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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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晨曦长歌》是一篇围绕巴隆镇及其附近北境森林的奇幻冒险故事。故事的开头,亨利·斯莱德在镇上的酒馆焦急地等待着他的合作伙伴们,并试图说服他们帮助他解决最近在古墓遗址附近出现的眼魔。这个眼魔的出现让亨利的考古计划陷入危机,迫使他寻找合适的冒险者来完成这个任务。与亨利对面的是三位冒险者:蒙克、丝诺和赫伦,虽然亨利给出的报酬相当丰厚,但他们还是对任务的危险性表示了担忧。尤其是蒙克提到他们队伍地形不熟和缺乏强力战士的问题,这时亨利提议介绍一位名叫艾蕾希娅的女战士。故事继续描绘这群冒险者的动态,尤其是丝诺这个红发的法师少女对眼魔的热切期待,以及蒙克对艾蕾希娅的不安。最终,他们约定了合同,准备向冒险前往北境森林,展开他们的探险旅程。
其他信息
Attribute | Valu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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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lename | 晨曦长歌.txt |
Type | document |
Format | Plain Text |
Size | 302354 byte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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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hived Date | 2025-02-10 |
Original Link | [Unknown link(update needed)] |
Author | 未知 |
Region | 未知 |
Date | 2010-10-12 |
Tags | 奇幻, 冒险, 性别转变, 女战士, 酒馆, 眼魔, 佣兵, 试炼, 古墓, 北境森林, 角色扮演, 魔法, 勇士, 战斗, 雇佣者 |
本文由多元性别中文数字档案馆归档整理,仅供存档使用。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正文
晨曦长歌
晨曦教会-神职者日常服饰
更新时间2010-10-12 18:26:11 字数:138
写不出文时,就先满足下自己的恶趣味好了^^
神官袍的式样
笔者发现,无论是人,袍子还是黑丝白丝都很重要,所以跳过了更符合小说的白色牧师袍cos,选了圣月的这两张。大家自己想象成白色袍身就行了。
三次元的无法通过审核,换成二次元的了……
第一章 巴隆镇的冒险者
更新时间2010-9-9 13:32:31 字数:2687
不管在哪里,当夜晚降临时,最喧嚣的地方一定是酒馆。巴隆镇也不例外。
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挤在这里,享受凉爽的晚风和香醇的麦酒,和跑堂的侍女眉来眼去,偶尔吃几下豆腐,看到特别俊俏的再吹声口哨,实在惬意无比。
由于巴隆镇是前往北境森林的最后一站,所以除了本地居民,在这里还能看到许多冒险者,商人,和其他形形色色的旅者。正因为有他们,酒馆才能天天赚得盆满钵盈,以至于巴隆镇稍微有些积蓄的都开了酒馆,整整一条街,差不多做的都是一样的营生。
亨利.斯莱德正坐在巴隆酒馆二楼的雅座里,焦急地打量着对面两男一女三人,不知道已是第几次问道,“如何?如何?”
与小镇同名的巴隆酒馆是镇里的第一老字号店,从品位和装潢来说完全是一流水准,就连侍女也要比其它酒馆的漂亮上许多,但亨利此刻完全没有心情去欣赏这些,他知道如果不能说服眼前这三人,他就得从巴隆镇滚蛋了。
“该死的眼魔!”他小声诅咒,“愿法兰恩把你扔进无底深渊。”
他的确有诅咒的理由,从得知北之森外围发现一座古墓的废墟起,他就带着一堆考古学家和盗墓徒来到此地,想狠赚一笔死人财。虽然有冒险者已经进去过,但他并不担心,那些把大脑都练成肌肉的家伙根本分不清什么是有价值的东西。
可当亨利.斯莱德抵达巴隆镇后,却惊讶的从冒险者口中得知古墓中不知何时多出一只游荡的眼魔,虽然不清楚它从何而来,但那该死的家伙显然把古墓当成了自己的新家。眼魔对于亨利这样见多识广的商人来说并不算新鲜事,但深居地底的怪物居然跑到地表上来混,这就有些让亨利哭笑不得了——简直像专门跑来和他作对似的。
不过眼魔也好,炎魔也罢,这都不是重点,亨利.斯莱德在乎的是他的钱!他雇佣的考古学家和盗墓徒都是行业中的精英,要价不菲,晚一天开工他就得多付一天工钱,再不开始挖掘古墓,他就得捂着空钱包滚蛋,这简直是要他的命。
对面三人中为首的那位犹豫了许久,又和同伴商量了会,才回答亨利道,“亨利.斯莱德先生,您给的价钱的确很丰厚,清除眼魔这项任务对我们来说也是一次难得的经历,但我实在无法答应您。我们初来此地,对北境森林一点儿也不熟悉,这对完成任务来说是道巨大的障碍,而且我们队伍里缺少一位经验丰富的战士,所以……”
“别,别这么说,蒙克先生,”亨利急忙打断他,开玩笑,如果连他也拒绝,自己就真走投无路了,“关于向导和战士,我这正好有一个人推荐给您。事实上,在您之前,我曾招募过两支临时组建的雇佣兵小队去消灭眼魔,虽然不幸都失败了,但两次讨伐这个人都活了下来——她也是唯一活着回来的人。”
“她?”蒙克.菲勒注意到商人口中的话,好奇地问道。
亨利将身旁的窗子推开——从这个位置能很清楚的看到一楼大厅——他指向吧台,“就是她,那个坐在吧台喝酒的女人,似乎是叫艾蕾希娅来着。”
蒙克站起身走到窗前,从上往下看去,一名褐发女子正背对着此处,独坐在吧台一角。她全身裹在漆黑的斗篷里,身旁靠放着一把宽厚的大剑。剑身已经有多处破损,上面还有些暗红色的污渍。
蒙克皱了皱眉头,从细节可以看出一个人的作风,他不喜欢这个没有讲究的人,而且光从外表看,她实在不像个靠地住的战士。
就在蒙克准备出言拒绝时,背后忽然响起了同伴的声音。
“好,我答应你了,这事我们做!”
亨利.斯莱德兴高采烈的向后望去,发现开口的正是另外两人中的红发少女,“真不知道蒙克你在推什么,这么好的机会放着不要。一只眼魔耶,你忘记我们旅行的目的了吗?”
一旦女人插手,这事多半就成了。亨利暗想,他行商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绝对是一流的,他看得出那名少女和蒙克的关系不一般。
果然蒙克眉头大皱,“丝诺你……”
“开始你说没人熟悉地形又说没战士,现在都有了,你还在犹豫什么!”少女看上去很不高兴,“再说,眼魔对别人说或许是麻烦,但对我来说不过是个傻乎乎的移动炮塔罢了,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要做我的……”
“别说了,”蒙克连忙冲上去捂住她的嘴,“我同意,同意了还不行吗?”
少女这才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亨利忙接道,“那合同……”
蒙克.菲勒苦笑着点点头,“就按亨利先生您说的拟定吧。不过您确定那名女战士会同意接下这个任务吗?毕竟有过两次……恩,生死经历。”
亨利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先生,她不像您,她可是个雇佣兵……我的意思是,雇佣兵只要给钱,什么都愿意做的。”
“是吗?那好吧。对了,亨利.斯莱德先生,能不能请那位战士上来一下。好歹算同伴了,先互相认识下比较好。”
“是是是,培根,去把艾蕾希娅请上来,告诉她佣金就按上次的算,”亨利指示管家去喊人,自己从包里掏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合同,等蒙克签好字后盖上自己的印章,合同就算成立了。至此他终于送了口气——至少不用明天就收拾包袱滚蛋,诸神在上,这一定是法兰恩的庇佑。
一会儿,商人管家领着黑衣女人走进雅座,蒙克三人发现她竟出乎意外的年轻,年纪大概和丝诺相当,只是眼神有些冷漠——这不是一个资深佣兵该有的眼神,相反这样的神态倒经常能在刚上过一两次战场,自认为见识过死亡的新兵蛋子身上看到。
既然她不是什么老手,两次死里逃生是怎么回事?眼魔可不像地精,随随便便就能打发的。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合同已经订下,蒙克也无可奈何。相互介绍完后便约定明天早晨出发,随后三人前往旅馆住宿,黑衣女人也没多说一句话,点点头离开了。
看到这群别扭的人离开,一直没发表意见的管家终于开口了,“主人。您看……他们行吗?”
亨利.斯莱德笑呵呵地给自己添了杯酒,“怎么会不行?你觉得我找上他们的原因是什么?”看到管家一脸不解的表情才得意的解释道,“培根,一个好的商人除了清晰的头脑,敏锐的观察力和广阔的知识也是必不可少的啊。那名叫蒙克.菲勒的人胸口佩带的徽章你注意到没?那是殷红骑士的纹章,代表战略女神骑士团中的精英。”
“至于另外两人,哼哼,那名少女更不得了,丝诺.雪利……雪利可是南方亚瑟王城里的贵族姓氏,而她本人应该是一名法师,我能闻到她身上讨厌的药材味儿。而另一位我虽然猜不出他的来历,但能跟着这两人,相必也不会是什么小角色。”
“所以即使我开出三倍于寻常佣兵的价格,他们也没有太多反应。我想这样的人来北境森林唯一的目的就是试炼,以提高他们自身的能力。所以眼魔这种寻常人避之不急的怪物对他们来说反而是绝佳的试炼机会。”
“至于那名女战士,”亨利不屑地一笑,“不过是个带路的炮灰罢了,能将那三人带到古墓废墟就行。两次死里逃生的人很多,能走运一辈子的我还没见过。不过也多亏她,我才能说服那三人帮我消灭那该死的眼魔——果然诸神也站在我这边啊。”
培根对自己主人的判断力已佩服地五体投地,“您真是我见过的最英明睿智的人。”
“哈哈哈哈,”亨利将酒一饮而尽,“去叫下面的人准备准备吧,我们很快就要开工了。”
第二章 北之森,废墟,眼魔
更新时间2010-9-9 22:08:23 字数:2916
三人回到旅馆,红发少女已经迫不及待地拖出行李箱,从箱中翻出一本厚厚的法术书扔在客厅矮桌上,全然不顾桌上摆放着的餐具茶杯。顿时房间里乒乒乓乓响成一团,另两人为了躲避四处飞散的盘子一时手忙脚乱。
“你太急了,丝诺。”蒙克.菲勒苦笑着拾起一把飞到脚边的餐刀,“「法师评议会」不会因为你提前完成结业论文就让你比其他人更早穿上红袍的。就算你现在解决掉眼魔,也得在这里待足一个月才能回去,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说完他板起脸,转向另一名倒霉的同伴,“还有赫伦,你也是,当时怎么不阻止她?平时看你挺能说,今天怎么哑巴了?”
“队长,连你都拿她没办法,我又怎么可能劝得住她?”赫伦双手一摊,做出无奈的姿势,“再说,我的花言巧语都是为美丽的单身女子而准备的,像那种商人大叔,我怎么会有兴趣开口?”
“当时他眼睛一直盯着旁边侍女的屁股,怎么可能帮你说话。”丝诺.雪利不屑地说。
“喂……我不说话不是对你有利吗?你有必要把这些都说出来吗?”赫伦难以置信地嚷嚷,一脸委屈的表情,“你还不是盯着队长的……”
“吵死了,花痴男!你要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那玩意儿给烤了。”红发少女威胁似地作出施法手势,赫伦立刻闭嘴了。
“……”蒙克头痛的揉了揉额头,“好罢好罢,都消停下……总之,丝诺你今天答应得太过草率了,一个月的试炼期不可能提前结束,况且那名新搭档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可靠,在我看来她根本就是个新手,你们都没注意到吗?”
“可亨利.斯莱德先生说她曾两度死里逃生啊,新手是不可能做到的吧?从眼魔的手中。”丝诺怀疑地说。
“所以我猜他们根本在说谎,”蒙克.菲勒哼了一声,“商人为了达到目的,没什么做不出的,说谎对他们来说只是家常便饭。”
“我倒觉得那女人挺漂亮的,如果能稍微洗下脸的话,我怀疑她有半个月没洗过了。”赫伦遗憾的啧啧舌头,却发现两人正用可以杀人的眼神瞪着他,“呃……咳咳,说正事,说正事,当我啥也没说。”
“我在骑士团待了五年,没少见那种眼神。新兵上过一两次战场后,往往认为自己已见过生死,便把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表情挂在脸上,其实那只不过是那群菜鸟掩饰自己心底胆怯和茫然的下意识动作。而久经沙场的老兵因为早已习惯这一切,眼神根本与旁人无异。”蒙克慢慢说出自己的看法,“总之,不要对那个佣兵抱太多希望,只要能带我们找到眼魔就好。战斗时还得靠我们自己。”
“我当然知道啊,蒙克你真啰嗦耶,”少女翻开厚重的书页,“什么时候不是靠我们三个就够了?——从小到大。再说,你真以为我对结业论文那么上心啊?大错特错了噢蒙克,我可是很早……”她添添嘴唇,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就对这次可以狂轰滥炸的试炼之旅期待万分了。”
永远不要揣测一个法师的想法。想起骑士团前辈告诫的话,蒙克.菲勒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向赫伦,发现后者也是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只好无奈地叹口气,“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好好讨论下明天的对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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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蒙克带着两人前往集合地点——巴隆镇驿站。那里是镇子的最外缘,再向北便是永无止尽的北境森林,而事实是,当三人抵达驿站时才发现这里已经与北之森接壤;巨大的树林遮天蔽日,将驿站完全笼罩于其中。抬起头才能堪堪瞧见巨木的顶端,十来人才能合抱的树干到处都是。站在这片阴影之下,三人心里不由产生出一股渺小之感,就连平时最爱打诨插科的赫伦也说不出话来。
蒙克.菲勒看了看四周,除了他们,还有不少第一次来的冒险者也是一脸呆滞的傻样,望着这片巨大的森林目瞪口呆,而一些富有经验的冒险者则面带嘲笑的打量着这群菜鸟,眼神像是在看一群乡巴佬。
“哇!蒙克,我从来没见过这么高的树……”丝诺直到现在才回过神来,兴奋得抓住骑士的肩膀来回晃悠,“就算是南道草原的杏仁桉也比不过!”
蒙克点点头,他忽然觉得自己可能小看了这片森林,能造就如此奇观的地方绝不会像常识中那么简单。
也许这趟讨伐之旅不会像往常一样轻松,蒙克想。
三人很快找到了昨天新加盟的战士兼向导——艾蕾希娅,她仍旧是一席黑衣,背着一把与她身型极不搭调的巨剑。见到他们,她依然没有太多话说,表情僵硬的点点头,便转身带着他们向北之森进发。
钻进树林,外面还是明媚耀眼的天空一下变得黯淡起来,阳光从树叶缝隙中投射到地上,形成小块小块的亮斑。地面铺满了厚厚一层落叶,走在上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刚开始的时候身边还有不少同行的冒险者,随着深入森林,人群渐渐分散,最后偌大的森林中仿佛就只剩下他们四人。红发少女早已贴到蒙克身边去了,唯一还在活跃着的是赫伦,他从进森林起就围着艾蕾希娅打转,热心地发扬着他作为培罗牧师的本职工作。
“你信仰的是哪位神明?”
“其实你长得挺漂亮的,就是表情太冷了点,有没有兴趣成为太阳神的信徒?这样你就不会老摆出一副冰冰冷冷的样子了,相信我。”
“我就是太阳神的牧师,你还犹豫什么。有我引导,你在入教时可以少走很多弯路喔。”
“伟大的培罗无所不在,你要是信仰太阳神的话,好处很多的。”
“在有阳光的地方他都能聆听到你的祈祷,给与你庇佑。你死后灵魂也能前往他的神国,不至于被钉在无信者之墙上。”
只是不管赫伦怎么说,艾蕾希娅都没有太多反应,她偶尔点头或摇头,回答是或不是,除此之外连半句话都没有。
“嘿嘿,这次赫伦看来要吃瘪了。”蒙克小声对身边的丝诺说,“他上次还炫耀任何美女都无法抵挡他的魅力来着。”
“活该,谁叫他一看到女人就像中了魅惑术一样,我从没见他对发展男信徒这么上心过。”丝诺鄙视地看着跟在艾蕾希娅身后的赫伦,“下半身决定上半身,还好你不是这样子,不然我一定把你给阉了。”
当树荫开始倾斜,黄昏逐渐降临时,艾蕾希娅忽然停下来。“到了,”她指着身前不远处一块小山包似的凸起,“那里,入口。”
蒙克.菲勒走上前,用剑尖挑开土堆顶端覆盖的树枝落叶,一个黑黝黝的洞口露了出来。
“走吧。”
确定古墓通风良好后,四人纷纷点起火把,顺着吊绳滑进墓室。这是一个盗洞,洞下方正好是古墓主人的陵寝,能搬的东西都已搬走,只剩下一地枯骨和碎石。
最开始墓道还很通畅,随着不断深入,墓道分叉越来越多,四人移动变得缓慢起来。蒙克建议一条通道一条通道排查搜寻。红发少女走在最前面,均匀洒下手中的细沙,沙子如同灵蛇般钻入石砖缝隙,顺着缝隙四处流动,只要有活物接近他们,法师便能第一时间查觉。
当队伍排查到第三条通道,接近古墓大厅时,丝诺忽然停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什么东西过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碧绿色的射线从黑暗中射出,直指最前方的少女。由于太突然,所有人都没来得急反应,射线准确地击中了她,却没有给她造成任何伤害,而是猛地向另一个方向弹开,撞在旁边的石壁上,瞬间将石壁融出了一个直径接近一米的大洞。
“是解离射线!分散!”
蒙克大吼着,将盾牌矗立在丝诺身前,为她挡下紧接而来的寒冰束,“赫伦,想想办法!”
“没问题,你们闭上眼睛!”赫伦将手中的日冕圣徽举过头顶,大喝道:“阳炎!”
通道上空猛然爆发出一阵极为强烈的光线,犹如太阳般耀眼,漆黑的通道顿时形同白昼,惨烈的嘶声在空无一物的通道间回响。在太阳神的光芒下,任何邪恶之物都无法隐藏身形,隐形术被阳炎射线彻底瓦解,眼魔丑陋庞大的身躯逐渐浮现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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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比火焰还要耀眼的少女
更新时间2010-9-9 22:20:59 字数:2816
“人类!低劣的人类!”眼魔用通用语发出尖锐的嘶鸣,显然已陷入狂暴。牧师所施展的阳炎射线不仅驱除了它的隐匿法术,还穿透了它薄薄的眼皮,让它暂时成了一个瞎子。上次被人类袭击的创口还清晰可见,新伤旧痕加在一起,让它原本就十分恐怖的面容变得更为可憎。
剧痛之下,它胡乱发出各种射线,想将这几个该死的人类统统杀死。但漫无目的地攻击除了让墓道变得千疮百孔外,没有任何意义。
赢定了,蒙克.菲勒心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战局和计划里所预想的一样,只要成功防下眼魔的偷袭,把它拖入正面战,他们就不可能输。
有准备对无准备,胜败已不言而喻,眼魔发出的寒冰束和阳炎指会被盾牌上的防护法术吸收,解离射线会被魔能力场偏转,死亡一指会被防死结界抵挡。当所有致命射线全部失效时,它就只剩下用嘴咬了。而自己肯定不会给它这个机会。
想到这,他大声喊道,“艾蕾希娅,掩护丝诺!”
“现在是我表演的时候了。”红发少女从盾牌后站起,平伸双手,念诵咒语;法袍随着她的吟唱无风而动,一枚枚赤红色液珠从她掌心凝结成型,随后急速向眼魔射去。
液珠在击中眼魔的瞬间膨胀成巨大的火球,随后是震耳欲聋的轰鸣,整个古墓仿佛也随之摇晃起来。爆炸一声接一声,强烈的气浪冲得三人东倒西歪,只有丝诺迎风而立,红发随风舞动,仿佛火吻而生。
狂轰滥炸,蒙克.菲勒想起她在出发之前说的话,开始有些能理解了……她是一个塑能天才,而且只对塑能系中的火焰魔法感兴趣,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她天生红发的原因,蒙克想,她比火焰还要活泼,比火焰还要耀眼。
直到古墓内空气变得灼热时,少女才停下手来。通道里到处都是焦糊的烤肉味和刺鼻的硫磺味,烟雾和灰尘让众人一时看不到通道那头的情况,但不用想也知道,眼魔没可能在这番轰炸中活下来。
“好了,这样就行了……”丝诺拍拍手,“接下来我们该——呃——”一口血沫吐出,她睁大眼睛,惊讶地低下头,一把巨剑不知何时从她腹部钻出,剑尖闪烁着赤红色的光芒——那一瞬间她略微有些恍惚,脑海中竟不自觉联想到了自己的头发——都是这般鲜红。随着剑身猛得抽回,少女被巨大的惯性带动着向后倒下,鲜血顺着伤口喷涌而出,转过头,她看见那名原本应该掩护在自己身侧的女战士已经再次举起了巨剑。
第二剑从丝诺肩头切入,从腰部切出,但这次她已发不出任何声音。
其他人呆呆的望着这一切,变故来得太过突然,蒙克尚未有任何反应,黑衣战士利落的两剑就已经夺去了少女的生命。直到少女倒下,蒙克.菲勒才发出惨烈的悲鸣,“丝诺!不!!”下一刻,他已无法抑制自己的滔天怒火,举剑向黑衣女子冲去,“混账!我要杀了你!!”
黑衣女子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她双手握剑,注视着蒙克.菲勒每一个动作,直到他一个冲跳跃向自己,两人距离不过五六步时,她才挥动巨剑,狠狠朝蒙克劈去。
两剑相触,磅!——蒙克倒退数步,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艾蕾希娅,实在无法想象出如此瘦小的身躯怎么可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自己竟然在纯粹的力量比拼中落了下风!但痛失恋人的仇恨让他无法思考其它事情,再一次的,他冲上前去,用盾缘狠狠撞击对手迎面劈来的剑刃。
多年的骑士生涯让他早已将战斗技巧融入每一个动作之中,他翘动盾牌,对手挥砍的力道顿时被卸掉大半,随后他将利剑毫不犹豫的斩入了她的身体。
黑衣女子痛哼一声,不由自主地弯下腰,蒙克不给她缓过来的时间,第二剑从上往下,直劈向她的颈脖。而她还是老套的双手举剑,由下往上,妄想抵挡这致命的一击。
做梦!腰间受创,将延缓整个上半身的活动,加上那么重的剑,由下向上挥砍能发挥几成威力?蒙克在心里大吼道,到此为止了!去死吧,贱人!
但接下来的事实让他目瞪口呆,这一记势大力沉地下劈再次被弹开,而且撞击力量比第一次更甚,他控制不住的向后翻倒,而黑衣女子紧跟一步,顺势横挥巨剑。
蒙克觉得喉头一紧,然后世界颠倒过来……不,或许是自己飞起来了,他看见自己的身体正无力的向下跪倒,双眼间一片血红,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他脑中滑过最后一个念头,“丝诺……”
赫伦早已吓得无法动弹,他颤抖着抱着大盾,眼睁睁的看着浑身是血的艾蕾希娅向自己走来。她捂着伤口,脸色苍白,一步一步地缓慢前行,血不停的从手指缝中涌出,浸湿了她的黑色衣裙。
“别,别杀我……别杀我……”赫伦跌坐在地上,拼命向后挪动。
巨剑轻易格开了他手中的大盾,然后轻轻架在他的脖子上。
“愿太阳神培罗永远庇佑你,愿你死后能回归他的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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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四十四,四十五,四十六……一共四十八个吗?”艾蕾希娅盘坐在地上,清点着手中的金币,“不错了,算收获最多的一次,大概……也是最后一次。”
不可能再回镇子里了,她想,不管怎么说,连续三次死里逃生太过奇怪,再说眼魔也已经死了。钱差不多够用,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她弯下腰,想将地上散落的金币装入钱袋,不料这个动作又牵动了伤口,让她痛得龇牙咧嘴,表情纠结成一团。
看来我光有猩猩的蛮力,却没有猩猩那么厚的毛皮。她感叹着看向自己伤口——要是这一剑再往下几厘米,切在肚子上,估计肠子都会流出来。至于那超乎常人的力量,她自己也无法解释,只好归结于都是穿越造成的。
没错,穿越。每当想到这她就很想问候时空管理局全家——如果这个组织真存在的话。除了一身蛮力,为什么让她附在一个女人身上?这让她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梦想情何以堪?虽然遭遇飞机失事,能活下来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但……这也太戏剧了点。
她叹了口气,重新去拾地上的金币——算了,抛开美人膝先不说,她现在最想的是离开这个满是乡巴佬和冒险者的偏僻小镇,去大城市见识一下这个与常识完全不同的世界。好歹穿越了,总不能窝在这乡下地方混混沌沌过一辈子吧。只是这一切都需要钱。她没有关于这个世界的记忆,甚至语言也是几个星期前才刚刚学会——勉强能听懂别人说什么而已。于是在她发现自己的力气远超常人之后,抢劫便成了收入最快的途径。
艾蕾希娅收好钱袋,慢慢扶墙站起。火把已经快烧完了,她并不想在这里过夜,只是每一个动作都让腰间的伤口剧痛无比,这样的状态绝不可能走出夜幕降临的北之森。空气中的血腥味已经浓得令人作呕,她惋惜地看了一眼尸体上分毫未动的附魔装备和卷轴,举起火把向来时的通道走去——那里接近出口,血腥味要少很多。
在入口的墓室处,她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透过天花板的大洞,能看到北境森林的夜空——无数道月光透过层层枝叶撒下,像舞台上的聚光灯,地上则静静铺着一层银白色面纱。
她不禁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杀人时,看到一地血液和残肢断臂也吐得一塌糊涂过,但杀人后的心情却比自己想象中要平静得多,大概是把对方都当成游戏里的NPC了。我是好人,她想,好人必须得活下去,而你们就先委屈下,成为好人的exp吧。如果你们下次刷新了,我请你们吃饭。
胡思乱想之间,艾蕾希娅睡了过去。
这天她做了个梦,一个身影模糊的怪物围着她飞来飞去,在她面前不停唠叨:杀人不需要理由,你只是想要杀死他们,对吧?
吵死了……艾蕾希娅嘟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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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姐姐与弟弟
更新时间2010-9-10 11:04:54 字数:3682
第二天艾蕾希娅醒来时,细碎的阳光正透过树叶缝隙,轻轻照在她脸上。摸了摸腰间的伤口,似乎好了许多,凝固的血液和袍子粘在一起,暂时充当了绷带的作用。
因为不知何时会有新的冒险者来到这儿,她决定马上离开。除了钱袋,其它东西她都留在了古墓里——反正以后也用不到了。
有伤在身,来时很轻松的山路也变得难走起来,地面厚厚的落叶延缓了她的脚步,大树伸展出的根系像是有意跟她作对般不断横在她面前——原先能轻松跳过的地方现在只能慢慢爬过去。当她绕过巴隆镇驿站,赶回自己的家中时,天已完全黑了。一整天的赶路让她伤口再度裂开,本来变得硬邦邦的袍子又被新的血液染透,粘糊糊地沾着皮肤好不恶心,只是她已顾不上去计较这些。
一脚踢开家门,艾蕾希娅跌跌撞撞的走进屋里,一个十来岁的少年闻声跑了出来,“姐!你今天回来得好晚噢,我做好晚饭了——啊!你……你受伤了?”
你这不是废话吗?她瞪了少年一眼,“去烧盆热水,我要洗澡。”
他连忙点点头,慌慌张张提着桶子出门去了。艾蕾希娅疲惫地靠墙坐下——屋里根本没有多余的凳子,唯一的一条长凳在厨房;而她现在浑身是血,不想躺床上——而家里除了这两样东西外再也没有其它可以坐的了。
两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小房间连在一起,就构成了她现在的家,或许说是这副少女身体原主人的家更为合适。大的那间做客厅,卧室,同时兼洗浴室;小的做厨房和餐厅,上个厕所都要跑外面去解决——这样的生活她居然坚持了三个月,自己想想都觉得惊讶,这也是她下定决心要离开这里的主要原因。没有一个现代人能接受如此恶劣的生活环境。
比恶劣的生活环境更令人头痛的就是那个小屁孩了,他居然是自己的亲弟弟!不,应该说是这副身体原主人的亲弟弟……不管怎么说,这对讨厌小孩的她来说绝对是个天大的麻烦。她甚至不只一次动过把他一刀杀了的念头。
但回想起来,她从这个陌生世界醒过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正是趴在自己身边呼呼大睡的他。手中紧紧拽着被角,身旁摆着微微冒热气的脸盆和毛巾——他正在照顾自己,照顾那个已经不在的“姐姐”,而他在睡梦中不停呢喃的那个名字——艾蕾希娅,也成了她现在的名字。
想到这儿她提刀劈人的念头就会不自觉消散下去。算了,就当养了个仆人好了,她想,回家时有人做饭扫地洗衣也不错。好在他平时还算勤快,特别是知道自己的“姐姐”失忆后,就更是把所有家务都包下来了。
诺恩提着水桶呼哧呼哧地跑进厨房,点火烧水,艾蕾希娅则开始脱身上那件残破不堪的黑色长袍。由于流出来的血液大部分已经凝固,与伤口粘结在一起的部分不得不撕扯下来,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当诺恩将一大桶烧好的热水提出来时,看到脱光衣服的少女顿时愣在原地,接着慌张地捂住眼睛,水桶“乓”的一声砸在地上,“姐……姐!你这是在干吗?”
干吗?一看不就知道了么?洗澡啊。艾蕾希娅翻翻白眼,接过落在地上的水桶,自行往浴盆里倒水。诺恩依然僵在原地,满脸通红。啊……难不成这小子是看了自己的裸体才这样?艾蕾希娅突然感到一阵无力,拜托,你们——这副身体原本的主人和你,不是亲姐弟么?你害羞个啥劲啊。
“别愣在那里了,帮我拿套洗换的衣服来。”艾蕾希娅吩咐道。要是不出声,天知道这傻小子会站到什么时候。
他低低嗯了一声,转身走了两步,忽然说道,“姐,你是女孩子……不可以这样。我们虽流落到这里,但别忘了,我们也曾是贵族,身上流着冰原狼的血……任何时候都不要忘了贵族的言行举止,这是父亲反复叮嘱我们的。”
说完他红着脸跑了出去,留下艾蕾希娅一个人愣在原地。
贵族?这副身体的主人原本是贵族?这个消息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起,真让人有些惊讶……不过仔细想想,倒也挺符合。在接管这副身体时,她简直可以用弱不禁风来形容,手臂纤细,皮肤苍白,怎么看都不像在贫民窟长大的人。
而且她弟弟会识字,自己刚穿来过时身体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动弹,就是诺恩每天抱着本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童话书,坐在床头念故事给她听——虽然她完全听不懂。教育普及度跟生产力水平密切相关,在这里识字的人可以说一只手数得过来,基本只有贵族才有受教育的机会。
不过,贵族值几个钱?艾蕾希娅冷笑,既然沦落至此地,肯定是族里发生了变故。要不是家族没落,就是族里内部斗争,两者她都没有兴趣牵扯。
洗掉身上的血污,在伤口上抹上一层愈合剂,用绷带缠紧,再换上干净的内衣,艾蕾希娅顿时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她安逸的嚎了两嗓子“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发现诺恩这傻小子还没进来,只好无奈的摇摇头,趴到窗边大喊,“喂!我洗好啦!”
“喂!诺恩!”
没有人应声。
艾蕾希娅皱了皱眉,这里是巴隆镇的阴暗角落,无人管辖区域,一堆流民和亡命之徒的聚集地;换句话说,也就是所谓的贫民窟。绑架抢劫杀人是经常发生的事,那傻瓜不会是出事了吧。
就在她准备出去看看之际,漆黑的夜色中突然传来锐利的破空声,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瞬间席卷她全身!她几乎是按本能侧开身体,两只细箭就已从窗射入,其中一支离她脸颊不到一公分,她甚至能感受到箭尖的寒意!
艾蕾希娅觉得那一刹那心跳都停止了,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恐惧让她无法呼吸。伸手一摸,脸上全是冷汗,想起那些被自己杀死的人,在死前是不是也会有和自己一样的感觉?不容她多想,更多的利箭已经呼啸而至。单薄的土墙在手弩面前根本和纸糊的一样,箭矢瞬间就将屋子射得千疮百孔。
艾蕾希娅一边祈祷不要被流矢射中,一边猫着腰跑进厨房,操起灶上的铁锅——那是房子里唯一的能抵挡箭矢的东西了,然后一个纵身从窗口跳了出去。
她想得很清楚,留在屋内必死无疑,对方招呼都不打,一开始就铺天盖地一顿乱射的做法,很明显是想要自己的命。就算没被射死,对方点燃火箭烧屋自己也不免要被烤成焦炭。只有趁夜色冲出去才有活路。但她也知道,对方一定会留人看窗口和大门,所以一跳出去她立刻将铁锅挡在身前。
铛的一声,一根箭矢稳稳的插在铁锅上,震得艾蕾希娅手腕微微有些发麻——用铁锅挡手弩,自己大概是第一人。就在对方想要搭箭再射时,艾蕾希娅已冲出十多米,扑到墙下,进入了弩手的死角。
就趁现在,快逃吧!逃得越远越好,她想,丢下那些用命换来的金币,丢下那个所谓的拖油瓶弟弟,快点离开这座小镇——有那么片刻,她几乎就打算这么做了——对,就这样夹着尾巴逃跑,这样你至少可以留下一条小命,毕竟丢了命,就什么都没有了。至于那个便宜弟弟,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上一个灵魂留下来的东西,你还想被他拖累一辈子?她挪动脚步,走了两步,脑袋中又浮现出诺恩趴在自己床前睡着的脸,“姐姐……”
“妈的,麻烦死了……”
下一刻,她已高高跃起,单手抓住屋檐,一个转身翻上屋顶;腰间随着此番动作传来一阵剧痛,她一个踉跄,差点掉下楼去。稳住身子,艾蕾希娅看见一名弩手正手忙脚乱的换装信号箭。趁着对方还未注意到自己,她一个箭步冲到对手身后,手持铁锅狠狠砸了下去。
放倒弩手后,她飞快的剥下他的衣服裤子套在自己身上,伤口处火辣辣的痛,应该是刚才的动作再次拉开了伤口。艾蕾希娅咬牙忍住疼痛,趴在房顶上一边观察自己家附近的情况,一边回想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惹上了这样的仇家。四面屋顶上都有人影在活动,应该是负责监视自己逃跑路线的箭手,虽然人不多,但能装备手弩这种武器的……她一时想不起来贫民窟有哪个黑帮势力可以拥有这种杀人利器。
就算是这几天做的事情被人发现,来找自己复仇的人也不应该出现得如此之快。在北境森林冒险一两个月没有消息是很正常的事,她原本算好明天离开巴隆镇应该是绝对来得及的,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
围在屋子周围的人见屋里久久没有动静,渐渐靠拢过来。艾蕾希娅数了数,二十二个,加上房顶上的弓弩手,一共二十六个人。
其中一个穿着阑珊的家伙被踢进屋里,不到数秒又跑了出来,“老大,里面没人了。到处都是洞,别说人,一只老鼠都没有!”
“你看清了?”人群中走出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艾蕾希娅发现自己认得他——利格.黑牙,又被人称为巴隆疯狗,是主宰贫民窟的三个老大之一。
得到确认后,黑牙把手中的刀狠狠砸在地上,“你们这群废物!整整两队人,抓一个娘们都抓不住!你们都吃屎的?还不给老子去找!要是没找到,你们就别回来了!”
“大哥,别急,听我说,”另一个站在黑牙身边的矮个子见队伍要散开,忙出言制止道,“四周的弓弩手都没有发信号,就说明她并没有跑远。说不定只是跑到附近藏起来了,正等着我们分散去找她,以便趁乱逃跑。我们可以……”他招了招手,让黑牙弯下腰,凑在他耳边说着什么。说着说着黑牙忽然笑了起来。
“这个主意好!不亏是毒蛇,等下要是抓到那贱货,第一个交给你处理。”
“嘿嘿,这个不太好……”被称为毒蛇的家伙阴冷的笑道,“还是先让兄弟们玩够再给我吧,你知道,被我玩过的女人经常都会坏掉……”
“哈哈哈哈,说得也是。不过我黑牙说话一言九鼎,玩坏就玩坏了,反正到最后也是要……”黑牙说到最后已露出杀意,他拣起自己的佩刀,挥挥手,“把那家伙带上来。”
“是。”
一堆人忙活起来,不一会,一个被绑成粽子似的人被推到黑牙面前。
艾蕾希娅发现那个人正是自己的弟弟,诺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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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无法撼动的意志
更新时间2010-9-10 14:51:15 字数:3068
我就是个傻子。
艾蕾希娅站在黑牙面前,抱头苦笑。他要杀就让他杀,我跑出来干什么,对方二十多个穷凶极恶的流氓地痞守在这里,这不是送死吗?只是看到毒蛇用匕首切下诺恩的小手指时,她就如灵魂附体般跳下屋顶,冲到人群中大喊“住手”……仿佛那一刻身体根本不由自己控制似的。
“姐……你为什么要…出来,…快跑啊!”诺恩的声音有些漏风,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看来被揍得很惨。
其实我一点都没想出来,她想,我只是不想听到某个家伙的惨叫。你们就不能杀得干脆点吗?
黑牙招招手,一群混混冲上来把艾蕾希娅摁倒在地,然后用绳子捆得结结实实。艾蕾希娅任他们在身上摸来摸去,眼睛直盯盯的瞪着黑牙,“把他放了。”
“放了?”黑牙阴笑着走上前,抓住少女的头发,一把提起来,“我会好好考虑你的建议的,等兄弟们玩够了后。”
人群中顿时爆出一阵哄笑和口哨。
“没想到你的办法还真有效,一下就把这小妞给引出来了。现在她是你的了,毒蛇。”利格.黑牙在艾蕾希娅胸前狠狠抓了一把,随手把她扔给身后满脸得意的毒蛇。
“能引出来我倒是不惊讶,只是……”毒蛇低低地笑笑着,抓着艾蕾希娅的头用力往下按,同时踮起脚来以便自己和她平视,一双细小的眼睛让她觉得无比恶心,“……出来得这么快我还是第一次见。你比我想象中要有勇气的多,女人。真希望接下来玩的游戏里你也能这么勇敢。毕竟,我对那些只知道哭的白痴女人也是很头痛的。”
艾蕾希娅吃力的仰起头,沉默半响问道,“谁指示你们这样做的?”
啪!毒蛇狠狠甩了艾蕾希娅一个耳光,“指示?谁能指示得了本大爷?这不过是一桩交易,而你不过是个砝码而已。乖乖让兄弟们乐一乐,完事后大爷说不定心情好就放了你。”
“姐……他们是不会放过…我们的!”诺恩突然挣扎着喊起来,“他是个骗子!我听到他们提起过艾斯纳蔷薇,他们是……”话还未说完,走到他身旁的黑牙忽然抽出剑,狠狠刺进诺恩的身体——这一串动作快如闪电,艾蕾希娅还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剑尖已经从诺恩背后贯穿而出。
长剑拔出,诺恩一声不吭的扑倒在地。
黑牙擦了擦剑尖上暗红色的血,“你看起来很惊讶?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如果他是女的,大概还能再多活上一阵,但可惜,我的手下对男人没兴趣。而且他说的不错,找我干这事的正是自称艾斯纳蔷薇的人,本来按规矩,我什么都不该说,不过我对贵族什么的一向很讨厌,再说,你也很快就要跟他一起去了,我总不能让你死得不明不白吧?”
艾蕾希娅呆呆望向倒在地上的诺恩,大脑一片空白。艾斯纳?蔷薇?什么意思……还有,他死了?就这么死了?这算什么……我冒着随时扑街的危险跑出来就这种结果?你怎么能突然动手,我还没有喊开始啊!她下意识的想去找load选项,想要读档重来,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那个按钮。
“你该看的是我这儿,”毒蛇用匕首抵在艾蕾希娅两腿之间,缓缓向上移动。他甚至已经能想象到少女被自己折磨时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表情,至于她现在一动不动,两眼茫然的样子他也毫不奇怪。遇到这种事没当场崩溃就算不错了,只要待会儿别装疯卖傻就成。
就在他满怀期待的准备挑断少女的亵裤时,手腕处传来一声清脆的裂响;下一刻他发现自己的右手已经弯曲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匕首正握在对方手里,而捆着她的绳索不知何时崩成数段,散落了一地。
“啊……啊啊啊!!”痛觉姗姗来迟,毒蛇数秒后才回过神来,抱着自己的断手痛得满地打滚,“……该死的,你这该死的婊子!……杀了她!快杀了她!”只是还没等他叫上多久,一把匕首就洞穿了他的喉咙。
四周的混混们望着艾蕾希娅,都被刚才所发生的事震住了。举手之间挣断姆指粗的绳子,再扭断毒蛇的手臂,这一切都不像是眼前这名削瘦的女子能做得到的——就算是北地的蛮子,挣脱这样的绳索也要花不少功夫啊!
众人纷纷倒退两步,一时竟谁也不敢上前,顺着火光下少女拖得长长的影子看去,先前沉默着的少女此刻忽然像换了一个人,她的眼神中燃烧着让在场所有人不寒而栗的火光——那光芒比黑夜还要阴暗。
“都愣着干什么?给老子一起上,干掉这个婊子!”黑牙见状忙大声呵斥,地痞们这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纷纷抽出武器,围成一圈,一步步紧逼上来。
一对二十四,还有屋顶上随时等待机会放冷箭的弩手,艾蕾希娅知道自己几乎没有任何胜算,现在先行逃走,以后再回来复仇才是明智的选择。但不知为什么,她就是不想走,心里一股莫名的气堵着出不来,让她难受至极。
—这算什么……
—你怎么能突然动手,我还没有喊开始啊。
—Load键在哪?
—姐姐。
包围圈终于合拢了。
“来吧。”艾蕾希娅轻声道,随后握紧匕首,纵身跃入人群之中。
———————————————————————————————————
柏奥斯.希莱科坐在靠窗的位子,把玩着手中精致的茶杯,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在他手中翻来覆去的杯子洁白无暇,坚固且轻盈,同时表面光滑得能照出人影。据说这种器皿只出自神秘的远东大陆,航海的商人都称这种东西为“瓷”。这样的一个杯子,其价值远超过等重的黄金。
若在平时这样的珍稀物必会让他爱不释手,但此刻他实在没有太多心思放在上面。他望向窗外,夜色下的巴隆镇已经沉睡,零星的灯火就像时隐时现的星辰,让人摸不清远近。街道上除了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叫,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他知道即使自己在这儿坐到天亮,也不可能让情况变得更好,但此刻让他去睡觉却是绝对睡不着的。
很久没有如此紧张过了,他想,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对了,大概是五年前,自己亲手推下落石,将冰原狼长子的马车撞下悬崖的时候。
“别担心,一定会顺利的。”坐在柏奥斯对面的兰奇.道尔低声说道。
“但愿如此。”柏奥斯按了按有些胀痛的额头,“我们无法承受失败的代价。”
“我们也不可能失败。”兰奇显得心有成竹,他将摆在手边的咖啡一饮而尽,随后优雅的掏出手帕擦拭嘴唇,“虽说只是一群帮派地痞,但那两人根本毫无缚鸡之力。希莱科,耐心点,我们已经等了五年,为什么不能再多等一会儿?相信天一亮我们就能听到好消息。”
那两人……柏奥斯叹了口气,五年前,原本按计划将史塔克的合法继承人推入悬崖,可没想到当时大小姐居然也在那辆马车里。车队通过落石区时已经来不及通知侍卫将大小姐和长子分开,柏奥斯只好闭着眼睛下达了推下落石的命令。
五年了,没想到她还活着……不知从前那个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容,整天无忧无虑沉浸在城主书房里看书,见到自己会开心地扑上来的单纯少女变成了什么样子。“艾蕾希娅.史塔克。”他轻轻念出这个名字,手中的茶杯握得更紧了一些。
“我理解你的苦衷,希莱科,”兰奇看到柏奥斯的神色刻明白了他在想些什么,“没有人希望小姐当时在那辆马车里,但当时机会只有一次,你不能回头,就如同现在一样——”他盯着柏奥斯.希莱科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他们应该在五年前就已长眠!这一切,必须由我们来纠正!结束掉它吧!”
“我……明白,”柏奥斯无力的放下杯子,为了心中的想要实现的东西,不惜背叛誓言——作为城主的寒冰铁卫,他在冰原狼的家徽面前发誓要守护那名可爱的姑娘,只是当两者冲突之时,他选择了前者。“我明白……我会结束这一切,不管它究竟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正确?错误?”兰奇.道尔低声笑了笑,“什么是正确,什么又是错误的,这个问题本身就没有什么意义。能被写进史书的永远是胜者……再说,你若不相信历史,可以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看那片土地,那座受冰原狼群庇佑的凛冬城在大人的治理下,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而这不正是你一直以来行事之所依吗?”
凛冬城……
柏奥斯微微闭上眼,仿佛在遥望凛冬城那厚重斑驳的城墙;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瞳孔中已经没有其他色彩,只剩下坚定不移的意志,如同北之森般寒冷无情,“是的,我们所行之事,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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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复仇者
更新时间2010-9-10 21:00:01 字数:3009
火焰,尖叫和碎片;
艾蕾希娅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在飞速下降,或者说,正在坠落。气流在耳边呼呼作响,刮得脸颊生疼,火焰则从天而降,仿佛一场壮丽的火雨,带着死亡与毁灭冲向大地。她看到空中还有许多和自己一样的人,嘶声尖叫着坠向地面,不少人被飞散的金属残骸切得四分五裂。其中一块碎片上清晰地印着CHINA-SOUTHERN字样和一朵盛开的红色木棉花。
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艾蕾希娅向下望去,原本模糊不清的地面已经显露出它的真实面貌,大地,山峦,森林,河流变得越来越清晰——仿佛不是她在下坠,而是大地加速向她撞来。
恐惧从心底突然爆发出来。
“死。”
她想到了这个词。那一刻她全身冰冷,想闭上眼睛,却发现全身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们纷纷砸在大地上,再向上弹起,再落下,翻滚的过程中内脏和血涂了一地——就像是小孩子恶作剧般的涂鸦。
我将葬身于此。
她脑海中不停翻滚过这个念头,害怕极了。我就要死了,再也看不到喧嚣的城市,感受不到世界的变化,陷入永远的沉睡,不,不是沉睡,因为死掉的话连梦都做不了了。身体将会腐化,最后没有人会再记得我的存在……这样的事情,我……不要!
恐惧终于突破了极限,仿佛什么东西被压碎了,她眨眼,摇头,发现身体又重新回到她的掌控之中,于是她尖叫出声,“不!我不想死!!”——那一刻她自己都惊讶于这幅身体竟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世界随着她的尖叫一瞬间静止来下,坠落停止了,火焰,尖叫和碎片都消失不见;大地,山峦,森林,河流变成了黑白色。接着天空发出嘎啦嘎啦的脆响,一道裂纹横空而现,接着是许许多多道裂纹——黑白色的世界像玻璃般土崩瓦解,就像是块破裂的镜子般,天空中崩落的部分透出一缕缕光线。
接着,她醒了。
“……”望着头上低矮的木质屋顶,艾蕾希娅松了一口气,还活着。三个月里,一直抱着游戏人生的心态,原以为穿越不过是场游戏,原以为冲上去就算死了也无所谓,现在才发现,自己其实是如此惧怕死亡。
当诺恩被利刃穿身的时候,艾蕾希娅也觉得心里有样东西被刺穿了,她发觉所谓的NPC,不过是她想要欺骗自己的借口,那些被她杀死的人——废墟向导,黑衣佣兵,大剑巴布,红发少女,殷红骑士,还有许多已经记不清样子的人……都不会再刷新了,他们和诺恩一样,都是一个个鲜活的存在,都有关心着他们,或者被他们关心着的人。而我杀掉了他们,艾蕾希娅想,我和他们没什么不同,我不过是个胆小虚伪,自欺欺人的刽子手。
不过……这里是哪里?屋顶很矮,她甚至能看清横梁上细密有致的纹理。整个屋顶只有六七尺见方,上面挂着的吊灯在微微晃动……不对,艾蕾希娅仔细观察了下,发现竟是整个屋子都在晃动。
“她醒了。”
听到有人说话,艾蕾希娅缓缓偏过头——她感觉到自己脖子上被人围了几圈厚纱布,转头都很困难。
映入眼中的是一名穿着红色袍子的女子和一个身披盔甲的男人。男人听到女子说话后凑了过来,“啧啧,五处骨折,两处贯穿伤,十二处刀伤,虽说都不是致命伤,但流的血也足够把人流死了,这家伙居然能活下来,命还真是硬啊。”
“阿利斯特!”女子皱眉道。
“不过就算如此,也别认为你安全了。”那人依然不依不饶的说,“车队离洛勒音还有数天的路程,在此之前那些伤口可能会发浓发臭,长出虫子,最后变成传播恶疾的源头——我们可没有带牧师同行,你最好自求多福,到那一步时我会把你扔出车子的。”
“阿利斯特!出去!”红袍女子生气地站起来,用手指向门外。
“呵。”男子笑了笑,转身打开门跳了出去——艾蕾希娅注意到外面的景色正在向后移动,原来是在马车上,不难怪整个“屋子”都在晃动。
“抱歉,吓到你了吧。”女子回过头,“阿利斯特只是说话刻薄了点,并不是坏人,当时你昏迷不醒倒在路中间,还是他发现你的。”
“阿利……斯特?”艾蕾希一张口便发现喉咙火辣辣的痛,嘴巴干得厉害,“有……水喝吗?”
“这里,”女子从床头端起一杯水递给她,“你叫什么名字?”
“莉莉,莉莉.艾伦。”艾蕾希娅编了个随处可见的名字。经过那一晚的洗礼,她对这副身体的身世有了个模糊的认识,总结起来就是有人想要自己的命,虽说从前是个贵族,但现在连平民都不如。“你刚才说……我倒在路中间?”
“是的,当时车队离巴隆镇大概数公里的样子,如果不是阿利斯特看到了你,你估计就危险了。”
“这么说,是你们救了我……为什么?”
“我叫温蒂.希尔斯提娜。”女子自我介绍道,“是晨曦女神的祭司,阿利斯特也是神殿的武士。现在我们正前往洛勒音,那里有女神殿下的教会,里面的牧师会治好你的,你不用担心,这个季节可不那么容易感染恶疾。至于你问为什么要救你……”她顿了顿,笑道,“救一名需要救助的人是不需要理由的。晨曦女士的善行与阳光同在。”
艾蕾希娅有些懂了。信仰,神祗,神殿,这些名词她没听诺恩少讲。这个世界神是真实存在的,不同的神司职不同的领域,代表不同的阵营,而神的信仰者则是他们意志的体现,或善良,或邪恶,或狡诈,或勇敢。而这位自称温蒂的女子谈到的晨曦女神估计就是一位善良阵营的神祗,而且还是那种典型爱心过剩型的。
诺恩不止一次说过想要成为一名公正之神海尔提斯的圣武士,与邪恶和不公对抗。圣武士是天选者,只有得到神的认可才能晋升。在自己装失忆的那段时间里,他差不多每天都要对自己念叨海尔提斯教会的教义。听得久了便不耐烦了,后来等他一靠过来就将他赶开,弄得他一脸委屈相地望着自己。现在,他的灵魂已经回到海尔提斯的神国,陪在神的身侧陷入永眠了吧。
“莉莉,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倒在那里的吗?”温蒂.希尔斯提娜用怜悯的目光望着躺在床上走神的少女,在女孩醒来之前她就已经检查过她的身体——除了许多伤口外,没有找到奴隶标志的烙印——这说明她是自由人。而那些伤口,大部分是刀剑伤,想必是遭遇过强盗或逃难流民的袭击。“你有家人吗?”
家人……
“我从小就生活在巴隆镇的贫民窟,一直只有我一个人住。”
有一个,不过他已经死了……
“巴隆镇的贫民窟……”温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果然你也是从那里来的。我们从北境森林出发,穿过巴隆镇的时候,看见贫民窟的方向起了大火,当时半边天都被映红了,在夜晚很远的地方都能看见。后来一路上我们遇到了许多逃难的平民,不过问他们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也都回答不上来。”
“我也不清楚……”艾蕾希娅摇摇头,此刻她心中的疑问比温蒂.希尔斯提娜只多不少,她只记得记忆中最后一个镜头是自己一刀劈倒了黑牙,接着便失去了意识。那自己是怎么倒在离镇子这么远的路边,而贫民窟的大火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这样子也好……
“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吗?”温蒂问。
这样一场大火,也会将他焚化吧。原本穿越到这个世界我也没什么目的,浑浑噩噩的只想活下去。但从今天开始……
“没有……希尔斯提娜小姐,我不知道还有哪里可以去……”
“那你跟着我们回神殿吧,洛勒音的晨曦女神教会才刚建立不久,正缺人手,你在那儿能找到一份打杂的工作,住宿什么的也比在贫民窟要好。”
从今天开始,我不但会活下去,还要让那些暗藏在背后下毒手的人尝到他们自己种下的恐惧……我会亲手将他们埋葬,毁灭他们所拥有的一切……
“真的吗?太谢谢你了,希尔斯提娜小姐。”
“呵呵,不用客气,叫我温蒂就好。”
托你的福,诺恩,有了目标,以后的日子将不会那么无聊……
“嗯,谢谢你……温蒂。”
艾蕾希娅说完闭上双眼。
从今天开始……我是一名复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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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温蒂.希尔斯提娜
更新时间2010-9-11 19:29:56 字数:3711
天空中灰蒙蒙一片,雨水倾盆而下,仿佛从地面向天空接起千万道雨帘。雨滴坠入地面立刻化成无数朵水花,发出啪啦啪啦的击打声,没有片刻消停。一时间,似乎天地间都只剩下这一种单调的声音。
这样的大雨下,时间的流逝都变得不明显起来,街道上空无一人,整个城市仿佛陷入沉睡之中,纷杂的雨声反而构成了一种奇妙的宁静。
就在这时,数辆疾驶而过的马车打破了这种宁静,从泥泞不堪的车厢来看,显然这些马车已经在雨天奔走过一整日了。马车急急地冲过街角,停在一座白色大理石筑成的殿堂前,一道红色的身影从马车上跃下,急匆匆地奔进神殿,身影的背后似乎还背着另一个人。
“巴洛赫,快出来!”
“来了来了,希尔斯提娜大人,十天不见你怎么又变回老样子了。”一位身着白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应声从神殿内室走出,他的眼角已染上一丝皱纹,但举手投足间依然能看出他干练的行事作风。
“请您快救救她。”温蒂.希尔斯提娜将背后的人卸到地上,“她已经昏迷一天一晚了。”
“你这又是从哪儿拣来的?”男子一副见怪不怪地样子瞅了那名女子一眼,“我们这里是神殿,不是难民营,更不是阿猫阿狗收容所,大人。这都是第几个了?再这样下去,全能的女神陛下也拖不起啊。”嘴上这样说着,人却已经蹲在女子身边开始检查伤势。
“伤口破败肿胀,全身高热,这是被恶疾感染了吧。”见温蒂点点头,巴洛赫.瓦雷利亚心有成竹道,“这就好办了,像这种自然形成的恶疾我还是能轻松治好的。”说罢他将手按在女子身上,念诵咒文,手掌处发出阵阵白光。
原本女子身上感染发炎的地方很快消退下去,折断的骨骼和新生的皮肤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生长,交结,愈合。最后伤口处除了一丝淡淡的红印,再没有别的痕迹。
“您的治疗术还是那么出神入化。”温蒂看到女子痊愈,松了一口气。
“不比以前了,”中年男子站起身,仅仅这么一会儿,他就觉得腰背间酸麻不已,“能好这么快和她自身的身体素质也有关系,我想大概数分钟后她就能醒过来了。现在可以告诉我她是谁了吧,不要说你拣回来的人连名字都不知道。”
“她说她叫莉莉.艾伦,原本住在巴隆镇的贫民窟。我和阿利斯特回来时发现贫民窟起了大火,她又受了重伤,我就把她带回来了。”
“大火?”
“是啊,也不清楚到底是失火还是有人纵火,当时火光把半个夜晚都映红了,一路上我们还看到许多流离失所的难民……”
听到这句话,巴洛赫.瓦雷利亚的脸忽然变得有点僵硬,“大人,你……你不会把他们全带回来了吧?”
“怎么可能,就算我想,他们也不会愿意都来神殿啊,”温蒂遗憾地说,“包括莉莉在内一共只有六人而已。他们现在都在马车上,阿利斯特正在照看他们,我这就去把他们都接进来。”
“照看?阿利斯特也会照看人吗,应该是看管才对吧……”巴洛赫.瓦雷利亚暗自嘀咕了一句,转身叫住兴冲冲往外赶的温蒂,“等等,希尔斯提娜大人,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他犹豫了下,还是继续说道,“你打算……怎么安置那些平民?”
“当然还是像上次一样,让他们在神殿找个工作啊,比如清洁打扫这样的。”温蒂一脸不解的望着他。
巴洛赫听罢叹了口气,“大人,也许你从不在乎这些,但我想告诉你,神殿的财政收支已经接近赤字了。即使是晨曦女神,也没法帮我们变出钱来。这半年里你陆续收容了近五十名难民,我们没有多少祭司,牧师和神殿武士,却有一大把杂务人员。而你还坚持给他们提供住房,甚至部分人还发放佣金。由于这群难民里什么人都有,上个星期神殿里还发生了盗窃案,弄得其它信徒怨声载道。再这样下去,晨曦女神的信徒没增加多少,神殿倒是要先垮了。”
温蒂听了这番话怔住了,好半响才问,“为什么您以前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事?”
巴洛赫.瓦雷利亚苦笑了下,“因为晨曦女神的教义便是关爱世人,救死扶伤。我身为女神殿下的牧师,自然希望看到他们都能得到好的安置,但现实总是和理想有那么点差距的。教会从扎根洛勒音起到现在,势力还是维持在这么一小块地方,而太阳神培罗与公正之神海尔提斯的教会势力已经快把洛勒音分割完了。可以说如今晨曦教会已经到了倒闭边缘。就这样关闭神殿灰溜溜的回到红岩城,想必主教大人必会大发雷霆吧。”
“所以说……”中年男子吸了口气,认真说道,“今天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再让你往神殿里添加人手了。”
温蒂.希尔斯提娜听完后站在原地,就那样直直的望着他,一语不发。
窗外的雨声哗哗的响着,神殿里一时间变得十分安静。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气声响起,巴洛赫.瓦雷利亚避开少女耿直的视线,终于开口道,“最多再加两个人。”
“不能再多些了么?”虽然知道眼前的男子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而这个让步是建立在教会可能会倒闭这一悬崖之上,但她仍然不死心的问。
巴洛赫摇了摇头。
“……我知道了。”温蒂点点头,转身向神殿外走去。
“如果……”巴洛赫望着少女渐行渐远的背影,那火红的长袍如同阳炎般灼眼,“……如果我将这些事早一些告诉你,你还会带这么多难民回来吗?”
“那么为什么您始终不肯叫我温蒂,而坚持叫我希尔斯提娜大人呢?”温蒂这次没有停下,径直走了出去。
“是吗?原来如此……我坚守阶级相隔,而你坚守救人之道吗?”巴洛赫听到这个答案后沉默了许久,最后才低声自言自语道,“原来我们都是固执的人啊……神眷之女,红衣主祭温蒂.希尔斯提娜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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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样,十分抱歉,由于我的预计错误,教会只能再收两名杂务人员,其他人我会联系洛勒音救济所进行收容,你们不用太过担心。那么……”一旦决定,温蒂便不再作无谓的犹豫,她将带回来的全部难民聚集到一起,其中也包括被牧师治好的艾蕾希娅,“谁愿意留下来的?如果不愿意留在教会工作的,请举下手。”
众人听到红袍女子的这番话后引起一阵骚动,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后谁也没动。
温蒂.希尔斯提娜叹了口气,拿出一个纸盒,“那么来抽签决定留在教会工作的人吧。”
“大人,您开始不是说我们都能在教会工作吗?您怎么能说话不算话!”一个难民忽然站出来大声说。
“我……这的确是我的错,但请大家相信我,无论如何,我都会给大家一个安身之处的!”温蒂重申道。
“凭什么信你,你让我们上马车时不也说得好好的吗?”那人依然不依不饶,“谁知道你说的那个救济所是个什么鬼地方!”见有人开了头,其他人马上跟着嚷嚷起来,“是啊!路上说得那么好听,一到这里就变卦,我就说这些神棍不能信!”“你把我们骗到这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不是想把我们当奴隶卖了吧!”“看她那样子,装出一副对我们很关心的样子,肚子里肯定没安好心!”“就是!我才不相信你们这群贵族丑陋的嘴脸!”“送我回去,我宁愿当流民也不愿去救济所!”
有两名青年汉子说到气头上甚至冲到温蒂面前,挥舞着拳头威胁她道,“你若不给我个好去处,我就躺在这里,哪儿也不去,别以为两句话就能把我们打发了!”
原本站在红袍女子身后一动未动的阿利斯特再也看不下去了。他拔出佩剑,向前迈出一步,仅仅将手中利刃用力一挥,剑尖嗡鸣,身上暴出的冷冽杀气就让众人神色大变。原本还在叫嚣的青年慌慌张张向后退去,其中一个还不小心摔倒在地,连滚带爬的逃回人群,“你……你……想干嘛?”
其他难民也一脸惊恐的望着阿利斯特,眼中的神色一时复杂无比。
艾蕾希娅静静坐在一旁,看着这丑陋的一幕,面无表情。
温蒂脸色也不好看,她咬咬牙,继续说道,“除了两名杂务人员,如果有人有成为牧师,祭司,神殿武士的潜力,也可以驻留神殿,我们会提供相应的……”
“得了吧。”阿利斯特冷冷地打断她,“指望一群目不识丁的人能有信仰?他们连女神殿下的名讳都不知道。至于神殿武士,”他冷笑一声,“一群看到我拔剑就吓软了腿的废物也配做神殿武士?”
这次少女没有再指责阿利斯特,她闭上眼沉默了少许,说:“抽签吧。”
人们怀着复杂的心情纷纷走上前抽签,没抽到的人用仇视的眼光看着温蒂.希尔斯提娜,似乎是她夺走了本应该属于他们的东西一样。
轮到艾蕾希娅的时候,希尔斯提娜的表情起了些许变化。对这名独身在贫民窟长大,一路上乖巧至极的女孩她是有不少好感的。在马车上无论伤口感染有多严重,她始终没有叫过一声,床头放置的那些小物品她也从来没有碰过,在发高烧时她只是静静的躺着,无论昏迷还是转醒,她都没有抱怨过。这些细节希尔斯提娜已经很久没在平民身上看到过了。
虽然希望她能留在神殿,但在这个时候,温蒂.希尔斯提娜不能偏向任何人,她必须公平的对待每一个抽签的人,无论对方是谁,在晨曦女神面前都有着相等的权利。
艾蕾希娅摸出的是一颗红色的玻璃珠。
“你可以留下。”温蒂瞅了一眼,用平常的语气说道,心里却在看到结果时暗暗高兴了一下。不过艾蕾希娅的下一个动作让她目瞪口呆——只见她转过身,把手中的红色玻璃珠递给了另一名看上去大约十来岁的小姑娘。
“诶?”小姑娘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她之前还握着那颗白色珠子蹲在一边低声抽泣,现在却发现手中的白色小球换成了一颗晶莹透亮的红色玻璃珠。她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艾蕾希娅,而后者笑着拍了拍她的头。
“给你了。”
周围的难民被艾蕾希娅的举动惊呆了,连带着望向小姑娘的目光也带上了嫉妒和不甘。
“你……”温蒂.希尔斯提娜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想成为一名神殿武士,要怎么做?”艾蕾希娅毫不理会其他人的惊讶,回过头向温蒂问道。
第八章 神殿武士
更新时间2010-9-11 23:11:47 字数:4030
“神殿武士?她当时真是这么说的?”巴洛赫.瓦雷利亚听完温迪的叙述后背着双手在大厅中间走来走去,若有所思。对于难民来说,一个稳定的栖身之所和一份能填饱肚子的工作比什么都来得重要,她居然就这样把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让给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这让他对温迪口中的女子起了一丝好奇。“大人,你怎么看?”他停下脚步,回过头问温迪。
“当然是让她加入武士团,”温蒂.希尔斯提娜毫不犹豫的说,“您也知道,神殿武士晋升圣武士并非看重个人的勇武或战力,而是在于武士的所思所想与晨曦女士的意志是否吻合。就算她之前并不了解晨曦女士,但因其言行举止与神祗意志相符而被感召成为圣武士也是有可能的。事实上这样的例子并不少见,相反带着目的刻意追随神的意志反而不容易得到神的青睐。”
“希尔斯提娜大人,你怎么知道她这些举动不是刻意做出来的,当时你可没有释放诚实之域。”
“我觉得她不是。”
“为什么?”
“我觉得她不是。”温蒂扬起下巴,认真地看着高出自己一个头的巴洛赫,笃定地重复道。
“呵呵……大人,依我看,你只是想能多收一个算一个吧。”巴洛赫被少女的神情逗笑了,十年,或者五年,都能改变一个人的想法,习惯和信念。但从自己见到她的那天起,她就一直如此,善良,执着,认定的事必会全力以赴的行动派,十年如一日。“就算我们缺少神殿武士,也不能收一个看上去连剑都举不起来的人啊……本来教会收人的门槛就已经够低了。”
“体力可以训练,剑术可以训练,但天性却训练不了,这些都是您告诉我的,不是吗?”
“咳,那也是有特定条件的……”巴洛赫对这位固执的红衣主祭向来没什么办法,只好朝站在一旁看戏的阿利斯特征求援助,“别站那儿不说话,你怎么看?”
阿利斯特刚想说话,忽然感到身上压力陡增,斜眼一憋,发现温蒂正在对自己笔画奇怪的手势,虽然看不懂,但其中蕴含的杀气让阿利斯特不寒而栗。
“这个,以我专业的眼光看来,那位自称莉莉.艾伦的女子虽然资质不佳,并非练武良材,但至少在我拔剑喝退众人时,她没有像其他贫民那样惊慌失措,所以……”阿利斯特装出一副沉思的表情,手抚额头,眉头微皱,和在马车上施展毒舌讽刺艾蕾希娅时判若两人,“……我觉得经过一定量的刻苦训练后,她成为合格的神殿武士也是有可能的。再说,两个月后便是神息节,您看……”
见晨曦女士靡下的圣武士也抵不过少女的威逼,巴洛赫不禁感叹世风日下,“好吧,既然连武士团团长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给她两个月的时间吧。只要她能在两个月后的武士会中胜出一场,我就同意她正式成为神殿武士团的一员。”神息节是每年的冬至日,那一天三大善神的力量与信徒的连接处于一年中最微弱的时刻,所以称为神息。在这一天善神的信徒们会聚集到一起,组织集会和祈祷,以加强自身与神的联系,到现在已经演变成一个盛大的节日。除了传统的祷告会外,还新增了许多活动,其中一项就是各个神殿或教会的武士相互切磋的比试大会,由于活动越来越多,原先持续一天的神息节也相应扩大到了三天。
温蒂见目的达到,能收留两个月是两个月,便很痛快的答应了。于是原以为还要应付一大堆测试的艾蕾希娅就这样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选入了晨曦女士的神殿武士团。
不过另一边,相比顺利成为神殿武士,艾蕾希娅现在更烦心的是一堆被送到跟前的女式衣物。
“……我必须得穿这个吗?”艾蕾希娅随手挑起一件长袍,麻布的面料摸起来有些粗糙,袍角被洗的发白,看上去很是陈旧,但仍比自己在贫民窟时穿的衣服(现在已经破破烂烂了)要好上很多,至少上面一个补丁也没有。可重点不在这里,重点是这是一件女装!收胸,束腰,双开衩,外加这件袍子还要搭配白色吊带袜来穿,这让原本是丝袜控的艾蕾希娅泪流满面。以前都是我看别人,现在终于轮到别人看我了么……出来混果然是要还的。
“那你想穿什么?像榨菜罐头一样,跑起来叮叮作响的盔甲?”送衣服来的中年妇女对艾蕾希娅的反应很是不满,指了指她手中的衣物,“一共两套,衣服脏了自己洗,弄破了自己补,若没通过武士测试,这些全都要归还教会,到时候别偷偷摸摸揣着跑了。”说罢她冷哼一声,转身离去,走时还自言自语道,“黄毛丫头一个,有衣服穿就不错了,还想打扮得跟公主一样呐?”
大婶您误会了……我只是想问有没有中性点的衣服啊。艾蕾希娅哭笑不得,最后叹了口气,关上门一屁股坐在床上,望着手里的一堆衣服发呆。
房间不大,大约三十一二平方,除了四张床和一张桌子外别无它物。空气中隐隐约约有一股霉味,说明这间屋子很久没有人住过了。带她来这儿的牧师介绍说这里是女性神职人员的宿舍,一楼是给神殿武士和圣武士住的地方,但自从洛勒音教会建立起到现在,他们从来就没有收到过一名女性神殿武士,所以这些房间也都空置下来。
床沿的木头呈淡棕色,表面涂着一层桐油,看上去还很新,但靠床的墙面就没那么整洁了。石膏涂层已经翻卷开裂,在墙上留下一块块疤痕,加上天气潮湿,部分石膏水化,屋子里的霉味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
艾蕾希娅放下手中的衣物,决定先不去想这些烦心事——这些所谓的烦心事也许将会陪伴我一生,我又何必急于一时。她摊开手掌,一般那里总应该放着一些纪念品,比如坠饰,项链,怀表什么的,看着看着便会勾起无尽的回忆,电影里都是这样。但她手里没有。除了细细交错的掌纹,什么也没有。她在贫民窟呆了三个月,却没有留下任何关于诺恩的东西。想到这儿她忽然有些沮丧,如果若干年后她想要纪念下穿越到这个世界后遇到的第一人,却发现关于他的记忆已经模糊时,这种情景是多么的糟糕。
或许我该给他立块墓碑,在巴隆镇。碑上刻下他的名字:穿越者第一眼见到的人,诺恩,在此长眠,永垂不朽。不对……他又不是烈士,怎么能用永垂不朽,应该刻——不,够了!艾蕾希娅有些厌恶地打断自己脱缰的思绪,我在干什么,又犯了老毛病。要做的事还很多,现在连复仇对象都没搞清楚是谁,我居然还去考虑以后该如何纪念一个笨蛋。
屋子里的霉味愈来愈浓,让艾蕾希娅头脑有些发晕。她中断思绪,起身走到窗边,想打开窗子透透气。外面的大雨依旧猛烈,拳头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啪啦啪啦作响,被雨水打湿的玻璃窗像是变成了一块朦胧的镜子,透过这块镜子,她看到了站在窗台前的自己——凌乱的刘海粘在额前,遮挡了部分眼睛,顺着眼睛向下是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单独说不上多好看,整体却显得十分动人;再往下是细长的颈脖和直直的发梢,看到这里,艾蕾希娅鬼使神差地伸出右手,轻轻抚过肩胛处突出的锁骨,心里激起一阵寒颤,不经意间一股无名欲火从小腹陡然升起,瞬间燃遍全身。
艾蕾希娅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那是身体有强烈生理需求时的反应……从穿越到现在,她还没有好好触摸过这副身体,并非她不想,而是身边一直跟着个拖油瓶弟弟,让她无处下手。但现在……她忽然觉得这间僻静的老旧房子也并非全无优点。
指间慢慢向下滑动,从她喉间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细小的呻吟,就像她以前挑逗女孩子时的反应一样,不同的是,这次是她自己。这种无比熟悉而又完全陌生的体验更加激起了艾蕾希娅的兴奋之情,呼吸变得沉重而浑浊,胸部起伏加剧,手指从胸部一直往下,划圈,揉弄,又慢慢爬回……不多时她便完全沉迷于这种异样的快乐中,对曾经属于别人的身体肆意妄为而产生的罪恶感和心理上的倒错感夹杂着阵阵性快感轮番冲击大脑,让她微微晕眩,站立不稳;窗外毫不停息的雨声像是密集的鼓点,催促人前进,更令人燥热难安!
艾蕾希娅拉上窗帘,跌跌撞撞的走回床边,想要更进一步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不合时宜的敲门声。
“莉莉.艾伦!”
搞什么!这种戏剧化的镜头不是只会出现在狗血电视剧里吗?艾蕾希娅心里不由大骂一声,我还刚夸这古董房子够偏僻来着!她狠狠白了房檐一眼,抱怨归抱怨,毕竟自己是寄人篱下,她不得不停下动作,起身去开门。
门后正是马车上见到的盔甲男——阿利斯特。看到是他,艾蕾希娅绷得僵硬的脸色变得缓和了些,按温蒂的说法,是这个人救了当时倒在路边昏迷不醒的自己。虽然睁眼后便莫名其妙被他冷嘲热讽一番,但毕竟是救命恩人,艾蕾希娅对他还是不少好感的。
“请问有什么事吗?”
“主祭大人决定同意你加入神殿武士团,明日六点到教堂报道,七点是新人入团仪式,必须身着正装出席,在此之前请务必先熟悉仪式流程。”阿利斯特看都没看站在跟前的艾蕾希娅,用平板的语气宣布道,完了才居高临下的扫了她一眼,冷笑说,“虽然我不清楚主祭大人的打算,但武士团不是适合你呆的地方,如果你只是想混口饭吃,我建议你现在就离开。抽签时你那拙劣的演技骗得了温蒂,却骗不了我。”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是神殿武士了?”艾蕾希娅呆了呆,随后兴奋地问道。阿利斯特后半段的白眼和嘲讽完全被她忽略了。原本还以为要竞争上岗,参加考试,数十人中挑一个,想不到就这样直接被选上了。她甚至觉得带来这个消息的盔甲男又更可爱了一些,就连他的毒舌也没有第一次见面时那么讨厌了。
阿利斯特皱了皱眉,他没想到这番话不仅没有让她知难而退,反而十分开心,“好罢,我原以为你还会有那么点儿自知之明,看来是我错了。直截了当的说吧,武士团不欢迎靠这种卑劣手段进来的混子。你在温蒂面前装出一幅单纯的模样,却将那名小姑娘当做你的棋子,别人都以为你将好的工作机会让给她是出于善良,但实际上你根本没在乎过她的死活。你只是为了自己能取得更好的回报,我说得没错吧。”
艾蕾希娅诧异的抬起头望着他,“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因为你的眼神,当时你的眼中根本没有任何善意。”
“我明天会准时去的。”听到他的回答后艾蕾希娅突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她做了个请的动作,“不早了,请你早点休息吧。”
“你!……”阿利斯特怔了下,大概是对方的脸皮厚度吓到了他,不等他有所反应,艾蕾希娅又说道,“不管我有没有善意,但最终那名小姑娘得到了好的安置,我也成为了神殿武士,这是个好结局,不是吗?”
门被掩上了。
艾蕾希娅靠在门背后,听着门外渐渐远去的脚步声,闭上双眼。窗外的大雨依然哗哗作响,逐渐和脚步声混为一体,无法分辨出彼此。我成为了一名神殿武士,少女的胸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轻声低语,你听到了吗,诺恩?
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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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入团仪式
更新时间2010-9-12 13:25:00 字数:3151
似乎是造物主想要提醒人们,才有了昨天那场持续了整日的大雨,洛勒音今日的气温凉爽了许多,让人不禁意识到这个如同夏日一般炎热的秋季已经过去一半,冬天的脚步声不经意间已清晰可辨。
艾蕾希娅走在通往教堂的石板路上,鞋跟与湿漉漉的青石路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宁静的清晨显得特别响亮。大雨虽然停了有段时间,但天色依然是灰蒙蒙一片,大片雨云像毛毯一样覆盖着整个穹顶,不时仍有细小的雨丝飘落在艾蕾希娅的脸上,带给她一丝冰凉的寒意。
少女小心翼翼的迈着步伐,控制每一步的宽度——她从来没觉得走路原来是件这么麻烦的事,两侧短开衩的袍子让她不敢放开步子,生怕一不留神就把长袍的衩角撑破;两腿间觉得凉飕飕的,袍子底下可没有四角短裤和安全裤给她穿,纯白色的吊带袜向上直接连着底裤和束腰,这种将「最后防线」直接暴露在空气中的体验令她觉得非常紧张和没有安全感。但即使这样,她也不得不穿上这套衣服来参加神殿武士的入团仪式,因为这是她唯一的「正装」。至于起床后她是如何折腾,费了多大功夫才把这套衣服穿到身上的过程,已成了她记忆中永远不想再去回忆的悲惨片段。
这套神职服装说实话是非常不错的,线条流畅,剪裁利落,很能体现女性的身型美;肩臂两侧的米黄色十字绣纹针脚匀称,即使洗得褪色发白也没看到一丁点剥出的线头;束腰处十分自然,紧绷但并不让人难受。尽管整体略显陈旧,也远好于以前那个世界里廉价的尼龙布cosplay服——只可惜她现在并不是在cosplay,如果估计得没错,这种尴尬的衣物她得穿到天荒地老了。
推开厚重的教堂大门,走进大厅,艾蕾希娅顿时觉得暖和了许多。大厅中除了阿利斯特,还有两个不认识的男人,他们都穿着赤铜色的全身铠,身后背着巨大的双手剑。阿利斯特则是一身白色的男式神职服,手中捧着一本黑色封皮的书。
“你迟到了。”阿利斯特见到艾蕾希娅后淡淡的说,语调中没了昨天的嫌恶,平板得让人听不出感情。
艾蕾希娅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好低了低头,表示歉意。心里却在抱怨这世界又没钟又没表,你怎么知道我迟了还是早了。
“我左边这位是神殿武士团副团长,卡尔.凡克。右边是侧卫队队长,康纳.古埃林。”阿利斯特指了指身侧,“他们将和我一起担任这次仪式的主持人,你可愿意?”
艾蕾希娅点点头,心里有些疑惑,难道我还能选谁来主持吗?她偷偷打量了副团长和侧卫队长一眼,一个看起来四十来岁,表情严肃,紧抿的嘴唇简直像和阿利斯特一个模板刻出来的,而另一个则年轻许多,也在好奇的打量她。
“那么我宣布,入团仪式开始。”阿利斯特说完将手一挥,一道洁白的光芒从他身上喷涌而出,瞬间照亮了大厅每一个角落。沐浴在光线之中的艾蕾希娅顿时感到无比舒适,仿佛每个毛孔都扩张开来,不由自主的想要投奔于这团光芒之中。如果不是之前曾看过魔法师的表演,她估计会再一次被这种超自然现象所震撼。但现在,她知道这不是超自然现象,而是力量,实实在在的力量!她能感受到澎湃的力量蕴含于光线之中,如心跳般强有力的脉动,而此时被光芒笼罩的阿利斯特看上去竟显得圣洁无比。
“现在,请跟我念。”阿利斯特翻开手中的黑皮书,“我,将奉守晨曦女士的信念,传播光明,驱除黑暗;”
“我,将奉守晨曦女士的信念……”艾蕾希娅情不自禁地跟着复述,仿佛心中有种声音在呼唤她。一个念头从她脑中闪过——「诚实之域」!
“我以传播善良,维持公正为已任;”
“以铲除邪恶,扭转不公为职责;”
“热爱正义,歌颂勇气,誓将晨曦女士的荣光散播整个世界;”
“与一切丑陋的……”
“与……”
……
“喂,你以后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呃……学姐,你干嘛问这么深奥的问题啊,”挪动了下身体,想将她的脚翘下去,但她不屈不饶地将脚横跨过来,更要命的是,她的另一只脚也在蠢蠢欲动。
“说说看嘛,说出来给我做个参考啊。”
“好,好……但学姐,能不能先把脚放下去?这里可是教室……”
“怕什么,这么晚了谁会爬六楼来自习。你不总是说我的脚漂亮吗,第一次见到我时,也是被我的脚吸引了吧,”她转过身子,紧贴上来,“要不要闻闻看?”
吞了口口水。
“咦?刚才是什么声音?咕咚?”
“……”
“哈哈,别装傻啊,你真的想闻?好变态呀……”
学姐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她有着任何女人都羡慕的身材,但最完美的还是她那双洁白修长的腿,穿上一双过膝的长筒黑绒袜,便成了天下间最难以抵挡的武器。
“你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呢。”
“我想……”
“慢,不可以说谎喔,要真心实意的回答。”
“嗯,我想做学姐那样的人。”固定、老套的问答,却不是真正的答案。
“我这样的?”她眼中闪过一丝无法明辨的情绪,“这是真心话吗?”
点点头。或许当时从未仔细想过,为什么她总是强调「真心实意」这四个字——现在想来,从认识学姐的那天起,她就一直是个十分认真的人。
“那,你又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吗?”
……
当艾蕾希娅回过神来时,仪式似乎已经结束很久了。空荡荡的大厅中只剩下那名侧卫队长站立在一边,静静等待自己醒来。
“结束了?”
“是的,现在你已经是光荣的神殿武士团一员了。”他走上前来,右手握拳平放胸口,“欢迎你加入武士团,莉莉.艾伦。重新介绍下,我是康纳.古埃林,武士团侧卫队队长。”
“莉莉.艾伦,很荣幸加入神殿武士团。”艾蕾希娅想模仿他的动作回礼,却发现浑身竟然一点力气都没有,连抬手都很费力,就像是全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
“觉得很累?”康纳似乎看出了她的困惑,笑着说,“别担心,这是身体的自然反应,休息一下就会恢复的。”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我站着睡了一觉?”
“不,不是睡着了,”康纳引着艾蕾希娅慢慢走到靠墙的长凳边,扶着她坐下,“是你的灵魂被晨曦女士召唤,暂时离开了身体。感觉如何?像做了个梦吧。”
“灵……灵魂被女神召唤!?仪式时释放的不是诚实之域吗?”
“诚实之域?呵呵……当然不是,那可是货真价实的晨曦神域,也只有圣武士和高阶祭司才有能力施展。”康纳耐心的解释道,“任何想要加入武士团的人都要接受晨曦女士的检验。在神域的影响下,受术者的灵魂会被女士感召,并由她亲自判断是否有资格加入神殿武士团。别有用心的人会被女士审判,而邪恶者的灵魂会直接被粉碎。”
邪恶者……粉碎……艾蕾希娅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在她看来,自己在巴隆镇做的那些杀人夺财之事放之四海都是毫无疑问的邪恶行为。可这样居然没被晨曦女士秒杀,还默认自己加入神殿武士团,这很奇怪啊……难道这个世界的社会道德标向和以前那个世界大相径庭?
“那……你说的做梦又是什么意思?”
康纳.古埃林这次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想要重来一遍的事?”
“什么?”
“我也说不准,因为并不是所有信徒都做过这样的梦。有些事,或许是你没察觉……或许是你根本不愿承认,甚至不想再去回忆,因为……那是让你后悔的事。”
“……”
“而晨曦女士希望她的信徒能克服以前的挫折或犯下的错误,就算有片刻的黑暗,但光明迟早会到来。所以在神域中,这些片段会以梦境的形式重现,并且女士会亲自降临,与她的信徒同在……”说到这儿,康纳深深吸了口气,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赞美您的仁慈……伟大的晨曦之主。”
艾蕾希娅沉默不语。她对康纳的解释半信半疑,难道重温回忆就能克服那段想都不愿意想的挫折吗?而且自己梦到的,也根本不是想都不愿意去想的记忆片段,亦没见到晨曦女士本尊——当然,她要是现身了,保不准会先被天花板上明亮的日光灯吓一跳。只是……
—“那,你又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吗?”
我……后悔么?
艾蕾希娅摇摇头,用力将这些思绪甩到一边——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从到这儿来的第一天起我就该明白,那个世界的一切再也和我无关了。她收拢心神,拉了拉仍在赞美女神的康纳,“既然成为了神殿武士,那我该做些什么?”
“……抱歉,”被拉了数下才回过神的康纳.古埃林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莉莉.艾伦,你被团长分到侧卫队,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队长。”
第十章 另一个世界
更新时间2010-9-13 12:55:28 字数:3144
“我先带你去演武厅吧,没有任务的队员基本都会在那里训练或休息。你可是我们教会的首位女性神殿武士,他们一定迫不及待想要认识你了。”
队长康纳热情地在前面带路,顺便向艾蕾希娅介绍自己小队的任务和职责,“我们侧卫队除了日常训练外,还要负责城镇的防卫工作,而在整体协同作战时,就如同这支队伍的名字一样,负责侧翼掩护和辅助进攻。”
“城镇防卫?难道这座城镇没有自己的卫兵吗?”
“有倒是有,不过人手十分不够。毕竟这是座新城镇,人口不多,平时卫兵也是由镇里的成年男子义务出任,一旦到农忙时节,人们都顾及着自己家里的那点农田,收割麦子,打穗磨面,谁还会有时间来站岗巡逻?”
艾蕾希娅点点头,“别的神殿也这样吗?”
“嗯,在洛勒音扎根的神殿都会尽可能的有人出人,有力出力。毕竟这座城镇是大家亲手建立起来的,一年前这里还是荒芜一片呢。”康纳.古埃林愉快的说,“看着城镇越变越大,心里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艾蕾希娅笑了笑,看来这是座典型的神权城市,有点像那个世界的耶路撒冷,由宗教势力建立,也由宗教来管理,用于推广教义,发展信徒。不同的是,那个世界的宗教与宗教间基本势同水火,而这里却能很好的并存。
“古埃林队长,刚才你说协同作战,神殿武士团还有其他分队吗?”
“没错。除了我们侧卫,还有阵风队和战隼队。阵风负责侦查和联络,战隼则是作战主力,是武士团最锋利的剑。”康纳.古埃林笑着回答道,“另外,平日里叫我康纳就好,我可不像钢板大人那样,老把教条教义挂在嘴边。在这里大家都喜欢直呼姓名,称谓能不带就不带,这可是希尔斯提娜大人带头鼓励我们这么做的。当然,执行任务时除外。”
“可你刚才还提到「大人」二字……”
“你发现了?那是因为她……”说到这儿康纳露出一脸神往的表情,“因为希尔斯提娜大人是我最尊敬的人,她是我的目标,我……想成为她那样的人。”
好年轻的表情。他大概……比我还要年轻吧。年轻而单纯,有着简单明了的目标,并为之奋斗,只是这似曾相识的话语……
“那你又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吗?”艾蕾希娅轻声说,像是复述,又像是问自己。
“嗯?什么?”情绪高昂的康纳没有听清艾蕾希娅的话。
“……没什么,”艾蕾希娅自知失言,不好意思的笑笑,“对了,刚才你提到的钢板大人又是谁?”
“这个,等你见到时就知道了,”康纳的神情忽然有些怪异,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他可能是洛勒音教会里最富传奇色彩的人了,就连一向毒舌的团长在他面前也会变得恭恭敬敬。”
“感觉……关系有点复杂啊,”艾蕾希娅挠挠头。
“别担心,大家都很好相处的。”康纳.古埃林停下脚步,“我们到了。”
演武厅坐落在晨曦神殿的东北角,乍看上去并不起眼。外墙由纹理繁杂的岩石堆砌而成,墙高大约三米,这在宗教建筑中并不多见——大部分宗教建筑都是尽可能建得高大华丽,以象征神的无穷力量。墙的四周伸出六根灰色的支架,每根都有七八米长。支架上部长长伸向天空,并像鱼竿一般受拉弯折,倒向的方向正是建筑中心;支架的顶端系着数根粗大的麻绳,像钓鱼一样,将演武厅的穹顶向上拉起。艾蕾希娅很快发现,这座看似不起眼的低矮建筑竟是一座大跨度结构建筑,整个穹顶的跨度约近百米,这在缺乏钢筋混凝土技术的时代简直不可思议。
“怎么了?”康纳注意到艾蕾希娅的表情变化,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那六根吊起穹顶的支架,“哦,原来是这个。也难怪你惊讶,呵呵,第一次看到吧——如此巨大的骨头。”
“骨头?”艾蕾希娅看出如此大跨度的悬索结构,那些灰色支架绝对是承重的关键构件。虽然不明白具体是什么材料做的,但从整个弯曲程度来看,它的刚度和韧度比同直径的钢筋束只高不低。
“嗯,没错,虽说不清楚是什么东西的骨头,不过能长出这种骨头的家伙一定很可怕。半年前在北境森林里挖到它,光运到这里就花了不少功夫,更别提后来的切割了,你根本无法想象它有多硬。有人说,它可能来自于一头巨龙。”
“你是说……龙?”艾蕾希娅轻声重复道这个词语,她曾听诺恩提到过,这种生物仅仅只存在于吟游诗人的歌曲中和满是灰尘的古老书籍里,是否真实存在还是个迷。从来没有人见过真正的龙,关于龙的习性、外形记述也是千奇百怪,但大部分关于龙的文献中却有一个描叙相同:龙皆邪恶,随恐惧而生,携毁灭而来,乃不祥之物。
“当然。除了龙,谁还会有如此庞大的骨头。”康纳撇撇嘴,这个表情看起来简直和大男孩无异,“可是我姥姥的姥姥都不相信这世界上有龙。事实上,谁在乎?”
“你希望……有龙?”
“也许吧。你不觉得,这个世界太单调了吗?书里描写的人类,矮人,精灵一起对抗巨龙和邪兽人,多么让人热血沸腾。可现实世界你能看到什么?除了人类还是人类。”康纳.古埃林抱怨了阵,转过头,却发现少女一脸木愣的望着自己,脸上不禁一热,“呃,咳咳……我跟你说这些干嘛,你还太小,不会懂的……等你像我这么大了,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了。现在,把那些话都忘了吧,我先带你见下其他伙伴,咳。”
原来,异世界也有宅男存在的呀。艾蕾希娅心里暗笑不已,沉迷骑士小说,整天做英雄梦的家伙还敢说我小?真是伤脑筋,这样的愣头青都能当上侧卫队队长,看来晨曦女士的神殿武士团整体素质很值得怀疑啊……
随着康纳.古埃林穿过低矮的木门,一个宽广的环形闭合空间呈现在眼前;虽说屋顶只有三米,但经过刻意压低的门庭再进入大厅,强烈的视觉差扩大了感官对大厅宽广度的感受;加上室内不设承重柱的悬索结构,整个演武厅一览无遗。
当艾蕾希娅从康纳身后走出时,原本喧闹的大厅瞬间便安静下来,众人几乎同时注意到了她,纷纷将暧昧的视线投向两人,其中还夹杂了几道轻轻的口哨声。虽说这些都在她的意料之内,但被众人围观的感觉还是令她十分不舒服——特别是当对方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胸部和双腿时,尽管这是她以前经常做的。
算了,就当是还债吧。艾蕾希娅深吸了口气,令自己抬起头来,用尽可能友善的表情来和他们对视,这些人将要成为自己的队友,她希望能留个好印象。
“各位,她就是你们期待已久,从今天起加入神殿武士团,成为光荣的侧卫队一员,晨曦女士在洛勒音教会的第一位女性神殿武士!”康纳.古埃林高举右手,向少女一指,“——莉莉.艾伦小姐!”
“啪啪啪啪啪……!”热烈地掌声顿时响成一片。
“队长,人家明明是昨天才来神殿的,只有你才期待已久吧!”
不知谁喊了一句,引起众人一阵哄笑。
“就是,我们可都是今天才知道的,要不是跑着去主持入团仪式,队长你才不会说吧!”
“算了算了,不管怎么说,晨曦教会也有女武士了,而且还在我们侧卫队。”
“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后悔那么早离开侧卫队呢?哈哈……”
康纳.古埃林无奈地耸耸肩,回过头朝艾蕾希娅略带歉意地一笑,“如何?我说了他们还是很好相处的吧——除了话有点多以外。”
艾蕾希娅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事实上她根本不清楚要何应付现在这样闹哄哄的场面。若是以前,她可以很自然地上去和他们勾肩搭背,聊天扯淡,但现在,她做不到。仿佛有个意识在约束她,在耳边提醒她女性的身份,让她双腿沉重如铅。最后她只能尴尬的站在原地,尽量让自己僵硬的笑脸不至于太走形。
好在这一切并没持续太久。
或许是康纳.古埃林也看出了她的不自在,挥手压下其他人的呱噪,带着她来到演武厅隔壁的更衣室,“这间更衣室从建会起就没被使用过,还好现在总算不用一直空着了。你到里面挑件训练服吧换上吧。虽说没人用,但还是有佣人定期打扫的,不用担心衣服上的灰尘太多而穿不下去。”
将门关上后,艾蕾希娅才发现自己终于能好好的松一口气,不用再摆出那副她自己都觉得难堪的表情。隔着门板,外面的吵闹声似乎一下变得很遥远;单薄的光线从离地很高的窗口射进,穿过排列整齐的栅栏,在地板上绘出一片轮廓模糊的光斑。窗外依然是一片厚重的灰色,这让原本采光就不好的房间更显幽暗。比起外面明亮的堂厅,这里简直就像另一个世界,她想,但是,这样的世界,却更能让我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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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剑和书本皆为力量
更新时间2010-9-14 14:57:46 字数:2467
虽然桌角上摆放着火石和蜡烛,但艾蕾希娅没去碰它们。她在暗淡的光线中缓步走到衣柜前。依墙摆放的长条形衣柜分成十来个竖格,其中一格上挂着一片白色的小东西。她走近仔细辨认才发现那是块石牌,牌子上刻着自己的名字。
她打开挂着石牌的柜门,一股木头特有的陈旧味迎面扑来。那是一种奇特的味道,腐朽中带着沉淀的清香。她深深吸了口气——在人造木大行其道的世界,这样的味道已经很久没闻到过了。柜子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块木板将竖格分为上下两层,上层较小,堆放着一套衣物,下层则摆着一双高筒靴。
艾蕾希娅将衣服展开,松了口气——训练服虽然看上去也很贴身,但终究不再是裙装,不用担心劈人时还要考虑是否走光的问题。柜子的对面就是壁镜,对着镜子三下五除二套上训练服,将讨厌的开衩神职长袍塞进柜子,她才觉得久违的安全感又回到了身边。
抬起头,镜中的自己静静站立,皮革制的训练服紧裹身体,线条简洁利落,比起穿正装时少了几分女性的跳脱感,却多了份沉稳之意。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面容,头发下的阴影遮住了大半脸庞,但是她能看到那片阴影下瞳孔所反射出的光芒——比黑夜还要阴暗的火焰,正在无声燃烧。
回到大厅,康纳.古埃林正等着她,见她出来便问道,“还合身吧。”
艾蕾希娅点点头。
“那就好。跟我来挑武器吧。虽然神殿武士要求每种武器都会使用,但最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用的武器。”
武器库也是一间类似于更衣室那样的小房间,正对着大门,不过由于经常有人光顾,房间里灯火通明。墙壁上挂满了各类制式兵器,擦得程亮的兵刃在烛光下反射出冷冽的金属光泽。
“链锤,钉头锤,双头锤,双手剑,巨剑,……”康纳.古埃林将所有武器都指了一遍,最后说,“要不要选钉头锤?方便携带,使用简单,还不惧重甲,许多女武士都用它作为自己的主武器。”
艾蕾希娅摇摇头,她实在不喜欢这种还没胳膊长的武器。潜意识里,拉风俨然摆在实用性前面。她从武器架一侧走到另一侧,最后停在巨剑前。宽大的银白色剑身像一面镜子,加上剑柄差不多和她等高,挥舞起来绝对是气势磅礴,只是背到自己背上的话,剑尖估计得拖着地走了,只得放弃。退而求其次,她决定用比巨剑小一号的双手剑,虽然看上去比以前自己抢来的黑色大剑稍微短一截,但质量却好很多——至少没那么多缺口。
她握住剑柄,将它从剑架上抽出。
“你想选这个?”康纳.古埃林用好笑的眼神望着少女,“它用起来可是一点都不方便哦。”
“嗯,我想用它。”艾蕾希娅把剑举到眼前——剑刃上抹着乳白色的油脂,剑身和巨剑一样呈银色,应该是某种涂料所致;剑柄上缠着一层亚麻布,防止手滑;整体简约而修长,散发出一股冷兵器独有的美感。几乎是片刻间她就喜欢上了这把武器。
康纳耸耸肩,“好罢,如果你喜欢的话。不过你要知道,一把十五磅(约合七公斤)的兵器就连大部分男性武士都觉得沉重而不想去使用它。毕竟执行任务时穿着盔甲背着武器和干粮翻山越岭,每多一份重量都会消耗你更多的体力。”
“可你用的……”艾蕾希娅指了指康纳背后。
“没错,我用的和你一样,不过要练到我这样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康纳.古埃林将背后的大剑抽出,在空中挥舞了两下,有些得意地说,“我从十二岁就开始接受训练,从早到晚,无论是夏天还是冬天都没有中断过。不止是剑术,身体的每一寸都必须经过锤炼,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被它的重量所压倒。光是最简单的劈砍,我每天都要练习五百次以上,算到现在,已经有十年了。”
单纯,爱幻想,热血,练武狂,还有别的吗?艾蕾希娅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么年轻就当上队长看来不是没有原因的。
“莉莉.艾伦!”康纳突然大喊道。
“在!”艾蕾希娅被吓了一跳,还没等她明白怎么回事,就见康纳用力将剑向下一刺——咔嚓,剑尖顿时没入青石地面数寸。随后他一手按在剑柄顶端,一手握拳平放胸前,双脚扣拢,整个人站得笔直。
“既然你选择了它,那就由我来训练你剑术和战斗技巧,不过那并不轻松,甚至在开头你会觉得艰苦!我不会因为你是女士而放松对你的要求,相反,你必须更加努力才能弥补天分上的不足。从今天开始,你的剑是你身体的延长,是你战斗时最信赖的伙伴,为此,你将付出汗水和艰辛,无论是酷热还是严寒,你都不能有丝毫松懈。你,能做到吗?”
反射烛光的长剑,磨损斑驳的盔甲,认真严肃的表情……艾蕾希娅忽然觉得,热血其实也不坏。地面上有许多裂痕,剑刃刺开的,锤子砸裂的,斧头劈坏的,艾蕾希娅能想象到许多年轻的武士在这里许下承诺,能想象到他们热血沸腾,信心坚定,因为就连她,此刻也觉得内心有些小小的冲动。
她缓缓举起右手,同样握拳在胸,“莉莉.艾伦,必能做到。”
康纳.古埃林收起严肃的表情,微微一笑,“很好。”
原来这家伙也有帅的时候嘛,艾蕾希娅不甘心地想。
康纳重新将剑背回背后,从腰间的挂袋中取出一本黑色封皮的书,双手递上前来,“这是晨曦女神的教义,每个信徒都会随身携带,在困难和迷茫的时候它能给予我们指引和帮助。希望仁慈的女神殿下也能照亮你前进的道路。”
艾蕾希娅郑重接过书本,发现在入团仪式上阿利斯特手中捧着的正是和这本一样的书。翻开封皮,少女头上顿时滴下一颗冷汗——书上排得密密麻麻的字没一个认识。事实上,只靠听和说,两个月内学会一门语言她已经觉得是佛祖保佑,脑袋开窍了。在每天都为下一顿吃什么而担心的日子里,谁会有空去学写字?
康纳看到她纠结的表情,不由地问,“怎么了?”
“我……不认识字。”艾蕾希娅郁闷地说。她觉得丢脸透了,就像被远房亲戚追问在哪工作,有无女朋友时只能回答还没工作,尚且独身一样……大学读了四五年却成了文盲,这实在不是件好启齿的事。
康纳没有笑她,反而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抱歉,希尔斯提娜大人曾提到过你来自贫民窟,是我疏忽了。不过不用担心,我记得城西的娜娜瓦小姐正在给平民开班教学,到时候你可以和他们一起学习,我会为你引荐的。”
“谢谢。”艾蕾希娅松了口气,她对文盲这个大众化职业毫无兴趣,知识就是力量这句真理放之四海皆为准,而她,需要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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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灰烬之路
更新时间2010-9-15 13:23:23 字数:2925
兰奇.道尔走在落满灰烬的道路上,嘴里全是苦涩。无论他望向哪个方向,目力所及之处尽是一片疮痍,仍在冒着浓烟的房屋残骸到处都是,方圆数百尺的地面被大火烤得滚烫,尽管刚下过一场大雨,却仍有部分火势未被扑灭,正散发着灼人的热浪。四周来去匆匆的救火人员和倒在地上呼喊求救的难民,以及落在脸上冰凉的细小雨丝,在这灰蒙蒙的天空下竟给人一种强烈的凄凉之感。
而眼前这片焦土,不是亲眼所见,谁也想不到这里数天前还是被窝棚和矮房挤得密密麻麻的贫民窟,可现在,这里已变成一块死地。
“大人,这里还很危险,请赶快……呃,”一名参与灭火的卫兵看到兰奇.道尔衣着讲究,不像是一般的平民,想上前护送他离开,但话说到一半,却被他泛青的脸色吓住,最后离开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来。
兰奇.道尔根本没心情去理卫兵,他回过头,声音沙哑地问道,“找到了吗?”
“尚未。”跟在他身后的侍卫长低声回答。
“够了,兰奇,你几分钟前才刚问过!”一直陪在兰奇身侧的柏奥斯.希莱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们人手不够,需要时间。冷静点,你看看自己现在像什么样子。”
“抱歉,”兰奇.道尔摇摇头,显得有些沮丧,“计划本应该是万无一失的,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听到伙伴的自责,柏奥斯也沉默了,三天前的晚上,当他们派出的侍卫没有按时回来时,他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随后贫民窟便起了大火,火势蔓延之快令人目瞪口呆。尽管巴隆镇镇长很快组织民兵和护卫队灭火,但大火却丝毫不退。直到第二天下午天降暴雨,火势才得以控制。
而等火势稍微一减退,柏奥斯就将剩下的侍卫全派了出去,去寻找他们的目标——冰原狼后裔。可直到今天,他们也只找到冰原狼之子的尸体,而艾蕾希娅.史塔克仍然下落不明。
本以为一切顺利的行动却因为一场大火搅得支离破碎,这不得不让他想起了五年前,被巨石推下悬崖的马车恰好落入一口深潭,从而让两人逃生。而这次,众多无辜平民丧生,整个贫民窟被烧毁,却依然没有达成目的……难道,这就是天意?柏奥斯仰起头,细雨落在脸上,他却感受不到丝毫凉意。
“不然,就这样算了吧……?”
“什么?”
“冰原狼之子已死,没有人能取代大人的位置了。史塔克家族的女子没有继承权,就算大小姐还活着,也……”
“大小姐,谁家的大小姐?她肯定已经知道了我们所做的一切!如果她活着站出来将这些告之天下,告诉人们杀死冰原狼之子的凶手正是贤明的大人,凛冬城的人民会怎么想,我们的政敌会怎么做,你觉得大人的位置还会稳固吗?”兰奇.道尔反问道。
柏奥斯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无法回答,也回答不了。
“真正的大小姐已经死了,在五年前。希莱科,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兰奇的声音在柏奥斯耳中听起来很空洞,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们必须亲手结束这一切,无论是为了凛冬城的人民,还是为了……「大人」。”
“可接下来该怎么做,你有任何办法吗?”
“我……没有。”提起这个,兰奇.道尔的声音又低沉下去。“她还只是个小姑娘啊,手无缚鸡之力,又怎么可能从一群穷凶极恶的流氓手中逃脱?何况流氓中还安插着我们的侍卫!如果她没逃走,那为什么至今都找不到她的尸体?”
柏奥斯.希莱科在胸口划了个十字。没错,艾蕾希娅.史塔克,她还只是个小姑娘。算上这五年,她已经十九岁,但留在自己记忆里的,永远是那个喜欢安安静静地看书,见到自己会甜甜一笑的小女孩。尽管一再确认自己所行之事是正确的,但,为什么做一件正确的事会如此痛苦?
“不管如何,我们一定要找到她——不论死活。”兰奇深深吸口气,“今早派出去的侍卫报告说在找到诺恩.史塔克的地方发现了些奇怪的东西。我们先去那儿,看看能发现什么线索。”
柏奥斯默默的点点头,两人穿过一片片废墟,在侍卫长的引导下来到一小块空旷地前。
“诺恩的尸体就是在这里发现的?”兰奇问。
侍卫长点头道,“是。我们找遍了整个平民窟,找到六具和冰狼之子身形吻合的尸体,再交给队里的法师鉴定。虽然这具尸体被发现时已经烧得残破不堪,但那个人能确认他就是诺恩.史塔克。”提到「那个人」,侍卫长露出一股厌恶的表情,“阁下……我们真的该留一名死灵法师在队里?”
“死灵也是八大派系之一,和防护、变化、塑能、预言等其它派系没有区别,这点法师议会早就说过。更何况他还很有用,要不你爬进烧焦的尸体堆来翻看他们都是谁?”
“我讨厌法师,所有的。”侍卫长低声嘟嚷了一句。
“天,海尔提斯在上……看那是什么,”柏奥斯突然惊讶地说道。
兰奇.道尔顺着柏奥斯的目光望去,前方数十步远的地方,焦黑的土地忽然变了颜色,在阴雨的天色下反射出诡异的绿光,加上雨水的浸润,看上去就像块……镜子!
柏奥斯快步上前,蹲下身子,用手指抚过地面,“这是……”
墨绿色的地面犹如凹凸不平的晶体,呈半透明状,而一些木片残渣和石子镶嵌其中,拉扯出一道道裂纹,仿佛一件拙劣可笑的玻璃工艺品。而越往前,绿色晶体就越纯粹清澈。他忽然意识到,这竟是被大火烤出来的天然玻璃。
“不可能!”他随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虽然这分明是泥土沙石被高温融化后再逐渐冷凝形成的玻璃体,由于含大量杂质,所以呈墨绿色,但熔融沙石所需要的高温即使是玻璃工房也需要花很多精力才能维持,一场露天的大火怎么可能办到?
柏奥斯转头看向兰奇,却发现后者正望着泛光的地面若有所思。
“你怎么看?”
“我不知道,”柏奥斯苦笑了下,“我实在想不出什么样的大火能在雨天将地面烧成玻璃,这儿又没有火山口。”
“不用猜了,”兰奇顺着绿色的玻璃地面走了几步,“这是人为的。”他指着这片奇异的路面说,“这条玻璃路延伸的方向正好对着一条通向镇外的马路。自然形成的大火能选择向哪个方向烧吗?”
柏奥斯.希莱科这才发现,这块玻璃地并不宽阔,比起大火烧出来的成片荒地要显得狭窄许多,但它却一直向前延伸,直至视野尽头,的确更像是一条有明确指向的道路。
“其它侍卫的尸体也是在这里发现的?”兰奇问侍卫长。
“是,一共四具,手弩和兵刃都未遗失,已被发现他们的人收缴了。”
“嗯,他们的遗体将被厚葬,凛冬城不会忘记他们的。”兰奇点点头,沉着脸道,“看来这就是为什么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至今都无法找到的原因了……叫你的人收队,不用再找了。我想肯定有人出手杀掉了黑牙和他的手下,救走了她,而我们安插的侍卫也全部牺牲。至于这场离奇的大火,十有八九也是那个人干的。”
“但什么样的人能有这样的力量,竟可以将整个贫……”说到一半,柏奥斯忽然怔住,他望向兰奇,发现对方也在望着自己。
……「魔法」。
这个念头一闪过,柏奥斯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能做到这点的只有法师,而且这样的法师绝对不是他们能应付的。整个事件似乎已经远远超出控制,就连一向见多识广的他也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什么想法也冒不出来,只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嗡鸣……一切到此为止?
两人一语不发,就这样望着墨绿色的玻璃地面发呆,任由细雨渐渐浸湿了他们的肩头。过了许久,兰奇.道尔忽然叹了口气,当他重新抬起头看向柏奥斯时,柏奥斯发觉到他的眼神不再有丝毫神采,变得犹如一摊死水。
“你,知道血刃么?”他问。
*十字:横长竖短,意为天平。划在胸口即为寻求心中的公正,是海尔提斯信徒的祷告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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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奔狼的年代
更新时间2010-9-16 12:57:53 字数:2399
………
狼群在雪地里奔跑,身影像是跳跃的精灵,雪白的毛发,褐色的眼珠,修长的身体,无一不都透露着优美。
它们是冰原狼。北境的王者。
而居住在北境的人们也称自己为冰原狼,他们在王国边境建立起巨大的城池,用来抵御山脉另一边的蛮人和各种恐怖的怪物。在北境,冬天总是无比漫长,一年四季几乎都在下雪,于是人们把这座城堡取名为凛冬城,意为最接近寒冬的城市。整个王国的冬季从这里开始,也从这里结束。
凛冬城的最高统治者是史塔克家族。这个古老的家族可以追溯至王国成立之初,身上流淌的血液比巨龙还要悠久。家族一代代传递至今,已过了数百年。在这数百年里,凛冬城由几座围墙围成的小镇发展成王国北方最雄伟的城市。高耸陡峭的城墙抵挡过无数次蛮人的进攻,即使是最可怕的怪物,也无法跨过这道坚实的防线,染指王国境内一步。
可惜永远不变的只有城墙上坚硬如冰的青石,在漫长的时间里,狼王的雄心壮志渐渐消逝,一统北地全境的脚步停止下来,或许是这个家族太过古老,古老到思想里都积满了灰尘,狼王们一代不如一代,当奥列克.史塔克接过城主之位后,人们发现境况已经变得十分糟糕——过去总是为人民着想的冰原狼王变得昏庸而残暴,而用来对抗蛮人和怪物的长戟也转过尖头,对准了冰原狼的子民。
由于凛冬城身处极北之地,终年被寒冰覆盖的雪原无法种植任何作物,整个城市的补给都由王国派发,经过城主之手后再分配给城里的人民。而奥列克.史塔克却将这些补给克扣下来,去换取奢侈品供自己享乐。渐渐的,狼群不再奔跑,雪白的毛皮变得暗淡无光,失去了往日的活力。
人民开始反抗,狼王则镇压反抗,在柏奥斯记忆里,正是那天起,白凯凯的雪地上染上了一抹鲜红。随着不安的气氛越来越浓,狼王组建了血刃。
血刃的成立让当时就十分紧张的局势一下变得无法逆转,也是因为这支血腥卫队的出现,让当时还是寒冰铁卫的柏奥斯.希莱科下定决心要推翻史塔克家族的统治。在奥列克.史塔克最后疯狂的一年中,这支由毫无人性的嗜血恶魔们组成的特别卫队就杀害了数以百计的平民。所以当大人上位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全部血刃成员当众绞死。
可以说,凛冬城的人民没有人不知道血刃,柏奥斯.希莱科也不例外。作为当时政变策划者的一员,他甚至比大多数人都更了解这支双手沾满血腥的卫队。五年后,已经鲜有人提到血刃,它就恍如狼群身上一快巨大的伤疤,没有人想去揭开它;可现在,他再一次听到了这个词——从他搭档口中。
“你想说什么?”不知为何,看到兰奇.道尔那双如同死水般的眼睛,柏奥斯便觉得心里泛起了一股寒意。
“其实,血刃并没有全部死光。这一点就连大人也毫不知情。”兰奇.道尔面无表情,仿佛叙说的事和自己毫无关系,“你知道吗?血刃中最有名的刽子手被我留了下来,这五年里一直被关在城堡的秘密地牢中。”
“你……!”
“我本来打算将这件事永远埋葬下去,可今天,事情已经完全超出我们的控制之外。一个实力强大的法师,在恰好的时刻出现在贫民窟,并救走冰原狼之女,这意味着什么?或许已经有人察觉到了这一切,我们没有时间犹豫了,柏奥斯.希莱科。我要启用血刃来完成这次任务。”他的声音平板单调,仿佛凛冬城墙上的坚冰。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柏奥斯好不容易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他抓住兰奇的肩膀用力摇晃道,“你难道忘了那群人的手中沾满了多少鲜血?!”
“我没忘,柏奥斯,我也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兰奇.道尔闭上眼睛,“我的弟弟死于血刃之手,我的仇恨比你只多不少。关在地牢里的那只畜生,我无时无刻不想杀死他……”
“那你为什么还要……”
“因为大人。我当然知道大人最痛恨的是什么,我也不希望用到这样的手段。可大人并非全无弱点——他的宽容,就是他的软肋。但对于凛冬城的人民来说,宽容却是必要的,也是一名优秀领主必备的素质。所以,我愿意为大人填补这个缺口,我需要一把武器,能给敌人致命一击的武器,哪怕那把武器有多么肮脏。”
“你这样做根本是和大人的愿望背道而驰!”柏奥斯身体微微发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你还记得大人出任城主那天说过的话吗?他想要将凛冬城变成一个没有白色恐怖,没有阶级压迫,人人都可以按自己的方式生活,不用成天担心生命受到威胁的自由之城!他还说——”
“他还说,即使漫无边际的寒冬降临,凛冬城也将温暖如春。”兰奇.道尔平静地打断道,“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大人的梦想。你知道吗,柏奥斯,我真的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凛冬城现在已经回到正轨,这五年里的变化你也能看到。告诉我,我怎么可以让一个小姑娘来毁掉这一切?”
柏奥斯还想再说些什么,嘴里却觉得无比干涩。他终于明白兰奇.道尔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眼神,为什么明明说着如此惊人的事,语气却如同讲叙家常般平淡。
——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一个即使会坠入深渊,也在所不惜的决定。从他决定将血刃的事情告诉自己开始,就没人能阻止他了。
“你想怎么做?”
柏奥斯偏过头,不再去看兰奇.道尔。当他问出这句话后,顿时觉得心里像空了一块——仿佛有什么东西失去了。他也知道了为什么当自己看到那双眼睛时会止不住泛起寒意。因为在那双没有一丝波澜的瞳孔中,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我会尽早赶回凛冬城,把人带过来,你带着剩下的人往南搜寻她的下落,特别是沿途的小镇和村庄,如果没有找到,我们就在洛勒音会合。前往凛冬城的路上我会设置哨卡,除非他们一直向南,不然不可能躲过我们的搜索。”
“血刃……能起作用吗?”
“相信我,能对付法师的,只有法师。”
柏奥斯深深吸了口气,“我不会认同你的做法,待这些事情结束后,我会全部告诉大人。”
“没关系,连我自己都不认同。可是有些事情总得去做。”说到这儿兰奇.道尔顿了顿,眼中似乎又恢复了一点神采,“你说大人梦想的那一天,我能看到吗?”
柏奥斯没有回答,他抬起头,望向西北方——那是凛冬城的方向。
群狼再次开始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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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老英与小吉”
更新时间2010-9-17 23:02:59 字数:2404
剑刃划过空气,发出锐利的啸音。
随着剑身每一次挥舞,一连串汗水洒落在青石地板上,留下一个个细小的斑点,很快又消失不见。
“……一百九十八,一百九十九,两百!很好。”康纳.古埃林拍拍手,“今天就到这里。”
“呼……”艾蕾希娅长长出了口气,收回长剑,抬手行礼。待康纳点头后,她才放下手臂,揉了揉早已酸麻不已的肩膀,怀疑地问,“队长,你真的能连续做五百次劈砍动作?”
十五磅的双手剑最初拿在手上并不会觉得有多重,大部分普通人还能挥上两剑,但保持半个时辰的匀速劈砍就不是随便谁都能做得到的了——至少艾蕾希娅就不行。如果不是靠着身体里那股堪比猩猩的蛮力,她连挥剑五十次都做不到。
“那当然,我这个队长可不是浪得虚名,”康纳微微一笑,“事实上,这还只是我三年前的记录。现在的我应该能连续挥出一千剑吧。”
呃,一千剑……难道你的人生除了练剑就没有其它事可做了吗?艾蕾希娅心里腹诽道。
“不过对于新人来说,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康纳.古埃林鼓励道,“训练的第四天就能完成两百次劈砍的指标,不是单凭力量就能做到的,你的意志值得称赞。”
要知道我可是拼了命在练习的,艾蕾希娅想,为了早日达成那个目标……
她不会忘记殷红骑士临死前砍伤自己的那一剑——用盾牌巧妙卸掉自己的攻击后一记几乎切开整个腹腔的斩击,让她见识到了高超剑技的可怕。如果不是对方怒火攻心外加错误的估计了自己的力量,死在那里的很可能就是自己。这让艾蕾希娅明白光有力量是远远不够的,要想复仇,她必须变得更强。
伸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手心处顿时传来一阵刺痛。少女摊开手掌,原先在贫民窟摸爬打滚磨出来的茧子已经脱落,露出下面细嫩的新皮,不少地方被剑柄上的防滑布擦破,汗水浸过便会觉得钻心的痛。
“怎么了?”
“没什么,”她将受伤的手背到背后,“队长,若训练结束的话我就先走了,待会还要去娜娜瓦小姐那儿补习。”
“嗯,帮我把这个带给她,都是我自己在院子后面种的,”康纳从身后提过一袋子青菜,“顺便替我谢谢她昨日送的缎带,很漂亮。”
“好的。”少女用左手接过袋子,心里滴下一颗冷汗,有人送女孩子东西会送菜的吗?亏娜娜瓦小姐老在我面前提起你,还花心思亲手织了条缎带送你,真是根木头。
正当她准备转身离开之际,康纳又开口道,“手上磨破的伤口是武士成长的证明,值得骄傲。不过别忘了包扎。”
“是。”艾蕾希娅握拳在胸。
看来这家伙不只是根木头,还是个热血白痴。
从演武厅回到宿舍,艾蕾希娅匆匆忙忙洗了个澡,换上那套极不习惯的神职长袍,便提着青菜往城西赶。她必须在中午之前将青菜送到娜娜瓦开班教学的地方,不然木头队长的回礼就算白费了——这种北地特有的青菜一旦离开土壤便会在很短的时间内缩水枯萎,变得难以下咽,这也是康纳再三叮嘱过的。
洛勒音是座典型的环形城镇,没有高耸的城墙,由中心向四周一圈圈扩展,很像箭靶上的记分环。两条十字交叉的主干道将城镇分为四个区域,而环绕城镇的次干道又将四大区分为内环区和外环区。一般来说,越靠近城中心的人身份地位越高,平民大多住在外环,而乞丐,流浪儿,和一些没有身份的人则聚集在城镇的边缘。不过也并非全然如此,娜娜瓦.派恩就是个例外。
“娜娜瓦小姐,我来了。”艾蕾希娅拍打着木门,一路狂奔又不能让步幅迈得过大以免走光,这绝对是个技术活,但她发现自己学这个竟学得很快,赶到这里花的时间比上回又缩短了两分钟。
“来了来了,”娜娜瓦从门缝里探出头来,见是自己的新学生,连忙开门道,“你今天来得很早啊,莉莉.艾伦。”
和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柔软光滑的黑色短发,梳着齐额的刘海,总是睁得大大的眼睛显得清澈而单纯,一看到就让人觉得充满活力。这种类型的女孩无论是谁都会产生想要去接近她的欲望。
“因为古埃林队长托我送东西给你,”艾蕾希娅将一袋子青菜递给娜娜瓦,“他还说谢谢你送的缎带,很漂亮。”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他非常喜欢。”
“是吗?太好了,”娜娜瓦抱着青菜很开心的笑道,“我还怕织得很糟糕,他不愿意收下呢。”
看到这副场景,艾蕾希娅忽然觉得她和木头……其实挺配。
“其他学生呢?”
“已经下课了,都在客厅玩着呢。”
“那……那我能不能去你书房待着?”艾蕾希娅小心翼翼的问。
“不行,你得去陪他们玩。”娜娜瓦不由分说地拖着她朝客厅走去,“这是老师的命令。”
“哎,等等……娜娜瓦小姐,我想先去下厕所。”
“不行哦,莉莉.艾伦,”娜娜瓦狡黠地一笑,“这招你上回已经用过了。”
拉开客厅门,娜娜瓦将艾蕾希娅拉到胸前,双手从腰侧穿过,整个人从身后紧紧抱住少女,大喊道,“看谁来了?”
一股女性特有的体香随着娜娜瓦的动作钻进艾蕾希娅的鼻子,加上背后传来的柔软触感,让她双颊微微有些发红。不过她很快就顾不上这些了,因为一群七八岁的小鬼已经蜂拥而至。
“姐姐!是莉莉姐!”
“姐姐来了!”
“姐姐陪我们玩!”
见鬼,又变成这样了……艾蕾希娅无力地想。
在没来这里之前,她就一直很好奇开这个教学班的娜娜瓦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而她教导的人又是谁,但来了后才发现,什么开班授课,什么教导平民,这里根本就是个小型幼儿园!如果早知道要跟一群比诺恩还小的小屁孩一起念书学习,她宁愿一辈子都不会写字。
“那我去准备午餐,你要好好陪他们玩哦。”
“我可以说不吗?”
“不,能。”娜娜瓦拍拍她的头,关门离去。
“姐姐玩吧,姐姐玩吧。”小鬼们见老师一走,又纷纷嚷嚷起来,艾蕾希娅顿时觉得耳边像是多了无数只嗡鸣的苍蝇。
“停!”艾蕾希娅大喝一声,“不要吵!”望着众多围着自己的闪亮眼睛,她痛苦的揉了揉额头,“好罢,你们要玩什么?”
“昨天的那个,老英抓小吉!老英抓小吉!”
“是老鹰抓小鸡。”所以说我最讨厌小孩子了,艾蕾希娅叹了口气道,“谁做老母鸡?”
众多手指齐刷刷的指向艾蕾希娅,其中已经有几个小家伙在掀她的袍角,准备往她两腿间钻了。
艾蕾希娅毫不客气的飞起两脚,将试图侵犯禁区的小鬼踢出人堆,“老母鸡?呵呵……”她弯下腰,摆出一副杀气腾腾的表情,狰狞一笑,“今天,我要做大老鹰!”
第十五章 什么样的英雄
更新时间2010-9-19 10:26:38 字数:2424
对小鸡们来说,这绝对是一场灾难。他们遇到了一只史前巨鹰。
老母鸡无论如何努力伸展自己的双手,也无法护卫自己身后惊恐的小鸡一分一毫。这只巨鹰狡猾凶狠,身形迅捷,出爪刁钻,小鸡们一个个被利爪勾出队伍,然后在“桀桀桀”的笑声中被扔出好几米远。但他们在地上滚了两个圈后又不屈不饶地爬起,重新奔回人群,继续投奔那只可怜的老母鸡翅膀下。
巨鹰在鸡群中飞舞,杀气腾腾,袍角随着她的每一次出击上下起伏,白色的丝袜吊带和大腿忽隐忽现。佩着米黄色十字星纹章的双爪轻灵且致命,没有一次攻击落在空处;褐色的发梢如同巨鹰的羽翼,在拉杆俯冲中与气流交相呼应,为巨鹰的飞翔轨迹作出精确修正。正准备叫孩子们吃饭的娜娜瓦看着这一幕呆立在门口,觉得眼前的画面竟有种惊人的美感。
当发现不管怎样躲藏,总会被凶狠的老鹰一个个揪出来抛到空中后,小鸡们不干了。两只勇敢的小鸡充当了吃螃蟹的人,扑上去死死抱住老鹰的双腿,令她的捕猎速度一下迟缓了许多。虽然很快被踢开,但更多的小鸡纷纷效仿,一齐扑向老鹰,很快老母鸡发现自己身后一只小鸡都没有了。
由于顾及自身要害,巨鹰一时措手不及,被蜂拥而上的小鸡扑倒在地。老鹰抓小鸡变成了小鸡围攻老鹰。这时娜娜瓦才回过神来,忙摇了摇手中的铃铛,“吃饭了!都给我去厨房!”
小家伙们爆发出一阵欢呼,丢下趴在地上的老鹰,一窝蜂跑了出去。
“……”艾蕾希娅缓缓从地上爬起,双颊通红。这副糗像被人——还是女孩子看到,她觉得丢脸到家了!“呃,那个……”该说什么好?难道说这次穿着袍子不方便,下一次保证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我……”
「啪,啪,啪。」解释的话还未说出口,她就听到数下掌声,抬起头,娜娜瓦正微笑的看着她,“你做得很好哦,莉莉.艾伦,孩子们都玩得非常开心。而且你刚才的表情……很动人。”
刚才的?她是指我杀气四溢,满怀恶意,将小朋友们抛来抛去时的表情吗?艾蕾希娅想。
娜娜瓦帮少女整理好有些凌乱的衣服,拉着她的手往厨房走,“你还是第一次在这里吃饭吧,今天就让你尝下老师的手艺。”
娜娜瓦的手很软,细腻光滑的皮肤上没有一丝瑕疵。和我的完全不同,她想。摊开自己的另一只手看了看,指节修长,关节处已经磨出了新的茧子,掌中有许多划痕——有些是过去的,代表着贫民窟,有些是新划的,代表洛勒音。那么,这些痕迹里,有没有一条代表着诺恩?
“还痛吗?”
感受到被握的手变得紧了些,艾蕾希娅看向娜娜瓦,发现她正关心的望着自己,“神殿武士的训练很辛苦吧?不要太勉强自己了。”
“嗯,不会。”艾蕾希娅朝她笑笑,“说起训练,队长才是辛苦的一个。”
提起康纳,娜娜瓦又变得很开心,“因为他想成为一个大英雄,所以才那么努力吧。”
“成为英雄又有什么好,”艾蕾希娅撇撇嘴,“还不是和普通人一样要吃饭睡觉。压力还比别人大,成天都生活在别人的目光下。”
“咦,这样不好吗?我看那些吟游诗人为了吸引别人的目光,都越穿越清凉啊。如果他们成了英雄,就不用唱歌时还要兼顾脱衣了吧。”
娜娜瓦小姐,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好吧!难道你在小朋友面前也讲这些吗?艾蕾希娅无力的摇摇头,“我们谈论的是英雄,而你说的那些人……估计连吟游诗人也算不上吧。”
“是吗?我倒觉得当英雄的感觉不坏。至少有人时刻关心着你。”
“那样就不能做自己了,娜娜瓦小姐。当你被人注视,被人怀有期待时,就会不自觉地受到对方想法的影响。这样无论你做什么,都会考虑对方的想法,甚至遵照对方的意志行事,你还会觉得那个活在别人视线里的人是你自己吗?”无——无论生活,爱情都是如此。人与人总是互相影响,被世俗,习惯,看法所约束,我也不例外……艾蕾希娅心想,以女性身体存在的我,始终无法忽略人们对女性俗成约定的看法。完全不受约束,不被影响的人,大概是不存在的吧。
走神完毕后的少女突然发现娜娜瓦不知何时已经将脸凑到自己跟前,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自己。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热气,还有颈脖间淡淡的幽香。
她下意识的想往后躲,却被娜娜瓦一把拉住,接着两只手慢慢攀上脸颊,把少女拉得更靠近些。
“怎……怎么了?”
“你的眼睛……为什么,你明明看起来这么小,我却看不懂你的眼睛,好复杂……比许多大人都要复杂……”
少女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
—你根本没在乎过她的死活。你只是为了自己能取得更好的回报,我说得没错吧。
—因为你的眼中根本没有任何善意。
耳边又响起阿利斯特说过的话。
“怎……怎么可能,你看错了……”少女心虚道。
“你在说那些话时,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但为什么眼神会那么迷茫,不像你和孩子们玩的时候那般清澈明亮。你在怀疑什么?你……觉得现在活着的不是你自己?”
艾蕾希娅忽然觉得心底没由来地涌起一阵恐惧,她闭上双眼,掰开娜娜瓦的手,几乎想立刻转身逃离这里。
“不过,我觉得是有的哦,”娜娜瓦继续自顾自地说,“做自己的英雄。”
“什么?……”少女怔住,微微睁开眼,用眼角的余光疑惑地看着她。
“不因别人的看法而改变,忠于自己内心的英雄,我觉得是有的。”
“……”
“所以莉莉你说的那些尽管听起来很有道理,但那始终是站在别人的角度,是别人的看法。做没做自己,是不是自己,我觉得别人说了不算,自己说了才算。”娜娜瓦微笑着望着少女。
恐惧感渐渐消散,艾蕾希娅有些迟疑地伸出手,对方很快接纳了她,用力将她搂入怀中。少女闭上眼,感受着怀抱特有的温暖。一股久违的安详笼罩了她。
娜娜瓦依然轻轻的笑着,抚摸着她的头发,凑到她耳边说,“或许,莉莉你是个天才呢……”
“为什么?”少女的声音含糊不清,她的头整个埋进娜娜瓦的怀中,看上去像只正在打洞的地鼠。
“因为你说的那些话啊,总是一套一套的,感觉都很有哲理,我就说不出那样有的话,只能想到哪说哪。还有你教小孩子们的那些游戏,什么老英抓小吉,什么三个寺,还有那个在纸上画黑点白点的吾子棋,都好厉害啊……我从来没想过玩游戏能玩出这么多花样。所以我想你或许是个天才也说不定呢……”
少女轻轻抖了抖。
“嗯?”
“我会……不好意思的。”
“没关系,”娜娜瓦说,“这儿只有我一个人喔……”
“嗯,谢谢你……”
第十六章 北地的蔷薇
更新时间2010-9-21 19:04:05 字数:3839
吃过饭后,娜娜瓦去安排小孩子们睡午觉,艾蕾希娅则待在她的房间,回味刚才午餐的味道……和怀抱的味道。
已经很久没这样过了,她想,杀人,逃亡,练剑,短短两个多月,就习惯了这种神经绷紧的生活,放松下来才发现浑身酸痛。将手举到鼻子前嗅嗅,除了那熟悉的、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指缝间还残留着一丝娜娜瓦身上的余香。
这样的生活也不错,少女想,待事情完结后,就离这儿远远的,到个谁也不认识自己的地方,买一栋大点的屋子,写本关于自己的传记什么的——就从穿越写起。如果将来若有人能读到这本传记,他会怎么想呢?是惊讶地合不拢嘴还是把它当做某位脑瘫诗人的幻想作品并嗤之以鼻地扔进壁炉?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娜娜瓦蹑手蹑脚地走进来,然后将门轻轻关上。
“都睡了?”艾蕾希娅问。
娜娜瓦点点头,坐回到自己的书桌前,“你也睡一会儿吧,就睡我的床上好了。”
“你呢?”
“我得把下午要讲的东西整理下,不事先准备下的话,我怕到时候会忘词。”
“那我陪你吧,反正我也没有睡午觉的习惯,”艾蕾希娅在床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好,“在贫民窟的时候,别说睡午觉,就连晚上都不可能睡得很熟。”
“莉莉你……以前住在贫民窟吗?”娜娜瓦回过头,神色担忧地问,“我曾听老师说,那里是个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没有规则,没有信仰,为了生存,每个人都可以变成魔鬼……”
“你觉得我像魔鬼吗?”艾蕾希娅向她做了个鬼脸。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娜娜瓦慌忙说,“我……”
“没关系,娜娜瓦,你的老师其实说得也没错,”——我就是魔鬼中的一员,没必要掩饰,她想,你的老师何止「其实也没错」,简直是「一点都不错」——“就是说得太文艺了点。”那个地方既能照到阳光,也有规则和信仰。
“哎?”
照不到阳光的是人的内心,规则和信仰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艾蕾希娅想。但她不愿意向眼前的女孩解释这些,她还是个小姑娘,我不希望让她知道其实贫民窟就是整个世界的缩影,哪里都逃离不了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文艺就是指他说得太朦胧了点,不够具体。”
“那,”娜娜瓦一副好奇又不敢问的样子,“那具体的贫民窟是什么样子的?”
“你想知道啊……”艾蕾希娅忽然觉得她的表情很有趣,便故作轻松的说,“那是一群没有地位,没有身份,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的聚集之地。那里到处都是破破烂烂地帐篷和房子,有些比狗窝还不如。食物是那里最抢手的东西——因为没人能保证下一顿还能吃饱。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的床底下都放着柴刀,以防某些饿昏了头的家伙冲进来——虽说那间破屋子里除了一张满是蛀洞的床外什么也没有。为了一块面包大打出手,甚至赔上性命,也是很常见的事。”
说到这儿艾蕾希娅偷偷瞄向娜娜瓦,本想看她被吓到的样子,却没想到对方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对……对不起!”
“怎,怎么了?”看到娜娜瓦慌张的神情,少女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一定很辛苦吧,在那样的地方生活,一定有许多不好的回忆,我……我不该问的,对不起……”娜娜瓦内疚的表情,艾蕾希娅忽然觉得自己成了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花了好长时间安抚娜娜瓦,才让她渐渐平静下来,接着又解释了许久,才让她勉强接受了艾蕾希娅关于贫民窟“习惯以后其实也还好”的说法,虽说看上去还是有些怀疑,但她似乎把这些都归结在艾蕾希娅「天才」名号之上——天才的适应力优于普通人也是正常的。因为娜娜瓦自己实在无法想象若把她丢在这样一个为了块面包都能拼上性命的地方,她又如何能去习惯这样残酷的生活方式。
见对方好不容易从自责中脱离出来,艾蕾希娅忙转了个话题。“娜娜瓦小姐,你的全称是娜娜瓦.派恩,对吧?”艾蕾希娅记得当时康纳向自己介绍她时清楚地说——娜娜瓦.派恩小姐,波德瑞克.派恩伯爵的二女儿。而波德瑞克伯爵正是洛勒音的现任首席行政官,也就是所谓的城主,“波德瑞克伯爵是你的……”
娜娜瓦点点头。“波德瑞克.派恩正是家父。”
“那你为什么……”艾蕾希娅抬头随意扫视了下房间——灰白色的粉刷墙面看上去还算完整,只是色泽略显陈旧;光秃秃的墙壁上没有悬挂任何壁画之类的装饰品,屋顶也没有做吊顶处理,承重的粗圆木就这样赤裸裸地横呈在屋梁之间,被雨水浸润过后呈深褐色,整体看来颇有些农村木头瓦房的风格,简单,粗犷,且不加修饰——这样的房子实在不适合一个身份颇高的贵族小姐居住,“……为什么不在内环区开设教学班,而单独跑到城西外环来?在内环的话,波德瑞克伯爵也能更好的照顾你些吧。”
“内环哪能买到这么大的房子,而且,那些守在门口的卫兵也不大乐意让平民的孩子进出内环,说是里面有小扒手和小骗子。至于家父……事实上,他已经很久不曾理我了。”娜娜瓦说到这儿语气变得有些低落。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自从三年前父亲被调职到这里,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不但不理我和姐姐,还整天闷在书房里喝酒……”
“调职?你们以前不住在洛勒音吗?”
“嗯,我们以前都住在颂君城,在城中心有座很大的宅院,我小时候就是在那里长大。那时家父管我和姐姐管得很严,不像哥哥那样能到处跑,整天除了学习女红家政跳舞外就没有其它事可以做了。母亲还请了一个有名的学士来教我们读书写字,当时觉得他几乎无所不知,我和姐姐都很崇拜他。我现在教这群小孩子也是受他的影响吧,”娜娜瓦不好意思的笑笑,“因为当时觉得老师真是一个伟大的职业。”
“原来是这样,娜娜瓦小姐也想体验下无所不知,被人崇拜的感觉呀。”
“才不是,我离无所不知还差得很远,更没想过被谁崇拜。”娜娜瓦放下手中的书本,走到床边轻轻敲了下少女的头,一副“不准笑话老师”的表情,“我这么做是因为他那时说的一句话。”
“话?”艾蕾希娅捂着头问。
“嗯,我记得那时我和姐姐正在后花园玩花籽,把它们丢进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坑里,打赌谁种的花会长得更好,然后老师走了过来。”娜娜瓦眼神变得有些空洞,像是进入了回忆,“老师顿下身子,重新将那些坑挖开,把花籽仔细取出来,对我们说——”
“你们知道这世界上,为什么有些人过得很好,而有人却吃不饱肚子吗?”
“因为他们没钱——我姐姐是这么回答的,当时我虽没有回答,但也觉得姐姐说得没错。老师笑着又问我们,那怎样才能让每个人都过得很好呢?”
“这次姐姐和我都回答道——施舍钱财给那些过得不好的人。老师却摇了摇头,他选出手中的两粒种子放到地上,说「对它们浇水,水会直接流入地下,或者聚集成小水洼,将种子淹死。若把它们丢进一个坑里,它们也会因为互相争夺营养而枯萎凋零。给予那些过得不好的人金钱,他们并不会珍惜,而其他人也可能会心生嫉妒,为了一枚金币去加害他们——因为这些东西本就不属于他们。」”
“姐姐和我都楞住了,我问他,那该怎么做。老师微笑地看着我,说,「像我现在做的一样。」他将手中的花籽放到一边,开始挖坑——每个坑都是一样深,一样大,「直接给他们金钱或许能解一时之急,却帮不了所有的人。但如果从一开始就传授他们生活得更好的方法,他们自己就能茁壮成长。事实上,他们缺少的,正是一个平等的开始。」”
“「水,养料,这些土壤中从不缺少,关键是你要如何去取得它。而知识……」他挖完最后一个坑后顿了顿,「就是能让人们生活得更好的方法。如果他们从一开始就能有平等获得知识的机会,他们就能握住自己的命运。」老师说完后将花籽一粒一粒撒入大小均匀的土坑中,「——即使这些种子不是每一颗都能发芽,但我赋予它们平等生长的机会。」”
听完娜娜瓦的叙述,艾蕾希娅沉默了片刻后才感慨道,“你的老师真是个见识广阔的人。”这个时代就认识到教育是社会发展的基础,不得不说他眼光超前。
“嗯,听母亲说,苏帕门学士在整个颂君城都很有名,是王国内知名的贤者,国王都对他尊敬有加。”娜娜瓦说。
“你的母亲能请到这样的人,你们家在王城也算有名的贵族吧。”
“我不清楚,父亲和母亲很少和我谈这些。不过我曾听哥哥说,父亲本来是想调去凛冬城的。你知道凛冬城吗?”
艾蕾希娅摇了摇头。
“我也没见过,但我听人提起凛冬城都是用一种惊叹的语气,说那是一座用永不融化的冰块砌起来的城市。大雪从春天下到冬天,为了抵抗寒冷,那里的人都长着像狼一样的毛皮,所以他们称自己为冰原狼——哈哈,听起来很吓人是不是?”娜娜瓦把头发拉起,做了个浑身都是毛的表情。
艾蕾希娅打了个寒颤,“这样的城市有什么好去的,冻成冰棍和长出狼毛……无论哪个结果听起来都不像是件有趣的事。”
“但哥哥说那里是北方最大的城市。好几年前有消息传出说城主病死了,而且恰好没有子嗣可以续位。当时父亲希望调任过去接任城主之位,不过国王却告诉他已经有一位冰原狼贵族接管了凛冬城,而王国上层也比较认同让本地狼群管理那座寒冰之城,所以父亲那时起就有点闷闷不乐的。”
“但你父亲现在是洛勒音的首席行政官啊,也算一城之主了。”艾蕾希娅说。
“才不是呢。哥哥说洛勒音是神权城市,城主只是象征性的职位,代表这里属于王国领地,但实权都在教会手中。”娜娜瓦说,“所以父亲才会整天闷在书房喝酒。也正因为这样,我才能出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我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好。直到现在,父亲还对那个夺走他位子的家族耿耿于怀,喝醉了便会骂上两句。”
“可能……人家的确更适合管理凛冬城吧,毕竟是本地贵族。”艾蕾希娅心中大汗,看来波德瑞克伯爵的酒品不是太好啊……
“我也这么觉得,听说那名贵族的家族历史也挺悠久的,似乎是叫……”娜娜瓦想了想,“雪山蔷薇,艾斯纳,应该是这个名吧……”
——艾斯纳蔷薇。
艾蕾希娅忽然间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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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血刃与丧钟
更新时间2010-9-24 14:10:32 字数:4165
“滴答,滴答”……阴冷潮湿的冰水滴在暗青色的岩石上,发出枯燥单调的声音。飞溅的水花偶尔落入火把中,便会发出一阵轻微的滋滋声。
兰奇.道尔抬头看了一眼火把,松油还很够,火把的光线处于最佳状态,这令他稍微安心了一点。但即使这样,他依然觉得四周是一片漆黑。
已经在这里走了多久了?他问自己,十分钟,还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足够他围着凛冬城绕上好几圈,而这里绝不可能长过凛冬城的城墙,所以他想答案应该是前者,但感觉却告诉他不对,在这寂静的黑暗中,他仿佛已经走了一个世纪之久。
他的身侧是巨大的石壁,上不见顶,下不见底,石壁的对面是陡峭的山岩,两者相隔大约一丈宽的距离。他小心依着石壁,小步前行。脚下所谓的路,不过是刚好肩宽的木板——千万块木板被绳索系成一串,铺设在手臂粗的钢钉之上。钢钉的一头被深深钉入石壁,而另一头悬空,像是从石壁中长出来的枝桠一般。这样的悬挑钢钉每隔几步就有一个,致密有序的排成一条直线,承载这条古老的木板小径已有数百年。
我正行走于地下,兰奇.道尔想,走在群山和凛冬城之间。身侧依着的石壁正是凛冬城无比宽广的地下城墙,而对面陡峭的岩层则是北境群山的地底山脉——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无论谁也不会相信凛冬城地下居然会有如此雄伟的人工建筑,这道深不见底的石壁远比地面上高高耸立的神殿来得更震撼人心。
脚下的无底深渊不时涌起一股暖流,兰奇猜想那是因为下面有一条发热量巨大的地脉,这也是为什么本应该为永久冻土层的凛冬城地下能听到水滴声。头顶依然被无边的黑暗笼罩,什么也看不到,无法估摸出这儿离地面的距离。他也不知道石壁究竟延伸至哪,究竟有多深。他只记得自己六年前在凛冬城最底部的一间地牢中无意发现了开启暗门的机关,本以为是填满了泥土沙石的墙背后出现了一条狭窄的密道,密道指引他发现了这一切。后来的数年里他曾多次探索这道不可思议的地下城墙,但每次都不敢停留太久——因为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注视着他,让他心里毛骨悚然。
如此浩瀚的工程,为什么如今却已无人知晓?兰奇曾在地底城墙的不少地方发现过石灰砂浆涂抹过的痕迹——或许那里以前都是通道,但现在都已被封死了。显然有人不像让这里重见天日,仿佛漆黑的深渊中存在着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一样。
这座古老的城墙究竟是为了防御什么而建?兰奇举起火把,城墙对面的山岩忽隐忽现,在微弱的火光中,兰奇偶尔能看到对面石壁上大小不一的黑影——兰奇知道那些都是洞,因为很深,所以光线无法照入,看上去就像一团团黑影。他也注意到黑影虽然有大有小,但基本都成圆形,简直就像是被人挖出来的一样。想到这儿他忽然打了个寒颤,难道有什么东西在山脉中打出了这些洞,直接从地底袭击过凛冬城?
他不敢再想下去,集中精神继续往前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四周的温度又变高了一些。
终于,前方的木板路发生了变化,肩宽的路面分成了两条,一条微微向上,而一条直转而下,向更深的地方延伸,路的那端很快没入黑暗中,谁也不知道这两条路最后通向哪里,因为兰奇走得最远的地方就到这儿。站在这个位置,那股被凝视的感觉已经变得很强烈,仿佛黑暗中有无数双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令他口干舌燥,头皮发麻。他再次向对面的岩壁举起火把,在黯淡的火光下,岩壁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他注意到,那些圆形的黑影似乎变得更密集了一些。
没有时间去在意这些了,他告诉自己,得快点。他扳动墙上的机关,矩形的石门轰隆隆地升起,响声过后,一个一个人高的通道出现在分叉口。他钻入通道,里面的气温顿时提高了许多,同时传来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通道并不长,也没有一丝曲折,兰奇没走多远便觉得眼前一亮,一个灯火通明的房间出现在眼前。房间天花上悬挂着一盏巨大的吊灯,数十个灯花中燃烧着不灭明焰——这种魔法般的洁白火焰在没有干扰的环境下可以独自燃烧数千年之久。在过去,这间屋子应该是一个小型储物室,因为兰奇发现这儿时屋子里堆满了各类腌制食物和罐头食品,但现在,这个储物室成了他的秘密牢房,里面正囚禁着他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侩子手——最后一名血刃,鬼脸威廉。
“你来了……”威廉从地上缓缓坐起,“上次你来是什么时候了?一年前……还是两年前?”
兰奇.道尔静静注视着他。眼前的这个人仿佛已年过半百,原本锐利的瞳孔变得浑浊一团,肮脏杂乱的头发已有数年没整理过,被魔法烧毁的面容在这团杂草般头发下更显得丑陋无比。枯瘦如柴的小腿里被钉入铁钉,钉子的一端锁在漆黑的锁链上。
五年……五年前他曾是令凛冬城人民畏惧不已的恶魔,是双手沾满血腥的刽子手,可现在,他虚弱得连自己都打不过,在这狭小的牢房里靠着罐头为生,吃喝拉撒都在原地……他甚至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兰奇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报复的快感,没错,这个杀害自己的弟弟,手中能放出闪电和火焰的恶魔,如今却如同狗一样锁在自己面前。
“我要你,去杀一个人。”
“要我?咳咳……我没听错吧,哈哈哈……”他忽然笑出声来,声音沙哑而急促,“咳咳……大人,您把我留下来就是为了杀——”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兰奇一脚狠狠踢在他的脸上,他痛苦的翻到在地,嘴角溅出带血的唾沫。
他在嘲笑我,兰奇觉得心跳得很快,他竟敢嘲笑我!嘲笑我和他一样,嘲笑我也像个刽子手般……不,我和你们这群渣滓不一样,我是为了凛冬城,而你们是为了自己的私欲!但我无须向你这种人解释。他深吸口气,冷冷道,“爬起来。”
对方抹去嘴边的血迹,慢慢爬起,在满是污垢的头发阴影下,他那畸形的面容似乎是在笑,那对泛白的瞳孔似乎是在嘲讽,那开裂的嘴角……兰奇觉得刚压抑下去的怒火又猛烈燃烧起来,冷静,他告诉自己,冷静。别忘了正事。
这次威廉没有再发出那难听的笑声,他扯着沙哑的喉咙问,“杀谁?”
“艾蕾西娅.史塔克。”
“唔,冰原狼的女儿……怎么,你们现在连位小姑娘都搞不定了吗?”威廉问,“还是她被某位英俊而又强大的护花使者保护起来了?咳咳,好罢,别踢我……如果我杀了她,我有什么好处?”
“你可以选择不杀他,然后在这里度过你的余生,”兰奇语气冰冷,“不过我想那些罐头已经不够你吃上那么久了。”
“大人您说得一点都不错,”威廉摊开双手,“我之前还在想,要是您把我忘了,估计过不了半年我就会饿死在这儿,那可真让人害怕。”
哼,害怕?难道你在残害别人时就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一天?“如果你能把这件事办妥,我或许会给你的狗窝补充点罐头,”兰奇说。让你的狗命再延长那么点时间,这已经是对你最大的仁慈。“如何?”
“血刃愿意为您效劳,我的大人。”
“很好。”兰奇掏出钥匙,打开鬼脸腿上的铁锁,至于腿骨中被钉入的铁钉,他并不打算取出来。那是对他的惩罚,兰奇想,只要他行走片刻,便会感受到骨头撕裂的疼痛,他罪有应得。
威廉虚弱地站起,摇摇欲坠,兰奇在一旁冷眼旁观,他甚至怀疑眼前的刽子手能否走过那段危险的悬空小径。没有魔法,法师简直脆弱到不像话——但就是这样的人,在五年前的凛冬城却可呼风唤雨。
“大人,我的法术书呢?”
“等回到地面后我自然会给你,不过别以为有了法术书就能玩什么花招。别忘了你的体内已被我刻下永久性的指使术,除非我允许,不然你不能杀任何人,否则——”
“就会死,大人,我没忘。”威廉驻着墙壁接口道,“大人,我们走吧。”
兰奇点点头,没错,他必须抓紧时间,暗藏的敌人不会等他太久。他回到通道口,取下火把,站在城墙外等着仍在蹒跚的鬼脸。
“动作快点。”兰奇催促道。
“抱歉,太久没动过了,大人,”威廉说,“我得先适应下行走的感觉。对了,大人,您有没有觉得这儿越来越热了?”
听他这么一说,兰奇才发觉周围的空气已经开始向上翻腾,暖烘烘的热流不停从深渊底下升起,全然不像来之时那么寒冷。四周到处都是滴水声,仿佛头顶的永久冻土层在融化。“怎么回事?”
“这很正常,我在这儿待了五年,大概每天的这个时候,温度都会升高,不过要不了多久便又降下去了……简直就像地面上太阳升起和落下,昼夜分明,我正是靠这个来计算天日。”
兰奇没有回答,他并不清楚这些,以前他来这儿之时并没发现这儿有如此大的温差变化。大概是之前来的时间与这次不同,他想,这次为了将刽子手悄悄带出去,他选择凌晨时分才进入地牢。
“大人,您来这儿时有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岩壁都比较光滑?”鬼脸又问。
光滑?“你想说什么?”兰奇皱了皱眉,他转头望向鬼脸,发现他才走到通道一半——这个距离他不可能对我做什么,兰奇想,他的跛脚跑不起来。而且指使术刻印还在他体内,他耍不了什么花招。于是兰奇将火把举低,观察木板桥底下——他发现下方的城墙外壁确实很光滑,仿佛被什么东西常年冲洗过一般。
再望向对面,他注意到对面的岩壁也一样。在微弱的火光下,陡峭的岩壁几乎没有什么棱角,远比之前见到的那些有棱有角的岩层光滑许多。
“这些都是被融化的冰水打磨出来的吗?”兰奇问。
“我不知道,我整天被关在里面,并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这些都只是我的推测。”鬼脸威廉说。
“推测?”
“是的,因为每当最热的时候,我就会听到这个声音——”兰奇忽然注意到过了这么久鬼脸居然一步也没有动,他只是靠在通道壁上大声说着,沙哑的嗓音中像是夹杂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不对!这声音不是从他喉咙里发出,而是来自于脚下的深渊——
“——轰轰轰轰轰。大人,您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吗?”鬼脸威廉靠着墙壁说,兰奇忽然又在他那张丑陋的脸庞上捕捉到了之前他露出过的嘲笑,他在说什么?他在笑什么?!兰奇在心里对自己大喊,这里有些不对劲!他想重回通道将对方那张丑脸揍个稀巴烂,却发现刚才还细不可闻的轰鸣声在鬼脸一句话之间便已震耳欲聋!
“大人,这声音……是您的丧钟。”威廉嘴巴一张一合,但兰奇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天地间此刻都充斥着来自深渊的咆哮,他还来不及跨出脚,从地底喷涌而至的巨大气浪转眼之间便已冲过他全身,滚烫的蒸汽瞬间涌进通道和密室。鬼脸早已向下卧倒,蒸汽滚过他的背脊,发出磁磁的声音。
数秒不到,这些蒸汽又急急褪去,如同它们来时那么快捷迅速,轰鸣声越离越远,渐渐消失不见,幽暗的深渊很快又回复了往常的宁静,如果不是周围依然灼热的空气,它们仿佛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原先兰奇.道尔站立的地方现在却已空无一物,只剩下孤零零的木板桥在翻涌的热气中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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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纷乱的前奏曲
更新时间2010-10-3 21:15:33 字数:3984
温蒂.希尔斯提娜站在曙光塔顶层的露台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呆。
高处风很大,她的火红长袍在风中舞动,像鸟儿归巢般发出啪啦啪啦的拍打声。额前的发丝被吹开,又重新纠缠到一起,犹如她此刻的心情。
北地的人常说,晚秋的晨风是冬天的号角,冷冽如冰,锋利如刀,但温蒂却感觉不到这些。她抬头看了看,尽管雨已停了两天,但天色仍不见好转,浑厚的乌云遮天蔽日,即使在这洛勒音的最高点,也见不到一丝阳光。在这片昏暗的天空下,凌晨时分的洛勒音仿佛仍处于无边的黑夜中,大部分人还在熟睡,偌大的城镇只有几处零星灯火,忽明忽暗地闪烁在深紫色的背景色调中,显得微小而脆弱。
“希尔斯提娜大人……”
听到身后的声音,温蒂回过头,鼻间顿时传来一股熟悉的味道。一件厚重的毛皮外套轻轻覆上她的双肩,接着她看到了巴洛赫那双如海水般湛蓝的眼睛。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抓向他胸前的衣襟,而巴洛赫一如既往地将大手罩在少女的小手上,慢慢握紧。温蒂感到手上传来的温度,才发觉自己浑身冰冷得吓人。
“巴洛赫,我……”
“不是你的问题,你已经尽力了。”巴洛赫.瓦雷利亚摇摇头,示意她不用自责,“已经几天了?”
“快四天了……我向女士祈祷,却感受不到她的回应,”温蒂皱起眉头,“这不应该,即使是神息日,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全无感应。简直就像——”她望向头顶那片黝黑厚实的乌云,此刻应该是凌晨鸟时,正是太阳从地表升起,晨光初照大地的时候。但现在除了灰色的天空,什么都看不到,就像太阳被那片云层吞没了一般。
巴洛赫.瓦雷利亚沉默了会,抬手轻念咒语,一团光芒从他手指间迸出,尽管微小,但在昏暗的清晨却显得耀眼无比。
“女士并没有离去。”
“那她为什么……”温蒂担忧地看着那团金色光芒,在阵阵寒风中,弱小的光团左右摇摆,似乎随时都会熄灭——尽管她知道那不是真正的火光。
“或许,只是伤风了罢?”巴洛赫摸了摸少女的头,“快下去吧,我的大人,不然你也快成晨曦女神第二了。”
“胡说,”少女扑哧一声被逗笑了,“女士才不会感冒!我见过她的神国,那里——”她忽然怔住,脑海中想起自己第一次被晨曦女神召唤,只身前往神国圣域时,那里并非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充满阳光,遍地花草和涓涓溪流,到处鸟语花香。她第一眼看到的,也是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而女神就站在那片黑暗中,向她微笑。
然后她看到了此生都难以忘记的一幕,黑暗中迸射出一道光芒,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洁白的光芒从穹顶绽放,投向地面时逐渐变成耀眼的金色,黑暗在这片光芒中无所遁形。光明像利剑般切向黑暗,毫不留情的将它斩裂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碎片,然后融化在晨曦女神的脚下。女士走向她,莲步轻移,脚下燃起金色的光焰,所到之处光影分明。接着,女士将双手搭到她的肩上,「黎明之前最为黑暗,我的孩子。晨曦的光芒不会像正午的太阳那样刺眼而强烈,她微弱却有蕴含生机,给人予希望;她细小却锐利无比,永远是劈开黑夜的第一剑。在看不到阳光的地方,要记住——」
“光明就在眼前。”温蒂.希尔斯提娜轻声道。
少女从腰间捧起那本悬挂着的黑色封皮书,翻开封面,第一页上那排金色的文字仍如第一次看到时那么醒目闪亮。
“……”她望着书本沉默良久,最后合上书,将被风吹乱的头发缕到耳后,“巴洛赫,我们走吧,在这儿站得太久了,忽然很想喝安娜泡的牛奶红茶。”
巴洛赫大笑,做了个请的动作,“牛奶红茶当然没有问题。不过在那之前,我想你得先去趟大厅。亚历斯爵士回来了。”
“亚历斯?”温蒂一愣,随即扬起嘴角,“啊……我都忘了今天该是他返回洛勒音的日子。”
“他去的河风谷比北境森林远多了,自然回得比你和阿利斯特晚。不过不像你们毫无收获,亚历斯可是带了好消息来。”
“真的?”少女眼睛一亮,“有战灾教的消息了?”
巴洛赫点点头,“他是这么说的,不过——”他无奈地耸耸肩,“具体的内容我也不知道,他非要卖关子,看来是想亲口告诉大人你了。”
“那我们还等什么,”少女拉起巴洛赫的大手,像风一般掠过他的身侧,“快走吧,钢板大人,希望他的消息比牛奶红茶更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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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勒音的晨曦教会位于内环中心区,虽说占地不大,但神殿该有的建筑一应俱全。从门口往里走分别是前庭广场,礼拜堂,教会大厅,操场和晨曦神殿,神殿两侧是演武厅和宿舍区,两栋建筑呈斜对称分布,与晨曦神殿构成一个等腰三角形。神殿顶层的塔式建筑则是整个教会的最高点——接近一百三十英尺的曙光塔,也是洛勒音城最早被阳光照射到的地方。
当温蒂从曙光塔赶到教会大厅时,时间已经是鸟时过半,虽然仍看不到太阳,但天空渐渐变亮,这令少女的心情稍微好转了些。她推开大厅正门,注意到厅中除了亚历斯外,还有另外两人。他们都穿着厚重的全身铠,正和亚历斯交谈着什么。
注意到她的到来,三人一齐向少女行礼。
“温蒂,好久不见。”亚历斯看到少女显得很高兴,他大步走到她身边,张开双手想给她一个拥抱,却被温蒂灵巧地躲了过去。
“你的反应还是那么迅速。”亚历斯称赞道。
“你就不能正经点吗?”温蒂白了他一眼,“我以为这趟旅程会让你成熟点。”
“成熟?是像阿利斯特那样还是……”亚历斯探头张望了下,发现巴洛赫.瓦雷利亚不在,才放心地笑说,“像钢板大人那样?你知道无论是毒舌还是循规蹈矩,我都不太喜欢。”
“那请至少表现得像名圣武士。”温蒂无力的摇摇头,亚历斯.冯.华麦尔是名红岩城贵族,在未成为圣武士之前,便已染上许多年轻贵族子弟的通病,比如玩世不恭,“那边两位是……”
“哦,忘了向你介绍,”他拍拍额头,指向左边那位,“艾德,太阳神的圣武士,和我们一样都在洛勒音的教会。”少女望向他,两人四目相对,接着后者向她点头致意——他看上去四十来岁,身子站得笔直,神情沉稳肃穆,金色的全身铠上刻着象征太阳神培罗的日冕纹章。
“而另一位,乔里,公正之神海尔提斯的圣武士,”亚历斯顿了顿,“他待得地方可有点儿远。你能猜出他是哪里人吗?”
乔里比他身边的艾德看上去要年轻许多,温蒂想他大概刚刚二十出头,估计是一名新晋的圣武士。他望着自己的目光还有些腼腆,但眉目间已有了一丝大人的神色,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显得紧凑而刚毅,这是典型北方人的脸。
“凛冬?”温蒂问。
“您猜对了,大人,我来自凛冬的公正之神教会,”乔里点点头,随后向少女行了个正式的十字礼,动作一丝不苟,“久仰您的大名,神眷之女,温蒂.希尔斯提娜大人。”
温蒂望着这两人,不禁感慨万分,为什么别人的圣武士都如此优秀,而自己手下的圣武士却都是特立独行之辈。
“他们都是在我去河风谷的旅途中遇上的,”亚历斯说,“一问才知道,他们也是受教会的派遣,前往河风谷调查隐藏在那里的战灾教。”
温蒂点点头,圣武士是接受神祗感召的人,彼此认同,这种认同感凌驾于种族,文化甚至宗教之上。即使他们之前毫不认识,也没有交流,也依然会将对方认定为同伴。
“听钢板大人说,你和阿利斯特在北境森林里扑了个空对吧?”亚历斯耸耸肩,“我们根据情报赶到战灾教的秘密巢穴时,他们正在分散撤离。如果晚到一天,估计也会和你们一样。还好,我们赶上了最后一班车。艾德正面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乔里和我伏击了他们,作战很成功,我们杀死了两个高阶牧师,还抓到了一个位阶很高的活口。”
“那么,你说的好消息是……”
亚历斯得意地道,“温蒂,你之前的推测一点都没错——暴虐之王海克斯托已经不再回应他们的信徒,甚至他们的牧师和祭司连神术都无法使用。尽管难以置信,但这的确是事实。战灾教内部已有传言,说海克斯托已经抛弃了他们,所以才有我们之前看到的那一幕——比起撤离,我想更正确的说法应该是瓦解。”
“从何时开始的?”温蒂问。
“大概是半年前。那个家伙似乎很绝望,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他说先是主神的回应减弱,接着很快神术的联系都中断了。他们开始以为是主神不满信徒无所作为,于是策划了几次对断海城的袭击。但没有邪恶骑士和牧师法术的帮助,他们损失惨重。不过即使这样,他们的邪神也没再给过信徒们任何赐福。”亚历斯说起这些很是高兴,而其他两名圣武士也是面带笑容,一个强大的邪恶教会就这样土崩瓦解,这毫无疑问是善良阵营的一次伟大胜利。
温蒂松了口气,几个月前断海城被海克斯托信徒攻击,还以为是暴虐之王新一轮恐怖活动的开始。并且早些日子在与晨曦女士的交谈中,女士曾暗示她海克斯托下落不明,就连女士自己也找不到这个老对手去了哪里。现在听到这个消息,温蒂总算能放下心来,不管怎么说,海克斯托的信徒们无法施展神术,晨曦教会便可以趁这个机会制定和实施剿灭王国西部山谷的战灾教会余孽的计划了。如果顺利,战灾一灭,其它零散的邪恶势力便无法再掀起风浪,此役后三神的势力将会遍布整个王国。
不过一想到最近自己向女士的祈祷皆石沉大海,温蒂心里又变得有些纷乱,众神之间底发生了什么?海克斯托绝不会莫名失踪,晨曦女士也不应该丝毫不理会自己的呼唤。如果这两位神祗出了麻烦,那么培罗呢?海尔提斯呢?殷红骑士呢?他们的信徒察觉出什么了吗?看了看眼前的艾德和乔里,她强行压下自己想要询问的念头——不行,这件事在没有彻底弄清楚前,绝不能传出去,至少不能由她说出去。
“怎么了,温蒂?”亚历斯看到少女的神色有些复杂,问道。
“没事,可能是最近有些累。”温蒂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注意身体,你可是晨曦女士掌中的明珠。”亚历斯关切地说,“我们打算分开行动,到各地的教会宣告这个消息。”
“没错,我的下一趟目的地是颂君,想必颂君城的主教大人一定会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艾德说。
“我先回凛冬城一趟,没有意外的话,今天下午便启程。”乔里说。
温蒂强压下心中的不安,“亚历斯,你抓的那个活口带来洛勒音了吗?我想亲自见下他。”
“当然可以,他正关在教会的地牢里。”
“嗯,没有别的事的话,你们就先去神殿休息吧。这次辛苦你了,亚历斯。”
三人再次行礼,转身离去,就在这时,温蒂忽然喊住乔里,问,“对了,你能不能帮我带一个人去凛冬?”
第十九章 旅途中
更新时间2010-10-6 19:01:28 字数:3827
马车在原野上飞奔,无论何时探出头去,窗外的景色都是一成不变的灰褐色。夏日繁盛的杂草随着冬季的临近而枯萎衰败,融入大地之中。最近的降雨让土壤吸足了水分,呈现出厚重的褐色,加上接近地表的水分凝结成霜,看上去就像在褐色的大地上抹了层粉白的颜料。车轮碾过地面,不时会发出一两声脆响——那是薄冰被压裂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像小孩子们在咀嚼嘴中的麦芽糖。向后望去,车轮驶过的路面划出两道平行的痕迹,颜色比周围要深上一些,就像一支新鲜的,刚沾满水的画笔扫过干燥已久的画纸,水渍浸湿颜料后留下的痕迹……
艾蕾希娅趴在窗沿上,无聊的张望着这片尚未开发的土地。若在那个时代,这样的地方估计早就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了。两侧是遮天蔽日的钢筋水泥森林,前方则是永远嫌慢的红绿信号灯。脑袋要尽可能缩在窗内,免得和外面紧贴着车身行驶的钢铁巨兽撞在一起……但现在她看不到摩天大厦,也看不到炊烟和农田。有的只是光秃秃的山丘,一层叠一层,在天与地的交接处无限延伸,仿佛这世界上除了山就不再有其它东西。不过至少在这里,偏远的北境之地,艾蕾希娅发现是这样没错。
“咳,咳。”车内传出两声不自然地咳嗽,艾蕾希娅撇撇嘴,将头缩回车内,拉上窗边的棉布窗帘。那个寒冷的世界一下被隔绝在车外,温热的空气包围了她,少女这才感到自己的半边脸已被冷风吹得有些麻木。不过即使这样,她也不愿整日待在车内,望着这个狭小的空间发呆——尤其是从洛勒音到凛冬城还有四天半的路程。
咳嗽的人不好意思地朝她笑了笑,继续翻看手中的书。之前听他自我介绍时,似乎是一个叫维克多的商人。金发碧眼,五官精致,一双眼睛深深陷在眉骨之下,却不带一丝凌厉的感觉。英俊的容貌不像是北地人,倒向是从南方城市过来的——虽然艾蕾希娅也没去过南方,不过她猜想南方和北方总是相对的罢。
如果他只是静静地看自己的书,艾蕾希娅倒会觉得这男人挺不错,可偏偏当她将头探出窗外一段时间,维克多便会假装咳嗽几声,提醒少女车外的冷风灌进来了。出于礼貌,艾蕾希娅不得不暂时收回脖子,但枯燥的旅途让她很快又想将头伸出去——哪怕外面的景色同样无趣。长得帅的男人对她来说还比不上窗外那无限连续的秃头山丘。在咳嗽与缩头来回了五六轮后,艾蕾希娅也不好意思再这么弄下去了。她叹了口气,靠在柔软的毛皮沙发上,开始怀念她的MP3和PSP。
“咳,咳。”过了没多久,熟悉的咳嗽声再次响起,不过这次艾蕾希娅正规规矩矩的缩在沙发中。她不耐的瞪了对方一眼,却发现对方的视线正透过横置在两人中间的玻璃茶几,瞄向自己身下。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艾蕾希娅顿时满脸通红——由于遐想时有些忘形,她习惯性的按以前舒适的姿势蹬掉了鞋子,盘腿交叉而坐,结果半截大腿和黑色丝袜吊带全部从长袍开叉处一览无遗。若对方将头再低下去那么一点,估计能顺着吊带看到内裤……艾蕾希娅尴尬地端正好坐姿,双腿紧闭,再用袍脚将自己走光处盖了个严严实实,心里恨恨的想,设计这套神职袍的人绝对是个男性,只有久经沙场的男人才能把不经意走光和福利两词理解得这么透彻。
“你很无聊吗?”男子开口问,他的声音柔和,咬词清晰,听起来让人觉得很舒服,“艾伦小姐。”
艾蕾希娅点点头,不无聊才有鬼。从巴隆镇的贫民窟到洛勒音,她见到过的唯一娱乐活动便是众人挤在酒吧畅饮啤酒,聊天扯谈,顺便吃下侍女的豆腐。而女人们则聚在某位好友的香闺,对自己的男人或暗恋对象品头论足。下层人士大抵都这样,至于上层的人喜欢干什么她就不清楚了,不过毫无疑问,这个世界缺乏娱乐。人们大多时候都在为生活奔波,她也不例外,在贫民窟,她整天打别人钱包和食物的主意,在洛勒音,她把时间都给了练习剑术。稍微回想下,连她都佩服自己在这个陌生世界的适应能力。不过当自己坐在马车上,有了短暂的闲暇后,她才会觉得这段时间是如此漫长而无聊。
“那,来看看这个吧。”男子坐直身体,将手中的书平摊到茶几上,推给少女,“或许这本书能帮你解解闷。”
艾蕾希娅低头扫了一眼,顿时被书上色彩分明的图片吸引住了视线——到这个世界后,她还没见过彩色的书,大多书都是由一叠细绳穿好的黄色纤维纸或泛白的羊皮纸,配以黑色墨水写成,放久或受潮后便会发出难闻的味道。少女将书捧起,才发现那些彩色的图片竟都是画——在巴掌大小的地方,画师用精细的笔法描绘出各种各样放置在绒毛毯上的宝石,颜料有些像水粉,笔触细腻,颇有些工艺师在米粒上刻字的感觉。图片下面是一排排文字,以艾蕾希娅目前所学到的来看,无异于天书。但就算看不懂,猜也是能猜出来的。各种宝石的插画,配上大堆文字,不是百科图鉴是什么?
“你是珠宝商人?”
“是,”男子笑着说,“在下正打算去凛冬城进些货,顺便看看那儿有没有什么新品。”
“凛冬城盛产宝石吗?”艾蕾希娅问。在她印象里,那里除了浑身长毛的冰原狼人和漫山遍野的冰雪外,根本就是一个不毛之地。不过现在她又多了一个印象——无尽的山丘和荒凉的原野。
“你不知道?”男子耸耸肩,“虽说那里常年不产谷物,粮食都要靠王国补给,但并非是个贫瘠的地方。北地群山中有许多丰富的矿产,不止宝石,银矿和铜矿都是凛冬有名的产物。”
“哦,那挺不错的。”艾蕾希娅不以为意地翻看着手中的图鉴,画面上的宝石虽然形式多样,色泽鲜明,但明显没有经过刀工切割,再加上画师自身的原因,看上去远没有照片来得好看。她快速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合上书本,又将它递还给商人,“谢谢。”
维克多有些惊讶的接过书,“你对这些不感兴趣?”
“嗯?”艾蕾希娅抬头望了他一眼,忽然意识到若是直说「不过就是些石头吗,既没有经过切割,画得又没照片清楚,没多大意思」会显得很没礼貌,于是忙改口道,“啊……还不错。”
“可你的眼中没有任何感兴趣的神情,”他笑了笑,说,“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对这些没兴趣的女士。要知道这书上记载的都是一些世间难见的珍稀珠宝,就连我那眼界甚高的妹妹,也会看得入迷,更别说其他女性了。而且这本书本身就是一件珍贵之物,大多爱书之人看到它都会爱不释手。”
“你……很了解女人?”艾蕾希娅对这个话题产生了兴趣,她发现这家伙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其实挺健谈的,联想到他的职业,艾蕾希娅心想这才比较正常,一个呆板又不爱说话的人怎么可能做得了商人?
“呵呵,还算了解吧。”男子倒是毫不避讳,“你知道做珠宝这一行,打交道比较多的都是那些上层社会的贵妇或大小姐。宝石与之女人就如同宝剑与之男人,都有着难以言喻的魔力。不过今天在下倒见识了这偏远的地方也有对宝石毫无兴趣的女士,哈哈,幸会幸会。”
他笑起来十分爽朗,有着商人特有的热情,令人觉得心情愉悦。艾蕾希娅不禁也笑道,“事实上我并非像你想象的那样对珠宝毫无兴趣。不过这些都只是画而已,如果你递给我的是真正的宝石,说不定我真会「爱不释手」呢。”
“哈哈,那我可得小心点了,”男子嘴上这样说,身子却依然轻松地陷在沙发中,一点儿看不出小心的意思。他笑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不过,艾伦小姐,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眼睛,又是眼睛,阿利斯特是这样,娜娜瓦是这样,连眼前这个叫维克多的商人也这样,难道这世界的人都擅长从对方眼睛里看出对方在想什么?
“那么请问……艾伦小姐,”维克多的话打断了艾蕾希娅的思绪,“你去凛冬城是为了干什么呢?”
“找一个失散的朋友。”艾蕾希娅又搬出了对康纳说的那一套。当时热心肠的队长一听,立马找上了温蒂,而温蒂随后将她托付给一名正要前往凛冬城的圣武士,她才有了这次凛冬之旅。
“失散的朋友?为何不派家里的下人去找呢?”维克多好奇的问,“虽说你开始介绍自己时说是一名晨曦教会的神殿武士,但我想你肯定是个贵族吧。”
艾蕾希娅笑而不语。事实上当她掏出一枚金币要求坐这辆豪华马车时,就已经让同行的圣武士吓掉了大牙。不过由于位置有限,那名可怜的圣武士只好去挤后面的普通车厢,不然艾蕾希娅并不介意多出一枚金币让他也体验下头等舱的滋味。可能就是那枚金币让商人认为自己来自贵族了吧,她想,毕竟不是谁都能随手掏个八百一千来享受下豪华马车的——尽管在她看来,这个所谓的头等舱空间也实在够小。
见少女没说话,维克多便当她默认了。在教会工作的贵族多不胜举,甚至在一些神殿,担任主要职位的都是来自上流阶层的大贵族。贵族总是比平民更容易得到受教育的机会,素质和能力因此也远胜平民。
“难不成,那个失散的朋友……是你的情人?”
“扑哧,”艾蕾希娅差点没喷出来,“情……情人?为什么?”
少女夸张的反应更坐实了男子的想法,他优雅的一笑,“别紧张,我不会到处和别人乱说的。孤身一人,亲自踏上旅途,冰天雪地,千里迢迢,不是为了情人,还会为了什么?”他说着说着,似乎自己都被这个浪漫的故事陶醉了,“啊……我还真有点羡慕他了,有这样一位美丽的小姐为他四处奔波。”
艾蕾希娅哭笑不得。
没错,孤身一人,亲自踏上旅途,冰天雪地,千里迢迢,除了寻找情人,还可以是复仇。
—从今天开始,我不但会活下去,还要让那些暗藏在背后下毒手的人尝到他们自己种下的恐惧。
—我会亲手将他们埋葬,毁灭他们所拥有的一切。
艾蕾希娅嘴角浅浅上扬,这才是这个故事的真实版本,如果血腥和死亡可以称作另一种浪漫,那么它的确浪漫无比。
“咳,咳……”男子的咳嗽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少女中断思绪,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翘起了二郎腿,修长的小腿已经伸到了茶几上,黑色的丝袜配合晃来晃去的脚丫有股难以言喻的诱惑,连她自己都有些心跳不已。维克多侧着脸,想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面孔,但无奈从他斜视的眼神就可以看出他内心的纠结。少女感到脸又发烫了。
这该死的神官袍设计师!她恶狠狠地想。
第二十章 夜袭
更新时间2010-10-7 16:21:41 字数:3429
马车开始减速,然后慢慢停了下来。车外变得人声嘈杂,艾蕾希娅探出头去,发现外面的天色已是黄昏。云彩依然很厚,太阳只能在灰色的云层中映出一小片金黄,其它照射不到的地方被染成了淡紫色,像是披上了一层致密的紫罗兰薄纱。许多人从后面的大箱车里走出,踢腿弯腰,活动他们坐得已有些麻木的四肢。
“我们要在这里过夜吗?”艾蕾希娅缩回头问。
“没错,夜晚看不清路况,行车会变得很危险。”维克多翻着手中的书,头也不抬地道,“而一些野兽也习惯在夜间出没,所以不是特殊情况的话,晚上是不会行车的。这里毕竟不是南道草原。”
“南道草原?”
“嗯,南方最大的平原,四面分别是颂君、断海、鹰巢和红岩,都是王国数一数二的大城市。可以说,没有南道草原,就没有王国的兴盛。王国内一半的粮食都是产自那里。”维克多诧异地看了少女一眼,“难道你从来没有去过南方吗?”
“没有,南方有什么好的,还不都是这样……”艾蕾希娅装出一副未经世面的样子,心里却吓了一跳,暗暗提醒自己,如果表现得过于缺乏常识可能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哈哈哈,”好在男子看上去并未在意,他爽朗地笑了两声,摇摇头道,“和北地一样?你肯定没见过一年四季都充满阳光的城市,街上的行人衣着鲜艳,女孩们打扮得性感可爱。树上结的都是饱满多汁的果子,一口咬下去甜蜜的汁液能溅出老远。田里的稻子一年可以成熟三次,麦穗能把麦杆都压弯。不得不说,南方贵族们任意举办的一场小型宴会,食物都远比北方丰盛,美女就更别提了。咳……当然,帅气的王子公爵也是不少的。”
艾蕾希娅听了不服气地道,“说得你好像经常参加贵族间的宴会一样。北方也有很不错的地方啊!”
“宴会啊,作为珠宝商人,被贵妇人邀请出席也不是什么少见的事,”他咂咂嘴,似乎在怀念宴会上的美味佳肴,“你说说看,北方很不错的地方在哪?”
“呃……”少女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替北方辩护,她对北境并没有多少感情,大概只是不想输给眼前这个金发碧眼的南方商人。但真要问她北方哪里好,她却傻眼了。贫民窟好?别开玩笑了。洛勒音好?想也不用想,南方的城市肯定要宏伟壮观得多。至于其它地方她压根没有去过。
“嗯?”男子一副狡黠的表情看着艾蕾希娅,“在哪里啊?”
“自然!”少女忽然瞪着他大声说道。
“哈?”
“没错,就是自然,”她一拍茶几,唰地站起,居高临下看着维克多——辩论时先要用气势压倒对方,学姐曾这么对她说过,“你所说的那些美好之处,不过是人们用双手小心翼翼捏出来的艺术品,它们一遍遍地被打磨修整,就如同这个玻璃杯,”她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固然可以带来舒适的享受,但同样脆弱和易碎,因为它掺杂了太多人们期许的东西,不再纯粹!”
“纯粹?”男子重复道。
“没错。你到过巴隆驿站,见过北境森林吗?高不见顶的巨木,数十人才能合抱的树干,阳光都无法透入的丛林,将天空都遮蔽的枝叶,这些景色带给你的是什么感觉?除了壮观外,还有敬畏。这就是自然的力量,也是最纯粹的美!”艾蕾希娅忽然像找到了感觉,滔滔不绝地说,“就连你经常打交道的宝石,不也只有在凛冬城这样苛刻的环境下才能孕育吗?可口的果汁,三熟的稻子,这些虽取之于自然,却打磨掉了它们被人类所不喜的部分。人们享用这些东西的时候便会忘掉自然的可怕,慢慢变得安于享乐。可在北方,这种毫不修饰的美到处都是,它远比玻璃杯这种艺术品要来得大气,让人们在感受自然之力时保持敬畏之心,不至于在单纯的享乐中迷失方向。”
两人对视着,一时间大眼瞪小眼,直到男子忽然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他大笑着连拍了数下手,道,“令人惊讶的见解。”男子的眼中满是赞赏,“虽说你那些词汇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不过……大气的美和狭隘的美吗?就连你的答案都如此大气,我的确没见过哪位南方姑娘能说出这样的话。这就是北方人的风格吗……哈哈哈,不管如何,你说服我了,艾伦小姐。”
艾蕾希娅松了口气,重新坐回沙发上,她发现这家伙笑起来特别好看,笑声中有股莫名的亲和力,让人觉得温暖。难道这就是南方阳光的感觉?她想。
“不过你说的北境森林,在下也去看过,确实让人感到一股敬畏之感。倒是艾伦小姐,你还没有去过南方吧。要不要这次找到你失散的朋友后,随我一起去南方看看呢?”男子顿了顿,笑道,“当然,旅途中一切花费都由在下包办。”
失散的朋友么……艾蕾希娅怔了怔,将头陷入柔软的沙发中……没有什么所谓失散的朋友,少女想,凛冬城很可能就是她旅途的终点。她本可以等待时机成熟,等待剑法大成,但心中始终有个声音在提醒她,「快上路」。没错,快上路。不应再等待,诺恩已经等得太久,无论是仇人还是她自己,总得有人去陪他。而且她一直觉得,继续等下去便会错过些什么。
“好啊。”就在维克多以为她打算用沉默拒绝此事时,少女忽然开口道,“如果能找到那个人的话,我就和你一起去南方。”
“那么,请允许我对这趟旅途充满期待,”维克多微微一笑,优雅地缕了缕额前的金发,站起身子的同时向她伸出右手,“……莉莉.艾伦小姐。”
艾蕾希娅很清楚他想要干什么,她犹豫了会儿,最后还是将自己的右手递给他。他轻握少女的指尖,微微弯腰,嘴唇在她手背上若有若无地点了一下。即使这样,还是让艾蕾希娅起了一身疙瘩。
入乡随俗,入乡随俗,她不停安慰自己,同时悄悄将手收回到背后,用微不可察的动作抹了两下。事实上她完全可以拒绝对方的请求,但不知为何,她没有这样做。
或许是因为那阳光般亲切的笑容?
车子又慢慢动了起来。艾蕾希娅再次将头探出窗外,原先排成一条直线的车队已经重新组合成一个圆形,而这辆豪华马车则是这道圆形的最后收拢口。圆圈中央燃烧着一堆巨大的篝火,不少人正在篝火边清理食物,还有一些人已经撑起了他们的帐篷。
“我们今晚就睡在这?”艾蕾希娅问。
“当然不,在夜晚马车是作为第一道防线存在的,若被野兽袭击,车里反而成了最危险的地方。”男子拉开车门,跳下马车,作了个请的动作。
少女摇摇头,但对方依旧微笑着保持姿势不变。她叹了口气,只好伸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借着他的臂膀跳下马车。
“别忘了,我可是一名神殿武士。”一落地,艾蕾希娅便咬牙切齿地道。
“但在我眼里,你更是一名女士。”维克多不以为意地笑笑,虽然不爽,少女却拿他毫无办法。因为从礼节上来说,对方简直无可挑剔。
晚餐是自己从大篝火中取出些木柴,搭建成一个小火堆,再把清洗干净的食物放上去烘烤而成。这些都是维克多一步步教她弄的,这时她才发现,原来一个简单的篝火晚餐都有如此多玄机,跟那个时代的公园烧烤完全是两码事。要她自己来做说不定就直接把鸡腿架到大篝火上去烤了。
享用完晚餐,众人围在篝火边开始吹牛侃山,艾蕾希娅也乐在其中。她还看到了那名挤普通车厢的圣武士,好像叫乔里什么来着,正在和边上一名侍女聊得火热。而那名金发商人,艾蕾希娅注意到他正坐在营地一角,身边围着几个高壮的男人,正在和他说着什么。那大概是他请的侍卫吧,艾蕾希娅想。
四周都是吵闹喧哗声,不少人站起身来载歌载舞,看到这幅场景,艾蕾希娅也觉得兴奋起来。当周围有人传递酒壶过来时,她同样毫不客气的喝下一大口,然后在一片掌声中传给下一位。就这样,少女渐渐觉得脸颊发烫,不清楚是酒精的作用还是自己坐得离篝火太近了。就在她起身准备去洗把脸时,少女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一名站在车顶巡逻的佣兵的脖子忽然折向一个奇怪的方向,就像头和身子未动,而脖子单独被什么巨大的力道撞击了一般,形成一个奇怪的倒V字形。由于太暗,她并未看清是什么东西撞击了佣兵。
第二个奇怪的现象就发生在她身边。一名刚刚递酒壶给她的男子忽然向后翻到,她感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溅到了自己的脸上。男子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后便不再动弹,而周围的人则大声取笑说他不能喝就不要喝,找自己老婆抗回去什么的,只有眼尖的她发现男子的左胸出露出一小截黑色的箭头。
下一刻她已完全清醒,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惊恐的望向篝火上空,漆黑的夜晚什么都看不见,但她却在喧嚣的人声中听到了一股轻微的嗡鸣,就像轻薄透明的蝉翼在空气中高速振动的声音,接着这股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密。
然后她看到了……无数细小的银丝出现在天空中——那是黑色的弩矢被篝火照射出来的身影,漆黑的箭身吸收了绝大部分火光,只有高光部分才会反射出一丝细微的光线,在夜色中就如同星辰的投影,美得令人绝望。
她见过这个场景,在巴隆镇的贫民窟,数不清的弩矢曾将她住的屋子射得千疮百孔。而现在的情景几乎和当时一样……无数银丝渐渐变得清晰,黑色的箭头纷纷在火光下露出狰狞的面孔,一场密密麻麻的箭雨铺天盖地,从天而降——
犹如死神降临。
第二十一章 死神永生
更新时间2010-10-10 0:50:57 字数:3366
最先作出反应的还是身体。
尽管脑袋里一片空白,四肢还是如实执行了脊椎发来的命令。一个急速的下屈,膝盖中的韧带被拉至极限,接着强大的力量瞬间充斥全身;伴随着肌肉剧烈地膨胀,双腿猛蹬地面,将艾蕾希娅像颗炮弹般弹射了出去,贴着地面飞进了马车厢底部。
然后她听到了一阵密密麻麻的乓乓声和沉闷的入肉声。呼啸而至的弩矢带着强大的冲力坠入马车形成的包围圈,圈中毫无防备的人们在锋利如针的箭头前如同纸片般脆弱。不少弩矢在穿过人体后还有余力直插入地面,箭尾随着弩矢的突然静止而颤抖不已。
艾蕾希娅躲在车底望着这一切,手脚冰凉,心中的声音却开始呼喊,一声大过一声,似乎在渴求什么。她能感到体内澎湃的力量在沸腾,比任何时候都要强大。
她咬了咬牙,让自己的思维重新掌控身体,接着用力向上挥出拳头。木板拼成的车底顿时被打出个大洞。她翻身窜入车内——这节车厢离自己搭乘的豪华马车只有一车之隔,她直接从内部穿墙而过,薄弱的车厢壁皆应声而碎——这一瞬间,艾蕾希娅忽然有种变身为绿巨人的感觉。
从沙发后摸出长剑握在手中,她才稍稍安心。从神殿里带出来的训练服肯定是没时间换了,袍子就袍子吧,少女想,说不定命都搭在这里了,还怕走光不成。箭雨只有短短一波,整个过程约摸三到四秒,但对艾蕾希娅来说却觉得格外漫长。圆圈中人们的喧哗声已经消失,刚还犹在耳边的欢声笑语已经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呻吟和惨呼,少女屏住呼吸,除了车外微弱的求救外,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在这漆黑狭小的车厢中显得格外清晰。
她慢慢贴近被射得千疮百孔的车壁,从一处箭孔往外看。外面依然是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但她知道敌人就隐藏在那片黑暗中,而且不会隐藏太久。他们会过来查看目标的死活,并将剩下的人赶尽杀绝,而那个目标就是她自己。
挪动到内圈一侧,艾蕾希娅轻手轻脚推开车门,发现篝火边横七竖八地倒着十来个人,生死不明,黑色的液体在他们身下蔓延,只有被火光照到地方才能看出那是深红的血液。不过令她惊喜的是,在这场箭雨中幸存下来的人比她想象的要多。在一堆缩在车底下的人中,她看到了金发商人和同行的圣武士。金发商人被几个大汉拥在中间,表情严峻,而圣武士则显得很愤怒,似乎十分不齿对方的偷袭行径。
多一个人,自己就多一份活下去的希望,艾蕾希娅很清楚这一点。他们并不知道这起袭击针对的是她,加上对方摆明想要灭口的手法,这群人必会奋起反抗。只要不是孤军奋战,对手就不足为惧。
确定对方不会再放箭后,圣武士第一个爬出车底,察看那些不幸中箭的人还有没有救治的希望。其他人纷纷奔向各自的车厢,拿取自己的惯用武器;两名手脚利索的佣兵已经爬上车顶,观察对手的动静。令少女惊讶的是,整个过程安静有序,似乎大家都对这种事习以为常。就连商人们也手持武器,集中站到一起。她粗略数了下,一共还剩下近二十个人。
艾蕾希娅跳下马车,跑向人群,这样就算对方要杀她,攻击方向也会对准所有还活着的人。只要能形成混战,她对自保还是很有自信的——毕竟在贫民窟呆了两个月,浑水摸鱼这种街头战术她已经掌握得炉火纯青。就在这时,她听到了车顶佣兵发出的警告声,“马贼,马贼来了!鱼时方向!”
“准备作战!”圣武士大喝一声,朝敌人袭来的方向迈出两步,将众人挡在身后,“他们来了多少人?”
“他们一共……”那名报警的佣兵怔了怔,随后不敢相信地道,“一共只有十人!”
马蹄声由远及近,很快逼近车队,接着毫不减速地撞在外围马车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对手从车厢破口跃入,向围在篝火边的人猛扑过来。
当敌人从黑暗中现身时,少女发现他们和自己想象中的样子相差甚远,或者说,他们已不打算再躲躲藏藏——每个人都穿着统一的黑色夜行衣,关键部位罩着消光的金属护具,手持短剑和圆盾,杀气腾腾。摇曳的火光中,敌人笼罩在头巾阴影下的面孔显得分外狰狞。
这时人们才意识到这场袭击可能不太一般,但此刻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他们没有任何退路。圣武士和金发商人的侍卫率先和黑衣人冲撞在一起。乔里的剑技出神入化,他使用的是两把银光闪闪的双剑,剑影上下翻飞,令黑衣人一时无法近身。而维克多的侍卫两三个一组,攻防有序,竟像是受过专门的训练般,在对手凌厉的攻势下丝毫不落下风。
但站在两侧的佣兵和商人就没这么好运了。敌人的单兵素质明显高出许多,几个回合就有人被砍翻在地,刀剑交鸣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场面一时变得混乱不堪。加上车厢顶还有黑衣人不时射出冷箭,两翼不断有人负伤倒下,箭形队伍顿时有崩溃的趋势。
这时,混在人群中的少女出手了。
一名黑衣人正准备将对面露出破绽的佣兵杀死时,突然看到了从对方身后射出的一道银光。这道银光太快,以至于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光芒一闪即逝,接着他感到腹部传来一阵冰凉的寒意。黑衣人底下头,发现一把长剑已深深没入身体,而剑的尽头,竟是一名年纪不大的少女。她穿着洁白的晨曦教会神官袍,深褐色的瞳孔中却映射出比黑夜还要阴暗的火光。
剑尖横转,然后用力从身侧挥出,黑衣人的腹部顿时被拉开一个巨大的创口,血液和破碎的肠脏撒了一地。他一声不吭的倒在地上,而艾蕾希娅已将目标移到下一个袭击者身上。
此刻她已完全忘了自己在神殿里学到的那些用剑方法,本能支配了一切。她仅用最简单的直刺和横劈,便已无人能挡。艾蕾希娅仿佛又回到了贫民窟的时候,在嘈杂混乱的街头斗殴中寻找机会,随时刺出致命的一击。那时锈迹斑斑的匕首和柴刀换成了精良的双手大剑,让她的伏击更加得心应手。
每一次待力量充至极限,她便挥出长剑,超凡的力量带来的是超凡的速度,就算对方侥幸作出反应,也会被连人带盾一起劈开。剑如幻影,如银光,夺走一个又一个的生命,她心中的声音在呐喊,血液在沸腾。她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战斗中,不知不觉已将大多数黑衣人砍翻在地,而混乱的现场令大多数人都没注意到一击即走的少女,他们只看到一道剑光闪过,袭击者便已命丧黄泉。
待少女发觉周围已无人可杀时,她才放下砍得已经卷刃的长剑,力量褪去,随之而来的是无穷无尽的空虚感。她双腿一软,直直地坐到地上,才发现自己的袍子都被鲜血染透了。随着乔里杀死最后一名黑衣人,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劫后余生的快感让每一个人都松了口气。经过这场激烈的战斗后,马车队又有近一半的人永远倒在了这里。
“你还好吧?”
艾蕾希娅抬起头,发现维克多正站在自己身前,关切地望着自己。
“还行,”少女勉强笑了笑,“至少还活着。”
“是啊,还活着。”维克多感叹道,随后伸出手,“来。”
艾蕾希娅摇摇头,拒绝了,“就让我这样坐一会儿,你去忙你的吧。”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拒绝他,就如同之前不知道为什么要答应他一样。她偏头看了眼开始清点尸体的众人,又重复了一遍,“去吧。”
或许是因为此刻自己的双手沾满血腥?
这次维克多没有再坚持,他点点头道,“那你有事就叫我。”
待他离去后,艾蕾希娅深深吸了口气。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差点让她吐出来,那些满地的残肢断臂和内脏亦让她觉得无比恶心,但奇怪的是,砍杀时她完全感受不到这些,仿佛身体和思想完全分离开来,大脑下令,身体执行,简单而直接,不带任何感情。
这种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想,对了,从自己杀死第一个人后……也是从那次起,自己便拥有了远超常人的力量。
她咬咬牙,撑着地面爬起,全身乏力得厉害,简简单单一个动作都让她全身上下刺痛不已。不管如何,她现在只想离这堆尸体远点。就在这时,艾蕾希娅看到一具趟在不远处的尸体忽然动了起来!尸体睁大着眼睛,头部转了半圈,不偏不倚的正对着自己。
恐惧感刹那间捏住了少女的喉咙,她惊恐的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睁睁看着尸体迅速从地面站起,一个鱼跃向她扑来,敏捷的动作看不到一丝僵硬感。
这不是尸体!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穿着和车队商人一样的衣服,脸上全是深可见骨的伤痕,正因为如此,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了袭击下的遇难者——艾蕾希娅的心如坠冰窟,她脑海中浮起一个荒谬的念头,难道之前的袭击都是为了这最后一刻?
没有人会去关注一具瞪着眼睛的尸体,击败敌人后的松懈,以及失去了掩护,独自而坐的目标……这一切瞬间被艾蕾希娅连在一起。尸体已经扑到她面前,她甚至感受到对方鼻中喷出的热气。尽管他的脸被毁坏得不成人形,但少女却从他的眼中读出了一种复杂的情绪——爱怜,痛苦,还有……解脱。
匕首直插她的心脏,在她感受到冰冷的死亡降临之前,耳边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低吟。
“对不起,大小姐……”
第二十二章 “再多一点…时间”
更新时间2010-10-13 20:36:21 字数:3189
壁炉里的木柴熊熊燃烧着,令房间保持在温暖舒适的状态。地上是厚厚的手工羊毛地毯,上面绣着各种极尽怪异之能事的妖魔鬼怪,随着跃动的火焰忽明忽暗,站在上面给人一种仿佛置身于异世界之中的错觉。壁炉两侧的墙壁上挂着几幅色调鲜明的油画,画里雪白的蔷薇花瓣正在怒放,下方则铺着厚厚的橙色落叶,带刺的花茎肆意伸展,妖娆的身姿似乎要从画里长出来般。
除了壁炉的火光,屋顶中央还悬挂着一盏巨大的吊灯,吊灯由三层上窄下宽的红松木相叠而成,木架上燃着数百支蜡烛,安静绽放的光点犹如一片璀璨的星海。房间里弥漫着松油的香味,像甜腻而腐败的朽木气息,让人昏昏欲睡。比起考究的装饰,更引人注目的是一排高耸的暗色书架。上面整齐排放的书本约莫有千本之多,有些封皮还很新,而有些几乎已经看不出颜色,看上去几乎和凛冬城墙一样古老。屋里不时响起的沙沙翻书声和窗外呼啸的寒风构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在一张堆满了书籍和陈旧卷轴的楠木桌前,提古.艾斯纳正在奋笔疾书。
桌上的蜡烛已经换过三次,他除了起身更换它们,一刻都没有停下过手中飞驰的笔。时间对来他来说仿佛是件极为宝贵的东西。直到狼时的钟点敲过,门外响起咚咚的敲门声,他才不情愿地停下手头的动作,放下鹅毛笔,扬声道,“进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提古发现来人正是自己的幕僚,学士张。他那奇怪的姓氏代表他来自遥远的东方——东方人在北地很少见,跨洋航行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他看上去还是那么精神抖擞,尽管他和自己一样,早已迈入知命之年。想到这儿提古便微微有些嫉妒。张满头银丝,脸上总是带着微笑,几乎和一个普通老人没什么两样,但提古知道眼前这位老人有多么睿智,即使拿颂君城最有名的苏帕门学士来比较,他也毫不逊色。
提古还没来得及起身相迎,学者身后又窜出两个身影,伴随着一阵欢快的叫声向他扑来。这次提古终于也忍不住大笑起来,他蹲下身子,将两个身影一左一右搂进自己的怀里,“我的宝贝们。”那正是他的孩子,六岁的提费科和十四岁的缇丽。
“父亲,你看你看,”左边的男孩献宝似的举起手中捏着的蔷薇,递到提古面前。那是一朵栩栩如生的冰雕,花瓣和叶片薄如蝉翼,透明的叶茎中能看到许多细小的脉络,精致得完全不像是用手雕出来的。提古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件魔法制品,他惊讶的抬头望向张学士,而后者微笑着点了点头。
“公爵大人,您的孩子极具天赋,教导他的术法老师对此赞不绝口。”
法术塑形,尽管只是个戏法,但对一个六岁大的孩子来说,这已是天分的证明。提古兴奋得将他一手抱起,在空中转了几圈。而右侧的女孩则撅起了小嘴,似乎是在埋怨父亲的不公。提古哈哈一笑,也将女孩抱进怀里,让两人都享受了把空中飞翔的感觉。
不过几个简单的旋转后,提古便感到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不得不放下孩子,紧接着喉咙痒得厉害,他捂着嘴用力的咳嗽,口腔里顿时传来一股甜腻的腥味。
“您没事吧。”张学士担忧的望着提古.艾斯纳。
“咳……还,还好,”提古缓缓吸了口气,拍拍抱着他大腿的两个孩子的头,示意他们不用担心,“我的命还长着呢。”
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他想,毒药已经摧毁了我的身体,我的时间没剩下多少了。
“提尔呢?”他问学士。
学士犹豫了下,说“提尔他……还是不愿意过来。请恕我直言,大人,虽然我不清楚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毕竟是您的长子,您为何不主动找他谈谈呢?”
这不是件谈谈就能解决的事,他是不会原谅我的,提古心里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向两个表情天真的孩子,他们的眼睛如同星空般纯净。他不禁想,若是他们长大到明事的年纪,是不是也会像提尔那样对自己心生厌恶呢?
想到这他心中便会泛起一丝苦味,这便是代价,而且,远远不止这些……他强打精神,对学士笑笑道,“你说得是。我会去找他谈谈的。他……最近还很用功吗?”
“是的,大人,”说到这个学士便显得很开心,毕竟他们所谈的是他的弟子,“尽管他看上去一点都不喜欢政治,但我不得不说他是一个天才。任何东西只要稍加提点,他便能完全理解,有些事物他甚至能举一反三。我想,提尔会是您最合适的继承人。”
“那我就放心了。待他成为下一任城主,也请你继续辅佐在他身边。”提古对张郑重地弯腰行礼,而后者接受了公爵的大礼,“必不辱阁下所托。”
“对了,”提古嘱咐完后换了个轻松的话题,“几天前我收到了一封来自颂君的信,是王子殿下写的。他在信里表示了对这次凛冬城权利交接的极大兴趣,他说他将代表王室前来祝贺。”
“代表王室来祝贺?”学士怔了怔,“南方不是因为战灾教的兴风作浪而乱成一团了吗?他们还有心情派出礼仪团来这偏远的北地?”
“所以殿下在信里写的是,没有礼仪团,连仪仗队都没有,他是一个人来的。”提古微微一笑。
“一个人?”学士瞪大眼睛,随后恍然大悟道,“也就是说,根本不是什么代表王室,只是殿下耐不住无聊,偷跑出来玩了咯?”
“我猜也是这样,所以他在信中要我们对此趟行程保密,真是的……”提古无奈地摇摇头,“说起来,王子殿下似乎和提尔一样大吧。”
“都是活蹦乱跳的年龄,”学士笑道,“不过如果王子能赶得上交接仪式,倒是对提尔将来的执政有很大帮助啊。对凛冬城人民来说,也是种荣耀吧。”
“没错,我想费尔伦家族可不希望听到这个消息。”提古与对方相视一笑,“按王子殿下信中的日期来算,他几天后便会抵达凛冬城。虽说只是只身前往,但我们不能失了礼节,这几天你好好准备下吧,我听说东方的国度对这种事情非常讲究,想必那天一定会令人难忘。”
“我的宝贝,”随后公爵招呼在一边玩耍的孩子们,“时间已经不早了,你们该去睡觉了。”
提费科和缇丽过来向父亲行礼,“晚安,爸爸。”
“晚安,孩子们,”提古点点头,“还有你,晚安,学士。”
“晚安,阁下。”学士向提古行礼后,带着孩子离开了他的书房。门关上后,房间重新陷入宁静之中。
这是他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与孩子们见面,有时候他的妻子也会前来看他——她和他同样繁忙,为了凛冬城,两人几乎付出了全部心血。
除了他们夫妇,还有许多人——马车夫乔伊,看门人罗恩,学士凡纳.科尔,寒冰铁卫柏奥斯.希莱科,书记官兰奇.道尔……若是平时,提古此刻早已继续投入到工作当中,可他现在却完全无法集中起精神。脑海中闪过一个又一个名字,思绪像堵不住的奔流,在他脑中肆意狂奔。
大限将至,他想。张学士曾告诉过他,人死之前将会回忆起自己一生中所发生的事,他毫不怀疑自己离那个期限只剩一步之遥。他想起了柏奥斯和兰奇,他们在半年前发现了冰原狼之子的下落并带着死士离开,却至今没有回来向自己报告,很大的可能是他们失败了——或许有其它幕后势力参与到这场权利的斗争中,而他却对这股势力一无所知,这也是他决定提前让长子即位的原因之一。
“咳,咳,咳!……”忽然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让提古跪倒在地,肺部传来的剧烈疼痛令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用手捂住嘴巴,很快手心处便传来一股温热的触感。过了许久,提古才从这阵剧烈的咳嗽中恢复过来,他慢慢爬回书桌前,摊开手,手掌中已是一片鲜红。
时间不多了,他苦笑了下,六年前,作为狼王的幕僚,提古开始实行暗中策划的政变,其中关键一环便是狼王必须「自然地」死去。他考虑了许久,发现唯一可行的方法便是用毒,一种极难被察觉的慢性毒药。为了避开层层检查,他没有将毒药带进厨房,而是制成胶囊放入了自己的嘴中。每次与狼王共进晚餐时,他便通过汤匙将融化的药粉浸入到浓汤中——他知道狼王每餐后有喝汤的习惯。
可以说,那一年他吃下的毒药比狼王还多。虽然用餐后第一件事便是洗胃,但毒药还是慢慢渗入了他的身体,如今他的身体早已千疮百孔,各种机能几乎被破坏殆尽。
这便是我付出的代价,无数代价中的一个,提古想,还有柏奥斯,兰奇,许许多多无名者,他们都为此付出了代价。而这些人只有一个目的——
—即使漫无边际的寒冬降临,凛冬城也将温暖如春。
这一天……我还能看到吗?
提古望向漆黑的窗外,寒风依然在呼啸,他的心却渐渐变得空明。他伸出右手,在胸前划了个天平,轻声呢喃。
“……神啊,请再给我多一点时间。”
第二十三章 阴影,记忆的海
更新时间2010-10-17 1:23:22 字数:2895
哟。
空旷的大殿中陡然响起这么个声音,接着四面八方传来连绵不断的回音……哟,哟,哟……
艾蕾希娅抬起头,目力所及之处皆是平整无光的穹顶,看上去很像混凝土建筑刚刚灌浇完的顶板。许多巨大的柱子竖立在地面与穹顶之间,柱子排列得整整齐齐,以相等的间隔距离无限向远方延伸。她环顾四周,除了数不清的灰白色石柱外,再无他物。浑厚的回声在石柱间来回传播,久久都不散去。
吵死了,她想。
她向前走出几步,身侧的柱子顺着视角的改变逐渐重合成一条直线,但无论怎么走,她也不能使所有柱子都重合在一起。等距矩形。艾蕾希娅脑中突然闪过这样一个词。四根立柱构成一个矩形,然后只需在任意一面上再填加两根柱子,便能构成一个新的矩形。若柱子等距,矩形则完全相等。而这么多柱子的话……她想,简直就是个矩阵。在一个矩阵中,单独的视点最多只能看到四条重合的直线。
你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声音再次响起时已近在咫尺。艾蕾希娅被吓了一跳,她转过身,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团黑色的阴影。阴影不断变化着自己的形状,漆黑的中心犹如实质,而外围则越来越淡,到边缘时已如薄雾一般,随着形体的改变不断消散。最后,阴影蠕动成一个类似于人的模样才停止下来——尽管很模糊,但艾蕾希娅还是发觉这是一名女子的身影,而且……有一种令人怀念的感觉。
你是谁?
被问及这个问题,阴影似乎有些措手不及,轮廓再次变得模糊不清,它发出昏暗的光线,一闪一闪,似乎在努力维持自己的形状。过了好一会它才重新发出声音,语气听起来竟有些疲倦,似乎思考这些问题让它花费了极大的精力。
我……我不知道。
如果你问的是代表身份的名字,我没有;如果你问的是我的过往,我也不清楚。从我有意识开始,我就在这里了。
我不是第一次见到你,艾蕾希娅上下打量了它好一会才说。
没错,不是第一次。它点点头肯定道。那团由阴影组成的头部上下摆动,轮廓线皱成一团,颇有些滑稽的感觉。
艾蕾希娅却笑不出来,第一次见到它时还只有巴掌大小,她想,在北之森的梦里,围着自己飞来飞去,不停嚷嚷着「你只是想要杀死他们,对吧?」,但现在,它已经变得和自己差不多般大小。它在成长,就如同自己身体里的那股力量般——不,艾蕾希娅忽然意识到,它就是力量。
你为什么不惊讶?它又问了一次,身体闪烁的频率变得快了一些,似乎在表达它的好奇之感。
惊讶?艾蕾希娅反问,为什么?
阴影怔了怔,这个答案似乎不在它预计之内,你以前从未来过这里,人到了陌生的环境中,不总是会——
没来过?艾蕾希娅冷笑一声,打断它道,事实上我来过这儿很多次,不是吗?——在每一次见你时。无论这儿是神殿还是高塔,是虚无的黑暗还是别的什么,这些不过都是我脑中的场景罢了。
它的身影骤然亮了一下,接着变得黯淡无光,你……你都知道?
艾蕾希娅没有回答它。没吃过猪肉还能没看过猪跑路?她不屑的想,你拿这一套来唬谁?摆出这么些根本不可能存的东西,我要发现不了就真蠢到家了。不过能从无到有,从一片黑暗中构造出这么块地方,啧啧,它不但在成长,甚至还能不断学习……从我的记忆里。想到这儿,少女心中腾起一股杀意。
这儿是你建的吗?艾蕾希娅跺了跺脚,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现在毫不怀疑这座体积无限扩展的大殿是由钢筋水泥做出来的。还有熟悉的神庙穹顶,多利亚柱式,矩阵排列,以及那似曾相识的女子身影。你能……看到我的意识?当这句话问出口时,艾蕾希娅的双眼已经眯成了一条缝,她冷冷盯着黑色的阴影,蠢蠢欲动。
不,不是。或许是感受到了对方话语中流露出的危险气息,阴影急促地闪烁了几下,我并不能看到你不想让别人察觉的部分,那些都被埋藏得很深,我——
看不到?艾蕾希娅冷哼一声,那你怎么可能知道学姐的模样?!石柱随着少女突然提高的音量发出可怕的崩裂声,水泥碎片纷纷从穹顶落下,砸在两人身边,一时间整个大殿摇摇欲坠。
学姐?黑影愣了会,然后道,什么是学姐?很快它似乎明白了什么,你说我现在的样子?我只是在你表层意识中选了一个出现得最多的样子,而且这些信息都很浅,根本没有任何遮掩,不是你想隐藏的记……
胡说!我怎么可能将她放在最外面,和这些多利亚石柱摆在一起?!她是我唯一——艾蕾希娅吼到一半忽然怔住,她看到眼前的黑影剧烈抖动起来,犹如沸腾的开水;接着最外层的薄雾正在消失,阴影发出嘶哑的尖叫,模糊的外形向内迅速收缩,轮廓线变得越来越清晰。渐渐的,当它再次完全平静下来时,艾蕾希娅发现它已经不能再称之为阴影了。
学姐就站在眼前。
学姐的飞扬长发,学姐的清澈双眸,学姐的浅浅微笑,学姐的修长双腿……这一切都如梦幻般呈现在她面前;接着下一秒,就在她眨眼的片刻,学姐便有了颜色——黑色的秀发折射出柔和的光线,与洁白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蓝白相间的条纹衫与简洁的牛仔短裙,搭配过膝的黑色绒袜,显得清新可人。她闭上眼睛又睁开,学姐依然站在那里,对着她微笑。
怎……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艾蕾希娅问,她竭力控制自己的声音,想像之前那样平静,但没能成功。
好多的记忆。
什么?这时她发现对方说话的语调与声音竟也变得和学姐一样,柔润动听。
好多好多的记忆,它又重复了次,就在你大吼的时候,我感到无数记忆的片段从下面涌了上来。那些片段就像风暴,像激流……不,是更猛烈的东西,我不知该如何描叙——眼前的学姐做了个皱眉的动作——那一刻,我都快窒息了,到处都是强烈的信息片段,接着它们冲进我的体内,让我沸腾起来,我根本无法保持自己的形态。这种感觉就像被卷入漩涡中的孤舟,啊……连这种说法也是刚刚学会的,然后我融合了它们,或者说,它们自动填入了我体内缺少的部分。
所以你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想……是的。它低头打量着自己,似乎在感受这副新的身体。艾蕾希娅望着它充满好奇和兴奋的举动,沉默不语。她想起了学姐曾问过她的话——
你知道记忆分哪两种吗?
两种?深刻的和不深刻的,没错吧。闻着学姐发间的清香,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那么哪一种在心里的位置更深?学姐依旧是老动作,将两只脚直搭搭的横在身上,右手像抚摸小动物般摸索过来,闭上眼睛都能感受到她指尖的温柔。
当然是深的更深。
答,错。学姐在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你喜欢的衣服会收在柜子的最底层吗?你喜欢的零食会藏得自己都找不到吗?
学姐又不是衣服和零食。
对记忆来说,并没有太多区别。深刻的记忆之所以深刻,是因为你一遍又一遍的回忆它。而经常想去回忆的东西,又怎么能藏得很深?学姐笑了笑,头靠在胸口,声音忽然变得很遥远,记忆就像大海,人们第一眼看到的是它蔚蓝的海平面,谁又会去想到它的深处其实是漆黑一片,光线都永远无法照入呢?那里藏着大海的秘密,之所以放得那么深,是因为大海不想把它给任何人看,所以——
学姐趴了上来,双手绕到背后,用力抱紧。假若有一天我只能存在于你的记忆当中时,我希望我属于你的大海里,最浅的那层。
哟。
艾蕾希娅猛地从回忆中惊醒,她望向阴影,发现对方正看着自己,你哭了?
少女慌张地将手摸向眼角,却发现那里干干的。她恼怒的瞪了阴影一眼,对方却用学姐委屈地表情说道,因为你的大海,下雨了。
雨水如风暴般狂乱,铺天盖地,蔚蓝的海面无法再保持平静。
我现在有完整的身体了,也该有一个名字了,对方殷切的望着少女,叫什么好呢?
就叫阴影。艾蕾希娅咬牙切齿的说道。
第二十四章 抵达
更新时间2010-10-24 20:45:55 字数:2638
当艾蕾希娅睁开眼时,首先映入眼中的是挂在车顶微微摇晃的长明灯。
“醒了?”
她偏过头,豪华马车还是那辆豪华马车,只是车厢里到处都是箭孔,精致的挂饰东倒西歪,茶几上还清楚地映着自己的脚印,看上去颇有些后现代主义的风格。好在洞口都被棉花塞住,勉强不至漏风。维克多正坐在对面,之前的优雅已不复存在,身上裹着厚厚的毛皮大衣,把自己包得像个粽子。她瞄向先前被自己‘破墙而入’的位置,也就是维克多的身后——那里被几块木板条封了起来,靠墙放置的沙发早就一分为二,金发商人现在只能蹲坐在临时搬来的板凳上。
她翻身想要爬起来,却感到胸口传来一阵剧痛。低下头,发现胸口缠着数层纱布,厚实的纱布里透出一丝殷红。而原本被血染透的长袍也换成了一件宽松的连衣裙,身上还盖着件黑色的绒毛外套。
感受到少女审视的眼神,维克多连忙避开视线,“你的衣服不是我换的。清洗伤口和包扎都是车队随行的侍女做的,我当时并不在场。连衣裙也是由她们提供的。”
艾蕾希娅不禁扑哧一笑,“我还什么都没问呢。”抽笑的动作不慎牵扯了伤口,她刚展开的眉毛又皱成一团。
维克多挠了挠下巴,表情看上去十分无辜,似乎在申辩「你明明就在问这个」一样,“你还好吧?”
“……勉强。”艾蕾希娅待疼痛稍微缓和,伸手提起盖在身上的绒毛外套,问,“这也是侍女的吗?”和连衣裙不同,这件外套面料十分柔软,摸起来柔滑舒适,内层还能闻到淡淡的香水味,明显不是凡品。
“……这件是我的。”维克多说,“她们找过了你的行李箱,但除了一套紧身皮甲外,就没有其它衣物了。”说道这儿他有些好奇地打量少女,“不得不说你们北方人真不怕冻,只带这么点衣服便敢前往凛冬城,那儿可是王国的最北之地,听说整座城池都由冰块砌成,人们身上——”
“都长着狼一样的毛皮,对吧?”艾蕾希娅接道。
“你也听说过?”维克多有些意外,“这是我们那边流传的说法——虽说南方人对寒冷比较敏感,但从另一方面也说明了人们对凛冬城的看法:那儿的确是个很冷的地方。”
“可能北方人都已经习惯了罢,”艾蕾希娅随口说。她也不大清楚,至少自己并不觉得有多冷——除了穿长袍时双腿间凉飕飕的感觉难以适应外。而这副身体应该从小就是在北方长大,可能早已习惯了冰天雪地。
“我睡了多久?”
“大概七八个时辰,”维克多掀起窗帘一角,探头望了望,“现在是上午鹰时,待会可能不会停车发放午餐了。车队怕再遇到袭击,已经决定全速赶往凛冬。”
说到袭击,艾蕾希娅仍然心有余悸。昨晚最后那一击来得太过意外,她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匕首便已递到胸前。如果不是金发商人手下的一名侍卫看到了这一幕,眼明手快用刚收缴的手弩射死了袭击者,她早就和那二十多名车队商人一样,永远长眠于此了。但即使这样,刃尖依旧没入了她的胸口,加上袭击者被弩矢直接射中头部,斜着向后仰倒,匕首顺着惯性在她胸口横着划出了条数寸长的口子。
但当时艾蕾希娅却并不觉得痛,她脑中闪过的全是袭击者那复杂的眼神,以及耳边包含歉意的低语。直到感觉出脸上溅到的温热血液和脑浆,她才觉得胃里翻腾得厉害,接着是猛烈的呕吐。晚上吃的东西混合着胃液从嘴里和鼻孔中涌出,现在想起来简直狼狈之极。而他最后的话语,直到现在仍不时在耳边回响。
—对不起,大小姐……
即使这样,也要杀死我吗?艾蕾希娅闭上眼,忽然觉得心里无比疲惫。对方眼睛里明显的爱怜,和手中不带一丝犹豫的匕首,合在一起简直就像一场讽刺剧。他不像在杀人,倒像是在完成自己毕生的理念,这算什么?!为什么杀人也能杀得如此冠冕堂皇?何况诺恩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他们杀他时,也会露出这样正义的表情吗?
杀死他们!心中的声音在呼喊,唯有杀戮方可解惑。
闭嘴。
念头闪过,那个声音焉了下去。
“别怕,已经没事了。”维克多见少女久久未出声,便轻声安慰道,“车队已经遣人通知勒洛音,那边很快会派出后续车队,同时彻查这群袭击者的身份。”
“袭击者不是马贼吗?”
“开始我们也是这么认为的,但……疑点太多了。你还记得袭击前的那场箭雨吗?十个人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出那么多弩矢的。但如果他们不止十人,为何不一起发起攻击?说实话,如果他们人数再多一倍,全部倒在那里的很可能就是我们。圣武士认为他们使用了尚不为人知的新式武器,一种能连发的弩弓,但天亮后出去探查情况的自由骑手并未发现这些武器的踪迹。”
他们当然不是马贼,光是那么多手弩就不是马贼能拥有的,这群人属于艾斯纳蔷薇,来这儿的目的就是为了杀我。艾蕾希娅在心里苦笑了下,“还有呢?”
“还有马贼袭击车队一般是为了夺财。可他们似乎只是想杀光所有人,而且每个人实力都不差,远不是一般佣兵可比。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没有一个人投降。军队作战时战损超过两成,整支队伍就可能溃散,而马贼更是不堪,稍微风向有变便会望风而逃。所以……”维克多顿了顿,看向艾蕾希娅,“与其说他们是马贼,倒不如说他们是群训练有素,意志坚强的杀手。”
猜得真准,少女在心中为他鼓掌。
“现在那群黑衣人的尸体全被留守原地的车队雇佣兵看管起来了,只待勒洛音的牧师一到,便能很快查明对方身份。到时候……”维克多撇开头,不知是不是错觉,艾蕾希娅注意到他眼底闪过一丝阴霾,与平时温和的笑颜格格不入。
看来这家伙也不是个单纯的商人。艾蕾希娅摇摇头,不想再去思考这些事情。如果说以前她的复仇只是为了那个照顾了自己两个月的便宜弟弟,那么现在已经变成了纯粹的私事。按这次袭击的程度来看,不和对方做个了结的话,基本以后别想睡个安稳觉了。
——唯有杀戮方可解惑。
有时候,阴影说得也没错,她想。
……
剩下的两天路程十分平静,当商人将她从睡梦中摇醒的时候,她才发觉到车速减慢下来。掀开窗帘,巍峨壮丽的群山顿时占据了艾蕾希娅的整个视野——巨大的山脉仿佛从地下生长出来一般,层层叠错,和不断蔓延的丘陵不同,庞大的山体阻挡了视线的延伸,群山就如同矗立在世界尽头的屏障一般,将天与地分割开来。
就在这片山脉脚下,她看到了高耸的青石城墙,尽管这道石墙比艾蕾希娅之前看过的任何城墙都要雄伟,但与身后遮天蔽日的群山放在一起依旧显得微小。城墙的两端嵌入山岩中,如同群山的一部分。少女看着那古老的青石,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熟悉的感觉,似乎她曾到过这里,目睹过这里的一切。
她属于凛冬,艾蕾希娅意识到,那名叫艾蕾希娅.史塔克的少女属于这座城市,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这股思绪依旧没有减弱。或许当自己降临时,她心中所想的,仍是回到这片故土。
但现在,回来的人却不再是那个思乡的少女,而是一名充满憎意,想要毁灭一切的复仇者。
我来了,凛冬城。艾蕾希娅在心中轻念道。
第二十五章 幸运日
更新时间2010-10-26 22:51:46 字数:3955
“这边,再来一杯蜜酒!”
「哐当」——玻璃杯砸在地板上的声音,接着引起一片惊呼。
“这两位,要打请出去打!”
“喂,别看了,烤肉还没好吗?”
“崔,麻烦快一点,十年份的烈酒,别掺太多水。”
后面一句说的十分小声,但肖克还是听到了。他不由地扑哧一笑,结果同时收到两个白眼——来自调酒师和侍女的,后者还恶狠狠地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
“我说,看在埃尔踢死的份上,你去帮帮忙好吗?”调酒师崔说,“客人太多,她们都忙不过来了。”
“见鬼,崔,不是埃尔踢死,是海尔提斯,公正之神海尔提斯!”肖克瞪了崔一眼,天晓得这个整日只知道拿着酒具晃来晃去的家伙怎么突然就爱上了当神棍的感觉,“你懂什么,她们就喜欢忙不过来,这个怀里坐坐,那个怀里坐坐,一晚上就能拿到差不多一枚银狼。若是有人还想要得更多……”他打住话头,盯着一位侍女的屁股吹声口哨,待对方走远后才继续说道,“你也赚得不少,有没有兴趣和她们来一次?”
崔摊开双手摇摇头,“我可没多余的钱做这个,话说回来,你脑袋里除了「屁股」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吗?不看海尔提斯,光是大家同在一家酒馆工作,你也该帮帮她们。”
除了屁股,还有胸部我也很喜欢。肖克在心里嘀咕了一声,“帮她们,她们也不会分给我一个子。而且我自己也有事要做,万一等下来了个女客呢?”
“女客?”调酒师嘿嘿一笑,探头看了眼窗外,“都快狼时了,还会有女客来?小提琴与冰狼,黑心兔子,哪个酒馆的男侍不比我们这优秀?比女服务生,我们可以说是北地一流,可比男侍嘛,”崔故作夸张地叹口气,“差得太远了。”
“你这家伙……”肖克心里恨得牙痒痒,却拿他毫无办法,因为他说的基本都是事实。这个长相颇为英俊的调酒师素来口无遮拦,还偏偏让人抓不到把柄。而且他在私事方面也意外的严谨,酒店这么多对他有意思的侍女他一个也没碰过,要知道凭他的外貌,不少女人就算免费也乐意。光这一点便让肖克佩服万分——这样的人不是在钓大鱼,就一定是个变态。
“既然你不想帮她们跑腿,那就出去看看刚才两个打架的家伙怎么样了吧。要是有人死在店门口,对生意也有影响。”
“好,好……不是帮忙就是照顾醉鬼,这酒馆又不是你的,天知道你那么关心生意作什么。我去总行了吧。”肖克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的酒杯,从吧台前挪身下来。夜晚的酒馆总是闹哄哄的,人们喝着各类酒精吹牛打屁,当嘴不够用时便拳脚相见——只要不砸碎太多玻璃杯,肖克还是挺乐意看到这种事情发生的。至少比一个人喝闷酒有意思多了。
就在他披上大衣,想出门看看打架的家伙死了没时,挂在酒馆门上沿的铃铛发出叮咚一声脆响——门被推开了,进来的并不是先前推搡出去的魁梧大汉,而是一个纤细的身影。身影笼罩在一件华贵的黑色天鹅绒外套下,下身飘荡的裙角和女式长靴无一不说明这副的纤细身影属于一名女子。
“刚才你说什么来着?不会有女客来了?”肖克得意的甩了调酒师一眼,三下五除二脱下刚披上的大衣,“我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崔耸耸肩,“去吧,记住——”
“陪酒第一,暧昧第二,动情不可。我都知道,知道!”肖克对着镜子整理好领带和衣角,眼角余光注意到女子在一张空桌子前坐下来时,才轻咳一声,缓步向她走去。
“晚上好,”走到桌边,肖克微微欠身,面带笑容,“请问要喝点什么?”他对自己这一套有着充分的把握,经过反复练习的亲切笑容不说立马就能让气氛亲密无间,至少能在第一时间给对方留个好印象。
女子点点头,摘下兜帽,“晚上好。”
只望了一眼,肖克便惊叹不已——倒不是说她长得如何美丽,而是她那双眼睛实在引人注目。漆黑的眼瞳深不见底,犹如没有星光的夜空,单是凝视着就仿佛要把人拉进深渊般。而她的面容反倒让人不那么在意了。
肖克在她对面坐下,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道,“我叫肖克,很荣幸认识你,”他的笑容越发友善,“美丽的小姐。来一杯蜜酒如何?甜而不腻,而且不容易醉,即使在颂君也受到大多数女性的追捧。”在拿不准对方的身份之前,有礼貌总是没错的。他注意到女子身后没有同伴,而且也不像有携带武器的样子……这说明她不是个冒险者或佣兵。当然也不排除她可能是一名法师,虽说没亲眼见过法师,但肖克听说法师们都爱穿黑天鹅绒披风——这样在他们施法时可以增加更多视觉效果。
“艾伦。”她在怀里摸索了阵,随后将手放到桌子上,“酒不用了,我可以向你打听些问题吗?”女子的声音清脆动听,显然年纪不大,肖克估计她约莫二十上下。
“当然可以,艾伦小姐。”肖克微笑着示意她继续往下说。这也算是酒馆的另一个功能——打听各种情报和小道消息,虽说某些地方或组织做得比酒馆更好,但大多数人都是不愿意去那儿打听些什么的。原先各种消息只是流传于来酒馆喝酒吹牛的冒险者口中,后来酒馆发现有利可图,便干脆安排人手去倾听这些消息,顺带记录下来,再卖给有需要的人。到现在,这已经成为酒馆继情色服务之后第二项主要灰色收入了。
“我想问的是……关于艾斯纳蔷薇家族的事。”女子放在桌上的右手随着她清澈的话音慢慢张开,指缝间露出一小片金黄。肖克直愣愣的盯着她的指尖,生生咽下一口唾沫。
天哪,居然是枚金龙。
用金龙来打听问题……她究竟想要知道什么?艾斯纳家族的保险箱密码?城主妻子有没有外遇?未来城主是个同性恋?肖克脑中思绪飞转,他轻咳两声,片刻间便决定就算编也要编出个让对方满意的消息来,不过在这之前,“……请问小姐,能具体点吗?我是说,你最想知道蔷薇哪方面的消息呢?”
“这五年内发生的事。”
她的话总是很简短,这让肖克摸不清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试探着问道,“这五年的事?你的意思是,你想知道蔷薇家族这五年的执政史?”
女子点点头。
肖克心里大为惊讶,要知道这种事就算随便找个摆摊的小贩也能说上半天,难道这家伙根本是个雏,只知道酒馆能打听消息便兴冲冲的跑来了?他再次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莫非……她是从颂君来的?
前几日他曾听人说,这届城主交接时会有王室的贵族参加,而据内幕消息称,王子届时极有可能会出现在这支贵族队伍中。难不成这名女子正是贵族队伍中的一员,暗地来考察现任城主的政绩?他记得常往返于凛冬和颂君的商人说,在颂君城,女性做官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除了不能世袭爵位,最高可以做到行政一级。
而眼前这名自称艾伦的女子,她身上穿的绒毛外套就不是一般人能负担得起的,而用金币来换这种哪儿都能打听到的消息,除了那些只知道玩权利斗争的贵族高官,谁还会蠢到这个地步?
想到这儿一切谜团都迎刃而解,他轻轻吐了口气,微笑着望向女子,“故事有点长,请让我慢慢来说给你听。”
不知道说了多久,女子滴酒未沾,倒是肖克已经喝下两大杯啤酒。当说到新城主即将继位时,一直保持着姿势不动静静倾听的女子才有了些许反应,她抬起头,问,“新城主继位时,提古.艾斯纳将会举办一个露天盛宴?”
“是的,这已经是众人皆知的消息了,”肖克说,“就在无冬广场,那天一定会成为凛冬近年来最盛大的日子。另外附带一个消息送给你,”他凑向对方的耳朵,压低声音道,“听说到时候除了公爵和下任城主会出席外,还会有来自颂君的王室参加……不过我想你一定已经知道了。”
令肖克稍微有些失望的是,女子对最后这句话并没有什么反应,她面无表情地偏过头,拉开和肖克的距离,“你对冰原狼……史塔克家族知道多少?”
“你说的是那个蔷薇上位之前的家族?”肖克有些厌恶地说,“糟糕之极,也许以前凛冬被他们治理也挺好的,但我不得不说最后一代狼王把一切都搞得很糟糕。叫啥来着?奥列特.史塔克还是奥列克.史塔克?你看,由于他连名字都不让我们叫,只允许尊称他为狼王,搞得我都不太记得他名字了。如果他不病死,我现在每天能吃到半块面包就谢天谢地了。”
“他……是不是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让我想想,嗯……是有这么回事。”
“叫什么?”
肖克注意到女子问这个问题时语气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这个问题可有些难回答,毕竟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揉了揉额角,“啊……我想起来了。还好狼王并没让他的子女也隐去名讳,所以……嗯,如果没记错的话,诺恩.史塔克,艾蕾希娅.史塔克,就是这两个名字。”
话音刚落,肖克忽然发现她眼中的深邃消失了,有那么片刻竟平板得像块灰色的幕布,反射出任何试图照入的光线。他眨了下眼,女子的双眼又变回了老样子——犹如夜空般深不见底,但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那片黑色已不像之前那么纯粹。
“这个是你的了。”
女子沉默片刻,收回了按在桌上的手。闪耀的金光一下夺走了肖克的视线,他用酒杯挡住金币,捏在指尖掐了两下,确定这是枚货真价实的金龙后微笑着收入怀中。
“感谢你的慷慨,艾伦小姐。”
但女子的下一个动作让他目瞪口呆,只见她又掏出一枚金龙放在桌面上,清脆动听的嗓音像从天际边传来,“那么,如果我想改变自己的外貌,不想任何人认出来,该去哪呢?我想肖克先生,你一定知道有这样的地方吧。”
……
“哈哈哈,这次你该眼红了吧。”肖克得意地哼着小调,两枚金币在他指缝尖灵活的滚动,“就算是酒馆最红的侍女雪诺和现在所有男人都上一次床也赚不了这么多,而我只是讲了一段连洗衣服的老太婆都会说的故事。”
调酒师无奈的摊开手,“你这次倒是吊上大鱼了,对方是什么人你知道了吗?从她进来起就有几桌人注意到她了,她走的时候我看到有人跟了出去,这样也没问题吗?”
“啊,那几个杂碎我早看到了。看在金龙的份上,我也会提醒下她啊。结果你猜她说什么?”
调酒师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下。天哪,我敢打赌你肯定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笑容……那双眼睛简直像有魔力一样,我完全无法形容。”
“行了行了,你那副德性我还会不知道?以前雪诺还不是被你吹成天下无双来着?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调酒师叹了口气,继续专心摆弄着自己手中的酒具。
见崔不再搭理自己,肖克也毫不在意,他的目光随着翻滚的金币跃动,得意地哼起只有自己才听得懂的小调,“艾伦是吧?真不错,今天一定是我的幸运日。”
第二十六章 黑手巷,三兄弟魔法店
更新时间2010-11-2 0:04:53 字数:3658
车轮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滚动,不时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车身也随之上下颤动,简直像一辆狂奔中的手扶拖拉机——可惜这车速比起拖拉机还要慢上许多。艾蕾希娅记得以前下乡探亲时,田间小路里呼啸的拖拉机比起同道行驶的皮卡也毫不逊色,如果不是马车夫一再保证,艾蕾希娅真不敢搭乘这样随时都可能散架的马车。
掀开帘子,车外的城市仍在沉睡中,尽管天边已微微露出曙光,但诺大的街区看不到几个人影。青石铺成的道路四通八达,被晶莹露水覆盖的路面看上去湿漉漉的,在微弱的晨曦下泛出微微白光。这时的凛冬才有了绝北之境的感觉,哈一口气能看到浓白的雾气,裹着维克多的绒毛大衣依然觉得微寒。
摸摸胸口,那条被海尔提斯教会牧师治愈了的伤口即使现在还是会觉得疼痛,仿佛痛楚已经长入身体里。那双眼睛也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按阴影的话来说,这叫心殇。问它从哪学来这么恶心的说法,它说是从一个叫周杰棍的吟游诗人口中听来的,这答案让艾蕾希娅哭笑不得,但她很快意识到,对方竟已掌握了另一个世界的语言。
当她问起这件事时,阴影满不在乎的告诉她,弄懂这门奇异的语言花了它一天的时间——而这已经是算它花时间花得最多的事了。自从有了身体,它出现在艾蕾希娅梦里的时间越来越多,梦境也越来越清晰,少女渐渐难以分清它所营造的梦境与现实世界的区别。阴影以惊人的速度学习着一切,包括那些学姐经对她使用的招数——如果不是反复告诫自己眼前的人并不是真正的学姐,她早就沦落在对方的暧昧攻势下。尽管如此,艾蕾希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每天梦里的磨擦和拥抱让她欲火高涨。
真是没出息,艾蕾希娅心里暗暗苦笑,自己实在不算菜鸟,可偏偏对学姐毫无抵抗能力。这样的日子同时也让她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安,日益庞大的阴影覆盖了她意识的每个角落,随着它的不断成长,她能感到体内的力量已经远不是以前的自己可比——离开酒馆的那晚,她只是稍微发力,便捏碎了一位尾随她的冒险者的手腕,剩下的两人如同看到怪物般惊恐地落荒而逃。体内的声音疯狂的呼喊「杀死他」,她花费了极大力气才堪堪压住上涌的血液,入梦后她质问阴影,对方却装傻充愣,仿佛根本没这回事一般。
力量正在超越意识,她想。当自己的意识无法屈驾这股力量时,会变成什么样子?
“小姐,到了。”
车夫的声音打断了艾蕾希娅的思绪,她推开车门,外面的冷空气让她打了个寒颤。马车停在街角处,光从周围的建筑来看,艾蕾希娅分辨不出这儿和其它街区有什么区别。一样低矮笨拙的石屋紧密相连,厚实笨拙的墙壁能抵御寒冷,而低矮是因为岩石作为建材自重太高——北方的城市大多都这样,而凛冬作为极北之都,更是将这一传统发挥到极致。放眼整座城市,除了无冬广场边的巨大钟楼,几乎没有一栋建筑的高度超过城墙,就连海尔提斯神殿也没有三层以上的建筑。
“这儿就是黑手巷?”艾蕾希娅问。
“不,”车夫朝身后指了指,“从那里进去才是黑手巷。”
艾蕾希娅这才注意到前方两栋石屋中间夹着一条一人宽的小道,就像两侧连续的房屋向中心靠拢,却不能完美收口而留下的细缝一般。
“带我进去。”
“别……小姐,那里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地方啊!”车夫一急连话都说不清了,“黑手巷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里面尽是些亡命之徒,我,我最多只能送你到这儿了。”
艾蕾希娅耸耸肩,看来这儿和肖克的描叙很符合,黑暗,贫穷,混乱,罪恶,律法无法覆盖到的边缘之地,类似于巴隆镇的贫民窟。任何光明伟岸的城市都会有阳光无法照射的一面,即使再贤明的执政者也无法改变马太效应。她取出几枚铜子递给车夫,“别怕,我只是随口说说,你可以走了。”
车夫接过铜币立刻驾着马车离开了,似乎他一刻都不想在此地停留。艾蕾希娅收紧衣领,钻进小巷。这条巷子并不长,走了大约数十步后,周围变得豁然开朗。连续而齐整的石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奇形怪状的建筑——有的尽管看起来很简陋,但外型甚至比神殿还要庞大。这些建筑后面是艾蕾希娅所熟知的木屋和帐篷,横七竖八的交纵着,街边到处可见生活垃圾和火堆残渣。
外面依然沉浸在睡梦中的凛冬,在这里已不复存在。到处都是人们忙碌的身影,街边有人倾倒冷水洗脸漱口,帐篷与帐篷之间燃起篝火,烘烤着一些看不清模样的食物。篝火边站着手握棍棒的大汉,随时准备给上来抢食的乞丐狠狠一击。看到这一切,艾蕾希娅心里忽然涌起一股久违的亲切感。
两个月前,她也是这类人中的一份子,早起晚归,四处偷摸拐骗,为的只是中午和晚上的一小块面包。当发现一天的收获不足以供自己和诺恩的消耗时,她信奉了简单暴力就是美。特别是当自己拥有超凡力量后,她更是将这一优势发挥到了极致。如果不是那场变故,她想自己或许已经过上另一种生活——带着足够的金币离开巴隆镇,与诺恩在这世界的某座城市买栋屋子定居下来。
艾蕾希娅招了招手,很快有人靠了过来——这群人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挣钱的机会,特别是像她这样穿着华贵,孤身一人的「肥羊」,她对这点甚为清楚。“带我去找三兄弟,”肥羊虽然容易被宰,但至少能得到一流的服务,“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其中一个看来比较精明的矮个子立马点头道,“请跟我来,我带您去。”说罢还模仿贵族的姿态弯腰行了个礼,本就瘦小的身材曲成一团,佝偻的模样可笑之极。但少女没有笑,她连厌恶的表情都没有露出来,只是点点头道,“带路吧。”
矮个子抬起头,表情有些惊讶,“是……是,女士,请往这边走。”
三兄弟是一家店铺的名字,一家由三名法师开的店铺。北地很少见到法师,大多数法师都居住在南方,没人喜欢冰天雪地的北境。可这三名法师不太一般,据肖克说,这三人都是灰袍。
立志成为法师的人,在法师塔学习一段时间后,都得面临一个艰难的选择——进行试炼,或放弃法师之路。试炼失败的后果便是死亡,精妙的奥术世界不允许笨拙的人存在,法师可以选择何时进行试炼,但若没通过试炼之前,便永远只能徘徊在冰山脚下,遥望壮阔玄妙的奥术之境而不可及。
于是被魔法力量所诱惑,却又不敢用生命去证明自己能力的法师选择了叛逃,他们被人称为灰袍。为了躲避法师评议会的追杀,灰袍法师只能隐姓埋名,躲在评议会实力难以触及的地方,偷偷感受着魔法流经全身血脉时带给他们的快感。
“就是那儿了,”矮个子朝一栋低矮的石屋努了努嘴,“你可以去敲门,说出你想要的东西,但他们并不一定会见你。”
“多谢。”艾蕾希娅丢给他一枚银狼,向石屋走去。身后的矮个子忽然喊道,“女……女士,回去的时候请小心,如果可以的话,让灰袍带你出去。”他似乎有些紧张,喊完后四处张望了阵,随后转身跑向一条小巷,很快便不见了。
艾蕾希娅笑着摇摇头,敲了敲门,还没等她说明来意,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名身形削瘦的男子站在门口,微笑着做了个请的动作,“进来吧。”
少女随着男子走进屋内,木门随之自动掩上,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漆黑中。接着男子打了个响指,一连串的火光接连绽现,很快屋子里变得灯火通明,这如同变戏法般的场景看得艾蕾希娅暗自咋舌。男子并非像传言那样穿着灰袍,而是一件镶嵌着珠宝的华贵法师袍,和屋子里精致典雅的装饰交相辉映——显然这家伙挺会享受,艾蕾希娅想。
“欢迎来到三兄弟魔法店,女士,”他摊开双手,“请容许我先介绍下自己,我是维尔.塔克,三兄弟之首。”
“艾伦。”艾蕾希娅点点头道。
“是吗?”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玩味,“那么艾伦小姐,你需要些什么?我这儿有上好的药材,魔法加持过的武器,简单易用的法术卷轴,和一些神奇的魔法制品——都是别的地方难以买到的稀有玩意。”
“听说你们这儿能完全改变一个人的外貌。”
“哦?”维尔盯着她的脸仔细看了阵,“没有任何瑕疵,长得还算可爱,你想改变自己的外貌吗?为什么?”
艾蕾希娅皱了皱眉,“出于某些私人理由。”
“别介意,我只是随口问问,”维尔笑笑表示理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我没兴趣去打探那些东西。虽然我这儿能提供易容服务,但收费也不低——法师评议会最近盯得有点紧,一些常用的材料已经越来越难弄了。”
“钱不是问题。”艾蕾希娅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的布袋递给男子——里面一共装着五十来枚金币,那也是她在巴隆镇贫民窟的全部所得。
“不用那么多,二十枚金龙便够,”维尔打开布袋看了眼,又重新系上丢还给少女,“满意后再付款,三兄弟讲究生意公平。”
“那现在就可以开始吗?”艾蕾希娅问,“还是要等其他两人回来?”
“他们暂时不会回来了,而且这种小法术我一个人就够,”维尔说,“既然你看起来如此心急,那让我们现在就开始吧。实验室在地下室,请随我来。”
男子说完朝地下室走去,跟在他身后的少女发现他的脚似乎有些跛,走路一拐一拐的。
“你的脚……”
“这个么?问题不大,”男子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跛脚,笑道,“耐不住北方的严寒,冻坏的。能走就行。”
艾蕾希娅点点头,又问,“用法术改变外貌可靠吗?我是说……不会被什么人看出来吧?”
男子停下脚步,随后哈哈一笑,转过头道,“你说呢?”就在这时,艾蕾希娅惊讶的发现男子那还算端正的五官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恐怖之极的脸,像被火烤过的肌肤皱缩成一团,漆黑的肌肉扭曲着,眼框犹如两个不对称的深坑,而鼻子处只剩下两个小洞。整张脸仿佛是来自地狱的魔鬼,在烈焰中狰狞而现。
第二十七章 从今天起不再文盲
更新时间2010-11-15 20:47:04 字数:2549
艾蕾希娅被维尔突然显现的恐怖面容吓得后退两步,差点没把自己绊倒。她稳了稳身子,恼怒地望向男子,对方却一动不动,只是这么直直的和她对视,翻白的眼珠很快让少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还不行吗?”艾蕾希娅摆摆手,示意对方快变回去,“就算你想证明也不用变成这副模样吧。”焚烧过的皮肤翻卷起来,裸露的血管覆盖在脸颊之上,仔细看甚至能注意到那些细小的血管末梢在有规律的颤动——和那个世界不同,不是摄影棚里工序繁杂的化妆特技,也不是神秘的人皮面具,这张面孔栩栩如生,不,艾蕾希娅想,它就是真的,和真的面孔没有任何区别,她觉得如果自己用手去触摸法师的脸,触感也一定是温热和湿滑的。
可男子依旧望着她,似乎在打量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样,完全忽视了少女的不悦。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像是确认了什么似地,牵扯起嘴角的肌肉笑了一下——尽管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抱歉,我失礼了。”
“……”艾蕾希娅不知道说什么好,莫非法师都是这般神经质的?她下意识将右手放到背后,拇指搭在腰间的匕首柄上。按肖克的话来说,能在黑手巷拥有一席之地的家伙都不是什么善类,三兄弟魔法店也曾出过客人上门却被杀害吞财的传言,灰袍法师再如何蹩脚,也是法师。
维尔没有多作解释,他将手滑过面部,畸形恐怖的脸孔又变回了之前的模样,“走吧。”
艾蕾希娅咬咬嘴唇,只好跟上,毕竟她还有求于对方。两人在屋子里拐来拐去,明明在外面看起来只是座不大的石屋,但艾蕾希娅却觉得走了好久。又跨过一道门后,地板突然向下倾斜,在一条狭窄通道的尽头,维尔停下脚步,“到了。”
推开门,地下室的布置倒没有出乎的艾蕾希娅意料,房间的温度被魔法刻意维持得很低。稍微离开墙尽头那座燃着熊熊火焰的壁炉远一点,就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三十来平米的空间里竖立着数条暗色的木制长柜,数以百计的玻璃罐就摆放其上。每个罐上都贴着一块精致的标签,上面标明着罐里材料的类别,产地和取用方法。而另一处显眼的地方便是靠墙而立的书架,蓝色或黑色封皮的书籍整齐的摆成数排,封皮上的文字发出淡淡荧光。
她走到书架前,仰望那些排得整整齐齐的书籍,这和在图书馆里找书的感觉完全不同——厚实的封皮流露出陈旧的气息,银色的文字深深印入背脊中,棱角分明的边缘仿佛是用刀一笔一划刻出来的般。她伸出手,情不自禁地拂过蓝色封皮的书籍,指尖顿时传来一阵冷冽的寒意,而扫过银色的文字时,感受到的却是细微的灼热感。
难以言喻,艾蕾希娅想,这些书简直像有生命一样,手指悬停在书皮上方,一起一伏的寒气彷如呼吸。她强压下心中想要抽出一本书翻开来看看的冲动,咬咬牙告诫自己,法师的东西还是少碰为好。
“你想要变成什么样子?”维尔从木架上取出一个装着白色粉末的玻璃瓶,倒出少许放在掌中。
“什么样子都可以吗?”
“当然,白发斑斑,步入暮年的老人和正值豆蔻年华的千金小姐,对施法者来说并没有太多区别。我只需在这儿预先想好要变化的样子就行,”维尔放回玻璃瓶,用另一只手指指自己的脑袋,“法术一旦施放,你就会立刻变成我想象的样子。变形效果大约能维持两天,但你心中产生抗拒的话,法术便有可能提前失效。另外,若你死亡,法术也会随之被解除。”
“两天?”艾蕾希娅皱眉道,“不能再长点么?”根据肖克的消息,新城主继位是在一周后的临冬日,只有两天怎么够用?
“除非进行魔法恒定,但别想了,那种高深的法术不是我这种流亡法师能掌握的。”维尔自嘲地笑了笑,“难道你想变成某家的大小姐,混进去长期居住吗?”
“我——”艾蕾希娅张开嘴,却发现不知从哪解释起。自己来这儿的目的,身份,计划,都是不可告人的秘密,又怎么能说出口。
“不过若只是想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改变外貌的话,我还是有办法的。”男子似乎看出了她内心的想法,从怀里摸出一枚戒指,“这是我还在法师塔学习的时候,从器材商人那里买来的东西。”他伸出左手,艾蕾希娅注意到他的中指上有一枚一模一样的指环。
“恒定过魔法阅读和通晓语言的铜戒,很实用的小玩意,每个法师学徒都爱用它。而我当时买了四个,不为别的,就因为它是我拥有的第一件魔法物品。”
艾蕾希娅接过戒指,看上去它和普通的铜戒没什么区别,暗红色的内环被磨得很光滑,说明戒指被人经常佩戴过。在戒指表面,刻着一排小字:D.L.action24,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刻纹或嵌饰。这样朴素的戒指被扔在地上,估计都不会有人去理睬,而它却是一件罕见的魔法物品?
“带上它后,你便可以阅读魔法文字,比如法术书和卷轴。我将伪装术抄录在卷轴上,你只需念出它的最后一个词,卷轴上的法术变会自动施放。当然,戒指和卷轴都需要支付额外的费用。”
“你的意思是,有了这枚戒指,任何人都能施展魔法?”
“当然不是,如果这样的话,谁还愿意花一辈子时间泡在不见天日的实验室,为了当一名法师把命都送掉?”维尔耸耸肩,“没经过专门练习的人用这种东西施法,除了对自己生效的法术和一些作用于无生命物体的变化术,其它的基本都会失败。而且抄录卷轴本身也是件很麻烦的事,一般法师抄的卷轴还不够给自己用,又怎么可能卖给别人。也只有灰袍愿意做这样的事了——毕竟对我们来说,生计比魔法更重要。再说……”
艾蕾希娅知道他想说什么。一旦叛离法师塔,灰袍便永远只能站在奥术之巅的山脚下,一生都无法再精进一步。那个壮阔神奇的世界,从此便对他们关上了大门。这也意味着他们不必一天到晚闷头在实验室里研习法术,抄录卷轴什么的自然也成了改善生活的手段之一。
她小心翼翼的将戒指套在左手食指上,戒指有些偏大,带上去后也没有任何变化,但她却感到在那一瞬世界的确间变得有些不同了——就像是一张黑白色的底片上浮现出一缕色彩。她举起手再次打量戒指,忽然发现那排原本陌生的小字变得能理解了。文字并没有改变式样,她却能读出它的意思:达列尔塔,编二十四,春——当她将注意力集中在刻文上时,脑海中就会不自觉浮现出这句话。
泪流满面啊!艾蕾希娅在心里洒泪呼喊,穿越来快三个月,自己终于脱离了文盲的行列,能读书认字了!这枚戒指放那个世界绝对是一等一的神器,英语算什么?就算是鸟语我都能整出个一二三来。
“那么,你决定好要变的样子了吗?”
“除了长发外,其它无所谓,”艾蕾希娅心里下定决心,就算倾家荡产也要把这枚戒指买下来,“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漂亮一点。”
“当然没问题,”男子微微一笑,“那么,现在就开始吧。”
第二十八章 三人
更新时间2010-11-18 12:22:32 字数:3038
“呼,呼,真冷……”
望着在门口搓手跺脚的金发男子,提尔.艾斯纳嘴角扬起一丝笑意。他还是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没个正经样子,真是对不住他那副英俊的面容。不过提尔也知道,他这副模样只会在自己和艾琳面前显露,其它时候他绝对是个谦谦君子——至少装得很像。
“快过来吧,火炕里暖着呢,”提尔道,“难道还要我过去请你么……王子殿下?”
“哟,现在居然叫我王子殿下了?”对方笑着关上门,“看来你也很希望我用尊称回应你啊……未来的凛冬城公爵大人。”
“如果能把未来两字去掉,就更动听了。”提尔从身边盛着温水的陶瓷盆里取出一瓶酒,“温了多时的姜酒,你再不过来可就没了。”
“公爵大人亲自温的酒,我怎么能不喝呢?”金发男子三两下踢掉鞋子,光着脚跑过来钻进火炕,长长舒了口气,“这鬼地方的冬天还是这么冷,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熬过去的。难道天天趴在火炕里不动?”
“殿下,冬天还没到呢,”提尔优雅地拔开软木塞子,将对方的酒杯满上,“按星历来算,一星期后才是临冬日,王国的冬天从这里开始——”
“——也从这里结束。得了吧,提尔,这话我都能背了,”金发男子翻了个白眼,“你也别再叫什么王子殿下了,听起来够别扭的。”
“哈哈哈,那我该叫你维洛,还是维克多?”
“别傻了,这里可没有什么珠宝商人维克多,”男子将温酒一饮而尽,随后被辣得龇牙咧嘴,“咳……咳,我只是不想被人盯着喊,「哇,维洛王子在这儿」罢了。对了,提费科和缇丽呢?怎么没见到他们?”
“拜托,他们还没成年,提费科才六岁!”提尔瞪了维洛一眼,“带他们来喝酒,被我父亲知道就死定了。”
“得了吧,以前我们喝酒的时候就成年了?那时候你,艾琳和我第一次偷偷跑去酒馆,还不是你带的头?”
“……”提到艾琳,提尔的声音一下变低了许多,“是啊……那时候我只是想试试这东西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大人们喝得东倒西歪也绝不停口。”他将维洛的酒杯再次斟满,“而且我记得你第一次喝这个时是极为讨厌的。”
“没错,苦涩的火酒里加上生姜,不讨厌才奇怪。”维洛握着杯子微微摇晃,泛黄的酒面荡起一圈圈波纹,“南方偏好酸甜的果酒,口感柔和的蜜酒,谁会爱喝这种又辣又苦的姜酒?”
“可它却是艾琳最喜欢喝的酒……”
“如果不是她每次都点这种酒,还逼着我一起喝,我肯定不会再尝试第二口吧。”维洛笑了笑,“谁知道我现在却喜欢上了口味,闻起来香醇,喝起来辛辣无比。”
提尔陷入了沉默。那个在谁眼里看来都是乖巧可爱的女孩,其实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她活泼好动,渴望冒险,可从小就体弱多病的身体不能让她和其他孩子一样玩耍疯跑——大多时间,她都呆在城主书房静静地看书,他曾以为她也会一直这么过下去,直到那次相遇……
九岁那年的盛夏,提尔第一次见到了来自颂君王城的维洛,他随国王的巡游车队抵达凛冬,两个年纪相仿的男孩几乎不需要什么缘由,便很快成了一对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不,现在提尔回想起来,应该是臭味相投更加准确。他们有着大多数男孩在那个年龄段该有的恶习,比如翻墙,打洞,以及掀女孩子的裙角。两人打赌谁先掀到城主女儿的裙子,谁便是更勇敢的人。于是趁着一次国王与城主私下宴会的空挡,两人溜进了书房。女孩很配合的转身就跑,两人立刻进入状态,穷追不舍。但书房里一排排高耸的书架和到处堆放的书籍让他们很快丢失了目标,两人仿佛陷入了迷宫之中——后来提尔才知道,那些地上堆砌的书籍是女孩无聊时一本本从架子上搬出来的,为了搭建属于她的「城墙」。而整个书房,便是她的「城堡」。
当两人被一堵突然倒塌的“书墙”压倒在地上时,女孩才从一旁悠闲地踱步而出。她缓缓走到提尔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我叫艾蕾希娅.史塔克。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我的手下了。”——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见到女孩,也是第一次和她说话,“我叫提尔.艾斯纳,凭什么?”
但两人最终还是成了她的手下——胜者为王这一套在小孩子里很吃得开。两人带她跑遍了城堡的每个角落——由于身体不好,大多数时候都是维洛和他轮流背着艾琳——比起艾蕾希娅这个名字,他更喜欢叫她的小名。怂恿两人去喝酒,也是他预谋了好久的事。后来维洛随车队返回颂君,热闹了快两个月的城堡一下冷清不少,大人也将注意力重新移回孩子身上,两人在一起的机会顿时少了许多。不过提尔从来没有听到她抱怨过什么,女孩的笑容总是淡淡的,无论是独自安静看书时还是陪他们一起喝酒时。
接下来的两年里维洛还单独来过两次,再后来,维洛便被家里人看得死死的,最多写个信联系下。只有他还尽量找机会带女孩溜出城堡,特别是城堡守卫的眼皮底下偷跑时,别提有多刺激了。不过一切都随着一场意外而终结,在他十七岁那年,少女和冰原狼之子在积雪谷遇到落石,马车坠入山崖,不幸遇难。而半个月后,提古.艾斯纳接替病死的狼王成为新一任城主。
“抱歉,我不该提她的。”维洛拍了拍发呆的提尔,微笑着说,“不过我们难得见一次面,今天就摆出一副苦脸了,先痛快畅饮一番吧。”
提尔吐了口气,勉强点点头,“嗯。”那是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维洛,他苦涩的想。艾琳遇到的事故很可能不是意外,而狼王的死也是早有预谋的,这一切或许都和我父亲有关。但我却不能告诉你,永远不能。
“对了,这次我来凛冬的路上遇到一个很有意思的女孩,”维洛举起酒杯微微抿了一口,道,“她掏出一枚金币找到车队长,想坐我那辆豪华马车,却不知道那是我的私人用车。”
“结果你看到这一幕,就通知车队长让她上车了?”
“这你都猜得到?事实是这样没错啦,她说她叫艾伦,来凛冬找一个失散多年的朋友。当时她穿着神官袍,看纹饰应该是晨曦女神教会的。”
提尔没有作声,他知道维洛愿意让一个陌生女子上自己的马车必有原因。眼前这名金发男子可是全国少女都爱慕的对象,不提身份,光是他英俊的外表都能让大多数待嫁闺中的少女神魂颠倒。但这么多年,提尔几乎没听到任何绯闻从他身上传出过——尽管“那种地方”没陪他少去。
“后来我们就聊上了,”维洛表情显得很愉快,“当我问她北方和南方哪里更美时,你猜她怎么回答的?「北方的美远不是南方可比,那种用双手小心翼翼捏出来的艺术品,和北方纯粹的自然美比起来根本是天差地别」。很有意思的姑娘,对吧?她当时可是拍桌而起,居高临下的瞪着我说出这番话的。”
“就这样?”
“喂喂,什么叫就这样,我已经很久没被女孩子用下巴俯视过了。说实在的,当时真让我有些恍惚,以为我不是在马车上,而是在那天的书房里……”
“你到底想说什——”提尔皱了皱眉,书房?——两人在迷宫般的红木书架中穿行,忽然身后的一堵“书墙”轰然倒塌,将猝不及防的两人压倒在地。女孩从一旁悠悠走出,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们,清脆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我叫艾蕾希娅.史塔克。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我的手下了。」——提尔想到这儿忽然怔住,“难道你的意思是……”
“没错,那个姿态和神色,几乎和艾琳一模一样。你也知道,从我最后一次见她时起,到现在差不多快有十五年了。天知道一个小女孩在十五年里会发生多大的变化,可我在见到艾伦的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她和艾琳很像,这也是我为什么想让她上车的原因。”
提尔有那么片刻觉得心脏跳得飞快,不过很快便冷却下来。他自嘲的笑了笑,不,艾琳已经死了,那不是场意外,意外有可能生还,但人为却绝无可能。“或许她们只是长得相似罢。”
“你的反应还真是……无趣,我原本以为你会扑上来问她现在在哪呢。”维洛叹了口气,“不过后来她看到我时表情也没有太多变化……我想你应该说得没错,她们俩不大可能是同一个人。”
随后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纷纷低头喝着姜酒……直到提尔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么……她现在在哪?”
第二十九章 临近
更新时间2010-11-30 19:22:55 字数:3154
“吱呀——”艾蕾希娅轻手轻脚地推开老旧的木门,溜进屋内。随着木门重新合上,外面呼啸的寒风顿时被隔绝在身后,只剩下隐约从门缝里传来的“呜呜”风鸣声。
“呼,真是见鬼的天气,”少女搓了搓冻僵的手掌。短短几天温度骤降了近十度,如果这世界有天气预报的话,她肯定会听到不少诸如寒流来袭,冷空气云团扩散之类的唠叨,外加美女播报员面带微笑地提醒人们出门注意添衣,以防感冒……但现在迎接她的只有黑洞洞的旅馆大厅。
此时已是深夜,大多数人都陷入梦乡——在凛冬,人们总是睡得很早,这不禁让她想起了那个农村没通电,夜晚缺乏娱乐活动的笑话。在这儿,一家人是不是也会生许多小孩呢?她偷笑了阵,摸黑穿过大厅。她的房间在三楼,而楼梯口在大厅尽头。
“外面很冷吧?”
“哎?”少女被冷不丁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偏过头,发现大厅边用来做酒肆的屋子里竟还透露出微弱的火光。艾蕾希娅好奇地走过去,拉开门帘,看到旅店老板正坐在吧台前写着什么。昏暗的烛光下,他的白发仿佛染上了一层金黄,削瘦的身影随着摇曳的光火微微晃动,在地板上拖得老长。
“你还没睡?”少女有些意外地问。
“我得把这些尽快算出来,毕竟冬天很快就要来了。”他晃了晃手中的鹅毛笔,脸上的皱纹随着笑容聚成一团,“过来喝一杯吧。”
艾蕾希娅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这家店的老板总喜欢温上几壶麦酒,免费供给在店里留宿的旅客。艾蕾希娅前天搬到这里来的时候便被热情的老板拖去喝了一杯,只是那微酸的酒水并不讨她喜欢。但现在,她却鬼使神差地点点头,“嗯,好。”
或许在黑暗中待得太久了,她想,偶尔也想被光照到。
走到吧台边坐下,老板递上一杯新倒的麦酒,“来,喝了它就没那么冷了。酒可是好东西,对北地的人来说,冬天可以没有面包,但不能没有酒。”
少女接过酒杯,握在手中。酒的温度透过不均匀的杯壁传递到手心里,微微发烫。浑浊的酒面冒起浅白的雾气,在昏黄的烛光下盘旋上升,让她产生出一种被酒雾包围的错觉。
她低下头,抿了一口。温酒在舌尖徘徊,留下微酸的味道,随后流过喉头,接着她感到胃里一暖,情不自禁的吐出口气,“哈……”
味道依然说不上好,但她发觉自己已不像第一次喝时那么抗拒。酒这东西就是这样,她忽然想起以前朋友说过的话,明明难喝得不行,却越喝越上瘾。喝醉后头痛欲裂,恨不得下辈子都不再喝酒,但清醒后又会开始怀念那种感觉,于是期待下一次喝醉。所以沉迷于酒精的人都是有自虐倾向的人。
扯淡,当时她这么回答。而对方却笑了笑,说,总有一天你会懂的。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会懂得那么快。她第一次喝醉时,便是学姐自杀的那天——从那一天起,她便无法再对自己产生一丝一毫的好感。
我才是这世界上最可恨的人,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怎么了,想念情人了?”店主人注意到发呆的少女,靠过来问。
艾蕾希娅苦笑了下,摇摇头道,“不是,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苦涩而温暖的味道犹如被封存了很久的回忆,让人觉得莫名的熟悉。
“不用害羞,”店主哈哈大笑道,“这么晚才回,不是见情人,难道还会有别的?呵呵,我可是过来人,小姑娘你骗不了我的。”
艾蕾希娅张开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皱眉道,“说得你好像很有经验似地,要真是过来人,你也不必此时还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这里算账了吧。”
话刚出口,艾蕾希娅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过分,不禁脸颊发烫,埋下头去闷闷不乐地拨弄着面前的空酒杯。
店主也一时怔在那里,望着手中的鹅毛笔发呆。就在艾蕾希娅忍不住打算道歉时,他忽然开口说道,“我啊……以前有个很漂亮的情人。”
少女抬起头,惊讶的望着他。
“别这么看我。要知道年轻时喜欢过我的女子可不少。”店主朝她笑了笑,将右手放到唇边,接着一段流畅的曲子便从他嘴边吹了出来,“我并不是冰原人,小时候我随家人住在断海城,那里有王国最富盛名的音乐学院,而我是学院里最出色的学生。”
“在我二十岁那年,学院里的老师已无法再教我更多的东西,于是我离开了那里,开始四处游历,寻找音乐的灵感,想要创造出最动听的乐曲。”店主喝下口麦酒,继续说道,“王国每座城市我都去过,短则数月,多则一年。我的乐谱越写越多,但总没有一章能让我满意。三十五岁那年,我到了凛冬,在一场晚会上遇到了她。她的身影一下就吸引住了我,我为她演唱了一首又一首的曲子,接着我们便相爱了。爱情本身就是这世界上最美的乐章,我的灵感不断浮现,那一年,我新写了许多曲子,比前面游历的数年里加起来写的还要多。为了得到她父母的认同,我放弃了小时候想要成为一名游吟诗人的梦想,在凛冬买下这栋房子,开了一家旅馆。但我觉得这很值得,特别是和她在一起的时候。”
“可惜这样的好日子只持续了两年多,在一场舞会上,奥列克.史塔克看中了她,将她强行带回了城堡。而她的父母想要阻止狼王,不慎冲撞了他的座驾,被卫兵当场杀死。”
奥列克.史塔克,艾蕾希娅听过这个名字,冰原狼王,凛冬城的前任城主。
“这个消息对我来说如同晴天霹雳,我痛苦万分,却无能为力。那阵子,我无比痛恨自己的无能,”店主的声音很平静,似乎讲述的故事和自己无关,“整天不停的喝酒,只有这样,才能麻痹自己的大脑,才能在深夜闭上眼睛。”
“后来,狼王厌倦了她,把她扔给了自己的手下,也是后来被称作血刃的那群家伙。没人知道他们对她做了什么,几天后她便被挂在城头上——赤身裸体,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那时她已经死了,可我却觉得她还活着,她正在城头看着我,等待我的回应。”
“可我……我当时连她的尸体也不敢多看一眼,血刃就站在一旁,冷笑着向围观的人群宣扬这就是反抗他们的下场。”
“于是我便开始等待,等待复仇的那一刻。谁知这一等便等了三年多。”店主叹了口气,“奥列克.史塔克病死,血刃跟着倒台,被提古大人下令全部绞死在城门口——就是当年悬挂她的地方。行刑的时候,是我亲手拉下的绞架绳索,绳索扯开脚底的活动木板,他们就那样悬在空中,身体不停抽搐。我一共拉了三十二次,三十二名血刃,一个不少。后来提古大人成为新的凛冬城公爵,凛冬也越变越好,可对我来说,已经毫无关系了……”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接着房间里变得寂静万分,只剩下蜡烛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为什么要告诉我?”不知过了多久,当蜡烛已经快烧到底时,艾蕾希娅才打破沉默问道。
“因为你的样子,”店主无声地笑了笑,“……几乎和她年轻时一模一样。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你时,还以为是她又活过来了。尽管你不是她,但我还是感谢上天,让我在有生之年能再见到她一次……”
艾蕾希娅不记得后来自己是如何离开那里,回到自己房间的。她只记得最后一个镜头是店主背对着她不停的喝酒,一杯接一杯,在摇曳不定的烛光下,他的肩膀微微发颤。
按店主的故事来推算,他也不过四十来岁。可现在他看起来却和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无异,满头白发和爬满脸颊的皱纹怎么都无法让艾蕾希娅把他和故事中那个英俊迷人的吟游诗人联系在一起。还有,他说的这副面容又是怎么回事?艾蕾希娅怔怔地注视着镜中的自己——那是一副陌生的脸,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要比原先的自己好看许多。可这副面容却是由魔法变化出来的,怎么会和一个七八年前死去的女子相似?
—法术一旦施放,你就会立刻变成我想象的样子。
—那么,你决定好要变的样子了吗?
想了半天也找不到任何头绪,艾蕾希娅决定把这些事先丢到一边。她站起身,走到窗前,透过窗户,夜色中的无冬广场静静地呈现在她眼前。一切预备工作都已完成,新的外貌,离目的地只隔两条街的旅馆,以及武器……她从盘起的长发中抽出发簪,夹在两指之间;筷子般粗细的簪身在月光下折射出黯淡的金属光泽。她的行李都留在初到凛冬时下榻的旅馆,并且预付了十天的订金。如果一切顺利,没人知道她曾离开过那里。而在新城主继位的盛大晚宴上实施复仇的,是另外一个人,两者之间没有任何联系。
剩下她要做的,只是等待。
离临冬日只剩下一天时间。
第三十章 血与火
更新时间2010-12-11 22:31:47 字数:4834
历来临冬日都是北方城镇的大日子,这一天意味着秋暮结束,冬季降临。在过去,人们都会燃起巨大的篝火,希望驱散严寒和饥饿——在冬天,这些威胁总是如影随形。数百年过去,矮小的土墙变成了高耸的青石城墙,人们居住的石屋连成了庞大的城市,而这个习俗却一代代继承下来。
还没到傍晚,凛冬城的街道便成了火的海洋,到处都是燃烧的篝火,和围在篝火边等待冬天到来的人群。艾蕾希娅从窗口向外望去,跃动的篝火如同闪烁的繁星,而这座城市便是由无数繁星构成的银河。无冬广场是银河的中心,火光密密麻麻地聚集在一起,仿佛一团巨大的火球,将广场周围照得如同白昼。而四周沿着街道分布的「星光」则组成了银河的旋臂,缓缓围着中心转动。在少女眼中,此时的凛冬是活的,它在呼吸,闪光的血液在血管中流动。
艾蕾希娅换好衣服,走出旅馆。在经过大厅时,她看到旅店老板坐在酒肆的吧台前发呆,姿势和昨天夜里见到他时几乎没什么变化,如同一座雕像。
她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上去搭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艾蕾希娅想,她又能说些什么?无论是道别还是问候,都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她回过头,最后看了旅馆一眼,随后汇入街道涌动的人流中,向银河的中心——无冬广场前进。
不得不说,从远处遥望繁星和亲身行走在群星之间的感觉完全不同,即使隔着数人,艾蕾希娅也能感受到从身侧扑来的阵阵热浪。街上每隔数十米就能看到一堆篝火,而行走的路人纷纷将自己随身携带的木材扔进火堆——少女惊讶地发现,大多数人身后居然都背着一捆柴火。熊熊燃烧的火焰占据了街道的一半,人们皆靠着右侧行走,将道路左边让给这条使整座城市发出光和热的洋流。艾蕾希娅忽然想起以前曾看过的图片——卫星从太空中俯瞰地球,世界各大城市夜间的灯光将大陆连成一片,越是灯火繁多就越明亮。如果现在同样有人在空中俯瞰这个世界,凛冬城此时一定是王国里最亮的星。
“姐姐,给。”
她感到衣角被人拉扯了几下,低下头,一名小姑娘正咧着嘴朝自己笑,手中高举着一根树枝。小姑娘身后还有几个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同龄的男孩,脸上都被火光映得红通通的。
“你也想试试,对吧?”
艾蕾希娅怔怔地接过树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孩子们已经跑远了——在密集的人流中,他们比精灵还要灵巧,穿行速度远快过如蜗牛般移动的少女。
“把它丢进火里就行,”身边有人告诉她,“随便哪堆篝火都可以。”
艾蕾希娅看了看其他掷木的人,扬起手用力将树枝抛了出去。树枝划过一道弧线,落入篝火中,溅起几颗火星。火堆发出噼啪的炸响,似乎烧得更旺了。
“你第一次来凛冬吧?”
艾蕾希娅回过头,提醒她的是一位中年男子,有着和大多数北地人一样的宽阔额头与方形脸颊。看到她迷惑的表情,男子笑着解释道,“这是很早以前传下来的习俗,其实不只凛冬,许多北方城镇的人们也会这么做。”
“这些火堆象征着驱散严寒吗?”
“这么说也不算错啦,不过最开始的原因并不是这个,”男子抽出一根木条,说,“在过去,饥饿比寒冷更可怕,冬天意味着百兽归林,人们的食物来源就变得很缺乏。于是最初的先辈们在雪地里点起篝火,放下食物,吸引狼群。而这些篝火就叫引狼火。”
“引狼?”
“没错。在冬天来临前,狼群会寻找足够的食物,并将其埋藏在地下,作为过冬的储粮。而人们却无法像狼那样,在冰封千里的北境群山里进行高效的狩猎。所以当捕猎的冰原狼被篝火吸引,叼走火堆边做过手脚的食物时,先辈们便会派出最好的猎手尾随其后,直到找到狼群埋藏储粮的地点。”
那样狼不就饿肚子了吗?艾蕾希娅在心里嘀咕道。
男子点点头说,“或许如此。”看到少女露出惊讶的表情,他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你心里想的都写在这儿了。”随手将木条丢入火堆,中年男子继续说道,“但它们是冰原狼,北境的王者。即使在滴水成冰的严冬,它们也能追捕猎物,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它们奔跑的步伐。而正是有了这些食物,先辈们才能在这片极北之地扎下根来。所以他们称自己为狼的子民,被冰原狼所庇佑。”
“不过这些已经被少被提及了,就连现在的孩子们也没有耐心再去听这样老掉牙的故事。”他笑了笑,从身后重新取出一块木柴,递到艾蕾希娅手中,“但不管故事如何变化,它始终代表着希望,这就够了。北地的人常说,多一份篝火,就多一份希望,所以……”
所以那群孩子会将树枝递给我,艾蕾希娅望着熊熊燃烧的火堆,沉默不语。不只是我,他们将树枝递给每一个不属于凛冬的外来者——而这些外来者把树枝扔入火中,意味着为凛冬带来更多的希望。而我呢?少女忽然觉得手中的东西变得灼热起来,她轻轻叹了口气,抛出木柴。火焰很快吞噬了它,只是这次,少女觉得翻腾的火焰不再像星光,而像是……鲜红的血液。
当艾蕾希娅随人流抵达无冬广场的时候,太阳终于完全没入地平线,夜晚的降临使得广场中心更为耀眼,巨大的篝火将四周照得通明。火堆边摆放着清理干净的牛羊,一圈桌子将火堆围在中间,不时有做好的菜肴被端上桌,供前来参加庆典的人们随意享用。更远一些的地方则是贵族区,卫兵站成一排,将贵族区和流水席分割开来。艾蕾希娅注意到那里的布置要精致许多,不仅摆放着桌椅,还有侍女穿梭于席间,引导新到的来宾入座。而凛冬城公爵的席位就在贵族区的尽头。
距离典礼开始还有一段时间,艾蕾希娅开始回想计划的每一个步骤——虽然这些她已经在心里排演过无数次。特别订做的发簪就插在她的头发里,一伸手便能够到——这也是她要求长发的原因。簪身由一根细铁棒削成,末端成锥状,足以刺穿坚固的骑士甲;外面涂抹过消光漆,此时看上去和支普通的乌木发簪没什么区别。
按以往典礼的流程,公爵会在庆典开始前会向众人致辞,这也是他离人群最近的时候。虽然不清楚具体位置,但贵族区和流水席的分界处无疑是个很理想的演讲台——无冬广场并非是块平地,它有三个等高面,每阶高差大约数寸,颇像一条宽广而平坦的阶梯。站在第二阶发表致辞能让民众和贵族都能看到。从艾蕾希娅打听到的消息来看,提古.艾斯纳公爵是一个十分亲民的人,所以她推测或许他站的位置会更靠前一些。
艾蕾希娅也曾想过伪装成侍女,但得知这些侍女都是从凛冬城堡里选出来的人后便放弃了这一打算。这些人在同一个地方工作,相互认识的可能性很高,而自己就算能做到外貌一致,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模仿出对方的习惯和语调。
无冬广场周围的小巷和街道走向都被艾蕾希娅记在脑中,这些天她早出晚归,就是为了摸清楚最合适的逃离路线。无冬广场的地势较低,和周围街道比起来如同嵌在地里一般,所以出入口只有一个,便是与路面基本持平的第一阶。后两阶虽然略有提高,但仍高不过陡然升起的路面,最高处的落差约有三米。但对艾蕾希娅来说,三米左右的高度完全可一跃而过,所以任何方向都能成为她的出口。
避开入口处的人流,从贵族区离开广场,一旦摆脱追兵,便去事先藏好衣服的小巷,更衣并解除魔法,变回自己原本的样子。接着返回初到凛冬时下榻的旅馆,带上行李连夜离开凛冬城。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五天之后便能回到勒洛音。至于复仇完后做什么,那都是以后要去考虑的事了。想到这儿,艾蕾希娅忽然觉得有些紧张——这种感觉就像等待期末考试,遥遥无期的时候总希望它早点到来,而真当考试临近,又会觉得手足无措。
想想诺恩,她告诉自己,想想巴隆镇,被黑牙摁在地上,亲眼目睹弟弟的死亡。还有那些恶毒的话语,下作的手段,以及一波接一波的袭击……她呼唤心中的愤怒和杀意,想借此来消除紧张,就像往常做的那样。但这次她却失败了:诺恩的脸,漫天的箭雨,毒蛇的冷笑交替出现,但始终有一副画面夹在其中——小姑娘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右手高举着一根树枝。
—姐姐,给。
就在艾蕾希娅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时,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欢呼声。她抬起头,发现人们都望着一个方向。一行衣着华贵的队伍出现在无冬广场北角,队伍所到之处,卫兵皆抬臂行礼。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名神官,他穿着象征公平与公正的双色袍,胸前佩戴着海尔提斯教会的银色天枰徽章。他身后并排走着两人,其中一人身材高瘦,满头白发,灰白色的毛皮披肩一直拖到地上。从身形来看,他应该就是凛冬城公爵,提古.艾斯纳。只是他步履蹒跚,眼中灰蒙蒙一片,仿佛没有焦距。看到这儿艾蕾希娅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失望感,我要复仇的对象就是这个老家伙?他就快要死了,就算我不杀他,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和公爵并排的男子则精神饱满,他有着一头漂亮的金发和英俊的面貌,艾蕾希娅惊讶的发现他竟是和自己同乘一辆马车的珠宝商人。当众人呐喊欢呼时,他便露出亲切的微笑,向群众点头致意。少女也从愈演愈烈的声浪中听到了他的身份,“王子殿下!王子殿下来了!”
珠宝商人维克多?少女冷笑一声,还真能装啊。
跟在提古.艾斯纳身后的是一名女子,女子约莫四十来岁,左右手各牵着一名孩童。孩子们显然没见过这么宏大的场面,正好奇的四处张望。她身侧的男子格外引人注目,身形比走在前面的王子要高出半个头,长着一副北方人特有的面孔,却一点儿也不让人觉得难看,反而如刀削的五官中透露出一股英武之气。如果说王子的英俊给人一种沐浴在阳光之下的美感,那么他就是北境群山里陡峭的山岩。
提尔.艾斯纳,艾蕾希娅心中默念这个名字。从群众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中不难猜出,他就是提古公爵的长子。并且在这届临冬日庆典上,他将成为新一任凛冬城城主。
再往后的人她一个也不认识,不过从队伍的先后顺序来看,估计也都是凛冬城的显赫人物。队伍在行至贵族区时忽然分散开来,大部分人向第三阶走去,只有带头的神官和提古.艾斯纳向群众这边走来。
艾蕾希娅心跳不禁开始加速,她握紧拳头,发觉掌心处已冒出细汗。她不得已在衣角上擦了擦,眼睛仍一眨不眨的盯着对方的脚步。没多久,两人在靠近第一阶的边缘处停了下来,这个位置正好是整个无冬广场的中心。海尔提斯神官在提古耳边说了些什么,随后退到一边,提古点点头,向前迈出一步,平伸双手。
少女惊讶地发现此刻他身上仿佛有股神奇的魔力,仅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沸腾的广场瞬间安静下来。一万多双眼睛同时投射在他身上,每个人都在静静等待他开口。他的影子在跳跃的火光下摆动,身体却站得如同苍松般笔直。尽管他的眼睛浑浊不堪,额头布满皱纹,发间尽显银丝,但这一刻,他才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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