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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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本作品讲述了名为夏洛蒂的少女苏醒后发现自己处于一个陌生的浴室,赤裸而躺在满是血的浴缸中。通过对浴缸及其周围环境的观察,她意识到自己经历了一场自杀,然而她并未失去记忆,而是成了一个新的角色。夏洛蒂逐渐适应了她的美貌与身份,发现自己在这个游戏中似乎不再是单纯的受害者,而是继承了对其身体原孤独与绝望的深刻理解。她换上衣服,准备去探索这个长长的走廊,却又被“夏洛蒂”之前的身份与生活的艰辛所困扰。报纸上的招聘启事揭示了她的窘迫与困境——她需要工作却屡屡遭遇拒绝。最终夏洛蒂决定要找出原主人的身份与自杀的真相,并把这些负面的经历化为动机,奋力寻找自己的新人生。透过对身份的不断探求,她展示了于角色扮演游戏之中对自身命运的掌控尝试。
其他信息
Attribute | Valu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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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lename | 杀死魔女.txt |
Type | document |
Format | Plain Text |
Size | 1258269 bytes |
MD5 | c3e139b15c049767f75eed8491948c9f |
Archived Date | 2025-02-10 |
Original Link | [Unknown link(update needed)] |
Author | 未知 |
Region | 未知 |
Date | 未知 |
Tags | 魔法, 变身, 跨性别, 伪娘, RPG, 幻想, 自杀, 成长, 身份认同, 邻里关系, 职场, 恋爱 |
本文由多元性别中文数字档案馆归档整理,仅供存档使用。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正文
1.遗失的旧梦
第一感觉是冰凉的冷意。
夏洛蒂缓缓睁眼,环顾了一下四周。
这里是一间浴室。
而自己则正浑身赤裸的躺在一个满溢的浴缸里。
水温冰凉,其中还弥漫着猩红的血色。一股淡淡的,难闻的,仿佛铁锈一般的气味在房间中游荡,挥之不去。
无需怀疑,那就是她的血,左手手腕处传来的轻微疼痛感生动地提醒着夏洛蒂在那里有过一次创伤。
她将左手举起,仔细检查了一下手腕上的伤口,确认这是被小刀划开所导致的,只是现在已经愈合了一部分,不再继续流血。
“所以,崭新人生的开局便是割腕自杀这样的玩法吗?”
“倒是比什么醉酒失忆之类的要稍微有趣一点。”
夏洛蒂无所谓的笑了笑,从浴缸中起身,很轻易的就发现了落在地上的小刀,上面还带着斑斑殷红。
看来这就是凶器了。
浴室中有一面落地镜,夏洛蒂捡起小刀来到镜子前,镜子里显现出的是一名少女。
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约莫一米六七身高,细眉薄唇,睫毛微翘,眼睛像宝石,如海般澄澈蔚蓝。
头发是漂亮的淡金色,有一点微卷,散到腰间,因为沾了水的缘故,有几根不怎么听话的发丝粘在她白皙的脖颈与光洁的肌肤上,像绕玉的金纹。
身形颇瘦,大概是因为失血过多,呈一种诡异的,不健康的惨白色,左手手腕处的伤口猩红一片,右手握着的小刀亦是不断滴落着朱红的血珠。这可怜的模样光是站定在一处,便有一分我见犹怜的残花之美。
真是个极漂亮的美人。
夏洛蒂用手抚过自己的脸蛋,满意的微微点了点头。
很梦幻,不现实。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本来就只是游戏而已,我并不介意让自己显得美上那么一点。
夏洛蒂喜欢这如童话中精灵般的角色外形。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缺点,那大概就只能是少女贫瘠的胸部了。
她其实有点想体验一下做大胸女是怎样一种感受来着。
不过也不是必须不可,毕竟虽然游戏官方宣发的时候说可以靠嘴炮通关,但依照夏洛蒂任性又恶劣的性格,到最后难免走上暴力解决的线路,平胸少破绽,还方便行动,也挺好。
脚尖踮起,慵懒的伸个懒腰,让自己适应了一下这具新身体之后,夏洛蒂便将自己的注意力重新转移到了“自己的自杀现场”上。
浴室里没有打斗的痕迹,而自己的身上也没有任何淤痕,应该不存在自杀以外的可能。
确认浴室中没有更多值得自己留意的东西,夏洛蒂扯过一旁衣服架上的浴巾擦净身上的水渍和些许血迹,用浴巾包裹住赤裸的身体,打算推门离开浴室。
在出去之前,夏洛蒂微笑着,向镜中的自己鞠躬行了一礼,轻声道:
“万般荣幸,夏洛蒂小姐。在这样一个平凡的夜晚与您相遇,真是我的幸运。”
“你是个漂亮的女士,你的身体我很满意,作为你将这么棒的身体给予我做玩具的回报,我向你承诺,不管你是因为怎么样的忧愁与苦恼而选择死亡,我都会漂漂亮亮的将其解决掉,不给你留下哪怕一丁点的遗憾。”
“伤心变开心,痛苦变快意,恶人变死人——哦,不,这个还是视情况而定的好,毕竟我是个圣母心的好人嘛,可不能时常将杀杀死死的字眼挂在嘴边,夏洛蒂小姐你这么漂亮,想来也定是个善心肠的好姑娘才对。俗话说一报还一报,若你真是被哪个恶人逼死的,那也就稍稍让那个恶人也尝一尝绝望到自杀的滋味便好,嗯...我想这应该不是很过分?”
“当然,首先,还请先让我弄清你是谁,希望你有记日记的习惯,你这具身体可真是脑袋空空,一点记忆都没给我留下,若是再不从别的地方给我点线索,那我们的报仇之路就免不得要多几分波折了。”
“最后...晚安~”
是的,除开夏洛蒂这个名字,夏洛蒂现在对“自己”可谓是一无所知。
游戏的选人界面干净利落,除开角色的画像与名字之外,其余什么信息都没有透露——甚至就连名字都没有带上姓氏,只有光溜溜的夏洛蒂三个字。这是个西方背景的游戏,总不至于姓夏吧?
没有背景说明,进了游戏也没有记忆承接,按照正常的角色扮演游戏的逻辑来说,应该会在游戏开场的地方多少给点其它线索才对。
这可不是小型剧本,而是大型RPG,前路漫漫,代入感很重要。
推门离开浴室,与浴室相连的事一间卧房,木地板,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霉味,部分地方夏洛蒂踩上去之后还会发出微小的刺耳咯吱声。
里面的家具很少,唯有床、衣柜、桌椅等基本物件,顶上有一盏吊灯,发散着昏黄黯淡的光。看它们的样式应该是七八百年前欧洲那边风格,至于具体是哪个时期与种类的夏洛蒂就分辨不出来了。
当然,也不需要分辨,欧洲已经与她所在的地区断开联系接近四百年,留存下来的资料文献驳杂不齐,不同时期的文化与建筑风格常常被各种娱乐作品混用,她不是历史爱好者,并没有兴趣对这些细节挑刺。
她只关心她的游戏体验。
来到卧室后,夏洛蒂第一件确认的事就是房间是否被上了锁。
结果是没有,她很轻易的就推开了房门,外面是一个没有灯光的走廊,漆黑一片,探头出去可以隐约看见其他房间的房门。
走廊笔直且长,那一扇扇门扉排列在两边的墙面上,像是一家旅馆。
夏洛蒂并没有急着出门,而是重新关上了门。
好女孩不该裹着一件浴巾到处跑。
想来房间里应该有衣服才对,既然是旅馆,那应该会有入住时带来的旅行箱之类的...啊,找到了。
窗边的桌子下方摆放着一个皮箱,这个房间的装饰并不精致,但这个小皮箱却很是华美,箱子上面有繁花状的雕纹,版边还有枝丫般环绕的银饰,这让它与周边朴素的家具格格不入,分外扎眼,夏洛蒂没花多少力气就注意到了它。
皮箱不大,夏洛特将其拖出来的时候也并不费力。
这是个坏消息,不重,那想来应该是没什么好东西了。
打开箱子,两套衣服,一个怀表,一根手杖,一个香水瓶,以及一个小钱包。
别看只有这点东西,却是将这个小皮箱塞得满满当当——主要是那两套衣服,从内衬到外套,搭配的鞋子到头饰,一应俱全,两套更比四套强,没给箱子内部留下哪怕一点的空隙。
夏洛蒂看着这些东西挑了挑眉头,她用手摩挲了下这两套衣服的面料,柔软舒适,想来是高档货了。
怀表精美漂亮,手杖更是黑红相间,黑底红晕,杖头有一鹰爪,似活物般固着一颗黯淡的珠子。
香水瓶...大概是香水瓶吧,很小,不到一掌大,玻璃瓶身透明,里面只剩下很少的一点点淡蓝色的奇怪液体。
钱包里有着一叠纸钞,面额尽是100,夏洛蒂点了一下,总共是10张。
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物价如何,但想来这应该不算太少。
从这些东西上来看,我大概是个有钱人?
这倒是个好消息。
谁不喜欢钱呢,哪怕在一场幻梦中亦是如此。
2.手杖,怀表,香水瓶
找到了衣服自然得换上。
随便选了其中一套衣服穿——这费了夏洛蒂好一番力气,这装饰繁复,扮相华美的衣服比她想象中的要复杂很多,她这个“现代人”哪里有穿这种“古代”高档服装的经验,光是弄明白怎么穿都花了不少时间。
黑调的长外套,银纽扣,唯在胸口与手腕处露出一小截里面衬衣的白色花饰。
下半身黑纱褶皱长裙,裙边银线似蛇如游龙,再穿上一双黑底银纹的长靴。出乎夏洛蒂意料的,这衣服虽然是裙装,但独特的构造与设计使其并没有像她想象中的那样妨碍行动,只有长长的裙摆有一些不便。
这稍稍减轻了夏洛蒂心中的不耐,事实上,她对于穿衣服向来没太多耐心,要不是没有别的选择,她肯定是不会折腾这么久去穿这种衣服的。
待到穿好衣服,夏洛蒂将怀表、香水瓶、小钱包都放进外套的口袋,又把手杖拿在手里,重新关上皮箱塞回了桌子底下。
桌子上也有东西,一支笔,以及一份报纸。
【伦比亚市民报——助力市民生活】
报纸是被翻开的,显然“夏洛蒂”之前有看过这东西。
【招聘启事——伦比亚,人人有活干】
“居然需要找工作...看来我的经济状况并没有我猜想中的那样富裕,那10张纸钞的购物力大概并不是很足够。”
“不得不说,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坏消息。”
夏洛蒂看着招聘版面上的笔迹,不禁难过起来。
招聘版面上有许多密密麻麻的工作启事,不少都被用笔圈了出来,个别旁边还有备注,“工作的地方好脏”“不招女人”“居然嫌我娇气”“满脸胡子浑身脏兮兮还用恶心的眼神看我”等等。
“似乎并不怎么顺利啊,‘我’的找工作之路。”夏洛蒂自嘲道,“不愧是我,就是受不得气,活该受穷呢。”
显然,这些应该都是夏洛蒂之前有去尝试过应聘的工作,只是都失败了。
富婆的幻梦被无情打破,不仅打破,还给夏洛蒂展示了一个悲痛的事实——她非但不是富婆,居然还需要去打工。
甚至打工还找不到工作。
莫非自己在现实中做着社畜,还得在游戏中为了钱再做一遍社畜吗?
“玩家,主角,世界的希望,希望怎么会缺钱呢,随便几个任务,几个小怪,钱肯定就哗哗的来了,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想过得快活还不容易吗?”
“......大概容易吧,可怜可怜我,真的穷怕了,房贷还没还完呢,好歹游戏里叫我体验下有钱人的快乐啊。”
夏洛蒂叹气道。
眼神挪到报纸的最下方,那里的备注笔迹都尚还未干透,墨水的湿痕犹在:
“凯蒂亚女士告诉我我通过了初试,让我明天再去一趟,可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啊...总之,这应该是好事?听说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希望一切能顺利。”
“要是回家也能顺利就好了...夏洛蒂,加油!”
......有点惨呀,工作没找到人还死了,真是叫人不忍心继续看下去。
不过不要紧,夏洛蒂小姐,你就安心的去吧,我会继承你的遗愿做个有钱人的。
到时候,嗯哼,我天天给你烧招工信息过去。
做下善良的承诺,夏洛蒂开始思考起更加重要的事——弄清夏洛蒂小姐,也就是“自己”的身份。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自杀这件事似乎有点问题。
本来还以为是个单纯的,被生活打击到自闭割腕的少女来着,但从字迹上来看,不仅不自闭,似乎还挺乐观积极?
报纸上的笔迹都还未干透,“夏洛蒂,加油!”的下一秒就决定去浴室割腕自杀,这个思维跳跃的幅度未免太大了点。
虽然妙龄美少女的心思总是多变又不定的——我特别懂这个,毕竟像我这样的美少女确实有很多忽如其来的忧愁,但也不至于此。
脖子,胸口,后脑,都用小手摸摸。
夏洛蒂重新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身体。
嗯...确实没伤口啊,不仅没伤口,连点淤痕都没有。
如果不是自杀的话...很奇怪,没有打斗痕迹也就罢了,但我的身上可是连一点淤痕都没有,很难想象谋杀能做到这种地步。
或许是有人用药物迷晕“夏洛蒂”之后将她放进了浴缸,然后割腕,让她在昏迷中失血而死?
好扯,迷昏了做什么不好,杀人整这么麻烦,一看这凶手就没什么经验。
夏洛蒂决定先抛开这个暂时得不出答案的疑问,转而拿起桌上的钢笔,在手上转了个圈,新在报纸上写了起来。
老样子,先给“自己”来个角色侧写,角色扮演游戏,若是不明白自己之前是个怎么样的人,扮演起来可就少了很多乐趣。
漂亮高档的衣服,“娇气”,“想回家”,还有......
回顾了一下自己从醒来到现在的记忆,夏洛蒂很快就给自己的身份下了一个简单的定义——因某种原因被迫离家的贵族少女。
“如果真是这样,那倒是个很方便的身份,爹不在妈不在的,还没熟人朋友。”
“而且,是贵族呢...我还从没体验过做贵族的感觉。”
美妙的称呼,一听就是人上人。
站起身,把皮箱里的手杖拿起来,右手握住杖头花里胡哨的甩了一圈立在自己的身前,杖尖打在地板上发出一声轻响。
小退半步,屈膝提裙角,夏洛蒂柔声道:
“夏洛蒂,我叫夏洛蒂,先生,很高兴能与您相逢在这样一个璀璨的晚上。”
姿势要优雅,态度要高傲,行礼之后要微微昂起下巴露出白皙的脖颈,然后娇声:
“请问,夏洛蒂可否有资格知晓先生你的名字呢?”
“龙...傲天?还请原谅夏洛蒂的孤陋寡闻,龙先生可以为我介绍一下傲天家族出过哪些有名的贵族吗?”
“没有?!哦,这.....”
“不不不,龙先生误会了,夏洛蒂绝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
这时候,眼中要闪过一道轻蔑的光。
“夏洛蒂只是...只是身体有点不舒服,抱歉,我可能不能再跟您继续聊下去了,再见,傲...什么来着,哦,算了,随便什么吧,来自不知名家族的龙先生,再见。”
礼貌却又高傲的轻轻甩头,端庄优雅的背影,节奏适合的步伐。柔嫩的脚掌踩在微凉的木地板上,砰砰几声轻响过后再无声息。
完美。
只是少了一点醉人的酒精以及同样醉人的音乐。
不过不要紧,我真是天生的人上人。
小小的得意过后,夏洛蒂看向了手中刚刚协助她完成自娱自乐的小道具,那根黑红相间的手杖。
在刚刚的小娱乐中,夏洛蒂发现它很有重量,握在夏洛蒂这样一个少女的手里甚至会觉得有些沉重,其上黑红的纹路在房间黯淡灯光下很是诡异,看得久了甚至会有一种异样的不适感。
不管是从它本身的功用还是它的大小外表上来看,它都不应该是属于夏洛蒂这个少女的东西。
手杖,怀表,香水瓶,钱包。现实是不讲道理的,一个想要离家出走的少女想带什么都有可能。
但游戏不会。
“在这种开局的时候,我所得到的每一个物品应该都是有其特殊意义的才对。”
夏洛蒂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杖身。
“好看确实好看,酷酷的,不过,你到底是有什么用呢?“
总不至于真是让我一个妙龄美少女年纪轻轻就拄拐吧?
怀表倒是很好理解,方便玩家查看时间的道具罢了。
而至于见了底的香水瓶,它出现在一个少女的皮箱中正常。不过作为初始物品之一,夏洛蒂肯定,它绝对不是真的让自己拿去喷香香的。
事实上,它到底是不是香水都还有待考证,只是夏洛蒂觉得它看起来像香水而已。
开局没有给予我任何关于夏洛蒂身份的正面信息,比如日记,那么这些随身的物件上应该有指向我身份的隐藏线索才对。
是手杖,还是香水瓶?
夏洛蒂一边思索着,一边随手翻阅着桌上的报纸。
【红蔷帝国的荣光!皇储殿下亲自前往圣加尔港检阅帝国海军!】
【繁花时节,百花展览将于两个星期后开幕!】
【郁金香公国的叛乱愈演愈烈,王室仓皇出逃】
都是些关于时政——其实也就是游戏背景的报道,夏洛蒂一一将其记在了心里。
这种沉浸式角色扮演游戏向来都不是无需看剧情,只管杀杀杀就能通关的类型,记下这些东西,在与NPC交流的时候往往都有些好处。
老游戏迷了,这点小技巧自然是了然于心。
看着看着,夏洛蒂突然眼中闪过一道光彩。
【“少女自杀迷案”至今已有13名受害者,弗里曼警长宣称是魔女所为】
【在经过了警察局长达两个星期的努力之后,“少女自杀案”的受害者成功由8人增加至13人,根本没有任何停下的迹象,诸多市民表示不安。百花展览将近,面对市民的指责和压力,弗里曼警长于昨日公然宣称这是魔女所为,需要等待帝国的援助,警察局对此只能尽力而为,这到底是无可奈何的自知之明还是推卸责任的托词?尚犹未可知。】
“......哦?”
3.死与新生
伦比亚,滨海之城。
其位于红蔷帝国的最南端,以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成为了帝国与南部诸国交流的窗口,是帝国南部海岸线上最重要的商港,每天都有来自于世界各地的船只停歇于此,带来叫人眼花缭乱的,数不尽的商品。繁荣的经济,庞大的人口,广袤的包容力,以及最重要的——皇帝陛下的英明领导,这些都让伦比亚这座精美绝伦的城市变成了人间天堂!
“没有哪里比伦比亚更适宜居住了,这里的文化,这里的思想,这里的活力,每一天每一秒都能让人感受到自身灵魂的升华。”著名畅销作家,陌大师,如此评价伦比亚。
......
夏洛蒂将信将疑的放下手中的报纸,决定对这些吹捧持保留意见。
如果真是人间天堂,那还需要我这个主角做什么。
要知道游戏中的主人公一般不是在拯救世界,就是在去拯救世界的路上,从某种程度上当做末世灾星都没毛病,一出世就预示着各种天灾人祸不当人的剧情要开始了。
希望伦比亚没事。
哦,不对,这不就已经有个魔女在祸害了吗?
“少女自杀迷案”真是听上去就跟我很有关系呢。
“可惜,报纸上说得太简略了,根本弄不清具体什么情况。”夏洛蒂叹息道。
毕竟只是报纸而已,这个案件又已经持续了两周之久,所以全程都是在用“少女自杀案”来做代称,并没有详细的将这个案件的情况叙述出来。
“不过也不是很要紧,既然已经上报了,想要打听出来应该不会是一件难事。”
“那么,接下来我就有两个需要注意的调查方向了。”
让我想想......
夏洛蒂用手指绕了绕自己从脸庞滑落的淡金色长发,在脑海中简单的勾勒了一下自己未来的道路。
一个是直接指向我身份的手杖,香水瓶,按照游戏逻辑,这其中大概率有一个能证明“夏洛蒂”这个女孩的真实身份。
另一个则是指向夏洛蒂死因的“少女自杀迷案”,不用想,既然它出现在此时此地牵扯到了我,这肯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
如果要调查自己身份的话,应该从自己的来历着手,虽然我自己没有记忆,但是别人总归是有的,旅店一定有登记我的入住日期——我这么漂亮,见过的人印象应该都很深刻才对,通过回溯自己来旅店的经历,总能找出一个认识自己,或者认识手杖香水瓶的人,从而得到接下来线路的线索。
而如果要去调查“少女自杀迷案”,就得想办法让自己掺和进警察的事务才行,警察既然得出了一个结论,不管这个结论是不是对的,它们都应该有些证据才对。
警察...真烦呀,不太想接触这个职业的人呢。
思索之际,一道从窗外投进来的朦胧光芒打断了她的思绪。
从一束到一片,最后化作一幕披在她身上的轻薄光影,夏洛蒂抬头看向窗户,发现那是初升的太阳所带来的拂晓晨光,本就不甚明亮,再经过颇有些肮脏的窗玻璃的过滤,便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层。
天亮了。
夏洛蒂掏出口袋中的怀表看了一眼,已是晨间六时。
“......既然将开局的时间设定在清晨,这太阳是在提醒我可以出门探索了吗?”
夏洛蒂无所谓的笑笑,放下了脑海中的思考。
确实,自己真是职业病犯了,老想这么多有的没的,游戏而已,何必那么强求效率。
先好好见识一下这个新世界,见识一下这个替自己准备的,瑰丽的新舞台才对。
她将桌上的钢笔放进外套的口袋,报纸也卷起拿在手中,望着桌子下的皮箱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带上这个箱子。
从逻辑上来说,她应该带上的。
如果夏洛蒂真是被“魔女”通过某种手段杀害的,那么她就不该大摇大摆的出门。其他人不知道她在今晚死过一次,但“魔女”一定是知道的,如果被魔女发现她不仅没死,还活得好好的,想来是会发生一些不太妙的展开。
不过,哪有如何呢?
最好的选择当然是带上自己的东西迅速离开,并且躲藏上一段时间,直到任务有所进展,确认自己安全之后再归于阳光之下。
可是为了躲避有可能的风险而让自己东躲西藏,那绝不是夏洛蒂的风格。
......最主要的是,东躲西藏的太难受了。
那种藏在犄角疙瘩里担心自己被发现的感受...哈,谁会想体验这种生活。
真要是被魔女找上门,那就找上门吧,总归会有办法的。
我,夏洛蒂小姐,人上人,当然得过香喷喷舒适又美妙的慵懒生活。
推开房门,手中拿着手杖,夏洛蒂抬头挺胸的离开了房间。
这的确是一家旅店,只是不怎么高档。长长的走廊两层全是紧闭的房门,顶上吊着旧时代的电灯,灯光昏黄黯淡,甚至不如走廊尽头那扇窗户外朦胧的晨曦来得明亮。
光与暗将这一截走廊切割成许多段,夏洛蒂默数着,在经过第5个吊灯的时候走廊右边出现了一道向下的楼梯。
小皮靴在楼梯上踩出声响,一阵淡淡的熏香飘荡至夏洛蒂的鼻尖,一楼的景象映入了夏洛蒂的视线中。
比之二楼与卧室,这作为门面的一楼要精致许多,也小上许多,只是狭窄的一小块。地上有地毯,右边是供客人落座的桌椅,桌椅相隔的斜角出还摆满了锦簇的鲜花,明艳招摇。
一个小巧的香炉在角落默默挥发着宜人的香气。
“夏洛蒂小姐,您又要这么早出门吗?”
一道粗糙的嗓音自前台传来,是一个年迈的老人,身着一套洗得泛白的旧西装,花白的两撇八字胡,佝偻着身子坐在入口左边的柜台后面,身后的一块板子上面挂满了钥匙串。
他看着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夏洛蒂,劝解道:
“夏洛蒂小姐,像您这么漂亮的女士最好还是不要在这种时候出门,港口区的粗人很多,那些光膀子卖力气的蠢汉中有不少都是乡底下来的泥腿子,他们可不明白什么尊贵。若是要出门的话,最好等过一段时间街上人多了再出去。“
是认识我但我不认识的人。
不过,幸运的是他身前别着一块小小的工作牌,省去了夏洛蒂叫不出他名字的尴尬。
M·古斯塔夫。
“无碍,古斯塔夫先生,我并非那种什么都不明白的弱女子,也不会被泥腿子困住。”
夏洛蒂用略带高傲的语气淡淡的说道,随后,轻轻躬身,“但还是谢谢您的提醒了,真是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也会有像您一样善良的绅士。”
门房古斯塔夫先生显然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您过誉了,我不过是在年轻的时候替一位子爵大人做过几年打下手的仆人,所以懂得些礼仪罢了,哪里担得起您的赞誉。”
他尽量将自己佝偻的背挺直,嘴上谦虚着,可眼中神采充分说明了他对于夏洛蒂刚刚的称赞有多么受用。
古斯塔夫先生热情的问:“夏洛蒂小姐是又要去参观了吗?您已经在伦比亚游玩了两三个星期,看来伦比亚一定给您留下了很不错的印象,这的确是一座很棒的城市,整个红蔷都找不出第二个跟它一样美丽繁华的地方了,就连帝都也没办法与伦比亚相比。”
听了他的话,夏洛蒂又对“自己”多了一份了解——看来夏洛蒂小姐还是个很要面子的姑娘,明明是来找工作的,都找了好多天了,却对这位门房大爷说自己是来参观游玩的,不肯丢了脸面。
夏洛蒂觉得有些好笑。
嗨呀,我真可爱。
“的确如此。”夏洛蒂微微点头,“这的确是一座足以让人流连忘返的城市。古斯塔夫先生,您可否为我推荐一处值得我去游览的地点?我还没决定好今天的行程,要是能得到您的推荐就再好不过了。”
想要在一座陌生的城市游玩一番,能有当地人的推荐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什么,调查“夏洛蒂小姐”的死因?
哦...对呢,不过,我想不急的,明天,明天我一定去,我保证。
现在还请让我先随意游览一下吧,咕。
“那一定是百花展了!”
古斯塔夫先生自豪的介绍道:“繁花时节到了,每年这个时候,伦比亚的中心区都会有很多庆典活动举行,绝对热闹!尤其是两个星期后的集中花展,整个红蔷帝国您都不可能找到第二个能与它相提并论的花展,无数您没看过,也想不到的鲜花都将在那里展出,您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多去中心区游玩,保证不会叫您失望的。”
“谢谢,我会去瞧瞧的。”
夏洛蒂柔声回应,握着手杖就向旅店门外走去。
“夏洛蒂小姐,还请等等。”
但突然的,古斯塔夫先生叫住了她。
“先生?”夏洛蒂回头疑惑道。
古斯塔夫先生歉声道:“抱歉,夏洛蒂小姐,我不得不告诉您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因为近来来到伦比亚参加花展的客人太多,欧伦先生决定将本店的住宿价格向上提一点,从50生丁提至70生丁一晚。”
“当然,我明白这点价格对于您来说不值一提,不过您所预付的押金已经不足以支撑您明日的房费了,还请补足一下剩下的20生丁吧。”
生丁?看来是这里的货币单位了。
“无需道歉,我并不是那般不懂事的女孩,而这点价钱对我来说也的确不算什么,给您。”
夏洛蒂一边用着理所当然的态度从钱包中点出一张100生丁的钞票,一边在心里委屈巴巴。
好贵,今天出70,明天出70,这样我岂不是很快就要去睡大街了?
古斯塔夫先生接过夏洛蒂的钱,给她找了一张50,一张20,一张10的纸钞后,继续说道:
“对了,夏洛蒂小姐,还有一件小事得要烦扰您一下,想必您也听说过了伦比亚最近一直在闹腾的“少女自杀案”吧?”
“是,听说是魔女做的?”夏洛蒂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真的很害怕,我可不想哪天不明不白的死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决。”
“夏洛蒂小姐这样优秀的女士肯定会安然无恙的。”古斯塔夫先是安慰了夏洛蒂一句。
谢谢,已经死过一次了。
“至于魔女,哼,魔女哪有那么常见,不过是那帮子尸位素餐的警察为了掩盖自身的无能在推卸责任罢了,吃了那么多税款,在需要他们的时候就这样,唉......算了,不提这个,夏洛蒂小姐,我明白像您这样出来游玩的女士希望能保持低调,但最近在爆出可能存在魔女之后,整个伦比亚的氛围都有些紧张,巡逻队要求我们必须登记入住客人的详细信息,所以......”
夏洛蒂微笑,“哦,没事,我可以理解您的苦衷,您需要登记哪些信息呢?”
“姓氏,夏洛蒂小姐,还请告知我您的姓氏。”
......这是自定义姓名的环节?
虽然不能改名字,却可以改姓氏,大概也是为了让玩家多一分代入感吧。
真头疼呀,我可是个取名苦手来着。
手杖的杖尖在地板上轻点两下。
......有了。
夏洛蒂清清嗓子,脆声道。
“福尔摩斯。”
“我叫——夏洛蒂·福尔摩斯。”
......
来到街面上,身后金雀花旅店的招牌在初升的太阳下徐徐生辉,逐渐喧嚣的叫嚷声,吵闹声,呼喊声,港口区,一声汽笛,不远处有轮船,诸多工人已然在哪里挥洒起汗水,肌肉与吆喝,这的确一处充满了生命活力的港口,宽广宏大,咸湿的海风带着朝气从远方蔚蓝的海面上扑来,天上海鸥几声鸣叫,夏洛蒂抬起头,阳光很是刺眼。
她举起一只手遮住光,却遮不住自己拉得极长的影子,在影子伸出的那一头,是瞧不见尽头的房屋群,鳞次栉比,高低错落,城市一直延伸,如蓝天一般无垠,就在这光与影,蓝天与海,城市与人群,初升的太阳与希望之中,一道淡淡的光屏显现在了她的眼前。
【主线任务:遗失的旧梦-死与新生】
【任务描述:往日似泡影,破灭在一个寻常的夜。夏洛蒂,你失去了过往,而今以一个新生的姿态来到世间,可着迷过去也罢,投向未来也好,无论你做出何种选择,曾经的阴影都不会因此而退却,随着时间的流逝,它终将追上你。所以,逃开它,面对它,了解它。然后,杀了它。】
【任务目标:寻回自己失去的曾经。】
【任务奖励:迷迭香】
【“归去,归去,归去不能,迷路迷失迷茫的迷迭香”】
4.构梦事务所
从海风扑面的港口到道路两边绿树成荫的光彩,大概过了一两个小时?没有详细去记,总之,中心区到了。
可马车还没有停,按照车夫的说法,距离到达中心区最繁华的孚日广场可还有好一段距离。
夏洛蒂觉得自己的小屁股都要被颠烂了。
港口边的马车大多不如何高档,前面两匹矮马拉车跑着,后面就是夏洛蒂坐的小包厢,空间狭小,椅子上的软垫就是薄薄的一层布,真的很难受。
车夫坐在包厢前面的金属板上,理应是比夏洛蒂更加难受才对,可是他却轻松自在得很,一边赶着马车一边还有心情与夏洛蒂闲聊。
大部分都是他在吹嘘夏洛蒂在听,偶尔夏洛蒂会就自己感兴趣的点回应几句。
那个马车夫实在是个嘴皮子闲不下来的人,也应该不是第一次跟自己的客人闲聊了,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很是利索。也不知道他究竟跟多少客人说过同样的话。
其实伦比亚是有公共交通的,一种外表圆滚滚的有轨电车,两三节车厢挂在一起跟章鱼小丸子似的,在城市的主干道上呜啦啦的行驶着。夏洛蒂也不知道它具体叫什么名字,从车厢里行人的衣着来看票价似乎不贵。
但夏洛蒂还是选择了马车。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新奇罢了。
别说是马车了,就连马她都是第一见到这么活灵活现的,不算网络与历史博味馆,想要见到马这种生物得去濒危动物保护区才行,门票费很贵,她又不是很有闲情逸致的人,也就没去过那种地方。
所以尽管明白自己的钱包并不充实,但她还是没能抵住这些四足动物蓬松鬓毛的诱惑,掏钱中了消费主义陷阱。
不是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钱,花起来难免大手大脚的。
马蹄声噔噔响,又颠了好一会儿,终于到了。
“给你,50生丁,多的是小费。”
“谢谢,小姐你是个仁慈的人,神灵会保佑你的。”
马车夫接过钞票,向夏洛蒂脱帽致礼,驾着马车重新消失在了街面的尽头。
这个碎嘴的马车夫也算是为夏洛蒂做了半个向导,介绍了不少伦比亚的情况给夏洛蒂,给小费倒也不觉得心疼。
从车厢中出来,皮靴踩上地面,周围的空间骤然开阔,广袤的蓝天重新包裹了夏洛蒂,车夫没有骗她,这里的确繁华,不光是房子与港口区朴素的平房大相径庭,就连环境的美感都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中心区,顾名思义,中心区是伦比亚的中心城区,亦是最能证明伦比亚之繁华的广袤城区,商业,娱乐,文化,大部分供人享受,予人快乐的产业都集中在这一城区,其中极负盛名的孚日广场更是承担着作为每年百花展览场地的重要作用。
孚日广场与其说是广场,倒不如说是一处公园,那一条条小道边交错的高大树木与随处可见的鲜花园地即使与现代的人造公园相比也毫不逊色。周围都是郁郁葱葱的各种植被园林,在这里园林之中又穿插着好几条道路连接着这个广场。广场周围有一座大大的喷泉矗立着,附近的路边还停放着许多精致的马车。
【欢迎光临孚日鲜花展!】
【距离百花展览开始还有12天!】
百花展尚未开始,到处却都是百花展的广告招牌,甚至已经能看到不少鲜花构成的美景园区了。街边众多的摊点与天上五颜六色的气球也是已经开始渲染起了那股专属于节日的明快氛围。游客众多,如川流潮水般踱步在树荫小道上,欢声与笑语从未间断。
一缕清风带着花香扫过夏洛蒂金色的发尾,她感觉自己都似乎有点被这种欢快的气氛所感染了。
据马车夫所说,伦比亚共分为5个区域,分别是中心区,港口区,橡树区,榆木区和银杏区。
港口区不必多说,是伦比亚第二热闹的地方,远方的客人本地的居民很多汇聚于此,只是多了些纷乱。
橡树区和榆木区都是居民区,而银杏区则是伦比亚曾经的旧城区,现在被改造为政府区来使用,平民禁止进出。
禁止进去的地方,就是一定要进去的地方。
当然,不是现在。
夏洛蒂来中心区的孚日广场并非是为了游乐——好吧,最初确实是,但她怎么能料到目前唯一的任务会在她出发前揭示呢?害得她本来的休闲玩乐计划都泡汤了。
现在,她的目的地不是孚日广场,而是距离孚日广场仅仅一街之隔的莫克兰道。
【构梦事务所:因事务需要,现诚招一名工作室助手,周薪1400-2000,视工作完成情况而定。】
【要求:女性,越漂亮越好】
【地点:中心区莫克兰道76号】
再次确认了一遍自己的目的地,夏洛蒂重新将报纸叠好塞进了口袋中。
这就是前身在死之前去面试过那份工作,从招聘信息的描述来看,可真是充满了诈骗的气息。
但线索匮乏的现在,想要拎清“夏洛蒂”究竟何许人也,自然是得什么线索都试一试。
“按照报纸上的备注,今天应该是还有一场面试才对......真没想到我居然还有再参加面试的一天。”
跟着门牌号寻到莫克兰道76号,构梦事务所的招牌顿时映入眼帘——它真的很抢镜,比起周围那些朴素的商店,它的字体与招牌更加漂亮,也更加花里胡哨,甚至还有金色的条带缠绕在上面。
推门而入,轻柔的歌声顿时包裹住了夏洛蒂。
“......好吧,我有点相信这不是诈骗了。”
铺陈交错的深纹木地板,竹编的吊椅,从顶上吊下来的锦簇花篮。阳光穿过玻璃照耀在桌面的咖啡上,香气缓缓破开咖啡的薄面四散开来,而歌声.......歌声是留声机在角落里伴着温暖的日光轻声歌唱。
“欢迎光临构梦工作室。了无烦恼,安然入梦,您是需要——”
5.鸟雀姑娘
“哦...我对你有点印象,你不是客人,你是来面试的女孩,夏洛蒂。”
悦耳亲切的欢迎声还没完,便在看清夏洛蒂的脸后戛然而止。一名女性的高挑身姿从柜台后面辗转出来,来到了夏洛蒂面前。
约莫二十七八岁,身材消瘦而修长,深棕色的头发在脑后绕成一个团子。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厚厚的镜片上好似涂了一层雾,遮掩住了她锐利的眼神,她的胸围并不挺拔,可上衣紧绷而束身,便显得胸也凸了,腰也细了。
夏洛蒂猜测女人的腿也很苗条,因为她看不见这个女人的腿,全都藏在了一条如瀑布一般垂于地面的深色长裙里面,严严实实的,一点不漏。
这面相,有几分尖酸刻薄的点,却也有几分知书达理的面,真是一位叫人生不出亲近之感,只能敬而远之的女士。
“是的,凯蒂亚女士,您的记性很好。”
夏洛蒂向她行礼,并小小的拍了一下她的马屁。
前身在报纸上有备注一位名叫凯蒂亚的女士的名字,夏洛蒂并不确定是否就是眼前这位,但这不妨碍她猜测一下。
反正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
凯蒂亚女士藏在镜片后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几下夏洛蒂,食指轻推眼镜,面无表情的说道:
“嘴很机灵,希望你的这份机灵能在你的脑袋上延伸下去,这份工作不是光嘴甜就能做好的。”
猜对了呢。
我是天才。
虽然没有得到预料中的,热情的回应,但夏洛蒂也不失落。这种事只要自己开心就好。
她微笑着说道:“我相信我会是最合适人选的。”
凯蒂亚女士不置可否,“最好如此。”
然后她便为夏洛蒂让开了道路,说道:“进来吧,距离面试开始还有一点时间,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想你可以去那边的椅子那里坐着等一会儿,我们还有一位面试者没到,等所有人都到齐之后我再告知你们面试的内容。”
夏洛蒂顺着凯蒂亚女士所指的方向望过去,那是事务所的一处角落,搁置着一张雕了许多精美花纹的檀木桌子,桌子的旁边除了空置的椅子外,还有一位坐在椅子上的棕发姑娘。
“好的,女士。”
夏洛蒂顺着凯蒂亚女士让开的道路向店内走去,两侧摆放着许许多多精美的收藏品。
还有花,一种紫红色的,花瓣很少很薄的花。店里到处都是,所以淡淡的花香也到处都是。
其实夏洛蒂对这份工作并不感兴趣来着——饶了她吧,谁会愿意在游戏里上班呢?
面试什么的......真是勾起了痛苦的回忆。
可前身在来过这家事务所之后,当天晚上就诡异自杀,这么明显的,白给的线索,不来调查一下却又显得自己太蠢了。
夏洛蒂来到角落处,之前看到的,在这里坐着的那位棕发姑娘便向她露了相。
一头棕色的长发散落至腰间,略微有些打结所以也显得略微有些杂乱,眼瞳翠绿,柳眉薄唇,面容清秀美丽,身躯娇小而又瘦弱,就像一只小小的鸟雀。
她本该很迷人的。夏洛蒂这样想着。
可惜,这位鸟雀姑娘却穿着陈旧的衣裙,针线缝制的补丁显眼又刺眼,让这只可怜的鸟儿坠到了泥地里,灰头土脸,肮脏污秽,少了很多分颜色。
鸟雀姑娘也发现了夏洛蒂,更发现了夏洛蒂在看她裙上的补丁。她瞧见夏洛蒂那一身华美而精致的衣装,本就娇小的身躯仿佛更加畏缩了,人好像都矮小了几分。
她用力的,用那双带着厚茧的双手搓揉着缝补丁的地方,仿佛这样就能遮掩住自己心中的难堪。
她真的打扮过了,真的,夏洛蒂看得出来,这身衣服洗得褶皱泛白。
不愿再看,夏洛蒂便转而去看她的脸。鸟雀姑娘犹犹豫豫的,向夏洛蒂露出了勉强的笑容,那笑容上满是自卑羞怯的红晕。
“那,那个,您好...”
鸟雀姑娘小心翼翼地向夏洛蒂打了声招呼。她想大声一点的,好让自己显得更有底气些,可不知为何说道最后,却又变成了那仿若蚊鸣的低小声音。
夏洛蒂觉得这位姑娘很是有趣——她自是没有什么嫌贫爱富的心思,她高高在上,是神,是上帝,并不在乎一位“npc”是否有钱。
除开她对“npc”的装备起小心思的时候。
“你好,夏洛蒂,夏洛蒂·福尔摩斯,来面试的。”
夏洛蒂向她微笑,亦向她伸手,大大方方的,她想要跟这位女孩做一个礼节性的握手。
女孩有些无措,显然,夏洛蒂的这种态度是她所没能预料到的。她呆愣了一小会儿,方才像是惊醒一般向夏洛蒂伸出手去。
当她带着厚茧的手指触碰到夏洛蒂柔嫩红润的手掌时,竟下意识的想要后退。
可夏洛蒂没有允许她后退,递手上前握住了她。
直到两人的手掌牢牢握住,女孩方才局促的说道:
“啊,福尔摩斯小姐,我记得你的,我昨天有在这里见过你。”
没有久握,夏洛蒂松开手,无比随意的坐在了女孩的对面。她将手掌竖靠在桌边,提起裙角翘了一个二郎腿,双手合十搁置在腿上,说:
“是吗?抱歉,我实在是没什么印象了,能再告诉我一遍你的名字吗?我想我们现在再认识一遍也不晚。”
鸟雀姑娘摇头后又连忙点头,轻声说道:“不是的,夏洛蒂小姐,我并没有跟您说过话,不是您的错,不必道歉的。我叫爱玛,爱玛·安琦,我来自威斯特敏,我今年17岁,我——”
夏洛蒂俯身上前,将食指比在爱玛的唇前,低声道:
“嘘~”
爱玛连忙把嘴闭了起来,闭得紧紧的,唇都抿住了。
“不必这样拘束,安琦小姐。”
夏洛蒂向她做了一个放松的手势,温柔的说道:“你要明白,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不过是可怜的,被恐怖面试官压迫得瑟瑟发抖的小羊羔而已,我们是同一个羊圈里的待宰羔羊啊!所以,只要像朋友一样对话就好了。”
爱玛似乎有些感动,可她又瞧了瞧夏洛蒂身上的漂亮衣服,又犹豫道:“这...这不好吧,您是贵族呀。”
夏洛蒂反问道:“爱玛不愿意成为我的朋友吗?”
爱玛连忙摇头:“不,当然不是。”
“既然你愿意成为我的朋友,我又希望你成为我的朋友,那要是再跟我说些生分的推卸托词,才是失了礼貌呢。”
“......谢谢,福尔摩斯小姐。”
爱玛试探性问道:“那,那您就叫我爱玛吧。安琦小姐什么的...我算不上什么小姐,而且我家里有整整7位安琦姑娘,我不过是其中不大不小的一个罢了,安琦姑娘可真是太多了。”
“既然爱玛你要求,我当然可以。但是啊,爱玛——”
夏洛蒂一本正经的要求道:“我却是一直觉得福尔摩斯小姐只有一位很是孤单呢,要不爱玛你也叫我夏洛蒂如何?”
爱玛很是惊讶,随后眼中闪出一点柔软的波光,轻又坚定地“嗯”了一声。
“福尔...夏洛蒂小姐,您真是跟昨天好不一样。”
“诶~?有吗?”夏洛蒂假作困惑道,“可我并没有什么印象,莫非是我昨天做了什么奇怪的举动不成,爱玛你能帮我回忆一下吗?”
爱玛连忙解释道:“没有,夏洛蒂小姐你并没有做什么,你只是一个人坐在那边的吊椅上......夏洛蒂小姐,你一定是很厉害的贵族吧?我见过那些去教堂边上做善事的贵族小姐,他们都不像你一般有气度,你只是坐在那里,大家就都不敢靠过去了。”
“大家?”
“那些跟我们一起参加招工的人,昨天来了不少人呀,毕竟薪水这样高,又是构梦事务所这样有名的地方,来了很多漂亮的姑娘呢。夏洛蒂小姐没有注意吗?啊...也是,夏洛蒂小姐你昨天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不怎么说话,想必是没有在乎其他人吧。”
......我这么高冷的吗?夏洛蒂颇有些惊奇,看来自己现在的入戏程度还不够深入啊,竟然没有发现自己还有这种属性。
爱玛浅浅的笑道:“昨天有好多人在夏洛蒂小姐您来了之后就走了,她们都觉得这份工作肯定是归夏洛蒂小姐您的了,还抱怨说为什么会有贵族来参加这种招工呢。”
“你这是想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我身上?爱玛,爱玛小姐,你可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才能坐在这里哦?”
夏洛蒂挑着眉毛,拉长语调戏谑道。
听了夏洛蒂的话,爱玛的脸的逐渐红了起来,她拘束着,很是不好意思的说道:
“跟夏洛蒂小姐你比的话还是......”
很棒哦。
这种真心诚意的互吹环节,太美妙了,真是太美妙了,多吹一些,多吹一些,我喜欢听。
“但爱玛你还是来了不是吗?想来还是很有些自信的。”
夏洛蒂笑盈盈的说道,她的本意只是想也捧一下眼前这位有些纯真,也有些傻傻的女孩爱玛,却没想到自己似乎是戳到了爱玛的痛点,反倒让刚刚好不容易变得活泼起来的鸟雀姑娘爱玛失落了起来。
6.含羞草
“我...我来是因为我需要一份工作。”
爱玛搓揉着衣角,似乎是想起了重新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语气又低沉了,她低声说道:“很需要的那种,所以,所以哪怕希望不大,不可能,我也必须得试一下。”
哦...有难言之隐的落魄少女,还真是悲惨而又——常见的故事啊。
按照故事情节,我想,我现在应该安慰一下她。
夏洛蒂湛蓝的眼瞳闪动了一下,她隐蔽的打量了几下爱玛。
不过,在那之前,我首先要想的是——爱玛,你是故意做出这副可怜模样来博取我同情的吗?
呀,可别骂我,也别怪我想得这般阴暗,这只是一点职业习惯罢了,做得多了,改不过来的。
夏洛蒂看着爱玛的眼睛,那双翠绿的,仿佛如翡翠一般的眼睛,那里面的自卑和怯弱简直都快要溢出来了,哗啦啦的如眼泪一般,比任何撕心裂肺的哭泣更难看。
大概是真的?没些切身经历的人——即使有切身经历的人也应该很难伪装到这种地步,这种自我鄙怯的痕迹既是生活予人的划痕,也是天性使然的脆弱。真是一个可怜又有些可鄙的女孩。
“爱玛,何必这样看低自己?我可是有将你当做一位强力的对手的。”
既然没有问题,夏洛蒂自然是要安慰一下爱玛,好歹也是一位漂亮的女孩,要是一直在自己身边哭哭啼啼的......
好像也不错?
哦不不不,可不能这样,我可是个圣母心的好心人呢,善良,正直,美丽。最重要的是美丽。
爱玛似乎是察觉到了夏洛蒂的意图,强行振作了一下自己,重新露出笑容,说道:“谢谢,夏洛蒂小姐,我没事的,不必安慰我。”
她低声道:“没事的,我会让自己坚强起来的。”
“安慰?爱玛,你可别误会了,我从来不会安慰别人,我之所以对你这样和善,也是因为我认为你配得上与我站在一起,知道吗?”
嗓音中带着淡淡的傲气,夏洛蒂眯着眼睛,说道:
“最美的鲜花要配最美的绿叶,我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而且,虽然我对自己的美貌很有自信,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世上还是有一批愚蠢的人不认得美,不识得美,喜欢装作与众不同,叫嚣着美是多种多样的,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类型——”
“哈,他们虽然愚蠢,认识不到这个世界上是有漂亮到极点的女人的,但他们勉强也算是人,其中还是会有认为你更加美丽,更加可爱的人的。”
爱玛迟疑了一下,说道:“谢......谢谢?”
“不,爱玛,我还没有说完,你也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夏洛蒂继续淡淡的说道,“我说你漂亮,你也应该对自己的外貌有一点简单的认知,但你并没有真正的认识自己的美丽——爱玛,你知道含羞草什么时候最有趣吗?”
“诶?”爱玛小小的愣了一下,想当然的说道:“被触碰,害羞的时候?”
“不,”夏洛蒂勾起嘴唇,轻声道:“是将它害羞的叶面重新强行掰开的时候。”
夏洛蒂站起来,手臂撑在桌面上,身体向前倾,贴到爱玛的耳边,轻声说:
“你就是含羞草啊,爱玛。”
“你自卑,怯弱,羞涩,真是可怜又可爱,叫人想要触碰你,见到你最可鄙,最懦弱的那一面,然后狠狠的欺辱你,看你哭着,叫着,喊着——呀~那种滋味——我很想压抑这种感觉,可你却那么无知,无知到不知道收敛自己这脆弱的一面......你是在诱惑我吗?爱-玛?”
红艳的唇吐出温热的湿气,气息打到爱玛耳垂上,叫她也染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红艳。
可怜的爱玛脸色早就红得不能再红了,整个人像着了火,脑袋更是晕乎乎的,只觉得这世界天旋地转,再也分不清东西南北了,迷迷糊糊之间,她看见夏洛蒂嘴角的微笑,下意识的便想要叫道:
“夏...夏...夏洛蒂小姐!唔——”
她叫了出来,却也立马清醒了过来,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爱玛心虚不已地看了一眼在远处柜台后面看书的凯蒂亚女士,发现神情专注的凯蒂亚女士并没有注意到这边时,方才好好地松了一口气。
然后结结巴巴的,她低声问道:“夏,夏洛蒂小姐,刚刚,刚刚是...?”
夏洛蒂重新坐会自己的座位,隔着桌子,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玩味的看爱玛,随口说道:
“玩笑而已,爱玛。现在是否有精神了一点呢?看你刚刚大喊大叫的样子,想来应该是很有精神了吧。”
是的,只是玩笑而已,我可是淑女,矜持的淑女,可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举动。
不过淑女也是女人,而女人,总是,常常,偶尔,不经意间说一些善意的谎言,就比如上一句。
至于哪些是实话,哪些是谎言嘛......这就是少女的小心思了,还请别猜。
反正也猜不中,不是吗?
“哦...果,果然是玩笑吗?”
爱玛放松了下来,但她看着对面端坐着的夏洛蒂,又莫名的觉得有些失落。
这玩笑叫人脸红心跳又尴尬,完了之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爱玛是因为羞怯,而夏洛蒂呢?她像是突然地失去了兴趣,再也没有理爱玛了。
这让爱玛有些不知所措,她想要试着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却发现那一团乱麻怎么都理不上来。
想要跟夏洛蒂说话,却又不敢说话;期望着夏洛蒂跟她说话,却又害怕夏洛蒂跟她说话。
......我惹夏洛蒂小姐不高兴了吗?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夏洛蒂是爱玛最为憧憬的模样,富有,美丽,友善,自信,更重要的是,这位地位与自己差距如鸿沟一般的同龄女孩居然愿意与她成为朋友,这让爱玛很有些感动。
但也正因如此,若是成了朋友却又因自己的愚笨而失去的话,心里就会像被堵上了一样难受,怎么都放不下。
于是爱玛踌躇着,犹豫着,等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鼓起勇气开了口:
“那,那个,夏洛蒂小姐,那种...那种玩笑最好还是不要开了吧,我是不要紧的,可要是传到别人那里,会污了像夏洛蒂小姐你这样的淑女的名声的。还有,我......”
夏洛蒂偏过头,微笑道:“你又露出那种表情了呢,爱玛。”
呀!
“好了,别一惊一乍的了,我们的面试...好像要开始了呢。”
哐啷...
事务所的门再一次被推开了。
7.面试
踏进门的,是一位高束着淡金马尾的少女。
与夏洛蒂与爱玛一样,她同样有着俏丽的容颜,但比起相距甚远而模糊不清的脸来说,她的双腿更加吸引夏洛蒂的目光——这位女孩身材本就高挑,偏还身着一件偏男性化的骑士礼仪制服,在那紧身的长裤包裹下,她的双腿显得格外修长,每一次迈步所勾勒出的弧线都是一道夺目的风景。
可即使是这样一双性感的长腿,出现在这位女骑士身上的时候,也全然见不到半点涩气的成分。挺拔的身姿,与波澜不惊的平静眼神让她将这种性感全部转化为了一种中性化的英气。
——这并不符合夏洛蒂的喜好,尤其是当夏洛蒂发现这位女骑士的胸膛如大草原般平坦的时候,她就更不感兴趣了。
“爱玛,她也是来面试的人?”
虽然对身体不感兴趣,却不代表夏洛蒂对这个人不在意。
她的记性很好,清楚的记得前身的备注上只提过另有一名面试者,可此时看来,面试的人员确确实实有三位。
“不...我不知道,我昨天没有见过她,如果见过的话,像这样的人一定会印象很深刻的吧。”
爱玛也有些困惑,她可以确信自己昨天没有在这里见过这位女骑士。
就在两人在角落窃窃私语讨论这位新来的女骑士的时候,坐在柜台后面,沉迷于书本中的凯蒂亚女士也终于回神了。
她抬头看见女骑士,稍稍愣了一会儿,但很快的,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放松了下来。
“赫茜是吧?”凯蒂亚女士轻轻的问道。
那位名叫赫茜的女骑士点头。
“很好,那么人就到齐了。”
凯蒂亚女士合上自己手中厚厚的书籍,从扶手椅上站起身,开始招呼坐在角落里的两人过来。
“那边的两位小姐,还请过来一下,在面试开始之前我有些话要跟你们交待一下。”
“好的,女士。”
夏洛蒂捡起手杖向柜台走去,爱玛则紧紧的跟在她的身后。
待到来到女骑士赫茜身边的时候,夏洛蒂特意用余光打量了她一下,却发现对方也在观察自己。
夏洛蒂向她微微一笑。
与鸟雀姑娘爱玛不同,这位女骑士既没有做出回应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面无表情的挪开了眼神,不再看夏洛蒂。
还挺高冷。
待到三位面试者都在柜台前站定之后,凯蒂亚女士轻拍了一下手,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她的身上。
“好了,小姐们,虽然现在离预定的面试时间还有一小会儿,但想必你们不会介意早一点开始——如果介意的话,可以现在跟我说。”
凯蒂亚女士年纪比三人都要大,人又高挑,衣装也颇为成熟,她站在柜台后面向三位女孩说话时都不得不微微垂下脑袋才能对上女孩们的视线,这让夏洛蒂莫名地想到了很多年前自己被老师训话时的场景。
这种想法一被勾起,就连凯蒂亚女士那张颇为刻薄的脸都显得柔和了许多。
等了一会儿,确认没人有意见之后,凯蒂亚女士推了推眼镜,从左到右扫视了一遍三位少女。
“爱玛·安琦,赫茜·菲利欧,以及夏洛蒂......”
念到一半,凯蒂亚女士突然卡了壳,把眉头蹙了起来——不知为何,她突然想不起来夏洛蒂的姓氏是什么了。
夏洛蒂注意到了凯蒂亚女士的尴尬,也很轻易地就想明白了原因。她轻笑着替凯蒂亚女士补充道:“福尔摩斯,女士。夏洛蒂·福尔摩斯。”
凯蒂亚女士瞟了夏洛蒂一眼,说:“好吧,福尔摩斯小姐,感谢你的提醒,下次我会杜绝这样的失误的。”
之后,她便缓缓开口,向面前的三位面试者说道:
“三位小姐,首先我可以很直白的告诉你们,遇见你们是我的幸运。我从没想过能找到三位符合要求的人选,但你们同时也给我带来了一个幸福的烦恼——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挑选你们其中的哪一位好。”
“在你们都符合事务所关于容貌的要求的前提下,我不想再在长相这一方面对你们吹毛求疵,所以我决定为你们添加一个原本觉得有些奢侈的要求。完成要求的那一位就会得到这份工作,如果完成的好,还会有额外的金钱奖励。”
“当然,也有可能你们三个都不能完成,那样我也不会将你们都淘汰掉,不过到时候挑选的手段就可能会更加无情一点——比如说抽签,所以还希望你们珍惜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机会。”
“这本就是超出预期值的一次测试,你们是否能够完成对我其实没有太大的影响,但却会决定你们从我这里得到的薪水高低。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在报纸上标的周薪应该是1400-2000生丁,这其中的差距有多大我想你们应该能明白。”
并不像看上去的那样刻薄,虽然话语并不客气,但对于夏洛蒂这种饱受过面试痛苦的人来说,像凯蒂亚女士这样不谈感情,不讲未来,只硬邦邦地跟你聊合格条件与薪水高低的面试官,已经属于很好打交道的类型了。
只是夏洛蒂目前对钱的购买力还没有太多的认知,也没有到特别缺钱的地步——起码离睡大街还有一段距离。她也不觉得自己之后会弄不到钱,这份高薪水对她的吸引力实在有限。
毕竟她是来调查这家事务所是不是跟前身的死有联系的,而不是真的为了工作。
比起薪水,反倒是凯蒂亚女士提起的这个“测试”更吸引她。
她饶有趣味地问道:“听起来这个目标很有难度?”
“是的。”凯蒂亚女士这样说道,但她仔细打量了一下夏洛蒂身上的那件很是奢华的黑纱银边长裙,顿了顿,又补充道:“可能对你来说难度会低一些?事实上,这次面试并不怎么公平,尤其是对于没经历过学校教育的安琦小姐来说。”
爱玛的手捏住衣角,眼中闪过一丝黯淡。
“安琦小姐你也不用太过灰心,因为决定你们是否通过的人...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她,她是少有的,我并不怎么想接触的人之一。由她审核的话,像福尔摩斯小姐这样油滑的人并不一定能过,而你也不一定不能过。”
凯蒂亚女士耸了耸肩,躬身从柜台的抽屉里抽出三张绕有鎏金色花纹的信封,分别向三位少女递了过去。
夏洛蒂接过信封,拿在手上仔细看了下,上面暗红色的火漆非常完整,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盛开在其中。在信封背面的右下方还写着一行漂亮的小字——
“致所有独立自主且秉承优雅的女性。”
8.玫瑰花茶
“我的姐妹:
隆冬已过,百花已至,繁盛艳丽的百花即将为伦比亚涂上一层缤纷的外衣,玫瑰亦不会缺席。
尽管最近的日子并不十分太平,罗拉小姐的逝去更是叫人悲痛万分,我无法安慰你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们,就像我没有办法安慰自己一样,‘自杀案’的出现让我不安,魔女的谣言更是叫人忧心。
但悲剧的,恐怖的沉闷并不能压抑我们的光彩。我们生而高贵,体内流淌的血液注定了我们的不凡。有人污蔑我们,那些担当工会喉舌的传声筒们用唾弃的话语鄙夷我们,说我们是花瓶,只是生得好了。
可我们都知道,财富只是我们的一环罢了。
天赋,学识,还有远见。
天赋让我们高人一等,学识让我们优雅矜贵,远见让我们远离丑态。越是在所有人都内心惶惶的时候,我们就越是该展示出自己的魅力,向他们展现我们强大的内心。
八月十三,即下周一的午后,玫瑰茶会将如期在孚日中庭举行,让我们再次相聚。
此次茶会的举办人将为卡瑟琳·欧肖,欧肖家族的长女,玫瑰花茶的正式成员,优雅贵族的典范,才华横溢的女作家,相信大家能从她的身上学到许多。
最后,愿你如盛放的玫瑰一般优雅美丽。
‘三小姐’安德莉亚·安西缇
及
玫瑰花茶
全体敬上”
这不仅是信,还是一封邀请函。
三封信都是同样的内容,字迹优美而花俏,凑近了用鼻尖轻轻去嗅甚至还能闻到一股稀薄的香气,若不是字里行间总透露出一股傲慢的优越感,倒是很有几分赏心悦目的格调。
夏洛蒂合上信,两根手指夹住信纸晃了晃,向着凯蒂亚女士轻笑道:
“看来我们的面试不仅有难度,还很有趣。虽然我是觉得只要有趣就够了,但流程不走也不好——女士,你是不是应该跟我们稍微解释一下,莫非贵事务所的工作还跟这种茶会有什么关联吗?”
“您的招聘启事上可没有写过这些,我还以为您招漂亮女孩做助手只是想找个招揽客户的花瓶来着,现在似乎......哦,请原谅我的失礼,这只是一个柔弱女孩对于自己的小小保护。”
面对夏洛蒂的质疑凯蒂亚女士显得十分平静,显然这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
“所以我才说这是对你们有些奢侈的挑剔,福尔摩斯小姐,你的猜测对了一部分,我的确只是打算招收一位足够漂亮的花瓶,但错误的是,她并不用去招揽客户,事务所也不依赖一位年轻女孩的美貌去招揽客人,更重要的是——我对这位漂亮花瓶的要求要比你想得高得多。”
她没有直接回答原因,而是看着三人问道:“三位小姐,既然你们来了这里,想必应该对构梦事务所做了一定的了解,我能问问你们对事务所的看法是什么吗?”
一点了解都没有真是抱歉,我要是知道你们事务所的底细就不会来这里了。夏洛蒂在心里暗自吐槽。
当然,这些话可不能说出来,也没必要说出来。
反正有人会替我说的。
“抱歉,女士,我只听别人说过这是很有名的地方,是上过报纸的,具体就......”爱玛怯声道。
爱玛的回答并不出乎凯蒂亚女士的意料,她也没指望这个一看就很贫穷的姑娘有心情去关心除了生活以外的消息,想必爱玛只是在决定来面试之后才临时找人打听了一些关于事务所的信息。
凯蒂亚女士将自己的视线挪到夏洛蒂身上,显然是在等待夏洛蒂接上她的话。
可夏洛蒂只是微微偏头去看另一边穿着骑士礼服装的赫茜,轻声道:“赫茜小姐,你呢?介意跟我们一起说说吗?”
这位神情冷漠的骑士小姐从进来到现在都没怎么说过话,只是站在一个人站在一旁,很是有些格格不入。
夏洛蒂此时带着友善的口吻这样向她搭话,自然而亲切,仿佛就像是怕她被遗忘一样,用鼓励的语气让她参与进话题。
女骑士赫茜神情有些古怪地瞟了夏洛蒂一眼,倒也没拒绝夏洛蒂的“好意”,缓缓的说道:
“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是前几年才在伦比亚开门的一家侦探事务所,以前一直都是给别人做些杂活,直至半年前参与侦破当时的大案‘冷水郁金香’方才让事务所的老板罗曼声名鹊起......半年来构梦事务所的名气越来越大,号称能为雇主消弭任何烦恼,‘了无烦恼,安然入梦’,口气很大,我之所以前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亲身观察一下这位大侦探是否名副其实。”
听了赫茜这些话,凯蒂亚女士不禁轻轻地抿嘴笑了起来,这还是夏洛蒂第一次见这位面相刻薄的女士勾起嘴角,她浅笑着,并带着淡淡的骄傲与憧憬补充道:
“不止是‘冷水郁金香’,从‘莫克兰道大劫案’到‘花蜜走私案’都有罗曼先生的参与,他登上过六次伦比亚市民报,其中有两次首页,市长曾亲自为他颁发伦比亚荣誉市民的奖章,他是伦比亚最知名的侦探!”
赫茜完全没有被凯蒂亚女士一连篇的夸赞打动,依旧只是平静的说道:“这些我知道,的确,他的虚名很多。”
这位女骑士说话才是真正的不客气,凯蒂亚女士对她们这些来面试的人虽然不怎么热情,但礼仪还是周到的,赫茜却直白得可怕。
或许是她的性格如此?毕竟她面对夏洛蒂的热情也很冷淡。
......总觉得有点奇怪。
怎么可能会有人面对我的美貌这么冷淡呢,好怪哦。
尽管心中泛起一阵疑惑不解,但夏洛蒂面子上仍旧做得尽善尽美。她好似不好意思般的微微低头,小小的自嘲道:
“真是尴尬,我本来还以为自己会是知道的最多的那个人,所以才让菲利欧小姐先说,好让自己能接上去补充稍稍显摆一下的。却没想到菲利欧小姐根本不屑于做这种事,明明知道不少却只愿意简单的陈述一下自己最关键的看法......倒是显得我卑劣了。”
“我知道的和菲利欧小姐说的差不了多少,既然你们都说过了,我就不献丑了吧。”
“不过我倒不觉得罗曼先生会是一个名不副实的人,如此盛名,想必是很有些真本事的,能跟着他去破案一定很有趣。”
虽然我根本不知道罗曼先生是谁,听到之后的第一反应更是某个医生,但这并不妨碍我装一下。
“你会有机会的,如果你能成功得到这份工作的话。”
可能是夏洛蒂夸过那个罗曼先生的原因,凯蒂亚女士对夏洛蒂的态度似乎柔和了少许,她激励了一下夏洛蒂,继续向所有人解释起了面试的缘由:
“正如刚刚菲利欧小姐所说,进来事务所的名气越来越大,而事务所的主人,也可能就是你们未来老板的罗曼先生也逐渐成为了上流社会的座上宾。但众所周知,想要与那些衣冠楚楚的绅士们打好交道就得跟他们一同有‘品位’才行,这其中包括财富,包括礼仪,包括学识——当然也包括舞会上的女伴。”
凯蒂亚女士轻推眼镜,隐藏在镜片下眼睛扫过面前三位容貌都极其出众的女孩,锐利的视线穿透镜片打在她们身上,简直就像是要把她们剥成三只瑟瑟发抖的小白兔。
凯蒂亚女士轻声说道:
“事务所需要一个花瓶。”
“一个足以冠绝伦比亚所有舞会的花瓶。”
“这并不容易,所以我在招聘要求上只做了最底线的需求——美貌。知识可以学,礼仪可以练,风度可以培养,天生的美丽却谁也教不会。”
“但幸运的是,我找到了你们三人,所以多了一点选择的余裕。‘玫瑰花茶’,伦比亚最著名的贵族大小姐圈子,此次茶会的举办人‘卡瑟琳·欧肖’尤甚,天生的高贵家世,信手拈来的才华,以及理所当然的傲慢,一名标准的,冷酷的贵族。尽管有过一些不光彩的谣言,但这并不妨碍她成为许多人仰慕的对象。”
“最重要的是,她是典型的精英主义者,是玫瑰花茶中最不看重出身的人。”
“当然,我并不指望你们能给她看重,从而踏入伦比亚最顶级的大小姐圈子——如果你们真的做到了,大概也不可能再看得上这份工作了。”
“才华也好,学识也罢,甚至是谄媚的功夫也行。”
“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我希望你们能从这次玫瑰花茶的举办人,卡瑟琳·欧肖手中拿到‘玫瑰花茶’下一次茶会的门票。”
9.马车逸事
夏洛蒂再次坐进了一辆马车里。
此时时间已经到了下午1点左右,在与凯蒂亚女士,赫茜以及爱玛三人共进午餐之后,凯蒂亚安排了一辆马车,好将她们三人送至茶会的举办地点——“孚日中庭”,中心区满月街的一家贵族俱乐部。
这辆马车自然与夏洛蒂来时坐的那辆路边小车大不一样,为了替她们做好面子工程,马车也是挑的极尽华丽的种类。
不光横栏上雕着许多花朵,在雕花之间也有用金丝细线绕上了不少真正的花朵,侧边还挂着画上了奇怪图案的小旗子。
最叫夏洛蒂满意的是马车前面那四匹打理得相当漂亮的骏马,她可是狠狠的克制自己才没上去摸它们蓬松的鬓毛。
驾马的是一个管家装扮的中年人,车后的外置椅上还有两位身形壮硕的护卫,夏洛蒂提起裙角在管家恭送自己进马车的那一刻还真有一股自己是大小姐的错觉。
马车里面很宽敞,即使坐下三位女孩也丝毫不显得拥挤。
在马车出发之前,凯蒂亚女士站在车窗外最后提醒道:
“谨言慎行,三位小姐。虽然我很希望中有人能完成我定下的目标,但出于义务我必须提醒你们——茶会上的都是贵族,最不济也是有钱人家的女儿,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爱玛坐在车窗边,用力地点了点头。
此时的鸟雀姑娘就跟之前大不一样了,那身旧衣服被换下,取而代之的事一身淡雅的绿色长裙,头发被梳顺了,脸上也着了淡妆,仿佛麻雀变凤凰,所有被遮掩的魅力全都倾泻而出,美得惊人。
自从面试开始后,她们一整个上午都是在被凯蒂亚女士各种打扮,直到中午才稍微吃了点东西。
为了显瘦,吃得还不多。
也就是夏洛蒂对饥饿的感受并不强烈,要不然肯定是不干的。
在凯蒂亚女士交待完之后,马车很快就动了起来。
车厢内柔软的座椅以及规整的金属车轮让其走得四平八稳,完全不伤屁股。
难怪之前凯蒂亚女士说坐马车是贵族的时尚,只有平民才会坐电车出行。那种看着车窗外的行人们被生活纠缠得愁眉苦脸,自己却悠然自得的快乐,确实很舒心。
夏洛蒂觉得自己也有点喜欢上坐马车了。
她并没有换衣服,毕竟她身上的衣服已经很显华贵了,除开画点妆之外,没必要再做额外的打扮。
跟夏洛蒂一样,那位冷冰冰的赫茜小姐也没换衣服,她真的很冷漠,即使坐在马车里也不会跟其余两人搭话,只是一个人坐着闭目养神。
“爱玛,没必要那么紧张的。”
夏洛蒂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爱玛,只觉得她就像一只做了亏心事的小仓鼠一样慌张又害怕,不禁轻笑着安慰道。
“我没有办法不紧张,夏洛蒂。”爱玛忧愁道,“我跟你们不一样,我从没有去参加过什么茶会,更别说是跟一群高贵的贵族小姐一起了。”
她小心翼翼的轻捻起自己的裙子,好似生怕把它被捏坏了一样。
“而且还穿着这样漂亮的衣服......真的静不下来,夏洛蒂,我该怎么办,我什么都不懂。”
因为在此前夏洛蒂一直对爱玛比较友善的关系,她自然而然地有些依赖起了夏洛蒂这个本该是她竞争对手的人。
爱玛很顺手的抓住夏洛蒂的手臂,向她诉说着自己的担忧:
“凯蒂亚女士说让我们从那位卡瑟琳·欧肖小姐手中拿到下一次茶会的邀请函,可具体该怎么做呢?才华...我没有什么称得上才华的本事啊,我甚至没上过学!”
显然,这个凯蒂亚女士精心准备的“测试”给了爱玛这个生来就很是贫穷的女孩莫大的压力。
若不是有实在不能放弃这份优厚薪酬的压力,她是绝对不会,也不敢来参加的。
也正是因为心不甘情不愿,却又只能强逼自己颤颤悠悠往前走,她现在的心态有些失衡了。
伸手抚在爱玛的头上,夏洛蒂轻轻将爱玛拥入怀中,双手环绕,用柔软的脸颊去蹭爱玛的头。
发丝覆在发丝上,金色的娟娟细流自棕黑的亚麻上淌下。
“这样会让你心情好些吗,爱玛?无需紧张,贵族小姐也不过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跟你没什么不同。我便是贵族啊,爱玛你觉得我很可怕吗?”夏洛蒂轻声安慰道。
爱玛没料到夏洛蒂居然会温柔地把她抱在怀里,脸上一红,下意识地就想要挣脱开来。
可没想到夏洛蒂比她想象中的用力得多,微微尝试了两次都没能成功。
......反正在夏洛蒂面前这样诉苦已经很丢脸了,那再丢脸也都无所谓了吧。爱玛红着脸这般想到。
这是自我安慰,也是因为她现在确实需要一个港湾。
夏洛蒂的右手轻抚着怀中的爱玛,在片刻的宁静之后,爱玛逐渐平静了下来。
她从夏洛蒂的怀里挣脱出来,这次夏洛蒂没有阻拦。
“谢谢,夏洛蒂,你真好。”
爱玛低着头小声说道,脸色红彤彤的,可能是因为刚刚情绪的激动,也可能是因为别的,更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原因。
总之,爱玛算是安抚好了。虽然仍旧有些紧张,但已经不像是刚刚那样激动。
“没事,爱玛,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夏洛蒂理了理自己刚刚有些被弄乱的衣服,温柔的回应道。
再说了,刚刚你的胸部抵得我很舒服,各取所需,何必说谢呢。
“朋友...朋友也是要谢谢的。”爱玛眼中眼波流转,红着脸颊浅浅的笑着。
她看着夏洛蒂,用憧憬和艳羡的语气说道:“要是我也能像夏洛蒂你一样就好了,夏洛蒂你一点都不担心呢,肯定是已经准备了吧......”
夏洛蒂不言语,只是微笑。
——她哪里有什么准备。
严格来说她其实跟爱玛相差不大,一样没上过学,至少这个世界的学没上过,更没什么能在茶会上展示的“才华”。
不慌只是因为根本不当回事,没什么压力。
硬要说才华的话,我打架挺厉害的,也不知道若是我把那位卡瑟琳·欧肖小姐揍一顿,她会不会承认我很有“才华”。夏洛蒂暗戳戳的想到。
就在夏洛蒂做白日梦的时候,她突然发现那位一直在闭目养神的赫茜小姐在看她。
不......夏洛蒂顺着她的视线低头,发现她其实是在看自己口袋里的香水瓶——因为刚刚跟爱玛的一阵闹腾,小小的香水瓶从本就不深的口袋里冒出一个小头。
“怎么了吗?”
夏洛蒂微微歪头,莞尔问道。
赫茜将视线从香水瓶上挪到夏洛蒂的脸,平静地看了她一会儿,问道:
“福尔摩斯小姐...你是一名花匠?”
10.孚日中庭
花匠,那是什么?
赫茜的眼神平静如水,夏洛蒂没有办法从这双眼睛中读出什么端倪。
我该假装自己知晓这个吗?可我对这个所谓的“花匠”一点也不了解,很容易就会被戳穿。
可如果直白的说自己不知道......万一这是属于比较大众的常识就不好了,会让我现在塑造的人设漏出破绽的。
“装”还是“不装”,这是一个问题。
不得不说,这种缺少一定必要常识的感觉真是遭透了。
在瞬时的思考之后,夏洛蒂轻笑两声,反问:
“菲利欧小姐为什么这么说呢?”
——既然不知道怎么回答,那就只能用含糊的态度将问题抛回给对面了。
对面透露出的信息越多,自己就容易根据这些信息编造出合适的“真相”。
这只是一点熟稔于心的游戏小技巧,我可不是满嘴谎言的坏女人。
赫茜深深地看了注视了夏洛蒂几秒,再次将眼睛闭了起来,端坐在座椅上,好似一座没有感情的雕像。
她既没有回答夏洛蒂敷衍的反问,也没有再继续纠缠“花匠”的事,反而用清冷的声音说道:
“我此前没有在伦比亚的名利场上见过你,福尔摩斯小姐,一次都没有。可你的确是个足以让人印象深刻的人......你是外地来的贵族?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来面试这样一家本地侦探事务所的工作,也不关心,但我必须提醒你——在伦比亚隐瞒自己的花匠身份是违法的。”
夏洛蒂对她这种态度并不气恼——也没啥好气恼的,客气而礼貌,夏洛蒂轻声道:
“谢谢提醒,菲利欧小姐你比看上去的要好心很多,但有些事,你真的误会了。我其实......还是算了,并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事,想必菲利欧小姐你也不感兴趣,就这样吧。再次感谢你的提醒,希望这点误会不会影响我们等会儿在茶会上的愉快氛围,虽然是竞争对手,但某种意义上我们也是并肩作战的伙伴。”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如何不突兀地用话语藏下自己没办法说出口,或者说根本不知道的东西,叫对方猜忌,给自己留下圆谎的余地,也是一点朴实无华的游戏小技巧。
我一个资深游戏玩家,会几手话术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赫茜·菲利欧不是个会刨根问底的人的基础上。
如果对方穷追猛打的话,就会——
“夏洛蒂,你居然是一名花匠吗?”
爱玛小小地惊讶出声。
但也很快地压低了声音,她凑到夏洛蒂身边,轻轻拽了拽夏洛蒂的衣袖,眼睛里满是好奇,小声问道: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的接触到一位花匠。听别人说花匠都是能媲美巫师的神秘人物......如果是夏洛蒂你的话,会是那样的大人物也不奇怪。”
“夏洛蒂,能告诉我你是什么花的花匠吗?我有点好奇,紫罗兰?风信子?要是风信子就好了,威斯特敏(爱玛的家乡)有很多风信子,每年百花季的时候都会开得到处都是,特别漂亮。”
......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吗?
夏洛蒂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着。
爱玛,你真是我的“好伙伴”。
傻白甜果真不适合放在身边做宠物,看来我对你的定位得变一变了。
“三位小姐,我们到了。”
很幸运,就在夏洛蒂苦恼自己又该如何将爱玛搪塞过去的时候,“管家”——虽然是凯蒂亚女士请的假管家,他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看来是没办法再继续聊下去了呢,爱玛。”
夏洛蒂假作可惜的说道。
“嗯。”爱玛微微点头,脸上又浮现出了一丝丝紧张的神色。虽然之前被夏洛蒂安慰好了不少,但现在事到临头,终归还是会有一些慌张的。她也没什么心情再聊些闲话了。
马蹄声渐小,马车也随之缓缓停了下来。
“几位小姐,按照规矩马车只能开到这里,我跟两位侍卫都不能进入‘孚日中庭’,非常抱歉。我会将马车停好后在外面等候您的,接下来的路就请三位小姐自行前往了。”
管家从驾车的座位上走下,恭敬地说道。
他放下车厢入口处的踏板,坐在车后的两位壮汉侍卫也尽职尽责地站到了踏板两侧,静候着三位女士从车厢中出来。
“菲利欧小姐,你先请吧。我想照顾一下爱玛,就不走在前面了。”
而在车厢内,夏洛蒂则很是礼貌地对赫茜说道。
当然,她其实只是不想做出头鸟而已,毕竟她对所谓的“玫瑰茶会”也没什么了解,待人接物之类的事项如果能由赫茜——这位看上去就很“正牌”的女骑士小姐做个表率就再好不过了。
赫茜也没谦让,微微点头就率先出了车门。夏洛蒂其次,爱玛最后。
出现在她们眼前的是一处宽广的绿萍,缤纷的花朵在这副画卷上铺成绚丽的图案,风一吹,就像波浪一般层层荡漾开来。
在这些鲜花构成的海浪之间有几条由木栅栏围成的石板路,不是那种普通的,粗糙的石板路,路面被打磨得很是洁净别致,它们分成几条穿插过绿萍画卷汇聚在不远的另一头——一栋精美的洋房。
柔和的淡黄与明亮的白,不知多少琉璃窗整整齐齐地镶在黄与白交织的外墙上,这样还不够,阳光还叫它熠熠生辉。
夏洛蒂回头向马车来时的地方望了一眼,这处地方的大门已经离她们很远,只能透过硕大的黑色栅栏门看到一点点门外的街道,已经街道上行走路过的行人。
“‘孚日中庭’,曾经阿瑟·伦比亚侯爵的庄园,现在则是伦比亚最有名的贵族俱乐部,它足有四分之一个孚日广场大,是伦比亚大部分喜爱奢华,挥金如土的贵族们纸醉金迷,举办沙龙派对的地方。”
“爱玛·安琦小姐,你最好能像福尔摩斯小姐一样表现得从容一些,不然等到了里面,你大概会更加无所适从——希望在见识过这种丑陋又美妙的生活后,你还能安心接受自己过往,可能未来也一样贫穷的生活。”
意料之外的,赫茜淡淡地为夏洛蒂和爱玛做了讲解——大概是为了尽“并肩作战的战友”的职责?虽然话语依旧不客气就是了。
一队等候在不远处的女仆迎了上来,总共六人,她们穿着黑白相间的女仆装,干净整洁,颇有美感,长相也是上佳,一看就知不是真正干活打杂的女仆,而是专门训练来装点门面的礼仪女仆。
年纪看上去也都不大,只有领头的那个年纪大一些,约莫30岁左右,穿的衣服装饰也繁杂一些。那位领头的女仆走上前来,向罗蔓三人逐一躬身。
“请问三位小姐可是来参加玫瑰茶会的?”
这位女仆身姿高挑,即使弯腰时也跟三人中最高的赫茜差不多高度。但她双手垂于身前,说话时微微前倾,神色恭敬,却是完全不会给人居高临下的感觉。
“是的,这是邀请函。”
按照凯蒂亚女士此前吩咐的那样,三人将邀请函递给了这位女仆。
在略微的检查过后,这位女仆微微点头,随后她轻轻一拍手,这六位姿容不凡的女仆们就分成两边站在了道路两侧,为夏洛蒂三人让开了一条宽广的路。
她们躬下身,领头的那位更是轻轻向前方伸展手臂,含蓄地笑道:
“欢迎各位小姐。”
“欢迎来到孚日中庭。”
11.玫瑰茶会
就像一幕奢靡的戏剧在眼前拉开帷幕。
夏洛蒂三人跟着高挑女仆走进了孚日中庭。
葡萄美酒,琉璃夜光,奢华光洁的大理石在地面四处延伸,璀璨精美的顶上吊灯沿墙壁一路铺陈,熏香像薄雾,弥漫在这栋大房子里挥散不去。
锦绣衣袍,珠光宝气,沙发上,窗边,拉着帷幕的隔间里,贵人们的轻言细语与高谈阔论随处可闻,佣人们在走廊中穿行而过,面貌不一,模样却相同。
有一位漂亮的,衣着暴露的,却又尽显优雅气质的女士,她坐在最角落的高台上,用一架钢琴弹一首舒缓的曲。伴着她的曲调,夏洛蒂走在主通道的毛绒地毯上,纸醉金迷的快乐像画卷一般身边铺了开来。
“夏洛蒂,这里人好多......”
爱玛贴得离夏洛蒂更近了少许,小声地向夏洛蒂说着话。
她不是个多话的女孩,可她太紧张了,以致于只能向亲近的人说说话来转移自己紧绷的精神。
夏洛蒂还没来得及回话,走在侧边带路的高挑女仆便恭敬客气地解释道:
“这是因为最近百花展即将举办的关系,许多客人都会在来中心区游玩的间或也来这里休憩一段时间,所以可能会显得嘈杂一点。不过三位小姐不必担心,玫瑰茶会是预定在顶楼举办的,欧肖小姐已经提前吩咐过了,除开各位来参加茶会的女士小姐不会有别人上去的。”
爱玛显然不适应这种被恭维的环境,下意识地就回道:“啊...这,这样啊...非常感谢。”
听到爱玛如此“不贵族”的反应,纵使高挑女仆经验丰富也是小小的愣了一下。
“.....您太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请三位跟我来,我们要从这边地楼梯上去。”
上到顶层,顶层其实就是天台。
这里视野开阔,不仅有微风徐徐,更是可以一览周围街区的景色。
天台上环了两道圈,外层是一圈娇艳欲滴的玫瑰花,花枝招展,艳丽异常;内层则是一圈软椅桌凳,每张桌子上都摆满了酒水甜点,还插了一把巨大的伞用来替坐在周边椅子上的女士们遮蔽阳光。
最中心的区域泽是一个空置的,玫瑰花环绕的小舞台,不知道具体是用来做什么的。
当夏洛蒂三人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女孩在了——或许有一些应该称作女士,虽然年纪也不算很大,但她们手指上的戒指表明她们已经结婚了。
看见有新的人来到会场,一位有着火红色,长而卷,像波浪一般长发的女孩起身走了过来。
“赫茜·菲利欧,真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你,你不是一向不来参加茶会的吗?”
声音慵懒傲慢,这位红色卷发的女孩有着一双如她头发一般火红夺目的眼睛,配上瞳孔中的自信与高傲,就像一颗闪亮的红宝石。
很漂亮,五官精致迷人,胸前的分量也颇为沉重,对比她的尚还青涩的面容,确有几分早熟的意味。
她走上前来,手上拿着一把鹅绒的小折扇,直直地找上了赫茜。
“不欢迎我吗?”赫茜淡淡地回应了她。
“欢迎,当然欢迎,只是有些惊讶而已。”红发女孩转头看向夏洛蒂和爱玛,问道:“这两位是你的朋友?”
“不,只是认识的人。”赫茜冷漠地否认道。
“很好,不是你的朋友,那就有可能是我的朋友。”
红发女孩收起手中的折扇,轻轻捻起裙子向夏洛蒂和爱玛行了一礼。
“你们好,我是安德莉亚·安西缇,杜邦子爵的嫡女,安西缇家族的第三顺位继承人,玫瑰花茶的花瓣之一,伦比亚作家协会的荣誉会员,去过二十一个国家的航海家,举办过三次画展的画家,曾登上过报纸的实业家,顺带一提,我还是一位新晋的女诗人。”
夏洛蒂趁她微微鞠躬的时候瞄了一眼她的大胸脯,脸上露出微笑,也行礼道:
“夏洛蒂·福尔摩斯,来自郁金香公国,我并非像安西缇小姐你一样出自很有名望的家族,就不在大家面前谈及那点不值一提的荣誉了。不过我对写作也有些兴趣和心得,说不定可以跟安西缇小姐你交流一二。”
来自郁金香公国是夏洛蒂早就想好的说辞,她也没别的“祖籍”可说了,她就在报纸上看过郁金香公国的名字,别的地方都不认识。
“哦?郁金香公国最近可不太平,但那里确实出过不少名家,你这样说倒是让我有几分期待了。”
行礼的时候还挺礼貌的,可过后这位安德莉亚小姐立马又恢复成了那副略有些傲慢的模样。
她转身向爱玛,问:“那这位小姐,你呢?”
爱玛就没有夏洛蒂那份从容不迫了——或者说,夏洛蒂能做到动作言谈如此行云流水才属于不正常的那种。
爱玛略有些别扭地向安德莉亚行了一个不太规范的礼,慌慌张张地说道:“您好,我叫爱玛·安琦,来自威斯特敏。”
......
“没了?”
等了好一会儿,安德莉亚才意识到眼前这位安琦小姐已经说完了。
她微微蹙起眉头,却又在一次叹息后放松下来,随口评论道:“好吧,不愧是来自威斯特敏那个穷乡僻壤地方的人,就连礼仪都这么具有穷乡僻壤的特色。”
随后,她的眼里就再也没了爱玛,安德莉亚重新打开折扇,独独向夏洛蒂发出了邀请:
“福尔摩斯小姐,要来跟我一起吗?伦比亚与郁金香公国不过一海之隔,这边有许多人都对海对面发生的事很感兴趣。听说是有人想砍掉国王的脑袋建立一个没有国王和贵族的国家?那可真是疯了,光凭一些贱民怎么可能统治好一个国家。”
“至于你,赫茜,我不喜欢闷葫芦,你就带上这位自威斯特敏来的乡巴佬女孩坐在离我远点的地方吧。”
她说得是这样理所当然,就像任何一个习惯了发号施令,养尊处优的贵族女孩一样。
夏洛蒂看了自己身侧的爱玛一眼,这位“乡巴佬女孩”眼眶微红,双手揪着裙子,正用茫然的眼神看着她。
那是求助的目光,是已经稍稍有些养成了的,一点依赖的习惯。
但爱玛显然也是明白此时自己不该向夏洛蒂求助,那会拖累“本就是优秀的贵族”,“很轻易就能跟其它贵族女孩打成一片”的夏洛蒂。
于是她强行让自己低下了头,不愿意把自己可怜的模样暴露在夏洛蒂眼前。
夏洛蒂沉默了一小会儿,轻轻向安德莉亚摇了摇头,说道:
“抱歉,安西缇小姐,这位你口中的‘乡巴佬女孩’是我路上新认识朋友,她虽然害羞了一点,但仍旧是一位可爱,美丽的女孩,我没办法认同你的话,也没办法答应你的邀请。”
“......你确定?”安德莉亚蹙起了眉毛。
夏洛蒂轻笑两声,微微昂起下巴,慵懒傲慢,轻声道:
“我确定,自我介绍很长的安西缇小姐。”
啪。
一声轻响,打开的折扇又被安德莉亚猛地收了起来,尾端的鹅绒被甩得一阵晃动。
“让人失望,福尔摩斯小姐,你挑选朋友的品位真是不怎么样。”
冷冷地说出这句话,安德莉亚就甩身离开回到了她原先的座位——一小群贵族小姐的中心。
直到她走远了,爱玛方才小小的呼出一口气,并带着感动轻轻地开口道:
“夏洛蒂......”
但夏洛蒂并没有让鸟雀姑娘说完,她再一次用手指比住爱玛的嘴唇,“嘘”了一声,不让爱玛继续说出声。
夏洛蒂这样做的原因有很多,比方说她是个“圣母心的好姑娘”,比方说她其实根本不知道郁金香公国的消息,比方说她觉得爱玛比安德莉亚要好调教得多。
但最直接的原因其实只有一个——爱玛刚刚很有“自知之明”。
傻白甜不要紧,傲慢一点也无所谓,夏洛蒂从来不觉得自己前行需要任何队友。
她对于可能会待在自己身边的人只有一个要求。
那就是“听话”。
有自知之明的爱玛不会主动为她招来麻烦,而那位安德莉亚小姐显然是喜欢去找别人事的类型。
尽管爱玛看起来基本就是个废物,但对于夏洛蒂而言,她还是更喜欢能让自己戏弄得舒心一点的废物。
反正队友什么的,我不在乎。
自信自负自我的夏洛蒂小姐瞧了爱玛一眼,又瞧了在旁边漠然看着刚刚一切的赫茜一眼,微笑道:
“好了,现在让我们找个地方坐下,然后聊一点更有趣的话题。”
“比如说我们到底该如何拿到下一次茶会的邀请函。”
12.卡瑟琳·欧肖(上)
“小姐,您要的红茶。”
“谢谢。”
夏洛蒂在最外围的一个空桌边坐下,伸手接过女仆端来的红茶。
红茶尚且温热,她在茶面上吹出几道涟漪后方才缓缓饮下一小口。
淡淡的甜味,以及一点花茶的清香。
放下茶杯,夏洛蒂把眼神瞟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赫茜和爱玛,开口道:
“好吧,让我们先来捋一捋现在的情况——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刚刚那位自我介绍很长的安德莉亚小姐是不是有说过,她是‘玫瑰花茶’的花瓣之一?我们亲爱的向导,可敬的骑士,赫茜小姐,你能帮帮我这个孤苦无依一无所知的外乡女孩吗?好让我稍微了解一下我到底是得罪了谁。”
赫茜瞟了夏洛蒂一眼,没有拒绝夏洛蒂的请求,淡淡地说道:
“你并没有听错,福尔摩斯小姐。玫瑰茶会虽然参加的人很多,但真正属于玫瑰花茶的却只有八位成员,也就是所谓的八片花瓣。其中就包括刚刚的安德莉亚·安西缇,以及今天茶会的主办人卡瑟琳·欧肖。”
“也就是说我们上来就得罪了这里的头头之一?真棒呢。”
“你很乐观,福尔摩斯小姐,需要我友情提醒你一下吗,安德莉亚·安西缇并不是一个大度的人,或者说,她是出了名的小心眼。”
“很好,更进一步,我的求职之旅直接画上了句号,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夏洛蒂一边开着玩笑,一边从桌子上的小点心里拿了份栗子山塞进嘴里,那酥软香甜的味道在她的舌头上炸开,让她都不由得小小的呆了呆。
好好吃。
夏洛蒂朝那盘小巧精致的栗子山蛋糕眨了眨眼睛,有些怀疑里面是不是下药了。
“夏洛蒂,抱歉,都是因为我的关系。”
虽然只是玩笑话,但显然爱玛仍旧有些自责,她将这件事的所以责任都归咎到了自己身上。
“没事,爱玛,我并不在乎。”夏洛蒂仍旧欢快地吃着栗子蛋糕。
“可是夏洛蒂,要是这真影响到你拿到邀请函可怎么办啊?要不......要不我过去向那位安西缇小姐道个歉吧。”爱玛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原因影响到夏洛蒂,满心担忧地提议道。
夏洛蒂从盘子里拿栗子蛋糕的行为停了下来。
她微笑着转向爱玛,柔声说道:
“爱玛小姐,我真的挺喜欢你的。”
“可你要真是做出这种让我觉得又为难又丢脸的事,我会毫不客气地将你扒光了从天台上扔到那边的湖里去,好给你那水做的脑子换换水,说不定这样你就会清醒一点呢。”
“还有,我其实不是个特别有耐心的人,不喜欢一直安慰一个自卑的人,那会让我觉得烦躁,如果你真的觉得过意不去,欠了我的,可以来尝试安慰一下刚刚受了打击,现在十分脆弱的我。”
夏洛蒂指了指桌子上的甜品,“——比方说,喂我吃点可口的小蛋糕。”
“我这样说,你能懂吗?我亲爱的爱玛?”
.......
这突然转变的话风谁能懂啊?
不光是爱玛愣住了,就连坐在对面的赫茜都多看了夏洛蒂几眼。
“夏洛蒂,你是生气了吗?我......”爱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有些慌乱地说道。
“嗯——?”夏洛蒂眯起了眼睛。
“呀,我,我这就喂你吃。”
看见自己的宠物小鸟其实还是有些智商的,夏洛蒂欣慰地笑了笑,然后也不再向桌子上拿栗子蛋糕了,整个人惬意地向软椅的椅背一仰,慵懒地靠了上去。
等到爱玛小心翼翼地将一份蛋糕递到嘴边,微微张嘴咬下一口,夏洛蒂方才将话题重新拉了回来。
她将目光转向赫茜,也不在意对方正在用奇怪的眼神看自己,仿佛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开口道:
“好了,现在让我们继续刚刚的话题。虽然一上来就得罪了这里的头头,但我觉得我还是可以挣扎一下的——毕竟我们的正主是那位卡瑟琳·欧肖小姐不是?凯蒂亚女士说她是一名精英主义者,想必只要我表现得足够好,她应该不会特别在意我与她同僚的一点小小摩擦......大概?”
“......并不是没有可能,我与那位卡瑟琳小姐并不熟悉,但欧肖家族向来以严苛,乃至于刻薄的家规出名,这个家族的人大多都是古典贵族的典范,冷酷,刻板,严于律己,卡瑟琳·欧肖想必也不会例外。”赫茜回道。
“那么问题来了,”夏洛蒂又吃下一块爱玛递来的栗子山,耸肩问道:“这样一位冷酷的贵族小姐,我们该靠什么去博取她的欢心呢?”
“这是福尔摩斯小姐你自己该去认真思考的问题,不是吗?”
赫茜垂下眼帘,轻抿了一口红茶。
夏洛蒂瞥了赫茜几眼,“看上去你胸有成竹。”
“只是不怎么在意而已。我并非一定要得到这份职位,实际上,这个职位可能对我最大的意义就是能多跟构梦事务所的主人罗曼多见上几面。福尔摩斯小姐你又是为何而来呢?还请别告诉我是为了那份薪水。”
赫茜平静地问道,似乎全然不相信夏洛蒂可能缺钱。
......可夏洛蒂,至少前身的确是为了钱而来的。
这叫我怎么说呢?
夏洛蒂有点点苦恼。
她是为了调查前身的死而过来的,但从目前的经历来看,尚且看不出前身的死跟这家事务所有什么关联。
当然,夏洛蒂也不相信这家事务所会跟白开水一样纯净——毕竟这是初期给她的唯一一条明显的线索。
她的心中其实是有些矛盾的,并没有完全想好自己要不要真的去争取这份助理的职位。
如果想要详细的调查清楚的话,得到这个助理工作显然会很有帮助。
但是要上班。
要上班。
上班。
呵。
就在夏洛蒂纠结的时候,天台的门口传来一道女仆恭敬的欢迎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卡瑟琳小姐,欢迎光临孚日中庭,所有参加茶会的小姐们都已经到齐了。”
“嗯。”
清冷的声音先至,随后的,则是一抹飘垂的黑发。
......正主来了。
13.卡瑟琳·欧肖(下)
淡金色的,像猫一样的眼眸。
只有猫咪,只有猫咪才会有那样冰冷到高傲的淡漠目光。
卡瑟琳·欧肖就是一只猫咪,一只冷酷的,可怕的,又无比吸引人的猫咪。
华丽的宫廷礼服穿在她的身上,白的蕾丝边,黑的细绳带,黑白相间,黑白分明。
可黑白又怎么分明?漆黑如墨的长发从肩滑落,月华般白皙的手臂却又裸露着,顺滑地贴合在一起,叫人挪不开眼睛。
蓬松且长的裙摆里响起高跟鞋踩在地上的轻响。
那只猫咪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了过来,金色的眸子缓缓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她看所有人,所有人也都在看她。
夏洛蒂也不例外,她看着这只猫咪,只觉得那一头墨染的秀发一定很是柔顺。
头发柔顺,肌肤又好,要是摸起来,从头上一路顺滑过脖颈,沿着光洁的背,微陷的脊梁一路向下到纤柔的腰肢,手感一定也会很好吧?
这样想着,眼睛不自觉地微微眯起,粉嫩的舌尖亦拭过唇瓣,夏洛蒂感觉自己的心躁动了起来。
“......”卡瑟琳柳眉微蹙,不知为何,她刚刚突然感到了些许危险的气息。
但看了一圈,在场的都不过是些贵族小姐,女仆,以及一部分站在各处的侍卫,与寻常没什么两样。
至于来参加茶会的人中有一些陌生面孔——这很正常,玫瑰茶会又不是什么门槛很高的会议,只要是身在伦比亚且有钱的小姐女士,通过各种渠道弄到邀请函并不难。
“卡瑟琳,你终于来了,这边!”
安德莉亚高举起她手上的那把鹅绒小扇子,呼唤着刚刚到场的卡瑟琳。
卡瑟琳向安德莉亚微微点头,但并没有立马过去,而是面向在场的其他人,轻缓地说道:
“十分抱歉,各位应邀而来的女士,作为此次茶会的举办人我本该早早地到这里迎接你们,但却因为一些迫不得已的原因不得不耽误了些时间,还请谅解。”
她的声音冰冰凉凉的,很有几分空灵清冷的意味,虽然话语中带着自责的意味,但说出来却毫不低声下气。
“我们当然不会怪罪您,欧肖小姐您可是我们年轻女性的典范,跟我们这些在这里玩乐的人不同,您这么年轻就已经是奥莉薇雅大人的得力助手了,事务繁忙也是应该的。”
人群中有一位头上系着蝴蝶结的女孩说道:“倒不如说您能在忙碌之中还抽出时间为我们举办茶会,我们才应该感谢您呢。最近过得实在是不太好,难得的百花展,却好巧不巧地出了魔......出了‘那种事’,好一阵担心受怕,连睡觉都睡不安稳了。”
蝴蝶结女孩的话显然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一提到魔女,许多女孩的脸上都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容不得她们不担心,“少女自杀案”死去的可都是她们这个年纪的女孩,现在死去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还有她们熟悉的人死去,怎么可能不害怕。
警察虽说有了一点进展,得出了一个结论。可一个“是魔女做的,我们无能为力”的结论除开让人更害怕以外实在没有半点作用。
一时之间,整个茶会的氛围都变得略有些低沉起来。
看见这样的情景,卡瑟琳眉头微蹙。
略微沉默,她开口向所有人说道:
“是的,就像希尔达小姐说的那样,魔女的谣言让人不安,更何况,那也不一定是谣言。”
她迈步缓缓走在被玫瑰花包围,亦被桌椅以及亿少女们包围的场地中,用那双琥珀般的眼睛扫过每一个人。
“也许真的在某一天,某一个晚上,你,或者我,我们中的一个人,也可能是好几个人,就会像前不久逝去的罗拉小姐一样,死在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里,悄无声息,死得不明不白,毫无价值。”
“也许在不久的将来面对死亡真的就是宿命,也许一生注定将以一出悲剧为尾声。”
卡瑟琳冰凉的声音并不蕴含多少情感,可也正是这种淡漠的声调才最叫人感到压抑。
“卡瑟琳——”安德莉亚皱着眉头想要站起来打断卡瑟琳的话,可却被卡瑟琳用手势阻止了。
卡瑟琳继续低沉地叙说道:“可就像给与你们的邀请函上写的那样,悲剧的,痛苦的尾声并不能阻止我们在舞台上的光彩。”
“你们现在,光彩吗?”
“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恐惧,胆怯,懦弱,满脸丑态,我记得,你们以往是最不屑于那些粗鄙的平民的,嫌弃他们刺耳的嘶喊不如高雅的乐章,嫌弃他们肮脏的着装不知礼仪检点,嫌弃他们的每一个下流举动。”
“嫌弃这,嫌弃那......你们有嫌弃现在的自己吗?那些目光短浅,缺少学识的平民们在魔女的威胁下惊恐万分,你们此时的表现又跟他们有什么差别呢?”
“今天,我们遭了难了,与那些平民一起,不得不在最美的年纪就感受到生命的威胁,何其的不幸。”
“若是我们哭着,喊着,尖叫着,涕泪横流,手足无措,露出自己的丑态,像牲畜般嘶鸣着挣扎死去,那我们往日又是凭着什么在鄙视那些贱民呢?”
卡瑟琳的声音渐高。
“他们会指着我们,笑着大声说‘看哪!那些高贵的小姐们也不过如此罢了!’”
“他们会说我们不美,说我们蠢笨。”
“他们会说,我们死得就像一头慌了神的畜生,如同他们一样。”
“若我们一直让悲伤淹没我们,让痛苦支配我们,那他们说得便没有半点错处!”
声音再次沉了下去,卡瑟琳一一走过那些贵族女孩,她们都是何其美丽,妆容,服饰,举止,无一不是无可挑剔。
“这是你们希望的吗?”
卡瑟琳走到那位蝴蝶结女孩面前,垂下眼睛,平静地问她:“告诉我,希尔达,这是你希望的吗?”
蝴蝶结女孩惭愧地避开了卡瑟琳那双淡金色眼眸的注视。
“抬起头来吧。”
卡瑟琳对蝴蝶结女孩说道。
转向其他所有人,她又说,“抬起头来吧,高贵的小姐们。”
卡瑟琳清冷的声音并不大,可这里亦静得针落可闻,她的声音便向水浪一般向所有人扩散开来。
“这里是玫瑰茶会,而这个时节,是玫瑰盛放的季节。”
“让我们用如以往一般美丽的身姿去面对接下来的日子吧。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可怜的我们自身。”
没有任何言语回应了她,可卡瑟琳看到,这些女孩们都尽量端正了自己的身子,像一名真正的贵族小姐那样保持自己端庄的身姿。
她没有再继续,她知道,这些女孩听进去了她所说的。
但她心里明白,这也只是暂时的,语言的感染力是有限的,只能让人一时激荡,并没办法持久,所以,为了让这些贵族女孩真正地恢复信心,还需要一点更切实的东西。
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可以。
于是,她说:
“今天这场茶会,其实是奥莉薇雅大人的意思。”
“奥莉薇雅大人?”有人惊讶出声。
“是的,最近伦比亚的事情很多,她没有办法再兼顾玫瑰花茶这边的事了,想着大家这段时间可能都不是很开心,所以才叫我办一场茶会让大家好好玩乐一番,散散心。“
卡瑟琳的睫毛微微颤动,金色的眼眸中也闪过一丝波动。
“而我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大家,好消息,也是我迟来的原因——帝国已经向伦比亚派来了援助,想必很快,不管‘自杀案’是不是魔女所为,都会马上被解决。”
“真的?!”女孩们纷纷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卡瑟琳第一次露出了微笑。
“当然是真的。”
在最后的最后,她向所有人说道:“为了庆祝这个消息,为了不负奥莉薇雅大人的好心,最后,也是为了我们自己,让我们就像以往一样,热热闹闹地办一场茶会吧。”
“好吗?”
14.赤裸的阶层
夏洛蒂觉得,不怎么好。
将可丽饼在热牛奶中微微浸湿,再清脆一口,夏洛蒂品尝着美味的小点心,百无聊赖地看着场地中间的“表演”。
在那里,玫瑰花围成的小舞台上,蝴蝶结女孩正在唱歌,神情专注,精神紧绷,唱出来的,是为了取悦别人而生的曲调。
无趣。
自打卡瑟琳·欧肖到场,茶会开始已经很有一会儿了。
短暂又漫长,夏洛蒂的感受只有两个字——无趣。
很失望,这场茶会比夏洛蒂想象中的要无趣很多。
其实早就该明白的,所谓的茶会实质上无非就是一群贵族小姐吃点心喝茶聊天的场所而已,在这没有网络的旧时代,社交也回归到了它最质朴的模样,成为了人们满足自己精神的一种重要的娱乐需求。
对于夏洛蒂而言,这种娱乐形式有些过时了。
她并没有兴趣跟一群旧时代的贵族小姐聊些家长里短——实际上也没人跟她去闲谈,或许是之前跟安德莉亚产生冲突的场景被其他人看在了眼里的缘故,夏洛蒂三人被无言地排挤了,只能冷清地待在场地边缘的位置。
不过,倒也不至于无聊到待不下去的地步。
毕竟这里有免费的美味小点心,场地中间还有“表演”看,再时不时调戏身边的爱玛几句,勉勉强强也过得去。
一曲毕,舞台上的蝴蝶结女孩唱完了。
平心而论,夏洛蒂觉得她唱得挺好听的,虽然因为年纪小的缘故,声音显得有些青涩,但腔调却是拿捏得像模像样,歌声不仅不失韵味,还平添了几分稚嫩的趣意。
只是这尚不足以让夏洛蒂感到动容,如果把每个人的娱乐需求量化,像她这种经过科技轰炸的人与这些贵族小姐比起来,大概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差别。
随着其他人一起给蝴蝶结女孩掌声,这位带着蝴蝶结,长相也算是清秀的女孩亦向所有人提裙回礼。
最后,蝴蝶结女孩向坐在舞台正对面的卡瑟琳问道:
“卡瑟琳小姐,您觉得如何?”
瞧她那紧张的模样,简直就像是一位等待着考核结果的学生——这便是这场茶会最无聊的地方,直到茶会正式开始之后夏洛蒂才发现,它居然还带着一点点政治含义。
虽然真的只有一点点,但依旧让一场以欢乐为目的的聚会变了味,简直就像巧克力中间混进了同样着色的大便一样,叫人恶心。
“奥莉薇雅大人”,女伯爵,伦比亚的高级检察官,唯一的女性高级官僚,并且极有可能成为伦比亚的第一任女市长。
以及......玫瑰花茶的最初组织者。
根据赫茜的说法,这位“奥莉薇雅大人”曾帮助过,鼓励过许多有能力,或者有潜力的女贵族,让她们成为能亲手执掌财富和权力的女性,这其中的佼佼者便是所谓的“花瓣”。
哈,听上去倒是有点像一位拳击爱好者。
不过夏洛蒂稍稍一想便能明白,这个时代既然是“旧时代”,那估计是没有打拳的土壤的。
甚至可以说,在这个时代替女性争取权益需要十分的勇气。
女性缺少话语权,即便是贵族,也大多只作为男性的附庸存在,就像此时茶会的这些大小姐,纵使身份高贵,可以奢华一生,可要说她们在家族中对财产有多少支配权,那就是说笑了。
夏洛蒂明白那位“奥莉薇雅大人”思路,她的身份摆在那里,比起男人,显然更容易得到女性的支持,只要拥有话语权的女性贵族越多,她的支持者就越多,很好理解。
难怪那封邀请函上要强调“独立自主且秉承优雅“,平民没有政治资本,贵族女性却又大多没有话语权,还真是不容易。
按照这个逻辑,那位奥莉薇雅大人之所以组织玫瑰花茶,大概是想借助茶会发掘一些有潜力的年轻女孩作为自己以后的助力。
......啊,感觉自己好像摸到一点破题的关键了。
“很好听,希尔达小姐。”
猫咪,卡瑟琳·欧肖,此时与那位火红色的安德莉亚一同坐在一群贵族小姐的中心,她端起白瓷茶杯抿了一口红茶,说道。
“那请问,能否给我一张下次茶会的门票?卡瑟琳小姐,我从小就学过礼仪,歌唱,还有绘画也了解一点,我家是伦比亚有口皆碑的家具商,父亲一直希望我能像一名真正的贵族小姐一样富有内涵,还请卡瑟琳小姐能给我一个机会。”蝴蝶结女孩请求道。
“没有机会,希尔达小姐。”
这是安德莉亚的声音,这位眼睛像红宝石一样闪耀的傲慢大小姐随意地点评道:
“我不知道你父亲是从哪里替你弄来的邀请函,可能是花钱从哪位贵族女士手中买的?真是够了,‘玫瑰花茶欢迎有涵养的女孩,即使她不是贵族’——我一直都不喜欢这个规定,可这是奥莉薇雅定的,我只能认下。”
“既然允许你们来了,那就好好表现,可看看你,就用这种表现来敷衍我们,说真的,我家下人都唱得比你好听。你让你的那名家具商父亲失望了,希尔达小姐,好好回你的座位上去吧,在这场茶会剩下的时间里你可要多吃些点心,说不定就能把你父亲花的钱吃回来了。”
在安德莉亚锋利的话语下,蝴蝶结女孩面色苍白,咬着嘴唇,最后向卡瑟琳和安德莉亚行了个礼,“抱歉,是我太自不量力了。”
说完她便黯然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看那脸色显然受到的打击不轻。
待到蝴蝶结女孩退下,卡瑟琳方才淡淡地向安德莉亚说道:“你说得太过分了,安德莉亚。她的父亲也是奥莉薇雅大人的支持者。”
安德莉亚不以为然地反驳道:
“她家连贵族都不是,他父亲的支持能有什么用?给奥莉薇雅在买家具的时候打个折吗?别开玩笑了,要我说奥莉薇雅就该禁止平民参与茶会,每次都有一大堆平民女孩腆着脸过来,好像这样她们就也是贵族了似的,真是烦死了。”
“可能她们家的确有些闲钱,但帝国可不是海对面的那些小国家,若是用钱就能解决所有麻烦,别说奥莉薇雅,连我都可以是伦比亚的市长了。”
......
“这是伦比亚茶会的常态?一群美少女像小丑一样轮流展示自己以供‘更高位’的存在挑选?”
夏洛蒂伸出手指指向刚刚发生的那一幕,饶有趣味地向赫茜问道。
“我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来参加茶会,不过我觉得这应该只是玫瑰茶会的常态。”
赫茜蹙着眉头说道,看样子她似乎很反感刚刚的事情,“我的确听说过,因为奥莉薇雅会给予有能力的女性支持的缘故,有不少富有的平民家族都将玫瑰茶会当做进入上流社会的敲门砖......”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赤裸?”夏洛蒂笑着替她补充道。
“......嗯。”
相比起夏洛蒂生活的时代,这里的阶层差距更加露骨,毫不遮掩,甚至引以为豪。
当然,这并非什么值得大加批判的事,阶级永不消亡,只是在不同的时代换个名称罢了,时代所限,血统论大行其道并不奇怪。
难怪凯蒂亚女士说这个小小的测验有些奢侈......她大概从没想过自己招聘能招来看上去像是贵族的女孩,像爱玛这样的女孩才是她原本以为的人选。
对于爱玛来说,这确实称得上地狱难度。
看到又有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孩鼓起勇气走到舞台上去,夏洛蒂眨眨眼睛,将目光突然转向了在自己身边偷偷学着蘸牛奶吃小饼干的爱玛,说:
“爱玛,你要不要也上去试试?”
“啊?”爱玛被夏洛蒂的话惊到,手上的小饼干一下全泡进了牛奶里,还溅出了一阵白色的奶滴。
爱玛赶忙手忙脚乱地用手帕去擦,顺便还怯怯地回应夏洛蒂说:“我,我不行的吧,刚刚那位希尔达小姐都不行,我的话......”
她大概是三人中对这份工作最渴望的,但刚刚蝴蝶结女孩失败的情景显然让她心有余悸,原本因压力凝成的勇气一下就又被打散了。
“没事,她失败只是因为她努力错了方向而已。”
夏洛蒂神秘地一笑。
“来,我教你......”
15.有趣
她们的目光向我看过来了。
迈步走在去往会场中间小舞台的路上,爱玛感觉自己的心快要砰砰地跳出来了。
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要说的话,身体更是紧张。
心神不宁却又要装作沉着冷静,爱玛不敢去回应那些从两侧望向自己的贵族小姐的视线,只得直直地看向前方的舞台,却又觉得那围在舞台边上玫瑰花好似都像有了魂一般地向自己瞧了过来。
冷静,冷静,爱玛,不会有事的,夏洛蒂不会骗我的。
拼尽全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爱玛迎着所有人的视线站在了玫瑰花搭建的舞台上。
仍旧是一个不那么自然的行礼。
“欧肖小姐,午安,我是爱玛·安琦,一个来自偏远的威斯特敏的女孩,这是我第一次来参与著名的玫瑰茶会,能请您给我一次机会也像其余人一样展示一下自己吗?”
威斯特敏?
卡瑟琳略微有些意外,她记得威斯特敏郡是在北边内陆的一个郡,因为地理位置偏远靠山的缘故,相对封闭,在帝国内部并没有多少存在感。
红蔷帝国地域辽阔,地域歧视也很常见,威斯特敏郡就是常常被歧视的典型之一。
不过,卡瑟琳倒是并没有对爱玛出言不逊,反而说道:
“当然可以,安琦小姐,我期待你的表现。”
她没有怀疑爱玛的身份——谁能想到会有贫穷家的女孩闯进这场茶会呢?
在卡瑟琳看来,爱玛应该是属于那种为了参加百花展览而从其他地方千里迢迢来到伦比亚的外地贵族,这并不稀奇,每年百花展览都会有许多外地的游客来到伦比亚。
坐在旁边的安德莉亚听到卡瑟琳的话不禁蹙起了眉毛,但毕竟卡瑟琳才是这次茶会的举办人,她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想到之前这个乡巴佬女孩畏畏缩缩的表现,安德莉亚的目光中透露出了一丝疑惑。
“非常感谢。我不会舞蹈,也不会作诗,就也向大家演唱一首歌吧,是我们威斯特敏地区有名的歌谣。”
说完,爱玛深深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轻轻地清唱起来。
她的嗓音很好,就像她的性格一般,歌声柔软动听,就像流水一般叮咚作响,清脆悦耳。
但还没唱多久,她的歌声就被安德莉亚打断了,这位大小姐站起身,皱着眉头喊道:“你等等——”
爱玛停下演唱,略有些紧张地问:“怎么?是我哪里唱得不好吗?”
“不,不是这个原因,在这个问题之前,我首先想要知道——你这唱的什么?”
“是一首威斯特敏郡有名的歌谣,我说过的,安西缇小姐。”
“可我听着像是贱民间的吆喝声。”安德莉亚的声音里蕴含着不快,“我不是没出过远门的人,恰恰相反,我曾去游历过许多地方,只有那些替乡下贵族放羊的下人才喜欢唱这种东西。”
下意识的,面对安德莉亚的话语中的质疑,爱玛想要选择退缩。
但脚步才刚刚挪动半步,想到这样肯定会让教了自己“妙招”的夏洛蒂失望,爱玛就停下了脚步。
她稳住身形,鼓起勇气跟安德莉亚对视道:“安西缇小姐,这就是乡间最受欢迎平民欢迎的歌。”
安德莉亚呆愣了一下,就连手中的小扇子都忘记继续挥动了。
“......平民?你把贱民们在土里唱的东西搬到这里来,搬到玫瑰茶会上来,唱给我们听?”
安德莉亚的语气中满是难以置信,甚至就连愤怒都没有了。
“爱玛·安琦,你这是在愚弄我吗?”
伴随着安德莉亚夸张地鄙夷声,周边的贵族小姐们也都附和着一同低低地窃笑了起来。
......
坐在边缘处看着场地中心发生的一切,看着爱玛陷入窘境,赫茜平静地回头问夏洛蒂:
“这就是你让她去做的?恕我直言,这样似乎除了让那位可怜的安琦姑娘陷入难堪以外没有任何作用。”
夏洛蒂不慌不忙,倒是丝毫没有惭愧的意思,甚至还有心情继续伸手在盘子里拣小点心吃。
“只是必要的流程而已,爱玛扮不了大小姐,她身上的寒酸气太浓了,这可不是换身衣服就能遮掩住的。”
“所以?”
“所以不如将这点大大方方的摆到台面上来,所有的欺骗都要在对方相信你的基础上才能进行下去,树立一个能让对方信服身份很重要——虽然其实也是假的,但她们这不是信了吗?一个从偏远地区来到大城市的乡下贵族,多么好的欺辱对象啊,她们会愿意相信的。”
赫茜又看了一眼场地中心,确实如夏洛蒂所说,爱玛在那群贵族小姐眼中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愚蠢的,天真的,不知礼数的,从乡下来的土气贵族少女。
“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只是让她成为了被鄙夷的对象而已。”
“你忘了我们的目的,菲利欧小姐,可别被那些女孩们精彩的表演给误导了自己的双眼啊。”
夏洛蒂轻轻一笑,随意解释道:“我们的目的是为了得到下一次茶会的邀请函,而茶会上貌似还有不少其他人跟我们目标一致——都是些有钱没地位的小姐,她们向卡瑟琳·欧肖献媚,拼了命地向她展示自己拥有‘贵族的内涵’,结果呢?”
夏洛蒂把视线投向卡瑟琳·猫咪,想象着抚摸这只猫咪的手感。
“赫茜,你明白这位卡瑟琳小姐刚刚在安慰这些因魔女而忧郁的姑娘时,眼中有多么冰冷吗?简直就像是在对着一群丑陋的布娃娃一样,嫌弃,不屑,厌恶,却依旧能够在脸上伪装出温暖的笑容,笑着去安慰她们。”
“真好啊,难怪凯蒂亚女士在来之前说她是一位冷酷的,标准的贵族,她的脸上确实带着厚厚的面具呢。”
“......也不知道这面具下会有怎样的甘甜,让人期待。”
赫茜看着微笑的夏洛蒂,陷入了沉默。
她一直有注意夏洛蒂这个奇怪的人,神秘,古怪,美丽,还喜欢笑。
世间的一切在这个女人眼里仿佛都是有趣的,而这个女人也很乐意去发掘这些有趣的东西。
这种特质让她的笑容变得单纯,也变得......危险。
夏洛蒂将目光投向了场地中心的爱玛,眼中带着一丝期待。
“赫茜,你觉得一只......一位真正的,冷酷的贵族,会在乎‘贵族女孩的内涵’吗?”
“不会的,她要的,不是内涵,是有用。”
“所以我只教了爱玛一样东西——那就是如何让卡瑟琳‘以为’她有用。”
16.演员
因为心里有些底气的缘故,在短暂的慌乱之后爱玛反而慢慢适应了过来,不再像开始那般手足无措,也没有因周围低低的嘲笑声而怯场,而是向安德莉亚问道:
“我当然不敢愚弄您,安西缇小姐不喜欢吗,这支自威斯特敏的歌谣?”
她确实有一股卑怯的气质,这让她天生就在与人交谈中落于下风,但也让她的话语中总是带着一丝恳切。
安德莉亚皱眉道:“难道我的态度还不够明显吗?我不喜欢,甚至于讨厌,我都不知道你是哪来的勇气将这种东西拿到茶会上来,难不成你真以为这种平民歌曲会在这里大受欢迎?爱玛·安琦,你可不要搞错了,这里是伦比亚,不是威斯特敏那种地方!”
面对安德莉亚不善的语气,爱玛没有生气,她转而向在场的另一位花瓣卡瑟琳问道:
“欧肖小姐您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卡瑟琳依旧优雅,她端庄地坐在软椅上,手上捧着一杯温热的红茶,说:
“安琦小姐,安德莉亚她对威斯特敏有些偏见,这是她个人的想法,我很抱歉。但,有一件事她是没说错的——那就是这种歌曲并不适合在这里演唱。如果换个场所,我大概会很乐意倾听安琦小姐的歌声,实际上,我觉得你唱得还不错。”
听到卡瑟琳并不站在自己这边,爱玛丝毫不气馁,甚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意。
她们这个态度,这应该就是夏洛蒂说的最好的情况了吧。
那么,进入分支A。
爱玛轻轻叹了一口气,尽可能地让自己用着一种可惜,甚至于怜悯的语气说道:
“我并没有挑选错场地,尊敬的,高贵的两位‘花瓣’小姐。我也可以跟其他人一样,唱一首你们认为‘适合’在这里演唱的歌曲,但哪有又如何呢?我只会像之前的人一样被奚落一番,然后灰溜溜的下去。我不想这样,我与她们一样,希望能从欧肖小姐这里得到一张门票。”
爱玛的这番话一说出来,确实让所有人都感到了一阵意外。
安德莉亚更是皱起了眉头:“所以,你就决定这样来哗众取宠?”
“......哗众取宠吗?或许是吧。”
顿了一下,差点忘词,但好在人虽然笨了点,记忆力还是不差的。
她的声音渐高:“但若是不哗众取宠,像您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注意到我呢?又怎么会注意到我唯一的优势——来自威斯特敏,这样一个‘穷-乡-僻-壤’呢?”
优势?
卡瑟琳放下了手中的红茶杯。
爱玛转向卡瑟琳,继续说:“您知道,现在是百花盛开的季节,伦比亚又是这样一座美丽的城市,很多很多人都渴望来到这里感受一下这座城市的魅力,他们中有贵族,有平民,有邻近的,也有像我一样来自遥远北方的人。”
“我不像您一般诗情画意,但我会唱您绝不会唱的低贱歌曲;我不像您一般博学多识,但我懂得如何跟平民们畅聊他们的生活;我不像您一样生活在繁华的城市之中,但从山里土里来到这座城市的人又是何其之多。”
“安西缇小姐,欧肖小姐,玫瑰茶会是风雅的聚会,但你们难道不觉得,在这样一个时节,让这样一个风雅的聚会包容一个来自穷乡僻壤的土气贵族小姐也是一件很好的事吗?‘致所有独立自主且秉承优雅的女性’,宽广的胸怀难道不是优雅的一部分吗?”
卡瑟琳淡金且闪耀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些波动,像是总算寻到了些许趣味。
她盯着爱玛,锐利的视线射向这位亚麻色的姑娘,明明只是静静地端坐着,予人的压迫感却丝毫不逊于那位咄咄逼人的安德莉亚小姐。
凝视良久,就在爱玛都觉得自己快要在这股视线下漏出破绽的时候,卡瑟琳开口了,话语中带着淡淡的考究意味。
卡瑟琳平淡地说:“可外乡人毕竟只是外乡人,他们对于伦比亚,对于玫瑰花茶,对于我们这些生活在这里的贵族来说终究不算什么。”
这句夏洛蒂教过。
“的确如此,但对于您来说,给予我一张门票又算得了什么呢?”
话语冰冷追风,卡瑟琳立马又问:“那我为什么要选你?到伦比亚的外乡人数不胜数,安琦小姐你在其中又能算什么?”
这句夏洛蒂也教过。
爱玛微微抬头,她越来越代入“剧本”中的角色了,此时挺胸抬头,话语中甚至有了几分坚定的意味。
她说:“——凭我是第一个向您提出这个请求的人!”
“我听闻玫瑰花茶会帮助有志于独当一面的女性,所以我才来到这里。我相信过去,现在,未来,一定都有许多跟我抱着相同目的来到这里的人,可究竟怎样才是独立自主的女性?或者说,真正独立自主的人还需要他人的帮助吗?”
“我和其他人一样都身处于‘社会潜规则’的泥潭之中,脱不开身,算不得独立,所以在像您这样的人看来,我们都是差不多模样。”
“但现在不同了......”
“我,爱玛·安琦,第一个从泥潭中向您伸出了求助的手。”
“这个理由......难道不够吗?”
身上的寒酸气一扫而去,可能是天资如此,也或许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员,爱玛此时仿佛真成了一位外乡的贵族女孩,坚定坚强。
卡瑟琳凝视着爱玛,没有说话。
她不说话,别人也不敢插话。诡异的沉默开始了。
砰,砰。
爱玛逐渐在这种令人不安的沉默中恢复了过来,这时她方才明白自己刚刚究竟做成了怎样的壮举——她怼了一位高贵的贵族女孩!
尽管有夏洛蒂安排的剧本,但这仍旧是她过去想都没想过的事,心脏砰砰跳着,额头上都冒出了几滴冷汗。
......到底结果会如何?
卡瑟琳动了。
用手轻轻敲打了一下桌面,清脆声响后,她身侧一直静候的女仆立马从身上掏出了一封信递到了卡瑟琳手上。
手指捻住信件,起身,轻走几步。
卡瑟琳向爱玛递去了邀请函,以及一声——
“足够。”
......
赫茜重新望向了夏洛蒂,眼中带着奇妙的色彩。
难得的,这个三无女带着欣赏,微微惊叹道:“福尔摩斯小姐,你很厉害。”
夏洛蒂脸颊微红,不好意思似的羞涩起来,谦虚道:“也不全是我的功劳,爱玛的表现很好,她的超常发挥也是成功的关键,我的功劳顶多占百分之九十九吧。”
......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尘埃落定,爱玛伸手去接邀请函,一些贵族小姐甚至对爱玛升起了敬佩之情的时候。
意外发生了。
一只白皙的手提前取走了卡瑟琳递向爱玛的邀请函。
唰。
鹅绒折扇被打开。
下半边脸藏在那软白的鹅绒后面,只露出一双红宝石双眼,安德莉亚的眼里满是狐疑。
“......叫人惊讶,爱玛·安琦,我都怀疑我一开始是不是看走眼了。”
“你要是真有这样的一面,那的确有资格得到这张邀请函。”
安德莉亚将邀请函在爱玛眼前晃了晃,冷笑道:
“——可惜,我觉得你没有!”
鸟雀姑娘的身体僵硬了。
......
赫茜又望向了夏洛蒂。
“这也是你的功劳?”
“不,这一定是爱玛的功劳。”
“那安琦小姐可真是要好好感谢你,现在又愿意将功劳分给她了。”
“此一时彼一时,形势变化得很快。”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这可就不是一般的麻烦了,如果被揪出她欺骗贵族,她可能会死。”
“我相信她不会供出我的!”
“......?”
“咳咳,我的意思是——”
夏洛蒂整了整自己的衣装,用爱玛的手帕擦了擦自己满是甜品残渍的嘴唇。
手帕上满是牛奶的气味,夏洛蒂这才想起爱玛用这个手帕擦过洒在桌子上的牛奶。
于是又嫌恶地将其扔得远远的,站起身,将被放在一边的手杖握在手里耍了一个圈。
以及,别忘记微笑。
杖尖轻点地面。
“我的意思是,该我登场了。”
17.恶女人
“爱玛·安琦,你刚刚的自我辩述有点意思,比我见过的大部分同龄人都要有意思得多。你能说出那番话,说明你确实有一些闪光点,这些闪光点足以弥补你不那么优秀的出身。我并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凭借你刚刚的表现成为玫瑰茶会的常驻成员之一我毫无意见。”
“......前提是,那些话的确原原本本的出自你口。”
安德莉亚踱步绕着爱玛走了一圈,审视的目光几乎未曾停下。
“你刚刚的表现太好了,好到我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这真的是入场时被我接待的那个蠢笨的乡巴佬吗?”
“这样的差别太大了,安琦小姐。”
步子停在了爱玛的身前,安德莉亚轻叹了一口气。
“直白的说,我不相信你,安琦小姐。”
这句话像一把利剑一样扎向了爱玛,让她浑身微微一颤。
“可我也不敢肯定。”
柳眉稍稍扬起,安德莉亚转而又说道:
“这样吧,安琦小姐,既然你这样能说会道,那你能跟我们稍稍介绍一下你的出身吗?放心,即使差一点我也不会再嘲笑你,毕竟你已经证明了你有可取之处。”
“在你说完之后我会立刻派人去查证你说的东西,我不太了解威斯特敏,但总会有人了解的。如果是事实的话我会立刻就怀疑你的事道歉,你以后不仅是玫瑰花茶的常驻客人,还将成为安西缇家族的座上宾,甚至我个人也会赔偿你一笔钱以作失礼的补偿。”
“还请不要怀疑我的诚意,安西缇家族从不在承诺上弄虚作假。”
“你觉得这样如何,安琦小姐,只要随便说说就能得到这样的回报,是不是很简单?”
鹅绒折扇张扬大开,如孔雀开屏,亦如骄傲的安德莉亚·安西缇她本人。
“我——”爱玛抿了抿嘴唇,刚想说些什么,安德莉亚就抢先一步打断了爱玛。
“别急,安琦小姐,我还没说完呢。”
她微微昂起头,向前一步,将扇子抵在爱玛的胸口。
“安琦小姐,善意提醒你一下,我讨厌别人愚弄我......如果你被我发现你在骗我,哪怕只骗了一部分,我依旧会生气。而我一生气,你就会有麻烦,严重一点,你可能会被判处绞刑。”
“也就是说,会死。”
“关于这点也请你不要怀疑我的诚意,安西缇家族从不在承诺上弄虚作假。”
......会死?
冷意从话语传达到心灵,爱玛翠绿的瞳孔蓦然扩散。
这位可怜的贫穷少女着实被贵族的可怖话语吓到了。
安德莉亚注意到了爱玛的表情,少女瞳孔中渗出的些许恐惧让她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她冷笑道:“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我仁慈地给你不回答的权力,只要你告诉我是谁教你说这些的——虽然我已经有怀疑的对象了。”
说到这里,安德莉亚还望会场的某个不起眼的边缘桌子瞟了一眼。
“但我要你亲自说出口,指认她,然后变回你的乡巴佬爱玛·安琦,灰溜溜地回到你的座位,我不追究你的责任。”
“......”
“为什么不说话,安琦小姐?是我的要求太难了?还是说——是你根本说不出来呢?”
面对安德莉亚的一步步逼迫,爱玛把嘴唇抿得紧紧的。
她下意识地就想避开安德莉亚的眼神,可周边也尽是其他人尖利的目光,那些贵族小姐的,卡瑟琳·欧肖的,都是,都是,到处都是。
避不开,于是想去找夏洛蒂,可又不能,只能死死地克制住自己回望去看夏洛蒂的冲动,将目光挪动空无一物的地面。
她越是如此,安德莉亚就越是肯定自己的怀疑,也就对爱玛越是不屑。
就像安德莉亚她自己说的那样,她讨厌被愚弄,而在这之上,她更恼怒的是自己差点被一位不堪的乡巴佬给愚弄了。
如果不是爱玛和夏洛蒂是跟赫茜一起前来,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然后爱玛的笨拙与夏洛蒂的游刃有余又给她留下了还算深刻的印象的话,她这次肯定就被这个乡巴佬骗过去了。
说不定还会对这位自乡下来的懦弱女孩称赞有加。
天呐,她可是最看不起这种软弱无能的人了!
耐心消失殆尽,抵在胸口的折扇稍稍用力,顿时将毫无预料的爱玛推得向后跌坐在了地上。
疼痛让爱玛蹙起眉毛,灰尘脏了她那宝贵的,连用力拉一下都不舍得的漂亮衣服。
她不知所措地抬起头,只看到安德莉亚在她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影子洒在她的身上,红宝石般的双眼里满是嫌恶。
这位自己只能仰望的大小姐站在云端,傲慢地,一字一句,说:
“......原形毕露。”
“爱玛·安琦,你做不得安琦小姐,只能做蠢笨的乡巴佬爱玛·安琦。永远,永远如此。”
于是,双手会握成拳,让指甲扎进肉里,牙齿也会把唇瓣咬出血来!
爱玛颤抖着,她分不清自己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愤怒。
失败了,怎么办,不知道怎么办,想不出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又怪谁呢?
要怪眼前这个可怕的女人吗?怪提出这个测试的凯蒂亚女士?亦或是怪让自己上前来的夏洛蒂吗?
怪这怪那,这也怕哪也怕,思来想去,泪水几乎要从眼里涌出来。
能怪谁呢,还不是只有自己吗?
离了夏洛蒂给自己安排的剧本,就一下打回原形,什么都不是了。
恍恍惚惚的,只觉得自己好没用,明明都穿上了这样漂亮的衣服,来参加满是鲜花的茶会,跟那些以往只能远远去瞧的贵族小姐坐在一起,为什么我就格格不入呢?
不......凭什么我就格格不入呢?我不够漂亮吗?我做不到大声说话吗?我就一定成不了一位了不得的贵族小姐吗?
握紧的拳头又松开。
安德莉亚不屑地看了爱玛一眼,优雅地伸出双手,用白皙修长的手指将那封邀请函撕了个粉粹,细碎的纸屑像雪花一样飘落在了爱玛的脸上。
然后望向卡瑟琳:“这就是个被人指点了几下的蠢材,卡瑟琳,她不值得成为我们的客人。邀请函我撕了,你如果觉得不高兴,之后我会给你道歉的。”
卡瑟琳早就坐回了自己原先的位置,此时正端起已经渐凉的红茶轻抿一口。
听到安德莉亚的话,她平静地说道:“我不会不高兴,不过,似乎有其他人不怎么高兴。”
“是我们的客人?也是,我的确冲动过头了,稍稍有些忘了场合。”
安德莉亚转身向周围的其他贵族小姐,优雅致歉:
“抱歉,我亲爱的各位朋友姐妹,刚刚的事让我心情不太好,就做出了些可能影响了大家玩乐兴致的举动,还请见谅。我向各位承诺,等到下次轮到我做举办人的时候,保证准备一场让大家别开生面的茶会以作赔偿。”
周边那些吃瓜,不,吃点心的贵族小姐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位胆子稍微大一点,跟安德莉亚关系也不错的贵族小姐小声道:
“安德莉亚,我是对你想要惩罚这位安琦小姐没什么意见,如果她真是借着别人的话语来试图在这里博取名声,那对茶会的其他人无疑是一种不公,大家能理解你的愤怒的。”
“那就——”
“但,”那位贵族小姐指了指小舞台,提醒到,“安德莉亚,那位安琦小姐似乎还有些不同的意见。”
......哈?
安德莉亚一呆,回头去看,只见爱玛慢慢地地上爬了起来,涨红着脸,眉锋像剑一样竖起,泪珠不断滚落,却依旧直直地瞪着她。
“你......”
安德莉亚还没来得及说完,爱玛便大声说道:“就是我说的!”
“什么?”
“之前那些话就是我自己的意思,是我说的!没有什么别人的指点,我也不需要!你不用再说什么有人教我说的了,如果你不信,那你绞死我啊!你这个自负自恋又自傲,自我介绍还特别长的恶女人!!!”
自负自恋又自傲,自我介绍还特别长的恶女人?
所有人都被爱玛的最后一句话惊住了,甚至就连卡瑟琳·欧肖都挑了挑好看的眉毛,显然是被爱玛这句话打动了。
“噗......”人群中有人没忍住小声笑出了声,没笑的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奇怪。
似乎认同这句话的人其实也不少。
安德莉亚的脸也变得羞红一片——气的。
“爱玛·安琦,你——!”
“——你怎么敢,我,我要绞死你~”
“对!”安德莉亚下意识地点头称是,说完才意识到不对劲,脸更红了,整个人都气得冒烟,叫道:“不,不对!谁在接我的话!”
“当然是我啊,安西缇小姐。”
优雅的提裙礼,语调轻快,灿金的发丝如绫罗绸缎一般散在幽黑的奢华外套上,蔚蓝的眼睛对上了安德莉亚火红的视线。
夏洛蒂向她微笑道:“我记得你之前还邀请我跟你一起呢,现在就忘了吗?那可真是叫人伤心呢。”
“不过不要紧,我记得,所以我应邀过来了哦。”
18.简单的尝试
“夏洛蒂......”
下意识的,爱玛轻轻地唤出了声来。
她看着夏洛蒂从远处向这边走来,惊喜与担忧混杂在一起,像是黑的白的线一齐缠在了她的心头,复杂极了。
当然欣喜,能在这种时候看到熟悉的人为自己走上前来,自然会感激,会高兴。但也正因为如此,也才会止不住地为夏洛蒂担忧。
夏洛蒂没有看错,鸟雀姑娘确是个傻白甜的人,明明是因为夏洛蒂的诱导她才会走上台来,却一点责怪夏洛蒂的意思都没有。
在鸟雀姑娘看来,夏洛蒂之所以会替她出主意,“鼓励”她上前来,都是为了她好。
“夏洛蒂肯定是看我是三个人中最没用的那个才帮我的吧......只是我太笨了,明明夏洛蒂都已经教得这么好了,我还是没表现好。”
爱玛就是这样想的。
......
“明明只是想找个人帮我先探下雷,结果反而变得更麻烦了......果然傻白甜只配做宠物吗?”
夏洛蒂就是这样想的。
她本来打算让爱玛去验证一下自己想法,爱玛要是成功过关了,她就也顺着这个思路过关,爱玛要是失败了......
失败就失败了。
我总结总结失败的经验,我不就能过关了吗?
可现在的情况却很微妙,思路是对的,人成了失败的原因,介于失败与成功之间,反而造就了最坏的结果。
不过,事已至此,再埋怨自己蠢笨的小宠物也无济于事,还得想个办法把自己的小宠物捞回来才行。
“午好,安西缇小姐,以及,初次见面,欧肖小姐。“
在行礼过后,曼妙的腰肢挺得笔直,夏洛蒂望着两位花瓣柔声说道:
“我是夏洛蒂·福尔摩斯,一个从海对面漂泊而来的异乡他客,也是这位安琦小姐在来时路上相识的友人。虽然作为客人我不该如此唐突,但不管是我的良知还是我的心,都不允许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友人遭受苦难而无所作为。在这里,我恳请二位能原谅她的冒犯,她未曾欺骗二位,不该被惩罚。”
容颜夺目,仪态优雅,话语得体,衣装显奢华。
人是一种视觉动物,良好且恰好“合适”的形象是许多事情的基石。
“我记得你,夏洛蒂·福尔摩斯,我知道你就是那个支使爱玛·安琦过来的人。未曾欺骗?你怎么好意思开口!”
安德莉亚脸上愤怒的潮红还未褪去,夏洛蒂的出现无疑为她提供了一个新的发泄口,她冷笑几声,说:
“放过爱玛·安琦绝不可能,她不仅侮辱我,还试图依靠不光彩的手段从卡瑟琳手里骗取邀请函,无论哪个都足够构成我把她送上绞刑架的理由了——这其中也有你的一份,夏洛蒂·福尔摩斯!”
夏洛蒂微微一笑:“侮辱您?安西缇小姐,据我所见,是您辱骂爱玛在先,而爱玛只不过是做了些不痛不痒的反击而已。您这样的指控未免也太失实了。至于欺骗,我已经说过,她并未对二位有所欺骗了。”
“难道你想说她说的那些话并非出自你的引导?你把我当傻子吗?”
“当然不,那些话的确是由我教爱玛说的,若您说是欺骗,那的确有我的一份,安西缇小姐。”
夏洛蒂毫不犹豫地承认了,爱玛不禁有些焦急出声:“夏洛蒂?!”
然而夏洛蒂又是话锋一转,她将目光转到卡瑟琳身上,疑惑的问:
“可哪又如何呢?”
欧肖小姐,您是茶会的举办者,您能告诉我,我为何不能帮助我可怜的友人从您这里得到邀请函吗?我是个外乡人,对玫瑰花茶并不了解,而安琦小姐亦是如此,我跟她有着相似的境遇,她想要从您这里得到一份邀请函,我觉得我替她出一点主意无可厚非。”
夏洛蒂表现得很困惑,她随意地扫视了一眼周围的其他女孩,最主要是也向卡瑟琳要过邀请函的几位。
“我不觉得其他向您索要邀请函的人在来之前没有得到过别人的帮助,卡瑟琳小姐,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向亲近的人寻求助力是人之常情,我不了解玫瑰花茶具体如何,但我觉得你们独独将爱玛拎出来惩罚并不公平。”
见夏洛蒂将话题从自己带到卡瑟琳身上,安德莉亚不快地说道:“夏洛蒂·福尔摩斯,你这是试图避开我吗?”
“当然不,安西缇小姐,与您这样漂亮的小姐交流我很愉快。”夏洛蒂轻轻摇头,“我只是对玫瑰花茶的公平性有些怀疑而已。虽然您也是‘花瓣’之一,但今天毕竟是卡瑟琳小姐举办的茶会,我这点疑问自然是要向真正的举办者发出的。”
“......你很敢说,福尔摩斯小姐。”
这还是卡瑟琳第一次遇见向她质疑公平性的人,柳眉微挑,将手上已经冷了的红茶递给一旁的女仆,她平静地回应道:
“不过若是你指望我站在你和安琦小姐这边的话,你可能要失望了——母庸质疑,安琦小姐所行之事就是欺骗。我之所以向她发出邀请函,是因为我相信她有着优秀的品质,当这个虚假的,伪装的优秀被戳破之时,其余一切都不重要。你说的帮助无非就是将你支使她在我们面前进行‘表演’的行为进行美化罢了。
“诡辩无用,福尔摩斯小姐,从这个角度来说,你比安琦小姐还要卑劣得多。”
——这个卡瑟琳要比安德莉亚不好对付得多。
几句话的交锋,夏洛蒂就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安德莉亚·安西缇虽然高傲,但其实更加感性冲动;而卡瑟琳·欧肖看起来无害,也没逼迫过爱玛,但这个人的思路要比安德莉亚清晰许多,也锋利许多,她认定爱玛有错,估计是很难说动了。
还是得将突破口转向安德莉亚,但爱玛之前骂过她,这样一个高傲的大小姐,人又在气头上,没有道理也是道理,光凭话语又怎么可能说服得了呢?
19.戏剧前的念白
......那就不凭话语了。
夏洛蒂“和善”的目光开始逡巡于全场。
地形,路线,可能性。
在场除开来参加茶会的手无缚鸡之力的贵族小姐们,共计17人,6个女仆,6个男侍,5个护卫。
忽略掉女人,没有武器的男侍战斗力折个半,5个护卫算作5个完整的战斗力,这里对我的威胁度只有8个点。
这还是做了高估的打算,没有枪,身上只挎着细剑,着装也是华而不实的礼仪制服,体格虽然壮硕,但脸干净手也干净,那些护卫十有八九是些样子货。
也是,再怎么奢华也不过是一个贵族俱乐部而已,娱乐场所,不可能有什么厉害的武装。
所以四舍五入,8=0。
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夏洛蒂的眼里满是忧伤。
“看来我没办法让我的友人在您这里脱罪了,不得不说,这对我来说是个莫大的坏消息。”
看到夏洛蒂这副模样,联想到此前夏洛蒂落自己面子的事,安德莉亚自然而然地感受到了一股胜利的感觉,不气了,孔雀又开屏了,她得意地“哼”了一声,趾高气昂地迈步到夏洛蒂面前。
“很有自知之明,夏洛蒂·福尔摩斯,看在你也还算有点本事,差点就叫一个乡巴佬骗过了我的份上,我可以不将你像爱玛·安琦一样送进牢里,但你必须得私下里对我进行赔偿,我要看看你能给我带来多少趣味。”
听了她这话,夏洛蒂用奇怪的眼神凝视安德莉亚良久,看得安德莉亚一阵莫名其妙。
脸上泛起潮红,安德莉亚用扇子遮住自己的脸庞,羞恼道:“你看什么?”
夏洛蒂温柔一笑,“没什么,安西缇小姐,您很漂亮,尤其是您的眼睛,火红如燃烧的色欲,真是美极了。”
“......你在讽刺我?”
“是赞赏,安西缇小姐。”
“哼,行吧,那谢谢你的夸奖。不过即便你现在开始吹捧我也是没用的,太迟了。”
“我只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没有迟不迟一说。”夏洛蒂柔声解释道,“不过既然您提到趣味,我倒是有个想法。”
夏洛蒂环视周边的其他女孩一眼,继续说道:“安西缇小姐,欧肖小姐,既然其余人亦都有上台来展现自己的机会,那不知我是否也有这样的一个机会呢?若是我表现的好,又是否能从卡瑟琳小姐这里得到一张邀请函呢?”
卡瑟琳的瞳孔中泛出一抹奇异的色彩,深深地看了夏洛蒂一眼,问:“在这种情况下?”
“是的,在这种情况下。‘独立自主且秉承优雅’,既然欧肖小姐你说邀请函只会发给具有优秀品质的人,若是我证明了我拥有这样的品质,欧肖小姐你会因为我此时的境遇而否决我的资格吗?”
“我不会,但就像你因为这位安琦小姐而走上前来一样,我同样会尊重我的朋友安德莉亚的意见,而她——”
“你想都别想,我绝不会认可你进入玫瑰花茶。”安德莉亚毫不客气地说道。
“——就是这样,福尔摩斯小姐,即使这样你还要尝试吗?”卡瑟琳饶有趣味地问道。
“为什么不呢?”夏洛蒂不以为然地说道,“所以我只要表现得足够优秀,且让安西缇小姐认可我,就可以拿到邀请函了是吗?”
显然,夏洛蒂成功勾起了卡瑟琳·欧肖的兴趣,她将目光转向另一位花瓣,“安德莉亚?”
安德莉亚蹙着柳眉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说道:“可以,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夏洛蒂·福尔摩斯,我倒想看看你要怎么让我认可你。”
说完,她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等着看夏洛蒂的表现,还一副不怎么愉快地吃了一块小糕点。
夏洛蒂微笑道:“多谢。”
来到场地中心的玫瑰花舞台,爱玛站在那里,像极了一个闯祸了的熊孩子,手足无措,眼中满是浓浓的担忧和愧疚。
因为刚刚跌坐在地上的缘故,她之前好不容易理好的发型散乱了,衣服也沾了尘土,脏了皱了。再加上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倒是很有她跟夏洛蒂初见时的“风采”。
“夏洛蒂,对不起,我......”爱玛见夏洛蒂走过来,双手揪住裙子,低声道。
无需言语,只需要将食指轻轻比起。
鸟雀姑娘乖巧地闭上了嘴巴。
夏洛蒂笑了笑,没有对爱玛说什么,反而转身向安德莉亚问道:
“在我的节目开始之前,我想先问一句,安西缇小姐,你讨厌安琦小姐对吗?讨厌她不知礼数,讨厌她出身老土,讨厌她顶撞于你。当然,我看得出来,你最讨厌的是这位安琦小姐的软弱无能,对吗?”
安德莉亚有些疑惑,不明白夏洛蒂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这并没有什么好否认的,于是她点头道:“显而易见。”
夏洛蒂可怜地瞧了爱玛一眼,说:
“是呀,谁会喜欢这样一个姑娘呢?自卑,懦弱,无能,一遇到困难就只知道呆呆傻傻地站在原地,等待着从他人那里得到帮助,即使得到了助力,却还是会因为自身的蠢笨而将事情搞砸,简直可以说是一无是处了。”
爱玛颤抖起来,脸上显露出不解与极其难过的表情。
比起安德莉亚之前的辱骂,被夏洛蒂这样说更叫她伤心百倍。
可爱玛依旧没说什么,只是死死的抿住双唇,仍旧眼中滚落出两颗闪耀的泪珠。
卡瑟琳看着夏洛蒂的动作,不禁蹙起了眉头。
她不觉得夏洛蒂是个会背弃朋友的人——要是如此,夏洛蒂一开始就不会上前来了,可夏洛蒂此时却又确确实实在贬低爱玛·安琦。
......她想做什么?卡瑟琳心中莫名地有了些不安的预感。
贬低完了爱玛,夏洛蒂又开始笑着抬高安德莉亚:
“而安西缇小姐你就不同了,出身高贵,富有才能,优雅大方。最重要的是,安西缇小姐你是个有勇气的人,像一个真正的贵族,而不是像这位安琦小姐一样,被一把折扇吓得跌坐在地上,实在是丢脸到家了。你从品格上就要高出安琦小姐一大截,对吗?”
说到这种地步,就连安德莉亚都觉得有些反常了,她不快地问道:“夏洛蒂·福尔摩斯,你到底想说什么?”
“只是一点寻常的念白罢了,一幕精彩的戏剧在开始之前总是需要一点铺垫的,还请谅解。”
夏洛蒂轻声解释道。
用手指抵住下巴,她假装环视一圈,又说:“我可能还需要找一位先生借一个道具一用,让我瞧瞧......哦,那边那位侍卫先生就可以。”
被夏洛蒂的目光所注视,站在卡瑟琳身侧的那个侍卫一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夏洛蒂就已经从舞台上走了下来。
“你好,先生,请问你能借我个东西以作节目的道具吗?”
“这......”侍卫看了一眼卡瑟琳,见卡瑟琳没有出言反对,便恭敬地说道:“好的,尊贵的小姐,您需要什么呢?”
夏洛蒂娇媚地一笑,一如周边盛开的烂漫玫瑰。
“我想借您的剑一用。”
“剑?等等——!”
措手不及的讶异叫声。
高抬腿,一声重响。
闷哼声,倒地声,痛苦的呻吟声。
以及,利剑自鞘,一道银痕,破开空气的刺耳噌响。
“夏洛蒂·福尔摩斯!你在干什么?侍卫,抓住她!”
慌乱的喊叫声。
如雨点般纷乱响起的噪杂脚步声。
几声拔剑,几声击撞,几声剑柄腾空起坠,几声砸地沉响。
钢铁交响的美妙沉浮乐,乐毕,你便倒下。
疼痛的惨叫声,泪水从眼眶中挤出的呜咽声。
然后便是尖叫声。
是桌翻椅倒的碰撞声,是白瓷餐盘碎裂的清响声,是恐惧的圣歌合唱。
是又三声破空响。
三把餐叉,一把擦过尖叫者的喉咙,一把止住逃跑者的脚步,一把钉在反抗者的指边。
“嘘——”
手指压住自己红艳的薄唇,夏洛蒂温柔的笑着。
“安静,好吗?”
20.吻
我说安静,于是便安静了。
不吵不闹,静到能听到玫瑰花在微风吹拂下摇曳招展的划拉声。
这才对嘛,戏剧,就是要静静的欣赏才好。
夏洛蒂满意地扫视了一圈,手上的剩余的餐叉飞刀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耀眼的弧光。
这道弧光盖住了他人恐惧,压抑,亦或愤怒的目光,在死亡的威胁下,所有人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夏洛蒂用手挡住阳光抬头仰望,青空万里,旭日春光。
是个极好的日子。
于是她又低头弯腰从舞台边的玫瑰丛中折下一朵娇艳的花,将它的断根轻轻插进安德莉亚火红的发丝里。
鲜花,美人,“娇羞”到满脸红晕的双颊,“感动”到浑身颤抖的身躯,想来安德莉亚小姐应该很满意我摘与她的这束玫瑰。
满意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在这宁静美好的氛围下,卡瑟琳·欧肖做了第一个往湖面扔石子激起波纹的罪人。
望了一眼安德莉亚——这个骄傲的大孔雀此刻正被夏洛蒂用细剑架着脖子,不得不暂时退化成了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火鸡——卡瑟琳开口道:
“福尔摩斯小姐,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你应该能想到后果的。”
不像那些慌了神的大小姐们,卡瑟琳的声音仍旧清清凉凉,像夏日的刨冰。她说话的模样,就如同是在劝诫一位失了理智的朋友。
夏洛蒂颇感兴趣地将目光转向卡瑟琳,没有回答卡瑟琳的问题,反倒问:
“你不害怕吗?一点也不惊讶,脸上也没什么害怕的表情,说真的,这让我感到有些挫败。”
——卡瑟琳仍旧安安稳稳的坐在原先的椅子上,没有挪动一分一毫。
“尖叫并不能解决问题,比起福尔摩斯小姐你手中的剑,我更害怕你会做出更多让事情无可挽回的举动。我是茶会的主办人,我有义务保证其他人的安全,也有义务让自己在这种突发情况下保持冷静。”卡瑟琳理所当然地说道。
这让夏洛蒂觉得更有趣了。
她把架在安德莉亚脖子上细剑挪开,转而缓缓伸向了卡瑟琳。
可怖的钢铁与白嫩的肌肤越来越近,可卡瑟琳仍然纹丝未动,用平静的目光直视着夏洛蒂。
剑身轻拍脸颊,夏洛蒂问:
“这样也不害怕吗?”
“不必白费功夫,福尔摩斯小姐,我不会屈从于你的暴力。”
“哪怕只是显露出一点点的惊讶也不愿意?”
“绝不。”
于是夏洛蒂放下剑,弯腰,捏住卡瑟琳的下巴。
然后,吻在了她的嘴唇上。
众目睽睽之下,寂静无声的舞台之上,两张漂亮的脸贴在一起,两片柔软的唇瓣贴合于一处。
所有人都没预料到夏洛蒂会做出如此举动,这其中也包括卡瑟琳。
夏洛蒂感受到了她逐渐僵硬的身体。
唇分,鼻尖对着鼻尖,眼睛对着眼睛,甚至能从对方的瞳孔中看见自己,夏洛蒂略有些得意地对卡瑟琳说:
“为何这样一幅表情,欧肖小姐——不,是卡瑟琳,你怎么了?难不成是......有惊讶到?嗯?”
......
不远处的爱玛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只觉得自己有些气闷,心中更为泛起了一阵莫名其妙的酸涩感。
为什么会这样呢?
爱玛不明白,她只是下意识地揪住了自己的衣服。
......
等不到呆愣着的卡瑟琳的回答,夏洛蒂也不再弯腰与卡瑟琳玩眼对眼的游戏。
她起身,纠结地看向了自己左手的细剑与右手的手杖,最终还是选择将手杖夹在自己的腰间,空出一只手去抚摸卡瑟琳的头。
就像撸猫一样,白皙的手指浅没进墨染的发丝,一点一点地抚摸着。
发型被弄乱,几根俏皮地发丝从两侧向脸蛋滑落,点缀在卡瑟琳原本冷漠的表情上,很有几分反差萌的可爱之感。
卡瑟琳怔怔地看着夏洛蒂,突然问:“为什么?”
“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就为了羞辱我跟安德莉亚吗?”
“你觉得这是羞辱?”
“难道不是吗?福尔摩斯小姐,我无法理解。”
卡瑟琳问出了自己心中的困惑:
“你不像是一个不智的人,楼下很快就会察觉到这里的不对,他们会派更多人来阻止你,警察也会很快赶来。即便你身手再好,在面对政府的通缉时也不过是螳臂当车。而且,你也是贵族,为何要做出如此愚蠢的事?”
愚蠢,没有道理。
这就是卡瑟琳对夏洛蒂所作所为的看法。
她不明白,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夏洛蒂会选择在这种场合动手。
就为了救回她的朋友?即使如此,那也应该选择更合理,更“常规”的方法。
哪怕不那么快意,不那么直接,但人类的社会就是这样,由无数规则构成明里暗里的条文法理,其中有的被叫做法律,有的被叫做道德,有的甚至被叫做逻辑。每个人都遵守着或多或少的规则,让自己更好的在这个社会中生存下去。
打破规则的,往往被称作疯子。
夏洛蒂当然是疯子。
你不能指望一个心态为“绝对自由”的人来按规矩行事。
现实里唯唯诺诺已经很辛苦了,为什么不选择更舒心的手段来解决问题呢?
“......因为好奇。”
夏洛蒂这样回答。
“主要是安西缇小姐给我的好奇。”
她放过了卡瑟琳猫咪手感绝佳的头发,转而重新向安德莉亚走了过去。
剑锋重新架在安德莉亚娇嫩白皙的脖颈上,安德莉亚用愤怒的目光回应着夏洛蒂,那双红色眼睛里好似要喷出火来。
夏洛蒂当然不会在乎一个少女的怒意,即使是比这恐怖百倍,充满了恨意与残忍的目光,对她来说都属于家常便饭了。
被安德莉亚怒视着,她甚至还有心情谈笑说:“安西缇小姐你这样看着我,是也想要亲一个吗?”
安德莉亚一滞。
“别这么紧张,玩笑而已。放心吧,安西缇小姐,我并没有喜欢接吻的癖好。”
夏洛蒂耸了耸肩,环视周围那些上流社会的少女们。
她们大多容貌秀丽,妆容精致,衣着奢华,是人人仰慕的优雅贵族。
事实也是如此,就在几分钟之前,这些少女还用矜持的举止在这里详谈甚欢,吃一些可口且昂贵的小点心,以此来虚度闲暇的春日时光。
当然,她们现在基本都是面色惨白,夏洛蒂望到哪里,哪里就会低下头避开夏洛蒂的视线。
目光回到安德莉亚身上,夏洛蒂说:
“安西缇小姐,你让我很失望。”
21.原形毕露
“不要露出这种不解的目光,我就是在说你,安德莉亚·安西缇,叫人失望。”
“呵,你的眼睛好像更红了,犹如绽放的怒焰,也更美了。”
“我对于美的事物向来博爱,也不排斥骄纵的姑娘,所以我其实也挺喜欢你的。你的那一长串名号,每一个我都记得特别清楚,什么什么子爵的嫡女,安西缇家族的不知道多少位继承人,作家协会的会员,以及......啊,后面忘了。”
“总之,印象深刻。”
夏洛蒂的说辞让安德莉亚狠狠地瞪了夏洛蒂一眼。
显然,安德莉亚觉得夏洛蒂是在讥讽她。
“看来你觉得我是在嘲笑你?我没有嘲笑你,安西缇小姐。我是真心的。”
夏洛蒂认真地看着安德莉亚,感叹道:
“这个世界何其不公,从出生,到死去,简直就没有一处地方能完完全全称得上公平。就像安西缇小姐你,出身优渥,天资过人,哪怕就算是死了,此时此刻死在我的剑下,你也值得一场风光的葬礼与一处豪华的墓地,不会曝尸荒野,也不用担心野狗老鼠。”
“这值得拿来骄傲吗?当然值得。”
“运气也好,努力也罢,天赋也可,怎么得来的不重要。这个世界不仅不公,还残酷得惊人,当你站在他人头顶的时候,就是可以尽情地向别人炫耀你所拥有的一切。享受别人羡慕嫉妒,亦或是不屑嫌恶的目光。谁不想做人上人呢?我也想,那种感觉真是太美妙了,叫人上瘾。”
“金钱的芳香能让人弯掉脊梁,权势的威力能使人屈下双腿,天资的差距能叫人心生绝望。越是见识这些东西,就越觉得它们丑陋,觉得它们糟粕,觉得它们是人心里最恶心的部分,就越是厌恶它们。”
“当然,也......越是渴望。”
“安西缇小姐,这些你都有,所以当你嘲讽,鄙视爱玛的时候,我可以理解,贬低他人抬高自己是人类刻在灵魂里娱乐自我的方式,你有这个资格去鄙夷不如你的人,更别说爱玛确实是远不如你。”
“哦,你别急着高兴,也别急着摆出一副‘什么嘛,你还是挺有眼光的’表情——现在遮掩迟了,嘴巴阙得老高,可你眼里的得意都快溢出来了。”
“我可以理解,并不代表我认同你那浮夸的,没什么格调,毫无技巧的炫耀方式,说实话,我觉得这挺没品位的。”
“尤其是在我有一样东西怎么都不能理解的情况下。”
夏洛蒂困惑地玩弄了一下自己耳边的发丝,问道:
“或许是我见过的‘贵族’跟你们这边的贵族不太一样的关系,我可以理解你从其他地方对爱玛的鄙夷,知识,才华,品位,人就是在很多地方都分369等的,歧视并不稀奇。但,独独有一样东西从来不分——人皆由低劣的欲望和苦弱的肉体所构成,把灵魂从身体中摘出,我们等重。”
“安德莉亚·安西缇,你何以因一位女孩......不,是一个人性情上的羞怯而否定她的人格?”
“起来,安西缇小姐,我允许你高声与我辩驳。”
夏洛蒂将压在安德莉亚脖颈处的细剑放下,示意安德莉亚从椅子上起身。
随着她的话语动作,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安德莉亚身上。
——也不是没有人想趁此机会溜掉,只是每当有人想要尝试的时候都会收到夏洛蒂一个“和善”的微笑。
以及一把餐叉。
刚刚夏洛蒂三两下就把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剑打飞,人打趴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在被微笑警告后,很难再让这群不是大小姐就是仆人的软弱人群鼓起勇气。
毕竟......夏洛蒂看起来也不像是要杀她们的样子,要死也是死安德莉亚。
我要向她说的那样站起来跟她辩论吗?
安德莉亚心中犹豫着,夏洛蒂明显是在针对她,实话说,她有些怕,但一想到自己此时正被其他人注视着,个人的尊严与家族的荣耀汇聚在她的心间,又或许只是单纯因为那恐怖的剑刃离得远了,胆子肥了,总之,安德莉亚把自己所有的勇气都鼓足,怒视着夏洛蒂,抓着扶手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那当然是因为我是安西缇——!”
话音未落,话还未完,骤止。
瞳孔猛然扩散,锋利的剑刃就擦着脸颊穿行而过。
迅疾如一道幻影,夏洛蒂猛然的刺击快速得甚至让安德莉亚来不及尖叫。
划破的空气炸裂在她的耳边,引带的气流割裂在她的脸颊。
在那一瞬间,她真的以为自己要被这把利剑捅穿脑袋了。
可死亡却终究只是与她擦边而过。
她呆傻着,直到夏洛蒂缓缓地将细剑从她脸颊边抽回。
“抱歉,我说笑的,我可懒得听你说一大堆有的没的。”夏洛蒂恶劣地笑着。
针扎破了气球,所有的勇气一泄而空。
扑通。
双腿一软,安德莉亚瘫坐在了地上。
惊惧地喘息,她抬头看夏洛蒂,却只见夏洛蒂一副嘲弄的表情。
呜的一下,眼泪就要流出来,可安德莉亚反应了过来,拼命强忍着不让眼泪从自己眼眶中流出来。
她的嘴唇哆嗦着,用尽最后的力气骂道:“夏洛蒂·福尔摩斯,你真是个......混蛋!”
夏洛蒂并不生气,只是笑着说:“其实我大概也能猜得到你要说什么,家族传承?先祖事迹?亦或是家训教条?无非就是这些了。”
“家世好的人总是喜欢提这些,因为它们的确都是好东西,而且是无论白手起家之辈怎么奋斗都得不到的东西。”
“可是,真的有这么一种东西,能从几百年前顺着血液贯穿数代人,并在今天透过你的皮囊展现在我面前吗?”
“我不相信,安德莉亚,至少,我从你身上没看到。”
“你所瞧不起的安琦小姐愿意在绞刑的威胁下,从地上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替我担下罪责——我并没有骗你们,我与安琦小姐的确只是于今天相识。”
“可你呢,安德莉亚,你在我把剑锋转向你的友人卡瑟琳的时候一声未吭,你在做什么?”
“你在害怕。”
“你怕我伤害你,因为你知道,你得罪我最深,最有可能会死在我的剑下,所以你不敢开口,甚至在我看向卡瑟琳的时候,你还暗自里松了一口气。”
“我没有,我只是没有想到......”安德莉亚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可对上夏洛蒂那双居高临下的清澈眼神,里面仿佛有摄人心魄的剑锋从湛蓝的瞳孔中射出刺在安德莉亚身上,刺得她说不出话来。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微不可闻,于是夏洛蒂便替她说了。
夏洛蒂指了指自己清澈的双眼。
“没有想到?这双眼睛可不止是漂亮,虽然漂亮的确是它的主要功能,但因为一点个人习惯,它对于捕捉一些别人的小动作也很有心得。所以你骗不了我的,安德莉亚。”
“不过,你也不必为此羞愧,毕竟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夏洛蒂和安德莉亚身上。
他们的视线中未必包含对于安德莉亚的怀疑或是鄙夷,但在此时的安德莉亚看来,这些目光就好像全都是在苛责她。
这叫一个骄傲,乃至于傲慢的人如何忍受?
于是她再次摇头否认道:“我没有!”
一旁的卡瑟琳也替安德莉亚辩解道:“安德莉亚不是那样的人,福尔摩斯小姐,你这样说如果是为了挑拨离间的话,很抱歉,那是不会起作用的。”
“不,我可没兴趣挑拨离间你们,我只是想见识一下,安德莉亚·安西缇的骄傲究竟在剥开她的家世之后,能在她本人身上剩下多少。”
夏洛蒂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的,直白的说。
这赤裸裸的说辞着实刺激到了安德莉亚的自尊心,她眼眶发红地说道:“那当然是全部!”
夏洛蒂疑惑道:“真的?”
“绝不会有假!”
“那,试一遍吧。”
“......试一遍?”
就在安德莉亚不解地视线中,夏洛蒂再次将细剑的剑锋置于安德莉亚白皙的脖颈。
她说:“安德莉亚·安西缇,就像你‘仁慈’地给了爱玛两个选择一样,我也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你像爱玛一样从地上站起来,大声说出你所有的骄傲,或是把你那长长的自我介绍念一遍也行,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勇气,我便承认你的确比我的爱玛要在人格上更胜一筹。之后我也会束手就擒,让你尽情享受把我送上绞刑架的快乐。”
“听起来是不是很美?不过,骄傲都是要有代价的。如果你选择这条路,视我的心情而定,我有可能用这把剑捅进你的喉咙。至于几率嘛......对半分吧。我强烈建议你选这条路,保证不捅死你。”
“第二,我给你不说话的权力,你可以选择苟且偷生,承认自己不过是个连乡巴佬都比不上的愚蠢女孩。这样我以福尔摩斯的名义发誓,绝不会杀你。但你之后一辈子都会背负着耻辱活下去,具体这份耻辱有多沉重,就看你有多在乎它了。”
“这个听起来也不错,对吧?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得到我的保证。只是我们骄傲的安德莉亚小姐估计是不屑于苟且了。”
夏洛蒂将自己手杖扔给爱玛,让她替自己拿着。自己则是向安德莉亚伸出了5根手指。
“我给你倒数5秒钟的时间考虑,安德莉亚小姐。一定要想好哦。”
“五!”
就在安德莉亚还在对夏洛蒂的话语发愣的时候,夏洛蒂就已经开始了计数。
“等,等等——”
“四。”
这,这怎么办?不,没什么好考虑的吧,我可是安德莉亚·安西缇,我当然是不能向这个混蛋低头的,那个乡巴佬都能站起来,我也可以!
安德莉亚刚想起身,还只是微微动弹,一点冰凉就从她的脖颈上传遍了全身。
——是剑尖抵住了她的喉咙。
刚刚利剑从脸庞破空擦过的恐怖的感受再次回荡在脑海中,汗毛炸起,安德莉亚的身体僵住了。
而夏洛蒂,只是轻笑着缩回了一根手指。
“三。”
死......我明明才这个年纪,我明明还有好多想做的事没有做,居然就要死掉了吗?明明......我不该的......我,我不想死,可是......
“二。”
安德莉亚你在想什么啊!这里这么多人,你怎么可以在这里怕死呢?你是安西缇家族的嫡女,是发誓要成为优秀女性的人,怎么能因为怕死而玷污家族的荣耀呢?
“一。”
是,就因为我这么优秀,才不能死在这里,是这样对吧。对,对,就是这样的,我要是死了,父亲母亲一定会很伤心的。不过,我要是在这里退缩,岂不是让自己,让安西缇家成了许多人的笑柄?怎么办......啊,不,不是我退缩,只是时间到了而已!我没反应过来,若是反应过来了,肯定会选择站起来反抗夏洛蒂的!时间到了......时间到了.......
......为什么这么久?
安德莉亚呆呆傻傻地看向夏洛蒂,只见夏洛蒂竖起一根手指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好像完全没有继续数下去的意思。
为什么不继续数啊?为什么啊???!
夏洛蒂好像不经意间的瞟了一眼周围,顺着她的动作,安德莉亚也僵硬地看向了周围。
她们......她们所有人都在看我。
那些平常巴结我,讨好的大小姐在看,那个被我赶下台去的蝴蝶结女孩在看,那个我讨厌的乡巴佬也在看。
卡瑟琳也在看我。她的眼里透露出的......是怜悯?
不!!不能这样,我得——
安德莉亚刚微微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恶魔的低语就传到了她的耳边。
“......零。”
......
收回抵在安德莉亚脖颈上的细剑,夏洛蒂用可惜的语调说道:
“看来安德莉亚小姐早就做好选择了呢,亏我还‘特意’多预留了一点时间,真是......嗯,浪费了。”
“遵守承诺,安德莉亚小姐,你安全了,我不会再对你做任何事。”
“陪我表演了这么久节目,也不知道会不会把你累着了,好好回自己的位置上休息一下吧,喝点牛奶,吃点甜点,回复一下自己的精神,要争取让我再见到一个活力四射的安德莉亚小姐哦。”
“起来吧,安德莉亚小姐,我说过的,我不杀你。”
可安德莉亚没有起来。
不仅没有再站起来,她那曼妙的身子都佝偻了下去,好似要把自己埋进地板里,再也不让任何一个,任何一个人见着自己的脸。
所有的骄傲被撕碎,夏洛蒂轻叹一声,没有再去理会这位曾经高傲的大小姐。
只给她留下了淡淡的一句:
“......原形毕露。”
泪水终究还是浸湿了绝美的红宝石。
22.天使
就这样吧。
仿佛只是解决了一桩小麻烦——也或许对于某个站在场地中的淡金色疯子来说,这连小麻烦都算不上,充其量只能称作一点随手而为之的小小报复。
就像有苍蝇在飞就要拍死,有虫子在爬就要踩死,一切都很自然,没办法从她的脸上察觉到一点践踏他人的快意。
或者说,恰恰相反,在一点一点把傲慢的安德莉亚像剥洋葱一样,盘剥得软在地上泪流满面后,夏洛蒂甚至露出了明显的乏味表情。
——这不禁让围观这场“节目”的观众们在心中泛起了一阵寒意。
人的确是一种卑劣的东西,他们喜欢看同类从高处跌落谷底,尤其是喜欢看一个高高在上的人被撕破装点颜面的衣装,越是悲惨,越是能让看客获得愉悦。
但人也是一种能共情的生物,现在,比起嘲讽安德莉亚,她们更多的是对一脸淡然的夏洛蒂升起了一种恐惧。
不同于之前对暴力的恐惧,而是自心底的畏惧感。
夏洛蒂注意到了他们的视线。
于是她揉了揉自己冷漠的脸,让自己露出一抹浅浅的温暖笑容。
拈起裙子,躬身致礼。
这里是没有聚光灯的物体,但阳光从湛蓝的天空倾泻而下洒在夏洛蒂身上,娇弱的身躯,灿金的长发,美丽的姿容,夏洛蒂向观众们行闭幕礼,就好似她真是刚刚结束了表演的戏剧演员一般。
我是天使。
夏洛蒂是这样想的。
只可惜她的观众们都没什么眼力劲,只从夏洛蒂干净利落的眉眼里读出了恶魔的影子。
那可真是失礼,这样可爱的一个美少女怎么会是恶魔呢?
“卡瑟琳,我的好评委,你觉得我刚刚的表演如何?值得一张玫瑰花茶的邀请函吗?”
行过了礼,夏洛蒂向卡瑟琳问道。
卡瑟琳眼神复杂地看着夏洛蒂,她想让自己回复到最初时冷静沉着的状态来面对这个危险的女人,可每每一见到夏洛蒂的脸,见到夏洛蒂的唇,她就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刚刚两人唇瓣相交时的感受,搅得她无法思考。
那是她的初吻。
身为欧肖家族的女儿,卡瑟琳并没有将自己的初吻的看得多重,也早就有了嫁给一位素不相识男人的觉悟,但即便如此,也不代表初吻对于她没有特殊意义。
再怎么被他人称作“冷酷”,称作“典范”,她也不过是一个年纪尚轻的纯洁少女而已,面对夏洛蒂的流氓行径,心中仍旧会升起羞恼之意。
......也仅限于羞恼了。
毕竟夏洛蒂同样是个女人,还是个美丽可人的女孩,这样的吻虽然更违背世俗,但比起被男性强吻,反而更叫人心里能接受一些。
或许这就是这个女人的目的?让我没办法集中精神?
在看过夏洛蒂如何处理安德莉亚之后,在卡瑟琳心里,夏洛蒂已经成了一个心思深沉,冷酷无情,且狡猾异常的大恶人,怎么往坏的方向去想都没问题。
努力让自己定了定神,卡瑟琳故作冷静道:
“福尔摩斯小姐,你羞辱过了安德莉亚,还要再来羞辱我吗?现在我不过是你屠刀下的一只羔羊,你又何必再问我你的‘表演’如何,你要是想要邀请函,别说一张,就是十张,百张,我一样会给你。”
夏洛蒂轻轻摇头。
“你误会了,卡瑟琳。表演是表演,你是你,我是我,或许在节目中你的确是扮演了一只瑟瑟发抖的可爱小羊羔,我也扮演一位凶残可怕的屠夫,但在节目结束之后,你依旧是高贵的花瓣,而我也依旧是一位柔弱的,自他乡来的女孩。”
“我手中的剑不过是道具,如果你害怕它,我当然可以会将它放下。”
说完,夏洛蒂寻到那位还在地上捂着裆抽搐的侍卫,用担心的善良目光瞧着他。
“先生,你可否有事?很抱歉刚刚我‘一不小心’就对你做了些失礼的举动,不过我有控制好力道的,虽然可能有些痛,但并不会影响你以后的家庭幸福,还请放心吧。”
在许多人惊讶的目光中,一身脆响,钢铁落在了地面上——夏洛蒂居然真的将手中的剑放在了侍卫的身边,毫不犹豫。
于此同时,她还双手合十,满含忧愁地轻声道:
“这是我向你借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我猜......你应该不会向我这样的漂亮女士收取租金?要做个绅士,先生,你若是要向我收取租金,我会很为难的。”
“总之,谢谢你的慷慨了。”
夏洛蒂·福尔摩斯,就是这样一个善良而又有礼貌,像是天使一般的柔弱女孩。
可惜的是,这个世界总有很多的恶人,这些恶人不知礼数,不懂礼貌,只知道怀着坏心思恶狠狠地扑向她这样可怜的小花朵。
就像地上这个侍卫先生,接了夏洛蒂的感谢还不自知,趁着夏洛蒂转身的时候,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抓起一旁的细剑就咬着牙向夏洛蒂扑了过来。
叫嚷着,喘着粗气,简直就像一条野狗。
真是受不了。
夏洛蒂叹了一口气。
迅速地转身一记猛踹,正中红心!
随着一身闷响,‘凶神恶煞’的侍卫再次倒下了。
其实这个侍卫只是因为胯下还在疼,刚刚动作又太大扯到了,所以才面色显得很是‘狰狞’。
不过现在这也无所谓了,重点部位二次受创,他的整张脸都皱成了一朵菊花......应该会比之前要显得和善许多,大概。
“为什么就不能老实一点趴在地上装死呢?现在可好,也不知道这里的医生有没有那个技术抢救你下半生的幸福。我也不是故意要喘你那里的,只是......啧,你太高了,下次记得要你妈妈把你生得矮一点。”
一边说着,夏洛蒂还一边冷着眼扫视了一圈其他被自己打倒的侍卫。
她没杀这些人,虽然她确实杀过许多人,但出于从事职业的缘故,她的杀心并不重,一般不会直接对普通人下杀手。
哪怕是游戏,也是如此。
有些习惯要是养成了,就不好改了。
尤其是对于她这种人来说更是如此。
那些因为夏洛蒂两手空空而又有了些许活络心思的人此时面对夏洛蒂冰冷的眼神,纷纷选择低下了头,噤若寒蝉。
夏洛蒂之前用剑击伤了他们的关节部位,不算伤得特别严重,但像膝盖,手肘,手腕这种地方若是伤了,躺着不动还好,一但试图剧烈运动就会有一种撕裂般的强烈痛感,普通人根本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出力。
夏洛蒂心满意足地点点头,但随后她马上又蹙起了眉头。
柔弱女孩夏洛蒂怎么能做出这样的表现呢,这可不对。
于是她轻轻咬住嘴唇,踮起脚尖向后微微退了几步,轻声向那位二次受创的侍卫说:
“先生,明明我说过会很为难的,可你还是这么粗鲁......这可不是夏洛蒂的错,是你太不绅士了,吓到我了。”
23.夏娃的苹果
“卡瑟琳小姐,胆小的卡瑟琳小姐,现在我有让你安心一点吗?”
摊开手,示意自己的双手空无一物,夏洛蒂试图向卡瑟琳证明自己的无害。但这显然是徒劳的,在场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相信她的无辜,卡瑟琳也不例外。
“完全没有,福尔摩斯小姐,这只是让你在我心中的恶劣程度更上了一层楼。”
“那真是太可惜了,明明我觉得自己的节目很成功的,不仅精彩,还非常成功地向大家展示了自己。优雅,善良,有才能,还是一位谦逊知礼的贵族,我觉得我很符合玫瑰花茶的标准,卡瑟琳小姐,难道你不该高高兴兴地发给我一张邀请函吗?”
“......一位谦虚知礼的贵族?”
卡瑟琳对此显然有不同的意见,她淡淡的讥讽道:“我没看到什么谦虚知礼的贵族,我只看到了一个恬不知耻的强盗。”
站起身,走到夏洛蒂的身前,她又说:“方法千万条却只选择最粗鄙的暴力,这是强盗的伎俩;明知是死路一条却还胆大妄为地劫持我们,这是强盗的愚蠢;心中龌龊却还惺惺作态粉饰自己,这是强盗的无耻。”
“夏洛蒂·福尔摩斯,你以为良好的外表和伪装出来的举止就能遮掩住你难堪的本质吗?”
卡瑟琳向女仆招招手,那位女仆强忍着自己对夏洛蒂的畏惧之情走上前来,从口袋里捡出一张邀请函递到了卡瑟琳手上。
“我可以给你邀请函,你要多少我给多少,但,夏洛蒂·福尔摩斯,你想让我承认你是一位品格优秀的贵族小姐?”
夏洛蒂用手指夹住邀请函,眼中闪过一丝不快——这张邀请函是向她的脸甩来的。
卡瑟琳直视着夏洛蒂,平静却坚定地说:
“不可能的。”
“你不是贵族,夏洛蒂,你是强盗!”
......
夏洛蒂看着这个谩骂自己为强盗的女人,微微歪头。
骂我?
风舞发梢的摩挲声,起伏的轻微呼吸声,以及短暂的寂寥无声,在这份寂寥中,她用手把握住了卡瑟琳的脖颈。
那是多么美丽的部位,白皙细腻,认真去看还能透过珠玉般的肌肤看到一点淡淡的青痕。
但那也是多么脆弱的部位,好似只要轻轻一用力,就能将其折成两半。
“卡瑟琳·欧肖,你真的不怕死吗?”
夏洛蒂问得很轻巧,可她话语中的冷意仍旧顺着手臂至指尖传递到了瑟琳的身体中,浸染了卡瑟琳的心房。
这个淡金色的疯子是认真的。
真真切切地面对夏洛蒂的威胁,卡瑟琳方才明白安德莉亚为什么会选择痛苦的苟且。
卡瑟琳见过许多人,但他们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拥有这样叫人害怕的眼神。
那双本来美得惊人的湛蓝眼睛,此时却像深渊一样吸附着外界的所有色彩,只愿意倒映出一个人临终前最凄惨的惨状。
夏洛蒂·福尔摩斯,你究竟是什么人?
卡瑟琳的心中冒出这样的疑惑,可没有徘徊多久,就又被她亲自打散——对于一个死人来说,抱有这种疑惑又有什么必要呢?
卡瑟琳缓缓闭上了眼睛,“怕不怕死又能如何?我的尊严不允许我向你低头,你要杀就杀吧。”
“......有趣,不过,我也不介意满足你。”
捏在自己脖子上的手逐渐开始用力,在闭眼的黑暗中,卡瑟琳尝试着感受自身死亡的临近。
真是奇怪,明明已经闭上了眼睛,为什么却还能见到体会到阳光呢?
周边逐渐响起一些女孩低低的叫声,甚至还有爱玛·安琦小姐焦急地劝说“夏洛蒂,不要!”
可夏洛蒂仍没有松手,她冷酷的,一点一点地加大了自己的力气。
呼吸开始不畅,思维开始变得混乱,意识也逐渐模糊。
真的......真的......
......
诶?
脖颈处的压迫感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嘴唇上的一片柔软。
卡瑟琳讶异地睁开眼,见到了再跟跟自己贴合在一起的夏洛蒂。
一触即退,唇分。
面对卡瑟琳疑惑,乃至于愤怒的眼神,夏洛蒂笑了起来。
先是哧哧的低笑,再是活泼的浅笑,最后,是如银铃轻响般,快活的笑。
笑过,她抓着卡瑟琳的肩膀,凑到卡瑟琳耳边,低声说:
“卡瑟琳·欧肖,我知道了,你不是不怕死——你是想死呀。”
“其实很害怕吧,刚刚心里是不是在怦怦直跳,差点就死了哦,你的身体都在发抖呢。”
“下不了决心自杀,居然想要利用我,真是让人生气。”
“那,我就偏不让你死。”
轻轻一推,将卡瑟琳推得离自己远了几步,两人拉开距离,夏洛蒂从桌子上拿起一块餐巾,擦过嘴唇,将上面残留的吻印轻轻拭去。
“谢谢款待,卡瑟琳小姐,很美味。”
卡瑟琳顿时被这句话气得满脸通红。
夏洛蒂也不在乎卡瑟琳是什么感受,她自顾自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抚平那些因为运动剧烈导致的褶皱,理好衣裙,还低头左看右看打量了一下自己。
很完美。
然后她满意地点点头,又走几步从地上捡起了安德莉亚掉在地上的扇子,顺便还撸了一把趴在地上哭的安德莉亚的毛,随口安慰一句:“别哭了,我不骂你了,你还是很可爱的。”
安德莉亚当然不会理她,身躯颤抖了一下,哭得更厉害了。
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夏洛蒂起身啪地一声将扇子刷开,把自己的下半边脸藏在鹅绒扇后面,只露出一双蓝宝石般的眼睛。
目光中带一点傲慢,端庄中带一丝骄纵,故意昂起下巴,那可真是比安德莉亚还安德莉亚。
她嘲笑卡瑟琳说:
“不是贵族,是强盗?”
“你觉得强盗和贵族之间有很大的差别,可在我看来,他们的本质相同,只是外在的表现有所区别。”
“卡瑟琳·欧肖,这世上只有两种人,那就是压迫者和被压迫者,虽然总有些人试图消除两者之间的差距,但只要它们还存在于世界上一天,我就会拼尽我所有的努力去做前者,去做能压迫别人的人。而至于具体要不要压迫别人,怎么压迫,那是另外的事。“
“你在这里讥讽我的手段,无非就是因为你现在只能被我压在下面动弹不得,你想说明什么?说明贵族的伎俩不如强盗的好使吗?愚蠢,卡瑟琳,强盗的伎俩与贵族的伎俩根本没有什么不同,不同的只是我们。”
“你不如我,卡瑟琳。”
“今天我很失望,失望的不只是安德莉亚,对你,对这个所谓的‘玫瑰花茶’都一样。”
“独立自主且秉承优雅,真是说得好听做得难看,安德莉亚不过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而你——呵,我虽然不清楚,但你自己再清楚不过了,不是吗?”
一个心有死意的贵族大小姐......哼哼,这时候我是不是该说一句——有趣的女人~?
不过,不急,会有机会让我掀开你的面具的,卡瑟琳·猫咪。
今天就先到此为止了。
不到此为止也不行,夏洛蒂动手之前算过的,孚日中庭的仆人大概每二十分钟补充一次茶点,再不走就要被楼下的人堵门了。
她倒是无所谓,但要带着爱玛跑肯定会有些麻烦。
夏洛蒂轻嗅了一下手中的邀请函,上面有淡淡的玫瑰花香。
“是强盗,但也是贵族。”
“我便是“独立自主且秉承优雅”的夏洛蒂·福尔摩斯,我自信在场没有人比我更适合这个前缀,比安德莉亚,比你,都要合适。”
再向卡瑟琳行一个礼。
“欧肖小姐,既然邀请函已经到手,那么我就先行告退了,想必你们也不会欢迎我继续留在这里,祝你们之后玩得愉快。”
最后,在转身离去前,她意味深长地补充道:
“顺便,小小的提醒一下——卡瑟琳小姐,身处泥潭的人可是没办法自救的哦。”
把折扇还给安德莉亚,又顺便撸了一把她的毛,惹来她红着眼眶的怒视,夏洛蒂怕怕的躲开,像一只蝴蝶似的迈着轻盈的步伐溜走了。
她向门扉处走去,还呼唤着自己的小宠物。
“走吧,爱玛,这里的人不会欢迎我们了。”
蠢笨的小宠物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两只手握住夏洛蒂那根颇重的手杖,向夏洛蒂小跑追了过去。
“啊,夏洛蒂,等等我——”
卡瑟琳怔怔地看着夏洛蒂的背影,看着这个肆无忌惮的淡金色疯子,就像是在看伊甸园里诱惑夏娃的那条毒蛇。
环视四周,是不知所措六神无主的贵族小姐们,是倒在地上的爬不起来的侍卫,是混乱无比的茶会场地,翻倒的桌椅,碎裂的杯盘,被践踏的鲜花,一片狼藉。
安德莉亚不再哭泣,可仍时不时抽泣一两下。就像夏洛蒂说的,她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小女孩。
她冲着夏洛蒂背影恨恨地咒骂:“夏洛蒂·福尔摩斯,等我抓到你,就把你扔到海里喂鱼!”
这咒骂的声音并不大,可未曾想到还是让夏洛蒂给听到了。
夏洛蒂回头,安德莉亚立马就缩了脖子。
没有生气,也没有回身给安德莉亚一个教训,夏洛蒂只是轻轻一笑,两根手指压住嘴唇回了安德莉亚一个飞吻。
“我期待着。”
......
卡瑟琳看着这一切,看着夏洛蒂的声音消失在门扉,心中涌起了一阵被藏得极深的渴望。
凭什么她就可以这样肆意呢?
我也......
不,不能......我不能......
理智轻易地就将冲动压了下来。
可卡瑟琳还是忍不住会想——
如果我向你伸出手,你会给我苹果吗?
24.爱玛的花海
踩着一层一层的螺旋阶梯上逐渐下行,主厅里的钢琴曲依旧,只是换了一位身着燕尾服的男士演奏。
欢愉的曲调如熏烟一般舒缓开来,它与香烟的薄雾,红酒的醇香,诱人的脂粉气纠缠在一起,一同回响于夏洛蒂耳边。
烟,酒,女人,享受肉体,麻醉精神,人类的快乐如此简单,就算过多少年都不会变。
“二位小姐可是要离开?”
“不行吗?”
“当然可以,希望您有在中庭度过一个愉快的下午。”
那个领夏洛蒂进来的高个子女仆就站在大门的入口,见到夏洛蒂和爱玛从里面走来,不仅躬身向她们问好,还很贴心地提前替她们拉开了大门。
从大门中走出,洋房前的绿萍花海重新映入眼帘,不带熏香的清新空气顺着风扑入鼻腔,倒是也不必房屋内奢靡的气氛差多少。
爱玛拿着手杖跟在夏洛蒂身后,时不时还回头望一眼孚日中庭这栋美轮美奂的别致洋房。
“怎么?舍不得?”
两人走在绿萍中的石板路上,夏洛蒂当然察觉到了鸟雀姑娘的举动,便打趣起了爱玛。
爱玛赶忙摇头。
之前狼狈跌倒让她的发型乱了,一抹本该被发夹卡住的发丝垂到脸庞前,此时也调皮地跟着它的主人一同甩来甩去。
这把夏洛蒂看乐了,她伸出手,帮爱玛把这抹头发轻轻拨到了耳朵后面。
因这亲密的动作爱玛的脸上染上了一点红晕,但她也没忘记向夏洛蒂诉说自己的担忧。
她忧心不已地说:“夏洛蒂,你说会不会有人来抓我们啊?”
说着,还又回头望了几眼。
只是不管怎么望,都只能看到门口那几个充当迎宾员的黑白装女仆。
夏洛蒂其实对此也有些困惑,按理说她都离开这么久了,那些脱困的大小姐们早该通知其他侍卫来追她了,甚至她都已经做好了要应对一群鬣狗的准备。
可没曾想根本没人管她,就好似那群大小姐根本没想过要来报复她一样。
不应该啊。
夏洛蒂没想通,就算卡瑟琳对她轻轻放过了,安德莉亚总不至于会放过她吧?
嗯......我明白了。
想不通就不想了吧。
反正少应付一群憨憨的壮汉侍卫也挺好。
好事,都是好事。
根据以上的思路,夏洛蒂用双手捧住爱玛的脸颊,将鸟雀姑娘的视线硬生生从洋房掰向了自己。
“别看了爱玛,那位卡瑟琳小姐已经被我彻底折服了,她不会派人来抓我的,就算派人来,那也是来请我的。”
只是请我去吃牢饭而已。
夏洛蒂又不真是读心大师,能根据经验分析一下别人的心理就已经是极限了,哪里能知道卡瑟琳是不是真的对她心悦诚服。
现在她自然只是在随口说胡话,可爱玛居然也信了她的胡话。
忧愁之色渐渐褪去,爱玛浅浅的笑起来,嘴角边上露出了两个小酒窝。
她看着夏洛蒂,眼中带着些许憧憬的光彩。
“嗯,夏洛蒂你好厉害,感觉夏洛蒂你什么都做得到呢。以后得到了这份职位,想必也能做得很好吧?这才是应该去伦比亚最有名气的侦探事务所做事的人呀。”
说着说着,爱玛又有些自惭形秽了,她低下头自怨自艾道:
“我就差远了,明明夏洛蒂你已经给我出好主意了的,却仍旧搞砸了,还要夏洛蒂你来帮我。幸好,夏洛蒂你还是拿到邀请函了,要是害得你也拿不到,我就要羞愧死了。”
这样贬低了一番自己,却没能听到夏洛蒂的回复,爱玛便又抬起了头。
她看见夏洛蒂正用不快的目光看着自己,想起夏洛蒂曾说过不喜欢安慰自卑的人,顿时慌乱起来,连忙道:
“抱歉,我,我又这样了,我也不想的,可我总是不知不觉的就...呀——”
被夏洛蒂突然拿东西轻轻拍了一下脑壳,爱玛像只小兔子一般被吓得浑身一抖,脖子缩了,眼睛闭了,两只手也捂住了脑袋。
好一会儿,见后续没了动静,方才颤颤悠悠睁开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去瞥夏洛蒂。
被置于她眼前的,是一道信封。
也就是玫瑰茶会的邀请函,刚刚夏洛蒂就是用这个拍的她。
爱玛看了看邀请函,又缓缓地看向了夏洛蒂。
“夏洛蒂?”
“给你的。”
“什,什么——我——?”
“还要我再说一遍吗?我觉得我说的已经很清楚了。别磨磨蹭蹭地消磨我的耐心,爱玛,我可能真的会生气。”
夏洛蒂这样说道。
其实她觉得爱玛那时候表现还不错,要知道并不是每个人拿到了剧本就能上台演好一处舞台剧的,很多人在那种时候说话都有可能哆嗦,更别说义正言辞地说假话了。
最后被拆穿也不过是前后反差大了点,所以才漏了破绽,非战之罪。
而且,夏洛蒂也不在乎这份工作,她并不想上班,让给爱玛也无所谓,女孩这么听她的话,以后要是想调查这家事务所也不是没有途径。
......哦,也有很少,略微,一丁点的被爱玛决心要为她担罪的行为感动到。
真的就一丁点。
总之,理由想要随便就能有千万条,轻轻的,夏洛蒂将邀请函放置在了爱玛的脑袋上。
“所以,别惹我生气,收下吧。”
在风的作用下,轻飘飘的信封在爱玛的头顶晃悠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飘摇而下。
但它终究没能飘摇而下,爱玛伸出手,将它从自己的头顶上缓缓取了下来。
取下来,目光却从未离开过夏洛蒂哪怕分毫。
先是眼眶要红了。
再是眼瞳也要变得湿润,为那双翠绿的,碧绿的眼覆上一层波光粼粼的水膜,在阳光下加一点闪耀的色彩。
心里也有声音想要哽咽着出来。
可却不想让夏洛蒂再看见自己自卑鄙怯的模样,所以忍耐着,忍耐着去抿住嘴唇。
抿不住,就咬住,若是咬得疼了也止不住感情地泄洪,那就用手去捂。
捂着嘴抽泣两声,感动的幸福充盈在心间,爱玛望着夏洛蒂,呆呆地望了许久。
最后,她摇头说:“我,我不能收。夏洛蒂,这是你的,是你得来的!而我,只是给你拖了后腿罢了,我收不下这个东西。”
“你还要磨蹭?”夏洛蒂看着强忍着自身感情的爱玛,轻描淡写道:“爱玛·安琦,我记得你说过你很缺钱,难不成你现在自己忘记了这回事吗?”
爱玛僵了一下。
她看向自己手中的邀请函,眼中的色彩不断变换,脑海中的思虑更是折磨。
可想着,想着,她最终还是闭上眼睛,摇头道:
“夏洛蒂,这不是钱的问题。”
爱玛的脸上终究还是滚落下了两行清澈的泪水,她哀伤地看着夏洛蒂,将那份邀请函递了回去,说:
“我很感谢你,非常非常非常感谢!就像鲜花于太阳的那种感谢!”
“但,我真的还不上,没有东西可以给你。无法给予你任何回报,不管是钱也好,恩情也好,我什么都没有,现在还不上,以后也还不上。
“夏洛蒂......我,我没有办法永远怀揣着一份亏欠于你的心生活!”
静静地,夏洛蒂看了一会儿自卑但却仍旧有着一份小倔强的爱玛,看她怎么都不肯放下的那双手,怎么都不肯手下的邀请函。
突然的,夏洛蒂轻轻叹了一口气,烦躁的用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明明只是一个傻白甜,就不能让事情简单一点吗?
算了,这也勉强算是萌点吧。
虽然不太能萌得起来,但若是当做主线外的余兴,将爱玛调教成自己喜欢的模样也不错。
那么......
按住愚蠢傻白甜的小脑袋,夏洛蒂向爱玛的嘴唇吻了过去。
与之前卡瑟琳那两次只是轻轻一碰,惊吓大于实际感受的亲吻相比,夏洛蒂这次给予爱玛的吻无疑深沉得多。
搂紧了腰肢,不许离开,不许逃走,用舌头叩开牙关,用轻轻的吮吸去挑逗,用深拥去表明意愿。
或许是几分几秒,也或许很长很长,夏洛蒂终于放过了爱玛。
她看着已经傻掉的鸟雀姑娘,露出了一抹娇媚的,恶质的笑容。
当着爱玛的视线,她故意用娇嫩的舌头舔舐了一圈自己的唇,做出一副享受的模样,还用饱含侵略性的目光扫视爱玛凹凸有致,很是性感的身体。
“夏,夏,夏,夏洛蒂!你,你,我——”
可怜的鸟雀姑娘陡然惊醒,整个人从内到外都红透了,简直就像是被烤熟了一样,身上仿佛还冒着热气。
夏洛蒂没给爱玛一直结巴的时间,她凑到爱玛的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把暖暖的气流送进爱玛的耳朵里。
“爱玛·安琦,你以为我是图你什么才对你这么好?嗯?”
本来现在就脑袋空空,听了这话,爱玛更是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嘴上只知道软濡地支吾夏洛蒂的名字:“夏洛蒂...夏洛蒂...夏洛蒂...你...”
夏洛蒂不以为意,反而变本加厉地在爱玛声音低语:“所以,爱玛,你应该明白要怎么回报我的......可不要让我等太久哦......”
这声音听在爱玛的耳朵里真是比恶魔还要勾人三分。
听着,听着,爱玛的头埋下去,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
这样就行了。
人就是这样,什么自尊,什么坚持,终归就是需要一个借口而已。
我给的礼物可不是想退就能退的。
顺利解决掉自家小宠物的情感问题,顺便从爱玛手上接过自己的手杖,夏洛蒂重新向停马车的小广场走了过去,走之前还不忘催促道:
“走吧,爱玛,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可鸟雀姑娘没有回应,就像是原地宕机了一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也走不动哪怕一步路,只能呆呆傻傻的滞在原地。
夏洛蒂也没有等爱玛。
毕竟她现在自己的心情都不太好。
首先便是犯了忌讳。
夏洛蒂不喜欢在同一天内吻不同的女人,气息,触感,体会,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前一位的残留会冲散后一位独特的美,让夏洛蒂没办法完完全全享受到所有。
其次,便是少了乐趣。
本来她还想像剥香蕉一样,一点一点剥开爱玛所有的外壳,好让这个羞怯的姑娘越来越赤裸,最后展示出那最羞怯一面的。
谁知这个蠢女孩居然也有不听话的一面,不下点猛料都治不好她的倔。
这可真是可惜,之后自己和爱玛估计是要直接变成感情与交易并行的关系了。
虽然利用感激直接达成肉体交易,然后再慢慢由交易变成——
“舒服吗?”“呜,舒,舒服。”
“那,说喜欢。”“啊,不,太,太害羞了。”
“不说我就停手了哦~”“不,不要,喜欢,喜欢喜欢,最喜欢了!”
这样的感觉也不错。
但果然还是想要纯纯的恋爱啊。
毕竟我,夏洛蒂,就是这样单纯又可人的青涩少女嘛。
一边想着,一边走着,走在绿萍花海的石板路上,夏洛蒂被从身后拥到了怀里。
柔软的触感贴在后背,不用看夏洛蒂就知道是谁。
爱玛抱住她,垂下脑袋,用额头蹭在夏洛蒂身上,低低的,如轻缓的风声一般低语道:
“我明白了,夏洛蒂,我会报答你的,如果,如果是你的话,我愿意的......”
......
夏洛蒂想让自己显得冷酷无情一点,但眼角嘴角忍不住地就弯了。
什么啊,我的魅力果然无可匹敌嘛。
被鸟雀姑娘抱在怀里,夏洛蒂伸出手去抓经过的微风。
她当然抓不住风。
风从她的指间溜走,把这边的花海吹起了浪。
25.构梦者
随着夏洛蒂离开孚日中庭,玫瑰花茶的事算是告一段落。
虽然其中还延续下了不少纠葛,也有不少隐患,但至少现在夏洛蒂可以不去思考这些事。
她不是一个推崇车到山前必有路的人,也不喜欢将希望全然寄托于临场的“随机应变”。恰恰相反,在她人生成长的轨迹中,计划——亦或者说是阴谋,冷酷的理性才是她生命的主旋律。
但所有的计划都要有逻辑和信息作为依托,依照现在夏洛蒂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程度,说制定一个良好的攻略方案无疑是空谈。
目前有所进展的线索有两条:
“花匠”以及“魔女”。
根据赫茜之前的说辞,前身应该是一名花匠,那么为了调查清楚前身的身份,弄清楚与花匠有关的信息自然就是有必要的。
而原先就定好要调查魔女的线路此时也有了进展——构梦事务所既然是伦比亚最知名的侦探事务所,那么事务所的主人,罗曼先生,肯定对此前闹得满城风雨的“少女自杀案”有了解。
从这方面说,还是夏洛蒂自己得到这份事务所助手的职位会更好,但既然已经决心怜惜自己的宠物一把,自然就没有反悔的道理。
......原本是这样打算的。
夏洛蒂悠闲地走在街上,路边的指示牌上显示这条街叫月光大道,是中心区通往银杏区的主干道,修得又宽又平,路两侧都种着高大的香樟树,孚日中庭就坐落在这条街上。
她本该与爱玛一同登上马车,等待赫茜的到来,然后三人一齐回到事务所才对。
但夏洛蒂觉得,反正她已经将资格给了爱玛,再去事务所也不过是浪费时间,还不如趁现在时间还早多去四处逛一逛。
夏洛蒂对自己的观光大业一直念念不忘来着。
于是在爱玛的强烈要求下,夏洛蒂把自己的住址给她留了一份,之后便独自离开了。
或许是靠近银杏区的关系,这边的行人很少,就连街道两旁的商店都不多,与孚日广场相比可谓是天上地下。但节日的氛围一点也没少,商店外面尽皆挂上了庆祝用的五彩小旗子,路上也有临街卖气球玩具的人。
也正因为街面宽阔行人稀少,伦比亚身为一座海滨城市所特有的那种湿润空气也体现得淋漓尽致。
夏洛蒂对此颇为享受。
她掏出一生丁的小钱从一个卖玩具的人那里买了一个口哨。
就是马戏团小丑常用的那种表演口哨,上面接着一个卷起来的彩带,只要一吹彩带就会唰的一下拉直。
一伙追赶打闹的小孩子从夏洛蒂身边跑过,夏洛蒂像他们一样昂首阔步地走在路上,把口哨含在了嘴里吹响了。
彩带绷直。
嘟嘟嘟!
就在夏洛蒂将口哨吹得哔哔响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了过来。
“真没想到,福尔摩斯小姐你居然还是一个这样有童心的人。”
夏洛蒂回过头,发现居然是赫茜。
赫茜·菲利欧。
一个冷漠的英气少女,在夏洛蒂离开茶会的时候并没有跟上来,夏洛蒂本以为她会跟爱玛一起回构梦事务所,却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她。
而且她发型略微凌乱,身上那件平整的骑士礼仪制服也多了褶皱,很可能还是追着自己过来的。
夏洛蒂并没有因为自己幼稚的行为被发现而感到丝毫的羞涩,而是直接一本正经地说:
“童心?不是童心,只是我从未长大而已。不管是十七岁还是七十岁,我希望自己永远都能活得像七岁一样快乐。”
赫茜快步上前到与夏洛蒂并肩的位置,她认真思考了一下夏洛蒂的话,回应道:
“那很困难,孩童的快乐很大程度上源于他们对世界的无知,比起年龄,对世界认知的加深才是让我们难以如童年一般无忧无虑的原因。”
夏洛蒂点头。
“的确,而且七岁的孩童也未必快乐。好了赫茜,我们也别讨论这个了,我返璞归真的境界你不懂,你就直接说你来找我干嘛吧。”
“来恭喜你,福尔摩斯小姐。”
“恭喜我?”
“是的,你不是成功得到邀请函了吗?虽然方法有些‘奇妙’,但成功就是成功了,你的能力和素质让我惊讶,你完全配得上伦比亚最好侦探事务所的助手这一职位。”
赫茜说得很是认真,显然她不仅不在乎夏洛蒂之前出格的举止,反而颇为肯定。
原来是这样。
这位赫茜小姐还挺有个性的,居然就为了表达一下自己的佩服之情就从孚日中庭追了过来。
夏洛蒂不甚在意,却也有些自鸣得意地勾起了嘴角。
彩条绷直。
嘟嘟嘟!
又吹了一次口哨,夏洛蒂向赫茜解释说:
“赫茜小姐,能得到你的夸奖我很高兴,不过我已经把邀请函给爱玛了,将得到这个职位的不是我,而是安琦小姐。”
却没想到赫茜没有丝毫意外的表情,她点头道:
“我知道,在来之前我已经见过安琦小姐了,她很诚恳地将这件事告诉了我,我之所以知道你离开的方向也是她指给我的。”
听她这么说,夏洛蒂有些惊讶,问:
“那你还来恭喜我,要知道我不仅没得到这个职位,还给自己惹了麻烦,难不成我误会了,你其实是来讽刺我的?哦,那很抱歉您的讽刺功底还差了点,我居然都没品位出来。”
“当然不是,原因我已经说过了,我是来恭喜福尔摩斯小姐你得到事务所助手这份职位的。”赫茜也不生气,只是平静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目的。
夏洛蒂的脚步停了下来。
手杖点在地板上,她侧过头,脸上的笑意了无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审视的目光。
夏洛蒂盯着赫茜,缓缓提醒道:
“赫茜小姐,我记得凯蒂亚女士说的是得到邀请函的人才能得到那份职位。”
赫茜微微笑了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夏洛蒂面前露出笑容,与冷漠的态度不一样,她的笑容具有一种温暖的和煦感。
她轻笑着说:“可是凯蒂亚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夏洛蒂面无表情地盯了赫茜几秒钟,拿出口哨含在了嘴里。
嘟嘟嘟!
彩带蓦地绷直,险些打到了赫茜的鼻子。
夏洛蒂放下口哨,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赫茜·菲利欧,我提醒你一下,虽然我很喜欢跟别人打哑谜,但我并不喜欢别人跟我打哑谜,你要说什么最好直白一点,不然我们之间可能会发生一些不怎么愉快的事。哦,主要是你可能很不愉快。”
“福尔摩斯小姐,你不必这样威胁我,我对你并无敌意,或者说,恰恰相反,你应该对我怀抱善意才对。”
赫茜轻轻摇了摇头,从口袋中拿出一个香水瓶——跟夏洛蒂的那个很像,只是有一点结构和花纹的不同。
她用这个香水瓶向四周喷了喷,一阵水雾出现。
但很快的,这层稀薄的水雾就不可思议地化作真正的薄雾笼罩在了两人的周围。
夏洛蒂透过这层薄雾看向外面,朦胧之间仍能见到一点街面上的光景。可无论是马路上来去的马车还是从周围经过的路人,都仿佛没见到此处的异常一样无视了这里,就好像这里不仅没有一团怪异的,由香水化作的薄雾,就连夏洛蒂和赫茜两个大活人也从未存在过。
下意识的握紧了手杖,夏洛蒂冷冷地看着赫茜,等待着她后续的说辞。
更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就在夏洛蒂的注视之下,赫茜身上也升起了一阵白色的雾气,这道雾气缠绕着她,并最终让她在雾气中化作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男人,大礼帽,圆角领,别针领带,白衬衫灰马甲,脸上略有些皱纹,应该三十左右年纪,侧脸上的轮廓如刀刻一般棱角分明。
这个男人紧了紧自己脖子上的领带,仍带着那种温和的笑容。
他向夏洛蒂友好地伸出手,摆出一副要握手的友好姿态,说:
“初次见面,我是构梦者罗曼,你未来的老板。”
......
嘟嘟嘟嘟嘟嘟嘟!!!
“滚开,死变态!”
26.夏洛蒂·助手
原来赫茜就是事务所的老板罗曼。
之前夏洛蒂没有往这方面想过——正常人大概都不会往这方面去想,所以就忽略了许多赫茜的一些不自然之处。
不管是前身的笔记还是爱玛的回忆,都说明了通过首次应聘的只有两个人,但今天却有三个人来参加面试;而且现在看来凯蒂亚女士对赫茜的态度确实很微妙......
略微回忆了一下自己此前疏忽的点,夏洛蒂摇了摇头。
从开局直到刚才,这个世界都没有展示过它光怪陆离的那一方面,唯一涉及的怪异名词也只有魔女,还是出现在没多少实感的报纸上,这难免让夏洛蒂放松了对这一方面的警惕心。
现在被摆了一道也算是好事吧,至少这个罗曼看上去并没有敌意,自己从现在提起对超能力的警惕心也不迟。
重新迈开步子继续向前,夏洛蒂一动罗曼也跟了上来。
这个人脸皮倒是也厚,看样子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了,被一个年轻小姑娘骂变态一点尴尬的感觉都没。
也是,都能自如地装作一个小姑娘了,怎么可能因为这点风浪就脸红。
斜过眼睛,夏洛蒂问:
“所以你就是罗曼侦探?被凯蒂亚女士大吹特吹的那个?不得不说你的确很有本事,能在第一次见面就彻底幻灭我对你的全部好印象。”
除开被骗了心情有些不美丽以外,夏洛蒂对罗曼并没有太多敌意。
毕竟夏洛蒂此前对赫茜并没有什么感觉,若是爱玛在她眼前突然幻化成一个中年男人,她才会直接一手杖抽过去。
“凯蒂亚那时只是在取笑我而已。虽然看上去很严厉,但她其实是一个很喜欢与熟人逗乐的人。”罗曼也不因夏洛蒂话语夹杂的讽刺生气,反而问道:“至于好印象,福尔摩斯小姐又怎么肯定跟你聊天的这个中年男人就是我原本的模样呢?”
他从口袋里又把香水瓶掏了出来,做出一副要喷的模样,调侃说:
“如果你强烈要求的话,我随时可以换一副模样再跟你见面。毕竟现在是我在请求福尔摩斯小姐你担当我的助手,你有挑三拣四的权力。”
罗曼的话引起了夏洛蒂的注意,她在心里暗自猜测道:
这是花匠的能力?是每一个人都有还是他独有的?
他愿意这样轻松地把能力暴露在我面前又是因为什么呢?如果他真的能随意变成其他人的模样,那这个能力应该很容易引起他人的恐慌才对,不该这么大胆。
不,如果对方真是跟自己待了几乎一天的赫茜的话,那他应该是以为我也是一名花匠才对。
觉得是同行,所以才......既然这样,就让他继续这样以为好了。
脸上波澜不惊,仿佛罗曼这一手也不算什么,夏洛蒂甚至嫌弃一样地说道:
“那还是别了,我不需要知道你原本是个什么模样,我只需要明白你是个可以在妙龄少女和中年大叔间随意切换的变态就可以了。”
嫌弃完,夏洛蒂想了想,觉得人家一个老板大老远追过来请自己入职,自己态度这么恶劣也不好,于是又换了副礼貌一点的语气重新说道:
“变态先——不是,罗曼先生,很高兴您这么看重我,但就如之前我说的那样,我已经把邀请函让给了爱玛,这不仅仅代表爱玛完成了凯蒂亚女士的条件,也代表我放弃了这个职位。”
“或许事务所的确是您说了算,但我却不能背弃我对爱玛说的话,是我给了她希望,给了就是给了,我不会再将我给予她的东西拿回来,我也不能想象自己站在她面前对她说‘邀请函不算数,这份工作仍旧属于我’的场景,那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小丑。”
“这不关乎到底邀请函是被谁拿到的,只关乎我开不开心,这么说您能明白吗,罗曼先生?”
罗曼皱着眉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
“那这样,作为事务所对安琦小姐失信的补偿,我会赔偿安琦小姐3000生丁,也就是这份工作两周的薪水,并且还给她介绍一份别的,体面的工作,如何?”
夏洛蒂奇怪地看了罗曼一眼。
罗曼坦然接受了夏洛蒂的目光,摊手道:
“福尔摩斯小姐,我觉得我已经很有诚意了,莫非这还不能打动你?我想你既然主动来参加了这次面试,不该对这份工作如此排斥才对。”
“您的确很有诚意,也很明白该如何打消我的顾虑。”
夏洛蒂微微低头,脸颊上泛起红晕,用手撩起垂在脸庞的发丝,假作羞涩地说:
“——但也未免太有诚意了一点,罗曼先生,我就直白的问了吧,您是不是想骗我上床?”
“......?”
罗曼愣住了,好不容易回神之后左看右看,确定没其他人听到这种能叫他身败名裂的发言之后方才松了一口气。
他头疼似地按了按自己的额头,说:
“我发誓没有,福尔摩斯小姐,我的确很欣赏你的胆识,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随便污蔑我的名誉。”
夏洛蒂委屈巴巴,忧愁不已地向罗曼道歉:
“哦,罗曼先生,很抱歉,夏洛蒂不是故意的。您也明白,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少女,在这种方面难免有些多心,您若是不解释清楚我真的会很害怕。”
手无缚鸡之力?柔弱?还害怕?
罗曼张了张嘴,憋了半天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最后他只能无奈地解释道:
“不必害怕,福尔摩斯小姐,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我现在真的急需一位助手。”
“这个我知道,您需要一位能陪您在上流社会晃荡的花瓶,凯蒂亚女士说过了。”
罗曼摇头道:
“并非如此,或者说不仅如此,因为一点麻烦,我现在很需要一位能真正帮上忙的助手,我已经寻觅这样的人有一段时间了,也尝试了很多看起来不错的人选,但他们中没有一个能让我满意。老实说,我几乎都放弃了。”
“看来我的出现让您很惊喜。”
“的确,如果性子能再好一点的话,大概就更惊喜了。”
罗曼承认了夏洛蒂的说法,向夏洛蒂发出了邀请:
“不知道这样的说辞能不能打消你的顾虑,福尔摩斯小姐,我在这里真心邀请你担任我的助手,希望你能答应。”
罗曼的邀请足以算得上诚恳,夏洛蒂有点意动了。
她本身其实也没太多顾虑,无非就是不想上班,以及不想失约于爱玛而已。
爱玛肯定不会在意夏洛蒂得到这份职位——依照她的性格,说不定还会乐得如此。既然罗曼愿意解决爱玛的问题,那答应也不是不可以。
至于怕被骗上床之类的说辞......别开玩笑了,那种男人不存在的,夏洛蒂这么说只是想弄清楚为什么罗曼这样退让而已。
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夏洛蒂提裙向罗曼行了一礼,礼貌的说:
“荣幸之至,罗曼先生,以后你就是我的老板了。”
罗曼微笑起来,点头道:“愿我们能共事愉快,夏洛蒂小姐。”
“那么,我亲爱的老板,作为你的新员工我能就我们事务所的工作向您提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
“您的那点麻烦,是跟魔女有关吗?”
“......”
短暂的沉默,罗曼盯着夏洛蒂,意味深长地勾起了嘴角。
“看来我们的确是同一类人,夏洛蒂小姐。”
27.晚餐
夏洛蒂并没有与罗曼待在一起太久。
在约定好在第二天上午在事务所见面,签合同,正式入职之后,罗曼就匆匆招呼一辆马车离开了。
关于魔女的问题这个男人没有回答,但也没有拒绝,只是以“等到夏洛蒂小姐你签了合同,正式成为事务所员工的时候我会向你说明”这样的说辞回应了夏洛蒂。
夏洛蒂没有追问,在目送罗曼乘坐的马车离开之后,她掏出怀表啪嗒一下打开看了一眼。现在时间已至下午五时。
太阳已近开始逐渐落下了,光线变得昏黄,在视觉的错误引导下,似乎就连空气都沉闷了不少,算上从中心区回到旅店的时间,今天应该是没有多余的空闲给夏洛蒂去观光游览了。
这样的结论不禁让夏洛蒂稍稍有些烦躁,但却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说真实性过强的游戏确实会带来这样的苦恼,不能做一个不吃不喝不睡的精力超人。
就算真是精力超人,这个时代的夜晚也没有丰富多彩的夜生活供人享受,不管是商店还是各种娱乐场所关门都特别早,除开个别特殊场所以外,晚上的街道基本都静悄悄的,不会有多少人游荡。
“啧,去吃点东西做晚饭就回去吧,构梦事务所离孚日广场很近,看看明天能不能有时间多参观一会儿。”
做下这样的决定,夏洛蒂就近开始寻找起了餐厅。
她并不饿,之前在茶会上就吃了许多甜点,本身又对饥饿,口渴一类的感受很薄弱,她对饮食的需求其实很少。
她只是单纯想满足自己的口舌之欲而已。
也正因为目的如此纯粹,所以夏洛蒂直接就排除了那些街头摊贩卖的三明治,水果馅饼之类的东西,选了家装饰漂亮的餐厅想去尝尝更精致的餐点。
可即便中心区繁华,这个装饰漂亮也只是相对而言,里面的确坐了不少西装长裙的绅士小姐,但他们顶多也就是有些闲钱的中产阶级,而夏洛蒂身上那繁复的奢华长裙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穿得起的。
“欢迎,请问小姐你要吃些什么?”
夏洛蒂一进去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一个单马尾,金发的服务生小姐姐赶忙放下了手中的餐盘迎了过来,她的态度比起来了一个有钱客人的欣喜,倒不如说是面对位高权重者的小心翼翼。
......实话实说,这确实让人心情舒畅。
“有推荐的吗?”面对服务生的询问,夏洛蒂思索了一下道。
金发服务生看着夏洛蒂迟疑了一下,但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说道:
“我们这里的鳕鱼薯条在附近很有人气,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只是......它可能不那么‘高级’。”
显然,夏洛蒂的衣着打扮以及她本身具备的那种高高在上的气质,让这位服务生将她判定为了贵族,措辞尽可能地想要谨慎一点。
这个世界——也有可能只是红蔷薇帝国,贵族的身份似乎特别尊贵。从爱玛,安德莉亚,服务生等等的表现都体现出了这一点。
虽说爵位在旧时代确实是尊贵的必需品,但伦比亚的科技水平连电力都运用上了,应该也不至于太夸张吧。
是因为仍旧保有帝制的原因吗?
夏洛蒂突然就对这个问题起了些好奇心,不过这点好奇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被食物的香气压了下去。
翻了翻菜单,焗烤牛肉,土豆炖小羊腿肉,熏鱼奶油饭......因为是海港城市的原因,还有一大堆跟鱼有关的菜肴。
都想吃。
但看了看它们后面的价格,夏洛蒂终究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一直被别人当贵族大小姐对待,都差点忘记自己的钱包几斤几两了。
夏洛蒂合上菜单,装出一副兴趣寥寥的模样,淡淡地说:
“果然没什么惊喜,就你说的鳕鱼薯条吧,再来一份奶油蘑菇汤,希望不会让我失望。”
见夏洛蒂这副语气,服务员紧张地点头道:“好的,马上就替您呈上来。”
看着单马尾服务员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夏洛蒂在心里默默给她道了个歉。
害你这么有压力真是抱歉,其实我说不定还没你有钱。
......
菜上得很快,没一会儿服务生就将一盘鳕鱼薯条端了上来,这大概也是夏洛蒂“身份”的功劳。
鱼块外面裹着一层炸得酥脆的面粉,再配上蛋黄酱,夏洛蒂尝了一口,发现味道居然还不错。
就是那份奶油蘑菇汤有些太过腻口,她有些吃不惯。
这一份加起来是21生丁。
说来也怪,这个国家居然是旧时代少见的单一币制,总感觉是开发人员嫌旧时代的币制太蠢给直接弃用了。
慢慢享受完自己的晚餐,夏洛蒂用餐巾擦过嘴,优雅起身。
她也不喊服务生结账,只是随意地在桌子上留下50生丁的纸币,像一位真正的淑女那样拿着手杖离开了这家餐厅。
脸上波澜不惊,但听着身后传来的服务生小姐姐惊喜的声音,内里的虚荣心却正在不停的UPUP。
即使都快要去睡大街了,但优雅的夏洛蒂小姐仍然是那么从容有风度。
至于钱......想想办法总会有的。
太阳继续西沉,等夏洛蒂坐马车回到金雀花旅店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路灯明亮,周边还飞舞着一些小虫。白天非常热闹的港口此时也没了喧闹的模样,只有一两点零星的灯光还提醒着那里有人在晃悠。
“给,车费。”
“谢谢小姐,这是给您的找零。”
回来的车费夏洛蒂就不像白天那样大方地给小费了。
这主要原因是她身上余下的零钱不多,不够付车费,而递100生丁的纸币却又有些舍不得。
装逼也是要讲技巧的,递过去一张100的纸币,等别人给你找了70,然后你又给20小费,这就显得很不大气。
但是递50,然后头也不回地说一句“不用找了”,这就很潇洒。
夏洛蒂是有尊严的,不完美的逼她不装。
踏入金雀花旅店的门扉,古斯塔夫先生正坐在柜台后面对着镜子修剪他的那两撇八字胡。
看见夏洛蒂走进来,他放下手中的小剪刀说道:
“晚上好,福尔摩斯小姐。”
“你也一样,先生。”
28.新的线索
“今天夏洛蒂小姐你回来得要比平时晚不少,看来您玩得很愉快。”古斯塔夫先生和蔼地说道。
他缓慢地挺起佝偻的后背,转身从柜台后面的板子上取下了夏洛蒂房间钥匙,将其递给了夏洛蒂。
“这是小姐你的钥匙。”
“谢谢先生。”
夏洛蒂接过钥匙却没急着上楼,反而一屁股坐在了柜台边的沙发上。将手杖放在一边——它真的有点重,夏洛蒂拿了一天手都有些酸了。
一边轻轻给自己的右手腕按摩,夏洛蒂一边微笑着向古斯塔夫先生说:
“今天的确很愉快,我在中心区结识了几位新朋友,都是性子很好的淑女,我们一起吃点心,还一起演了一场戏剧,可有趣了。”
“不过因为一些意外,本来计划好的孚日广场参观行却是没能做到。明明早上还求着先生你帮我推荐一个游玩的去处,现在却不能给你带回一份游玩的感受,夏洛蒂倒是有些惭愧了。”
“小姐可别这么说。”古斯塔夫先生受宠若惊,摇头道:“我只是尽了一份自己的职责罢了。”
“不,我就要这么说,因为我还需要古斯塔夫先生你再帮我一个忙,所以我就是要感谢古斯塔夫先生你。”
淑女的风范和矜持依旧,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甚至连说话的语气都没变,夏洛蒂只是故意锁起眉毛,娇俏的抿起嘴唇,说一点任性的话,仿佛立马就从一个教养良好的大小姐变成了惹人宠爱的小公主。
配上这具本就娇小可爱的身体,就更是惟妙惟肖。
——我是女人,女人有点演技也是利索当然的吧?
古斯塔夫年近古稀,本就对夏洛蒂印象极好,哪里能顶得住这样的攻势。他眼中闪过一丝慈爱,应声道:
“夏洛蒂小姐你说吧,我肯定帮你。”
夏洛蒂蹙起的眉头顿时松了下来,眼睛弯弯,轻声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古斯塔夫先生你也知道,我来伦比亚的时间也不短了,所以今天就想着自己该给家里寄封信回去,把自己的近况都跟父母好好说说,免得他们担心。”
“这是很好的事情啊,确实应该如此!”古斯塔夫赞叹道。
“是啊,但我记性一向都很差,在伦比亚玩了这么久,有些事就已经记不太清了,甚至我来金雀花旅店时的情景都忘了。”
夏洛蒂叹了一口气,请求道:“所以我想让古斯塔夫先生你帮我回忆一下,看看我有没有什么遗漏,我好能一并写到信里去,可以吗?”
就这样?
古斯塔夫的表情松弛下来,“当然可以,小姐。”
他下意识地就答应了,但当他认真沉吟着回忆了一会儿之后,却又很快变得为难起来。
最后,他满含歉意地说:
“小姐,我愿意帮助你,但我不过是个坐在柜台后面为客人交付钥匙的门房罢了,也就是在每日早晚能与你见上两面,每天客人来来往往,很多事情都像小姐你一样不记得了,实在回忆不起来多少值得被写进信中的东西。”
夏洛蒂有些失望,也确实用着失望的语气说道:
“真的一点点都不记得了?我以为我还是挺让人印象深刻的。”
古斯塔夫苦笑,“小姐你的确让人印象深刻,但毕竟只是短短的接触......实话说,比起夏洛蒂小姐你,我对那天帮小姐你拎箱子的男人印象更深刻。”
哦?拎箱子的男人?
夏洛蒂的眼中焕发出了一道隐蔽的光彩。
她不介意古斯塔夫知道得多不多,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只是需要更多可供调查的方向。
从现在开始回溯,从古斯塔夫先生到这个拎箱子的男人,再到更前面的其他人,总能抓到有关“夏洛蒂”身份的信息的。
“他应该是小姐你从港口叫来帮忙搬行李的人吧?我看他带着工会的袖章,皮肤又晒得黝黑,像是在港口替人卖力气讨生活的人,这样的人在这边很多......不过没有一个像他那样壮!”
古斯塔夫一边回忆着那天的情景,一边把自己的回忆说给夏洛蒂听,当说到那个拎箱子的壮实男人时,他直到现在都不由得惊叹。
“他简直壮得像一头熊!身上隆起的肌肉一块一块的,看上去跟石头一样硬,我从没见过那样的壮汉,跟夏洛蒂小姐你站在一起,真就像‘美女与野兽’一般!”
说着说着,古斯塔夫先生醒悟过来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歉意地说道:
“抱歉,我有些过于激动了。”
夏洛蒂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含笑说道:
“没有的事古斯塔夫先生,你说的对我很有帮助,原先我并没有在意,现在看来那位被我随便喊来搬行李的人的确值得我写进信里,尤其是‘美女与野兽’,我要让我的家人也知道这样有趣的比喻。”
“不过,就只有这些吗?我对那天替我拎东西的人没太多印象,要是古斯塔夫先生你还记得更多就好了。”
古斯塔夫摇头,自嘲道:“我年纪也大了,哪能记得那么多东西,若不是欧伦先生让我来这里做个门房,我现在大概已经入土了吧。”
“绝不会的,先生你是个很好的人,哪怕不在这里做事也一定能有好的归宿。”夏洛蒂安慰道。
说完,她从沙发上起身,彬彬有礼地向古斯塔夫先生告别道:
“晚安先生,再次感谢你的帮助,夏洛蒂现在要去房间里奋笔疾书了。”
“晚安,能帮到小姐你我很高兴。”古斯塔夫笑呵呵地说道。
......
踏过上二楼的台阶,长长的走廊再次出现在了夏洛蒂的视野中。
不过与清晨时不同,晚上这里反而热闹了起来。
八九点钟,说早不早,说晚不晚,大部分住客都回到了旅店却又没有睡觉,这让旅店隔音效果不好的缺点暴露无遗,夏洛蒂走在走廊上甚至能听到个别房间传出的为爱鼓掌的声音。
动静还挺大,震得门口昏黄的吊灯都一摆一摆的,灯光照在夏洛蒂身上,夏洛蒂的影子也一摆一摆。
不爽地眯起眼睛,夏洛蒂想着是不是要帮这些为爱鼓掌的人敲个门,好让他们清醒清醒。
“算了,等我有钱了,第一件事就是要从这里搬出去。”
第一次,夏洛蒂觉得自己对钱产生了迫切的需求。
29.手杖与长鞭
来到走廊的尽头,也就是自己房间的门口。
橡木制成的门扉略显陈旧,上面涂着红漆,边角处还有不少剐蹭的痕迹。
家,真是美好的名词,哪怕只是在心里默默念起也会为自己带来一丝温暖。
进屋,锁门,未关严实的窗户在夜风的作用下轻撞于框,发出了刺耳的咯吱声。
“果然居家智能会让人丧失自理能力吗?出门的时候连窗户都忘记关了,那群人类原初主义者诚不欺我。”夏洛蒂自怨自艾地叹气道。
把窗户关紧,窗帘拉上,夏洛蒂突然又想起了另一件被自己遗忘的事。
快步来到浴室,一打开门,一股难闻的血腥味便泻了出来。
夏洛蒂头疼地闭起了眼睛。
“啧,昨晚躺在里面割腕的洗澡水也忘记放掉了,幸好这时代的旅店没有进客人房间打扫卫生的习惯,不然就麻烦了。”
......或许可以说是自己泡澡的时候大姨妈崩了?
不好,不好,甜美可人的美少女不能用这种粗俗的借口。
解开衣服上的绳带,纽扣,先是黑调的长外套,再是带着蕾丝花饰的白衬衣与黑纱长裙,这些饰品衣物被纷纷解开扔在了衣物篮里。
由柔软丝绸制成的胸衣也一样,内裤顺着白皙纤细的双腿滑落,为了避免弄脏衣服——夏洛蒂只有两套衣服,索性就直接光着身子开始清理起了浴室的血迹。
倒也不算太难,这些血都是混在水里的,没有凝干,而且是较为轻柔的割腕,血液也没有喷溅得到处都是,处理起来还算轻松。
驾熟就轻地清理完现场,为了庆祝自己的勤劳,夏洛蒂往刚刚还满是血水的浴缸里放了热水,开开心心地就躺了进去。
热水拥抱了夏洛蒂的身躯,与昨夜的冰冷水浴相比,这般温暖舒适的感觉更合她的心意。
浴缸边上有一盒干燥的花瓣,随手抓起一把抛上天,看它们像雪花一般慢悠悠从天上飘到浴缸里,浮在水面上,夏洛蒂眯起眼睛,轻声笑了起来。
舒服地呻吟一声,懒懒地靠在浴缸边上,用手指轻轻拨动水流,让花瓣随着流波打起旋儿,在由热气构成的薄雾之中,晶莹的水珠从夏洛蒂的脸上滑到脖颈,白玉般的肌肤在朦朦胧胧之间更有几分妩媚。
“......要是这时候有人能帮我按摩擦背就好了。”夏洛蒂软乎乎地想到。
唯有在这种时候,她想念起了爱玛。
伸了个懒腰,小腿带着晶莹的水珠露出水面搁置在浴缸另一侧的边沿上,夏洛蒂慵懒地开始构思起了明天的行程。
首先上午肯定是要去事务所一趟的,跟罗曼签好工作的合同,也试着从他那里打听一些关于魔女的消息。
下午如果罗曼不要求我直接开始工作的话,就去孚日广场逛......还是算了,去港口调查一下那个“像熊一样壮实”的男人吧,既然古斯塔夫先生说他的体格很夸张,那他应该不难找才对。
剩下应该没什么了吧。
......
不对。
夏洛蒂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她从浴缸中起身,大量的水珠顿时从漂亮的身子上滑下来滴到了地上。
她也不管,只是随便拿过浴巾胡乱地擦了下手,然后从衣物篮里把自己的香水瓶拿了出来。
在灯光的照射下,透明的瓶身反射出了有些刺眼的光芒,里面几乎见底的奇怪淡蓝色液体正随着夏洛蒂转动瓶身而不断流动。
“既然罗曼是‘花匠’可以用超能力,我应该也可以吧?不然‘我’没道理会把它带在身边。”
要试试吗?
夏洛蒂犹豫了一下,也只是犹豫了一下下,就很快就做了决定。
试吧,总不至于暴毙的。
夏洛蒂回忆着白天罗曼的动作,郑重其事地拿着香水瓶往自己身边喷了几下。
淡蓝色的水雾被喷口析出,飘荡在夏洛蒂的周围。
力量......涌出来了!
血液在奔涌,心火在咆哮。
夏洛蒂猛地睁大眼睛对着墙壁一指,轻呵一声:
“阿瓦达索命!!!”
......
理所当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指尖还是指尖,没有发出一道绿光,墙也还是那道墙,没有炸出一个大洞。
“莫非我不是花匠?为什么不行呢?”夏洛蒂柳眉微蹙,困惑了起来。
还是说使用方法不对?要不再试试?
“偶嘛伊娃莫新得一路!”
“为时已晚,有机体!”
“库洛牌,回到你原来的位置!”
......
直到周边淡蓝色的水雾散去,夏洛蒂还是没用出任何“超能力”,叹了口气,她不得不放弃了自己无用的尝试。
香水瓶中的液体只剩下非常可怜的几滴,想必最多也只能再使用一次,既然现在摸不清方法还不如将其留下来。
“明明罗曼可以,为什么我照着操作却不行......算了,明天去找他仔细问问关于‘花匠’的事好了。”夏洛蒂嘀咕着,把香水瓶重新放回了衣物篮。
她其实并不想将自己的太多底细交托给罗曼,在还没有互相信任之前,夏洛蒂需要给自己留点筹码。但现在看来凭自己弄明白花匠的事是不太可能了,总要招人求助的,还不如找个熟悉一点的。
咔——
就在夏洛蒂心情不佳地打算继续泡澡的时候,一道清脆的声响突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这是什么声音?
夏洛蒂顿时警惕起来,立马把浴巾披在自己身上,寻找起了声音的来源。
可是寻声望去,她却只望见了被自己随手房间浴室角落的手杖。
这根黑红相间的手杖此时发生了一些微小的变化,原本杖头被鹰爪牢牢抓住的黯淡宝石此时泛起了蔚蓝的淡光。
很漂亮,就跟夏洛蒂的眼睛一样漂亮。
“......”夏洛蒂沉默了一会儿,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直接走过去用手握住了杖头的宝石。
喀嚓喀嚓的机括声顿时响起,整个杖身开始解构再重组,伴随着这一过程,黑红的外壳翻转隐没,银白色的内里露出,鹰爪以下的部分逐渐拉长,化成一节又一节的银色圆柱块件,越来越细,越来越小,原本是杖尖的尾端此时更是成了一个锋利无比的锥子。
这些圆柱体之间由滚珠链接,隐约可见淡蓝色的纹路向藤蔓一样顺着这些滚珠圆柱一路向下。
就在夏洛蒂的眼前,原本的手杖变成了一道长鞭。
鹰爪放开了蓝色的宝石,转而顺着夏洛蒂的手指贴合上去,一股淡淡的疼痛感从右手传了过来。
但随着疼痛感的传递,一股全新的感觉也传入了夏洛蒂的大脑。
不太适应,她略有些茫然地看着墙边的一节管道,却没这长鞭也慢慢延伸了过去,像蛇一样扭动,轻轻绕住了管道——夏洛蒂有一种预感,只要她想,这节煤气管道立马就会被扭成一团乱麻花。
久违的光屏再次显现在了她的面前。
【物品名称:傲慢/骄纵/虚荣】
【物品描述:一根手杖,一条长鞭,一把枪。】
【手杖是我的傲慢,长鞭是你的骄纵......枪?枪是你我的虚荣,子弹是我们的血。】
【使用条件:花蜜-迷迭香;鲜血-夏洛蒂;一颗自我的心】
看着,看着,轻轻勾起嘴角,夏洛蒂露出了略有些危险的笑容。
“......哦摩西罗伊。”
她将身旁镜子上的水雾擦去,留出一块干净的镜面反射出自己的面容。
那当然是美丽动人的。
柳眉薄唇,肌肤白皙,还有比这更加可爱,更加楚楚可怜的人吗?
没有。
抬手去抚摸镜中的自己,手指触上镜面,一丝冰凉便从内里传了过来。
“你真是让我惊讶,夏洛蒂小姐。”夏洛蒂轻声说。
谁能想到这样漂亮,可怜,努力找工作的你会藏着这种,这种......杀人的利器呢!
30.第一夜
尽管不是静香,但夏洛蒂作为一个略有些洁癖的女人一样爱泡澡。
手杖“傲慢”已经被重新扔到了一边,这个奇怪的变形武器似乎是依靠淡蓝色香水——物品描述里说是迷迭香的花蜜——来维持运作的,在空气中淡淡的香味弥散干净之后,长鞭“骄纵”就重新变成了手杖的模样。
值得一提的是,夏洛蒂可以轻松让它在“傲慢”与“骄纵”之间转化,却怎么都没办法让它变成“虚荣”,也就是枪的形态。
大概是还欠缺了些什么吧。
夏洛蒂只能这样想了。
在洗过澡之后,夏洛蒂为自己换上了新的胸衣和内裤。
这个时代没有文胸,所谓的胸衣比起文胸要多出许多布料,会几乎裹住女性除开锁骨的整个上身,还束得颇紧,幸好夏洛蒂是个贫乳,不然肯定会很不习惯。
真是万幸呢,呜呜呜。
检点了一下自己的物品,主要是钱,夏洛蒂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一天就用去了整整151生丁,而明天早上还要付房间的押金,又有70生丁的支出,这样一算下来,夏洛蒂全部的资金就缩水了五分之一还多。
“看来如果想维持体面的生活,我就得想办法给自己弄点钱了。”
生活不易,小夏叹气。
难过地爬上床,然后发现床板很硬,躺起来并不舒服,夏洛蒂就更加难过了。
关上灯,她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只露出脑袋,静静看着其实在黑暗中并不能看清的天花板。
大概是离海很近的关系,窗外的夜风呼啸得很厉害,撞在不怎么牢靠的窗户上竟然会使其发出一点点咯吱声。
夏洛特突然轻轻笑了起来。
“真好啊......能有这么多这么多人用她们的命运与悲欢,为我做一处舞台,一幕戏剧。供我娱乐,供我欢笑。”
“让人高兴,哪怕是假的,也会很高兴。”
闭上眼睛,让黑夜拥抱自己,夏洛蒂轻声说:
“晚安,夏洛蒂。”
......
思绪沉眠,意识浮起。
好似整个世界变成了一幅画,五颜六色鲜艳而又扭曲的颜料在上面像水一样流动着,而夏洛蒂则在这堆令人作呕的胶状颜料中逐渐升入天空,晕晕沉沉,迷迷糊糊地找不着北。
吧嗒——
伴随着一声锁扣被打开的声音,一台流光溢彩形状好似休眠仓的机器揭开了它的外壳,浓白的雾气从里面升腾而出。在这阵雾气之中,先是有一只白皙的手从里面伸出,然后便是一个人影从里面坐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道电子音响起。
“早上好,A,现时为北京时间早上6点,您本日预定的行程有8点的‘迎新蛋糕会’,10点的‘D3区例行安全工作保障会议’,14点的‘义体检测’,15点的......”
“艾娃,我记得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在我刚醒的时候就提工作。还有,最近改叫我夏洛蒂,我觉得这个名字挺不错的。”夏洛蒂有气无力地说道。
“好的,A。早餐已经为您准备好了,微焦的甜面包,200ML豆浆,以及一粒纳米豌豆。”
懒得跟自己愚蠢的居家智能再较劲,夏洛蒂艰难地从游戏舱里爬了起来。
这里是夏洛蒂的家——虽然户主姓名是A,但名字这种东西,只要自己认同那就是自己的姓名。
这间房子夏洛蒂才住进来没有多久,是新买的,面积不小,共两层除开厨卫有6室3厅,自带装修以及一个家居智能。夏洛蒂给这个家居智能起名为艾娃,是一部老电影里没有感情却会欺骗人类感情的机器人的名字。
“艾娃,把窗户打开。”
“好的。”
在去洗漱之前,夏洛蒂习惯性地让艾娃打开窗户,艾娃也立即回应了她。游戏舱旁边的墙面肉眼可见地变得透明,外面仿若阳光的白昼灯顿时让夏洛蒂的眼亮了起来。
对,是灯,而不是阳光。
没有人会喜欢阳光,那意味着足以让你皮肤溃烂的紫外线,大家都待在地里,准确说,是雪里。
在D层的上方还有C,B,A三层,再往上便离开了城市的范围,是13米厚的泥土以及72米厚的积雪。听新闻说白茫茫的雪海还在上涨,到今年年底可能会再增厚40厘米。
除开白昼灯光便是那些在地上如蚂蚁一般缓缓前行的人类了。
32楼,整个D层最高的建筑不超过47楼,再往上就接到C层的地板了,夏洛蒂之所以买这么高就是为了能让自己获得一点俯视他人的快感。
是很可鄙可笑的想法,但也确实能给人带来一丝愉悦。
为了这一丝愉悦,夏洛蒂背上了不轻的债务,依照她的工资来算她大概要还78年4个月的贷款。当然,她还有其他收入就是。
萎靡不振地洗漱进食,将纳米豌豆含进嘴里,深黑的单马尾如绸缎一般垂于身后,夏洛蒂穿上衣服,黑色的吊带裙,外面套着一件萤火纹路的夹克,黑丝裹住脚丫与双腿,并在柔软的大腿上勒出了一圈浅浅的小窝——今天都是些琐碎的小事,可以穿得舒适一点。
她含糊不清的在出门之前对艾娃叫嚷道:
“艾娃,把今天行程要用的资料传给我,按顺序一个个来,我不想再突然在脑子里接受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了。”
“文件已经在传输中,并按照您的要求降缓了传输速度。”
点点头,夏洛蒂走出家门。
从电梯直降车库,车库是分开且私有的,在夏洛蒂的车库里停着的是一辆银白色的跑车。这辆车的结构有些怪,曲线不平滑,很多转角非常生硬厚实,算不上好看,但夏洛蒂看重它良好的防御性能,就自己加钱改装了一下,好避免自己哪天在车上遭遇袭击突然暴毙。
她的命还是挺值钱的。
“指纹检测...成功,虹膜检测...成功,请输入密码。”
“没有密码。”
“检测通过,很高兴能服务于您,A女士。请问是否要前往预定目的地‘D3安全保障大厦’?”
“嗯。”
夏洛蒂坐在跑车软软的座位上,将靠背向后调成舒服的躺椅型后便不再管车辆行驶的事,转而专注处理起了眼中不断闪现出的浅淡光屏,那是艾娃传输给她的资料。
首先是迎新会,每次夏洛蒂所在,现在也是由她主管的部门来新人的时候都会庆祝一番,这是夏洛蒂上任后的新规矩。
尽管来新人也不稀奇,甚至可以说是频繁,让这种庆祝活动显得很麻烦,但仍然没人反对夏洛蒂的新规矩。
一方面是不敢反对,另一方面......以前都是隔一段时间就开一次哀悼会送熟人走,现在人照死,哀悼会却不开了,改去欢迎新人,确实能让留下来的人开心一点。
大概。
银白的跑车穿过由钢铁高楼构成的茂密丛林,疾驰着向远方的大厦开去。
车窗两侧的霓虹流光将都市的背景涂成绚烂的颜色,使得衣着鲜亮的行人,纵横交错的空中轨道,以及楼宇上硕大的广告牌都混杂在了一切,看上去像是一幅乱涂乱抹的颜料画。
看得久了,就让人觉得恶心。
“花挽情,C级市民,履历清白无犯罪记录,出生B5区,现居B2区带着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妹妹是E级市民,只有编号没有名字吗?还真是让我回忆起了不好的东西......跟妹妹关系很好,原本在一家小型科技娱乐公司从事技术岗位,因为想给妹妹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所以才来D层找工作。”
“D3的消费水平可跟B层千差万别,看样子她很缺钱啊,难怪会连命都不要往我这里投简历。”
夏洛蒂检查着新人的资料,确认其中是否有不妥的地方。
明明今天新人都要入职了,但这还是她第一次去看新人的简历,属实是个不怎么称职的上司。
“哦?浅见凛,居然还有一个D11区来的日本人,这倒是少见,日本人不好好待在D11,反而来D3出生入死还真是很有奉献精神。就是简历不太好,名校毕业,身家清白,家里有钱,真是完美......这我怎么敢放心让你去干活呢?”
没有太久,夏洛蒂才刚刚勉强过目一遍人事资料,跑车就缓缓停了下来,音响里响起了与艾娃如出一辙的电子音:
“A女士,D3安全保障大厦到了。”
车门大开,夏洛蒂抬脚从车里下来,眼前的大厦占地辽阔,高度也比她住的那栋公寓高,直接与顶端白昼通明的日光板接在了一起,与其说是一栋大厦,不如说是一个链接着上层与下层的支柱。
就是这里维持着整个D3区的光鲜靓丽与和谐稳定......也有可能恰恰相反。
夏洛蒂弄不清楚自己是保卫D3居民的战士还是一条被上层用血肉饲养的恶犬,那也不重要,她要钱,要地位,要让自己活得很好很好。
而在这些之后,可能也有一点微弱的心火在期盼着自己活得更有良知。
她抬头去看大厦的上层,那里巨大的显示板一年复一年地播放着重复的内容。
【亚洲喜马拉雅特别避难所D层3区安全保障部——为人类的存亡,为D3区市民的安全而战斗!】
呵。
......
与此同时,红蔷薇,伦比亚。
月色皎洁,夜风仍旧像幽灵一般在无人的街道上游荡。
金雀花旅馆1号房,床上的夏洛蒂缓缓睁开了满是迷茫的眼睛。
“我,我还活着......?”
“咳咳,身体好沉,为什么一点力气都没有......控制不了身体。”
“不,等等,等等——这些记忆是——?!”
31.再清晨
次日清晨,旭日在伦比亚近港的海面上徐徐升起,一只海雀顺着海风飞来并扑打着翅膀落在窗沿上。
玻璃倒映出了它黑色的羽毛,它不明白这是从何而来的同类,于是便用喙去轻啄。
铛、铛、铛。
夏洛蒂醒了。
或许不能叫做“醒”,因为对于她而言,她才结束自己一天的工作不久。在下班从安全保障部回家之后,她吃过晚餐,也洗了澡,然后才神清气爽地躺进游戏舱进行“睡眠”。
眼睛一闭一睁,从一个世界跳转到另一个世界,还没等夏洛蒂好好适应一下,一个惊喜就砸在了她脸上。
她很困惑,任谁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地上都会困惑的。
“我以为我昨天是睡在床上的,难不成这具身体还有梦游的习惯?”
夏洛蒂此时正躺在书桌边的地板上,半边身子阴湿冰凉,显然是贴着地面很久了。
先不思考为什么自己会睡在地上,夏洛蒂忍着骨头的酸疼感从地上爬起来,却没想到书桌上还有一个更大的惊喜等着她。
原先那篇过时了的报纸此刻正大开着铺陈在桌面上,上面有两行歪歪扭扭的字迹。
【你是谁?】
【把身体还给】
这些字写得极丑,下笔的人好像是个一点力气都没的软骨头,落笔轻不说,有些字迹还带着明显的颤痕,第二行更是没写完就拉出了一条长线。
夏洛蒂沉默着在脑海中模拟了一下可能的场景。
有人站在桌子前颤颤悠悠地写了这些字,但没写完就到了极限,整个人摔倒在地,手中的笔也在报纸上拉出一条长痕后被甩开滚到了桌子边缘。
依照笔的位置和最后那道字迹长线的延伸方向来看,这个人应该是倒在大概这个位置......这不就是刚刚我躺的地方吗?
“所以,这些字是我写的?”
夏洛蒂来了些兴趣,她重新检查了一遍房间,想看看其他地方有没有类似的留言。但除了被掀开的被子以外,没有任何地方有“夏洛蒂”活动过的痕迹。
她思索起来——虽然这是个带有奇幻能力的世界,但自己对这个世界的魔幻程度缺乏了解,如果凡事都往魔幻的方向靠就没办法用逻辑去思考了。
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这两行字,【把身体还给】后面缺失了很重要的一部分,接在这句话后面的既有可能是【我】,也有可能是【夏洛蒂】。
看上去没区别,但却决定了下笔之人的身份。
是前身?前身的朋友?亦或是魔女?
如果不是前身,那就说明至少有一个人可以远程对这具身体进行微弱的操纵,如果是这样,那前身是不是就是因此而死?
现有的信息还没办法支持夏洛蒂对此作出判断。
但,有一样东西是她现在就可以肯定的。
拿起笔,夏洛蒂扬起眉毛在报纸上留下了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不还!】
拍拍手,夏洛蒂轻哼一声,趾高气昂地走进了浴室。
她要去洗漱了,等会儿还要去事务所签合同。
第一天上班就迟到可不太礼貌。
等到洗漱完毕,衣服穿好——今天她换了另一套服装,银纽扣的黑色大衣穿在身上,外面带一件深色调的短披肩,内里是白色的蕾丝花饰衬衣,至于下半身穿的则是是略紧束的褶皱长裙。
当然,可不能忘了往自己头上戴一顶可爱的小圆顶毛毡帽。
在镜子面前摆了几个姿势,确认自己依旧天下无敌可爱之后,夏洛蒂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不愧是我呢。
带上满满的衣物篮,夏洛蒂来到金雀花旅店的一楼。在这里恪尽职守的门房古斯塔夫先生完全不似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大清早就神采奕奕地向每一位经过的客人打起了招呼。
夏洛蒂自然也不会被他例外。
“早上好,夏洛蒂小姐。”
“早上好,先生。”
“您手上的是需要换洗的衣服吗?”古斯塔夫注意到了夏洛蒂提着的衣物篮。
夏洛蒂点点头,把衣物篮用力提到了柜台上面,说:
“是的,昨天跟朋友们表演戏剧的时候动作有点大,虽然我已经很小心了,但衣服还是沾了不少灰尘,得好好洗一下才行。”
古斯塔夫看着衣物篮中的服装为难了起来。他不会去触碰一位淑女的换洗衣物,但光是凭眼睛他就能看出这套衣服用料有多好,有多奢侈昂贵。
“夏洛蒂小姐,您这套衣服洗衣妇们可不敢接手,她们都是居住在港口区附近的平民,动作粗鲁得很,哪会清洗这样高档的服装,要是弄坏了您的衣服,是卖了她们也赔不起的。”古斯塔夫满怀歉意地说道。
“那怎么办?”夏洛蒂蹙眉。
古斯塔夫想了想,说:
“这样吧,我帮您联系苏珊太太,她在附近经营着一家洗衣店,专门为像您这样来伦比亚游玩的尊贵客人提供服务,您可以先将要换洗的衣物放在我这里,我等会儿就让她来取。”
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当然,这可能需要您花一点钱。”
又要花钱?
尽管不是特别忧心自己未来的收入的问题,但这种花钱如流水的速度仍旧让夏洛蒂有些心惊。
看来想维持一个符合自己形象的体面确实需要付出很多代价。
事已至此,夏洛蒂也不可能放弃这个【贵族游客】这个身份,于是她只能落落大方地轻笑着说:
“先生,钱对我来说不是问题,只要它能解决我的问题就好。您就说吧,我需要为我宝贝衣服们付出多少?”
古斯塔夫粗略地估计了一下夏洛蒂衣物的多少,说:“大概30丁,如果不需要这多之后我会找给您的。”
“那就麻烦先生你了。这是钱,明天的房间租金也一并在里面了。”
夏洛蒂从小钱包里点出一张100生丁的纸币递给了古斯塔夫。古斯塔夫接过,佝偻着背把眼睛贴在账簿上记了几笔。
“好了,小姐,您就把衣物篮放在柜台这边吧,我保证不会让外人看到,碰到它的。还有,祝您今天也玩得愉快。”
“谢谢。”
离开金雀花旅店,夏洛蒂这次没有坐马车,改花4生丁乘坐了那像章鱼小丸子一样的多节列车,港口区距离中心区太远,路边的马车收费还高达30丁还颠屁股,实在是不划算。
“要是能拥有一辆自己的马车就好了,就像事务所的那辆一样。”夏洛蒂不禁畅想起了未来,并暗自下定决心要置办一辆独属于自己的马车,请一位专门的车夫替自己工作。
来到中心区又步行一段路,构梦事务所花哨的招牌就出现在了夏洛蒂的视野里。
推开门走进去,这次迎接她的不是凯蒂亚女士,而是坐在窗边的桌子上正享用早餐的罗曼。
32.福尔摩斯探案集
事务所角落里的留声机仍在轻唱,罗曼用叉子将一片培根塞进自己嘴里,咀嚼着含糊不清地向夏洛蒂招呼道:
“早上好,夏洛蒂小姐,要来一起吃点吗?”
夏洛蒂扫视一圈没看见那位面相刻薄的凯蒂亚女士,便拄着手杖走向了罗曼。
桌子上有两份早餐,罗曼面前的那份差不多快空了,另一份却仍旧满满当当,吐司面包,煎蘑菇,培根,煎蛋,以及半边番茄,餐盘旁边还摆放着一杯红茶。
“这是给我准备的?那还真是让人感动。”夏洛蒂在罗曼的对面坐了下来,言辞中带着些许意外。
她从没想过事务所会给她这个还没入职的员工准备早餐。
事实也是如此,罗曼耸耸肩,直言道:“并不,这是凯蒂亚她给自己准备的。不过她不会再需要这份早餐了,你要尝尝她的手艺吗?”
“哦?凯蒂亚女士有很重要的事?居然连自己做好的早餐都没来得尝上一口。”
“不算重要,只是不想失了礼貌而已。”罗曼无奈地解释道:“昨天我回事务所之后就把我们的协商结果向安琦小姐说了一遍,安琦小姐没有意见,我就给了她3000生丁并让她今天再来,好带她去尝试一下答应好的新工作。”
“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只是安琦小姐来得太早了,虽然她表示愿意等我们吃完早餐再出发,但凯蒂亚却觉得这样太没礼貌,直接就带着安琦小姐出门了。”
罗曼笑着埋汰起了凯蒂亚:“凯蒂亚就是这样,总是恪守一些死板的规矩,别人怎么说都不听。”
夏洛蒂附和着轻笑几声,矜持地给自己系起餐巾,并拿起了餐盘两边的刀叉。
“好吧,看来我捡了一个大便宜,可得好好品尝一下凯蒂亚女士的厨艺才行。”
罗曼则恰好相反,在又吃下一个煎蘑菇之后,他的餐盘就已经彻底空掉了。他接下餐巾擦了擦嘴,起身说道:
“相信我,凯蒂亚的厨艺不会让你失望的。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我稍微离开一会儿?我得去找找昨天准备好的合同。”
“当然,先生,你尽管去吧。”
于是罗曼就顺着楼梯去了二楼,直到夏洛蒂吃完了培根与煎蛋,还有一片吐司之后他才拿着两份文件从楼上下来。
他把桌子上自己的餐盘推到一边,然后将两份文件扔到桌子上,一份薄一份厚。他指着薄的那份说道:
“这份是夏洛蒂小姐你要签的员工合同。”
夏洛蒂用餐巾擦过嘴,也将餐盘推到了一边——凯蒂亚女士的厨艺还不错,但夏洛蒂吃不惯由煎蘑菇,番茄之类的东西构成的早餐。反正她也不饿,吃掉培根和煎蛋意思一下也就得了。
把合同拿在手上大致翻看了几下,夏洛蒂第一时间去找的就是薪资。
【周薪1800生丁,以及参与并完成的案件佣金的一成。】
很好。
夏洛蒂点了点头,她对这个薪水还是比较满意的。
这一天过下来她也逐渐对伦比亚的物价有了些认知,周薪1800绝对属于高薪了。至于看上去有些可怜的抽成实际算下来应该也不低,罗曼能开出这样的高薪,他的佣金收入肯定相当可观。
说起来原先的招聘启事上并没有写抽成,估计是罗曼后来看夏洛蒂能力不错特意加的。
其他就都是些很公式化的条约了,没有特别过分或者值得注意的地方,夏洛蒂很快就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另外一份厚实的文件上。
她看着那一份起码有七八厘米厚的文件,好奇地问道:“这个呢?”
罗曼意味深长且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回答道:
“一本名册,伦比亚九成以上的贵族,富豪,学者,乃至于一部分在各行各业很有名望的人都有被记录在册,是我近几年在伦比亚活动的最大收获。夏洛蒂小姐,你若是在合同上签字了,接下来几天的任务就是将它牢牢刻在自己的脑子里。”
这么多?
即便是夏洛蒂,在听到这话之后也不禁眉头一挑。
而这正中罗曼下怀,他笑着向夏洛蒂说道:
“小姐,这世上可没有无缘无故的高薪。我请你来不仅是需要一位得力助手,也是需要一位能在上流社会的交际间游刃有余的女伴,你若是连别人的名号都叫不出来,要怎么在沙龙上替我去应付那群太太小姐?”
“只是太太小姐?”夏洛蒂反问道。
“你要是愿意去把贵族老爷们也迷得神魂颠倒,那自然再好不过。不过我估计夏洛蒂小姐你不会愿意,所以也就不提了。”罗曼理所当然地说道。
他摊手道: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做我的助手就得到处跑才行,可能今天是伦比亚最脏最臭的下水道,明天就是权贵汇聚的奢靡舞会,不管是哪个麻烦都绝不会少。夏洛蒂小姐,我不打算向你隐瞒这份工作不好的地方,这份工作也绝不轻松,在签字之前你还有机会反悔。”
说完,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我是不希望你反悔的,我可懒得再花心思去找一位合心意的人选了。”
餐桌上的氛围陷入无言的沉默之中。夏洛蒂低头思索着,而罗曼则站在她对面耐心等待着夏洛蒂的答案。
拿起笔转半圈,用笔帽轻点几下纸面,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夏洛蒂最终做出了决定。
她抬起头看向罗曼,蔚蓝的眼瞳中蕴含着认真,一字一句道:
“得加钱。”
罗曼稍稍呼出一口气,随即又有些好笑地说道:
“可以,不过这得看夏洛蒂小姐你之后具体的表现如何,如果让我满意的话,我会为你涨薪的。”
夏洛蒂点点头,爽快地就在合同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夏洛蒂·福尔摩斯】。
随着夏洛蒂签完字,罗曼也继昨天被无情辱骂之后再次向她伸出了善意之手。
这一次夏洛蒂没有拒绝。她站起身,与罗曼轻轻握手。
“合作愉快,夏洛蒂小姐。”
“合作愉快,罗曼先生。”
再次,一道淡淡的光屏唰的一下展开显现在了夏洛蒂的眼前。
【支线任务:福尔摩斯探案集】
【任务描述:遗失的过往尚未找回,可新生的未来却不能不去面对。夏洛蒂·福尔摩斯,伦比亚这座繁华的城市已经向你展示了它的活力,可在这活力之后,又有多少肮脏的苟且与丑陋的污垢被遮掩?......揭开它的面纱,去阴影中探求真实,你会见到更多。】
【任务目标:完成收到的委托。】
【任务奖励:此任务属于系列任务,每一个由你参与的委托将有独立的任务奖励。】
【“生活总是很枯燥的,我的一生都在力求不要在平庸中虚度光阴......这些小小的案件让我遂了心愿。”】
33.我,魔女?
轻握快放,顶多几秒钟的时间夏洛蒂就松开了罗曼的手。
当着罗曼的面,她一边用干净的餐巾擦拭自己的右手心,一边表情平静地问道:
“好了先生,现在让我们来谈谈魔女的问题吧。比起别的,我还是更关心这个。”
这神态和动作都太自然,反倒没让罗曼觉得有多少被羞辱的意味,这个男人只是苦笑道:
“好吧,让女士久等并非绅士的作风,更何况我完全可以理解夏洛蒂小姐你的急切——又有哪位花匠会真的对魔女没有兴趣呢?我们只是更加坦诚罢了。”
他走几步,思索了一下自己该如何开口,然后问道:
“夏洛蒂小姐,你对近期出现在伦比亚的这个魔女有多少了解?”
“仅限于报纸,伦比亚市民报。”夏洛蒂诚实地回答道,“上面狠狠地讽刺了警察一顿,就差指名道姓说是废物了。”
听了夏洛蒂的话,罗曼古怪地说道:
“这个,从情理上讲,负责魔女案——此前是叫自杀案——的警长弗里曼是我的朋友,他是个好警察,向来尽忠职守,魔女案发生之后他压力不小,睡不好觉,连头发都白了许多,在百花展这样重要的节点出现这种事,我很同情他。”
然后罗曼话锋一转。
“但同情归同情,这次我站在市民报一边,警察对于魔女案的处理的确不好,或者说,很糟糕。魔女案在第八位受害者出现的时候才开始正式进行调查,此前全然当做普通的自杀处理——尽管正常人都能看出那些女孩的死有蹊跷,但他们还是这样做了。”
夏洛蒂笑了笑,没说话。
她倒是很能理解那位弗里曼警长的想法,一边是城市重要的节日,一边是可能造成恐慌的悬案,无论单独选择哪个其实都挺糟糕的,最好就是全都要。
当然,从结果上来看,这位弗里曼警长是两手都抓空了。
罗曼带着一点嫌恶的语气继续说道:
“第八位受害者是一位名叫罗拉·普西妮的贵族女孩,服毒自尽死在了自己的床上,尽管她白天才跟自己的情人约好了要在那晚去划船......前面死七个都没这一个来得有用,在普西妮家的闹腾下警察很快就承认了自杀案的存在,并展开了调查。”
“但理所当然的,他们什么都没调查出来。”
夏洛蒂插嘴问道:“警察们没请先生你去参与调查?明明你是伦比亚最知名的侦探,而且还跟警长是朋友。”
夏洛蒂的问题让罗曼有些尴尬,他轻咳几声,说道:
“实际上,弗里曼早在第三位受害者的时候就请我过去了......遗憾的是,我也什么都没查出来。”
“说出来有些惭愧,在得知是由魔女所为之后,我的心中反而感到了一丝欣慰。那段时间我都开始怀疑自己身为一名侦探的能力了。”
他叹了一口气,颇为挫败的说道:
“魔女太过诡异,根本没有常理可寻,不管怎么看那些死去的少女都是完完全全的自杀,而且她们没有共性,死亡时间,死亡地点,乃至于她们的身份,特长,喜好都不一样,唯一相同点就是她们都是在16-23岁间容貌美丽的女性。”
听着罗曼半是无奈半是惭愧的话语,夏洛蒂倒是没觉得太过意外。
她自己就是从案发现场苏醒的当事人,现场没留下任何线索她也是知道的,这种程度的谋杀常规手段几乎没有破案的可能性。
但,警察好歹也是归属于政府的部门,在一个有奇幻能力的世界里,难道就没有一点非常规的查案手段吗?
夏洛蒂蹙着柳眉,疑惑地问:
“那你们怎么确认这件事是由魔女所为,总得有些发现才是。”
“的确是有发现,但有发现的不是我们,而是一位作家。”
罗曼苦涩地笑了笑,看起来确实被魔女案打击得不轻。
“他的笔名叫陌,所以也被称作陌大师,来自东边的三色堇-芸香联邦,除开是一位作家以外还是一名魔女学者。在翻阅了很多资料,再三确认之后,他向警察提出了魔女作案的可能。”
“他说,这很有可能是有魔女在谋求‘升格’。”
升格?
夏洛蒂默念了一遍这个名词,望向罗曼,眨了眨眼睛道:
“我想罗曼先生你应该不介意向我,一位无知的女孩,解释一下这个名词?”
“乐意之至,女士。”罗曼微笑点头。
他闭着眼睛回忆了一下,然后说道:
“众所周知,魔女是鲜花的精灵,与普通人,包括我们这些花匠不同,她们不需要从鲜花中采取花蜜,也不需要通过各种繁琐的工序以及配料对花蜜进行加工——魔女天生就能产生某种花朵的花香,她们那些匪夷所思的能力也是借助她们自身的花香完成的。”
“而这个代表花,在陌大师他们这些魔女学者的口中也被称作魔女的‘原初’,魔女的能力有强有弱,但她们的原初却都是平等的,处于这一阶段的魔女便被记做‘原初魔女’。著名的情欲魔女玛格丽特在世界各地游荡一百多年,却仍旧只懂得魅惑男人,她便是典型的原初魔女,虽然能力奇妙,但能发挥的强度却有限。”
“有了原初,自然会有后续。魔女虽然不借助外物便能散发花香,但这似乎也在某种程度上给她们的身体带来了负担。随着她们有意或无意地开发‘原初’,她们肉体会逐渐承受不住,并最终崩溃瓦解。为了避免因此而死,大多数魔女都会去寻找一个能帮助自己承担这种负担的宠物,同伴,或是伴侣,并与其共生。”
“历史上最早有记录的香草魔女,她的同伴便是一只黑猫,这也是许多古典戏剧中将魔女与黑猫挂钩的源泉。但事实上,很少有魔女与猫共生,猫本身太过脆弱,很难帮助魔女负担太多。”
说到这里,罗曼笑了笑道:
“依照陌大师的说法,完成共生的魔女其实就已经‘完美’了,成为了一种远优于人类的高级物种,他们一般将这种魔女记做‘本格魔女’。”
夏洛蒂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消化罗曼话语中的信息。
消化着,消化着,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不会是个魔女吧?
34.魔女升格
前身应该不是魔女。
夏洛蒂做下了这样的判断。
她从没感知到自己的身体有任何异常之处,别说花香了,就连体香都没有。如果前身是魔女,不应该需要借助花蜜来驱使手杖才对。
但现在这个夏洛蒂是不是魔女就不好说了。
就算现在不是,以后也很可能是。
魔女的花香是她的原初,夏洛蒂可没有忘记,自己主线任务的任务奖励就是非常意味不明,让人迷惑的【迷迭香】。
原先不清楚这个奖励具体有何含义,现在看来却是再明显不过了——迷迭香十有八九就是夏洛蒂的“原初”。
“直接做成主线奖励,还真是不给人拒绝的权力啊。”夏洛蒂在心里诽谤着这不够FREE。
不过诽谤归诽谤,夏洛蒂仍旧开始变得认真了起来,她向罗曼问道:
“那‘升格’呢?既然本格魔女便已经完美,这所谓的‘升格’又是什么?”
大致确定自己准魔女的身份,那关于魔女提升实力的方法自然也就对她很重要了。
如无意外,她若是想要变强,在经历过原初,本格之后,很可能也要与升格打交道。
嗯?为什么想变强?
没有原因,下意识的行为。
“完美只是相对的,原初就像一个圆环一样圈住了魔女,魔女们可以在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圈里做到极致,却永远没办法打破这个圈,因为一个圈的面积就只有那么大。”罗曼解释道。
夏洛蒂“哦”了一声,有所了然道:
“所以升格就是把这个圈扩大?”
“不,原初的圆环是没办法扩大的。”罗曼果断否认。
夏洛蒂眨眨眼睛,说:
“不过肯定还有‘但是’对吧。”
“很聪明,夏洛蒂小姐。”罗曼会心一笑,“圆环无法扩大,但是,她们却可以通过某种手段或者仪式,再强行为自己赋予一个新的原初,这样她们就又有可以前进的空间了。”
“一个杯子不够,那就用两个杯子,这一行为就是魔女升格。”
“理论上魔女可以不断重复这一过程,以此无限制地成长,但在实际的历史中,几乎没有魔女能做到这点......可能是身体无法承受?这就只有魔女们明白了。”
“陌大师查阅了许多资料,甚至还写信询问了自己的好友,同为作家兼魔女学者的哈罗德教授,方才确认‘自杀案’其实为‘魔女案’,据......陌大师说的那本古籍叫什么来着?好吧,我想不起来了,不过好在结论我还记得。”
罗曼望向了柜台,准确说,是望向了柜台上那盆花枝招展的紫红色鲜花——这种花朵在事务所内栽种得到处都是,花瓣大开,美艳异常。
“洛丽玛丝玫瑰。”
“什么?”夏洛蒂没听清。
罗曼回过头看着夏洛蒂,重复道:
“魔女想要得到的原初是——洛丽玛丝玫瑰。对死者的怀恋,对生命的绝望,少女的眼泪与悲伤,这就是它的花语。”
“升格仪式具体我不清楚,或者说没人清楚,清楚的只有魔女,可魔女不会记录下来供我们研究,现有的关于升格仪式的记叙都来自于古往今来人类与魔女的友好交流,这种友好交流的次数实在太少了。”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位潜入伦比亚的不知名魔女在试图散播恐慌。”
死的怀念,生的绝望,少女的眼泪与悲伤。
还真是刚好跟魔女案对上。
夏洛蒂思绪流转,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
“所以在进一步了解自己的敌人,以及敌人的目的之后,伦比亚的警察们就果断地选择了投降并呼叫场外援助?这也太果断了点,不得不说,我很欣赏他们。”
宣布自己只能尽力而为,需要等待帝国援助,这可不就是投降喊家长二连么?
也不是不可以理解,魔女案的确超出了警察们的能力范畴,与其浪费时间还不如早点转交给专业人员。
只是听起来就觉得很讽刺。
而且还有点既视感——夏洛蒂在现实中也是常常担任“被猴子搬来的救兵”这个角色的人。
罗曼翕动嘴唇,似乎是想要替自己的好友稍作辩解,但犹豫之后终究只是轻叹了一声。
“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夏洛蒂小姐。在案件被警察局移交给帝国之后,我就失去了继续参与调查的资格......实话实说,我并不甘心,不管是我作为一名侦探的尊严,还是我作为一名花匠对魔女的好奇与觊觎,我都不想放弃对魔女案的追查。”
觊觎?
我是不是该害怕一下?夏洛蒂想了想。
呜呜呜,我好怕怕。
但即便这么怕怕,夏洛蒂仍旧是一个能在老板低沉时,及时献上安慰的贴心小助手。
她弯起嘴角,活泼轻快地说:
“不必沮丧,先生,你现在不是有我来帮助您了吗?我会让你付出的薪水物有所值的。”
夏洛蒂没有说谎,安全保障,疑犯追踪,垃圾清扫,都是她的老本行了,业务水平绝对有保证。
......就是在游戏里还做自己的本职工作让人稍稍有些难过,简直就像上班模拟器一样。
“非常感谢,我期待着你的表现,夏洛蒂小姐。”罗曼含笑颔首。
他没把夏洛蒂的话当真,只以为夏洛蒂是单纯在安慰自己。
瞄了一眼事务所内的落地钟,罗曼把深色大衣从挂衣架上取下穿在身上,再带上一顶高礼帽,对夏洛蒂说道:
“今天就这样吧,我等会儿还得去陪埃尔顿子爵赌马,自从我开始混迹伦比亚的上流社会之后,这种愚蠢的应酬就几乎停不下来。”
“那我呢?”夏洛蒂指了指自己。
“当然是留在事务所里熟记名册了,如果有客人来的话,还请帮忙招待一下。”罗曼理所当然地说道。
残酷的资本家毫不留情地开始剥削起了自己的新员工,在临走之前,罗曼不停地向夏洛蒂布置着自己的要求:
“凯蒂亚大概中午之前就会回来,在她回来以后,夏洛蒂小姐你还需要向她学习礼仪,舞蹈,以及伦比亚上流社会的一些常识。尤其是关于常识这一方面,夏洛蒂小姐你掌握得远远不够!”
晴转阴云,夏洛蒂的脸色一下就垮了。
在罗曼出门之后,夏洛蒂对他的背影还挥了挥拳头。
也就庆幸夏洛蒂只当这是一个游戏,不然回顾往昔,压榨夏洛蒂的上司现在基本都已经被她给埋了。
35.下班的第一天
玻璃门被关上,环境一下就静了下来。事务所的内部安静一片,只余下落地钟一摆一摆的滴答声,和满间花草的舒缓呼吸声。
夏洛蒂望向桌子上厚厚的文件,无奈地轻叹一声,懒懒散散地将它捡到手里,敲敲脑袋看了起来。
其实记下这些知识对于夏洛蒂来说并不难,在有电子脑辅助的情况下,人类的记忆力相比过去已经有了极大的提升,对于生活在“当代”的人类来说,真正的难点只在于如何拥有一款好用的电子脑。
说白了,就是要钱。
可没钱就没义体,没义体连工作都胜任不了,又怎么可能赚到更多钱呢?
科技并不是为了让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拉大而发展的,但它确实做到了这一点,时至今日,从“亚喜特别避难所”A层到E层,人与人的差距已经到了不能被称作同一物种的地步。
夏洛蒂翻阅着罗曼留下的名册,上面的记述有的详细有的简略,应该是跟罗曼对其的了解程度有关。
她也不是老老实实一页一页翻阅的,而是率先翻看了自己可能需要,用到的内容——就比如说跟港口区有关的信息。
得为下班后去哪里寻人做些准备才行。
看了一会儿,伴随着一阵兹啦的声音,事务所的门被推开,凯蒂亚女士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欢迎光临构梦事务所,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哦,早上好,凯蒂亚女士。”夏洛蒂把头从文件里抬起来,发现是凯蒂亚女士,便友好地向她打了声招呼。
这场景还真有些像昨天夏洛蒂来时的翻版,只是两边角色互换了。
凯蒂亚女士略微打量了一会儿夏洛蒂,扶了扶眼镜,说道:
“不错,但还不够。夏洛蒂小姐你现在是事务所的员工了,得要记住事务所的招牌广告词才行——‘了无烦恼,安然入梦’,然后再向客人询问他的需求。对了,说得可以亲切,但态度不能卑微,来这里的人不论高低贵贱都是有事来求罗曼先生的,我们才是主动方。”
说着,她走近夏洛蒂瞟了一眼桌子上的吃剩的杯盘狼藉,又蹙着眉道:
“夏洛蒂小姐,我明白你不是来这里打杂的,但你也需要维持事务所的整洁和体面,若是客人见到这一幕成何体统?下次若是吃过了东西,还请记得把餐具都收到柜台下面的抽屉去,之后我会来清洗的。”
夏洛蒂挠了挠自己的脸蛋,说:
“好吧,之后我会记住的,非常抱歉,女士。”
“道歉不能这么随意!你应该轻言细语地说‘我很抱歉,女士,下次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我不要紧,但夏洛蒂小姐你以后要面对可都是极有教养的贵妇人,要是在礼貌这方面没做到位可是会被在背地里嘲笑的。”
凯蒂亚女士一边继续指摘夏洛蒂的不妥之处,一边清理着桌子上的餐具,将盘子叠放在一起端在手上。
夏洛蒂轻笑,带着一丝调皮的意味说道:
“我很抱歉,女士,下次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凯蒂亚女士你并不是那些会在背地里嘲笑我的贵妇人,不是吗?我们身为同事,总是要亲密一些的,这样才能相处得更愉快。”
凯蒂亚女士又蹙眉,刚想开口,夏洛蒂连忙打断道:
“对了女士,早餐很好吃,你的厨艺真好,明天我还能再品尝你的手艺吗?”
她期待地睁大眼睛,眼中闪出星星光彩,祈求道:
“我想我作为这里的员工,应该有资格享受工作餐才对,还请答应吧,吃过女士你做的早餐之后我再也不想吃外面卖的三明治和松饼了。”
凯蒂亚女士看着夏洛蒂那张楚楚可怜的脸,很想要再说教一番,可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化作一声轻叹。
“夏洛蒂小姐——”
“夏洛蒂,是夏洛蒂,您这么叫我就可以了,女士。”
“好吧,好吧,夏洛蒂,你很机灵。”凯蒂亚女士无奈地说道,“当然可以,如果你能在每天9点赶到事务所的话,我会为你准备早餐的。”
“非常感谢,您真是一位善良大方的女士。”
凯蒂亚女士摇头道:
“只要你能帮上罗曼先生的忙就好,不用谢我。”
说完,她便端起餐盘打算离开去清洗一下餐具。
走了几步,凯蒂亚女士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回头说道:
“对了夏洛蒂,安琦小姐有话让我带给你。”
对哦,还有爱玛。
夏洛蒂这才想起爱玛的事,也不知道爱玛去应聘什么工作了,应聘上了没有。
凯蒂亚女士像是已经洞察了夏洛蒂的疑惑一般,说道:
“安琦小姐刚刚成功加入了‘知更鸟剧团’。这个剧团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夏日剧院演出,人气还不错。剧团的团长杜罗瓦是罗曼先生的朋友,所以没怎么为难安琦小姐。”
“安琦小姐让我跟你说她现在很好,对新工作也很满意,让你不要替她担心。”
说到这里,凯蒂亚女士露出了些许困惑的表情。
“安琦小姐还说......她会来找你的,她依旧感激你,与你的约定也仍然有效。”
“夏洛蒂,你跟安琦小姐做了什么约定吗?”
夏洛蒂神秘的微笑起来,比起手指在唇前“嘘”了一声。
“是秘密,女士。”
......
夕阳西下,黄昏的光芒散在莫克兰道的街面上。
因为临近孚日广场的关系,即便已经是下午5点这里却仍旧车水马龙,行人们如鱼群一般在街道间穿行而过,街边的商店也大多因此而生意兴隆,唯有一家招牌花里胡哨的店面在今天一个客人也没招待到。
没人进去,倒是有人出来。
夏洛蒂萎靡的推开了构梦事务所的大门。
“好可怕,学舞蹈这么困难的吗?”她唏嘘道。
凯蒂亚女士的舞蹈课程简直比安全保障部最高阶的体能训练还要魔鬼,这位严厉的女士眼睛里就像装了雷达一样,夏洛蒂每一个不合规范的微小失误都能被她准确地找出来并予以指正。
在这种苛刻的要求之下,本来从没学习过舞蹈的夏洛蒂进步飞快,到下班的时候已经能配合着凯蒂亚女士一起跳出一支不错的舞了。
当然,这也有夏洛蒂自身学习能力很强的原因。
从事务所出来之后,夏洛蒂在街边花6生丁给自己买了份水果馅饼和熏鱼,就乘着章鱼小丸子列车立马回到了港口区,没有丝毫耽搁。
如果快一点的话,她应该还能赶在天色完全变黑之前找到那个‘熊人’。
36.并行
列车在港口区的哈尔兰站停下,夏洛蒂立马就拄着手杖走了出去。
港口区虽然名字带着港口二字,但不代表它真就只有港口了。实际上,从港口往外延伸一大片的街道,工厂,以及一部分居民区都属于港口区的范畴。
当夏洛蒂来到港边的时候,太阳已经只剩下了最后半边在地表尽头,此时是工人们的休憩时间,路边随处可见穿着背心赤裸胳膊的男人,他们并不强壮,胳膊上有一点肌肉但更多的还是营养不良的痕迹,三五成群的坐在台阶上拿着面包,奶酪,以及少量熏肉大口啃食。
夏洛蒂随便扫视一圈,找到了一个独自蜷缩在一堆木箱子边的消瘦男人。
他满脸疲惫,眼眶深陷,身上穿着一件脏兮兮被汗水浸湿的背心,头发又脏又乱,下巴上布满了青绿的胡茬。
用褶皱的手从一块硬面包上撕下一小块,男人费力地张开口将它含在嘴里咀嚼起来。吃着食物脸上也没有丝毫满足感,他呆呆的盯着地面,眼里满是恍惚。
一张50生丁的纸钞被递到了他的面前。
茫然地顺着纸钞看上去,男人先是看到了一只白皙娇嫩如婴孩般漂亮的手,再是看见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女孩。
年轻女孩微躬着腰将纸钞递给男人,发丝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下垂在空中,像飘荡的柳絮。
是天使?
见消瘦男人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半晌不回神,夏洛蒂不耐烦地晃了晃手中的纸钞,问道:
“先生,介意我问你一个问题吗?”
男人这时才反应过来,在天使面前,他蜷缩得更厉害了。没能抵住诱惑,下意识地,他用颤抖的手接过了那张纸钞。
“请问,问吧,我愿意回答您的任何问题。”
男人的话语里带着一丝微弱的虔诚,这股虔诚让夏洛蒂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这不重要,兴许是我的魅力太足了呢?
夏洛蒂刚想开口询问“熊人”的所在,那个消瘦男人却在迟疑了一下之后,率先开口试探性地问道:
“您,您不会是记者吧?”
夏洛蒂顿时起了些好奇心,歪头问:
“记者怎么了吗?”
“记者......”男人看了看夏洛蒂,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钱,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最终还是咬着干燥的嘴唇将钱递了回来,说道:“我不能收记者的钱。”
天堂太远,地狱太近。
夏洛蒂微眯起眼睛,她注意到这个男人的眼神时不时会往四周瞟去,似乎很担心自己收钱的行为被其它人看到。
看来工会的势力比我想的要大得多。夏洛蒂想到。
她在罗曼的名册上着重看过关于工会的记述,港口工人工会是几十年前南海诸国——尤其是郁金香公国启蒙思潮泛滥时的产物,伦比亚与郁金香公国仅一海之隔,许多“大逆不道”的想法都漂洋过海传进了伦比亚,并借由伦比亚传入了广袤的红蔷薇帝国。
只是红蔷薇正值鼎盛,皇帝克劳狄三世当时也是年轻有为,这些叛逆思想没在帝国内掀起太多波澜就被轻松压了下去。唯有伦比亚受影响最深,不仅形成了工会组织,还深深地在港口区扎下了根来。
最初的确是替工人们争取权益而诞生的组织,但几十年过去后的现在嘛......看这个消瘦男人如此做派,夏洛蒂觉得可以怀疑一下。
用手杖抵住男人的手将钱再推回去,清冷中带着一点高傲,夏洛蒂居高临下地说道:
“你觉得我像是一名记者?不要辜负了我的礼貌,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耐下性子对一个平民这般彬彬有礼的。收下我的钱,然后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听到夏洛蒂说自己不是记者,男人松了一口气,把钱重新收到了自己怀里。
他完全没有在意夏洛蒂恶劣的态度,或者说在看清了夏洛蒂服饰打扮后,他觉得这种态度才是理所当然的。
果然天使是不存在的。
他带着几分惋惜和失落,低声道:
“那,小姐你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告诉您。”
软的不吃吃硬的,果然自己还是太好心了。
对于自己贵族小姐身份又加深了一分认知,夏洛蒂比划了一下,问:
“我在找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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