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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盘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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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涅盘之旅》讲述了主人公齐天越在秋季山林中面对人生的思考与内心挣扎。故事开始于一个宁静的山林,齐天越正在缅怀已故的小姨,他手中握着一管玉箫,内心充满对小姨的怀念与对生活的疑惑。随着与母亲齐心月的对话,齐天越展现出外表的恭顺与内心的反叛,他身为一名权势家族的少主,却对这样的身份生活感到困惑与不安。正当母子俩在准备离开时,车队遭遇了伏击,齐心月展现了作为地下帮派少主的果敢与冷静,带着齐天越奋力应对危机。在枪声与混乱中,齐天越因寻找遗物而脱离掩护,被子弹击中,最后在坠崖之际,仅抱着玉箫,与世长辞。该小说通过细腻的描写,展现了亲情、权力与性别认同的复杂关系。故事充满了悬疑与情感冲突,使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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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lename 涅盘之旅.txt
Type document
Format Plain Text
Size 740351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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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hived Date 2025-02-10
Original Link [Unknown link(update needed)]
Author 未知
Region 中国大陆
Date 2010-03-17
Tags 性转, 变身, 亲情, 权力斗争, 悬疑, 都市, 幻想, 恋爱, 黑道, 枪战, 情感纠葛, 青春, 成长, 自我认同, 变嫁

本文由多元性别中文数字档案馆归档整理,仅供存档使用。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正文

涅盘之旅

〇一 此生已是蹉跎去 每事应从卤莽休

更新时间2010-3-17 2:33:30 字数:4873

任谁步入这片秋后的山林,都会立即被身外悠悠呈现着的奇异气氛所包裹,清冽的山风,湛蓝的高空,凝定的云朵,飘旋的黄叶,一切显得那么静谧与安详。

一道婉转的箫声在山林中冉冉升起,与林周丝丝凉雾缓缓地融沁,徜徉,箫声是那样的空灵清越,以致于丝毫没破坏掉山林的寂静,仿佛亘古以来它就盘旋在那儿似的,便这样过了许久,当夕阳的辉芒逐渐浓郁起来时,箫声方袅袅消散。

齐天越有些意犹未尽地将玉箫自嘴角移开,目光掠到吹口处那一痕殷红,一时有些恍惚。

小姨的唇,便也这样夺目。这样想着,又抬眼凝视起身前墓碑上的相片来。

沧桑天威,黯淡天光,使得相片中少女的容颜有点模糊了,但那宛如姑射仙人般清丽脱俗的风姿,却是风雨无论如何所不能洗刷抹煞掉的,她站在那里,白衣胜雪,纤足如玉,目中晶莹温润,神情若颦若哂,姿态淡定从容,一如周遭这片秋林的和谐静谧。妈妈年少时的相片当然也很动人,单看容貌,也有小姨七八分,但那股悠然素雅的味道,却是只属于小姨的。

齐天越轻轻摩娑着温暖光滑的玉箫,箫身上时有轻柔的微光随着他的动作流泻而出。也只有小姨那样冰清玉洁的妙人,才配拥有这样的灵物吧,如今小姨香销玉陨,执掌这管玉箫的,却是自己这样一个浊男子,只怕也是一种亵du,讽刺的是,两任主人,居然素未谋面,除过一张相纸,一管玉箫,再无任何联系,一念及此,总是不免郁郁。

齐心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儿子略显迟滞的举动,知道他又沉浸在妹妹的风神中了,不能怪他没自控力,妹妹好像一泓幽潭,什么人靠近陷入都难以自拔,自己……也是一样。

意识到情绪有些莫名,齐心月用力清咳几声,将儿子与自己同时拉回现实。

“该走了,天儿。”默立良久,加上思绪飘忽,齐心月的声音显得有些喑哑,她取出墨镜戴上,碑身上小妹齐天月之墓的字样变得幽邃,宛如穿越时空的划痕。齐心月不再淹留,回身走向林外等候的车队。

“是,妈妈。”在妈妈面前,齐天越永远是恭顺温雅的,妈妈喜欢他这样,因为据妈妈说,小姨便是如此,从不违背妈妈的意愿,永远都是那样不愠不火。齐天越最后深深注视碑上的小姨一眼,转身快步追至妈妈身后,搀起妈妈手臂,钻入轿车。漆黑的车队有条不紊地打火启动,鱼贯而向华灯初上的城市驶去。

“决定了么,去哪个国家上学?”身后山林渐行渐远,最终没入苍茫夜色,落寞的忆想也随之关闭隔绝,齐心月又重归现实世界的纷繁头绪中。

齐天越默数着盘山公路边的水泥隔离墩,神色平静,心中却在惴惴之余悄悄苦笑,是啊,只手遮天的全国最大地下帮派少主,令人咋舌的庞大产业,深不可测的政府背景,加上自己的俊逸脱俗相貌和卓尔不群的才能,任何一样,都足以使他显耀人前,然而坐拥这一切,就能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与意义了么?抑或是自己本就是依赖于这些附丽而得以彰显?谁又能回答自己呢?想到这儿,昨天的对话,又在脑海深处回响起来。

“阿越,看!爸爸从欧洲给我们定做的考梅特戒指,是从王冠蓝钻石上取材的哦,漂亮吗?呶,这枚是你的,这枚是我的,帮我戴上好不好?啊!你干什么?大白痴,捡回来哦,那是定做的,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啊。哼,人家生气了!”

“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阿越,我真生气了哦,你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我是认真的。”

“你……阿越,是不是我做什么事让你不高兴了?你是不是觉得这戒指太哗众取宠了?那我也扔掉好了,哗,看!飞的好远。阿越,等我回去替你训爸爸哦,哼,臭爸爸,惹我们阿越不开心。啊!阿越,轻一点,人家肩膀好痛。”

“看着我的眼睛,丫头,把脸扭过来,我跟你说,我……”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呜呜,阿越,不要说,不要不要我,我爱你,离开你我会死的,求求你阿越,呜呜……我知道你以前有好多恋人,可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只要你别离开我,哪怕是骗骗我,我真的好爱你啊阿越。”

“我也不在乎,一直以来我在女孩身上所希冀的,可不是不断刷新的追求记录,只可惜你同样给不了我我想要的。”

“我给你我给你,我全都给你,只要你一句话,我什么都是你的,爸爸在城郊有幢别墅,现在没人住的,我们,我们去那里吧……”

“你疯啦,松手,别拽我了,你就不能理智一点么,我们的交往是平等的,谁也不亏欠谁的,你没必要这么做,一切顺其自然有什么不对,好了,我得走了,你多珍重,还有,恨我不如忘记我。再见了。”

“哧嗵”

“阿越!阿越!你别走啊,求求你回头啊!呜呜呜呜……”

“小姐,小姐!请快点起来,这里这么多人,你这一跪,叫老爷的脸往哪儿搁去,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把小姐扶起来。齐少爷,先别忙上车,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家小姐论才貌品性,配您不算委屈您吧,你又何必这么折辱她,是,你们齐家家大业大,我们无论如何比不起,可泥人也有三分火性不是,今天这里,是不是请您交代下句话来,也好让我家老爷有个念想儿。”

“抱歉,失陪了。”

“哎,我跟您说话呢,齐少爷,您倒是……操!滚得倒快,有娘生没爹教的东西!长得像个兔儿爷,仗着有个本事通天的老娘,就知道玩女人,多少早晚煽了你小子,卖到T国当人妖!”

“啪”

“不许你们骂我的阿越,再敢我打断你的狗腿!呜呜呜……阿越……”

“阿越?!”见儿子久久沉吟不答,齐心月有些不豫,脸色一沉,将声音提高了少许。

“啊——”齐天越猛醒,急忙条件反射的正襟危坐,对母亲低声道,“对不起,妈妈,我还没想好。”

“哼,都把心思花在招惹小姑娘身上了吧,我可听说,你昨天——”齐心月一句话还没说完,前方传来了尖利的刹车声,正在疾驶中的车队,猛然发生了极大的变故!

驶在车队之前有一辆中巴,就在即将被超车时,突然以前轮为轴心一个神龙摆尾漂停在道路正中,中巴司机右手一扬,噗地一声轻响,火光立现,车队第一辆车当即应声打横,在道路上画起S来,后面各车纷纷躲避不迭,中巴车门打开,十余条全副武装的蒙面大汉跳下车来,同齐心月的护卫接上了火,枪声密的像放鞭炮,双方都是亡命之徒,不时有人中弹倒地哀嚎,剩下的人却连眼都不眨,继续不停对射。与此同时,大批摩托骑手自车队后方飞驰而至,当先一人向车队押尾的车辆底部掷出一粒黑色圆球,随着一声巨响,汽车爆成一团耀眼的火球,其余骑手纷纷弃车拔枪,一声不吭地掩杀上来。首尾受敌,车队立刻瘫痪了。

齐心月在刹车声响起时就知道不对,多年黑道生涯中无数次的经历使她第一时间作出判断,车队被伏击了,她一秒钟都没浪费,手起一枪打爆司机脑袋的同时,已经拽起齐天越翻出车外,就地滚入一处死角,失控的汽车一头撞上前面车辆尾部,齐心月觑机再发一枪,两车旋即也被引爆,火光大盛,隐约照亮几处暗角,齐心月稳稳抬枪射击,将其中隐匿的伏击者击毙,开枪,跳车,藏身,一气呵成,身形之矫健,丝毫看不出她已是四十许人。她和齐天越躲藏的地形极佳,左右皆有隔离墩掩护,身后是陡峭的山崖,开枪时的火花又被车辆燃烧时的火光掩映,从而不会被伏击者观察到。

齐心月慢慢按捺下略微急促的呼吸,兴奋被平抑下去,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环境的同时,思维开始高速运转起来,是哪条道上的对头算计自己呢?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不大可能,有实力同自己抗衡的,俱是爱惜羽毛之辈,即便真的要动手,也不会搞这种明火执仗的正面劫杀,否则一个纰漏,势必后患无穷,波及到产业声誉的话,可就得不偿失了。政府内自己所扶持势力的敌对派系?也不像,他们的话,多半会暗中罗织对自己不利的各项证据,然后再用貌似光明正大的程序将自己以及自己在社会上的羽翼一一针对性翦除,这样才是斩草除根的上善之策。那么会是敌视自己的帮派势力?可这也不对啊,近年来,自己通过种种或明或暗或软或硬的手段,不断侵销瓦解强硬敌对帮派,业已大见成效,对于一时吃不掉的那些帮派,也都尽数安插了耳目,这次遇袭,怎么会事先得不到任何警兆?

齐天越可转没妈妈这么多念头,他此刻满脑子的兴奋,出生到现在的二十年时光中,他的道路从来都是被精心设计过的,无懈可击而又波澜不惊,他惟一能做的就是对着一个个接踵而至的完美剧本照本宣科而已,同时日趋麻木地收割不断送上门的胜利果实,频繁地追求女子并在得手后弃之如敝屐,只是他对自身的焦灼和漠视一种变相的发泄,当然,要将程度控制在可承受范围内,也就是妈妈常告诫他的不要玩过火了,妈妈的话是必须服从的,事实上他的绝大部分剧本都是妈妈一手设计的,基于这一点,他的女友或准女友虽然数量多的惊人,他却从未同任何一人有过最终的实质接触,当有需要时,而今世道,你情我愿的买欢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自然会有人代为安排妥当,货色固然鲜嫩可人,更美妙的是无需担负任何责任,从而省下了无数麻烦。齐天越就这么循规蹈矩地按照既定轨道运行了二十年,今天遭遇的这次伏击,令他的航线第一次出现了紊乱之熵。对此他没有任何抱怨,有的却是无穷无尽的新鲜刺激感,他正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妈妈的一举一动,不住地猜测着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场面出现。

察觉到身旁儿子的异状,齐心月略一忖度便想透了齐天越的小得意,顿觉哭笑不得,狠狠剜了他一眼,吓得齐天越急忙垂头敛目,不敢再看妈妈。齐心月得意地撇了撇嘴角,很满意儿子的乖觉,正想叮嘱他几句,却被一个突然冒起的想法打断了。这伙伏击者的目标不是冲自己来的,刚才的分析可以坐实这一判断,那么他们的目标就是儿子了,明知自己的身份还能这么肆无忌惮,看来对方是铁了心要诛灭自己母子了,没想到自己叱咤风云好多年,这回成了儿子的陪绑,齐心月自妹妹弃世以来又一次在心中升起了乖离感。对手多半是昨天骂儿子有娘生没爹叫的那个垃圾,应该是他事后晓得自己不会放过他说的这些话,索性心一横先下手为强了,不错不错,心思狠辣,很对自己胃口,可惜他骂了阿越,下场是注定了的。

想通此节,齐心月心中有了计较,对方谋定而动,务求一击必杀,自己这边猝不及防,狼狈迎战,明显处于劣势,援兵赶来之前能否坚持的住尚是未知之数。坐以待毙可不是她齐心月的风格,对手来势汹汹,唯今之计只有暂避其锋芒,先设法脱身,再行他图,好在护卫对她忠心有加,誓死抵抗,能为他们悄然撤退争取到更多的缓冲时间。战略既定,齐心月不再耽搁,轻轻一扯儿子,用目光示意跟着她走。

齐心越瞅瞅母亲,又望望枪林弹雨中兀自死战的护卫,知道他们要被妈妈牺牲了,心中不由恻恻。此时夜色已浓,山下城市灯火次第亮起,天上河汉星辰也微微显现,道旁的树木被灯光星辉一耀,银芒闪过,又有几片落叶翩然飘落,在空中婷婷袅袅,摇曳生姿。齐天越的心神被这几片落叶吸引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它们徐徐飘飞,眼中其余的事物逐渐地流转氤氲起来,就连耳畔此起彼伏的枪声也好似慢慢舒缓远去了,他全神贯注地端详着这几片飞叶舞动的意态,有些疲倦、有些幽雅、有些寂寞、有些悲凉、还有些狰狞……

齐心月不料儿子在这节骨眼上发起痴来,把她气得七窍生烟,当下又狠狠扯了齐天越一把,谁知这一下劲用的大了,齐天越吃这猛力一拉,身形晃动,手中一松,原本攥的紧紧的玉箫居然脱手飞出,掉在赖以藏身的隔离墩外。

齐天越被母亲拽的醒过神儿来,正想认错,却发现玉箫失落了,猛然大吃一惊,再也不顾许多,一个箭步飞出,俯身就捡。齐心月见状,心中也是陡地一紧,这小王八蛋疯了?现在什么东西能比命还重要,就这么稍一分神,待要拉住儿子,却慢了片刻,齐天越已然探身出去拾起了玉箫。

触手温润滑洁,就着星光略一查看,通体色如纯乳,吹口处那一抹殷红唇记鲜艳欲滴,齐心越心头略定,庆幸灵物无恙,这可是小姨惟一的遗物,要有什么折损,真比杀了自己还难过,他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起身就要转回,突然听到前方不远处一声巨响,然后胸前一股大力涌到,全身就是一震,不由自主地倒飞了起来……

身后是陡峭的山崖,齐天越望着上方妈妈惊惶的面孔和极力探伸的双手,明白自己落崖了,他没有伸手去够妈妈的双手,却将玉箫紧紧抱在怀中,如同抱的是挚爱的情人身躯,中弹处血液不断涌出,将箫身沁的血红,呼呼的风声提醒自己还在坠落,齐天越不再试图控制越来越涣散的意识,反而浮起淡淡笑意。

布袋戏的结局,便是这样么?最后一个念头闪过,无尽的黑幕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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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二 清江锦石伤心丽 嫩蕊浓花满目斑

更新时间2010-3-28 1:23:32 字数:4386

夜幕下是波澜不惊的静海,夜幕深沉,海面死寂,月隐星沉,四下无光,仿佛亘古以来便只有这一团有若实质的黑暗存在于无穷无尽的天海之间。

冥冥之中,隐约有一缕微弱的声音淡淡响起,起初如涓涓细流,继而渐渐坚凝有力,如同溪流汇入江河,乃有噌吰之势,终于百川归海,声浪滔天,极尽汹涌澎湃之能事,将那一团坚冰似的浓黑不断拨转搅动。天幕随之有了开裂,璀璨的星月光辉播撒开来,海面波光嶙峋,斑斑点点,一时间光华大作,意识之海就要甦醒了。而最初引发甦醒的那一缕声音,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

“天儿!天儿!”这次听的很明确了,声音的来源就在自己身旁。齐天越努力想睁眼更加确认一下,可一双眼皮却好像灌了铅有千斤分量,几度尝试均告失败,仅仅能搐动几下。却听得身旁的声音一声欢呼,显然是注意到了他的变化,齐天越感到一只手被对方合在了掌中,应该是位少女的柔荑,阵阵温暖绵和的触感不断传来,即便如此,依然能察觉出极度压抑的力道和颤抖,“她是谁,为什么会这么亲密地称呼我?又为什么这么紧张我?我这是在哪里?妈妈呢?”脑海里翻滚起连串疑窦的齐天越,听着身旁少女喃喃自语似的祈祷,不禁又沉入了昏昏梦境。

再次觉醒时,齐天越没费什么劲便睁开了双眼,一片柔和的洁白映入眼帘,很快明白那是天花板后,齐天越四下打量了一番,头顶的输气槽,身上雪白的被子,悬挂着各色药剂的输液架,床边形态各异五花八门的不知名仪器,所有一切无不提示着他当前的处境,他正躺在一间特护病房里。

齐天越收回视线,试图从混乱不堪的意识之海中提炼出身处此地的线索来。秋日午后的山林,悠扬飘转的箫声,默默伫立的墓碑,蜿蜒而下的山路,突如其来的巨响,一片狼藉的混战,脱手而出的玉箫以及紧随的那次宛如梦幻的坠落……

是了,自己和妈妈前去祭奠小姨,在归途中受到了伏击,最终自己为了抢回小姨的玉箫而中弹落崖,没想到那样的情况下自己居然还能活下来,造化还真是喜欢恶作剧呢,对了,箫呢?自己为之泯不畏死落崖无悔的小姨惟一的遗物,那管玉箫,在自己失去意识之前,还是被紧紧拥在怀中的。想到这儿,齐天越再也躺不住了,就想掀被找寻,不料随念方一动身,一阵剧烈无比的疼痛便好像一把野火似的在体内凶猛蹿动起来,四肢百骸如同被数不清的小刀反复攒刺,“啊!”齐天越忍不住呻吟出声。

床角正对的房门应声被人猛地推开了,进来的是一位看去正当碧玉年华的小护士,只见她容颜俊俏,星眸樱唇,口角浅笑盈盈,生就一股娇憨之态,娇小婀娜的身材在素淡的护士服映衬之下,更显得玲珑有致。小护士进得病房,乍见齐天越正直了眼神瞧她,不由怔了半晌,随即醒悟过来,顿时喜上眉梢,忙回身叫道:“心月姐姐快来,他醒了!”随后快步上前按定了齐天越,“别乱动好么,你的伤势很严重,还是多休息休息的好。”虽然口音娇糯,却隐然有不容违背的力度,她说罢便身形如飞地忙碌起来,换液体,量血压,录数据,熟极而流,一边尚不忘抽空不时瞅瞅齐天越,若见对方听话地安卧不动,便将甜美动人的笑容奖励,而一俟齐天越意欲有所举动,便慌忙放下手头活计赶上前,将其轻柔按住,软语劝定。

齐天越翻了翻白眼,心下郁闷,自己堂堂七尺男儿,常年习武锻身,平日里不说龙精虎猛,也算身手矫健,而今在这娇怯护士手中听任摆布,委实不爽。正在胡思乱想之际,房门又是一响,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床前。

若不是身体剧痛不能运使,齐天越一定要好好揉揉眼睛,眼前这位女性,体态身段活脱脱便是妈妈,只是不知道什么地方有种说不出的乖离感觉,同一贯映象中的妈妈,有着什么不同。齐天越使劲眨了眨眼,想要找出这乖离感的根源来,是了,此刻的这位,少了双鬓淡淡的斑华,少了眼角细密的鱼尾纹,少了眼神中不时闪现的凌厉之色,多了眼中初春湖水般的水样柔情,多了脸上白玉般无暇的天真神情,多了腮边那一抹欲语还羞的绯红风情。天哪,这分明是一位少女版的妈妈嘛,对啦,跟妈妈年少时的相片毫无二致嘛。

少女妈妈显然情绪非常激动,跪在床头,死死地抓住了齐天越的手不愿松开,齐天越体会了一下手上的感受,略一回味,明白之前守护在他身边为他悬心祈祷的人正是这位少女,心中感激,又多看了她几眼,少女美目之中珠泪泫然,薄唇微微翕张抖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齐天越不由心头一片五味杂陈,茫然、疑惑、内疚、焦虑、怜惜,各种心情不一而足,此起彼伏,几乎又要将他冲昏。意识到一直这么对视下去也不是回事,齐天越决定打破僵局,他暗自鼓了鼓劲,犹犹豫豫试探性地开了口。

“妈妈?”

话一出口,病房里的人同时大吃一惊,首先是齐天越,他活了二十年,开口说话也有十八九年了,自己的声音绝对是耳熟能详,断不会认错,然而刚才这一声妈妈,怎么听也不是自己的声音,这一声娇柔婉转,嘤嘤呖呖,直如空谷黄莺,林间乳燕,分明比那小护士还要脆嫩几分,即令自己受伤再重,又怎么会发出如同花季少女般的嗓音?齐天越的脑海被这一声搅扰更加的混乱了。

小护士也是诧异莫名,自己的病人病情如何她最是清楚不过,虽说这起车祸确实是有些严重,可却没有对病人的头部造成任何形式的创伤,此前固然一直昏迷不醒,可那是手术时施打的麻醉剂效果还没彻底消退的缘故,要说伤及大脑的可能,四个字,微乎其微,怎么好好的一醒来就犯迷糊不认人了呢?小护士拨弄着自己的羊角辫,眼睛瞪得大大的,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露出了苦思和同情的表情。

然而这两人的情绪波动却远远不如少女的剧烈,少女乍一闻言,全身都是一震,两行清泪再也控制不住,缘着象牙瓷般苍白的面颊滑落,点点滴滴正落在齐天越手上,只觉滚烫灼人,少女柔唇几番欲开又合,却只能喑哑几声,她努力收束着自己的激动,双手慢慢移上齐天越脸庞,小心爱怜地轻轻抚mo起来。

齐天越被这不知身份的美少女恣意怜惜,心中惴惴之余又有些莫名的飘忽,既希望能多享受一阵这种温馨,又害怕对方最终发现认错了人同自己秋后算帐。算起来,打他十六岁后,妈妈便不再对他过于亲近了,眼前这容貌酷似妈妈的女孩的柔情,令齐天越有种懒洋洋就此滑坠的yu望,就连刚才被自己异常嗓音引起的忧虑也不翼而飞。一旁的小护士也被女孩虔诚的表情打动了,忘记了手中还要记录的数据,痴痴地望着二人。

过了良久,女孩终于开口:“天儿,你身体还没复原,不要胡思乱想,乖乖地听小荷姐姐和姐姐的话,乖乖休养,不然姐姐可是要生气的哦。”

齐天越又一次被震到了,这女孩连声音都同妈妈如出一辙,所不同的是,她的声音要显得年轻动听的多,倒跟自己刚才那一声极为相象。而最让他吃惊的,是女孩的话中含义,小荷姐姐应该指的是小护士了,只是……姐姐?那又是谁?

记忆中,妈妈从未提过除自己外还有别的孩子,事实上,每当自己问到有关妈妈或者小姨的情感或往事,妈妈总是讳莫如深,通常是一带而过便迅速转移话题,还记得第一次被人骂到有娘养没爹教是在齐天越上小学时,他当时简直都要被铺天盖地的委屈和愤懑冲炸了,放学后扑到妈妈怀中大大号啕了一番,呜咽着问妈妈自己到底是不是拣来的,妈妈曼声细语安慰了他好久,却直到他哭累了在她怀中睡着也没回答他,结果第二周那个倒霉家伙被发现全家曝尸街头,从那儿之后齐天越再没有因为被人辱骂身世而向妈妈哭诉,因为他害怕,害怕那些人的言语被妈妈知道后的下场,更害怕看到妈妈顾左右而言他的逃避似的眼神,结果搞到现在齐天越连自己的生身父亲是何方神圣仍是不得而知,更遑论什么姐姐了。

而眼前居然又被这最多十八九模样的女孩自称是他姐姐,齐天越觉得自他醒来后所感受到的吊诡气氛被催谷到了极点。下意识中,他隐隐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而那正是所有问题的症结所在,只是他目前的思路浑浑噩噩,杂乱不堪,实在抓不住那关键一点的实质。无奈之下,他只好先试着再收集一些情报以便进一步展开分析。

“我昏迷多久了?”问出这一句后,齐天越猛地醒悟过来,嗓音,自己的嗓音,此刻自己所发出的轻灵有如天籁般撩人心旌的嗓音,怎么也不是印象中属于自己的那个,最重要的是,这样的嗓音,若说不是属于一位少女的话,任谁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还有,刚才小护士叫这位女孩什么来着?心月姐姐!心月,心月……那可是妈妈的名字啊,想到这里,一波莫名的恐惧猝然将齐天越攫取了,他有些不敢往下想了。

“齐天越同学,你于上周五,也就是炎黄纪元四七八年九月十五日因车祸入住我院,今天是周一,算起来你已经睡了将近九十六小时了哦,医生本来估计你大概还要等差不多一天才有可能苏醒,看来你的体质要比看上去强一些,要加油哦,努力恢复,早点出院,也好让心月姐姐还有那么多担心你的人放下心来噢。”回答齐天越的是那名叫小荷的可爱护士,看到自己的病人正在逐步恢复活力,她也随之暗暗雀跃,不由得调侃了起来,一边还取出一只温度计,准备上前给齐天越测量体温。

车祸?妈妈用这个作为自己受伤真实原因的掩盖么?等等,炎黄纪元四七八年?我明明记得今年是五零八年啊,即便我昏迷的时间再怎么长,也不应该是这样啊。四七八年九月十五日,四七八年九月十五日,天,那不是小姨的忌辰么?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齐天越木然皱眉不语,只是躺在那里苦苦思索着整件事情可能的真相,那与他妈妈同名的女孩,心月,见状忙起身帮着解开齐天越胸前的病号服好让小荷给他量体温。感觉到心月的动作,齐天越对她勉强一笑以示感谢,然而这笑容随即如同坠入了万古冰窖似的瞬间僵化了。

一缕异样的感觉正从齐天越胸前被心月手指不经意擦及的部位悄然扩散开来,柔软而富有弹性,带着些许暧mei的舒快,然而此刻他的心思却连半分都没沉浸在这美妙的感觉中,先前的疑惧此时被无限放大了,他鼓足勇气,放出目光,迎向胸前。

一对玲珑的突起,正骄傲地挺立着,即使是仰躺的姿态,也无法破坏她们完美的轮廓。

“镜子。”大致猜到事情的真相后,反而不像先前那样惶惶不安了,此刻齐天越的语气变得非常平静,如同一鉴幽深的冰潭。

“妹妹放心哦,你脸上一点伤都没有啦,医生都说是个奇迹呢。”小荷调皮地吐了吐舌头,递过一面圆镜,“呶,自己看吧,你住院这几天,来探视你的男孩子都快要打破头啦,嘻嘻,谁叫你长得这么诱人,我看了都忍不住想一口吃掉。”

镜中浮现出一张精美绝伦的面孔,柔媚的线条,晶莹的皮肤,秀丽的五官犹如被天神悉心镶嵌的星辰,修长的眉睫,玲珑的瑶鼻,乖巧的琼口,还有那双仿佛春夜银河般璀璨的眼眸,凄哀、婉约、彷徨,种种情感不绝如缕地从中折射出来,使人与其对视后便不觉被那古井一样的幽邃深远所牢牢吸引。

齐天越呻吟一声,全然不顾身前两人的犹疑和焦虑,别过头去,呆呆定视着闪着冷漠荧光的血压监护仪,他终于明白眼前这容貌酷似妈妈的女孩究竟是谁,又为什么也称呼自己天儿了,此刻他脑海中除了一句话反复盘旋,再不作任何思考。

我,齐天越,成了本该在三十年前此时陨命的十六岁小姨,齐天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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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三 苔侵古道迷陈事 云到中峰失上方

更新时间2010-3-28 1:24:35 字数:4689

齐天月(齐天越)缩在床角,双手环膝,抵住下颌,默然注视着被夕阳最后余晖铺满的病房,窗外是深碧色的大海,此时也在薄暮的安抚下稍稍收敛了一天的咆哮,昏黄的光线穿窗而过,在地面投下斑驳陆离的疏影,微风拂起透明的窗帘,原本沉寂的疏影就隐约有了些闪动,仿佛一阵轻烟掠过,于是整间房子也显得恍惚起来,光、影、尘竞相交错扭曲,令人身处其中不禁有种时空变换的幻觉。

躯体的创伤恢复的很快,短短半月不到,她已可起身,一应琐事均告自便,钟灵毓秀的身躯连半点瘢痕都没留下,光洁如玉,但心头郁抑的情结,却非但没有解除,反而愈益逼仄。闲暇无聊之余,总是在疲于应对灵魂最深处锲而不舍的追问,你是谁?此刻寄居在这名叫齐天月的女孩躯壳内的,是怎样的一个身份?你的存在,是依托于外在的彰显,还是凭借于内在的镌刻?这些最根本的问难如同怒海涛澜无时无刻不在击打她现下脆弱不已的神经,然而尽管遭受着这样的惊涛骇浪一波波的洗礼,她仍旧倔强地保持了曾为男儿时的出色克制,终日默不做声地凭窗远眺,除了下唇偶尔被编贝皓齿用力咬出的细密白痕,再没有任何有关她情绪剧烈起伏的佐证。

“天儿,从下周起你每天上四小时的艺术鉴赏课。”

“我不,妈妈,求你了,我想跟班上的伙伴一起踢球。”

“不行,你要时刻记着,你是齐天越,从一出生就注定要与众不同,要高踞人上,普通人的欲求和愿望,对你来说是可笑而多余的,记住,时刻记住,你,齐天越,也注定要为了你的独特而支付常人不可想像的代价,你明白了么,把我的话重复一遍。”

“是的,妈妈,我是齐天越,从一出生就注定要与众不同,要高踞人上,也注定要为了我的独特而支付常人不可想像的代价。”

刷,意识之海一道记忆的巨浪滚过,带起隆隆回响。

“妈——”

“天儿,又想妈妈了么,都怪姐姐不好,没能替妈妈照顾好你,爸爸妈妈在天上看到,肯定又要不开心了吧……”

“妈……姐姐,不要这样,是我不好,不该惹姐姐伤心,我只是觉得刚才姐姐的气息好像妈妈,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唔,姐姐你的泪水好烫。”

意识之海又是一朵浪花生成,却是新近的回忆。

“齐天越同学,耽误你几分钟时间,首先恭喜你再次夺得全国高中生个人素质全能大赛冠军,能简单谈谈你此刻的心情么?”

“此刻的心情?大概同上一刻没什么区别吧。”

“请问你这份宠辱不惊的宁定是源自你母亲对你自幼以来孜孜不倦的灌输与教诲么?”

“抱歉,首先我不是很明白我这份所谓宠辱不惊的宁定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东西,其次,似乎这个问题在我看来,妈妈要比我更有发言权,那么我建议你不妨改换一下采访对象,对此我不会介意的。再次抱歉,耽误了您宝贵的时间,我正好也要赶一位朋友的野炊宴会,不如我们两便好了,失陪了。”

“齐天越同学,齐天越同学!哎,小小年纪就这么恃才傲物,将来有你栽跟头的时候。”

刷,又是一道记忆的巨浪滚过。

“姐姐,我是怎么出的车祸,现在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天儿,你真的不记得了吗?你是那么奋不顾身地把我推开,自己却……你要是……我,我……”

“安啦,安啦,瞧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真的没事吗,总觉得你这次醒来后给人感觉怪怪的,语气也和以前大不相同呢,我们让医生来做个头部CT好不好。”

“啊哈,我说没事就没事啦,可能是睡的时间有些长脑子还不清醒的缘故吧。”

又一朵新近的回忆浪花。

脑海中各种回忆,意象,剪影,对话此起彼伏,几乎要将人活活撑爆撕裂,齐天月又一次死死咬住了下唇,她松开双手,将之迎着窗外的残阳伸出,纤细匀美的手指被流动天光一加映染,熠熠莹莹,明玉般迷人,那么的完美而真实。

这,是我么?那个名叫齐天越的青年二十年来不遗余力所打造的烙印,他所赖以证明自己的全部标的,已经随着这一次时光的回潮点滴无存了,现在顶着三十年前自己小姨的身份,对自己来说,存在的最终意义又在哪里?仅仅如布袋戏一般换个牵丝木偶那么简单么?随着曾经全部所有的一应汰换,Tobeornottobe?Itisaquestion……便是这样么?更重要的是,这一切,还有可能挽回么?统统不得而知。齐天月喟叹一声,垂下眼帘,收回双手。

载明载黯的落日余光穿过窗缝,打在齐天月吹弹可破的姣洁面庞上,她的眼神也渐渐空茫迷离起来,此时方值暮夜交接最后时刻,室内有如回光返照似的突然辉芒大盛,各色仪器家什的阴影如潮水般迅速退去,唯独床上玉人周遭依然故我,黯淡而沉默,须臾,浓厚的夜色和湿重的海雾复又如潮涌入,一室方圆,唯余红绿仪表荧光朦朦一片。

齐天月披着暗影在枕边窸窸窣窣地一阵摸索,拾起了玉箫。当她甫从现实中的震惊和混乱宁定下来,就迫不及待地向姐姐(或者妈妈?)旁敲侧击起这管玉箫的下落来,对此齐心月倒不疑有他,毕竟妹妹向来都对这件宝贝珍逾性命,连出事时都紧紧抱在怀中,当时为了方便治疗,费了好大劲才取在一旁,她又生怕润泽有损,还特地跑去城郊取了慈恩观中温泉将之涵养起来,待妹妹问起交还时,箫身反较之前显得更加晶莹光洁。

齐天月出神地轻轻叩击着手中玉箫,这大概是她这次穿越前后惟一的关联和凭依了,好在这管玉箫对原来的小姨也意义非常,从而意外地掩护了她从姐姐手中接过它时的欣喜若狂。她有些迟疑地将玉箫抬起,凑到口边,试着吹了一个音,鸾鸣鹤啸,氤氲依旧,只是操鸾控鹤者迥非昔人,初音既发,之后便如长河壅溃,大漠风作,齐天月不再停顿,深深地沉浸在自己构建的飘渺世界中,箫声起初极尽温婉明澈,仿佛春野溪流始破坚冰,继而鸣溅低徊,好似幽谷足音渐行渐杳,最终却汹涌喷薄,宛如江海震怒噌吰镗嗒。一记记的强音,不断自齐天月手中玉箫飘出,犹如一记记重锤,敲在她自己心上,也敲在了进门聆听良久的护士小荷心上。

小荷神经质地紧紧绞着双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有些泛白,她望着床上仿佛怕冷似的而蜷缩一隅却兀自吹xiao不息的可人儿,目光中充满了怜惜之情。所有常规非常规检验结果都表明眼前女孩的头部并没有在那次车祸中受伤,但从她醒来后一系列的表现来看,实在令人怀疑这诸般检查是否遗漏了什么重要之处,先是极度的狂躁不安,任何镜子或者能够反光照影的物件都被她掷砸一空,连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可能引起剧烈的爆发,好不容易见到这支玉箫安静下来后,却又滑向另一个极端,终日郁郁寡欢,任心月姐姐和自己如何打探,也没有丝毫端倪,而且她同除心月姐姐和自己之外的人交流起来都十分窒涩,让人揪心不已。老天爷,你这是开的什么玩笑啊,为什么要折磨这样一个纤弱娇嫩的少女。小荷暗自叹惋一阵,复又强自收拾心情,毕竟她是护士,有义务关爱自己的病人,而不是陪着人家一起唏嘘,她开启日光灯,迎向前去。

室中斗然大亮,齐天月玉容无波,依然保持着吹xiao的姿势,静穆岑寂,恍如一尊水晶雕像,任由身外光影的急流穿梭。小荷小心翼翼地将玉箫自她口边取下放回枕边,齐天月此时才仿佛回过神来,妙目轮转,怔怔看着小荷温柔地服侍着自己在摇起的床脊上斜靠下来,忽然开口道:“小荷姐姐。”

“嗯?”小荷怜爱地揽过少女的香肩,坐在了齐天月身旁,伸出手去轻柔地替她将被夜风拂乱的一丝黑发掠顺到耳边,“什么事?”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齐天月的声音带着某种不确定性,听起来有些飘忽,还带着些娇怯。

“当然可以呀,想问什么呢,噢,我知道啦,是不是想问姐姐昨天巡床的那个帅哥医生的名字啊?”见到齐天月情绪不高,小荷又开始想方设法地撩逗起她来。

齐天月心中一阵怄闷,虽说自己现在从物质上说是百分之百的娇艳少女,可盘踞其中的,却仍是不折不扣的齐天越的灵魂,不论自己之前是怎样的放浪形骸,不拘小节,对象也只局限于女孩的范围,对于男性,她可半点兴趣都欠奉,明知小荷言者无心,可在她这个闻者的角度听来,却已足够称得上惊心动魄了,天知道自己在这副躯壳的禁锢下,将来的取向会是什么样,一念及此,原本微蹙的秀眉愈加紧锁了,不觉中,连小嘴都轻轻嘟了起来。

小荷一见之下暗暗好笑,心说这小丫头还真是没有半点心机,想什么事全摆在脸上了,当下更想逗弄一下这个可爱的妹妹,于是又道:“妹妹不好意思啦?要是怕难为情,姐姐帮你跟人家说哦,其实那家伙也对你有意思啦,平常巡床,都是例行公事最多三五分钟就完,昨天可是在你这里嘘寒问暖待了快半个小时呢。”

齐天月被小荷折腾的哭笑不得,果然恶人自有恶人磨,原先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自己,此时竟被一个小姑娘吃的死死的,心说这等场景要是叫自己那帮狐朋狗友看到,这辈子都别打算抬头做人了,然而她随后又想到如今自己已然身处另一时空,怕是再没机会见到原来挚爱亲朋了,稍稍轻松的心情又倏尔沉重起来,刚刚升起在腮边的一抹羞恼朱彤又自消散无痕,她无力地挥了挥手,将念头回转到当前,“不是那样,我想问的是,你觉得要认知一个人,须要把握什么方面呢?”

小荷一怔,不料齐天月居然问出这么一个严肃的问题来,她下意识地将脑袋搭在后者肩头思忖起来,眼珠骨碌碌转了好半晌后方道:“好难回答啊,好像答案很多的说,相貌,衣着,举止,风度,言谈,思想,应该都算是吧。”

齐天月没有注意到身旁女孩的亲昵举动,她在一心一意地小心求证着自己的疑惑,“那么,灵魂呢?也算吗?”

“对哦,灵魂当然要算啦,而且还应该是最重要的方面,记得哪个大人物说过,灵魂是上帝给我们贴上的标签嘛。”小荷也被这个问题吸引住了,一反刚才的促狭揶揄,语气渐渐变得坚定,不过转眼就又调侃起来,“天儿妹妹的心思好重啊,你都不知道你沉思的样子有多迷人。”她望着身边粉妆玉琢般的人儿,眼神有情不自禁的些迷失。

齐天月听到小荷的回答心中不禁有些喜出望外,充溢着一种临上刑场终获特赦的庆幸,她转头感激地盯着小荷道:“谢谢你,小荷姐姐。”说罢俯下面来,将嘴唇在对方温热的额头轻轻一啄,这类行为,在以前的齐天越来说是轻车熟路,挥洒自如,这一刻,她心情激荡,浑然忘记了自己身份已自不同。

小荷先是眼前笑靥灿若晨星的少女瞧的有些精神恍惚,紧接着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记亲密接触震的有点发蒙,她呆呆地看着齐天月,又惊又羞,除了妈妈,没有人同自己这么亲近过,可是,她的唇,和妈妈的完全不同,那么的轻柔,那么的热烫,又是那么的……那么的甜蜜,那一瞬间让自己心跳不已,仿佛……仿佛是被情人轻怜密爱,啊,要死了要死了,小荷,你可不是拉拉哦,不许有这么变态的想法。小荷被自己突然冒出的绮念羞的面红耳赤,她不敢再看齐天月,捂着小脸跳下床来,同时不忘偷偷回视一眼,见齐天月并无异状,方才暗自松了口气,同时心底又隐约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而前生一贯神经大条的齐天月同学此刻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心思当中,则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给身边的制服小美女造成了多大的困扰。

小荷起身取药,倒水,又自转回,将摊开的掌心递至齐天月的唇边,少女身上的淡淡幽香与药物的甘辛气息不绝如缕地沁入鼻端,令齐天月有些莫名的眩晕,眼中的神色也变得复杂难明起来,一些记忆的片断又在她脑中闪现,年少轻狂的中学时代,春日午后的清澈天空,呆板无趣的任课老师,紧张难言的初次逃学,以及,那伴随自己一起逃学的白衣初恋,那双采摘了青涩野果又羞涩地将它们捧在自己面前的盈盈小手,同样的淡淡幽香,淡淡忧伤。昔日的惨绿少年变成了如今的无瑕少女,当时的白衣伊人又是芳踪何处?齐天月望着面前一身雪白护士服的小荷,浑然不觉自己出神已久。

小荷也有些游神,齐天月思绪万千,尽数在她俏面上展露无遗,或思、或忆、或哀、或嗔、或向往、或爱怜,各种神情无不楚楚动人,仿佛天地间最为脆弱的瑰宝,足以令任何见到它的人为之心旌摇曳。一对娇美少女就这样各怀心事痴痴地对望着,气氛变得有些暧mei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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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四 微红几处花心吐 嫩绿谁家柳眼开

更新时间2010-3-28 1:24:57 字数:2833

过了良久,小荷首先清醒过来,不由脸上一阵发烧,暗啐自己今天是发的什么花痴,忙将托药的手掌又稍微向前递送一些,柔声道:“天儿妹妹,该吃药啦。”

“哦”齐天月条件反射地答应一声,慢慢张开樱口,此刻她心中依旧还满是前生那次初恋时的温馨场景,当时玉人素手,宛在目前,恍恍惚惚中,印象中与面前的身影逐渐交相重叠在了一起,灼痛了她的剪水瞳仁,她阖上双目,想起了逃学当日同那女孩一起背诵的诗章,“树头花落花开,道上人去人来。朝愁暮愁即老,百年几度三台。”那时不过爱上层楼,无病呻吟而已,而今时空流转,困居异隅,方才品味出诗中的无奈落索之意,她呻吟一声,再也无法克制,一低头,吻住了女孩的纤长手指。

小荷的手猛颤一下,托着的药片顿时跳出,四下滚落,她的脸色一时涨得绯红,细密的汗珠也渐渐渗出,她望齐天月充满痴迷和哀婉的俊美面目,脑中混乱一片,各种想法和念头纷至沓来,心头却鹿撞不已,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指端的温软感觉仍旧不断传来,一波波地冲击着她,不时地吮吸和舔舐,令她的的呼吸渐渐急促和紊乱起来。

齐天月却依旧沉迷在自己的幻觉之中,双唇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小荷的手指,慢慢移到了掌心,丁香小舌在那里灵巧地画着圆圈。小荷强忍着全身酸软战栗的奇异感觉,努力地想弄明白眼前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从哪里开始的呢?为什么普普通通的一次喂药居然会发展成这样,这个如同画上剪下来一般漂亮的女孩儿有着怎样一种诡异的魔力啊,让自己升不起一丝抗拒的劲头,只想就这样不知所措地一点一点融化。

齐天月小心翼翼地捧住了小荷被她百般怜爱的小手,陡然手腕一紧,小荷顿时立足不住,俯身倒在她怀中,齐天月慢慢将双手绕到她背后摸索起来,小荷仿佛被锐利的手术刀锋肢解一般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随着齐天月双手的游走,肤光也逐渐变得红润。齐天月有些吃力地仰起下巴,喘息着噙住了她的精致耳珠。

……

回到房中的齐天月又头大起来,该怎么面对小荷呢?发生了那样的行为,无论如何不能若无其事吧,齐天月暗自伤神不已,不管了,刚才搞得身子粘腻湿滑好不难受,先洗个澡再说,正好可以借机暂避小荷,好好思量一下该如何处理下来的事情,毕竟自己是有着二十年前生经验啊,怎么也应该强过那小丫头的,齐天月一溜烟进了浴室。

温凉适度的水液从淋浴蓬头喷射出来,在恒温灯的照耀下泛起了奇异的金色闪光,打在齐天月完美无暇的侗体上,又四散跳溅,将兀自躁动不安的渴求一一平复。齐天月低头垂视着自己足以颠倒终生的诱人身躯,回想着刚才有些靡荡的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前生的齐天越虽非薄凉无行之辈,却也不是道貌岸然的卫道士,若说能面对极度诱惑安之若素,自己就第一个不信,可沉溺于yu望也是齐天越不屑为之的,他不是凭本能驱使行动的种马一流,虽然看起来他终日沾花惹草,但那不过是他选择借以舒缓自己内心张力的途径罢了,有人焦虑时去打靶,有人焦虑时去飚车,他齐天越则是不断猎取女友,至于说为什么选择这样的方式,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他还是有分寸的,终弃的事虽然没少做,始乱的行为却几乎没有。归根到底来说,赖以解脱或者逃避的手段不是目的本身,他不过是个对自身体认有着异常敏感的焦灼和恐慌的普通人罢了。

“笃笃”齐天月胡思乱想之际,浴室的房门被叩响了,小荷带着几分羞怯的娇糯口音在外面响起,“天儿妹妹,姐姐想跟你聊聊好不好?”

“啊!”齐天月懊丧地敲了敲额头,不是吧,这个小荷,难道她想就这么进来不成?一开始固然是自己不对,可谁能知道小荷这么不经挑逗,事情会变成后来那样,况且自己刚才那么无礼的拒绝,是人都该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她不会还要夹缠不清吧,那可真要作法自毙了,想到这,齐天月决定先下手为强。

“小荷姐姐,我听着呢,你说好啦。刚才……刚才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先亲姐姐的。”齐天月嫣红着双颊,勉力打起精神,小心地组织着言辞,生怕哪里一个疏忽给门外的小姑娘造成严重的心理创伤。

成为女孩子后,在前生通过妈妈得到的关于小姨温良敦厚性格的印象以及自己对小姨的无限景仰的双重潜移默化下,齐天月的心思也在不知不觉中逐点逐滴地向小姨靠拢起来,变得敏感细腻,生怕伤害到别人,她自己有时也能觉察到这种变化,但也听之任之了,毕竟怎么说自己都是个鸠占鹊巢的偷渡客,抢占的又是自己最倾慕的小姨的身躯,再蛮不讲理地任性而为破坏小姨原本形象的话,也太说不过去,因此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也就随它去了。

“不是的,姐姐没有怪你,姐姐想说的不是这个。”声音隐隐穿过厚重的房门,在雾气缭绕的光线中,变得有些游移,还略微带着几丝急切和哀婉,“你听姐姐说,姐姐以前有养过一只小猫,很可爱的雪白色,粉嫩的小爪子,打圈的小尾巴,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想抱起来疼爱……”

小荷的声音越来越朦胧低沉,显然已经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当中,齐天月却在另一边气闷不已,这都哪儿跟哪儿啊,那该死的猫关刚才什么事,小荷该不是让自己刺激到了有点不正常了吧,她不由得忐忑不安起来,只得顺着小荷的话往下敷衍,“那后来呢?”

“我想尽一切办法照顾它,爱护它,它每次吃鱼,都要我反复挑三遍刺再细细嚼烂了喂给它,可尽管它是这么依赖我,却还总是时不时地逃开我,每当这种时候,它脸上的表情都是那么倔强,就好像,就好像你独自看海时那样,有时我想,我和它的关系,恐怕不是我驯服了它,而是它的特立和倔强驯服了我……”

齐天月默然,谁的心底都有特别脆弱的所在,对此有幸触及的外人应该给予理解和尊重,从本质上说,她也是被驯服的人,被曾经虚无飘渺而今咫尺可触的自己驯服。

小荷全然不知齐天月心中转的什么念头,依然倚着房门自顾自地说下去,声音已有些哽咽,“后来,它生病快要死了,它的表情又变得很凶狠倔强,好像要赶我走一样,我不管它,在它身边守了两天两夜,眼睁睁地看着它一点点地虚弱下去,却不能替它分担哪怕一丝痛苦,直到最后,它不再那么倔强了,却露出跟你在刚才姐姐给你喂药时一样的表情,那么依恋和绝望,那么缠mian和哀愁,我的心简直要被这表情撕碎了,它就带着这样的表情在我怀里永远睡着了,后来我就决定去学医护,我不能再看到这样的表情湮灭了,我想尽我所能去挽回呵护她,直到刚才你又露出一样的表情,看得我的心好疼,我只是想靠近你,亲近你,可,可姐姐没法控制自己,都是姐姐不好,姐姐再也不会这样了,你原谅姐姐好不好。”

小荷的情绪堤坝壅溃了,她无力地沿着门框滑坐下来,变得泣不成声,玉兔东升,皎洁桂华如同水银泻地一般铺满了病房,微微夜风卷入,扬起她额前发丝,身周衣袂,使她看上去就像孤坐在冰面上瑟瑟发抖的天使。

身后的浴室房门无声地滑开了,小荷茫然回身,一个温软身躯轻轻投入怀中。

“小荷姐姐。”齐天月清如天籁的声音在耳畔低低萦绕,“不要伤心了,不快乐的事情先不要去想它。”

小荷泪如雨下,用力而茫然地点点头,紧紧抱住了怀中的小猫咪,却没听出齐天月言语中的怜悯和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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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五 山鸟初来犹怯啭 林花未发已偷新

更新时间2010-4-16 20:10:05 字数:4548

一缕淡淡的金色晨曦射在齐天月恬静的沉睡面庞上,看上去有如初生的婴儿一般纯洁,小荷有些失神地看着这小睡美人,犹豫片刻,终于还是上前轻轻拍拍她,“该起床咯,小猫咪。”

齐天月纹丝不动,酣卧故我,只是长长睫毛抖动几下以作回应,小荷无可奈何地看着这赖床女孩,一个姑娘家家的就这么仰面八叉地躺着,被子也被挤在一旁,枕边云发散乱纠结,身上睡衣百褶重叠,却令人觉不出丝毫不雅,只觉委实娇憨可爱,这天使就有这样让人产生亲近喜爱的冲动的素质,不过现下当务之急是把这只小懒猫揪起来,千方百计地逃避恢复锻炼已经成了她和小荷每天乐此不疲地斗法的重要内容之一了,战斗在没起床前就要打响了。

怀柔手段未能建功,小荷的眼珠狡黠地骨碌碌一转,悄悄探出手来,轻轻捏住了齐天月小巧的琼鼻,得意地看着身下的小美人脸色由白皙而浅红,继而绯红,最终殷红一片,檀口也随之逐渐翕动开阖,娇喘不已。

“咳咳,啊,好难受!”齐天月最终还是抵受不住呼吸困难的折磨,万般不愿地睁开了眼睛,“咦,小荷姐姐,是不是该吃早餐啦?”

“你不光是小懒猫哦,还是只小馋猫,睡觉第一,吃饭第二,拜托,今天的锻炼内容不会忘了吧?要不要我替你问问心月姐姐啊?”小荷重重给了齐天月一记卫生眼,多天对抗下来,她对齐天月一拖二忘三赖帐的伎俩可以说是洞若观火了,齐天月的死穴更是摸得门清。

果然齐天月一见小荷把姐姐搬了出来,立刻没了脾气,乖乖地爬起床来。这一世且不去说,在前生,齐天月可是她的母亲大人,身兼红白黑三道势力,一贯以强势面目出现在人前,伐谋决断,一言而定,有这么一个牛气冲天的老妈,对齐大少爷来说既是幸运,也是不幸,但不管怎么说齐天越骨子里很敬畏她是绝对假不了的,违背齐心月意愿的事情,更是一件都没做过;这一世齐少爷玩了把时空大挪移成了十八岁齐心月的妹妹,虽说地位有稍许提高,可前生的观念已然根深蒂固,每当面对姐姐时,齐天月总觉得前生妈妈影像也与之重合在了一起,不由得她不心生惴惴,况且即使在这一时空,齐心月依然是极为出类拔萃的,学习方面固然无可厚非,没有半点刚刚跨入大学校门学生常见的不适应,历来成绩总是稳稳盘踞全系前三宝座,让同学妒羡交加,老师赞不绝口,至于生活上更是多面手,常常兼职N份犹自游刃有余,要不是齐天月这次突然出事住院,她本来已经连妹妹明年上大学的学费都预备到位了。对此齐天月的反应除了叹服就是恭顺了,反正她在前生也习惯了被强势的齐心月越俎代庖,因势利导,这一世的姐姐虽然不论心机手段都较三十年后颇为不如,但怎么着也是为自己好不是,况且姐姐举手投足间已经隐隐然有了日后的果决仪度,齐天月可是最服也最怕这个。

齐天月更衣梳洗完毕,先是懒洋洋地做了几套健身操,然后在小荷的耽耽虎视下,一脸旧社会地躺回床上,让小荷跪坐在她嫩藕般的小腿上,开始冲击每日最痛苦的五十个仰卧起坐,哎,小姨这副身体什么方面都很完美,就是体能实在差劲透了,这不,还没做到一半已经喘息不止,香汗淋漓了。

“加油哦,小懒猫,做完了姐姐奖励你好吃的喔。”一边捏紧小拳头喊着,小荷还无不诱惑地舔了舔上唇,作了个妩媚之极的神态。

要命!齐天月心神一阵摇荡,她翻了翻白眼,一头躺倒,说什么也提不起劲儿来了,这个小荷,真的把昨夜的事情都放下了么?若真是这样就好了,虽说当时她神智恍惚,但怎么说都是自己首先不对先去撩逗人家的,正是“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要是刚一重生就以小姨的身份惹上这样非同寻常的情衅,可真是够让人挠头的,只是,事情的走向会沿着自己最希望的方向么?然而看看小荷刚刚的情态,直觉告诉她,恐怕没那么简单。不管怎样,她先稳住自家阵脚,装成没事一样,见招拆招算了。

一晌无话,中午饭后午休时间,姐姐齐心月来了。齐天月细细打量着她,今天的齐心月打扮的特别靓丽,她身着米白纯棉质地衬衫,叠穿露肩式T恤,混搭天蓝色洗水斜纹牛仔裤,再配上一顶俏皮的鸭舌帽,极具另类风情。如果说齐天月是一支清雅飘逸的白水仙,那么此刻的齐心月便是一朵瑰丽撩人的蓝玫瑰。齐天月瞠目结舌地看着姐姐的迷人扮相,心中怎么也不能将其与前生总是一身玄重色调的母亲联系对等起来,这种印象与现实的脱节在她重生的这段日子中每每冲击着她,此刻就又一次将她应有的反应震飞,只是傻傻地目不转睛地盯着齐心月。

齐心月被妹妹直勾勾的眼神盯的多少有些不自然起来,扬手嗔怪地在齐天月额头弹了一记,“看什么呢,都看了十六年了,怎么现在这么一副色咪咪的死相。”

齐天月忙用力摇摇头,将困惑暂时甩在一边,讨好道,“姐姐,你今天好漂亮啊,小妹对你的景仰之情,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啊。”

“去,少贫。”齐心月俊脸一红,心说这死丫头现在道行深了,居然懂得逢迎自己了,要不是早先一步看穿她,指定非让她哄晕了不可,话虽如此,可心中还是免不了美滋滋的,她可还没修练到三十年后半点心思都不形于色的地步,为了掩饰尴尬,忙转移话题对一旁的小荷道,“小荷妹妹,麻烦你将住院费用清单取来让我瞧瞧好吗?”

小荷会意地抿嘴一笑,轻声答应出了病房。

齐心月眼见小荷消失在门外,轻松地吁了口气,可旋即脸色又红润起来,她踌躇半晌,终于期期艾艾地对一旁因她这副模样而疑惑不已的齐天月问道,“天儿,你,你最近感觉身体怎么样?”

齐天月不知道姐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下老老实实答道,“其实早没事啦,要不是医生非要让再观察一段时间,这禁闭我一天都不想再蹲下去了。”

齐心月闻言眼神一亮,忙又问道,“那,姐姐跟你商量件事成吗?”

齐天月有点觉察出姐姐情绪的变化,她不再作声,只是乖巧地点点头。

齐心月的脸色更是红的要滴出血来,玉手松了又攥,还是咬牙道,“姐姐想让你今天出院,可不可以?”

齐天月一呆,不料让姐姐大感为难的居然是这么无所谓的一件事情,好笑之余又颇觉纳罕,不过也没细想许多,当即脱口道,“当然没问题啦,我早就不耐烦了,每天无所事事的浪费时间金钱的滋味真不好受,我想早点出去帮着姐姐打工啦,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去办出院手续?”其实还有个令齐天月急于出院的原因她没说,那就是借机同小荷拉开一点距离,好让双方都能够不受干扰地认真考虑一下彼此的关系和走向。

齐心月显然对妹妹的答复十分满意,她伸手爱怜地捋着齐天月好似乌亮匹缎的秀发,笑道,“打工你就别想了,有姐姐在,怎么会让你受委屈,手续等下办也不急,反正出去得再早也不给退今天的费用的,而且姐姐请了半天假呢,时间多的很,你现在先把新衣服换上再说。”说着,将随身带来的几个服装袋开启,取出了里面给妹妹的买的新衣服。

齐天月无奈地望着摊在床上的深蓝色V领高腰连衣裙,活扣蝴蝶结文胸,纯棉低腰小裤等一件件美轮美奂的女士服饰和姐姐笑吟吟的期待眼神,觉得末日降临也不过如此了,此前多数时间一身病号服蔽身,倒也不觉如何不堪,可现在堂堂风liu不羁,挥洒倜傥的齐少爷居然真要裙钗珠玉,弄粉调朱以示人,正是命运多舛,天公不佑善人啊,齐天月不顾姐姐的吃吃嘲笑,红着脸抱起床上衣物闪进了浴室,身后传来了齐心月的连声调侃,“小坏蛋,刚才色色地盯着人家看的劲头去哪儿啦?”

只是鸵鸟战术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在浴室里独自折腾了十几分钟的齐天月最终不得不沮丧地向齐心月求援,“姐姐,你进来一下好不好。”

“又怎么啦,换个衣服都这么磨蹭。”

“这个,这个……”

“到底怎么了嘛。”

“这个文胸我不知道怎么戴啦。”

齐心月闻言顿时“噗哧”一声乐开了花,心说让你这小鬼跟姐姐拿搪,以前换衣服也没见这么害羞过,要不是这次无意中给她买了最新型的文胸,正好摆她一道,可乐归乐,嘴里还是一本正经地道,“就是那样用咯,看看就能明白的吧。”

“姐姐你快来帮帮人家嘛,人家真的不会啦。”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齐天月只得把前生的骄傲和今生的矜持一并抛开,学着女孩子腔调,声如蚊蚋地哀哀企求齐心月。

“好好好,真是被你打败了。”齐心月奸计得售,努力掩饰着嘴角一丝得色,闪身进了浴室。

“哪,看好哦,在这里要贴紧,然后……”

“咯咯,好痒啊。”

“小坏蛋别乱动,好好看着!”

“啊!不要动那里——”

“嘻嘻,谁叫你刚才像个小色狼一样盯着姐姐,这是教训!”

“呜,下次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

“咦,还要有下次啊,看来是教训的不够,看招!”

“啊——”浴室里传来了令天地变色鬼神惊惶的惨叫声。

竭力抵御着身后姐姐艳羡欣赏的灼灼目光,齐天月最终穿戴整齐地(至于付出了多大代价就不清楚了)出了浴室,忽然一愣,看到小荷正呆立一旁,怔怔地望着她出神,眼中五彩纷织,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随后走出的齐心月淡淡笑了笑,上前从小荷手中接过费用清单。

“小荷妹妹,天儿今天就要出院了,这段时间总是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不如等下一起吃顿便饭吧?”

“啊,没什么啦。”小荷全身一震,仿佛被从梦中惊醒一般,“那种事情,本来就是护士的天职吧,只是,天儿妹妹应该还没到出院日期吧,是不是再观察一段,等确认彻底没事再作决定?”

“我真的没事啦,小荷姐姐,再待下去也没有意义的。”齐天月可不愿意再浪费昂贵的住院费了,那都是姐姐辛苦打工挣来的,她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去心安理得地挥霍,而且她和小荷也确实需要一段时间来缓冲。

“哦”小荷的神色黯了下去,她急忙垂下头,“那我去帮你取病例本。”说罢匆匆向房外走去。

“小荷妹妹,晚上一起吃饭好不好?”齐心月一把没拉住小荷,只得对着背影发出邀请。

背影站住了,两支羊角小辫微微颤抖着,“不,不要了吧,今天同事和我换班,走不开的,不管怎样,多谢了。”说完又疾步离去,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简直是小跑了,清脆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回响,一直延伸到墙角转弯处。

“小——”齐天月尚未来得及再次招呼,小荷已经消失不见,她和齐心月面面相觑,各自苦笑一声,一在面上,一在心中。

小荷倚定苍白的墙壁,用力仰首,使劲张大眼睛,仿佛有沙砾落入其中,“小猫咪,终于你还是要逃开我啊,在你心里,我究竟算是什么呢?”

走在下午四点整的林荫人行道上,齐天月陶醉地闭着双眼,用力呼吸着秋日海滨城市清冽的空气,感受着高远天空和寂静大地间的充沛元气,清秋特有的纯粹阳光荡漾在无穷广大之中,她张开双臂,迎接这造物慷慨的倾洒,微风撩动她的裙角,翩翩振起,似乎要将一切的不谐不快涤荡一空,这一瞬间,仿佛所有的郁积,无奈,痛苦,彷徨都已经离她远去。

齐心月远远看着妹妹天鹅般优雅出尘的姿态,眼眶变得湿润起来,内心被一种叫做感恩的情愫充溢着,“俯视众生的上苍啊,感谢你将可爱的妹妹交还给我,您曾赐给我宁静的心,来接受我所不能改变的,从这一刻起,恳请您请再赐给我勇气来改变我所能改变的。”

“天天,齐天月!真的是你吗?”街对面处传来一道交织着欣喜和惊异,好像银铃般悦耳的声音,齐天月茫然回首张望,在这个时空,她只有被动地接受小姨留给她的一切,所有的关系都是怪异的单向,她惟一能做的就尽快适应。

等到齐天月看清那甜美声音的主人,不由稍稍有些失望,那是一个各方面无论怎么看都非常非常平常的女孩,一袭月白色的连衣百褶裙,一枝乌木发卡轻轻别着齐耳短发,一张邻家小妹般的面容,然而当所有这一切组合起来变成这个人时,就有了种素淡的优容味道,她就那样婷婷地站在街的另一边,眼神清亮有如晴空碧海,齐天月看着她盈盈袅袅地向自己走来,意态悠闲而从容,如同高天流云,那样的纤尘不染,那样的曼妙自然,齐天月觉得自己就要被天地间涌出的无数洁白羽毛给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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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六 草草杯盘供笑语 昏昏灯火话平生

更新时间2010-4-16 20:10:45 字数:5056

阁室明媚,案几横陈,杯盏森列,烟水氤氲,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温壶烫盏,封壶,乌龙入宫,洗茶,凤凰三点头,直至分茶,举手投足无不熟极而流,不带丝毫烟火气,齐天月望着女孩轻灵而娴雅的动作,想着眼前这个人自己本应对其熟悉之极,现下却除了名字外一无所知,心下不由几分黯然,白衣飘飘,乌丝微扬,以及鬓角细密的汗珠,无不时刻提醒着她此刻置身的世界的真实性,逼迫她务必从一团乱麻中理出需要的头绪来。

从刚才见面时起齐天月就一直在谨慎地约束自己的言行,尽力不使姐姐和这个名字叫袁静姝的女孩子觉出什么不对来(姝,音shū,同“书”),同时也在尽可能地收集他们对话中同自己有关的信息,这般两线作战,其中辛苦不言而喻,饶是她全力以赴,仍嫌有力未逮,每每顾此失彼,中间几次露出破绽,好在她们都以为是自己重伤初愈,未能完全恢复所致,并未追问。同行不多时便转进一家茶楼,被齐心月三言两语挤兑住后,袁静姝不得不亲力施为演示茶道,齐天月也得以趁机整合一下适才收集的情报。

嗯,她的名字叫袁静姝,出身儒雅世家,自幼耳濡目染,擅长多种民族乐器技法和茶道,齐天月暗思世家功底果然非同寻常,难怪刚才见面时会给自己那么清丽幽雅的印象,袁静姝是小姨打小起的邻居和玩伴,现在的同班同学,以及一支名叫“凤凰于飞”的小型民族乐队的拍档,这次她来前来探望,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是看看自己什么时候方便出院,重回乐队,至于这个袁静姝的日常兴趣,爱好,习惯,这些本是为小姨所熟知的方面,自己还一点都没触及到。

想到这儿,齐天月又头疼起来,想在一个对小姨熟悉程度不亚于姐姐而自己却对其闻所未闻的人面前不露破绽,简直就是一场不公平到了极点的赌博,用手也猜得出露馅的概率有多么大,但此刻的自己还有更好的选择么?开诚布公地说自己其实是齐家姊妹三十年后的儿子和外甥?她们能信才怪,搞不好又会以为自己是被伤了神智,把自己再塞回医院去。没办法了,甭管是阳关道还是独木桥都只能一头走到黑了,齐心月无奈之余只能尽力宽解自己,假如我能不令这个女孩起疑,那我就一定可以从容应对任何人,那样的话,安全系数应该是很高的了吧。

“怎么了,天天。”袁静姝原本微笑着将双手持定了茶盏递与齐天月,却不料对方久久不接,只是出神,眼中表情变幻不定,不由有些担心,忙将茶盏轻轻搁下,起身绕过茶案至齐天月面前,怜惜地捧住了齐天月俏面,略怀担忧地问道,“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啦?”

齐天月心神一荡,立即清醒过来,看到袁静姝关怀的动作,脸上一热,忙道,“没什么的,我很好,不要担心,阿姝。”她端起茶盏啜饮一口,不着痕迹地脱离了袁静姝的双手。

“咦,小丫头睡了几天胆子变大了哦,连阿姝姐姐都降级成阿姝了啊,忘记自己以前是怎么成天阿姝姐姐长,阿姝姐姐短地黏在人家身边啦?”齐心月戏谑地拍了下齐天月的小脑袋,毕竟共处了十六年,细微之处洞若明烛。

糟糕,齐天月暗骂自己不够小心,听姐姐喊人家阿姝,也就想当然地有样学样了,一合不到便出现破绽,当下心念急转,思忖着该怎么掩饰。

袁静姝见齐天月神情尴尬,心知自己这密友素来面薄,于是淡淡地道,“没关系的心月姐,说起来,我更喜欢天天叫我阿姝,反正才比她大一个月而已,总被叫姐姐什么的也蛮不好意思的。”

“好好好,她喜欢叫,你喜欢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算我多事啦。”齐心月故作悻悻地扮了个鬼脸,把齐天月和袁静姝都逗乐了,“茶也喝了,大小也捋顺了,我们是不是制定一下下一步的战略走向啊?”

“姐姐,我想和阿姝去乐队看看,可以么?”想到回家后即将同齐心月长时间相对相处,齐天月心里就底气不足,前生妈妈的果毅决断和今生姐姐的古灵精怪都令她颇感挠头,已经形成了一种只要面对便觉敬畏的固定心理弱势了,想到自己非常可能一个不巧在其面前穿帮,齐天月就惴惴不已,更别提去想之后的下场了,两害相权取其轻,她这会倒宁可先从袁静姝靠近,慢慢磨合演技,况且还可以借机从袁静姝这里得到一些她对小姨的印象,从而间接减少在齐天月这个无论前世今生都是自己最亲密的人面前穿帮的可能性。

“不要了吧,你身子还虚弱,别到处乱跑的好,还连累人家阿姝。”齐心月如今对这个妹妹可谓是爱逾性命,且不论她舍命救了自己,单是十六年朝夕相依,也自非比寻常,生怕她再有半点意外,只是心下疼惜,不忍强硬拒绝。

“不要紧的心月姐,正好今天周末,乐队要来这间茶楼演出,也不用跑路,天天在医院待了那么久,肯定气闷的很,你就让我就陪她散散心好不好?”毕竟是真正的女孩子,心思细腻,袁静姝要比齐天月有策略多了,懂得顺着齐心月关心妹妹的角度入手化解障碍,她笑吟吟地走到齐心月身旁,揽过对方肩头,“你放心啦,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天天的。”

末了这一句,袁静姝把“你的”两个字咬得特别重,齐心月听了俏面一红,啐了一口道:“好啦好啦,小丫头牙尖嘴利,说不过你,不过说好哦,天儿最迟不能超过十点回家,不然的话……”

齐天月闻言忙把脑袋点得有如小鸡啄米似的,袁静姝静静一笑不再多言,重新落座在齐天月身边,收敛神情认认真真地斟起茶来。

齐心月又吃一盏茶,起身取过坤包,抽出几张钞票塞给齐天月道:“跟大家玩的开心些,可别忘记时间啊,我先回家去收拾一下你的房间。”说完去前台会了茶钞,对袁静姝挥挥手,出了茶楼。

齐天月看着手中捏着的几张薄薄钞票,对比起前世妈妈给予自己的滔天财势,心道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也,这点钱换作前世,对自己来说也就是一次小费的数目,而今却不知道是姐姐几多辛苦方才换来,但一阵啼笑皆非的冲动过后,升起却的是无限的感激和愧疚,看得出姐姐这段时间过得很艰难,脸色同最初见到时相比憔悴了很多,齐天月明白是自己拖累了姐姐,只是以她两世的经验也知道,无论再怎么艰难,姐姐都不会流露半点畏缩之态,更不会放弃,无论如何,从本质上说,现在的几百元同前世的动辄成千上万元,包含的殷殷情意并不因数目的微寡而相形见绌。思潮翻涌,手中的钞票彷佛渐渐变得烫手起来。

袁静姝见齐天月自顾自地出神,默默地替她将残茶倒掉,换上新茶,上前温柔地轻抚着她的秀发,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怜惜。

齐天月定了定神,问起相对更需要知道的事情:“阿姝,乐队其它人最近在忙什么?”

“都和以前一样,你这个核心成员住院了,大家就暂时又各忙各的了,柯吉士满世界跑着采风,魏明湖天扎在图书馆充电,只有我老老实实待在教室啃课本,不过每个周末大家还是要聚在一起演出几场,免得配合生疏。”说到这里袁静姝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着齐天月浅浅一笑,“不知道今天他们见到你会是什么表情,原本以为你还要至少一周才能出院呢。”

柯吉士,魏明湖,齐天月连忙将这两个名字印在脑中,真的是很小的一个乐队啊,只有四人,离最低十余人的正规标准还差好远,这么说来,还是玩票性质居多的说,只是,阿姝使用的乐器是什么呢,这样娴静淑雅的一个女孩,多半会是扬琴或者古筝什么的吧。

齐天月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袁静姝边聊边收集着资料,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服务生将茶楼中的仿古宫灯一一点燃,不一会便传来阵阵异香,原来这宫灯选用的蜡烛都是掺了香料的,配合茶楼中的红木桌椅,织锦屏风,雕梁画栋,倒也古色古香,情调盎然,此时茶楼生意渐隆,时有茶客推门落座,齐天月和袁静姝虽然坐在相对不起眼的角落,但两人的脱俗气质与清纯相貌仍不时引来旁人侧目,其中目不转睛惊为天人者有之,稍沾即走蜻蜓点水者有之,视若无睹道貌岸然者有之,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更有一桌茶客三人,看模样倒也个个西装革履,仪表堂堂,只是面上淫邪贪婪一览无余,这三人不住地朝她们戳戳点点,还几次发出低低的谑笑,态度极其张扬,附近几桌茶客与过往服务生觑见他们丑态,也不禁面露鄙夷之色。

齐天月被周遭一道接一道包含着叹赏、惊艳、玩味、意淫、猥亵诸多含义的目光扫的是如坐针毡,烦闷至极,她才成为女生还不到一个月,之前在医院接触的人也只限于姐姐,小荷与一些探视的老师同学,哪见过这种阵势,再加上想到换作前世,齐少爷说不定也会成为这行注目礼大军的一员,而今山不转水转,轮到自己忍受这等狂轰滥炸的洗礼,怎叫一个怒字了得。齐天月心中天风海雨电闪雷鸣,面上自然也就红云大起,流波婉转,艳丽无方。

袁静姝却是对此类情形见惯不惊,斟茶换水,提壶推盏一如既往从容不迫,扬头招呼服务生叫了两客点心后,她注意到了齐天月脸上红晕,也不由心中一颤,为齐天月这一刻的娇羞风韵有些迷失,不过稍后忙将座椅角度稍加调整,替她挡住了大部分目光,悄悄在桌下轻轻地握住了齐天月的手作为安慰。

齐天月感受到了从袁静姝传来的温柔和热度,心中躁闷稍平,对这个善解人意的可人女孩好感不由又增几分,将手微微紧了一紧以示感谢,不料袁静姝却因为她这一举动也飞红了脸,她可不知前世的小姨性子虚静,极少将心意明示,与袁静姝可算是同性相吸,这样的行为在过去十六年的交往中是绝无仅有的。

这时店门转动,一位猿臂狼腰的魁梧少年背着三口形状各异的黑木匣子走了进来,这少年一身牛仔打扮,颇为老成,只是眼神中不时流露的稚气泄漏了他的年龄段,他略一轮望,忽然面露喜色,径直朝齐天月二人所在的茶桌走去。行至桌前先是小心翼翼地将身上三个木匣取下放稳,然后大咧咧地抽过一把座椅坐下,对齐天月道:“恭喜你这么快就出院了啊,齐天月同学,看来今晚大家又可以一起演出啦。对啦,是不是再给大家独奏一曲《良宵》,作为这么长时间没能领略到你精妙技艺的补偿。”嗓音颇为低哑,与他高大的身材殊不相称。

齐天月不知他是柯吉士和魏明湖中的哪一个,不好作声,只得抱歉地笑笑,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袁静姝。

袁静姝会意地轻轻拍拍齐天月的柔荑,对那少年道:“天天今天才出院,精神还不大好,独奏什么的等下次好吧?对了吉士,这礼拜跑到哪里采风去了?弄得满脸的风尘仆仆。”边说着斟了盏茶推递给他,齐天月这才知道这少年是柯吉士。

柯吉士接过茶盏仰头一饮而尽,末了还意犹未尽地咂咂嘴,懒洋洋地道:“听说有个化外国的净琉璃剧团正在周边城市巡回演出,我巴巴地坐了十四小时长途车赶去取经,谁想到人家是内部巡演,没身份的根本连根毛都看不到,哎,我好可怜啊,齐天月同学,给我倒杯茶抚慰下我饱经创伤的心灵吧。”说着把空茶盏推到齐天月面前,一脸涎笑地望着她。

齐天月顿觉一阵恶寒,随即又是一阵羞怒,这种不入流的雕虫小技,她前世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了,自己也偶尔一用,但当此刻攻守之势逆转,她成为受方时,才发觉被一个没有任何好感的人纠缠是多么郁闷的一件事,再想到这个柯吉士黏着的目标实际上是自己心目中冰清玉洁的小姨时,更是无名业火勃发,但顾及到小姨的形象,不得不克制再三,最终她只是垂头不加理睬,把柯吉士晾在一旁,她却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大魅力,此时情态有如水莲花含嗔低举,柯吉士的眼睛都看直了。

不过柯吉士见对方久久不回应自己的热情,也不由有些尴尬,挠挠头皮正待发言,袁静姝却已经将他的茶盏斟满递了回来道:“天天才刚出院,你就别逗她了。”有人打圆场,柯吉士也就趁势收蓬,和袁静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各种没有营养的废话,一边不时小心地瞟一眼齐天月。

齐天月看着柯吉士自以为隐蔽的小动作,心中对这个人的厌恶之情不断递增,索性不再参与谈话,一心一意地品起茶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齐天月正自无聊间,忽听柯吉士叫道:“魏明湖,你这蜗牛又是最后一个到,肯定又是在书堆里猎奇入迷了吧,害我们的天月妹妹等这么久,该当何罪呀?”

齐天月抬头一看,注意到桌上又多了位清丽少女,自然是乐队最后一个成员魏明湖了,她一身紫衣,在宫灯的掩映下明暗变幻不定,看来有种神秘的魅力,只是肌肤殊少血色,苍白异常,眸中也有股淡漠之意,使人觉得难以亲近。

魏明湖面无表情地轮视一周,对齐天月点点头以示问候,随即垂下头盯着手中茶盏,淡淡道:“想到要见你这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一眼就能看透,没有任何内涵可言的单细胞生物,就让人提不起劲来,不过还好天月的出现补偿了这种遗憾,只要你能保证不再作声,就一切都完美了。”

柯吉士被魏明湖噎得直翻白眼,气哼哼地一个字儿都蹦不出来,这两人只要聚在一起就没有不斗嘴的时候,只是铩羽而归的人必定是柯吉士,偏偏他又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主,下次见面就又下贱兮兮地去挑衅,再被千篇一律地放倒。齐天月心中暗暗呼爽,果然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还就要魏明湖这种冰锥一样的本事对付柯吉士这大脸猫,袁静姝对此类场景虽说早已司空见惯了,但想到齐天月不能多待,就又连忙和起稀泥来,“好了好了,好不容易大家聚齐了,还是抓紧时间多合作几曲吧,天天可是要在十点前回家的。”

见齐天月和魏明湖都点点头,柯吉士赶紧就坡下驴,不再打嘴仗,俯身将乐器一一从匣中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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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七 银瓶乍破水浆迸 铁骑突出刀枪鸣

更新时间2010-4-16 20:11:19 字数:5461

果然不出齐天月所料,袁静姝的乐器是古筝。魏明湖的乐器是二胡,柯吉士的是琵琶,瞧他指臂粗壮,居然选这么需要指端灵活度的乐器,却是有些奇怪了。齐天月自己的乐器,在她看来,自然是时刻不离身的玉箫了,虽然常规的民族乐队中箫的出镜率并不怎么高。

不料当她从随身丝套中取出那管玉箫时,袁静姝却以一种惊异的目光瞅着她:“天天,你今天要用甄陀罗么?对了,柯吉士不知道你出院,没有带你平时用的笛子。”

齐天月连呼侥幸,想不到小姨擅长的乐器不仅仅只有箫,还好袁静姝替她把理由想好了,虽说真要让她吹笛,也难不住她,前世在妈妈的严格要求下,她对各类古典传统文化倒是广有涉猎,琴棋书画,诸子百家,乃至医卜星算,均有得窥,但若不是柯吉士不知道自己刚刚出院,没有带笛子来,她几乎又要露出马脚。经袁静姝一说,她才知道原来手中玉箫也是有名字的,居然还是天龙八部之一,她想了想,估计是出自前贤“大宇东南久寂寥,甄陀罗出一枝箫。”的诗句,齐天月暗自叹息,这诗后两句是“箫声容与渡淮去,海上魂须七日招。”,大见愁苦郁结之意,好好一支玉箫,为什么小姨会起这么悲凄的名字,小姨啊小姨,你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事呢?

齐天月随着三人行至茶楼歌台,待柯吉士同台前领班打了个招呼,便与大家一起坐定,各自调试完来,袁静姝的古筝细腻绮丽,魏明湖的二胡凄迷优美,柯吉士的琵琶宽猛兼济,齐天月更是神采悠扬,掌中玉箫光华莹润,音韵飘潇,佳人灵器,相得益彰,仪态飘逸宛如弄玉仙子御风重临,吸引了众多茶客的目光,只是难生亵du之心,惟有刚才对齐天月和袁静姝指手画脚最肆无忌惮的那一桌三个茶客,见到如花美人居然是色艺双绝,更是兴致昂扬,满脸的垂涎三尺表情,稍顷,四人磨合完毕,正式开始了今晚的第一次合奏。

首先演奏的曲目是《夕阳箫鼓》,齐天月前世对此曲也是偏爱有加,很是下了一番功夫练习。很快她就摆脱了最初的些微生涩和慌张,进入了深层演奏时物我两忘的境界,婉转如意的箫声不绝如缕地随着她春葱玉指的按捺袅袅飘出,清新流丽,无不应手成曲。诸多茶客原本各自谈天说笑,此刻雅音一起,纷纷注视歌台,只见齐天月超逸、袁静姝娴雅、魏明湖神秘,立时被三人独特的气质所吸引,如痴如醉地欣赏起来。

但袁静姝三人却是多少觉察出齐天月跟以前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这一曲《夕阳箫鼓》他们四人也不知合作了多少次了,本是一首琵琶大套文曲,起承转合均应以琵琶为全曲核心,昂扬低徊都应由琵琶乐师发轫,余者各司其职以为辐辏,他们也一直这样做的。但今天的齐天月已非故人,相比起小姨,她的技法少了三分逸气,多了几许华丽,更为不同的是,齐天月此时可是男子心性,有着那股与生俱来的争强好胜的意气,再加上她对琵琶手柯吉士的印象实在不怎么样,因此在演奏中便有一点点意无意地同他争抢起乐曲主导权来了。

而柯吉士对齐天月这样的行为也由最初的突兀,好笑,逐渐变得惊讶,正视,不快乃至不服起来,平心而论,前世的齐天越,在箫技上的造诣还要超过齐天月,因为他对小姨怀着深深的仰慕之情,对小姨的一切也是爱屋及乌,而甄陀罗箫作为小姨仅有的遗物之一,自然倍受重视,闲暇无事便研习一番,他天分又不下于小姨,这样一个仅仅是随兴而为,一个却是求全责备,再加上浸淫时间长短不同,自然高下可见。

但柯吉士却是无论如何想不到其中奥秘的,他只是奇怪怎么齐天月一下子功力暴涨,已隐然有冲击他在乐队中的领袖地位之势,但男子汉的自尊心绝不允许他输给女子之手,更遑论是自己对其有想法的女生,当下他也只能全力发挥,尽力固守主导地位,但实力的差距可不是仅凭一时努力便能弥补的,二人宫商拒守间,各种高下端倪也随之显现。

柯吉士的脸色已然有些发青,琵琶声中渐渐掺入了一丝烟火之气,音色也呈不谐之相,这是他心态不稳急于求胜所致,对此听热闹的外行茶客虽然察觉不出,但落在袁静姝和魏明湖这等内行耳中,却是无所遁形,与此相对的,齐天月的箫声却依然故我不为所动,珠圆玉润,完美无暇,不但如此,她尚能行有余力地对柯吉士不时发出的焦躁之音加以补救,犹如海纳百川,随意赋形,一阵夜风穿堂而过,齐天月衣袂飘翻,神情恬然,宛如月宫仙子。袁魏两女不由相向对视,各自发现了对方眼中的惊奇之色,而魏明湖更是一副饶有兴味一探究竟的神情,她虽性格冷漠,却对未知的事物有着一种不可遏制的探究心理,否则也不会遍览群书以探佚猎奇了,显然,今晚齐天月迥异往昔的表现又激起了她的猎奇yu望。

奇怪的是,那三个好色茶客此刻居然也自一脸肃然,仿佛在认真倾听,叫人很难将此刻的他们同之前的厚颜猪哥联系起来。

柯吉士与齐天月争鸣几合,终因功力不敌不得不将核心地位拱手相让,琵琶声逐渐偃旗息鼓,龟缩二线,玉箫声转明亮,愈加从容不迫,君临龙视,便这样载浮载沉,直至曲终。齐天月吹奏的最后一道余音在歌台上空袅袅盘旋,许久方才散去,茶楼中原本鸦雀无声,直到此刻方才如梦初醒般地掌声雷动,齐天月四人起身或鞠躬或裣衽,复又归座,准备合奏下一曲。

“齐天月,没想到平时你是真人不露相啊,你身上一定还有更多的的秘密对吧?”魏明湖眼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紧紧地盯住了齐天月。后者闻言不由打个冷战,心说只怕我最大的秘密说出来你也打死不信。

“天天今天用的可是甄陀罗哦,平时都是秘不示人的,当然和普通的笛子不一样的。”袁静姝又一次想当然地替齐天月找到了理由,只是她看着儿时起的玩伴的眼神也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像是欣喜,又像是迷惑。

柯吉士却是气闷不已,输在一个女人手上,而且还是毫无争议的完败,齐天月无懈可击的表现令他叹为观止,也将他的失败放大了十倍,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柯吉士在心中无声地咆哮着,女人,你只要当好你的花瓶就好了,比男人强是愚蠢的表现,齐天月,我要让你知道我比你强。

柯吉士烦闷欲裂,狠狠地将手中琵琶一拨,铮地一声,杀伐之意大盛,却是一曲《十面埋伏》,柯吉士面沉如水,运指如飞,仿佛要将无尽的郁怒尽数灌入手下四弦六相二十四品中,挑分勾抹,扣拂扫轮,揉吟带挽,种种手法层出不穷,当真令周围茶客眼花缭乱,目不暇接,那一桌三个怪客看了却是面现不以为然之色。

齐天月前世是过来人,自然知道柯吉士那点小孩子脾气,却也不已为意,只是把了手中甄陀罗玉箫随着乐音一记记地点着拍子,神色中悠闲从容与狡黠促狭之意兼具,饶是袁静姝魏明湖这两位顶尖美女,见了她等这撩人意态,也不禁一阵心旌摇荡,几欲迷失,旁人自是不消说了。

唯有那三个怪客的注意力依旧在柯吉士身上,《十面埋伏》乃是著名琵琶武曲,对演奏者的技巧要求很高,随着柯吉士手下一个个繁难曲段的流出,这三人逐渐收起了狂傲不屑之色,当中一位身高只有一米六五不到,双眼却凌厉有神的小个子更是露出了一种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的表情。

很快一曲将尽,节奏也愈转激烈,柯吉士心无旁骛,已全然忘了自己是赌气争胜才行演奏的事实,全神贯注地投入到最后阶段的冲刺中,猛听金铁交鸣之声一窒,跟着啪啪二响,却是他手上加劲强催,琴弦抵受不住,已有两根齐齐自中断绝。

茶楼中一时静得连根针落地都能听得到,然而不多时这种安静便被打破了,一阵哄笑自那三个猥琐茶客桌上爆发而出,居中那矮个茶客更是夸张地拍击着桌子,仿佛见到了天下最可笑的事物。

大堂领班眉头略皱,上前躬身温言道:“抱歉,几位先生,这里还有别的客人在用茶,可不可以请你们把声音稍微放低些,以免打扰到其他人好么?”

那矮个茶客冷哼一声,脸上满是鄙夷挑衅神情,道:“说到打扰这种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该先呵斥我们吧,眼前这位先生,如此粗鄙的弹奏,只怕是更早打扰到大家吧。”这人语音格色怪异,全无抑扬,好似铲锅发锯,听来大是刺耳。

领班瞧这一干人脸色不善,忙陪笑解释道:“这位先生是我们茶楼特邀的民乐艺术家,刚才的事情只是个意外。”

矮个茶客蓦地仰天狂笑一通,大有睥睨天下之势,可惜身形短小,与其豪气殊不相称,倒显得颇为滑稽,他自顾笑了半晌,回头对左首一个身材肥硕,神情谄媚的中年人冷冷道:“什么艺术家,这样的三脚猫本事也敢在大庭广众之中现宝,支那人就只会自欺欺人罢了。”后者连忙点首不迭。

此言一出,堂中众人齐齐变色,支那是卫国战争时期化外国侵略者对华夏国的污蔑性称呼,战败之后化外国向华夏国几番摇尾乞怜,支那一词更是缄口不提,至今虽已时移境迁,两国关系也早已“正常化”,但向来恩怨辗转,几近百年,数代血仇,岂能一旦搁弃,是以彼此民间各有激进势力鼓吹敌对,这中年人“支那”一词既吐,身份已是昭然若揭,十有八九是化外国人,而且自然算不上是什么对华友好人士了,在华夏大地嚣张如此,纯粹就是赤裸裸地挑衅,在齐天越的时代,化外国已经作为华夏三十六行省之一列入了华夏版图,虽然也不时有极端民族分子跳出狂吠几声,但大体上已被泯灭同化,这三人言行放到那时,多半是被送进精神病院。

此时茶楼之中却是群情激愤,一些血气方刚的青年已在暗自摩拳擦掌,气氛一触即发,柯吉士更是目眦欲裂,全身微颤,便要作势欲扑,袁静姝虽然也是气得俏脸煞白,却仍将他牢牢按定,竭力使场面不致失控。齐天月和魏明湖倒是没什么动静,前者依旧正襟危坐,只是双眼微闭,偶一开阖,其中精芒不时闪动,后者面上最初的怒色惊鸿一现,随即变作苦恼矛盾之色一阵翻腾,最终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转为了静观其变,一双闪亮妙目不住地在齐天月身上扫来扫去。

那矮个茶客对堂中紧张局势全然不以为意,仰天打个哈哈道:“少安毋躁,支那人,现在世界的游戏规则是有实力者才有决定权。”说着转头对右首一个面目姣艳有若人妖的年轻人道:“犬养君,让支那人领教一下什么是真正地琵琶技艺。”

“哈咿!”妖艳青年起身垂首肃立,从身旁的座椅上提起一只造型古旧的龙骨木匣,必恭必敬地开启匣盖,取出一样物事来。

“三河丸!!你们就是近期访华的净琉璃剧团艺人?!”柯吉士看清那件物事时,不由大吃一惊,那是一架螺钿紫檀五弦琵琶,独特而精美的造型,令他一眼就辨认出了这件华自夏国唐朝起便流失到化外国的瑰宝,无数珍珠和珊瑚在腹板与拨面处组成了一幅极富东亚风情的生动图案,吃堂中烛光一映,显得无比熠熠生辉,璀璨夺目,那名叫犬养的青年又自匣中取出一支以黑檀木为柄,顶端镶以黄杨木的拨子拈在手中,对着柯吉士近乎妩媚地一笑道:“支那先生,在下犬养能活,化外国井上净琉璃剧世家第一琵琶法师,请多指教。还有,我们此行不是访华,是来播撒我国伟大文化的精粹的。”他明明听得懂那矮个茶客的华夏语,这番话却是用化外国语说的,齐天月扬声译出,堂中登时又是一片群声鼎沸,柯吉士脸色阵红阵白,张了张口,却没能说些什么。

犬养能活不再多言,抱定三河丸归座,拈拨子的手捏个兰花诀,忽然展颜一笑,发手扬拨,琵琶一物,虽自华夏流入化外,算来是一体本源,但时日久远,至今两国演奏技法已有不同,这化外国琵琶却是不修指法,全部功夫便都在这一支拨子上,只听得“嗡”地一声,清音缓缓荡出,有如寂静湖面上一滴夜露跌落激起了层层涟漪,原来这犬养能活适才看似信手一拨,实则却是一连串细微之极的拨挑拢抹动作组合而成,故此声音听来跌宕凝合,婉转有致,齐天月冷眼旁观,以她前世的造诣功底,自然看得出其中玄虚,心中暗道这化外国小鬼子倒也不全然是妄自尊大,百年世家,毕竟手底有些真材实料,这一手万流归宗委实门道不俗,换了她也不能神完气足地照办得到,柯吉士与之相比,相差显然不止一筹。

犬养能活面含浅笑,眼蕴春水,牢牢盯住了柯吉士不放,手下章节却丝毫不紊,大弦嘈嘈,小弦切切,声韵华然,旋律飘扬,众人一时听得有些失神,面上忿色也渐渐霁散,齐天月却是蛾眉轻攒,袁静姝三人脸色也是难看异常,原来犬养能活弹拨的这一曲不是别的,正是臭名昭著的《君之代》,这首歌曲在华夏卫国战争时期成为化外国歌,是其进行侵略扩张的开始的标志,《君之代》所到之处,血流川原丹,积尸草木腥,无数华夏民众惨遭无辜杀害,一曲《君之代》,可谓化外国军国主义的象征,齐天月前世时,那些极端民族主义得跳梁小丑就常常用这首乐曲为卫国战争时期的化外国战犯招魂。而今时距化外国无条件投降也已近百年,曾为华夏大地带来深重灾难、空前浩劫和奇耻大辱的《君之代》居然再次在曾饱受它蹂躏的国度响起,齐天月娇弱躯体里蛰伏的,也是一盏血性未泯的男儿灵魂,对此焉能不惊怒交加。

不一刻,犬养能活一曲堪堪弹毕,只见他收拨当心一划,余音嗡然,不待彻底寂灭,又长声颂道:“愿我皇长治久安,愿我皇千秋万代,直至细石变成巨岩,长出厚厚的青苔。”正是《君之代》的歌词,这次,他却是用华夏语念出了。

柯吉士面如死灰,汗出如浆,脸部肌肉抽搐不已,显是内心痛苦已极,眼前这个犬养能活的琵琶技法是他所望尘莫及的,之前同齐天月斗乐败北,不过少年意气之争罢了,但在自己的祖国大地,被百年宿敌以自己的拿手技艺,弹奏着曾深深折辱了自己民族的歌曲所趾高气扬地击败,他的羞愧愤懑实在是无以复加,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寒声道:“阁下技法高明,鄙人自叹弗如。”说罢双目一闭,强忍着不令眼眶内的泪水落下,众人闻言“轰”地炸了锅,切齿声,叹息声,咒骂声此起彼伏,袁静姝魏明湖两女对视一眼,各自流露出了愤恨不平却又力不从心的神情。

犬养等人得意洋洋,昂首向天,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

柯吉士缓慢至极地将自己的琵琶举过头顶,犹豫片刻,终于一咬牙闭目,向下砸出,却没有听到意想之中的落地崩裂声,他只得疑惑地睁开眼睛。

一只白玉素手横空划出,接住了仅余二弦的琵琶,此时月上中天,满堂辉光如银,夜风吹过,齐天月长发飞舞,神色冰冷,宛如女神一般,圣洁凛然莫可逼视。

“腐萤之光,焉得与皓月争辉,既敢犯我华夏天威,今日便教尔等知晓孰谓夏虫不可言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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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八 大小独当三百阵 纵横只用五千兵

更新时间2010-4-16 20:11:46 字数:5110

齐天月神情肃然,语气庄严,这一番话力道铿锵,虽有挟山超海的豪气,却丝毫不令人觉得是炎炎大言,众人瞧她粉面含威生嗔,色冷如水,虽带三分薄怒,却也自有一段迷人风情,她一出头,袁静姝大感惊奇,掩了小口呆呆地看着她,好像刚认识这位十六年来的玩伴一样,柯吉士也是满脸的难以置信,魏明湖却是一副早知如此神情,更加饶有兴味地注意着场中的变化起来。

犬养三人闻言先是一怔,随后仿佛是听到了世界上最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放声大笑起来,一边还不住地用淫亵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齐天月,尤其是犬养能活,一副垂涎欲滴恨不得眼前把这勾人小妖精一口吃掉的表情,他眼珠略一转动,随即对居中的矮个鬼子鞠了一躬道:“龟田代理家主阁下,请允许我与这位小姐同音论技。”

那矮个鬼子是化外国井上静琉璃世家这一代的实际掌权者,龟田太保,井上世家这一代的家主年纪未满二十,尚不到族规中指定的可以接掌家族岁数,按照族规便由他这位资历最深的元老暂理族中一应事务,同音论技牵涉到家族荣誉,故此犬养能活有这么一请示。

同音论技在化外国中的历史由来已久,古天皇时代,卜乐一家,宗室祭拜天地,祈禳社稷之时,巫者除了占钻筮算,多半都要载歌载舞,以求取悦神祗,得赐大威灵能。一来二去,不同派系的巫者为了争夺可以左右皇族的话语权,在较量本行卜算本领之外,同音论技也就应运而生了,所谓同音论技,是指双方乐师以同种乐器,演奏同样乐曲以争高下的方式,失败者自身所属巫者派系下场如何自不待言,其本人除了尚须答应胜者全部要求之外,终身更不得触碰任何乐器,一名乐师身陷此境,实在是比死还惨的命运,故此多有立时切腹以雪耻者,时光荏苒,这同音论技之法流至民间,因其大大迎合了化外国民偏激狭隘的品性,非但没有消亡,反而更加茁壮发展开来,成为惨烈度仅次于御城争棋的不见血的决斗方式,一直保留到了今日。犬养能活欲与齐天月同音论技,其司马昭之心,可见一斑。

有着前世丰富文化底蕴的齐天月自然知道犬养能活打的什么鬼主意,却是不怒反笑,道:“在下齐天月,忝居天心乐派执掌,在此郑重接受犬养阁下同音论技之挑战。”这天心乐派的名称,却是她从姐姐与自己名中各摘一字而来。

犬养能活见了齐天月如花的笑靥,不禁又是一阵心痒难搔,忙对龟田太保道:“代理家主阁下,事关名誉,无论如何,务必要同意我的请求,拜托了。”

龟田太保人老成精,见齐天月一副有恃无恐的神态,心下觉得只怕是有什么地方不妥,但此刻已势成骑虎,欲罢不能,若不允许犬养能活同音论技,之前的威风就此丢个干干净净不说,回头族中的责难之声只怕就要逼得他非引咎辞职不可,但他毕竟老奸巨猾,略一盘算,便有了计较,当下正色道:“犬养君,我以井上世家代理家主名义,允许你与这位小姐同音论技。”

犬养能活登时大喜过望,用力一顿首道:“哈咿!”取了三河丸便欲上前,哪知龟田太保却又起身一伸手,将他拦住了。

犬养能活大惑不解,心道难道龟田阁下心怯了,一个支那女人有什么可怕的,凭自己的技艺,笃定让她一败涂地,想到这娇滴滴的小美人不得不任自己予取予求,在身下婉转承欢的诱惑画面,不由得又吞了一大口口水,忙又向龟田太保道:“代理家主阁下,我以井上净琉璃剧世家第一琵琶法师身份起誓,一定要让这支那女人输的心服口服,不论身心,全都臣服于我。”

众人顿时又是一阵大噪,呵斥谩骂如潮不断。

“不要脸的化外国小鬼子,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

“齐小姐,我出十万,你一定要狠狠教训教训这个小王八羔子。”

“妈了个巴子的,老六,召集弟兄,老子要废了这几个人渣。”

龟田太保全然不为此刻形势所动,只是咄咄逼人地盯着齐天月道:“适才犬养君业已献技,现在还请齐执掌不吝赐教。”

柯吉士勃然大怒,双目赤红几欲滴血,他喘了几口粗气,恨声道:“死化外鬼子,你休想让华夏人演奏《君之代》,这样的音乐只配在厕所里放!”

龟田太保左首那一脸谄媚的胖子闻得此言,立即面色一变,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化外国和我们华夏国一衣带水,世代交好,怎么可以这样污蔑友国神圣的国歌,还不快向龟田先生道歉!”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这胖子居然是华夏本国人,看到此人对外阿谀逢迎,对内色厉内荏的无耻行状,再想到原来龟田这个老鬼子心思这般恶毒,倘使齐天月不肯依言弹奏《君之代》,就算是没能接下对方的题目,这同音论技,便是不战而败了,但若不管不顾地接受挑战,去弹那为军国主义歌功颂德的《君之代》,更是终身难雪的耻辱了,明了此节,无不怒火填膺,愈加鼓噪起来,当下茶楼局面大乱,叫阵之声不绝于耳,宛若沙场。

齐天月玉容无波,不露半点喜怒,只是淡淡道:“便依阁下所言。”众人大感愕然,但瞧她全无惊惶之态,再念及适才她那冠绝红尘的绝妙箫音,只得纷纷按下心中焦躁,静观其变。

一旁早有侍者捧上一具完好琵琶,欲要替下齐天月手中残品,她却素手一扬,拦止笑道:“不必替换,化外国米粒之珠,黯淡微光而已,便只两弦,也足够教其管窥我华夏琵琶无上玄妙,多了却是浪费。”

这番话可把个犬养能活气得要死,他天赋聪颖,又是自幼在素以琵琶技艺著称的井上世家研习,十五岁时已臻大成之境,单枪匹马以一架三河丸会遍四岛九国此道高手,未尝一败,闯出“井上家的无双犬养”好大名头,而今被齐天月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这般居高临下地视若无物,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当下狠狠一拍茶桌便要起身詈骂,却被龟田太保一把按住,这井上世家代理家主性子阴骘,眼见齐天月如此玩弄玄虚,反而愈加收敛了轻视之心,要看看她究竟唱的是哪一出。

齐天月道声“有僭了。”以左手持定琵琶曲颈,却不放置怀中,反而上举过顶,复向脑后翻转,将琵琶背朝前置于身后,跟着右手自肘倒背,在背后挑了挑仅余的双弦,双手反操之下,身姿更显曼妙浮凸,虽说婀娜曲折之至,却与通常琵琶弹姿全然不同,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反弹琵琶!!”柯吉士却是个识货的行家,一眼便认出了齐天月这副架势,正是昆煌石窟中唐一百一十二窟壁画中的一幅——《观无量寿经变》之中反弹琵琶自在飞天的形象,在他心底原以为那是属于神的专擅,却不料齐天月居然有此神通,他望着齐天月的绝美风姿,失魂落魄地喃喃道:“反手拨弦自在弹,盛唐流韵袅千年。”

龟田太保和犬养能活二人猛听“反弹琵琶”四字,不由齐齐悚然动容,各自对视一眼,只见彼此满眼的骇异和疑惧,眼前这个女子究竟是哪路神仙,齐天月尚未起手弹拨,他们鄙夷之心已然尽去,龟田更是贼眼乱转,不知在暗自打什么鬼主意,他盘算片刻,又对齐天月道:“齐执掌,还请赐教,好让我等见贤思齐。”正是步步紧逼,要让齐天月就范,弹那《君之代》!

齐天月微微展颜一笑,道:“少安毋躁,化外人,现在世界的游戏规则是有实力者才有决定权。”这句话适才龟田曾在犬养炫技之前甩给众人,此刻除了将支那两字改成化外,又被齐天月完璧归赵了,众人哪有不凑趣的道理,纷纷轰然叫好。

龟田太保脸色铁青,干笑道:“齐小姐,我们化外国人可不是只会嘴头斗狠的懦夫,说了却做不到是最被人所不齿的。”他心中愤恨,不觉失态,连敬称都忘了。

齐天月脸色一肃,不再多言,随即右肩微耸,跳珠鸣玉般的连串乐音已自背后响起,宫商角徵羽五音俱全,毫无窒涩,众人想起此刻她只有两弦可操,却如此举重若轻,如履平地,当真是神乎其技,心下皆是赞叹不已。只是韵律古怪异常,殊非《君之代》原有音节,犬养能活只听得一拍,顿如溺水之人捞住救命稻草一般电射跳起:“你弹的不是《君之代》,你输了!哈哈!”齐天月不去理他,只是弹个不休。

茶楼众人神情惨然,想到这如同嫩蕊美玉般的小姑娘终究还是没能斗过这两个化外鬼子,心下戚戚,各将郁怒的目光射向二人。只见犬养能活兀自志得意满地叫嚣不已:“哈哈,小姑娘,你输了,不用再弹了,我们商量一下,我该提什么要求呢,桀桀桀桀……”

然而他手舞足蹈一阵,突然间身形一僵,双眼睁的溜圆,同龟田太保一起,张口结舌地望着仍在弹拨不已的齐天月,一动不动,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反观袁静姝三人,却一扫沮丧之色,俱是面现狂喜,众人均觉诧异莫名,茫然不知其中关窍为何。

又不多时,齐天月轻轻一振纤指,弦声响遏行云,盘旋片刻,终于戛然而止。此时月白风清,万籁俱寂,齐天月肤容胜雪,裙裳如云,绰约静穆宛似凌波仙子,使人莫敢逼视。

齐天月放转双手,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笑意,对龟田二人略一裣衽,道:“幸不辱命,尚请二位阁下见教。”

此时龟田太保和犬养能活总算从石化状态中解脱出来,默然良久,龟田费力地干咽几下,用苦涩的语气道:“齐执掌技法通神,居然凭区区两弦都将《君之代》倒弹如流,是我们输了。”

齐天月笑道:“华夏天国,纵是一草一木,又岂容沾染异族气息,在下倒弹《君之代》,只是不想污了朋友的琵琶。”

龟田二人面色灰败,垂头丧气,先前的嚣张意兴已是涓滴无存。

众人方才恍然大悟,敢情齐天月早已成竹在胸,一通倒弹下来,一则打破了龟田妄想将之逼入两难境地的恶毒盘算,二来也彰显了远超犬养能活不知多少的精湛技艺,正是一箭双雕的绝妙运筹。想通此节,茶楼中登时欢呼四起,这场斗法一路看来,当真是目眩神驰,双方各施神通,斗智斗力,终于齐天月技高一筹,以一架残损琵琶,反手倒弹,卓妙成曲,实令龟田二人不得不服,大获全胜,众人心情也随之起伏荡漾,此时方能一吐为快,又哪有不大喜若狂的。

齐天月团团一揖,朗声道:“幸得诸位朋友呐喊助阵,齐天月铭感五内,在此谢过了。”毕竟男生心性,不同女儿,举手投足,多了三分飒爽英气,众人更觉其蓬勃可爱,俱都赞不绝口,若不是齐天月刚才得表演太过艳绝超俗,使人多生敬仰之心,当下就要有几个自命风liu的少年公子上前搭讪。

袁静姝三人望向齐天月得目光也变得异样起来,魏明湖是好奇和期待,袁静姝是惊喜和怜爱,柯吉士则是感激和崇拜,还有一些晦涩难明的意味。

齐天月待堂中气氛稍稍平息,又向犬养能活道:“犬养阁下,同音论技的规矩如何,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犬养闻言脸色益发难看,低低咕哝几句,终于极其缓慢地起身,向齐天月俯身跪下,以脸贴地,涩声道:“我犬养能活与阁下同音论技败北,在此发誓,终生不再触碰任何乐器,有何要求还请阁下示下。”

齐天月嫣然一笑,道:“我也不如何为难你,只是我华夏有句话叫做‘叶落归根’,这架螺钿紫檀五弦琵琶,自我有唐一代流落海外,漂徙沉沦这许久,也是时候回到祖国怀抱了,还请交还。”

龟田太保和犬养能活闻言登时面色大变,这三河丸作为井上世家的镇族之宝传延至今,已经成为整个化外国静琉璃界的精神象征了,又岂有拱手相送外族人手的道理,哪怕这外族人才是宝物的正牌主人也不行。

当下龟田太保强打精神道:“齐执掌见谅,三河丸是我井上世家镇族宝器,我和犬养君都无权处置,恳请齐执掌换个要求。”

齐天月面色一紧,娇声叱道:“败军之将,尚敢言勇?适才阁下有言,你们化外国人可不是只会嘴头斗狠的懦夫,说了却做不到最是被人不齿。鄙人听闻,好生感佩,心道化外国人果然风骨遒劲,现下阁下难道要把这话咽回去不成?”这齐天月真可谓是慕容世家的最佳候选传人了,一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功夫被她运用的是出神入化,直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众人哄堂大笑,更牙尖嘴利之徒高声道:“犬养能活,犬养能活,小鬼子被狗养着都能活下来,肯定擅长吃屎了,齐小姐不是白问嘛。”此言一出,堂中更是炸了锅一般谑声潮起。

龟田二人羞愤欲死,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偏偏发作不得,三河丸委实关系重大,此次带出,除了意在炫耀之外,尚有其它目的,孰料他二人不知低调收敛,触犯众怒在先,炫耀宝物在后,终于踢到铁板,惹来了齐天月这魔女,捅出了塌天大祸。

龟田还待要分说,一旁默不做声许久的魏明湖却突然插言了:“听说化外民族是个最重名誉的民族,不知道盛名之下,其实如何,在座的各位朋友今日都请做个见证,倘若言过其实,不妨向各大媒体广为宣传,也好不让更多不知情之人误会,大家赞成不赞成?”后面这几句却是向茶楼中众人扬声吐出,众人轰然应诺,有好事者已然取出手机,DV,只等抓拍罪证了,瞧不出这魏明湖素来冷漠,居然内里如此古灵精怪,还是个打闷棍的高手,齐天月同她交换一个眼神,各自心照不宣地露出一丝黠笑,像极了两只偷吃完小鸡没有抹嘴的小狐狸。

龟田太保面色惨白,用几乎无法觉察的幅度对犬养能活微微一点头,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成为井上世家的罪人,至多引咎辞职,可要是成为整个化外民族的罪人,只怕切腹自杀都难辞其咎了。犬养能活用极其凝滞的动作将三河丸捧起,膝行至齐天月身前,举过头顶。

齐天月将手中残损琵琶递还给柯吉士,垂首注视犬养手中的螺钿紫檀五弦琵琶良久,曼声吟道:“胡无人矣。”终于一伸手,将在异域哭泣了一千四百余年的华夏灵物揽入怀中。

堂中银光大作,却是众人在抓拍镜头。

“噗”犬养能活口中鲜血狂喷,望后便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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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九 朝士忽为天外士 故人仍是眼中人

更新时间2010-4-16 20:12:13 字数:4921

“天天,好天天,求你了,跟我说说总可以吧,为什么你的琵琶会弹的那么好嘛。”袁静姝忽闪着一双剪水秋瞳,无比期待地望着齐天月。

齐天月只觉头大如斗,刚才在茶楼中她被那两个化外鬼子激怒,一时忘形,凭借前世习练的精湛技艺击败犬养能活,赢回螺钿紫檀五弦琵琶,艳惊四座,却给自己惹来了天大的麻烦,狼狈不堪地应付完那些一波波热情过度的茶客、侍者,还有茶楼经理后,总算在袁静姝的掩护下,以时间不早为借口摆脱众人纠缠,叫起魏柯二人,匆匆抽身离去。

然而攘外既罢,安内必然接踵而至,首先发难的是魏明湖,出得茶楼,她便迫不及待地一把扯住齐天月道:“天月,直觉告诉我,在你的身上,还有着更多奇妙的秘密呢,对不对?你真是个神秘宝宝。”

齐天月苦笑一声,心说你才是个神秘宝宝呢,饶是少爷我活了近四十年(她把自己和小姨年纪加一块算了),对你居然还是看走眼了,刚开始居然以为你不过是个抱虚守静的书卷冰山美女,谁知道卸下外表冷静淡漠的伪装,内心居然这么好奇无厌,简直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偏偏直觉又准的可怕。

齐天月苦恼地抓抓头发,却不知道自己娇俏的情态落入三人眼中,又引发一片出神,柯吉士更是恍然若失,齐天月径自对魏明湖道:“别瞎猜,我哪儿有什么秘密啊。”

魏明湖不置可否地笑笑,脸上全然是一副我明白你有苦衷的神情,她轻轻搂住齐天月的脖子,凑在她耳边低低地道:“知道啦,在外人面前不好说对不对,下次我单独约你出来讲给我听喔。”

齐天月只觉身畔佳人吐气若兰,几缕温热掠过耳际,有种麻酥酥的奇妙感觉,有些愉悦,又有些迷醉不知不觉地在心间升起,身上也不由地生出几分燥热,齐天月暗叫不妙,虽然是女孩儿身躯,可自己的内心总归还是男生,现在魏明湖这么搞法,对她来说不啻是身心的双重刺激与煎熬,想到以后类似的情况想必还少不了,自己前世又不是什么坐怀不乱正人君子的,万一一个把持不住,有点什么过头的行为,那不是要败坏了小姨的清白名誉,她却没想到原版的齐天月本该已经香销玉陨了,还哪儿有什么以后。

一念及此,齐天月不禁满面红霞,连忙挣出魏明湖臂弯,深深呼吸几次,努力把纷乱暧mei的心情平复下去后,无奈地对魏明湖道:“我不骗你啦,真的没什么秘密啊。”

魏明湖似笑非笑地望着这月光下的无瑕精灵,心中回味着刚才她同自己贴身接触时的羞怯情态,觉得这小丫头还真是纯真可爱啊,居然会让那一瞬间的自己有种冲动,想要再靠近,触摸她,这么想着,魏明湖原本苍白的脸色也泛起了几丝红晕,她定了定神,对齐天月笑道:“是啊,我知道没什么秘密啦。”

但待见齐天月如卸重负的表情时,魏明湖却又好死不死地续道:“因为你要把所有的秘密跟我分享嘛。”

齐天月彻底无语了,碰上这么一个难缠的妖精,她简直就像如来手中的孙猴子,任是有千般本事,也逃不出人家掌心,她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在一旁已经看她们表演很久的袁静姝和柯吉士。

袁静姝露出爱莫能助的神情,上前安慰地拉起齐天月的小手,这魏明湖平时最多也就是遍览群书,在书堆里探秘猎奇,而对现实中的人产生这样浓厚的兴趣,说起来她也是今天才见识到,只能同齐天月一样手足无措。

柯吉士自打刚才在茶楼见看到齐天月反弹琵琶起就一直反常地沉默着,见齐天月目光扫来,先是愣愣出神一阵,接着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似的,一脸端严地向她和魏明湖走去,步履方正无比,只是身后若干大小乐器匣子随之动荡不已,瞧去大是滑稽,他走到二人身边立定,嗫嚅半天,终于对齐天月道:“齐天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第一个同你分享你的秘密。”声音虽轻,却是傻子都能听出其中蕴涵的追求之意。

齐天月先是翻江倒海一阵恶心,随即气跌,这个柯吉士,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典范了,刚才要不是自己仗义出手,他铁定要被茶楼里民族自尊心严重受挫的茶客们暴捶一顿,现在甫一脱难,色心又起,非但不帮自己抵挡魏明湖,反而跟着掺乎进来,他还嫌不够乱么,瞧今晚刚见面的样子就知道这家伙对自己有意思,可毕竟也没有什么太出圈的言行,难不成折腾了这一场后,把自卑都化成勇气了?哎,有道是烂泥糊不上墙啊。

魏明湖好整以暇地看着齐天月咬牙切齿的模样,忍不住“噗哧”一下笑出声来,她轻轻捏了捏齐天月的脸蛋,道:“看来你的魅力还真不小呢月月,男女通杀哦。不过呢,我是不会放过你的啦。”齐天月双手被袁静姝握着,闪避不及,只得任她轻薄,心中哭笑不得,连被她改了称呼也顾不上计较了,只是想着: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以前是自己调戏女孩,现在天道循环,报应不爽,轮到少爷我被女孩调戏了。

魏明湖挥挥手,招来一辆的士,开门坐入,想了想,又摇下玻璃,道:“月月。”

“还干吗啊?”齐天月没好气地应道。

魏明湖诡秘地笑笑,道:“没什么,只是想提醒你一下。”说着口型虚张,却不出声,一字一顿地摆出“我,是,不,会,放,过,你,的。”一句,然后不待齐天月有所回应,迅速招呼司机一道烟儿溜之大吉了。

齐天月抱住脑袋就是一通呻吟,从袁静姝口中得知他们四人都是同班同学,看来以后真是很难避开这个魏明湖的穷追猛打了,这当口她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是这么个下场,刚才打死她也不会帮柯吉士出头,现在倒好,招惹了这么一个超级牛皮糖魔星,以后估计甭想安生了,最要命的是,万一跟魏明湖接触太多,很可能哪天一不小心就露馅了,想到这些,齐天月就越发把柯吉士这个祸根恨的牙痒痒的。

偏偏我们的祸根同志是个甚少觉悟的主,见齐天月闭目不语,好像自己没有表白过一样,不由心中发急,又低声道:“天月?”这次却有了些焦灼难耐与患得患失的味道在内了。

这一叫不要紧,犹如一滴水落入油锅,顿时让齐天月暴走了,对魏明湖这个女孩,因为还受自己男孩心态的影响,不好太强硬,对柯吉士这个男性可就没什么顾忌了,立时凤眼圆睁,檀口疾张,用尽可能凶狠的口气道:“柯吉士同学,我们的关系没那么近乎,下次请称呼我的全名!”

笑话,前世她齐少爷可是拿这种称呼变换的伎俩撬开过不知多少难以接近的女孩心扉,甭管她态度怎么坚决,只要这称呼一改,就意味着彼此距离无形中拉近了不少,有什么进一步手段也可以陆续施展了,所以防范这一手的最好方法就是坚壁清野,不给对方任何取得微小进展的机会,她前世又不是耽美一族,柯吉士这副德行,她连正眼瞧瞧的兴趣都欠奉,更别说此时他打的是自己小姨的主意了,自然毫不犹豫地祭出杀伤力最直接的手段。

柯吉士的把戏被戳穿,脸红到了脖子根,把袁静姝逗的吃吃娇笑不已,齐天月也是暗暗好笑,心说老兄,这么薄的脸皮还好意思出来泡MM啊,果然还是纯情少年哪,道行太浅,连句重话都受不住,这脸色跟蒸熟的螃蟹也差不多了。

柯吉士可不知道齐天月肚子里已经笑翻了天,为了化解尴尬,赶紧又没话找话道:“哦对了,齐天月,这架三河丸,还是我替你保存吧?下次演出再带来就可以了。”说着扬了扬手中的龙骨木匣,刚才犬养能活被齐天月气得吐血,龟田二人架了他匆匆离去,这匣子也忘记带走了。

齐天月正色道:“首先再纠正你一个称呼上的错误,三河丸那是化外鬼子对这架螺钿紫檀五弦琵琶的叫法,华夏人是不该认可的,第二,这架琵琶也不劳你辛苦保存了,它是我个人的战利品,而且我在乐队中使用的乐器也不是琵琶,所以综上所述,还是交还给我的好,对了,你不说我都忘记有这回事了,谢谢你提醒啦。”跟着甜甜一笑,从看痴了的柯吉士手里接过匣子,受他托管就免不了要有来往,惟恐避之不及的齐天月自然也不会中这第二个圈套。

齐天月对柯吉士挥挥手道:“先走了,回头学校见。”说完拉起袁静姝,嘻嘻哈哈地按照前世的记忆向三十年前妈妈的老屋地址走开了。

柯吉士傻傻站了半天,直到两人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才回过神来,他温柔地将手举在面前,轻轻捻动指尖,回味着刚才交接木匣时同齐天月无意中触碰时滑嫩细腻的感觉,良久,方才一字一顿地道:“我是不会放弃的,天月。”

此时正在疲于应付袁静姝好奇心的齐天月突然机伶伶打了个寒战,袁静姝见状忙道:“怎么了天天,觉得冷吗?”

齐天月摇摇头道:“没什么,阿姝,我有些事想问你,可以么?”

茶楼斗乐所带来的兴奋是短暂的,一从喧嚣扰攘中脱身出来,那一度被驱赶到灵魂深处的浓浓的孤独感就又无可救药地弥散开来,夜凉如水,长街无尽,下意识地迈步在这车水马龙,万家灯火的都市,齐天月只觉得天地逼仄不已,连个容身的角落都遍寻不着。

袁静姝担忧地望着齐天月,从今天下午一见面,她的直觉就告诉她,这个十六年来的伙伴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那是一种无法言明的体会,是十六载朝夕相处所领悟到的隐隐相通忽然关闭的惶恐与疑惑,但愿是我多心了,这么安慰着自己,她对齐天月温言道:“怎么突然跟人家这么客气起来,明知道不会拒绝你任何提问的啦。”

“阿姝,你说人是有灵魂的么?”鳞次栉比的街灯将少女的身影反复拉长,稀释,直至归于浓黑而深邃的虚无。

袁静姝不提防齐天月居然会问出这样一个玄之又玄的问题来,她皱眉静静思索片刻,有些迟疑地答道:“我想是有的吧,我希望会有,那应该是一种超越感官辨识、超越物理现象、超越哲学思维的存在吧。”

“那么,假如,”齐天月的呼吸急促起来了,“我只是说假如,有一天我的灵魂变得对你来说非常陌生,好像另一个人似的,你会怎么看我呢?”

袁静姝没有立刻回答齐天月,而是静静地注视着她,眼神平和而静谧,如同夜幕中恒久的星辰,让齐天月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呼吸,秋夜的清凉再次沁入心田。

“还记得十二岁那年我妈妈送我们的那两对手链么?两对一模一样的莲花红玉髓天眼手链,那么的美丽,均匀,细腻,我们开心的不得了,戴着它们跑啊,跳啊,唱啊……”袁静姝语音迷离,如同梦呓,“后来,我不小心摔了一跤,真的好疼啊,还把左手的手链也摔散啦,玉髓珠粒滚得好远,到最后我们也没能全部找到,我那时哭得好伤心,你怎么安慰我都止不住,不是因为摔疼了,而是因为我的手链散啦,再也不是以前完美的那串了。”

“后来你把你左手的手链也扯断了,把那些玉髓珠粒抛的远远的,然后跟我说:‘好啦,现在我们的手链都一样啦,以后都只戴右手就可以了哦,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喜悦的,哀伤的,我都会同你一起承担。两个人的寒冷,靠在一起就是微温,两个人的微温,靠在一起不怕寒冷。’”袁静姝的眸子中闪动着几丝迷朦和沉醉,“后来我知道最后那是一句歌词,可我依旧喜欢,因为从你对我说的那一刻起,它就有了非同寻常的意义,越来越多的经历让我越加懂得它的意义,它让我无论在怎样困难和失意的境地,只要一想到‘天儿一定会和我一起承担的’,就又会立刻有了支持下去的勇气,这样的勇气是你赐予的,天儿。现在,我也要对你说,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喜悦的,哀伤的,我都会同你一起承担。两个人的寒冷,靠在一起就是微温,两个人的微温,靠在一起不怕寒冷。”

袁静姝慢慢转到齐天月身后,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住了她,不再言语。

齐天月强忍着推开袁静姝的冲动,这样的温柔只是属于小姨的,而不是齐天越的,她没有资格占据和接受,我不是那串完美的手链,可是,一离开的话,就会又被无所不在的孤独所包围了吧,没人能说,没人可说,好可怕,好难承受,哪怕是借来的也好,这一刻就让我暂时依偎着这样的温柔吧,暂时忘却那些令人不悦和哀伤的事情吧。齐天月闭上眼睛,感受着身后的温暖和柔软,却依旧有种忍不住流泪的感觉,袁静姝舒缓悠长的气息在耳畔清晰可辨,令她的僵硬的身躯渐渐变得舒展下来,安详和满足感随之上涨乃至满溢起来,拎着龙骨木匣的手也随之一点点变得无力。

“啪嗒”木匣摇晃许久,终于掉落在地,惊醒了沉浸在温馨中的二人。

袁静姝连忙上前,俯身拾起木匣,若有所思地道:“天天,它现在不叫三河丸了,是不是要再起个名字呢?”

齐天月略一思忖,灿然道:“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我凭借胸中一点华夏浩然正气,击败小鬼子,把这流落千里异域的宝物赢回,凭海临风,不亦快哉?就叫它快哉风吧。”

袁静姝粲然一笑道:“快哉风,快哉风……真是好名字,对啦,你刚才在茶楼里面一身浩然正气的样子,还真是……帅呆了。”

齐天月心下得意,道:“那当然啦,想当初本少爷……”说到一半惊觉不对,自己现在可是女孩身份,急忙刹车住口,痴憨的样子把袁静姝逗的娇笑连连,花枝乱颤,齐天月绷着脸苦忍半天,终于憋不住也笑出声来。

猛听角落里一个猥琐的声音道:“妹妹们嗓子挺嫩啊,跟哥哥去KTV吧。”随即几条黑影自各方闪出,将齐天月二人围在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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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长剑一时天外倚 乱云多绕月边飞

更新时间2010-4-16 20:12:41 字数:5218

袁静姝一惊,忙拉了齐天月低头就往人圈外走,可没迈出两步,对方已有两人分头向前一挤,将她们去路挡死,当中一人阴阳怪气地道:“嘿嘿,是两个雏儿呢,还会害羞。”正是先前出声调戏之人。

袁静姝更不答话,身形急转,欲再觅路脱身,但哪有机会,那人一声唿哨,对方如法炮制,又分出数人,将她们一应可能的退路尽数堵死,此地本就是条深巷,这下更是插翅难飞。

袁静姝眼见抽身无望,只得立定,转身瞪着那先前发话的看起来像是这些人头目之人,提声喝道:“你们想做什么,再不让开的话,我可要喊人了!”只是声音微微颤抖,全无震慑之功。此时她方瞧清那人面目,见他尖嘴猴腮,一对鼠目黑少白多,其余各人无一不是面目丑陋之辈,不由心头又是一阵烦恶,握着齐天月的手又紧了几分。

那人奸笑一声,道:“做什么?当然是zuo爱……做的事咯,你想喊尽管喊好了,哥哥给你保证,你就是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过来的。”说着,目中淫光连闪,丝毫不加掩饰地将袁静姝和齐天月全身上上下下打量了个够,扫到齐天月时眼神不由更加一亮,道:“今天手气不错啊,撞上了个极品,该凸的凸该翘的翘,可惜就是表情不够风骚,就让哥哥我好好调教调教吧,哥儿几个说是不是啊!”余人齐声应答,轰然叫好,顷刻间**此起彼伏。

那头目跟着淫笑几声,拍拍掌,众人随即不再出声,看着他一步步上前,慢慢逼近二人。

袁静姝心头大骇,忙曲臂反勾,将齐天月翼蔽身后,强作镇定道:“你不要过来!”眼见对方越逼越近,心中的恐惧也是随之水涨船高,只是死命咬紧牙关,免得叩击出声。

那头目悠哉游哉地逼至袁静姝身面,猛一伸手,在袁静姝玉胸上用力一捏,道:“少他妈废话,老子先上了你身后那个妞儿,回头再上你!”

袁静姝吃痛,忍不住“啊”地尖叫一声,却怕吓到了身后的齐天月,忙回头安慰道:“天天别怕,我答应过心月姐要保护你的。”说罢又强忍住剧痛和羞耻,向那头目哀声乞求道:“求求你放过我妹妹好不好,随便你们怎么对我都可以,只要别伤害她。”

那头目见了齐天月的绝世容姿,早已欲火攻心,此刻哪有心思讨价还价,当下猛一发力,将袁静姝推了一个踉跄,喝道:“你他妈给老子安静点!识相的就乖乖看着老子怎么调教这个妞儿,学几手把哥儿几个伺候舒坦了,说不定一高兴先把你放了。”

袁静姝跌出几步,复又挣扎抢上,背朝那头目,一把将齐天月紧紧搂入怀中,只是身子兀自颤抖不已。

齐天月自突变乍起之时便一言未发,她可不是十六岁的天真花季少女,只消片刻,已对场中局面了如指掌,她前世的母亲可是黑道枭雄,自然少不了有人动她儿子的主意,剪径劫杀的场面,在她来说已是习以为常了,眼前与之一比,两者分量相去简直不可以道理计,故此她丝毫没有惊惶失措,情知此刻自己二人实力太弱,好比是砧上鱼肉,等着任人宰割,硬拼决计讨不了好,便不动声色,只是在心中不住盘算脱身良策。

然而待见得袁静姝为保护自己而受辱时,齐天月却再也无法按捺了,即使寄居的这副身躯怎样的娇美柔弱,然而令她念兹在兹无时或忘的,依旧是自己的男人身份,眼前这娇怯女孩为了她不得已放弃自尊时的哀切神情,令她感觉到全身的血液止不住地沸腾燃烧起来,“齐天越,你他妈还是个男人么?,被人调戏了还要躲在女人怀里,你也真做的出来。”只是她前世身份地位和成长环境都迥异常人,使她在瞬间的情绪失控后,又迅速冷静下来。

不能力敌,便当智取,但无论如何不能让阿姝再受伤害了,想到这里,齐天月轻轻挣出袁静姝怀抱,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不用担心,对那头目沉声道:“你想怎么个玩法?我奉陪到底。”说着又拍拍连忙抓住她的袁静姝的手,低声道:“有我呢,阿姝不要担心。”

袁静姝望着齐天月的秀美面庞,此刻却流露着一种的同她年纪殊不相称的坚定神色,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安,只觉自己是被一位鲜盔亮甲的骑士所庇护着,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那头目一呆,心道居然看走眼了,这个妞儿起初不声不响,还当是给吓呆了,谁成想一张嘴却这么带劲,当下乐开了花:“嘿嘿,妹妹还挺上道儿啊,那个什么,陪哥哥玩个3P怎么样?”

齐天月嫣然一笑,道:“瞧不出大哥还满有料的啊,3P都吃得消。”

那头目被齐天月倾城倾国的笑容迷得神魂颠倒,色咪咪地盯着她道:“有料没料,妹妹吃一吃不就知道了?”说着上前,一把就往齐天月肩头搭去。

齐天月隐忍许久等的就是这样一个良机,当此之际,对方色授魂与,上三路空门大开,齐天月更不迟疑,立时发难,一个沉肩横肘,狠狠撞在那头目腋下要害,不待其痛呼出声,又是一记膝顶,直取裆下!那头目骤然受袭,没来得及反应已挨了两下重手,当即扑倒,身子蜷成了一只大虾,齐天月得势不饶人,抬脚又在他太阳穴不轻不重地补了一下,登时将他踹晕,跟着足尖虚落,点在了他的喉结之上。

这几下兔起鹄落,快如电光石火,直到尘埃落定,在场诸人都没有一个能反应过来,一个个瞠目结舌地瞪着一立一倒的齐天月和那头目,眼神好像是在看外星人。

齐天月狠狠喘了几口粗气,暗暗庆幸还好有前世习武的基础,侥幸一击得手,不过刚才那一轮突袭看似轻描淡写,对她现在这副身躯来说,实则业已竭尽全力,差不多是允许消耗的极限了,看来以后真要好好锻炼了,不然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这么想着,齐天月强忍住肘尖膝头的麻痛,向其余如梦初醒作势欲扑的混混环视一圈,用极其低沉的嗓音轻哼一声,道:“不想你们老大死就别过来。”适才他察言观色,已发现这头目在手下中权威极重,便定下了擒贼擒王的策略,果然一举奏效,众喽啰闻言立时止住身形,不敢再行上前。

袁静姝极为乖巧,不待齐天月招呼,便已拾起装着快哉风的龙骨木匣,跑到她身旁站定。

齐天月见状心下略安,却又随即迷惑不已,在她看来这帮人无非是伙流氓阿飞而已,按说首领受制,这样的人最常见的反应不是一拥而上便是一哄而散,鲜见像现在这么安安静静听任摆布的,倒像是妈妈手下那些训练有素的组织成员。想到这,她心里不由打了个突,原以为已掌握全盘主动的信心也有些动摇了,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她吐气扬声道:“你们都退远些。”见自己的话被照办之后,又低声声吩咐身旁的袁静姝道:“去拦辆的士过来。”

袁静姝现在对齐天月可是言听计从,当即跑向身后巷口准备拦车。

不料袁静姝甫出巷口,斜刺里又是一道黑影蹿出,屈指成勾,一把将她拿住,随即将她双手反剪身后,单手制住。袁静姝只惊叫半声,便已动弹不得。

齐天月听见耳后先是风声响起,跟着袁静姝惊叫出声,知道事情不好,待要回身应变,却无奈地发现对方动作委实利索,袁静姝已然落入敌手。看着袁静姝俊面上的歉疚和惶恐之色,她暗恨自己大意,同时心里更加沉重起来,对方居然设有伏兵,而且谋定后动,心思缜密,瞬间扳回局面,看来今天这事绝非是小混混一时起意的拦道劫色,而是专门针对自己二人有备而来,可是两个十六岁的高中生,又有什么价值吸引着他们?齐天月心中念头急转,苦思对策,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半点涟漪不起。

制住袁静姝那人对齐天月冷冷地道:“瞧不出小姑娘真有两下子,不过现在游戏结束了,赶紧放人!”

齐天月略一思忖,点头道:“好,不过你先放了我姐姐。”她不欲透露袁静姝名字留下线索,临时改称姐姐了。

那人对齐天月的话嗤之以鼻,不屑地道:“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赶紧他妈的放人,不然老子把你姐姐先奸后杀!”

说着那人一手探出,自袁静姝领口伸入,捏住她娇小玲珑的*,来回揉弄几下,又道:“你要不在乎,就看着老子现在怎么上你姐姐。”袁静姝昂首闭目,两行热泪却止不住滚滚而下。

齐天月不料对方无耻致斯,眼见袁静姝行将受辱,再也顾不得许多,忙连声道:“住手,住手!我答应你就是。”说着一缩脚,从那头目身旁跳开。

那人见齐天月屈服,便停手不再折辱袁静姝,对齐天月身后众人吩咐道:“去把刚子扶起来。”齐天月听在耳中,当即将这个名字牢牢记住,好作为日后追查的线索。

当下有二人答应一声,上前扶起被齐天月击晕的头目,其中一人狠狠瞄了瞄齐天月诱人犯罪的身材,咽了口口水道:“铁哥,这臭丫头下手也太狠了,刚子哥没有半个月怕是下不来床了,不如让兄弟们上了这俩丫头,也出口恶气。”

齐天月闻言顿时心中冰冷,转头满怀愧疚地向袁静姝望去,恰巧袁静姝也睁眼向她望来,却是满眼的宽解劝慰之意,丝毫看不出有被齐天月连累的恼怒怨怼,齐天月心头一热,这小姑娘对小姨简直太情深意重了,都到这地步了,还一门心思怕自己受委屈。

岂知铁哥却没买那混混的帐,呸了一声道:“放屁!刚子要不是贪花好色,会栽在这个妞儿手上?你们他妈的都忘了来的时候老大怎么交代的啦?!我看刚子是越混越回去了,妈的被个妞儿耍的团团转,传出去还让道上的朋友们笑话死,老子后悔透跟他斩鸡头,烧黄纸了。废话少说,赶紧办事,手脚利索点!”

众人不敢违拗,立刻就有人拾了半块砖头上前,对着齐天月辟头就盖了下来,袁静姝面色顿时惨白,身子连晃,要不是那铁哥手上加劲提住,便要软倒。

齐天月眼看着板砖迎面盖落,双眼一闭,等着被似乎注定的命运,心中却又隐隐有些盼着这样的结局,或许一切都是在做梦吧,等到醒来,我就又可以成为齐天越了吧。正自待死,却听身前一声惨叫,跟着便是人体倒地打滚之声,不由大奇,复又睁眼。

只见适才持砖的混混正捧定右手滚地哀嚎,一柄精致小巧的飞刀赫然插在他的手背上,齐天月心知有异,当即默不做声退在一旁,静观其变。

铁哥一眼瞅见那飞刀,登时面色疾变,回身望去,果然见一条清瘦颀长的身影正倚定了巷口路灯,手里不住把玩着另一柄飞刀,不由心中忐忑,知道眼前这人虽然许久不曾露面,但声威之盛,便是自己老大也不敢不卖面子,现在突然杀出架横梁,不知是祸是福,只得恭声道:“司爷,小弟李铁,在海爷手下讨口饭吃,不知道何处得罪司爷,劳您亲自出马,还请明示,也好给您磕头赔罪。”

那被唤作司爷的人好像百无聊赖地摆摆手,道:“没什么,都散了吧,除了自己的东西,其它的别带走。”语速颇为缓慢,声音喑哑低沉,似乎极为疲惫,又似乎极为伤心,却听不出多大年纪。

铁哥不敢多言,松开袁静姝,行至中刀的混混身前,不顾对方长声惨嚎,将飞刀起出,却不敢上前交还,只得恭恭敬敬地放在一旁,跟着手一挥,带头便走,众人架起伤者,随即跟上,不消片刻便走的无影无踪,只剩下地上一滩血迹和旁边银光闪闪的一把飞刀。

齐天月和袁静姝面面相觑,浑然不知眼前这司爷是什么路数,终究是齐天月见的世面多些,又是男生性格,比较放得开,当下拾起飞刀,只见刀口寒光凛冽,砭人肌骨,将映射其上的一泓月华化为了一圈冰轮,刀柄基部隐现一阴刻篆文“无”字,此外再无冗饰,柄身相接处却不见刀锷吞口,整体望之形同一枚柳叶,线条流畅,极富韵感,浑然不似杀伤利器,她走到司爷身前将飞刀双手交还,道:“多谢司爷仗义援手了。”此时她方才看清这司爷相貌,倒也称得上俊雅倜傥,眼神颇为深邃,却极少定视,好像时刻向远方眺望一般,此外眉角略垂,额上皱纹隐现,不时勾出些许愁苦之色,同声音一样,教人无从判断年纪。

那司爷淡淡道:“司爷不司爷的,那是道上的称呼,鄙姓司,司无己,直接称呼名字就好。”

齐天月心中暗暗警惕,从适才铁哥等人对这司无己的态度来看,他明显也是有背景的人,这样的话,他对待自己的态度也就值得揣摩了,倘若也是不怀好意,只怕要比刚才那帮人更难对付,这么想着,不觉中玉面微紧,蛾眉轻颦,水晶般的眸子中,忧、嗔、思,诸般神情变化万千,将她的清纯秀丽气质反衬的愈发明显。她心中忐忑,一时忘了接司无己的话。

司无己看到齐天月自顾自定定出神,也不再说什么,两人默对一阵,终于还是齐天月先开口道:“可能我这么问很冒昧,但我还是想知道,刚才的想要劫持我们的,是什么人,还有,你又为什么要救我们。”

司无己沉思片刻,道:“说了也没用,你不知道更好些。”

齐天月无奈,只得道:“那样的话,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我欠你一个人情,想让我还的时候找我好了,虽然我猜以你的实力,很难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的地方。”

司无己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又被齐天月一脸认真的表情逗笑了,他笑的时候,眼角口角都有淡淡的皱纹浮现,很是沧桑。司无己道:“好的,我记住了,你欠我一个人情,有可能的话,我会尽快让你还上。时候不早,我也要走了,最后补充一点,你的性格,很难让我想像是一个女孩。”说罢,收起飞刀,紧了紧衣扣,回身走远,冰凉昏黄的月光下,将他孤零零的背影照得有些落寞凄凉。

齐天月却没注意到这些,她兀自沉浸在司无己最后一句话给她造成的震撼中,心中狐疑万端,不住揣测这神秘的司无己究竟是什么来头。袁静姝见她愣愣的不动,还以为是被一连串的事情吓着了,忙上前半开玩笑道:“帅哥走远啦,还这么出神,思春啦?”

齐天月忙收敛心思,不服气地撇撇嘴道:“帅哥?本少爷不帅么?”

袁静姝瞧着齐天月如画的容颜,心中却回想着刚才她制服对手的矫健身姿,还有后来为了维护自己而束手就擒的凛然神情,忽然升起一阵莫名其妙的慌乱,只觉脸上烧的厉害,一时也忘了齐天月口气异常,只是低了头不敢再瞧她,声如蚊蚋地道:“很帅……”

“喂!你不是爱上我了吧?”

“说什么哪!臭……天天,别跑哦,看我呵你的痒……”

“哈哈哈,抓得到就让你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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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故园未有偏堪恋 浮世如闲即合来

更新时间2010-4-16 20:13:05 字数:4751

“姐姐,我错啦,我回来晚了。我再也不敢啦,姐姐你别生气好吗。”齐天月怯生生地望着一脸薄怒的齐心月,心里不住地打鼓,同时暗地里环视着此刻处身的斗屋陋室。

果然同前世妈妈描述的一模一样啊,约莫六十平多一点的面积被分为了客厅,两间卧室,厨房,盥洗室,屋顶低矮,家具样式在齐天月前世的眼光看来,古朴得称得上是怀旧了,黄花梨柜子,红亮牛皮带铜件书箱,表面斑斓的挂钟,天蓝色布艺沙发,三十年前的格调扑面而来,齐天月却丝毫不觉有任何不适,看得出姐姐很是费了一番心血收拾,各色家什虽然陈旧却摆放的井然有序,各种组合搭配也是玲珑有致,让人置身其中有种温馨舒适的感觉,可惜,这对于妈妈来说重要性仅次于小姨的老屋,也像小姨一样,没能坚持陪妈妈走下来,在一场精心策划的暗杀阴谋中,妈妈仅以身免,老屋却化为灰烬,浮世无常,吞声者多,齐天月心中喟叹一声,却又立即为如何打发眼前的窘境发起愁来。

齐心月给她规定的回家时限是十点,可是茶楼斗乐在先,深巷遇袭于后,一来二去的,好不容易回到家,已经是十点半了,想起前世妈妈对自己严厉得近乎吹毛求疵的要求程度,齐天月实在对自己的前景乐观不起来,只得尽力利用姐姐疼爱自己的优势,希望能尽快过关。

“哼”齐心月拿这个宝贝妹妹实在没治,她还不是三十年后齐天越的妈妈,动辄耳提面命,不时还会严惩儿子的出格行为,眼下单单是瞧着齐天月楚楚可怜的哀求神情,再想到妹妹才刚出院,就已经让她连说句重话都狠不下心来了,可又怕就这么轻易放过她的话,以后被这丫头打蛇随棍上得寸进尺就不好约束了,只得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暗暗头疼该怎么不着痕迹地收场。

“对啦,姐姐你瞧我给你买了什么。”眼见齐心月因自己的哀求战术面色稍霁,有着前世讨妈妈欢心丰富经验的齐天月怎会错过良机,忙趁热打铁,祭出百试不爽的礼物攻势,那是袁静姝帮她在步行街夜市中一起挑选的一个眨眼钥匙圈,挂有一颗湛蓝的碧眼和长卷的弯睫毛,勾着钥匙环,它就会张着大眼,将它平放,它又会像洋娃娃一般闭眼沉睡,颇为俏皮,同齐天月今天穿的天蓝色洗水斜纹牛仔裤调式很是登对,“可爱吗?”

齐心月却不睬她,只道:“过来。”

齐天月暗自叫苦不迭,看来妈妈油盐不进的本事在三十年前就功德圆满了啊,今晚一顿严惩怕是难逃了,可又不敢违逆齐心月的要求,两世积威,岂同小可,无奈只好磨磨蹭蹭地向姐姐挪去,但等到了齐心月半尺开外处,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前进了,只是不断地用又是犹豫又是害怕又是乞求的眼神一眼眼地瞟着姐姐。

“咯咯咯”齐心月终于绷不住笑了出来,妹妹畏畏缩缩首鼠两端的神情实在是太可爱了,活像只偷鱼吃却被发现的小猫咪。

齐天月被齐心月这突如其来的一笑弄懵了,她半张着嘴傻傻地看着姐姐,眼神中又多了几许无辜和委屈。

齐心月一把将齐天月搂入怀里,依然笑个不住,到得后来干脆连眼泪都笑了出来,肚子也隐隐作痛起来,只得紧紧抱住妹妹,竭力抑制控制自己不再回想妹妹刚才的滑稽神情。

“小傻瓜,姐姐根本就没生气。刚才都是逗你玩呢,谁叫你的表情那么可爱。这个钥匙圈姐姐很喜欢呢。”轻抚着齐天月匹缎般光滑的秀发,齐心月眼底盎盛着掩藏不住的怜爱和浓浓的笑意,“不过下次可不许这么回家了哦,好啦,来吃饭啦。”

齐心月笑吟吟地一把扯起半天没转过弯来仍在愣愣出神的齐天月,并排坐到了餐桌旁,“热烈庆祝齐天月同学康复出院!!看姐姐给你做什么好吃啦,白斩鸡,炒木樨肉,奶汤蒲菜,还有你最爱吃的糖醋鲤鱼,用力吃哦,争取吃成个小肥猫,嘻嘻,张嘴,啊。”

齐天月咽下齐心月递过的一筷糖醋鲤鱼,心思却飘到了姐姐拉住自己的手上,跟上次在医院里的感觉稍微有些不同,温暖绵柔之外,多了几分不熟悉的僵硬,前世自小养尊处优的齐天月花了一些时间方才明白,原来那就是所谓的胼茧了,她望着身边兀自言笑晏晏不停为她递菜送饭的齐心月,心中一片迷惘,这就是三十年前的妈妈么?是怎样的风霜,荡涤去了她手中操持劳瘁的细小胼茧,覆之以持枪射击时的干燥稳定,是怎样的是非,剥蚀掉了她眼中明亮清澈的天真纯粹,注之以冷若冰霜下掩盖的老练精厉,又是怎样的人事,采摘尽了她心中缤纷洋溢的蓬勃良善,替之以老谋深算和尔虞我诈。眼前明眸善睐娇俏可人的姐姐,心头作风冷硬手段干练的妈妈,现实中的桃李美少女,记忆里的铁血女教父,是耶?非耶?虚实真幻便在齐天月脑中不停流转,让她不由有些头晕目眩。

“天儿,你累了吗?”看到齐天月脸色不佳,齐心月以为她重伤初愈,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忙放下碗筷,关切地问道,“是不是想睡觉啦?”

心事难明的齐天月无言地点点头,她还没有从脑海中五彩诡谲的漩涡中完全挣脱出来。

“好的,姐姐马上给你烧水铺床,今晚就和姐姐一起睡哦,高兴吧?不过,在那之前……”齐心月的眼珠狡黠地转了几转,猛地挟起一大块白斩鸡塞入了毫无防备的齐天月口中,“你得给我吃得饱饱的,嘻嘻。”

“唔……我要撑死了啦。”

……

齐心月爱怜地解开妹妹一绾青丝,触目流光宣泄,如同星月织就,入手润滑欲脱,仿佛冰玉凝结。这是广寒仙子,姑射神人才能拥有的无上容光,齐天月在内心最深处赞叹着,她轻柔地将掌心洗发液涂在这完美的秀发上,带着一缕隐隐的后怕,我曾离失去这样的完美只有一步之遥!妹妹在医院昏迷的四天四夜,是她此生最为难熬的九十六小时,她几乎是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在病房中守候了九十六小时,那距离妹妹既是咫尺又似天涯的九十六小时,体力的透支也无法冲淡心中间或闪过的可能失去妹妹时所升起的巨大惶恐,她无法想像在失去了赖以蔽翼的父母后,再失去相依为命的妹妹的话,她还有什么支撑下去的信念和目标。我存在的意义是妹妹赋予的,我的一切因为她的存在而生动,而活跃,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或事将她从我身边夺走了,谁都不可以,哪怕是付出生命,信仰,乃至灵魂!齐心月在心底无声地立誓,却忽略了手中的动作。

“姐姐……”齐天月的声音有些畏缩,似乎还有一些揶揄。

“什么事?”齐心月犹自游神。

“好像这一段头发你已经揉了五分钟了哦。”

“啊,对不起对不起,好啊,臭丫头,居然不提醒我,喂,不许笑啦。”

“啊——我投降啦,别挠啦。”

……

齐心月的闺房中,齐天月端坐床沿,有些难为情地将头别在一旁,眼前齐心月正在旁若无人地宽衣解带,一件件衣物不断剥离,玲珑曼妙的身材一点点显露,一缕缕异样的诱惑也随之在齐天月胸臆中渐渐波散,带得她的血流有些加速,燥热感也自全身传来,虽然暗中已不知多少次鄙视过自己定力太差了,但在前世食髓知味的齐少爷的灵魂,却依旧无法摆脱这样的暧mei情愫,面对绝色佳人罗裳轻解而能视若无睹,她还没修炼到那份功力,尽管这绝色佳人是她前世的妈妈,今生的姐姐,可下意识的绮念,却不是单凭理智就能压灭的。眼见齐心月几下便衣衫尽去,除了文胸小裤,再无寸缕,诱人胴体如美玉般光洁,空气里开始弥漫起微妙的粉红味道。齐天月更是面红如霞,连眼睛都不敢睁开,手下尺许床单也被绞成了麻花。

齐心月正待换上睡衣,略一疏神间却无意觑见了齐天月窘态,不由大奇,心说小妮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害羞了,连姐姐都不敢看,同时却隐隐又有些得意,当下恶作剧之心大起,她慢慢走到齐天月身前,清咳一声,后者闻声微觉诧异,再一睁眼,却发现姐姐吹弹得破的的骄人身躯赫然便在眼前,顿时又是不争气地剧烈心跳几下,忙再闭了眼,但姐姐胸前那对饱满坚挺的双峰已自牢牢打入眼底,在脑海中反复盘旋,挥之不去。齐天月一时娇躯滚烫欲软,双颊红霞更加鲜艳欲滴,只得双手反撑住上身稍稍后仰,让身前馨香美人不至于那么强烈地刺激到自己的气息。

齐心月有意要看妹妹出糗,身子反而更加迎上,她微微抬膝,单足跪在了齐天月弹性十足的大腿上,玉臂轻舒,揽定齐天月脖颈,螓首埋在妹妹耳边,吐气如兰,腻声道:“天儿,姐姐漂亮吗?”

齐天月不敢作声回答,只得闭着眼睛微微点头,俏面之上已然满是细密汗水,颀长的睫毛不住地颤抖着,乖巧檀口时开时合,急促的鼻息落在齐心月耳梢,让她有些麻痒,还有些轻微的畅快,她低头注视着齐天月白皙滑腻的肌肤,玲珑袅娜的身躯,以及敞开的衣襟下,隐约可见的优美曲线和深深乳沟,不由有些骄傲地想到,妹妹长大啦,再过两年怕是没有人能够抵挡得了她的魅力了呢。

心中的感慨丝毫没令齐心月的挑逗进程搁浅,她又稍稍往前靠了靠,轻轻道:“那你怎么都不睁眼看看姐姐,姐姐好伤心呢。”说罢柔唇一分,香舌探出,调皮地在齐天月耳垂上刮了刮。

齐天月只觉一阵美感在全身滚过,娇吟一声,再也支持不住,双臂一软,骤然仰倒,齐心月不料妹妹这般不中用,她半边娇躯都倚在齐天月身上,全凭对方支撑,猝不及防之下,也是娇呼一声,跟着倒下,却依旧严严压了齐天月在身下,一对璧人登时滚在一处,香艳的气息渐浓。

齐天月避无可避,被齐心月压个正着,虽说怀中佳人身轻如燕,可她的体力实在成问题,连番挣扎几次,非但没能将齐心月掀开,反而愈加强烈地感受到了对方胸前的柔软饱满以及娇躯各处的滑腻弹性,芳心更是鹿撞不已,只得勉力提声道:“姐姐,快起来,你还没穿睡衣呢。”声音含娇蕴怯,却是细不可闻。

齐心月骤然失重落在妹妹身上,正待啐骂,却被齐天月一阵扭动打断了,她顿时便感觉到了身下之人胸前的丰润盈洁,腰身的柔若无骨,此时她上身搂定妹妹,下身一条纤腿也牢牢压在齐天月盈盈一握的细软腰肢上,姿势委实太过暧mei,齐心月看着妹妹的雪原朱芍般的嫣红香腮,晴日春山般的修长画眉,幽谷秋水般的迷离眼神,嗅着那幽幽淡淡如兰似麝的氤氲芬芳,嗓子也自发紧,气息一点一点地粗重起来,如此动人的妹妹,是我的,这么想着,渐渐有些魄荡神摇。

好在齐天月那声哀求还是被齐心月听在了耳中,登时羞不胜情,一般地桃红流颊,犹自强作镇定,娇嗔万种地抛了妹妹一个卫生眼,勉力从齐天月迷死人不偿命的娇躯上撑起,换上了睡衣。

齐天月长长地吁了口气,面对齐心月,她可没有勇气向对小荷一样推开,无论是前世今生,齐天月对于她来说,都是不可违抗的上位存在,因此她只能庆幸姐姐不过是同自己开玩笑,只是,在内心深处,刚才惊觉到的齐心月瞬间迸发出的强烈zhan有yu望,却被刻意压抑下来小心翼翼地不再去触及。

终于二人更衣就寝,齐心月闺床窄狭,本就是单人床,二人身材虽说均是一等一的婀娜浮凸,却也不得不贴身紧靠,齐天月不敢面对姐姐,背转了身子面向床外,身后齐心月若有若无的暗香吐息微敛轻呵,让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适才的香艳场景,当下又是一阵脸热心跳,齐心月窥的分明,见她耳根脖颈通红一片,顿感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她伸出几根纤指,替妹妹将刚才厮磨时揉乱的长发一一理顺,柔声问道:“天儿,怎么你现在这么怕羞的?以前可不是的啊,这样子将来可怎么嫁人?”

齐天月暗暗叫苦,知道自己的举动又和小姨有了不同,再加上姐姐又要命地提到了嫁人,嫁人?让她齐少爷洗手做羹汤服侍一个男人?老天,你别玩我了,一时间齐天月心中着实乱得不可开交,只得支支吾吾地道:“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在医院独自待太久了,一下子出来有些不适应吧,我才不要嫁人呢,永远不嫁!”

齐心月听妹妹这样说,不知怎么心中一喜,原先的诧异也忘到九霄云外了,忙道:“不嫁就不嫁好啦,姐姐才不会逼你呢,还省得替你攒嫁妆了呢。”

当下二人又是一阵嬉闹,终是齐心月连日劳瘁,精神不济,闹了一阵,抱着齐天月先自沉沉睡去。

齐天月听着姐姐均匀漫长的呼吸,心思却是怎么也沉静不下来,当前自己存在的状态,该如何定性呢?是挚爱亲朋眼中的可人少女齐天月,是心中忆里的玉树少年齐天越?若说是前者,那为什么后者又不时自蛰伏中抬头显势?若说是后者,那为什么自己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又在向前者逐渐靠拢?自己的灵魂,还是百分之百纯粹的么?回想到同小荷和袁静姝讨论的关于灵魂的话题,不由更加难以成眠,冥冥之中的至能意志,又为什么提取自己的灵魂,同自己开这样一个玩笑?一连串的问号,在她的脑海里纷至沓来,摩肩接踵,交相参互,未曾有片刻清宁。

一夜参横月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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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天音晓动千尘辟 海色秋涵万籁虚

更新时间2010-4-16 20:13:22 字数:4677

山林疏旷,月白星稀,明河既卷,天光未露,正是仲秋时节清晨气象。

齐天月缓步经行在林间山路上,刚刚结束了重生后的第一次晨练,她没有设计很高的运动强度,仅仅做了一些耐力训练,打了半套动作幅度较小的八段锦,饶是如此,也自有些微喘,此刻薄纱般的凉雾,将她层层围罩,望之朦胧迷离,恍如蹁跹御空的洛神仙子,高处几声晨鸟清啼,略微振动了林中的寂谧,引导着她向山颠拾级而上。

便是这里了,几经寻觅,齐天月终于在一片幽深的水杉林中停下了脚步,身周林木高耸,色作金黄,触眼烂漫,足下百草繁密,纠结错落,几近无路,这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天然秘境,齐天月深深呼吸几下,品味着海滨山城那清冽又略带狂野的秋日气息,眼神中的惬意渐渐变成了迷惘,思绪也飘忽万端。

小姨便葬在这里,齐天月苦笑一声,准确说来,是在她的前世中,小姨长眠于此,但此刻自己孑身溯洄,逆转时空,化身替位,这里却是空空如也了,前贤曾言: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诚可谓古之人不余欺,身当此境,漫说为欢,便连何以体认和彰显自身,都令她无比困惑,自己穿越重生的目的是什么?意义何在?穿越之后留在自身时空中的齐天越会怎样?会死掉么?若是,那么自己为什么还会存在于此,若不是,则在那具躯壳内盘踞着的又是谁的灵魂呢?自己的到来是否扰乱了这个时空的秩序?它的走向还会沿着原本的轨道进行么?十年后是否还会有一个齐天越出生呢?统统没有答案,我不过是个被诸神抛到一无所有的旷野中又被遗忘的一干二净的孤独旅者。

齐天月登上林中至高点游目四顾,但见左近草木萧然,秋云蔽天,远处潦水收清,海涛喑哑,心下一片黯然,不由随手抚mo着甄陀罗箫,莹白殷红,依旧各自湛然,物犹如此,人欲何堪?三十年后,这管灵物,又将执于谁手?大宇东南久寂寥,甄陀罗出一枝箫。箫声容与渡淮去,海上魂须七日招。彷徉无所倚,广大无所极,它要招取的,是什么人的魂灵呢?自己的魂灵,又会由谁来招取呢?

便在齐天月心神恍惚思忖不定之际,四周的弥漫雾色变得渐渐浓厚起来,能见度也随之下降,初时百步开外尚隐约可辨,继而缩至数十余步,且兀自不停,直到迷朦一片,除了身前咫尺,皆不可见。齐天月收起甄陀罗,稍微有些不安,极力辨认着道路,向着印象中来时方向走去,然而不一刻林间迷雾已如牛乳般浓重粘稠,辨向成了一件无比艰难的任务,伸手不见五指此时却是另有含义了

齐天月正自举步彷徨,浓雾之中,蓦地一声弦响,音调铿然,颇为悲苦凄楚,便似拨弦之人心中有无限怄闷酸辛,齐天月适才揽事自伤,心中郁郁,尚未尽去,受这弦音一加激荡,又有几分意动神摇,本已慢慢平复的各种阴暗情绪,又复一一渐茁。此时她已听出这弦音是由秦筝一类乐器所发,秦筝自古号称其声最苦,诗曰“抽弦促柱听秦筝,无限秦人悲怨声。”即是名此,那藏身雾中抚筝之人似乎尤擅此道,只是一味地往低落悲凉的路子上走,每每往而不复,齐天月听得几声,触动心境,便觉眼眶酸热,几欲泣下,不由自主地将甄陀罗举至唇边,合着对方旋律,吹奏起来。

筝声幽怨,箫音呜咽,两相交映,凄楚哀婉陡增十倍,一时间林中愁云惨雾萦纡缭绕,天地低昂,冰泉冷涩,幽愁暗恨连绵不绝,滚滚而生。齐天月木立其间,玉容惨澹,星眼含波,全为筝声所控,心驰神摇,犹自恍然不觉,只是将箫音紧紧跟了对方高低起伏,盘旋往转,对方高昂她便高昂,对方低徊她便低徊,便如车行双辙,毫厘不爽。

两般乐音合流之初,乃是筝声一马当先,引徵领商,箫音亦步亦趋,片刻不离,过得一阵,便成二者并驾齐驱之势,时而筝声居前,时而箫音居前,却总不长久,不消片刻即会为对方迎头赶上,复又纠缠一处,直至一者再次脱先,到得头来,终是箫音后来居上,已然反客为主,再也不去理会筝声,自顾悲鸣不休,只是顾盼婉转间,哀愁之意更加大盛,那筝声自分庭抗礼之时起竭力挣扎许久,终究有力未逮,被箫音压了一头下去,却也不鸣金收兵,便尾随箫音为其伴和,偶尔略一推波助澜,将韵律带引的更为悲苦。

此时齐天月已将筝声全然抛诸脑后,满副心神尽在自怜自艾,只觉天高地迥,殊无可寄。箫音本是温婉柔媚一道,却被她以哀心御之,变得极尽凄凉悲楚之能事,待转得几转,愈加森寒,漫天迷雾都几乎要凝冻起来,齐天月却不知她这般奏乐,已是失了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平和境界,于身于心,大是不利,虽然心底一丝灵智仍在,隐约觉出似乎何处极为不妥,但究竟转瞬即逝,成了欲罢不能之势。那筝声似也知她到了紧要关头,更是不遗余力地旁敲侧击,齐天月主动尽丧,有如牵丝傀儡一般任由对方施为。

眼见再过片刻,齐天月便要难以为继,被那筝声所乘,迷雾中却突然又是一道乐音响起,听来虽也自带三分悲郁,却是沉雄顿挫,肃穆清旷,毫无怨艾之情,直如大河长江呼啸澎湃,堂堂正大之至,乃是陶埙之声。这陶埙甫作声时,正值筝声两记音拍相互衔接,顿如利刃般倏地切入筝声阵脚,筝声毫无防备之下,登时一窒,韵律微乱,但随即又复迅速一振,凄声大作,弃了箫音,天风海雨般地向埙声压去。

埙声凛然不惧,音调陡拔,狠狠与筝声撞在一处,当下二者各显神通,一时间斗了个旗鼓相当,那筝声催谷到极处,如同湘娥啼竹,孟女哭城,直可令天地变色,风云伤心,埙声却丝毫不为所动,抱元守一,古朴浑厚,时而凝练如山,时而浩瀚如海,无所不包,无处不在,任由筝声横冲直撞,却半点不落下风,反而不断蚕食筝声根基,与其争长。

齐天月箫音半晌不受那筝声撩拨,却依旧不能自拔,吹得一阵,忽然作势而起,与筝声一汇,齐头并进,共同抗拮埙声,原来她自溺已深,此时觉有外音搅扰,要打破其刻下心境,便下意识地奋起相拒。那筝声得其相助,又复稳住阵形,略一休整,便即另辟蹊径,与箫音分兵掩上,夹攻埙声,筝箫合击,声威一时大盛。

埙声不虞有此变数,当下改弦更张,暂避敌锋,音律一转而为低沉沧桑,只是紧守门户,引而不发。筝声箫音轮番高蹈激进,却始终无法突破埙声绵韧之极的防线,不觉就此僵持多时,正所谓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夕,虽说不致顷刻衰竭,却已不复初时一鼓作气灭此朝食的气势,渐渐和缓下来。

埙声隐忍多时,获此良机,音律又是一转,变得温婉之致,有如春河解冻,好鸟鸣啭,万物复苏,一元更生,要知埙之为乐,其所擅者在于苍凉悲阔之声,此等柔和雅润功夫,委实非其所长,而此刻埙声流丽自然,珠圆玉润,毫无捉襟见肘之促,其吹奏者功力之深,可见一斑。筝箫久攻不下,正自焦躁惫怠,不意变生肘腋,仓卒迎战之下,与埙声甫一短兵相接,即告不敌,几欲荒腔走板,势如沸汤泼雪,节节败退,只得再度和声一处,苦苦抵御埙声征讨。

俄而场中三音争斗数合,形势又生变化,箫之为乐,本主典雅优美,起初齐天月心境不稳,为筝声乘虚而入,带入歧途,作凄楚之声,若无外力加持,势必就此沉沦,越陷越深,但被埙声异军突起,打乱筝声在先,又复主动出击,因势利导在后,终于挽住颓势,音色渐有振作之意,虽只是星星点点,却有渐渐扩散的趋势,筝声正与埙声缠斗不休,此刻惊觉箫音有异,方才恍然大悟中了埙声引蛇出洞之计,忙又慌不迭抛下埙声,复去撩拨箫音,箫音之中生机本就微弱,吃筝声压得几压,便自转弱欲熄,埙声击退筝声,也不过分相逼,只是将曲中明亮欢快之意加劲催谷,与筝声争夺对箫音的制衡之力。

此刻三音翻滚纠缠,局面一时大乱,筝声埙声固然争执不已,箫音身处二者势力夹缝,被其争相带引,旋律也随之瞬息万变,时而同筝声一道抗击埙声,时而摆脱筝声反戈一击,更有甚者时而兵分两路,同时冲击筝声埙声,再斗得片刻,埙声益发稳固,十拍里倒有六七拍占到筝声上风,箫音受其感应,哀婉之意渐去,蓬勃之气渐盛,对抗筝声的时候也渐渐增多,此消彼长之下,筝声更是左支右绌,败相隐呈,筝声再勉力支撑一阵,眼见事不可为,索性放弃摆布箫音,孤注一掷全力攻打埙声,试图趁其仍须护持箫音反击不便之际,将之一举击溃。

那埙声也实在了得,正面虽同筝声周旋不止,一边厢却丝毫不曾松懈对箫音的扶持照顾,百忙之中尚不时化解箫音反扑,一心三用,兀自面面俱到,圆转自如,不露半点声嘶力竭之兆,显是犹有余力,真是大家风范。

箫音不再受筝声压制,又得埙声匡护,顿如千里冰河,一朝解封,不过寥寥数拍,怜伤之情已然尽褪,代之以欢悦明快之声,好似骏马出柙,高山落泉,无比舒畅。筝声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万万料不到在眼见得手之时杀出个程咬金来,终致功败垂成,虽然无可奈何,音相之中怨怼恼怒之情却是大生。

不多时箫音气势大壮,堪堪同埙声比肩,当下不再固守,四下出击,筝声两面受敌,只得狼狈龟缩,步步为营,虽然百般吃力,一时却也难以攻克,箫音几番算计筝声不果,音调节节攀升,越拔越高,渐渐由温婉而热切,由热切而炽烈,突然掉转矛头,舍弃筝声,发力狠冲埙声,原来齐天月被筝声拐带在先,受埙声提携在后,虽说二者一敌一友,但在前世习惯高距人上的齐少爷是何许人也,岂能甘心任凭旁人左右而坦然受之?便是好意,也必不领情,一俟掌握主动,立时便要一出胸中这口恶气,此刻眼见筝声式微,胜之不武,便将争雄意气一股脑地倾泻向了埙声。事实上她心神几经剧折,初时哀婉,又复嗔怨,此刻一点神智尚未完全清醒,所以才不管不顾地对付起自己的盟友来了。

筝声一见对手又复内讧,更不迟疑,立刻重施故技,不时推波助澜,挑动箫音的高昂斗志,与埙声作鹬蚌之争。可怜齐天月功力虽高于对手,奈何谋略大大不如,又兼心思恍惚,不由再次落入其彀中,成为代形傀儡,反攻倒算起埙声来。

埙声无奈,只得被迫重回两线作战处境,全力拒守箫音之余,再不留情,也自发力猛攻筝声,却是釜底抽薪的策略,只要筝声这罪魁祸首一除,箫音不受策动,自然也会罢手,威胁也就随之瓦解冰消,此即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当下场中三音俱各倾力施为,其各自功力高下立判,埙声当之无愧稳居首位,力抗箫音猛攻,严防筝声游击,尚自不住发难冲击筝声,虽已不再从容,却依旧稳如泰山,箫音仅以一线之差骥附其后,埙声的十分精神倒有九分是在与之抗衡,齐天月实力之强,也去那神秘吹埙之人不远,筝声连番吃瘪受挫,已成强弩之末,此际倍受埙声力摧,摇摇欲坠之至。

三方急管繁弦,又复攻拒数合,筝声终于抵受不住,被埙声卖个破绽逼入绝境,犹有不甘地铮铮大响数声之后,便自偃旗息鼓,败下阵来,浓雾之中随即传来一声怒哼,声音娇嫩,似是女子,跟着一阵窸窣之声穿林远去,转瞬不闻。

箫音失了筝声蛊惑,狂躁之意渐衰,埙声随即转为恬淡冲和,与箫音唱答,似以软语呢喃安抚劝慰箫音的怒嗔怨呓,齐天月心魔既去,清凉自生,复得埙声之助,终于渐渐收敛情绪,安定下来,箫音也重新自炽烈而热切,自热切而温婉,自温婉而冲淡,最终归于天人化生,太上忘情之境,埙声则回归最初的肃穆清旷,二者合鸣,清幽出尘,妙不可言。

此时林中浓雾渐转稀薄,那吹埙之人与齐天月唱和一阵,举步出林,口中仍是吹奏不息,只是渐行渐远,埙声也随之慢慢低沉飘渺,终至湮灭。

埙声彻底消失的一刻,齐天月方猛然惊觉,急忙勉力望去,只见山下一点青衫背影,带着些许落寞凄凉之意,转过一道山坳,便自消失无踪。她木立半晌,回想起刚才的斗法经过,顿时香汗淋漓,只觉疲累欲死,抚筝吹埙二人技艺俱称得上是一时之选,令她咋舌不已,犬养能活与之相比,简直不值一哂,犹如土鸡瓦狗一般,那吹埙之人自不消说,稳胜自己一筹,抚筝之人虽然功力远逊,却是心思灵便之至,最擅借物代形,坐收渔利,同样不可小觑。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呢,为什么要对上自己?自己的重生与此有关么?这么想着,齐天月不觉又头大起来了。

但很快齐天月就不得不放弃这些思索,不顾路人的惊异目光,很没淑女形象地夺路狂奔起来,因为,再不快点赶回去的话,她重生后第一天的上学就要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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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人似秋鸿来有信 世如春梦了无痕

更新时间2010-4-16 20:14:07 字数:4905

“慢点啦阿姝,反正都已经迟到了,跑这么急,我喘不过气啦”齐天月娇喘吁吁,被袁静姝像拖死狗一样拽着,正向着前世小姨的母校一路风驰电掣。

“天天!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赖啦,怎么可以说‘反正都已经迟到了’这样的话呢”袁静姝看着齐天月小猫咪一样的无辜表情,觉得好气又好笑,她把“反正都已经迟到了”这几个字咬的特别用力,“真不敢相信以前的乖宝宝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哦。”

糟糕,又忘记我现在已经是小姨了,齐天月忙俏皮地吐吐舌头,娇眸粲然一转,讨好地笑道:“好阿姝,别生气了啦,你想想嘛,反正我们就算现在跑到学校,第一堂课也已经过去一大半了,与其什么都学不到还要被老师训斥,向同学们示众,还不如慢慢过去,正好赶上第二堂课,对吧?”

“这……”袁静姝有点动摇了,心里暗暗疑惑,明明迟到是不对的,可为什么我又会觉得天天好像也很有道理似的呢?

齐天月一见有门,哪有不趁火打劫的道理,忙又上前哀求地扶住袁静姝肩头一阵好摇,“好阿姝,乖阿姝,就听我这一回吧,你看咱们刚才跑的多辛苦啊,再这么跑我会真的死的哦。”说着又很夸张地用力喘息几下。

此刻她脸上飞霞未褪,眼中流波迷朦,再这么半真半假地微张着樱口一阵喘息,兰麝细香微微盎散,袁静姝闻着不由有些怦然心动,一瞥之下,见她一双纤纤璧手正按了酥胸起伏不定,活脱脱是个捧心西子的娇怯模样,叫人有种恣意怜爱的冲动,顿时自己也红了脸,忙用力别过头去,结结巴巴地道:“好啦,好吧。”

“乌拉!就知道我的阿姝最疼我的啦!”齐天月得逢大赦,登时喜出望外,不觉又将前世讨女孩子欢心的手段使了出来。

袁静姝本就有些心慌意乱,被齐天月这么一打趣,羞的脑袋都埋在胸前了,“别,别乱说哪。”声音却是细微如缕。

齐天月却没察觉身边小女生的异状,因为前世的齐少爷是光环的中心,只要别有人关注拱卫他就够了,除了妈妈外,齐少爷没有必要也没有机会,去认真体察和顾及旁人的心情,直来直往就可以了。此刻齐天月的心思又被另一件事情吸引住了,她对袁静姝调皮地眨眨眼,揶揄道:“话说回来,我迟到是因为晨练忘记了时间,阿姝为什么也会迟到呢,难道是……?”

袁静姝大窘,忙分辩道:“才,才不是你想的那样呢,心月姐醒来见到你留下的条子知道你去晨练了,她又赶着打早工,就拜托我一定要带你一起去学校,人家是答应了心月姐才等你的,可不是想陪你一起迟到呢。”羞急之下,语气居然流利了许多。

“了解,了解。阿姝当然不会无故迟到的。”齐天月努力控制着想要上翘的嘴角,作出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阿姝是小姨的好朋友,小姨不会做令阿姝非常难堪的事情,我,我……我也不可以,因为,我不过是替小姨维持存在的代用品而已,这么想着,起先轻快的心情又变得有些沉重起来,齐天月像是要摆脱所有不快似的用力甩甩头,乌亮的秀发在晴朗秋日的明冽空气中划出一道道繁杂的轨迹,她收敛心思,慢慢地边走边欣赏起三十年前这座属于妈妈和小姨少女时代的城市来。

街道的宽度仅有记忆中前世的一半不到,车流量也要小的多,人行道边各色品牌专卖店星罗棋布,它们在三十年后都将被相关的主题大厦所吞没,但至少现在是生机蓬勃的,放眼望去,那是一片灿烂的花红柳绿的海洋,对了,绿色,此刻这城市还有着这样繁密而耀眼的绿色,国槐,法桐,垂柳,千头椿,刺槐,林林总总,欣欣向荣,一抹抹绿意如同一支支生命的礼赞,是的,生命,此刻,呼吸着前世所根本无法接触到的清新空气,让人如此深切地感到生命的真实与洋溢,然而沐浴在此刻昂盛生命气息中的我,又算是怎样的生命呢?只怕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同我一样的生命了吧?齐天月不由得求助般地拉住了袁静姝的手,指端不断传来的温和热度稍微驱散了一点心中的阴霾,腼腆的女孩虽然又一次涨红了脸,却屈服于齐天月伤感的表情,反而将手又紧了紧。

小姨的母校规模并不大,约莫二十分钟就能走个来回,建筑一律以乳白色为基调,零星地点缀在各色树木当中,使得整个校园看起来就像一座有着若干白色花房的植物园,藤蔓花木交相掩映,错落有致,颇有移步换景的园林之妙。

果然齐天月她们到校时第一堂课刚下,校园中不时可见三三两两出来透气的学生,齐天月左顾右盼,看着一张张稚气未脱的面孔,想到这些擦肩而过之际不时称呼自己为学姐的少男少女,实际上无一不是自己的叔叔阿姨,就觉得忍俊不禁,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反之亦然。

袁静姝匆匆拉着齐天月跑进一间教室,甫一推门,便听到里面如同炸了锅似的,轰地乱了起来,无数声音瞬间递至齐天月耳边,伴随着声音涌来的,还有发出它们的主人。

“啊,是月月回来啦,月月,人家好想你啊。”

“月月,我有替你抄这些天的课堂笔记哦。”

“月月,你瘦了好多哦,要赶快胖起来哦,不然大家可要心疼死了。”

“月月不光苗条了好多,也漂亮了好多哪。”

“真的哎,下次我也被车撞到就好了。”

“你神经病啦!”

以上是投以惊喜,怜爱,羡慕等各色目光的女孩子们。

“齐天月,祝贺你康复出院了。”

“齐天月你出院了啊,怎么不通知我一声去接你啊。”

“那个……上次和你说的事……”

以上是投以热烈,期待,渴望等各色目光的男孩们,柯吉士赫然在列,只是他身材高大,座位靠后,却没来得及挤到齐天月身旁,急得在人圈外只是搓手。

端坐不动的,只有一人,一位表情淡漠,看向齐天月的眼神却带着深深玩味和嘲弄色彩的女孩,魏明湖。

齐天月和袁静姝猝不及防之下,被一拥而上的众同学围了个严严实实,发力挣扎几下,却是寸步难移,只得作罢,心说小姨的魅力果然无人能挡,可为什么要轮到自己来受这份罪呢,无奈只得强打精神一一回应,对女生还算笑容可掬,对男生则一律不假颜色,同时暗自打鼓,小姨有没有男朋友呢?万一有的话,可就麻烦大了,到时候该怎么办呢?

齐天月正自发愁间,却突然惊奇地发现,原本沸反盈天的同学不知何时已纷纷缄口收声,向她身后投去几道畏缩的眼神后,各自归座,连柯吉士也不例外,不过片刻,门口便只剩下齐天月和袁静姝二人。

齐天月心中好奇,转过身来,要瞧瞧是什么令全班同学噤若寒蝉。

门外站着一个女孩子,一个乍眼看去应当称之为绝色佳人的女孩子,说是绝色,是因为至少在有着前世丰富审美经验的齐天月看来,这女孩的各个组分都堪称极品,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削肩细腰,袅娜纤巧,委实妩媚之至,然而说是应当,却是因为这本应俱属红尘难遇的绝色组分合为一体,成了立在眼前的这个女孩时,却令齐天月生出一种怪异至极的感觉,与袁静姝不同,袁静姝单看各处均十分平常,但组合起来,便自然而然地有了一种清新脱俗的气质,而这女孩美到极致的各处一加整合,令人产生的首先却非惊艳之感,而是仿佛面前根本没有这个人似的,那是一种“无”的感觉,犹如面对一团空气,无法接近感受,与魏明湖也不同,魏明湖让人觉得不易接近,是因为她的冷漠。前去医院探望齐天月的同学中,并没有这个女孩,因此齐天月也不认得她,一时间双方便这么愣愣对视,僵在门口。

袁静姝似乎也有些怵这女孩,她轻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你好啊,司无邪。”

司无邪?齐天月隐约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但眼下显然不是回忆的时候,她赶忙收拾心情,也对司无邪笑了笑道:“你好。”

司无邪目不斜视,对齐天月那足可颠倒终生的媚惑笑容恍如未见,空洞洞的眼神落点仿佛径直穿过齐天月二人身体一般聚焦在她们身后,只是淡淡地道:“麻烦请让一下,你们挡住我进教室了。”声调也是缓慢空旷,没有半点情绪掺杂在内,虽然算不上冷漠,却也叫人极不好受。

齐天月方才如梦初醒,忙闪身一旁,口中连道“对不起,对不起。”

司无邪又淡淡地道了声谢谢,随后进了教室,在最后排寻了个座位坐下,她行走的姿势也非常奇异,令人乍看只觉烟视媚行,堪媲天人,过后再一回味,却全无印象,仿佛有关这方面的记忆被掏空了似的。

齐天月重生以来,尚是首次遇到能完全免疫她魅力的人,这司无邪好像是阳光下的一个虚空人形,没有任何扰动能够在她身上留下痕迹,更带不起半点回应,齐天月不由对司无邪又增了几分好奇,追着她看了几眼,却没留意自己的小动作全被袁静姝看在眼里。

袁静姝微微不悦地捅捅齐天月,撇撇嘴道:“看傻了啊天天,别忘了你也是美女哦,这么盯着人家看很掉价的,何况你们是同桌,有的是机会看嘛。”

“啊?!”齐天月有点转不过弯来了,“同桌?我和司无邪?”她心中暗叫不妙,守着这么个怪异美女同桌,还能有什么心情听课?光想想她那宛如虚空一般的气质,就甭提多别扭了,真不知道小姨以前是怎么熬下来的。

然而客观事实是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就在我们的齐同学怨天尤人之际,清脆的上课铃响了,袁静姝连忙将她一把扯进教室,径寻自己位置坐下了,齐天月踌躇片刻,终于一跺脚,揣着比司无邪还目不斜视的目光,大义凛然地走向司无邪……旁边的座位,笑话,本少爷前世可是遍览群芳,片叶不沾,什么有个性的女孩子没见过,难道还会害怕一个上高三的小丫头片子?尽管,尽管她还真是有点,有点那个不一般。

齐天月蹑手蹑脚地在自己的座位坐定,不觉有点贼心虚似的感觉,继而又对自己的无聊想法苦笑一声,司无邪面无表情地转头看了看她,没有作声,齐天月见机忙笑着搭话道:“这节课是什么呀?请了这么久的假,都没印象了。”

司无邪默默一指自己课桌上的英语课本,又复回身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如同入定一般。

齐天月只得无奈地搔搔头发,暂时抛开对司无邪的兴趣,认真听起课来,在他前世屡受妈妈的求全责备,各类知识底子打的极扎实,再加上交游广阔,不乏国际友人,因此这三十年前的英语课程对她来说实在是没有半点挑战性,随意检点,无不手到擒来,听了一阵便觉兴味索然,又不好意思再打量同桌,兼之清晨山林一场斗乐,消耗颇大,精力多少有些不济,过不多时便昏昏欲睡起来。

就在齐天月迷迷糊糊时,忽觉有人轻拍自己肩头,一惊之下登时醒转,却是司无邪,不由有些奇怪怎么她会主动同自己打招呼,司无邪见她醒来,又复向前一指,齐天月顺着方向定睛一瞧,讲台上美女英语老师正笑靥如花地望着她,用地道无比的牛津口音道:“齐天月同学,请回答刚才的问题好么?”

齐天月不禁叫苦不迭,自己刚才是在梦周公,哪里知道老师的问题是什么,正自彷徨无措间,却见司无邪若有意若无意地在自己课本上一处画了个记号,忙仔细一加辨认,“结合课文谈谈你对十四行诗的认识。”

齐天月不及多想,当下只得起身,用同样纯正无比的牛津口音道:“众所周知,十四行诗是源自欧罗巴的抒情诗体。又称“商籁体”,其特点是结构整饬,音韵优美……文艺复兴之后,这一诗体方才被人们广为重视……到了西元纪年1700左近,十四行诗方始传入英格曼王国……至此,十四行诗算是从内容和主题上彻底完成了其英化进程。”

这可不是结合课文发挥了,她在前世各项文艺造诣皆颇有水准,这十四行诗也堪称拿手,不时还涂鸦几首用以追求生性浪漫的女孩,此刻被问到这个问题正是投其所长,不由旁征博引,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讲了半个小时,兴之所至还不时以各国语言或古英语引用背诵一些名家名篇,开口“彼得拉克曰”,闭口“勃朗宁夫人云”,当真是天女散花,诸妙纷呈,满堂师生无不听得呆若木鸡,万万料不到这生性腼腆的娇美少女居然还有如此完美的口语功底,少数人则咋舌于她深厚的文艺素养,不由对其刮目相看者有之,肃然起敬者有之,嫉贤妒能者有之。

袁静姝因为眼见儿时玩伴给了她太多惊奇,此时表情还算克制,看来已经逐渐习惯了齐天月的各种神奇表现了。

魏明湖此刻看着齐天月的眼神更是要放出光来,其中的热度同她自身的冷漠气质相映成趣,倒也可观。

司无邪则依旧一副万事不萦于怀的表情,仿佛天下再没有值得注意之事。

一声下课铃响惊醒了各自沉迷的双方,美女老师给齐天月投去一道含义莫名的眼神后,匆匆宣布下课。

齐天月不由心中暗骂自己不已,看众人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又是一时忘形,表现出格了,正自懊丧间,却见英语老师又复返转,“齐天月同学,门外有人找。”

“找我?”齐天月有些迟疑地起身,向外走去,不禁有些惴惴,来者若是较为了解小姨之人,自己说不定就要露出破绽,然而当她走出教室时,却不由愣住了,“是你?!”

来人相貌清癯雅致,略带愁苦之色,年纪难辨,见到齐天月淡淡一笑,“我记得你好像欠我个人情,而你又不怎么喜欢欠别人人情,所以我想让你现在就还上它。”

没有半句寒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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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别后几沾新雨露 望来犹记旧篇章

更新时间2010-4-16 20:14:27 字数:5455

齐天月怔了半晌,对司无己不按牌理出牌的风格感到啼笑皆非之余,也不禁有点欣赏他的直率了,“要我做什么。”

“可以的话,我想请你在校期间尽量照顾一下我妹妹,如果不方便,也没什么……”司无己的语气照旧那么不徐不疾,仿佛谈论的不是自己的亲人,只是个陌路人。

齐天月开始有点习惯司无己这种没头脑的言语了,当下径直打断插言道:“等一下,你妹妹是哪一位?”

司无己抱歉地笑笑,齐天月看在眼里,晓得他多半是在敷衍自己,这个人同自己一样,只怕只有面对真正重视的人时,才会认真,她却也不以为意,前世里她身份也自非比寻常,各种口不应心的言行也见得多了,这司无己虽然身份神秘,她却没有兴趣探查,自然也不会在意他对自己的态度。

“我妹妹的名字叫司无邪,我想你应该不陌生。”这句话倒叫齐天月不大不小吃了一惊。

“司无邪么?原来是她,没想到你们是兄妹……”齐天月单手擎腮,歪头若有所思,这样的动作却不是她前世的习惯了,旁人看去,活活是个发呆出神的娇艳少女形象,煞是动人,教室中一时不知又有多少人望而失神,司无己却似毫无所感,只是端着敬候下文的表情,在一旁纹丝不动地伫立着。

齐天月自顾凝思一阵,忽又莞尔一笑,道:“说起来你们兄妹还真是各有千秋,难分轩桎,给人的印象都很特别。”

司无己附和地点了点头,“从本质上说我们是一类人,都是孤独的人而已,所以我才会找你拜托你照顾她。”

“孤独么?”听到这个词,齐天月原本清亮璀璨的眸子便犹如被一把透明的刷子一遍遍涂抹似的,色调越来越重,终于完全黯淡了下来,几欲熄灭,孤独?还真是个讨厌的字眼哪,说到孤独,难道我不也是么?对我而言,整个世界便是一个巨大的异化的存在,我无法获得它的认同,无法向它宣泄我的苦闷,更加无法溶入到它当中,在它面前,我是个格格不入又孑然一身的流放犯而已,时空的铁蹄不断沉重地践踏在我的胸膛上,始终令我有种如此刻骨铭心的窒息感觉。

“我有什么资格去倾听他人的孤独?我有什么能力去慰籍他人的孤独?我有什么意义去化解他人的孤独?”齐天月涩声道,俊美的面庞上不禁露出了一丝自嘲和无奈的苦笑。

“意义那种东西,不应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司无己的声音变得空洞而幽邃,像极了司无邪,“在我个人看来,在漫长的存在中,所谓意义是最没有意义的一件东西,或者说根本不存在意义这东西,我们要做的,不过是利用自己的存在,去尽可能地找寻自己所定义的意义这东西罢了。”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你是说,我们所需要的,只是想着怎么打好手中的牌就够了?”齐天月不再打机锋,咬了咬牙,终于还是鼓足勇气道。

“正是。”司无己的声音重新充满了倦怠。

齐天月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微微颔首,“好吧,我答应你。”重生以来,司无己的这番话第一次令她有种安心的感觉。

司无己微一欠身,似是答谢,随即又似想到什么,道:“那架螺钿紫檀五弦琵琶你打算怎么处理?”

齐天月暗自皱了皱眉,前世我行我素惯了的她,不喜欢妈妈以外的人太过干涉自己的私事,但眼前这司无己一则自己欠他人情,二则刚刚又蒙他片语解忧,虽未尽消块垒,也总算开朗不少,更何况还答应了他要代其照顾司无邪,自是不好对其冷语相向,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道:“快哉风我让阿姝替我保管了,就是昨晚跟我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子。”

“快哉风?”司无己喃喃道,但旋即明白过来,“嗯,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蛮不错的名字,比三河丸强的多了,快哉风背景重大,你最好妥善珍藏,对你来说,得到它是凶是吉,还在所难言。”

齐天月不由心中微惕,迟疑问道:“难道昨晚拦截我们那些人的目标就是它?”

司无邪却不再回答,自顾转身离去,走廊尽头窗外的阳光打出他背影的凄凉轮廓,犹如巨大海洋中的魖黑小岛。

齐天月心事重重地回到座位,对司无邪道:“司无己拜托我同你做朋友。”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她又自做主张将“照顾你”变成了“同你做朋友”是出于对孤独的畏惧,抑或怜悯?齐天月不知道答案。

司无邪点点头,并未有任何额外的表示,齐天月对这意料之中的反应不再讶异,诚然目前无法探求终极意义的体现,那么先试着给自己找些可以成为意义的东西发掘好了,似乎,同司无邪这样一个特别的女孩打打交道也是件颇有意义的事情。

又上课了,齐天月暂时搁置了同司无邪的交流,再度认真地听起课来,然而不一刻她便又一次失去了听讲的兴趣,对于她前世的积厚来说,这些三十年前的课本知识实在连小儿科都算不上,她索性将课桌抽屉中的教材尽数取出,逐本翻阅,只要自己游刃有余,便即弃置一旁,很快堆积如山的教材厚度不断递减,几近归零,齐天月心中对今生高中课本浅显程度的感慨也随之不断递升,直至封顶,倒是小姨那不时映入眼帘的娟秀眉批令她颇有些赏心悦目的感觉,她重又捧定课本,开始逐条研究起小姨的手迹来。

笔画清秀细柔,笔锋藏而不露,正是及芨年华的小姨温柔性情。

“须注意反应式两边价位相等。”

“记得下课问老师线粒体的特殊性。”

“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与矛盾的主次方面不可混为一谈。”

“下周是葭霜生日,记得祝贺,勿忘!”

“甄陀罗技法还不过关,时间无多,要抓紧练习!”

“当事情已经发生无法逃避时,就去直接面对它,相信自己,天儿,一定有办法的!”

齐天月起初尚看得津津有味,待看到最后一条时,却无法再保持轻松的心情了,原来我们是同病相怜啊,小姨,是什么样的事情在困扰着你呢?同样的事情,是否也会将困扰到已成为你的我呢?但无论如何,她对小姨的这条“留言”是满怀感激之情的,简直就是为自己现在的处境量体裁衣,尽管知道那个“天儿”不过是小姨自称而已,可在自己的角度看来,就仿佛小姨言笑晏晏地立足面前,温柔地谆告劝慰一般,小姨,你果真是妈妈所说的无暇天使,在我最彷徨无措行将没顶之时,是你来向我投射出救赎之光,谢谢你,小姨。

齐天月轻轻拭了拭略觉酸涩的眼角,提笔接着小姨结束处续写道:“以下是天儿对天儿的誓言,吾将继续找寻追求不懈,直至最终死神以其白翼拥吾入怀。”字体却是飞扬飘逸,势巧形密,灵动之间桀骜隐现,正是男儿的不羁意气。

当齐天月将最后一本课本取开时,一只镶着乳白天使图案浮饰的靛蓝色精致纸盒蓦地出现在眼下,齐天月好奇地将纸盒拿起放在眼前仔细观看,大小等同一本教材,入手分量也差不多,这个,会是什么呢?纸盒一侧有个小巧暗锁,齐天月试着扳动一下,暗锁应手而开,一个浅蓝色本子正静静地躺在盒中。

日记?齐天月不由被自己的猜测搞得有些心神不定,口干舌燥起来,她带着些许犹豫和不安地伸出手来,一遍遍地摩娑着这安安静静却令她无比挠心的本子,是小姨的日记么?我可以看么?等等,日记是关系到个人隐私的物品,别人无权查看,可是我是别人么?我是齐天越呢?还是齐天月?如何认定我是否有权翻阅它呢?齐天月望着这小小的本子斗争良久犹是举棋不定,不知将之打开是对还是错。约莫又挣扎了十分钟,她终于还是无法克制心中强烈的好奇心和窥探欲,我承袭了小姨的躯体,接受了她所有的羁绊,多了解些情况也不算错吧?这么安慰着自己,齐天月用手掌扇了些凉风给发烫的脸颊,缓缓地伸向了封页。

就在这节骨眼上,齐天月的肩头又被轻拍几下,她本自忐忑不安,此时猛然一惊,一下子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回眼望去,司无邪的手指赫然又指向了讲台。

“齐天月同学,请板书一下这三种物质的推导过程。”化学老师的声音有些不悦,还带着几许揶揄。

“是……”齐天月的声音充满了无奈,以及……庆幸?

齐天月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了那道在绝大多数同学眼中畏之如虎的难题,习以为常地顶着无数注目礼和窃窃私语重新归座,却再也提不起刚才翻阅小姨日记的勇气了,薄薄一张封页,此刻在她眼里居然重如山岳,毕竟,我还是齐天越啊,她喟叹一声,又悻悻地将纸盒原封扣起,好生归置。

同桌司无邪将她的一切举动尽数看在眼底,没有任何惊奇的表示,齐天月也没想背着她,不知为什么,她更希望能像自己所说的那样,与司无邪成为朋友,而不是像答应司无己的那样,仅仅是照顾他孤独的妹妹,究其原因,可能便是司无己所说的,司无邪同她有着相同的孤独吧。毕竟,两个人的寒冷,靠在一起就是微温,两个人的微温,靠在一起不怕寒冷,希望,不止对阿姝是这样。

一上午就这么浑浑噩噩百无聊赖地过去了,随着第四节下课铃声响起,齐天月长长地舒了口气,满心洋溢着一种终获大解放的兴高采烈,她可以从容面对化外国鬼子的百般挑衅,可以凛然不惧街头歹徒的凶声威逼,却对这形同儿戏的高中课程无计可施。

袁静姝轻移芳步来到齐天月身边,“天天,去吃饭咯。”这所学校时间制度上效法西方,午间仅有一小时自由时间,学生多在学校餐厅用了午餐便转回教室,直接准备继续上课。

“好啊。”齐天月麻利地将书本往抽屉里胡乱一塞,起身招呼司无邪道,“走吧,司无邪,一起去吃饭。”

司无邪微微点头,默默地收拾起书本,随之也站起身来,齐天月很自然地一把牵了她手,另手向袁静姝一挥示意,当先向门口走去。

袁静姝的眼睛都要瞪直了,心中茫然一片,天天什么时候跟这个司无邪这么亲近了?居然,居然还,还主动拉她的手……她瞅瞅二人紧贴的身形,不知为何心头有些不畅,人家和天天都认识十六年了,她都很少主动牵我的手呢,袁静姝跺了跺脚,忽然气鼓鼓地快步赶上,一把将齐天月空着的另一只手抓住,却不料用力稍猛,幅度有些大了,惹来齐天月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坐在一角旁观许久的魏明湖也是低声窃笑个不停。

袁静姝小脸一红,忙打岔道:“快点啦,不然一会去的迟了可打不到你最爱吃的糖醋鱼了啦。”

“啊!”齐天月立刻大步飞奔起来,袁静姝冷不防被拽了个趔趄,赶忙调整脚步,好歹跟了上来,司无邪倒是行若无事,轻飘飘地随着齐天月的步子,丝毫不显吃力。

“慢点啦,天天,早上上学也没见你这么着急的,怎么一听到吃饭就两眼放光,真是个小馋猫,喂,餐厅在那一边啦。”

“啊哈,不好意思,饿晕头了,阿姝,让我们向着夕阳,哦,不对,向着餐厅奔跑吧。”

“喂,喂……”

校园林荫道中,三位气质各异的美少女轻盈如燕的蹁跹身影飘过,带起了无数尾随而去的欣赏、羡慕、妒忌目光。

餐厅倒也气派,约可容纳千人,厅中窗明几净,地板光可鉴人,餐具熠熠生辉,透着一股清洁的味道,过往少男少女不时飞出阵阵欢声笑语,纯然一片无忧校园生活场景,齐天月等来的迟了,各个窗口均已排起了长龙,三人耽搁了老大一阵,方才购妥饭菜,当下寻了个僻静角落坐定,以尽可能减少被各色花痴男生搭讪的概率。

齐天月打的菜是糖醋鱼和蚝油生菜,无论是前世的齐少爷还是今生的齐天月,都是吃着齐心月一手烹制的饭菜过来的,口味自然若合符契,全无两样,袁静姝打的菜的是香菇冬笋和霜糖豆腐,司无邪的是……水煮白菜?……

齐天月和袁静姝面面相觑,茫然不知所以,看昨夜司无己那等威势,自然是号令一方的霸主,这等人物的妹妹,即便不是钟鸣鼎食,也万万不至于去吃水煮白菜吧。

司无邪对二人突兀神色全然不加理会,稍一擦拭餐器,便即进餐,她吃起饭来也同常人大为不同,一口米饭咽下,便挟一箸白菜,如此循环不休,条理分明,便如一架等摆般极为精确,齐天月暗中留意了一下,司无邪甚至连每口饭菜的咀嚼次数都大致相等,整个过程便宛如一台精密机器在流水作业,而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在享受食欲。

“那个……”齐天月到底压抑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向司无邪问道:“可以问问你为什么只打这一样菜么?”

“为什么?……”司无邪脸上泛起困惑的表情,这是齐天月同她接触以来第一次见到她神情有了变化,“为什么要问为什么呢?”

“因为,水煮白菜很难吃啊,很少会有人愿意吃它的。”袁静姝也来了兴趣,看来即便平时怎样端庄娴雅的女孩子,也免不了有八卦的一面,此时的袁静姝,已经完全见不到平时的素淡从容,而代之以一副兴致高昂的飞扬神情,好像一头活泼的小鹿,齐天月看在眼里,不由心下感慨,毕竟是无忧无虑地成长起来的花季少女啊,虽说自己前世只比这女孩大了四岁,但自幼身周环境诡谲,相比之下,心态可就老了许多,想到这里,她也不那么抵触这次重生了,至少,还可以去找寻一下纯真的高中时代的意义嘛。

此时司无邪已经用餐完毕,她吃的很彻底,饭碗菜碟均是空空如也,司无邪取了张餐巾纸,均匀而缓慢地左右擦了三遍嘴,仿佛是在完成一个重大仪式似的,听得袁静姝发问,却又一次露出了困惑的表情,“难吃?那有什么意义,饭菜对于人来讲,就是维持生存的必需品,此外的一切,都无足轻重,吃饭,是为了不被饿死罢了,目的是核心,为达成目的,采用何种手段又有什么区别。”

齐天月不得不对司无邪肃然起敬,想不到有那么一个不承认任何意义存在的哥哥的她,居然会去总结事物的根本意义,实在是太乖离和有趣了,在前世有着广泛涉猎心理学书籍经验的齐天月,下意识地觉得,这个司无邪,多半也是个有过复杂经历的人。

当下齐天月又道:“司无邪,我觉得你的说法非常正确,不过可能还不够完善,生存不过是我们yu望金字塔的奠基石罢了,所以,也不妨来体验下各种不同的奠基方式嘛。”说着起身挟了一箸糖醋鱼,学着姐姐的架势,向司无邪口边递去,袁静姝一边瞧的分明,小嘴不由又撇了几撇。

司无邪却不买帐,足下一蹬,座椅后仰,让开了这一箸,齐天月站位司无邪身侧稍远处,一探落空,身子自然前倾,手臂却从司无邪肩头掠出,两人距离陡然加近,犹如在跳贴面舞,彼此呼吸清晰可闻,齐天月身下佳人瑶鼻樱唇,杏眼桃腮,一一落入眼底,不禁一阵目眩,这司无邪模样委实出众,不由不令她为之心动,司无邪却是一无所谓,目不转瞬地直视着齐天月的俏面,照旧半点表情也没有,好像一无所见,也全不在意二人姿势太过暧mei。

正自尴尬相持,猛听齐天月身后有人怒哼一声,道:“好啊,月月,才多久没见,你怎么竟然和这个女孩子搂到一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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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寄客不曾知旧路 旅魂何处访情人

更新时间2010-4-16 20:14:44 字数:3848

秋日午后的校园,有着一种静谧,安闲的气氛,高远沉默的天地间,不时有片片树叶自枝头翩翩落下,在清冷的微风中悠然翻飞,演绎尽生命中最后的舞姿后,悄然落地,编织起一张巨大的金黄地毯,一缕缕纯粹而清澈的阳光从枝叶渐疏的缝隙中均匀地散布挥洒开来,将所有沐浴在其中的事物都镀上了一层鲜明的亮色,显得无比清晰,绚丽,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学生们,带着享受和惬意的神情,穿梭在这光与影交替错落的林荫道上,令人看去恍惚有种错觉,仿佛这一切既是永远凝固的,又是时刻流动的。

齐天月也漫步徜徉在这份前所未有的安详氛围中,温柔和煦的阳光晒在身上,使她懒洋洋地提不起一点劲来,只想找个向阳的草坪,一头倒下,什么都不想,美美地睡上一觉,然而她也知道这不过是个遥不可及的奢望罢了,眼前一道跃动的身影,时时地提醒着她眼下的处境,告诫着她趁早打消不切实际的念头,尽快思忖出路,那身影带着她几个盘绕,来到一座遍体生辉的玻璃建筑物前,推开一道小门,拉着她闪了进去。

居然真是一座花房,甫一进门,便有数十种或浓郁或素淡的芬芳扑面而来,齐天月不由得耸了耸鼻翼,感受着花房内温暖如春的气息,眼前是一片姹紫嫣红的花之海洋,房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空气中弥漫着有如梦幻般淡淡朦胧的辉光,这个时间,花房里更无旁人,触目可见的便是缤纷璀璨的花儿,风铃草,花烟草,六出花,百子莲,郁金香,君子兰,天竺葵,紫罗兰,各种花卉抹虹披霞,异彩纷呈,叫她有点目不暇接,而其中最为明艳夺目的一朵,正婷婷立在她身前。

齐天月微微眯起眼帘,打量着眼前这个身上隐约也有光彩发出的明媚女孩,漆黑如墨的齐耳短发与莹白如玉的雪嫩肌肤相得益彰,稍稍上翘的丹凤眼角,挺直如雕刻的娇俏鼻梁,薄翕紧抿的鲜红樱唇,无不发散着一种骄傲的,张扬的气息,尤其是那对带着薄忿浅嗔的明亮瞳仁,正目不交睫地盯着齐天月,让后者有种被灼痛的感觉。

齐天月暗自苦笑一声,心说小姨啊小姨,我这是在代你受过了,这个女孩子,唱的是哪一出啊,在餐厅里惊鸿一现,没头没脑地斥责了一句后,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自己强行拉到这里,作风还真是强硬呢,阿姝和司无邪连插句话的机会都没有,不,应该是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那么眼睁睁地瞧着自己二人飘然而去。

不过显然这女孩的耐心也和她表现出来的火热气质一样,并没有给齐天月留太多的时间思索,“你不打算对我解释些什么吗?”声音清脆干净仿佛玉冰流泉,只有略显过快的语速暴露了其中的焦灼和怨气。

齐天月茫然地瞪大了眼睛,解释?解释什么呢?她在心中又把二人见面时的场景回忆了一遍,似乎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啊,这个问题委实问的不着边际,事实上最重要的是,到目前为止,她对这个女孩子的身份来历一无所知,没有半点头绪,叫她如何作答?

女孩见齐天月不开口,火气腾地起来了,白皙的俏面飞上了两朵红云,她一个箭步掠到齐天月面前,娇声斥道:“齐天月,别告诉我你忘记答应过我什么了,哼哼,就算你忘了,我凌葭霜可没忘哦,要不要我帮你回忆起来啊?”

齐天月暗暗叫苦,心说看来小姨同这个叫凌葭霜的女孩子关系匪浅,只怕这次不好蒙混过关,凌葭霜,凌葭霜,她将这名字默念几遍,隐约有些熟悉的感觉,对了,小姨曾在一条“留言”里提到有个叫葭霜的人要过生日,应该就是她了,想到这,齐天月又不禁有些懊悔,早知道会有这样的事,刚才还不如索性径直翻看一下小姨的日记,说不定还能找寻出什么蛛丝马迹,稍为搪塞一下,眼下唯今之计只有谨慎收束言行,走一步是一步了。

当下齐天月故作为难地颦起修眉,低声咕哝道:“你想说什么直说好啦。”

“你!”凌葭霜气得不轻,脸上红云更盛,身子也在微微打颤,有如风摆荷花,“好,你害羞不敢说也没什么,我说就我说,反正哪一次不是我主动开口的。”

凌葭霜又复上前一步,紧紧挨住了齐天月,两张娇美面容顿时相距不到一寸,齐天月微觉诧异,退开半步,不料凌葭霜又是紧随欺进,二人间距丝毫没有拉开,女孩身上有股清新森林般的香气,若有若无地直钻齐天月口鼻,令她有些神不守舍。

凌葭霜紧紧盯住齐天月的秋瞳,缓慢而用力地道:“我生日那天,就是在这里,你终于答应接受我的追求,做霜儿的恋人!你还为我吹了《凤求凰》呢,是啦,就是用的你现在背着的这支甄陀罗。”

这话犹如一个炸雷在齐天月眼前迸裂,劈得她头晕眼花,她踉跄几下,几欲软倒,忙扶住一旁花架,深深呼吸几下,怒道:“你胡说!小……我才不会答应你这种事情!”此刻她脑海中便只有一个念头不住翻滚:小姨不会是这样的人,小姨怎么可能答应这种事情!在前世的齐天越心目当中,小姨是近乎天人一般神圣纯洁的存在,有时心底甚至会隐约觉得,小姨正当妙年便乘鸾仙游其实也未尝不是个完美的结局,这样小姨的绝代风华便不会被俗世所玷污,她又岂容他人进驻小姨心房?

凌葭霜被齐天月肆意呵斥,却并不羞恼,反而咯咯一笑,她笑起来时,小鼻子一皱一皱的,煞是可爱,笑得一阵,又复展颜道:“对啊,你想起来啦,那天一开始你也是这么说的哦,害的人家空伤心了好一阵呢,你这小没良心的。”这最后几字,叫的无比缠mian婉转,撩人心旌,凌葭霜一边说着一边上前,轻柔地伸手揽向了齐天月柔若无骨的小蛮腰。

两具娇躯的挨擦让齐天月不禁有了一丝莫名的快意,她忙又一弹身跳离对方,哑着嗓子道:“你别碰我!”

凌葭霜一揽落空,神色倏忽几变,爱怜,诧异,失落,委屈,伤心,纷纷一闪而逝,最后定格为了愤怒,她俏脸一绷,柳眉微竖,凤眼圆睁,道:“好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喜欢上刚才餐厅里的那个女孩子啦?不要我啦?”初时语气尚颇为强硬,到得最后四字,却又低沉下来,似乎蕴涵了无限凄楚。

齐天月哭笑不得,换作前世,有哪个女孩敢用这种言辞口气对心高气傲背景深厚的齐少爷讲话?可如今倒好,顶着小姨身份的自己就是再怎么不愿意跟这个女孩拉扯关系,也不能像前世一样潇洒地拂袖而去了,有损小姨在他人和自己眼里心中地位形象的事情,她是说什么也做不出来的,之前拒绝凌葭霜亲昵的举动,也是为此,当下只得强打精神道:“你别胡猜,我和司无邪是清白的。”齐天月话一说完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什么叫和司无邪是清白的,好像同眼前这个漂亮女孩就有什么不清白的地方似的。

可凌葭霜偏就认了真,闻言顿时大喜,娇笑道:“对啊,霜儿也相信月月不会不要霜儿的。”说着又袅袅上前,一把牵起齐天月的春葱小手,在她手心灵巧地搔起了痒痒。

齐天月只觉一阵酥麻袭来,身子又自酸软不堪,不禁暗地抱怨小姨的体质太也敏感,更不敢耽搁,忙抽手出来,凌葭霜不虞有此,顿时小嘴一瘪,困惑又委屈地望着她道:“怎么了,月月,我们以前不是都这样么?”

齐天月心中郁闷无比,什么叫都这样,难道小姨真和这个女孩子有什么不清不楚?不会的,小姨肯定不会做这种事的,可为什么这个凌葭霜的口气又那么坚定,齐天月有点不敢再想下去了,她开始拼命替小姨找起借口来,难道是小姨并不喜欢这个女孩,可又受不了她的死缠滥打,不得已敷衍一下?不,不可能,相信小姨是决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有违心之举的,又或者是出于怜悯之情?可再看这凌葭霜的猛烈气势,怎么说该被怜悯的也是小姨才对吧,那么,难道小姨是有什么苦衷?对!一定是这样,肯定是有什么原因让小姨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个凌葭霜,决定了,一会回到教室第一件事就是先仔细翻阅一下小姨的日记,看看有什么线索,该怎么制定对策,齐天月几个念头转过,自以为找到了问题症结所在,不觉又有些松懈下来。

见齐天月久久不答,只顾怔怔出神,凌葭霜美眸之中黠意一现,身形一掠,一个剪扑,登时将齐天月推到在地,动作干脆之至,活像一头精力迷漫的小母豹。

齐天月被凌葭霜的突然袭击吓了一跳,不禁心头火起,笑话,堂堂齐少爷哪有让女人牵着走的时候,眼下这个场面换在前世,让人见到,非连妈妈的面子都一起丢尽不可,居然被一个小女生推到……齐天月也不作声,只是出力猛挣,想要教训一下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然而失去冷静的她又一次地忽略了自己现在的物质身份,相比起凌葭霜来,她的力气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了。

凌葭霜吃吃一笑,双手分别抓住齐天月双腕,左右离分,牢牢按定在地面上,跟着美腿勾盘,一时间将齐天月四肢牢牢锁死,这才从容支起上身,垂头看着身下亦嗔亦怒的俏佳人,丹凤眼中水意渐浓,目光随着在齐天月全身上下不停放肆游走而变得迷离恍惚起来,充满了挑逗意味。

齐天月大怒,别说前世从来没吃瘪过,便是转生之后,也没碰到过像此刻这么狼狈的情况,即便是那次同小荷的暧mei接触,也不过是半推半拒而已,而眼前这个女孩的举动,令她极其愤怒又颇为无奈地想到一句很俗套的老话——霸王硬上弓,当下玉面生晕,秀目翻波,死死地瞪住了凌葭霜。

凌葭霜的脸蛋越垂越低,几丝秀发已经拂在了身下小人儿光洁的面颊上,齐天月觉得那一缕缕的麻痒简直要传到心尖上去了,忍不住机伶伶哆嗦了一下子,强提声道:“你要做什么,我警告你别乱来啊!”声音却是绵软娇糯,没有半点震慑力,反而有种诱人的媚惑。

凌葭霜却不答话,手下发力,将齐天月双手举过头顶并拢,一手箍定,腾出了右手,瞧不出她一介娇怯怯少女,劲力居然大是不弱,齐天月任她随心摆布,丝毫也反抗不得,凌葭霜随即俯下身来,低首在齐天月鬓边,方才腻声道:“好月月,霜儿知道你气霜儿没去医院看你,可霜儿是怕控制不了自己嘛,知道你今天回学校了,霜儿欢喜的心都要炸了,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放学,急急忙忙去找你,居然看到你跟那个小妖精打情骂俏,都快把霜儿气死了,霜儿要你补偿回来。”说话间……

便在二人qing动如火不能自制之时,猛听头顶有人一声咳嗽道:“劳二位驾,扰了二位雅兴着实抱歉,只是你们再不起来,可就要被捉奸捉双了。”

十六 外布芳菲虽戏月 中含芒刺欲伤人

更新时间2010-4-16 20:15:02 字数:4956

“欢迎光临欧奇快餐!请问您想点什么?本月的优惠餐点是劲爆烤翅系列。”齐心月粉面含春,丹唇微启,正以无可挑剔的服务态度接待着面前的顾客,尽管连续将近一个月的超常打工强度令她原本莹润婉转的嗓音略显低哑,却也另有一番动人魅力。

“齐心月小姐?假如我没认错的话,便是你了,方便的话,可以占用你一点时间么?”来人声调平板,遣词中庸,便如发出这声音的主人一样乏善可陈。

齐心月疑惑而又审慎地将眼前这个毫无特点的中年人迅速仔细地打量一番,不禁微微皱起了修眉,她对此人没有半点印象,“抱歉,这位先生,我现在是工作时间,并不方便,而且我也不认识您,恐怕要让您失望了,请问还有什么要我为您服务的么?”依旧是无暇可击的职业笑容奉上。

来人却并不气馁,“你不认识我并不重要,正如见面之前我也不认识你一样,但至于我即将要和你谈论的话题,我保证它对你来说是非常重要的,绝对值得你抽出一点时间来关注它。”

齐心月踌躇一阵,终于迟疑地缓缓点点头,中年人见状不再多言,转头出了快餐店,齐心月随即摘下胸卡和手套,回身向烹调间内道:“杜鹃,麻烦帮我照看三号柜台十分钟好不好,我有点急事要马上处理一下,拜托!”

“没问题,心儿你尽管去好啦,不过呢,人家好久没吃过慈恩湖菱角了哦,好可怜哪。”烹调间应声走出一位妙龄少女,夸张地对齐心月做了个垂涎的可爱表情。

“知道啦,回来买给你吃哦,小馋虫。”齐心月嗔笑地点点那少女额头,匆匆出了柜台。

“对不起,我时间有限,请你尽量说重点好吗。”一出店门,齐心月便立刻收敛了之前的职业微笑和青春气息,代之以一副不苟言笑的严肃神情,此时正值午间放学下班时段,秋阳正浓,宽敞的人行道上人流涌动,有如海潮般周而复始片刻不息,齐心月在等待中年人答复的同时,不经意地扫视着眼前熙熙攘攘的街景,不知怎的突然有种不可遏制的疏离感,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这条街道只怕还是一如今日这般阳光明媚,喧嚣扰攘,却不知此刻人群之中,届时又有几人仍复照旧,自己会在哪里呢?妹妹又在哪里呢?她还会在自己身边吗?齐心月的眼神不由有些飘忽。

中年人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依旧慢条斯理地道:“那么我长话短说,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你尽管问好了。”

他顿了顿,见齐心月未作异议,便又继续说了下去,“先自我介绍一下,鄙人苏半山,现任至仁实业股份有限公司广告部经理,齐小姐,你曾于两周前向我部投递了一份平面广告创意方案,名为‘渴望’,有这么件事吧?”

“怎么了?”齐心月不答反问,美眸之中狐疑略起,不是这个苏半山提及,她几乎都要忘记有这么一回事了,当时妹妹还在住院,高昂的理疗费用让她只觉捉襟见肘,无意中看到报纸上有这一条征求广告创意的悬赏,病急乱投医之下也草草做了一个方案参加了竞投,过后一直石沉大海不见回音,还以为被淘汰了,也未再多留意,眼下竞投时限已过,却被这个苏半山找上头来问起此事,不由她不起疑。

苏半山从随身的公文包中取出一轴宣纸抖开,问道:“就是这件吗?”

那是一副仕女人物写意工笔,薄如蝉翼的纸面上用笔如玉,色彩鲜亮,一位白衣少女御风引箫,意态飞动,几如真境,少女明艳照人,钟灵毓秀,手中莹白玉箫吹口处色作殷红,鲜艳欲滴,恰似相思一点,周身衣袂和四面云霞飘然辐辏,汇向少女,有如百鸟朝凤,向往之意,跃然其上,满纸钩皴点染行云流水,不带一丝红尘烟火气。

齐心月点头答道:“是这件,有什么问题吗?”她察言观色,反倒不再急于刨根问底,沉心静待苏半山下文。

苏半山眼中闪过一阵异样神采,他缓缓收起画轴,尽量斟酌地道:“冒昧敢问一句,画中少女的原型,是否就是令妹齐天月小姐?”

齐心月心中一紧,蓦地拧身正对住了苏半山,“你们打听这些是什么意思?!”声音已变得喑哑含忿,不复恬然。

苏半山急忙连连摊手示意无他,道:“请别激动,其实我这里有两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第一,事实上,这次创意竞投的冠军本来是你,齐小姐,可是出于某些原因,鄙公司最终没有采用你的作品,但我们仍愿意支付等同于冠军奖金金额的报酬给你,而且如果你不反对的话,鄙公司希望进一步加深同你的合作,聘请你成为鄙公司广告部VIP设计师,工作时间非常机动,很适合你的学生身份,就待遇来说,在业内同行中也是颇为优渥的,你看,我并不是信口开河,连聘用协议我都带来了。”说着又从公文包中抽出一张空白协议书出示给了齐心月。

齐心月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紧紧盯着苏半山道:“你还没为我妹妹的事情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苏半山苦笑一声道:“这其实也就是我将要对你说的第二个好消息,我们广告部从你这幅竞投作品中获得了若干灵感,展开设计了一个主题广告系列,希望能让令妹担纲这个系列的主角,因为令妹还未成年,所以要获得她的监护人,也就是齐小姐你的同意,当然,报酬方面,我们保证会让你们满意的,以上就是我的全部来意。”

齐心月面色稍霁,但一转念间又复满布阴霾,逼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有这么个妹妹?”

苏半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说来你可能不信,鄙公司董事长曾与令妹有过一面之缘,虽是寥寥数言,但印象之深,已不可灭,实际我今天有此一来也是受他所命。”

齐心月疑窦更甚,道:“你们至仁实业规模广大,蜚声国际,董事长只怕也要日理万机,居然会在百忙之余注意到我们这对不起眼的姐妹?只怕你的话,有些不尽不实吧?况且我听说至仁实业董事长平时多深居简出,很少有人知道其真实身份,居然会同我妹妹见过面,实在有点匪夷所思。”

苏半山无奈,只得反复劝诱,诸如你若是答应了报酬是如何如何丰厚之类的话也不知讲了几箩筐,齐心月只是不听。

僵持有顷,齐心月忽然面容一肃,决然道:“苏经理,浪费你这么多宝贵的时间实在抱歉,但贵公司的要求恕我一概不能答应,第一我不需要这份工作来改善生活水平,我自会想办法照顾好妹妹,哪怕再怎么艰难,也是自食其力,而不需要他人的施舍,第二我是绝不不会允许有人来破坏妹妹的平静生活的,这事没有转圜余地,我们也不必继续谈下去了,你还是请回吧,另外请帮我向贵公司董事长带句话,告诉他最好别再动我妹妹的心思,否则的话,我齐天月就算势单力薄,拼了命也不和他善罢甘休。”

最后这几句斩钉截铁,显是心神激荡已极,齐天月的罹厄令她心底平日积蓄的情感仿佛长堤壅溃,欲罢不能,对妹妹她是既怜且愧,既珍且爱,苏半山提的第二件事情实已触碰到了她的逆鳞,使她懊怒非常,若非平素涵养极佳,又兼世情历惯,有了几分城府,怕是早已不耐发作。

苏半山见大局已定,多言无益,只得用不无遗憾的口吻道:“既然齐小姐心意已决,苏某也就不便多言了,就此告辞,不过最后相劝一句,关于第二件事情,齐小姐何不去问问令妹本人的意见?还有,这份聘用协议我带回去也没什么用处,还是请齐小姐收下吧,什么时候改变主意,按上面的联系方式通知我们就好了,若对其中条款有什么不满,还大可磋商。”此人甚是圆滑,趁齐心月断然拒绝略感歉疚之际,弈出这看似微不足道的一着,虽说不致立杆见影,但总是留了几分希望,日后未始不会峰回路转。

齐心月无奈只得接下收起,忧心忡忡地回到店内替下那名叫杜鹃的少女,倘若事情只是涉及自身,再大的麻烦她也视之等闲,但事关妹妹,立时便教她六神无主,正即所谓关心则乱,杜鹃将齐心月买回的慈恩湖菱角放入衣柜(店规森严,不得便吃),回身对强打笑脸的齐心月道:“心儿,这段时间怎么总见你没精打采的,有时连午饭都吃不下,这样下去怎么成,有什么心事跟我说说好吗?别闷在心里把自己憋坏了哦。”

齐心月向杜鹃投去感激的一瞥,略一犹豫还是道:“没什么啦,可能是学校功课太紧的缘故,有点忙不过来。”

杜鹃不疑有他,自顾忙碌去了,却没注意到在她转头瞬间齐心月露出的不堪重负的神情。

天儿啊天儿,你怎么会被这个至仁实业注意到呢,他们又有什么目的呢?如果我把今天的事告诉你,你又会不会答应呢?齐心月愁肠百结,一时想的痴了。

正被姐姐百般挂怀的齐天月此刻也浑不是那么自在,她和凌葭霜俩人“恋奸情热”被人撞破,登时大惊失色,欲念全消,急忙彼此分开站起,复见周身衣袂委顿不堪,又是一通拾掇,中途还要不时打开凌葭霜讪讪伸来帮她整拭衣服的小手,如此忙了足足三五分钟,方始搞定,此时她才想起身旁除了凌葭霜外尚有一人,没奈何只得轻抬螓首,偷眼瞧去,哪知这一看不打紧,待得认出来人,齐天月不禁是又羞又急又怕。

一位紫衣云鬓的少女正浅笑吟吟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正是最叫齐天月头痛的魏明湖。

“啊!”若说此前被凌葭霜“ling辱”是恼羞成怒的话,那么此刻被魏明湖撞见“奸情”就是气急败坏了,齐天月一张玉面霎时又涨的腾红,简直都要滴出血来,朱唇微微开合几下,终于还是期期艾艾地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哪知这边厢不待魏明湖回话,凌葭霜却已按捺不住了,小丫头一蹦三尺高,瞧那架势,还真是个会家子,凌葭霜一步跳到魏明湖面前,素手一扬,指着她的琼鼻道:“魏明湖,你你你跟我的月月是什么关系,不过是什么关系都不重要了,月月可是我的,你你你别想跟我抢!”

齐天月刚才被凌葭霜轻薄玩弄,毫无反抗余地,到得后来身心俱沦,回想起来真是羞惭无地,恨不得引为毕生第一奇耻大辱,此刻又听小丫头大言不惭,口称“我的月月”,顿时被气得七窍生烟,什么叫你的月月啊,小姨是属于什么人的么?当下踏上半步即待分说。

不料魏明湖见此势头,眼珠骨碌碌一转,忽然娇笑道:“凌葭霜,你可不要颠倒黑白,明明是我和月月同处一班,日久生情,被我近水楼台先得月,本来卿卿我我,你侬我侬,好不恩爱,谁知道你突然冒出来抢走我的月月,说起来,你才是第三者哦。”

“你!#¥#※……%◎!#¥”齐天月万万没想到魏明湖会唱出这么一出,差点被她气得吐了血,齐天月哆哆嗦嗦指指魏明湖,又指指凌葭霜,心中一片悲愤,老天爷,见过玩人的,没见过这么玩人的。

凌葭霜可不知道魏明湖玩的什么猫腻,闻言怒声娇吒道:“你胡说!月月从来都没提到过你,月月什么都不会瞒我的。”

魏明湖却又不愠不火地道:“是啊,什么都可以不瞒,但唯独偷情是不能不瞒的哦,否则又怎么叫偷,情呢?”她刻意将偷字咬的特别重,仿佛极为不齿似的。

齐天月实在听不下去了,好啊,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啊,我堂堂七尺男儿,岂能任由一介女流信口雌黄污我清白,她可忘了自己现在既没有七尺之躯,同时也自身属女流,当下对凌葭霜扬声疾道:“魏明湖,你不要信口开河,我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火气攻心之下,嘴上多少失了遮拦,待得甫一说毕登时惊觉不妥,暗叫不妙。

果然凌葭霜本来听魏明湖言之凿凿说的煞有介事,不禁有些将信将疑,望向齐天月的星眸已然渐渐有了些湿气,乍听齐天月此言,简直如奉纶音,登时欢叫一声,纵身扑上,将她紧抱在怀,芳唇轻点,在她白玉般的额头啄了一口道:“霜儿就知道月月是不会那样的。”说着冲魏明湖示威似的扬了扬小脑袋,斜睨着这个假想情敌。

齐天月这个气啊,何止是气急败坏,简直是大怒欲狂,当下狠狠一挣,忿怒之下,气力大增,居然被她脱出凌葭霜怀抱,齐天月一个箭步纵到魏明湖面前,眼中噼噼啪啪火花乱冒,恨声道:“魏明湖,你好……”

齐天月本待说“你好卑鄙”四字,孰知魏明湖这古灵精怪的丫头着实花样百出,见微知机,不待她“卑鄙”二字出口,立时又作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哀婉模样,凄声道:“我好不好都无所谓了,反正你也没必要关心我了,月月,我已经知道了,你现在心里就只有她,我不会怪你的,你放心,我不会再纠缠你啦,凌葭霜,我祝你们永远幸福。”最后一句,却是用了无比黯然伤神的口气对凌葭霜说的。可怜齐天月前世堂堂全国最大帮派少主,谁敢跟他掉枪花?哪个在其面前不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又哪见过魏明湖这般狡狯伎俩,这番短兵相接,一合不到,便被杀得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小姑娘眼见情敌认输,顿时得意洋洋,全然一副胜利者姿态,对齐天月甜声道:“月月,你也别怪她啦,一心喜欢我们月月却得不到回应,其实也蛮可怜的哦。”

齐天月被魏明湖略施小计整的焦头烂额,怒忿满膺却又偏生发作不得,直觉天下最凄惨落魄又岂有此理之事莫过于斯,一时既想抱头痛哭一气,又想仰天大笑三声,再略一沉心思忖,情知若论斗心眼,十个齐天月也不是魏明湖的对手,当下只得乖乖服输,有气无力地道:“魏明湖姐姐,求求你饶了我吧,就别再添乱啦,你到底想怎么样?”

魏明湖唱念做打半天等的就是齐天月这句话,闻言秋瞳之中立时黠意一闪,伸出三根春葱玉指,用凌葭霜听不到的声音低低道:“只要你答应我三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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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尘絮已随流水去 花莺还傍夕阳来

更新时间2010-4-16 20:15:24 字数:5154

齐天月此刻已被魏明湖煎熬的死去活来,闻听此言,精神一振,犹如久旱之逢甘霖,大馑之得醍酪,忙问:“什么事,你说!”她也知道魏明湖要她做的事笃定不那么容易办到,但火烧眉毛,且顾眼前,赶紧封了她的口回马全力应付凌葭霜是当下头等大事,两相权衡之下,魏明湖的条件就是再苛刻,她也没得讨价还价的余地。

凌葭霜见两人鬼鬼祟祟交头接耳个不住,心头疑云又起,忙又复上前搂定齐天月,满脸惕然神情地盯着魏明湖道:“喂,以后可不许你偷偷去找我的月月,不然……”

齐天月翻了翻白眼,这个动作她在重生后倒是跟周围的女孩子学得惟妙惟肖,大有嗔媚之态,当下便要开口反驳凌葭霜,却又被魏明湖一个警告的眼色将口中盘旋欲出的话语打得咽了回去,她狠狠瞪了魏明湖一眼,闷了头跟凌葭霜的臂弯较起劲来。

只见魏明湖满面堆欢地对凌葭霜道:“安心啦,我说过你们会永远幸福呢,是不是啊月月,这可是我们分手后我求你的第一件事呢,你一定要答应我哦。”说着又暗中向齐天月使了个威胁的眼神,嘴上却甜甜地续道:“你要是做不到,会有好多人不开心呢,对不对?”

齐天月闻言又是一个趔趄,顷刻遍身冷汗,心知又堕入魏明湖彀中矣,倘若自己不照办,看这小魔女的意思就是要把今天的所见所闻捅了出去,换成是前世放浪不羁视名声如无物的齐少爷,这种级别的威胁,自是极其幼稚可笑,连理会的兴趣都欠奉,但此一时彼一时也,而今身份变化,投鼠忌器,这威胁委实令她反抗不得,小姨令誉,岂能玷于己手?齐天月此时可把魏明湖恨的牙痒,却依旧半点违拗不得。当下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这魏明湖如此刁滑,只怕后两件事一件比一件难办到,只得低了头闷声不响,暗中盘算万全之策,凌葭霜见怀中少女娇颜胜火,迷目蕴水,不禁越看越爱,忍不住又要动手动脚。

魏明湖看着齐天月羞恼不堪却又无从发作的糗相,心中暗笑不已,面上却一本正经肃容道:“好啦,轻怜密爱也不用这么猴急,有时间找没人的地方好好缠mian哦,现在时间不早,还是赶紧去上课吧。”说罢回身向花房外走去。

凌葭霜一时动情忘形,被魏明湖一提醒方才醒转,忙挽了齐天月一只柔荑紧跟其后,匆匆出了花房向着教学楼便跑,齐天月心下气苦,手上用力一振,将她摔开,道:“还在学校,你不要这么嚣张好不好。”

凌葭霜也不生气,只是又笑嘻嘻上前,轻轻帮她将略微紊乱的几缕秀发捋顺,温言道:“好好好,月月说什么霜儿都会听的哦。”神情柔顺已极,活脱脱一副人畜无害的恭娴少女模样,更无半点适才问难叫阵的威风,对此齐天月也只得使劲翻翻白眼了事,秋阳依旧温暖和煦,她却无论如何也感觉不到之前的惬意和舒心了。

为什么?为什么小姨会作出这样的决定呢?

……

齐天月下意识地注视着黑板上老师手中不停移动着的粉笔,仿佛是在认真听讲,实际上此刻脑中却是一片混乱,两个声音时不时地响起,将这种混乱状态搅扰的更加扑朔迷离。

“你终于答应接受我的追求,做霜儿的爱人!”

“你要是做不到,会有好多人不开心呢,对不对?”

齐天月心中呻吟一声,愁不自胜,全乱套了,冥冥之中主宰一切的全能存在,你安排我进行这样一次重生之旅的目的究竟何在?难道就是为了应付这繁乱已极的状况么?但不管怎样,毕竟自己还是被这个时空卷进来了,将找上门的麻烦一推了之的想法不但毫不可取,而且始极为可笑的,也只能全力接受它,并改变它,全当是又一个找寻意义的拼图游戏好了,想到这,齐天月略振精神,又将那个靛蓝纸盒取了出来,拼图的话,也是需要线索的,眼下这盒中的本子说不定就记载着若干蛛丝马迹,可供她按图索骥。

小姨,轻原谅我的无礼。暗祷数次之后,齐天月心气略平,终于强抑着手指的颤动,缓缓将本子的封页揭开。

出乎意料,本子中记载的压根就不是什么日记之类,甚至连正常点的字都没几个,除了“四,一、上、尺、工、凡、六、五、乙”几个繁体字外,绝大多数都是些奇形怪状的非真非篆的字符,笔势间架同任何朝代字体均不相类,却又繁复异常,殊难区辨,不过好在齐天月前世涉猎广博,稍加冥思,即认出了眼下这些怪字的来历,正是隋唐时代民间用以记录音乐的字谱——燕乐半字谱,亦称公尺谱,乃是华夏相当古老的一种文字乐谱。

只是认出来历并不代表所有谜题都可迎刃而解,齐天月默诵乐谱,试图按部就班地将本子中记载的乐曲还原出来,然而饶是她使尽神通,在将金,石,丝,竹,匏,土,革,木八音各色乐器一一尝试了个遍之后,却沮丧地发现,居然无一能同这本乐谱对榫接缝,最多奏得数拍,遍纷纷荒腔走板,曲不成调。

齐天月心头大惑不解,但瞧这乐谱被小姨珍而重之善加保藏的架势,定非寻常之物,当自有其特定意义,想必是自己何处关窍尚未悟到,以致不能融会贯通,只是世上凡事,但要心中存了一点好奇心趣,必欲尽解而后快,也是人类天性,魏明湖紧紧纠缠齐天月,亦属此情,此刻齐天月越是绞尽脑汁思索曲谱奥妙而不可得,就越是心痒难搔,当下就着尽抛外物,心无旁骛地沉浸到了解谜游戏当中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齐天月方被一阵哄乱声唤回心神,却见教室中夕醺流金,浓郁非常,原来已是下午放学时刻,袁静姝依旧悄悄过来,道:“走吧,回家了,天天。”齐天月点点头,却见袁静姝一副欲言又休的样子,略一思忖,即明了她是为中午凌葭霜突然叫走自己的事情烦心,不由对这小丫头暗加赞赏,瞧不出她区区十六岁年纪,便懂得不多过问他人隐私,齐天月不愿破坏小姨在她心中印象,故意道:“先等等,我中午同松班的凌葭霜闹了点矛盾,迟走一会免得在校门口碰到她。”这学校区分班级倒也别致,分别以初春,仲春,季春,初秋,仲秋,季秋六组代指初一至高三六个年级,每一组再细分桃,李,松,竹,兰,桂等各班,齐天月她们是在季秋桂班,凌葭霜则在隔壁松班。

果然袁静姝听齐天月如此说便松了口气似的笑笑,在齐天月前桌坐了下来,同她不着边际地聊着些女生话题,什么某某看样子喜欢上化学老师啦,谁谁的MP3很漂亮估计是进口原装的啦,齐天月将脑中诸般杂事一概搁置,全力应对,偶有话锋转至涉及旧事或自身方面,便不露声色地暗中代过,倒也无甚大差,反是诸多前世流行观点每每令袁静姝惊赏赞叹不已,不一刻便将原本远坐一旁的魏明湖吸引到了身边,也加入了话团。

司无邪依旧静静安坐一旁,既不离去,也不主动参与她们谈话,齐天月几次想将她拉入话团均告无果,悻悻之余,只得暂且善罢甘休,心知此女性情虚淡不同于魏明湖,当真是诸事不萦于怀,想令其敞开心扉,绝非一日之功。

聊得约莫半个小时,眼见暮色掩至,四边墨染,齐天月估计凌葭霜应已离校,便不再耽搁,叫起袁静姝三人,锁了班门,向校外走去。

哪知甫近校门,便听得一道清脆如春冰风铃的声音道:“啊哈,我的恋人来啦!”

齐天月顿时头大如斗,这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凌葭霜,当下好生踟躇,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迈步前行。

却听又一道粗厉刺耳的声音道:“在哪儿?这里半个男人都没有,你想骗谁?凌葭霜,我是认真的,你就是不同意也该仔细考虑考虑给我个面子不是?不然当着这么多兄弟,我朱大天王的面子往哪儿搁去?”

齐天月等人定睛望去,原来在校门左右,凌葭霜正和一群五大三粗的男生分列对峙,男生中当先一人正自高声发话,看来便是自称朱大天王那个了,身后一帮小弟个个面相不善,一看便知不是好相与之辈。

凌葭霜却似对眼前阵势满不在意,撂下朱大天王,回身一个鱼跃,投入齐天月怀中,娇声道:“好月月,怎么才来啊,霜儿本来想去班上找你,又怕别人说闲话,只好在门口等你啦,谁知道这里这么多苍蝇,好讨厌啊。”说着不住地将身子在齐天月怀中扭来扭去,好似小猫撒娇一般,搅的齐天月麻痒难当。

袁静姝见状先是大吃一惊,随后便明白过来这是凌葭霜的脱身之计,便自坦然,齐天月见她眼中惊异神色一闪,心知不妥,待要推开凌葭霜,复见魏明湖眼中警告之意,登时将手讪讪地停在了半空,一时哭笑不得,司无邪是外甥打灯笼——照旧,面不改色,目不斜视,只是身形随着齐天月等人一同停了下来。

那朱大天王见了齐天月比凌葭霜尚自娇艳几分的风姿,不由一呆,随即怒不可遏,闷声道:“凌葭霜,你玩我呢?!这他妈分明是个娘们!”

凌葭霜倚在齐天月怀中,本自笑语盈盈,闻得此言,立时小脸一绷,斥道:“姓朱的,别人怕你,我凌葭霜可没把你放在眼里,敢骂我的月月,就是触了霉头,还不滚过来道歉!臭男人!”

朱大天王怒极反笑,道:“好哇,装得还他妈真像有那么回事,凌葭霜,敬酒不吃你吃罚酒,就别怪我朱大天王今天翻脸不认人!兄弟们,上!放翻这个婊子。”说罢当先虎吼一声,纵身扑出,一干马仔随即轰然应诺,紧随其后。

齐天月先是被凌葭霜一番亲昵搅得心烦意乱,又复闻听那朱大天王鄙夷地称自己为“娘们”,登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腔怨气,全数转嫁在此人头上,见他扑来,手下轻轻推开凌葭霜,便要迎上,谁知尚未跨出半步,便觉左右手腕分别一紧,再一回头,却是袁静姝和司无邪分别拽住了自己。

袁静姝眼中含忧带怯,神情却是坚定无比,编贝似的玉齿紧紧咬了下唇,双手却是死死不松,说什么也不让齐天月上前,司无邪却只单手扣在齐天月脉门,仅借拇,中,无名三指之力,便将齐天月牢牢定住,余下中,小二指悠闲翘起,姿势清奇无比,齐天月只觉吃她在脉门一扣,半边身子都是酸麻欲软,心中暗暗吃惊,晓得原来司家兄妹均非易与之辈,这司无邪深藏不露,怕是也有不凡艺业,想通此节,便即安心,心知有司无邪在此,眼前这帮瘪三搅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来,当下收敛身形,反而退开两步,冷眼旁观起来,却不料一瞥之下发现魏明湖早已躲在自己身旁,兴奋地瞧着场中态势,一副等戏开锣的模样,不由暗骂鬼丫头滑溜的紧。

说时迟那时快,朱大天王人高步宽,几下便已冲至凌葭霜身前,箕张五指,当胸便抓,齐天月在一旁觑的分明,见他招式下流,不禁暗骂色狼,却没想到这词是以出自女生口中居多,当下再也不顾许多,毕竟眼前局面至此,自己多少也有干系,总不能见凌葭霜当面受辱,立时反手一拔,将甄陀罗箫自背后丝套中掣出,几步赶上,一招白虹贯日,玉箫白芒大盛,抡成一个极大光盘,带着悠扬乐音,径取朱大天王颈下,她自知体力堪虞,下手便不留情,力求一击奏效,人体颈部柔嫩,兼无骨骼凸显,她倒也不怕甄陀罗有损。

哪知齐天月这一箫尚未点实,便听身后凌葭霜曼声清啸,宛如鹤唳,已是后来居上,猱身抢在她前,一掌斜斜切出,姿势曼妙已极,有如微风吹絮,细雨低花,朱大天王招式用老,被她欺入内圈,不待招架,胸口紫宫上穴已着,一个干脆利落地倒飞,结结实实摔在了三尺开外,挣扎几许,犹自不得起身。

众瘪三齐齐一愕,旋即大哗,一拥而上,欲要倚多为势,制服凌葭霜。

凌葭霜凛然不惧,拉开架势,出掌如白鹤振翅,纵身如鹤翔紫盖,在圈中左右盘旋,稍沾即走,当者无不披靡,纷纷飞出倒地,鲜有一合之敌,机灵点的便抚伤呻吟不已,不复上前,鲁顿者犹自鼓勇争先,直至反复受挫力不能支。

齐天月前世于武学一道颇有浸润,否则当日深巷遇袭也不可能一招制敌,她旁观者清,听得凌葭霜邀斗之时清啸入云,再观其身法掌势轻灵飘逸,复见其落手之处不离任脉诸穴,已认出她使的是一趟南派鸣鹤掌法,鸣鹤掌法雅擅发声提劲,以形为掌,以意为神,以气催力,多以取势激烈著称,故此习练者男子居多,而今在凌葭霜手中使出,以婀娜娇躯行矫健招式,短发摇荡,长裙飞旋,说不出的和谐华美,刚柔兼济,飒爽英气,蓬勃逼人,齐天月见猎心喜,不由看得入迷。

齐天月瞧得过瘾,不时出声喝彩指点几下,凌葭霜先见她为己出头,复又受其激赏,心中且怜且羞,虽然手下招式丝毫不软,脸上却是春意盈盈,一双水汪汪妙目含情带俏,片刻不离齐天月身左,直把周围混混视若无物,齐天月见状登时一个冷战醒转,暗呼不妙,一时忘形,却叫凌葭霜误会了,只怕以后脱身更难。

场上激斗正酣,忽听有人惊声尖叫,齐天月闻声急忙回视,却见朱大天王带着三五个混混舍了凌葭霜,扑向袁静姝三人,这厮打发了性,却是势如疯狗,四处下口,齐天月见状不由大惶,待要回身欺上,已自不及。

却见司无邪单手一圈,将袁静姝和魏明湖护定身后,随即素手连扬,场中登时白光大盛,寒气激射,跟着便是一片长声惨嚎,周围混混都成了滚地葫芦,一个个捂着肩贞穴呼痛不已,齐天月知道司无邪因身后护得有人,动手不便,便使出“漫天花雨”一类手法,速战速决,以暗器将来袭众人顷刻尽数放倒,齐天月前世习武有年,眼力过人,瞧她施放暗器时,身不动,肩不耸,目不瞟,仅以肘部为圆心小范围画弧,却无不应手中的,这份功力胆识,便比较自己前世全盛之时也未遑多让,真是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委实潇洒已极,毫无半点拖泥带水,不由回想昨夜深巷遇敌,蒙司无己飞刀解救,那司无己的飞刀手段如何,自己当时闭目未见,但夜幕迷朦之下,六丈开外一发命中,自然是差不了,齐天月暗道只怕这司无邪的暗器功夫,也不在乃兄之下,心中佩服不已,当下脱口娇声赞道:“好厉害!”

却听身后凌葭霜轻哼一声道:“不许你夸她!难道我不厉害吗,我要和她比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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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无路从容陪语笑 有时颠倒着花枝

更新时间2010-4-16 20:15:43 字数:4950

齐天月心说麻烦来了,没奈何回身望去,只见凌葭霜周围的混混七零八落倒了满地,呻吟之声此起彼伏,凌葭霜俏面微红,婷婷傲立其间,意态华美有如仙鹤剔翎,正气鼓鼓地盯着她和司无邪,见她瞧来,小手一扬,一缕银光飞出,不偏不倚射在司无邪身前三寸之地,道:“谁稀罕你帮忙,连月月都说你厉害,我偏不信,我们来比比看!”

原来适才一阵交手,凌葭霜终究是以一敌众,久斗之下,女孩儿力气不加,身形难免有些迟滞,司无邪眼光雪亮,便在自己应敌之时伺机相助了一把,替她射倒了一个准备打闷棍的混混,谁知凌葭霜心高气傲,非但不领情,还因为齐天月一句称赞,吃起味来。

齐天月也不去理她,上前将钉在地上的暗器起出,却是一口银针,入手轻盈,浑若无物,似乎风吹得起,入水不沉,此时天刚擦黑,街边路灯尚未亮起,那口银针却自晶莹生辉,流光宛转,仿佛星霞凝就,针身镂花刻纹,精美异常,只是不时有股凛冽寒气散发开来,映得人眉发欲竖,表明它是一枚犀利暗器,而非针线女红之物耳,齐天月将银针轻捻几下,只觉针尾处凸凹略增,心下微奇,就着最后一道落日余晖细加辨察,原来居然是个极其微小的阴刻篆文“无”字,花式体例,同其兄长司无己飞刀之上所镌如出一辙,只是规模相去不止千倍,有如沧海比之一粟,齐天月不禁大为惊骇,这针尾能有多大余地?而这“无”字笔画细腻清晰,一眼即可辨认无碍,居然于此玲珑逼仄之处显这等精湛技艺,这小小一口银针,实是一件巧夺天工的精巧艺术品,那刻针之人,当真神乎其技,思之令人不胜心向往之。

凌葭霜见齐天月也不来安抚劝慰自己,只是拈了那扑克脸女生的银针揣摩唏嘘不已,心中郁闷愈增,当下快步抢上,劈手夺过银针,径作峨嵋刺用,娇吒道:“看招!”疾划司无邪承浆穴,用的依然是鸣鹤掌法的底子。

司无邪森然伫立,目不交睫地盯着袭来的银针,既不避让也不招架,仿佛受攻之人不是自己。

齐天月心中不悦,甄陀罗一摆,格住了凌葭霜招式,低声道:“别闹了。”她力气有限,眼光却在,又对鸣鹤掌法熟稔于胸,趁凌葭霜旧力已尽新力未发之际相机出手,后发先至将其拦下。

凌葭霜却是变脸比翻书还快,被齐天月一喝阻,当即甜甜一笑,对她道:“好,霜儿听月月的,不过月月可不能再去夸她,不然霜儿真的会不高兴哦。”说罢将银针向司无邪一抛,揽了齐天月一只藕臂在怀中,螓首一歪偎在了她香肩之上,冲着司无邪做了个鬼脸,司无邪食中二指一并,将银针钳下,收入针囊,不做理会。

齐天月被这喜怒无常活力四射的青春美少女纠缠的苦不堪言,她隔着薄薄的衣衫感觉到凌葭霜坚挺有弹性的胸部,不禁又是一阵心跳脸热,暗道小姨啊小姨,你可给外甥留了个天大的麻烦,怎么你这位在妈妈口中乖巧玲珑通情达理的完美女孩,居然会做出这样无视世俗礼法的事情来呢?尝闻画虎画皮难画骨,信哉斯言,这还是她有生以来首次对小姨有了不甚恭敬的念头,但紧接着心思一转,顿觉不该亵du心中冰玉无瑕的小姨形象,一定是自己先前猜想的那样,小姨有着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个凌葭霜。

便这么一愣神,再醒过事儿的时候,齐天月发现在场众人瞅她的眼神可就没几个对劲的了,地上躺着的和没跑远不时回看的混混是如何瞠目结舌又隐含暧mei且不去说了,魏明湖的促狭揶揄和袁静姝的惊异伤心的目光绞在一起,让她直如芒刺在背,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眼前场面,唯有司无邪一无所视,四下游走,将银针从各混混身上起出,不时带起一道凄厉惨嚎。

忽听脚下有人怅然若失地喃喃道:“操,他妈的晦气,还真是对儿拉拉。”正是被司无邪一并放翻的朱大天王,此言一出,袁静姝更是摇摇欲坠,珠泪盈然。

齐天月暗叫侥幸,心说还真是瞌睡给枕头啊,少爷正愁怎么脱身呢,小子你这替死鬼是作定了,死道友莫死贫道,灰灰你安息吧,立即娇喝一声道:“你乱说什么!”玉面含嗔,冷若冰霜,手臂一振挣开凌葭霜,蹿到朱大天王身前就是一脚,齐天月这一天遭凌葭霜欺凌在先,受魏明湖挟制在后,一口恶气,可憋得狠了,当下更不留情,把脚下的朱大天王当成了出气筒,专拣前世习武所知的几个痛感最强部位一一下足,但听朱大天王鬼哭狼嚎声声不竭,让人直同情他妈妈为什么生他下来。

果然一旁袁静姝心肠柔软,瞧得几眼便看不下去了,忙上前拉住齐天月劝慰道:“好了天天,我们走吧,这里太乱,我不喜欢。”

齐天月踩踏一阵,也自微喘不已,见势哼了一声,趁机收蓬,用足尖点点朱大天王,恨声道:“阿姝,我们走!”不待众人有所反应,一把拉起袁静姝,当先快步离去,袁静姝先是一呆,跟着面上一红,小手微挣几下,见摆脱不掉,便也只得由她了。

久未作声的魏明湖用极疲倦的姿势伸了个懒腰,道:“好戏剧终啦,也该散场咯。”说罢朝凌葭霜司无邪二人挥挥手,也施施然地走掉了。

司无邪默立片刻,向凌葭霜扫视一眼,也随即离开。

凌葭霜适才乍见齐天月迥异平昔的激烈行为,一时诧异得没了反应,待回过神来,齐天月二人背影已然缩成路灯下两个小点,她恍然大悟地张了张檀口,急忙追出两步,却又悻悻停下,用力一跺脚,恨恨道:“我看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月月。”

齐天月拉着袁静姝一路疾行,足下不停,眼光却是悠闲得紧,不时可见袁静姝娇美的嘴唇几番翕动欲言,终于还是想到什么似的没说出来。齐天月知她心中念头,又不愿破坏小姨在她心中印象,便缓下步子,用若无其事的口气道:“阿姝,你别多心,我真的不喜欢那个凌葭霜的。”

袁静姝闻言顿时大吃一惊,小脸涨成了一张红布,忙欲盖弥彰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跟我说这些干,干什么?”

齐天月瞧着她窘迫羞赧的神情,心中感叹不已,这副百分百的纯情娇婉模样,真如日映山花,风皱春水,堪比天下任何珍宝,它有着一种强烈引发共鸣的力量,犹如一曲无弦之歌,总是在人心底最柔弱之处翼然震颤,勾起直欲燃烧般的天真烂漫的憧憬,此情此境,换在前世,几曾得见?!

只是小姑娘口不应心,未免痕迹太重,令人解颐,齐天月心中暗笑,不觉起了调侃之意思,于是面上摆出一副焦急神情,佯作奋力解释道:“阿姝,好阿姝,别生我的气啦,我只是和那凌葭霜有些误会而已,我真正喜欢的人,是,是……”说到此处齐天月故作停顿,果见袁静姝虽然依旧迈步不紊,脸上却已全然是一副侧耳倾听的专注神情,不由谑心更盛,当下缄口不言,垂了俏面,将胸前一绺秀发玩弄不休。

袁静姝屏息良久静待下文不果,强忍半晌,终是难耐心中强烈的好奇与期待,声如蚊蚋期期艾艾地问道:“是……谁呢?”

齐天月心中窃笑更盛,月牙儿般的嘴角也有些抑制不住地微微上翘,忙愈加用力埋首胸前,生怕袁静姝瞧出破绽,只是闭目不答。

袁静姝见状不由有了几分焦急,当下也忘记了矜持,只得扯着齐天月一只衣袖轻轻摇晃不停,委声央求道:“好天天,快告诉阿姝,你真正喜欢的人,是谁?”

齐天月刻意嗫嚅几下娇唇,却是仅仅摆个口形,半点声息也没发出,袁静姝无奈,只得将耳朵微微凑近齐天月檀口,想要听清她说的是谁。

齐天月见时机成熟,不再拖冗,冷不防将袁静姝娇躯一把抱住,蜻蜓点水般飞快地在她耳边发际亲了一口,娇笑道:“就是你啊,笨阿姝。”说罢不待袁静姝有何反应,又复迅捷松手,嘻嘻哈哈地跑开了。

袁静姝被齐天月蓦地抱住之时,先是一阵莫名惊骇,随即又是一阵无缘慌乱,怦怦心跳也不争气地快了许多,只觉时刻要跃出腔子似的,待到被齐天月亲吻之际,脑中已是空白一片,直到对方得手跑开良久,方才有些回过味来,登时面红如血,娇艳欲滴,她痴痴地望着齐天月,贝齿紧咬下唇,目中却是水光泫然。

齐天月跑开几步,不闻身后动静,心中讶异,回身瞧时,正见到袁静姝的楚楚可怜样子,不由微微一怔,忙又赶回,拉起袁静姝的纤纤玉手温声道:“对不起啊阿姝,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袁静姝却使劲摇摇头,两滴清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她哽咽道:“我,我没有生气。”

齐天月闻言更觉费解,既然没有生气,又为什么要哭泣呢?饶是前世齐天越久历花丛,但向来都是别人曲意迎合于他,何曾有过用心猜测女孩家心思的经验?袁静姝这等青涩的小儿女情怀,更加是无从揣测,当下能做的,只有伸出春葱玉指将袁静姝面颊上的晶莹泪水拭去,可她越是擦拭,女孩的泪水就越是汹涌,委实拭不胜拭,实际上,便叫此刻袁静姝亲身来说,也是一样无法明言自己因何落泪,那是一种混合了委屈,惊讶,喜悦,羞怯,惶急,疑惧等诸多感情因素在内的复杂体验,岂是区区十六岁的如花少女所能一一品尝清楚并处之泰然的?

袁静姝泪若清泉,潺潺而下,却不发声抽泣,仅有几声压抑至极的哽咽不时击打在齐天月的眼底心房,将她的灵魂敲的隐隐作痛,我在前世,曾亲手炮制了多少张这样动人的哭泣面容?这想法令她益发手足无措,看着眼前犹如雨后兰花一般的清丽少女,齐天月叹息一声,默默将她揽入怀中,过得良久,直到感觉怀中的小动物渐渐沉静下来,方才将她松开。

当下二人俱各无话,只是沿着街道默默行走,此刻夜幕广降,都市华灯初上,穹庐明河隐现,流光溢彩中两位娇美少女各怀心事静静徜徉,仿佛悠游在琉璃星湖里的一对优雅天鹅。

过了许久,两人却仿佛心照不宣地突然同时开口。

“天天”

“阿姝”

片刻沉静后,二人声音又是同时响起。

“你先说。”

“你先说吧。”

清悦的笑声便自这时起一路延伸到了家门口,未曾有片刻停歇,笑声是那样的甘芳温馨,使人聆而忘忧。

……

齐天月守着满桌的丰盛饭肴,手里不住地捻玩着姐姐留下的条子。

“天儿,姐姐先去上班了,晚点回来,桌上有饭菜,水池中有慈恩湖菱角,自己吃,早点做作业,乖乖等我回来,心字。”

这样孤寂冷清的用餐场景对于前世的齐天越来说,可谓习以为常,商场的激荡,官场的诡谲,黑道的铁血,任何一点细小的风吹草动都可能令妈妈推迟或中断就餐,偌大而空旷的餐厅,银亮而冰冷的餐具,呆板而冷漠的侍从,一切的一,一的一切,零碎而连绵地穿插满在齐天越的有生记忆中。

“想不到妈妈,哦,姐姐饮食不规律的习惯在三十年前就定型了啊。”枯坐了不知多久,不无讥嘲地考量了时间长河一番后,毫无食欲的齐天月草草吃了点东西,信步走进了姐姐的闺房,她有些害怕那间既是属于小姨也是属于自己的屋子,身处那其中会令她无时无刻不在认为自己是个鸠占鹊巢的无赖,一个非法偷渡的恶客,那是属于小姨的禁地和圣地,令她有着自惭形秽的意识和俯首帖耳的冲动,相比之下,她更愿意呆在姐姐闺房中,这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让她心安神宁的氛围,一如重生后被姐姐恣意爱怜,重生前被妈妈刻意保护,这里更像是一湾避风港,可供她的心灵在行将窒息之时来此休憩,复苏。

齐天月百无聊赖地躺在了姐姐的香床上,一点一滴地打量注视着整个房间的摆设布置,看得出此时的姐姐的女孩心性还是很重的,闺房通体以粉红为主色调,随处可见造型笨拙可爱的布娃木偶,一个圆鼓鼓的小猪扑满正在床头柜上笑容可掬地看着齐天月,头顶一串丁香风铃在徐徐穿堂风的摇曳下,泠然作响,发出淙淙流水般的清脆乐音。

一缕若有若无的丁香花味道慢慢地浸润了起来,齐天月轻轻呼吸几口,那是姐姐身上的女儿馨香,她不由想起了昨夜在这张床上的诱惑情景,几分暧mei迷醉之余,齐天月又回忆起了最后时刻姐姐眼中的那一抹娇艳情焰和赤裸yu望,那是一种不可束缚的zhan有yu望,在前世妈妈的眼中,这种yu望屡见不鲜,通常勾引其出现的都是足够诱人的商业利益,官场业绩,黑帮生意,想到这,齐天月无法克制地打了个寒战,将绵软的枕头压在头上,想强迫自己忘掉姐姐现出那种眼神的表情,却又一次忽略了自己这个非常女性化的举动,吸引她心神的是枕下的指尖所无意中触碰到的几张纸简。

一式两份的聘用合同,还有一副画轴,齐天月翻了翻聘用合同,是一份聘用VIP广告设计师的合同,甲方署名为至仁实业股份有限公司的企业,乙方缺如,想必该是姐姐,在前世受过严格企业运作管理训练的齐天月将合同诸项草草浏览一通,有些惊异其中内容对乙方的有力倾斜程度,简直近乎偏袒了,难怪姐姐没有签订,前世妈妈动辄对自己耳提面命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等至理,看来这份机警的素质同样也是在三十年前便即扎根了,齐天月无奈地摇摇头,将剩下的一副画卷缓缓展开,入眼只见乌黑一团,宛如乌云翻瘴,浊浪击天,除了一旁妩媚又暗蕴奔放的“渴望”二字,再无可辨,齐天月研究半晌,犹是不得其法,只得闷闷不乐地将画轴再度卷妥,犹豫着是否等姐姐回来时向她承认自己随意翻动了她的东西。

可是,已经很晚了,窗外已是星斗灿然,归巢鸟儿的浮掠身影也早已匿迹,邻屋的街道上的扰攘车声更是渐渐低沉,为什么姐姐还没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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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天借清歌迷夜色 月添银雾晃春光

更新时间2010-4-16 20:16:04 字数:5348

漆黑的夜幕下,繁华的城市灯火辉煌,高档酒店酒吧,会所,写字楼,商务中心,健身娱乐中心鳞次栉比,厚重的水泥森林支撑着这一片暧mei华丽,纸醉金迷,有如沉默的叹息,穿梭于此灯红酒绿之中,不需要刻意去在乎什么,留恋什么,铭记什么,诸生百态,于此不过都是带着形形色色不同面具的脆弱灵魂,一宵欢会,朝来即休,夜里,需要的只是彻底的放纵和发泄,谁又在乎酒醒了更憔悴?

走马观花地辗转了十余间大小娱乐场所之后,当齐天月步入这间名为深蓝蔷薇的酒吧时,终于见到了姐姐齐心月,吧内到处弥漫着勾人遐思的迷朦与璀璨,娇嗔,笑语,嬉闹,在光与彩的交织下,呈现着一种奇异的迷乱氛围。

齐天月正在强打精神同眼前英俊倜傥的青年虚与委蛇,青年的衣装颇为优雅得体,野驼羊毛面料西装线条简洁明朗,一气呵成,不见丝毫起皱,细微处随意可见精湛工艺,当是造价不菲的纯手工制品,配以款式简洁的深棕色卡其裤,淡淡的休闲意味便随兴勾勒而成,与之相称的,是这身行头主人温文得体的谈吐。

“抱歉,凌公子,我还要照顾其他客人,先失陪了。”

“齐小姐,请稍待片刻,可以麻烦你向我这位朋友推荐种烈度低一些的酒水么?他不是很习惯Swing的口味,另外等下还会有一些朋友过来,不知是否有幸继续请你为他们推荐适合的酒水?”语音磁性而有韵味,极富男性魅力,令人极难起意拒绝。

齐心月有些无奈而头痛地微微皱了皱她那纤长的秀眉,还是只得再度停下将欲起立的身形,她对这位名叫凌枫霜的青年倒没有太多的反感,虽然他有点缠人,在自己向他表明没有同其深入交往的意思之后,仍是几乎每晚都要来此小坐几时,点名要她推荐几样酒水,但也仅限于此了,并没有什么出格的言行,算是一个温和的追求者吧。

但是这凌公子身边那位姓田的客人就着实有些令人生厌了,五短身材,橘皮苦脸,还有那肆无忌惮地在齐天月全身各玲珑浮凸之处游弋不休的猥亵目光,让她有种被苍蝇在身上爬过般的烦闷恶心感觉,但是心中的厌恶不可以在脸上显露,甜美的嗓音、礼貌的话语和真诚的服务,这是她第一天加入售酒小姐这个行业便被慎而重之地谆谆告诫过了的,无论受到如何粗鄙不堪的对待,都绝对不可以同客人起直接冲突,为了那份委实殷实的薪资,齐心月也只有强自压抑内心的不畅,和颜润色地道:“那么田先生来杯CaptainMorgan白朗姆如何?这种酒的味道比较软化,应该会适合田先生。”

那田先生不接话,却又瞟了齐心月一眼,这一眼蕴含的成分很是复杂,融合了鄙夷与贪婪两种负面情绪,一闪即逝,他掩饰的很小心,没有引起身旁凌公子丝毫的怀疑与不快,但那一瞬间的眼神,却被心中微惕的齐心月在旁捕捉了个正着,对此人的憎恶不由又增几分。

田先生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道:“有清酒么?”他的嗓音与凌公子的悦耳低沉截然相反,突兀佶屈之至,刺耳非常。

清酒?齐心月心头浮起一阵疑惑,却也顾不得理会,忙微笑回道:“抱歉田先生,清酒不在我们酒吧许可经营的酒水范围之内,或者您可以试试长颈干岜白兰地。”

齐天月第一眼看到了姐姐,第二眼便确定麻烦来了,英俊青年身旁那矮个客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晚茶楼中先是挟技耀威,却在自己出手后贬回原型,变得前倨后卑的化外国井上净琉璃剧世家代理家主——龟田太保,那被自己气到吐血的人妖琵琶法师犬养能活和那个满面谄容的胖子却都不在左近,令齐天月心下稍安,但便仅龟田太保也是个极为棘手的存在,她可以百分之一万地断定,姐姐被这个老鬼子纠缠上绝对不会有好事,况且瞧那青年对姐姐的殷勤态度,怕也是有那么点意思,只是姐姐一副不胜其烦的样子,想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不过怎么才能不露痕迹地让姐姐脱身呢,自己和龟田朝过相,若是贸然上前,被他认出的话,怕不又是一场风波,齐天月有些头疼眼前的局面了,下意识地游目四顾起来,试着找寻可以借助的机会,当她的眼光扫到酒吧角落的乐台上时,顿时燃起了一抹亮色。

五个男孩正略带陶醉地演绎着一曲《Takemehomecountryroads》,淡淡的忧伤情愫缓缓地在酒吧幽暗的灯光和隐约的迷雾中蔓延开来。

……

……

Countryroads,

齐天月一时被婉转凄美的旋律所吸引,沉默地咀嚼着那歌词之中的苦涩,“天空中弥漫着灰尘,月色中朦胧的气味,我的眼中盈满泪水……带我回家,乡村路……”是啊,回家,可我的家在哪儿呢?是在此刻不远处的陋巷寒室?实在三十年后挺立海岸高崖的宏宇华屋?抑或两者都不是,我不过是只时光长河中朝生暮死的无根蜉蝣而已。

但很快齐天月便清醒过来了,现在可不是感事伤怀的时候,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定了定神,走向乐台最前面一个身材魁梧的吉他手——柯吉士。

柯吉士的心情不是很好,他正在为自己年少轻狂的岁月中的第一次感情而烦恼着,齐天月,齐天月,这个名字还真是妙至毫巅啊,恰如天间明月,可见而不可掇,可望而不可及,又是那样的大放光华,令自己自惭形秽,不敢逼视,要怎样才能接近你呢?天月。忧烦无状的柯吉士试图努力将自己心事的轨迹整理出一条较为清晰的脉络来,恍惚中,似乎有一道天籁般一尘不染的清悦声音在他身前响起。

“柯吉士,柯吉士?”

“啊”柯吉士对令自己魂牵梦萦的天使之音的敏感程度堪称一流,便在一心二用同时弹奏和沉思之余,依然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眼前之人神采飘逸,容光腻滑,面如温玉,目似明星,正是自己为之饭茶不思的少女齐天月,忙同乐队其余诸人招呼一声,充耳不闻身后的嘲讽声和唿哨声,跳下台来。

“柯吉士,想不到你还是双枪将哪,吉他也弹的这么好。”有事相求,自然少不得先抛出一顶高帽子。

“呵呵,闲着无聊,闹着玩罢了,你的琵琶弹的才是真的棒啊。”得蒙意中人夸赞,柯吉士有点飘飘欲仙了。

“可以请你帮个忙么?”鱼儿,吞钩吧。

“什么事,你尽管说!”果然愿者上钩。

“是这样,情况有点复杂,看到那边坐着的三个人了么,那个是我姐姐,我要你……”

……

齐心月有点心力交瘁,凌公子的热烈话语和田先生的冷漠神态令她在冰火两极中每每顾此失彼,她偷偷瞄了下手表,已经超过下班时间一个多小时了,妹妹在家里一定等急了吧,齐心月暗暗心急如焚,可是,又不好强硬地拂袖而去,这凌枫霜似乎来头不小,好像是什么名门望族的公子,是酒吧经理特意叮嘱自己不可怠慢的人物,平时看他还好,发乎情,止于理,没什么过分的言辞,可今天像是喝得有些上头,渐渐说话间也不那么有分寸了,齐心月听他言语时益逼近自己的底线,又是怄闷又是无奈又是惶恐。

就在齐天月顾盼失措的时候,忽听身旁一阵银铃似的娇声道:“达令,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去接人家,人家都等着急了。”跟着眼前一花,一位少女馨香绵软的躯体已经投入怀中,随即藕臂轻舒,牢牢地箍定了齐心月盈可一握的杨柳腰,少女娥首低垂,紧紧贴在她的酥胸之上,又兼发髻凌散,再无旁人瞧清她的面目。

“天……?!”齐心月同那少女侗体一加厮磨,马上便认出了是自己妹妹,这一气可非同小可,这丫头搞什么鬼?当下再也顾不得客人在场,便要出言斥责。

不料甫一开口,便觉齐天月双臂一紧,跟着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私语道:“别露馅,快点打发了这两个讨厌家伙。”

齐心月也是有着七窍玲珑心的冰雪女孩,心念略一转动,便明白了齐天月的用意,想必是妹妹看出了自己对这凌枫霜的纠缠百般无奈,便想出了这么个釜底抽薪一劳永逸的法子,想到这,齐心月不禁用既是赞赏又是嗔怪的眼神狠狠剜了妹妹一样,鬼丫头,这样的主意也想的出来,不过,还真是有效呢,看对面的凌枫霜的神色,已经再也没有起先的从容自信了,尽管掩饰的很好,却依然被齐心月在他眼中察觉到了一缕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那田先生倒依旧是一副要死不死的老样子,可眼珠子却不住地往齐天月身上乱瞟,像是要看出点什么似的。

“老色棍!”齐心月在心里狠狠暗啐一口,面上却是笑靥如花,全力配合妹妹演起戏来,当下低头在妹妹耳边腻声道:“宝贝儿,别急,已经下班啦,这么一会你都忍不了啊。”

齐天月被姐姐呵出的香甜气息撩的有些难受,半真半假地像只小猫似的在齐心月怀里拱来拱去,懒洋洋地道:“快点啦,人家等你很久了哦。”

齐心月让妹妹一番挨擦厮磨,不知怎的心跳有些加快,身躯也慢慢有点发烫起来,似乎有股熊熊火焰在体内燃烧,她心神一漾,抱着妹妹的手也随之紧了一紧,但随即便醒悟过来,忙吃力地压下心头暧mei念头,当下不敢多耽,仰起脸对着凌枫霜正色道:“很抱歉凌公子,只是我真的要下班了。”

“哦,没关系没关系,该说抱歉的是我们才对,占用齐小姐这么多私人时间,实在不好意思,改天一定郑重向你道歉。”不愧是名门之子,几句话的工夫,凌枫霜已然恢复如常,应对自如之余尚不死心地埋下了再次接触的伏笔。

齐心月这会哪有心思忖度凌枫霜话里的玄虚,勉力一笑,拉起犹自腻在怀中的妹妹,便要匆匆离去。

龟田太保从齐天月一现身起便没断了打量这位怎么看都有些熟悉的少女,此刻齐心月姊妹起身转去,齐天月小半边秀面微露,一瞥之下,心中更有了几分把握,一定在什么对方见过这位少女,当下也随即起身,向齐心月姊妹跟上几步,道:“齐小姐,请留步。”

齐天月心中暗骂龟田真是老而不死是为贼,想来是被他看出些什么蛛丝马迹来了,当下不敢迟疑,似是迫不及待地猛地搂紧姐姐一个转身,将背对了龟田太保,同时在姐姐身后向乐台上观察这边动向许久的柯吉士比了个手势,齐天月檀口微张,贴在了齐心月红晕横生的玉面,姿势便如二人正在深吻,龟田太保见状一怔,登时不便追问,只得尴尬地立在原地,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柯吉士接到信号,手指抡扫,主音吉他缓慢而伤感地展开,不久又变得急促起来,像是要迫切地牵动记忆一般,架子鼓也开始有节奏而沉稳地敲打着,在它不疾不徐的牵引下,美妙的双吉他有象潮水一样层层叠叠涌了出来,拨动着人的心弦,无限堕落和迷离的吉他声不断地吞噬着人们的五感六识,忽隐忽现,神秘诱人的雾屏陡然亮起,黑暗荒凉的高速公路,远处微弱的星点灯火,风中呢喃的教堂的钟声,诸人恍如置身于异度时空幻境之中。

……

Theylivin’

Whatanicesurprise,

……

带着几许颓废和诡异的歌声回响着,似乎在不断媚惑着人们心底压抑已久的各式yu望,正面的,负面的,正常的,非常的,当一切发生时,我们需要的不过是个错误的借口罢了。

齐心月被妹妹紧紧搂住,跟着面上一点清凉滑腻的感觉犹如一缕奇妙不已的闪电,迅捷无伦地传到了她的心房,周围的空气仿佛顿时凝固了一般,记忆中那些关于妹妹的温暖片断和剪影犹如快速放映似的在她脑海中纷纷闪过,直到昨夜那场香艳的嬉戏,所有的喧哗扰攘瞬间便退后到了无穷远处,惟有一片洁白晶莹的静谧包绕着她,起先死死压在内心最深处的那一丝绮念却犹如野火燎原一样,不可遏制地疯狂辐射到了全身,怀中娇躯似火,口角氤氲如兰,不绝如缕的歌声依旧不断递入耳中,“多么可爱的地方,多么可爱的面容,他们在这里享受人生,让人多么惊奇,带给你的堕落的托辞。”

齐心月的袅娜身躯止不住地战栗起来,这样完美的妹妹,是我的,只属于我的,就这么沉醉着,原本停在妹妹背后的春葱玉手也开始不安分地游移起来,齐天月一慌,忙微微挣扎几下,然而逐渐陷于迷离的齐心月并未觉察到妹妹聊胜于无的反抗,她轻移樱唇,追逐着妹妹,捕捉着那芳香甘甜的殷红两瓣,同时玉臂微紧,制住了齐天月挣脱的冲动。

齐天月大骇,万万料不到自以为精妙无双的计划居然会演变成这样,事到如今,也只有见招拆招,她将螓首用力偏来偏去,苦苦逃避着姐姐的柔唇,却对那双在自己曼妙身躯上时而摩娑时而划拨的纤手毫无良策,几个游停下来,只觉被触摸的部位酥麻不已,生出些微奇妙难言的异样舒快,齐天月心中惶急不已,知道这样下去不是了局,却根本无力压抑渐渐洋溢全身的香润气息,只得下意识地将檀口不断挪移,不令被姐姐马上攻占,否则只怕就要立即力气尽丧,瘫倒在齐心月怀中,饶是如此,香躯也是渐渐软化,自身的分量一丝一毫地藉着伏在姐姐香肩上的双臂转移了出去。

齐心月几番追逐芳唇不果,微微焦躁起来,一手勾住妹妹玲珑尖翘的精巧下巴,略一加劲,齐天月登时不由自主地扬起脸来,但听齐心月悄声喝道:“别动!”齐天月闻言全身都是一震,真就乖乖地不再逃避,呆呆地望着齐心月的秀面,脑中一片空白,齐心月这一声低喝,又复将她前世关于妈妈的威严印象勾了起来,习惯了对妈妈言听计从俯首帖耳的齐天月,对这一声的口气实在是耳熟能详了,违逆这样口气的命令是不可想像的。

齐心月美眸中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她望着妹妹嫣红莹润的柔唇,不禁一阵目眩神驰,心中怜,爱并生,耳畔吉他声越响越疾,似在催促着什么,当下不再多想,芳首一低,缓缓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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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溪云初起日沉阁 山雨欲来风满楼

更新时间2010-4-16 20:16:25 字数:4937

犹如并蒂莲般娇艳无方的两位少女一醉一痴,浑然忘我,不知身处何方,今夕何夕,灯火迷离,乐曲飘渺,人潮变幻,两张姣容愈贴愈近,堪堪便要挨上,却不料乐台上吉他声一阵疾扫繁弹后,戛然而止,雾屏幻象立时随之消失无踪,原本魖暗的空间立时大放光明,现实感又复如退潮般填回了吧台和各人的心房,毕竟梦境虽妙,终究也是要有酒醒时分。

齐心月被陡然亮起的高强度灯光灼痛了双眸,下意识地垂下了眼帘,待得重新睁开时,心中的异样念头已如烈日下的薄雪一般,融解无形,无边的羞愧,悔恨,疼惜以及自责却油然蒸腾壮大起来,不断地拷问起她的心灵来,尖锐的责难令她有种被生生剖裂的痛楚。

你究竟是在做什么?

天儿她是你的妹妹哪!你居然想要染指自己的妹妹?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我只是,我只是想要爱护她……

别自欺欺人了,你很清楚自己心底的污秽yu望,需要提醒一下吗?你是想……

不要!我不要听,你给我走开!

灵魂仿佛被分解成了两半,彼此不断地纠缠攻讦,直指心中最软弱不堪部位的一波波攻势令齐心月几乎忍不住便要呻吟出声,但当她近乎涣散的目光无意识地转到齐天月有如晶雕玉刻的面庞上时,原已被抛诸永无乡的灵智却又如同被骤然收线的风筝一般,倏忽重新夺回了思想的主导控制权。

凌公子两人早已消失不见,周围诸人各行其是,对这对明丽少女的亲昵姿态没有露出丝毫诧异和好奇,这样的夜晚,只属于堕落和麻木,齐天月却依然没有从僵呆定式中解放出来,玉颜苍白,星眸凝窒,茫然地注视着前方有若实质的虚无。

你吓到天儿了,赶快想办法哄她开心……

分道扬镳的灵魂重新被赋予了统一的意义,开始全力运转起来以解决当务之急。

“嘻嘻,吓傻啦?小坏蛋。”齐心月心思轮转,决定将错就错,她换上了一副揶揄的表情,松开妹妹,伸出手来,捏了捏她那吹弹可破的水嫩娇颜,“叫你对姐姐使坏,下次看你还敢再玩这些鬼花样。”

齐心月的话像是千里冰原上的第一丝裂隙,顷刻间便蔓延布满了齐天月本已停滞的思维程式,令她得以重新艰难地思考起来,原来,原来姐姐也只是同我闹着玩,一缕血色慢慢升起在齐天月苍白的面颊上,她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终于渐渐化解掉了心灵上厚重的坚冰,逐步重归常态,她夸张地轻轻拍着胸口,心有余悸苦着小脸地道:“姐姐,你这么炉火纯青的演技,不去好莱坞实在可惜了。”

“嘻,难道只许你这小坏蛋玩恶作剧,这次记住了哦,山外有山,真人平常是不会露相的哦,好啦,那两个讨厌家伙走掉了,回家喽!”

演技吗?难道此刻不是在演戏吗?向使当时便身死,一生真伪复谁知?齐心月将心头的苦笑遮蔽的滴水不漏,她伸手想要揽过妹妹肩头向外走,指尖却仿佛触及到了一堵透明无形的障壁似的凝在了半途,停顿片刻,终于轻轻垂了下来,只是牵起了齐天月的柔荑,前后不过一交瞬间,动作衔接的天衣无缝,裂痕只是存在于灵魂中。

“姐姐?”齐天月的声音依然有些怯生生的,在庞大都市霓虹闪烁浮光掠影的背景下,她娇小的身躯有如三千流云中的一点浮尘。

“什么事?”齐心月望着妹妹含羞带怯的姣容,那神情令她心动而又心痛,一如八年前爸爸妈妈去世时望着妹妹所体会到的尖锐明利,难道她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一念及此,齐心月几乎又要被汹涌而至的悔恨和自责冲垮,酒吧外的夜风已经隐隐有了金秋的肃杀,她深深呼吸几番,让冷冽之意逐渐沁入心田,将自己的余躁平复下来。

“杜鹃姐姐打来电话,她很担心你,说你最近情绪不大好。”齐天月的声音迟缓低落了下来,“我知道都是因为我最近住院,拖累了姐姐……后来我见姐姐很晚不回来,很是担心,就向杜鹃姐姐问了你可能打工的地方,一家家地找了过来,我没有听姐姐的话待在家里,姐姐你不要生气好不好?”先自承错误,再请求宽大,这却是齐天月前世惹妈妈生气时,惯用的讨饶不二法门。

齐心月已经听不清妹妹之后的话语了,她用力攥紧了粉拳,纤长的指甲刺的手心生疼,却无法抑制心底升腾起的怒气,谁给你这样的权力来让我的妹妹担心?!你又有什么资格左右我妹妹的想法和行为!!天儿是我的妹妹,我的!我一个人的!!我不要别人来影响她!

但齐心月丝毫没有将内心的雷霆波澜形之于色,不能再让妹妹担惊受怕了,她浮出怜惜的微笑道:“姐姐不会生你的气的,永远不会的,好了,别想那么多了,姐姐的事情自己会处理好的,先回家给你做夜宵吃。”

“可不可以不吃啊……”齐天月有些为难地抓抓头发,“晚饭吃的好饱,再吃真的会爆炸哦。”

“不行!你才刚出院,不多补养些怎么可以!”

“呜,强烈抗议暴食迫害!”

“臭丫头,别跑,被我逮到看我怎么收拾你!”

“哈哈哈,抓不到我!”

……

就在龟田太保起身追问之时,凌枫霜便紧随其后,姐妹花亲密拥吻的形象和齐心月脸上迷醉的表情被他一点不落地收入眼底,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龟田肩头,二人悄无声息地分开癫狂迷醉的声光色影,出了蓝色蔷薇酒吧,沿着路边街灯信步走了下去。

“凌公子。”当远离蓝色蔷薇之后,龟田太保用有些费解的语气挑起了话题,“为什么要对那个女人那么客气?凭借你的家世实力,得到她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龟田先生,我们华夏国有句古话,叫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凌枫霜的声音还隐隐带着一丝苦涩无奈,但神情却是无比严肃认真,“从人格地位来说,我们都是相等的,凭借外力的加持来强行实现自己内心的真正渴求,恐怕是不会真正快乐起来,我不认为这是可取的。”

龟田却对凌枫霜的论调嗤之以鼻,“你们支那人还有句话叫做‘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想必凌公子也是耳熟能详,女人,不过是件物品罢了,是附属于男人的存在而已。”他说这话时,却忘记了仅仅二十四小时之前,他就曾在一个女子手底大败亏输,化外国人面皮之厚,若自认第二,更无敢居榜首者。

但龟田并没有继续大放厥词,而是在见到凌枫霜因听到“支那”二字而面色不豫时将话锋及时地转开了,“话说回来,凌公子,这次鄙人相求之事,请务必帮忙关照,无论如何要请将‘二十年前的追寻现在有了些眉目’这句话带与令尊,龟田感激不尽。”说着必恭必敬地向凌枫霜鞠了一躬,原来是有求于人,他不得不将嚣张收敛起来。

“好说,我一定会将龟田先生的原话带给家父,举手之劳而已,但私底下,我有句话想奉劝龟田先生,自重者人恒重之,‘支那’一词,我不希望再从先生口中听到,先生好自为之,枫霜告辞。”凌枫霜话毕,不再理会已是面色铁青的龟田太保,略一挥手示意,径自扬长而去。

龟田太保神色复杂地将凌枫霜的背影死死盯了良久,终于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道:“八嘎,要不是‘海’那个废物打草惊蛇,我堂堂尊贵的龟田大人岂会在你这支那虫豸身上浪费宝贵的时间,说起来,这次想来分一杯羹的人,倒是越来越多了,似乎那位大人,也很感兴趣呢,嘿嘿,就让你们狗咬狗好了,到了最后,兔子终归是属于猎人的,桀桀桀桀……”他自言自语到后来,全然已是阴森诡谲之气,目中邪光连闪,仿佛暗中窥伺着目标的狡狼。

凌枫霜自然不知道刚才还在他面前一脸卑微表情的龟田此刻已将他也列入了猎狗之流,拐过几个街角后,他在一辆漆黑轿车前停下了脚步,那是辆有着独树一帜的悬浮式车顶的轿车,强而有力的车身轮廓线条给人一种完美的流线视觉效果,再加上与延伸至车头的蚌式发动机盖所具有的城堡式外型,无不彰显着作为顶级旗舰车型的极至豪华气质,凌枫霜开门钻入车内,轿车随即几乎无声地点火发动,滑了出去,载着他在城市中不停地迅速频繁地变换着车道,在兜转了若干圈子确认没有受到跟踪后,驶上了环城高速,向着城外飞驰而去。

“资料收集的如何了?”凌枫霜从小酒柜中取出一支不倒翁式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Swing威士忌,惬意地呷了一口后,懒懒躺靠在了渗透着香料气息的真皮座椅中,漫不经心地将液晶玻璃天窗的亮度调至最低,独自沉浸在一片幽暗深邃之中。

“少爷,只怕这次有些麻烦,我们只查到有几个关键数字应该是掌握在至仁旗某些或某个高层成员手中,至于另外的数字和谱子,依然没有确切的下落。”向凌枫霜汇报的是轿车司机,大理石般冷峻的面容上,五官有如刀刻斧凿般分明。

“没什么,慢慢来,一千四百多年的秘密,哪能一蹴而就,时间我们有的是,不过千万不要走漏了风声,否则全玩完,至仁旗先不要去碰,我们暂时还惹不起。”说着说着,凌枫霜起初和颜润色的表情变得有些声色俱厉起来。

“是,我会让下面的人小心的,对了少爷,那个龟田老鬼子似乎也不大对劲,昨天他刚到本城,当晚阿海手下就有七八条人手失踪了,他们剧团也有一个人住院了,要不要去查一下?”

“老家伙两面三刀,是条闷声不响下死嘴的狼,阿海想要打他的主意,早晚死的连渣都不剩,不过老东西跟爸爸很有些交情,我们就不要趟这锅混水了,全力找出‘长生曲’的秘密是首要任务,毕竟做到现在,我们跟阿海那种毒品军火什么都搞的下三滥不一样,不能掉了自家身份。”凌枫霜想了想,有些意犹未尽地补充了一句,“认真说起来,我们还不算真正的黑道,而是绿林道,就是所谓的盗亦有道,好了,该回去见爸爸替那老东西传话了。”

“是,少爷。”

轿车在笔直空旷的高速路上原地将车身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掉头,以至少二百码的速度逆行冲袭起来。

“再快点。”

“是,少爷。”

……

“好啦,我该进班啦,要使劲想我哦,月月。”朝阳下的凌葭霜向着齐天月使劲挥挥手,少女着米黄紧身低胸T恤,跨湖蓝修身牛仔七分裤,踏杏色蝴蝶结平跟单鞋,衬托着她的雪肤墨发,凤眼丹唇,愈加显得俏皮无比,令人望之心旷神怡。

齐天月看着凌葭霜在阳光下犹如水晶编贝般晶莹光洁的精巧玉趾,不禁心弦微颤,忙转了头不敢再看,含糊地答应了一声,这几天来,她可吃够了凌葭霜的苦头,小丫头比起魏明湖,其牛皮糖能力可谓毫不逊色,也不知道她从哪儿打听出来自己的住址,天天守在门口等着同自己一起上学,一路上摸摸抱抱几乎不停,旁若无人地当着袁静姝的面大吃豆腐,每每搞得自己酥软难当还偏生发作不得,因为不知什么时候起,魏明湖和凌葭霜这两个自己最大的克星订立了攻守同盟,自己的一切反抗尽数被其弹压,当真是暗无天日啊。

惟一能令齐天月感到欣慰的是,让袁静姝相信她对凌葭霜不感兴趣并没有用多少口舌,袁静姝对于这个十六年来未曾有一日不见的伙伴的信任是全方位无条件的,只要齐天月不让她觉得委屈,凌葭霜什么态度她丝毫不以为意,两边待遇之悬殊,常令她不由心生感慨,同样是与小姨关系密切之人,怎么差距就那么大涅?

“月月。”眼看凌葭霜就要走进松班,齐天月正在心中暗暗得意,总算能有一上午清闲时光了,却不料小冤家又轻回螓首,一声招呼将她拉出遐想,齐天月微蹙蛾眉,眼巴巴地望着凌葭霜不做声,活像等待宣判的被告,心中念头却是翻滚不休,挨个分析着自己前世甩女孩的案例,以期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能破坏小姨形象。

凌葭霜巧笑倩兮地上前俯身在齐天月耳边,绵绵幽幽地道:“不许,偷,情哦。”她学那魏明湖口气,将偷情二字咬的格外重,说毕,对着齐天月耳珠轻轻吐一口气,也不去看她难过样子,自顾拖着一串春涧鸣泉般笑声,蹦蹦跳跳地跑进了松班。

齐天月半晌方抚平喘息,与袁静姝相对苦笑一声,各自无言进班落座,同司无邪打过招呼之后,又自呆呆托捧了香腮思忖起脱身良策来,袁静姝偷眼瞧她,但见笼烟眉将蹙未蹙,含露目似游非游,愁嗔娇痴,一时难方,不由也自暗红了脸。

“齐天月……”身边一个有些嗫嚅的声音响起,她定睛一瞧,又复颇为不耐地摆摆手,“有事么,柯吉士。”

自从那晚酒吧偶遇请这半大男孩帮了个忙之后,他就如同一头蛰伏一冬醒来急于觅食的熊瞎子,见天不离齐天月身左,千方百计想要接近讨好她,搞得齐天月烦不胜烦,却又不好意思给他硬钉子碰,怎么说也算欠他一份人情不是,只得敷衍了事。

“那个……明天……周末有时间么?申江公园有个嘉年华会,我想我们演出完了之后可以……”柯吉士憋得面红耳赤,总算吞吞吐吐地说出了意图。

齐天月暗暗叫苦,才打发了凌葭霜,又被柯吉士纠缠,她不禁要抱怨小姨的国色天香委实太过媚惑了,当下不假颜色,敛玉精神,收花窈窕,正声道:“实在抱歉,周末的话,可能另有安排。”

柯吉士讨了个没趣,只得怏怏归座,不一刻上课铃响,班主任美女英语老师精神奕奕地步入教室。

“同学们,从今天起,又将有一位新成员加入我们这个大集体,大家鼓掌欢迎!”美女班主任话毕,将身后之人引至身前。

“哗……”原本有些许嘈杂的教室在经历了短暂的鸦雀无声之后,再一次猛烈地嗡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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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一 长在隅中飞白鹤 岂知天畔有红颜

更新时间2010-4-16 20:16:56 字数:5050

“大家好,我叫尚朝颜,在未来的时光中,是大家的同学,希望也可以有幸做大家的朋友。”尚朝颜语毕,有些难为情地低了头,不住地揉捏着裙上的冬樱花垂饰。

“好萌啊……”赞叹之意纷纷从教室中不同的角落汇来,发自口中,起于心间,生在眼底,最终都一一聚焦在讲台上犹如瓷娃娃般粉妆玉琢的小女孩身上,造物是何等的神奇,将天地间的钟灵毓秀采撷一空,尽数颁赐与这牵动众生的小精灵,细细辨来,近乎完璧,肌肤莹洁幼滑,触捏欲滴,嗓音柔婉柔嫩,啭胜百灵,脸庞秀气俏皮,瞳如点漆,身段却尽显青春娇嫩少女的美好婀娜,配以一身童真白色的印花连衣裙和两只扎着粉绸蝴蝶结的麻花辫,好一朵稚气犹显婷婷玉立的透亮清玉百合。

饶是齐天月前世遍览群芳,今生所见女孩又无一不是上上之选,见了尚朝颜这般娇美风情,依然不由感喟不已,无怪前贤言道“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儿是泥做的骨肉,凡山川日月之精秀,只钟于女儿,须眉男子们不过是些渣滓浊沫而已。”任他是谁,望这俏丽无俦的少女面前一站,不觉顿生唐突佳人之感,难免暗起自惭形秽之心,尚朝颜的动人魅力较之齐天月亦是难分轩桎,齐天月有如夜月飞泉,清幽飘逸,尚朝颜宛如朝荷凝露,莹润纤华。

好在齐天月久历花丛,心性渐坚,仅只稍稍迷失一瞬,已然回神自知,待略一轮顾,但见满堂合众,未有不瞠目羡视者,不觉心中暗笑,复见袁静姝魏明湖双娇亦赫然在列,当下对尚朝颜的可爱杀伤力又多了几分直观认识,齐天月视线环转一周,最终落于同桌司无邪身左,见她依然故我,手捧课本,目不斜视,齐天月终于微微颔首,看来场中惟一能气定神闲不受蛊惑的,便只有她了,这份定力,委实不凡。

齐天月不由对司无邪越发好奇起来,究竟这个司无邪身上,埋藏着怎样的秘密呢,使得她表现出同自身年龄如此不符的沉稳和老成,一时间齐天月的心中忽然滋生出些浓浓莫名的同病相怜之情来,自己在前世,便也是这副形象吧?本应属于正常孩子各个年龄段的天真乐趣被次第剥夺,各类并非出于自愿的遭遇和目标被一一强加,最终变得内敛沉寂,如同蜗牛那厚硬的外壳,只是再如何坚强的防御,也必然有微不设防的脆弱环节,对于前世的自己,小姨和甄陀罗便是这样的存在,对于司无邪,这样的存在又会是什么呢?

美女班主任在为学生引介之前,已经充分领教过了尚朝颜无可匹敌的萝莉魅力,此刻班中学生的反应既在她意料之中,又在她估计之外,她早已猜到尚朝颜的粉墨登场必然导致惊赞潮起,可万不料自己仍是低估了这位新生相貌的冲击强度,眼见尚朝颜的自我介绍结束已经半分钟之久,却依然无人出声致词欢迎,全部都仍旧深深沉浸在其幼美风姿之中,她不得不略带提示和不满地咳嗽几声,有些妒羡地将大家从幻梦美境中点醒,“请大家鼓掌欢迎尚朝颜同学加入我们季秋桂班!”

如梦初醒的掌声大作。

“尚朝颜同学,你可以挑选一个你喜欢的位置就座。”班主任话音刚落,方始重新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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