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女巫学院当卧底(完本)
摘要
在伊顿城,枢机主教埃利奥特·桑切斯每天都沉迷于烧异端的快感。他看着被绑在火刑柱上的年轻农夫王悦,脑海中却浮现出对权威与信仰的反思。王悦是一名来自华夏的高中生,因意外穿越到异世界,在奋斗中开始建立自己的小农场,逐渐获得了当地的认可,却因信仰的不同被教会视为异端。当他准备接受审判时,突如其来的神秘现象让他感到了一丝希望,火焰似乎对他有所避让,令人惊奇的是,王悦毅然选择了仿佛是为了自救的忏悔,但这最终能否改变他的命运呢?与此同时,教会内部的权力斗争和莉榭尔代表的神秘力量也相互交织,使得故事更加扑朔迷离。
其他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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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mat | Plain Tex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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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hived Date | 2025-02-10 |
Original Link | [Unknown link(update needed)] |
Author | 未知 |
Region | 未知 |
Date | 未知 |
Tags | 伪娘, 变身小说, 异端审判, 宗教幻想, 穿越, 魔法, 后宫, 斗争, 百合, 科幻, 奇幻, 轻小说, 女佣, 情感纠葛, 阴暗场景 |
本文由多元性别中文数字档案馆归档整理,仅供存档使用。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正文
1 烧烤异端
‘不可敬拜祂神。’
伊顿城,枢机主教,埃利奥特·桑切斯,平生最爱烧异端。
他爱看异端在火焰中扭动,缕缕香烟升上云霄,神的欣悦从天而降,意犹未尽。
他发大宏愿,许给光明神九百九十九支蜡烛,奈何耗材并不好找,烧到第一百四十七支,方圆千里的异端都烧干净了,只好向别处寻。
为了和其他教区的枢机主教协调,不得不送出精心调教的唱诗班、珍藏的圣器、成加仑的圣汁、成车的印花古卷……那唱诗班的小男孩儿,脸嫩得掐出水,还有白白的……咳,比起烧异端的无上享受,这些都不算什么。
圣醴大教堂。
晨祷结束,埃利奥特回到二楼办公室,处理教区事务。
批复了几份文件,他停了笔,从玳瑁眼镜上方斜睨了一眼身边伺候的辅祭。
“埃尔文,那个异端审的怎么样了?”
“大人,”辅祭耳语,“他叫王约翰,是个农民,信仰的好像是什么科学之神。”
“没听说过。”
“可能是乡下淫祠,香火汇聚,有了一点灵性,形成伪神,惑乱了他的心智。”
埃利奥特微眯着眼,身体软软地陷在天鹅绒扶手椅里,隆起的肚腩托着一个镶金银大十字架。
“王约翰,这个名字,一听就是异端,非常之邪恶。约翰乃是圣姓,亦是门徒,意为神之仁慈,在前面加个王,这是僭越,大逆不道。”
“仪式已经准备好了,您要亲自点火吗?”
“我必在他沉溺邪信之眸光中诵念仁慈爱德之天主,纯洁美善,完美无瑕,圣血育魂,救赎我等,阿拉个门也。”
主教从椅中一挺而起,颠颠的去了。
“烧异端啦!”
烧异端的消息伴随着尖锐而颤抖的声音传遍了伊顿城的大街小巷。
铅云低垂,酝酿雨意。
白厅广场前聚满了看热闹的人。
对于圣国的居民来说,异端是一个难以想象的词汇。
纵有人在弥撒上打瞌睡,在晨祷和餐前祷告上心不在焉,导致信仰暗淡,圣光不显,最多也就是被神父训斥,督促其改正,不会被打成异端。
异端,意味着其人灵魂必然堕落,投身于邪神的怀抱。
广场响起一阵骚动。
“异端来了!”
“就是他!”
“别看他的眼睛,灵魂会被污染的!”
“我看到了,怎么办?我不干净了!”
“在碗底放一枚银十字架,倒上水,凝视一个钟头就行了。”
“去死吧!臭异端!”
臭鸡蛋、烂菜叶、石子纷纷砸向囚车。
一群修女,风帽长袍,肤白貌美,倾斜怀中银壶,将圣水倒入一池。
水池是一个标准的圆形,花岗岩砌成,圣水满溢,倒映天光。
一根铭刻圣纹的铜柱插在正中,异端被铁链绑于其上。
修女小姐姐弯腰时,胸前漏出点白。
被绑在火刑柱上的王悦看得起劲。
将死之人,绅士一回又何妨?
两世为人,他不后悔。
王悦以前是个华夏国的高中生,穿越之后,没有怨天尤人,也没有自暴自弃,发挥华夏人勤劳勇敢的本性,靠着一双手,垦荒种地,饲养牲畜,汗蒸背灼,一日不歇。
到后来,引渠灌水,建水车,建沼气系统,上气下肥,育肥培土,引育良种,扦插幼苗,建葡萄园,建苹果园,养殖鸡鸭,养殖豚鼠……日子渐渐有了起色。
每天给欧根老爹整二两酽苹果酒,刷够了好感度,老爹嘴一歪,终于答应把胖女儿艾丽卡嫁给他。
艾丽卡年芳二八,身娇体软,很白很大,眼睛水汪汪的,嘴唇上有一粒美人痣。
眼看就要走上人生巅峰,结果被教会当异端给抓了。
说他是异端,还真没冤枉。
王悦是个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信仰德先生和赛先生,光明神?不认识。
所以,当他摸到那本号称‘异端质检器’的黑皮圣典,场面叫一个精彩,宛如打开了异界之门,各种天体模型、分子结构、数学公式的虚影,一股脑儿钻出来,唬得神父尿了一裤子。
没过多久,醴原圣骑团就包围了他的农场。
王悦手持粪叉面对明晃晃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眼神倔强。
骑士团长按雁翅,退绷簧,仓啷啷宝刀出鞘,一刀把粪叉削成两段。
王悦举手投降。
斗争最激烈的反而是他养的大鹅,欧金。
欧金通人性,小时候就跟着他的脚飞奔,伸头乱啄从指缝里漏下的糜子,从小不点儿长成半人高,一身绒毛换成漂亮的翎羽,威风凛凛。
欧金冲了上去,欧金倒了(哭)。
主辱臣死,不外如是。
连夜入城的时候,他闻到了烤鹅的香味。
骑士团团长,莉榭尔·拉米雷斯,被大胸压得脊背微躬的银发美少女,坐在篝火前,抱着膝盖,长腿交叉,护腿板倒映火光,手指纤长,给欧金撒上孜然。
她用细白的牙齿啃食烤鹅,吃得很仔细,还伸出小舌头舔舐骨头上的肉沫。
“我吃了你的朋友,你会感到伤心吗?”她用一种缱绻动人的语气说。
“你还是人?你是畜生吧!”
“你的朋友被活活烤死了,这是最痛苦的死法呢,你也快了。”莉榭尔漂亮的紫罗兰色眸子里盛满了戏谑和幸灾乐祸的光芒。
“我跟你拼了!”
王悦似脱水大鱼挺起,一头撞向她胸口!
被弹开了。
王悦躺在尘埃里,流下了屈辱的泪水。
“你忏悔吗?”
恍惚之中,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王悦睁眼,看见了主教的胖脸。
秃脑门,鹰钩鼻,眼窝深陷,唇腮刮得发青,穿着猩红色缎面长袍,大金链子沉甸甸坠着十字架。
这是例行公事的一问,以示主的仁慈。
异端向来是不会忏悔的,他们已被邪神攫夺了心智,已信祂神,何来悔意?
埃利奥特从辅祭手里接过火把,念一声,‘阿拉个门也’,就要点燃圣水池前的十字架凹槽。
火焰会先从凹槽烧起,烧出一个大十字,再蔓延到整个圣水池,光焰冲霄,异端在火海中痛苦扭动,宛如地狱光景。
突然,绑在火刑柱上的年轻农夫大喊一声!
“我忏悔!”
“伟大的光明神!”
“请将您的目光投向这里!”
“这里有一只迷途的羔羊!”
“我曾经迷信科学,我错了!那是异端邪说,蠢人的把戏!”
“现在,我只想皈依圣光,我必用余生侍奉您的名讳!”
……
主教耸耸肩,不管这番话几分真心几分假意,都已经迟了,他弯下腰,点燃了圣水。
圣水犹如汽油,沾火就着,噗啦一声,纯白的火焰旋转升腾,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金色,一瞬间包裹了火刑柱上的年轻农夫。
就在这时,奇迹发生了!
天空低垂的铅云,豁然破开,一道耀目光柱,从天而降!
火没有去烧他,反在他的身边结成棘冠、玫瑰、天使、经文,诸多白金虚像,圣歌缭绕,不知从何处起,直冲云霄!
埃利奥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这分明是神的垂青与荣宠!圣灵环绕,圣歌嘹亮,天国之门仿佛就要打开,要将这个窃主隆恩的该死异端接引到极乐净土去了!
在场的人全傻眼了,不仅是围观的吃瓜群众,连具有圣秩的神职人员也瞠目结舌,以为是幻觉。
王悦左顾右盼,又往上抬头,圣光辉耀,天使环绕,鲜花着锦,火焰起舞……种种异象映入眼帘。
他早就知道,他穿越到的这个世界存在着科学难以解释的神秘力量。
比如在小镇教堂做弥撒的时候,神父每诵主名,便有电影音效般的圣歌响一下,十分神奇。
又比如,在一天雨夜,一个披着黑蓑衣的神秘人向他问路,转身展翅直上雷云,形状是一只大鸟。
但他不喜争斗,不渴望力量,没有过分旺盛的好奇心,不想探究世间的隐秘,只愿安心做个农夫,种他的四季豆和青瓜,照顾牲口,做熏肉和香肠,烙饼煎蛋煮牛奶,酿苹果酒和葡萄酒……
但命运把他弄来不是让他种瓜得豆的,于是就有了这一幕。
异象一出,火焰避让,王悦心里稍定,看来小命暂时是保住了,他的忏悔起了作用。
他对改信光明神没有意见,反而隐隐觉得喜悦起来,只要这些宗教狂热者不找他麻烦,他愿意做任何事。
他向埃利奥特投去期盼的目光,嘴角扯了扯,“那个,自己人。”
“撒谎,你这个无信者!”
埃利奥特毕竟是任职超过二十年的枢机主教,在枢机团里拥有第三顺位的权重,接触过许多上古隐秘,对这种情况了解一点。
无信者,简而言之,就是无所屌谓信仰谁的人。
古卷如是记载:
‘他们有着蔑视一切法律和规则的傲慢,过分溢出的自我意识,不知疼痛和恐惧的麻木心灵,将世间万物当成工具并加以利用的冷血思维,对他们而言,信仰亦是工具,他们对神的爱比狂信徒还要热烈,因为爱神即爱已,当祂神予以更多利益时,便毫不犹豫改信祂神。’
无信者千年难遇,灵魂构造与常人不同。
普通人的灵魂是纵深的,越往深处,越难触及,信仰越深,越难改变。
无信者的灵魂却是一个盘子,想怎么摆就怎么摆,随意操纵信仰,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
教会有一个众所周知的丑闻——第五任教宗菲尼克斯是个无信者,他在神的光辉下足足潜伏了三十年,直接导致了第一次和第二次云林圣战的失败,圣国丢失了西方的大片土地,森林与狩猎女神的势力侵蚀到唐古拉斯山脉一线。
眼前的年轻农夫,从被圣典识别为异端到现在,仅仅过去两天,若非‘无信者’,绝无可能转换得如此之快。更别说他的信仰狂热程度堪比高圣秩的神职人员,而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已经快要超过他这个枢机主教了。
“莉榭尔大人,这边请。”
“埃尔文辅祭,这可不是去地牢的方向哦,你该不会是想把我引到小房间里,图谋不轨吧?”
“您说笑了,大人一拳打死一头牛,一脚踢碎一堵墙,小人怎敢图谋不轨?”
说话间,辅祭转动机括,一道暗门向内打开,陡峭石梯直入地底。
两人沿着长长的甬道走到尽头,石墙上出现一扇木门。
吱呀——
“诶……?这些女人是怎么回事?这下作的乳量,寡廉鲜耻的穿着,娼妇般的姿势……这就是娼妇吧?”
“咳,莉榭尔大人,主教他是有苦衷的。”
“苦衷?”
“‘无信者’不宜关押在看守所,人多眼杂,消息泄漏出去,恐生变故,兹事体大,兹事体大啊!”
“所以就把他关在‘主教爱巢’里了?”
“咳,您误会了,主教是要净化这些娼妇的心灵,引导她们走上正确的人生道路,与她们彻夜长谈,宣扬福音,让正道的光,照进阴暗的地底。”
“主教真是个好人呢。”
阴冷潮湿的牢房。
王悦倚着硬墙,眼神忧郁,像个染了梅毒的王子。
他在想念他的鸡鸭,他的豚鼠,他的苹果园和葡萄园。
他把葡萄洗干净,装进罐子,一层葡萄,一层冰糖,很好看又很香,过上几个月,酿成美酒。
他自己不喝酒,酿酒是打算卖个好价钱,买些漂亮的小羊。
他的豚鼠,成群地养在苜蓿地里。
豚鼠可好吃了,塞满草药,刷上蜂蜜,烤出一层诱人的金棕色,搭配甜红茶,叫人直流口水。
他想念他的大鹅,欧金。
主人已经投降,护院大鹅还在战斗,泣血悲歌,宛如史诗。
就好似,公主已经变成了魔王的rb-q,持剑的少年还在燃烧。
一片静谧中,铁靴击地的声音格外清晰,由远及近。
王悦僵死的眼珠微微动了一下。
眼角的余光中,精美的银色甲叶包裹着窄窄的足弓,鞋跟给跟腱留了空隙,马刺尖锐。
莉榭尔笔直站立,瑰紫色的眸子映着月光,指尖捋过耳畔,银灰色的长发乖顺地汇成一股。
她语气婉转,带点儿颤抖。
“没有精神了呢。”
王悦睫毛低垂,一言不发。
莉榭尔抬起手,柔软的手指一根根握紧铁栅,脸凑近了点,俏丽的面孔被栅栏分成三块,每一块都完美无瑕。
“从前我养过一只小鹦鹉,它像你一样忧伤,垂着头,不肯为我歌唱,为了让它精神起来,我在笼子里放了一条蛇……它临死前的那个晚上,唱得格外响亮呢。”
王悦止不住地哆嗦了一下,这个女人,切开来一定是黑的。
他的轻微颤抖也被捕捉到了。
莉榭尔笑了起来,贝齿闪光,手指无处安放似的乱动着,“你害怕的样子,真可爱。”
被妹子夸可爱,不仅高兴不起来,还隐隐有点羞耻。
王悦霍然抬头,“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你在想屁。”少女嗤笑一声。
“我不是信仰光明神了吗?我已经不是异教徒了!”他据理力争。
莉榭尔笑得咯咯响,活像一只小母鸡。
辅祭搬来一张椅子,她侧身坐下,长度惊人的腿交叠在一起,肘支着扶手,手托着腮,戏谑的目光瞄着‘笼子’里焦躁不安的少年。
一盏茶的工夫,地牢门被推开了,主教埃利奥特沿着石阶拾级而下,步履稳健,举止端庄,一股肃穆的威严。
他一现身,地牢里头喧嚷起来。
“主教大人!来和妾身促膝长谈吧!”
“亲爱的,圣典第一百二十七节的这个字怎么念啊?奴家看不懂呢!”
“达令,来教奴家写字吧,就写‘美人着新裙,静写花好圆’。”
“大人,今天我要第一个忏悔!”……
红衣大主教微笑着从莺声燕语里穿过,来到关押王悦的牢房前。
“大人,您来了。”
辅祭躬身行礼,随即从主教手里接过一只红漆木匣。
王悦讥诮道:“这就是贵教戒淫邪的教义?”
“娼妇裙下过,我主心中留。”埃利奥特挤出一个慈祥又庄严的笑容。
“我已经是信徒了,还关着我干什么?我就是个农民,为难我有什么好处?”
“义人之口常谈悔意,但万世沉沦的罪身岂是一两句忏悔就能洗干净的?蒙恩的罪人依然是罪人。”
“是是是,你是枢机主教,你有他娘的最终解释权,你怎么不给老子解释解释,你他娘的不管放什么屁都是对的?”
“暴怒并不能改变你的处境。”
埃利奥特打了个响指,辅祭应声打开怀里的匣子,三个奇怪的小物件一字排开。
王悦不解其意,警惕地盯着。
“你这种情况,我们称之为‘无信者’,对你来说,转换信仰是一种才能,而非发自肺腑的皈依,今天可以为了活命,背叛科学投身光明,明天就可以把灵魂卖给魔鬼……”
无信者?
王悦听完解释,终于明白了当前的处境,心里叹了口气,唉,要是早点信仰光明神就好了,熟习教义,谋个圣秩,揽个神父的活儿,穿缎面黑常服,戴十字架,人模狗样,言必称阿门,没事和小修女调调情,不香么?
看到少年眼里算计的光芒,埃利奥特笑得更开心了,果然是个无信者,脑回路都与常人不同。
他伸手拿起匣子里红绒布上托着的一颗碧绿种子,对着王悦晃了晃。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有屁快放。”
“这是一件用来转换性别的古代遗物,逆链之种。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逆链之种的出现不超过一手之数,它的珍贵程度难以语言来形容,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宝物。”
接着,埃利奥特讲了一个教会的隐秘。
教会规定,高圣秩的神职人员必须禁欲,为了遏制男人的本能,某些个枢机主教毅然挥刀自宫。
太监当然比男人更纯洁,主教们纷纷效仿。
眼看枢机团就要变成东厂,教会赶紧增补规定,为了公平起见,阉人不能当教宗。
每次枢机团选举出教宗,都要令其坐上一张有洞的椅子,枢机主教们轮流从下方伸手,检查教宗的蛋蛋是否健在。
“教宗的蛋蛋和逆链之种有什么关系?”王悦无法理解。
“教宗必须要有蛋蛋,女人不能当教宗,这件古代遗物,对我来说,可以减少一个竞争对手。”
“你想投毒?!”
“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我在枢机团里排在第三顺位,第四、第五都不弱于我,就算把上头那位弄下去,也无法服众,做不了下一任教宗。第一顺位的杰勒米·菲利普斯实在太过恐怖,想要在名望和实力上超过他,除非立下不世之功。”
“那这个‘不世之功’跟我,还有这枚种子有什么关系?”
“很好,我喜欢聪明人。”
埃利奥特娓娓道来:
“在北方有一片阳光照不到的永夜地域,生活着恶魔的子民,他们贪嗔好杀,凶恶暴戾,他们的女性更是献身恶魔,与其媾和,以获得非凡之力,这些女性,就是世人口中的女巫。”
“你想让我改变性别,变成女巫,前往永夜地域,帮你完成不世之功?”
“没错!”
“为什么你自己不去呢?功劳不是更大?……因为我是无信者,能轻易改变信仰?”
“你一定会成为最优秀的间谍,犹如楔进魔鬼心脏的圣钉,冰冷致命,扎得它嗷嗷叫。”
“我拒绝!”
“去,或者死。”
“我去!”
王悦立刻改口,死是不可能死的,人死屌朝天,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埃利奥特满意地笑了笑,却没有把逆链之种递过去,而是放回红绒布,手伸向另一个物品。
这是一个灰黑色的块根,形似小人,四肢俱全,根须很长。
他拿起块根,述说道:
“这个世界存在着三种超凡力量,一是种族本身的,人类有智慧,猛兽有利齿,禽鸟有翅膀,克苏鲁有触须。二是祂者赐予的,以信仰为契机,自上而下,灌注进信徒体内,使其成为人间代行。三是自然孕育的,被称为‘秘术’的规则核心,吸收之后,就拥有了改变一定范围内自然规则的权能。我手上的块根正是其中之一,记载于死海古卷,编号055的秘术,‘傀儡’。”
“埃利奥特,你真的要把‘傀儡’赐给他吗?这可是上位秘术,比逆乱之种还要珍贵!”莉榭尔忍不住道,她绷着脸,眼神震惊。
“比起教宗之位,这些东西不值一提,”埃利奥特挥手道,“拥有‘傀儡’以后,你的行动就不再依赖于神经、肌肉、骨骼和筋腱,就算全身骨折,脊椎粉碎,脑壳掀飞,脑浆洒得到处都是,残躯也可以按照生前的意志,活动很长一段时间。”
王悦没有选择,想要活命,只能按照主教的指示做。他接过块根,用力撕咬,把树皮、木渣和带着强烈土腥味的汁液全都吞进肚子。
这东西像是活物,在他嘴里剧烈扭动,牙齿硌得生疼,咬不断的根须在喉咙里乱动,像是在活吞章鱼!
精神逐渐焦躁、敏感,眼前出现了不可名状的黑影,有的缓缓蠕动,有的一闪而逝,耳孔里盲音连绵,似有鬼怪窃窃私语……
吃罢,种种怪状戛然而止,他看了一眼手掌,又低头检视身体,好像没什么变化,正疑惑时,莉榭尔突然伸手,铁钳一样夹住他的手腕,反关节扭转!
王悦惨叫一声,小臂齐肘脱臼,以违反人体构造的角度翻折过去!
他踉跄跪倒,牙缝嘶嘶吸气,脑门渗出一层汗水。
“不要让常识束缚你的思维,试着把它恢复过来。”莉榭尔咬牙切齿道,毫不掩饰语气里的恨意。
编号055的秘术‘傀儡’在她想要得到的秘术里能排前三,没想到便宜了这个乡野村夫,真是暴殄天物。不过,无信者一旦暴露,就注定不会有好下场,哼,这个人死定了。
第五任教宗的卧底身份为何暴露,至今还是个谜团,有人猜测是林狩女神利用完他,反手就把他卖了,就像吃完枣,把枣核吐掉。
王悦并不知这些隐秘,他像是一只在命运巨轮下拼命挣扎的蝼蚁,只能在剧烈的痛苦中寻找规则的痕迹。
他的意念宛如蜗牛触角,慢慢的,从肘部延伸到了指尖,压制住肌肉痉挛,屈起伸直,掌控感越来越强,忽然,脱臼翻折的小臂大幅摆动,叭的一声脆响,接了回去! 正骨之后,王悦躺在地上,假装脱力,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处境。
“动物之所以能动,是神经中枢传递信号,收放肌肉,调节筋腱,带动肢体。”
“拥有‘傀儡’之后,我就可以跳过这一步骤,直接对四肢百骸下达指令。”
“那岂不是可以金枪不倒了?”
“但我马上就没那玩意儿了,要性转了……西八。”
“不过,这个秘术确实挺厉害的。”
“无视疼痛和疲劳的影响,不畏关节技,甚至在脑部受创后也不会眩晕失去平衡,瞬间反击,而且在死亡之后,还具有一定威胁性,以类似活尸的状态活动一段时间,但不会很长。”
“从已知的信息来看,这是一个低魔世界,甚至是微魔世界,连魔法师都没有。”
“枪械或许可以制霸,但我穿越前是个高中生,搞科研的话,科技树最多点到火绳枪,再往上,化学和机械学的知识都不够。”
“话说回来,我是怎么变成无信者的?当初为了考高分,还特意去参拜了大智文殊师利菩萨,怎么说也是诚心礼佛之人。”
“嗯……可能是参拜的目的性太强,佛观不净相,生大厌离,我却甘之如饴,是与佛法背道而驰。”
埃利奥特站在那里,笑容透着长者般的慈祥。
他很满意少年的反应——情绪虽有波动,但始终处于正常阈值,精致的利己主义和强烈的求生欲迫使其大脑高速运转,从而显示出一种深邃的神思来。
在这个用信仰来甄别谁是‘我们’,谁是‘他们’的世界,无信者是天生的间谍。
但卧底工作并不容易做,尤其是在以诡秘著称的永夜地域。
那是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孽生出种种不可思议的怪状和异种,即使站在火光之下,也会莫名其妙地丧失理智,处众人之中,也会突然改换人格。
夜幕迫压,白月斜挂,诡雾弥漫,黑暗深处连接扭曲异界,洞窟和地穴珠连,魔音如舌,伸入耳孔,舔舐感沿脑髓爬行。食腐乌鸦立于枝头,血色瞳孔倒映死火余烬。虫孑蠕动,鬼怪潜行,古神低语,巨物横空,女巫桀桀怪笑,搅动脑浆,分享血肉饷宴……
不过,埃利奥特有理由相信,这个叫做王约翰的年轻农夫本身具有相当的才能,足以胜任卧底任务。
虽然没有看出明显迹象,但长者总是对后辈心怀希望。
在娼妇们的欢声笑语中,主教的手伸向红绒布上最后一个物件。
是一条浸泡在不明液体中的怪虫。
长寸许,灰白,滑腻,胶质感十足,脊背是一条由米粒大小的眼球组成的感光器官带,其余部分遍生细小的章鱼触须。
这条水蚰蜒是活的,体节律动如虾,触须像线虫一样扭来扭去,看得人头皮发麻。
储藏水蚰蜒的水晶瓶不比玻璃瓶透光,显出一道双折射重影,更衬得它诡异莫名。
“这也是一件古代遗物,名为‘阿耳戈斯的凝视’,我的精神已与其耦合,我将会把它植入你的大脑,你的眼即我的眼,你的感觉即我的感觉,你要是敢心生背叛,它就会炸开成一团酸液,使你的大脑像蜡一样融化……”
埃利奥特把怪虫描述得诡异又恐怖,用王悦的世界观来理解,则是——这条水蚰蜒会在脑髓沟回里巡游,监察他的思想,不定时从前脑叶爬进眼窝,读取视神经信号,同步图像到对方的脑袋里。
王悦的牙齿咬得嘎嘎响,这是什么鬼东西?玩不起是不是?
啧啧,本来还想着只要一离开圣国就溜之大吉,没想到对方有远程控制手段,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啥都没有,赁了两亩田皮子当起了佃户,就是个杨白劳,寒来暑往,在地里刨食,花了两三年工夫,建成了一个功能齐全的小农庄。
眼看就要过上幸福生活,谁知塌天大祸旋踵而至。
作为圣国底层农民,没有渠道接触超凡之力,连见都没见过,认知还停留在乡野怪谈里,无从应对,只能任人宰割,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三件物品介绍完毕,主教意犹未尽地搓了搓手,单左眉毛往上扬起,笑容越发愉悦,他说:
“不过,只有‘阿耳戈斯的凝视’作为保障,我还是不太放心,再精巧的锁也会被撬开,为了稳妥起见,你要留个孩子下来作为人质,质子为盟。”
王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会吧,性转之后还要怀孕吗?这么刺激吗?
“别慌,鉴于‘受膏者’只能是纯洁的少女,怀孕的任务还是交给圣国女性吧,在转变性别前,先去配个种。”主教道。
莉榭尔轻蔑一笑,说:
“瞧,娼妇都为你准备好了,想生多少个就生多少个,嘻嘻,小处男的表情真可爱呢。”
埃利奥特却敛容,转向她,“我说的是你。”
“诶——?”
荣膺大圣秩,年仅十七岁的神圣醴原丰收骑士团团长,兼任圣醴大教堂司铎之职的莉榭尔·拉米雷斯,在这一刻,瞠目结舌。
“嗯哼,”主教清了清嗓子,声音高了八度,“莉榭尔·拉米雷斯阁下,您认为娼妇的孩子有成为质子的价值吗?”
“那、那、那也不能是我啊?找个修女不行吗?”莉榭尔全无平日里的冷艳妖冶,眼神压抑不住的慌张,手指无意识地捏住裙甲边缘,指腹磨转,高强度甲叶扭曲变形。
“您在说什么?修女须誓发三愿,终生纯洁,以示献身我主,怎可与人媾和?更别提生孩子了,简直胡扯!”主教语气重了些。
“那、那找个贵族家的小姐……”莉榭尔试图做最后的抵抗。
主教干瘪的嘴唇动了动,吐出几个字。
“这是神谕。”
莉榭尔浑身一颤,像被抽掉了筋,双膝一软,瘫坐在地上,血色一直褪到脖颈,皮肤愈发显得苍白透明。
突然,牢房里的王悦一声接一声的大笑起来,笑声并不连贯,也没什么快乐的感觉,苍凉悲怆,神似亚瑟·弗兰克。
“你以为你是棋手,其实你也是棋子,跟我没什么两样。”他说。
莉榭尔霍然抬头,美眸急促闪烁着生冷和憎恶的光芒,歇斯底里地喊道: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不需要你的可怜!我是自愿的!听见没有?!自愿的!你这个无信者怎么能够理解呢?你理解不了的……呜呜呜。”
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滚动,汇成硕大的一滴,溅落在薄冰似的月光里。
主教拉手风琴似的张开双手,旁白道:
“这就是我喜欢娼妇的原因了。”
一个消息在圣骑士驻所里闪电般传开。
“团长大人脸上有泪痕!”
“真的假的?”
“真的,特别明显,像蜗牛爬的道儿。”
“放你娘的屁!就算是刮骨疗毒,团长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怎么可能流泪?”
“啊,团长是到年纪了呀。”
“什么叫到年纪了?”
老兵啃了一口苹果,咔嚓一声,瞪着死鱼眼,道:“她爱男人,男人不爱她,说句,对不起,我晕奶牛。”
“我不听我不听!团长爱的人是我!”
“接受现实吧……”
“不可能!那、那是团长直视太阳练目力流下的眼泪!才不是为男人流的泪呢!”
“她不仅会流泪,以后说不定还会流产呢……”
“闭上你的臭嘴!萨基尔,我要跟你决斗!我们之间只能活一个!”
“嘘……团长来了。”
坐在雨棚底下嚼舌头的十几个圣骑士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莉榭尔单手拖一把训练用的铸铁重剑,步履缓慢,剑尖在身后犁出一道火星。
她心情不好,很想砍点什么,手腕一紧,阔刃于空气中无声滑行,接连削断雨棚的两根支柱。
旧木支架和涂油帆布轰然倒塌,劈头盖脸打在十几个圣骑士身上。
朝着帆布里隆起的,不知是谁的屁股扎了一剑,就听见悦耳的惨叫声,她的心情好多了。
莉榭尔不是没有幻想过‘理想男人’的形象,其实,她打心眼里喜欢阳光开朗的白净男生,因为,这种形象能够激发她摧毁人格和虐杀生命的欲望。
她设想过,她的恋爱是同本能做斗争,为此,她愿意克制欲望,以证明她的爱是非凡的,超乎寻常的,无以伦比的,胜过世界上的任何一种情感。
六岁的时候,还是个小萝莉的她,有一天,在图书馆里浏览一本昆虫研究方面的书,其中螳螂的交配行为引起了她的注意。
书中记载,母螳螂会在交配后吃掉公螳螂。
看到这一段,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沿着一条神秘通道灌入她的心灵。
小萝莉的淡紫色瞳孔微微扩张,雪白的小牙紧紧咬住,呀,奇怪的知识增加了!
趁四周无人,她赶紧把这一页撕下来,在手心里捏成团,小脸因背德感而变得红扑扑的。
回到家里,展开皱巴巴的纸,反复阅读那段文字,眼前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自那以后,莉榭尔到处寻找螳螂,当雌雄虫儿交颈颉颃的时候,她就蹲在一旁,支颊观赏。
无比清晰地看着母螳螂切齿咬断伴侣的修长脖颈,将爱人的头颅放在嘴里磨碎。
她从中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自持的悲伤,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
看了一次又一次,她始终疑惑不解。
为什么爱情比不过食欲?
食物的满足和爱情的快乐,究竟孰轻孰重?
这是不对的!
她领悟了,真正的爱情非是索取而是节制,‘节制’是希望与承诺,是超越本能的精神指导。
六岁的她,已然是一位情感导师了。
她计划写一本书来阐述她的爱情观——那交错的口器,切断的不是爱人的脖颈,而是身为被爱者的资格,这本书就叫《被爱失格》好了。
她的梦想是找到一位可以让她发自内心地克制自身恶劣性格的爱人,如果白头偕老之后还没有被她杀掉,那就是她的真命天子了——中道崩殂的肯定不是真爱。
然而,一道神谕,一句残酷的话,她的梦想碎了一地,追寻爱情的道路戛然而止。
人类有很多种伟大的情感,如果硬要决出胜负,无疑是极其残忍的,忠孝尚难两全,梦想与信仰又岂能兼得?
少女的表情变幻几次,终是弃了剑,她小指勾住链环,扯开胸甲、护心镜、裙甲……一片片铸铁甲胄轰然坠地,溅起浮尘。
她收紧束腰,展现出腰肢的惊人曲线,她从铁靴里抽出令所有女人都嫉妒的修长双腿,莹白的赤足踏过雨后一尘不染的街道,来到少年面前。
看着少年身后肮脏破败的小旅馆,眉头一皱。
“你就在这里开房?” 王悦很不爽,这种感觉就像,家里养了条宠物狗,在绝育前,带它出去配了次种,狗生圆满。
没错!这!就是羞辱!
对他的人格、尊严、存在价值三位一体式的羞辱!
不仅如此,一个女人,哭哭啼啼地躺在床上,发自内心的厌恶你,怎么下得去手?心理上接受不了。
欺负一个弱女子是他不齿为之的。
“我可是有黄金精神的!”
莉榭尔就站在他的面前,双手抱臂,身上只一件薄单衣。
王悦发现,完全没办法直视对方。
太、太大了!
先前藏在锁子甲里,只觉得有些臃肿,如今卸了甲,没了压迫,彻底解放出来。
什么伟大、壮观、雄浑、磅礴等等词汇都不足以形容,没错,这就是人类的奇迹,文明的瑰宝!
以前王悦一直想不明白,黑崎为什么选了井上,换成他,一秒也不会犹豫,直接抱走露琪亚!
现在他明白了,不是久保思想出了问题,而是这色痞在现实里见过这种尺寸,说不定,说不定还……西八!
王悦虽然被放出地牢,但主教的人无处不在,监视着他的动向。
他尝试过逃跑,但没走出街就被拦下来了,对方脸上的轻蔑笑容告诉他,这种行为是徒劳无用的。
凝视虫尚未入脑,逆链之种也还没有使用,除了055号秘术,他的身体和之前相比没什么变化,还是一个身材匀称的少年,一个皮肤晒成小麦色的农夫,一个穿越到异世界的华夏国高中生。
附近无人,只有王悦和莉榭尔。
他不敢抬头,眼睛只盯着脚尖,鼻孔里热热的,鼻血仿佛随时都会喷出来。
他摇了摇脑水,摒弃杂念,压低声音说:
“小姐姐,我有个办法……从受孕到生产需要将近一年的时间,你先假装孕吐,再逐渐垫高小腹,伪装成怀孕的样子……”
“你在怀疑我的信仰?”莉榭尔冷漠的目光直刺过来。
“我在怀疑‘神谕’的真伪。”王悦若有深意的一笑。
“埃利奥特没有理由撒谎,假传神谕,灵魂必堕地狱。”
“话术,”王悦扬了扬眉,指出问题,“他的原话是‘这是神谕’,没有指明主语,给了你错误的心理暗示。”
“证据呢?”
“我刚才去问了教会记录官,在有据可考的神谕里,光明神从未提起任何一个具体的名字。”
神灵和尘世的联系是遥远而割裂的,光明神从未下达过精确到时间、人物、地点的指令,否则教会也不会在教宗选举问题上扯皮,直接敬问上天就行了。
王悦不给她思考的机会,飞快地说:
“你和主教同为大圣秩,地位不相上下,日后他荣登大宝,你成了带小孩的妈妈,替人做嫁衣,并不可取。”
莉榭尔微张着嘴,脸色错愕,迟疑道:
“你……是在为我着想吗?可是……为什么?”
十七岁的她已逐渐理解男人们的轻佻目光和露骨暗示的含义。
碍于身份,他们在背地里对她的身段品头论足。
她整日与重甲形影不离,却依然无法阻止他们发挥无比跃进的想象力,幻想衣服里的美妙形状。
眼前的少年简直是个异类,他比女孩子还要羞涩,目光躲闪,不敢正视,仿佛她胸前长着什么可怕的东西……真可爱。
第一次见到他,他穿着不合身的粗布衫,拿着粪叉,眼神倔强,试图阻止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兵,就像一只青蛙挡在飞驰的马车前面,于是起了捉弄他的心思。
吃那只鹅是没有必要的,她也不喜欢又老又柴的鹅肉,所以是出于什么目的考虑的呢?后来回想,那时候,心里情不自禁地涌起了恶毒的念头——想要看到他伤心的样子。
杀了他从小养到大的鹅,将他悲伤和难过的表情尽收眼底。
这给她带来了足够多的愉悦,之后就食髓知味般的被他吸引了。
莉榭尔在等少年回答,假使他对她有一种羞涩的喜欢,再由他无比害羞的亲口说出,就像是狗自个儿戴项圈,再把绳子递到主人手里一样。
她期待着这一刻,眸子蒙着一层水雾,呼吸微颤,头皮酥麻,脑浆像是煮开了……啊,绳子,快把绳子递过来,可爱的小狗,快向我摇尾巴!
王悦瞧见了莉榭尔小脸通红,醺醺欲醉的样子,感到一丝不妙,这个人,是个变态!
他内心哀嚎:我只是个高中生,为什么要经历这些?!
当下的处境浓缩成一句话,就是在性转卧底女巫学院前和一个变态配种。
他的脑回路:我忍受不了主教对我的支配,也接受不了一个可怜女人被迫投怀送抱。我想借此机会策反她,挑拨她和主教的矛盾,从而改变自己的命运。
变态的脑回路:我好像爱上他了欸,好想把他的骨头抽出来,皮肉卷成一个球,露出两个可爱的小耳朵,在火上烤得吱吱冒油。要是能克制住冲动不去实施,他就是我的真爱了。
王悦额头浮汗,手心也全是汗水,他找不到对付变态的方法,只能祈祷。就像盛夏站在枯水的田边,求着西风带来一点雨,头顶却始终艳阳高照。
莉榭尔越走越近,鼻尖几乎贴着他的脸,咬牙切齿地说:
“主教的事情以后再说,我们先把孩子生了……”
“别呀!以后孩子要是问起来,别人都有爸爸,我爸在哪儿?你怎么回答?难道你要告诉孩子,你没爸,你有两个妈?”
“我等不及看到那时候孩子的表情了,一定很精彩。”
王悦悲哀地发现,他根本弄不过莉榭尔。
这个怪力少女,小手像铁箍一样箍着他的手腕,直接拉进了旅馆,在旅店老板的奇怪眼神里,扔下一枚金穗币。
他拼命挣扎,脚在地上拖出两道痕,但还是不可阻止的被拽进了客房。
砰!
莉榭尔用力关上房门,震得天花板簌簌落灰。瞅了一眼屋里的陈设,旧木桌、五斗柜、扶手椅、双人床,被褥还算干净。
她先是原地立了一会儿,蜷着手指,似是思考,而后焦躁的在屋里踱步,最终,停下来,脸色尴尬,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怎么生孩子?”
“你不知道吗?”
“这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莉榭尔理直气壮地反问。
王悦松了一口气,不知道就好,太好了,逃过一劫了。
虽然他知道,但他不说。
他很奇怪,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开始是主教强迫他和莉榭尔结合,现在莉榭尔反而在馋他的身子?从被害者变成加害者,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喂喂,动一动。”
莉榭尔拿手指戳他的脸,咯咯笑着,像是关系很亲密的样子。
两人贴得很近,女孩的头发蹭得他脖颈痒痒的,一股温热的香味飘过鼻尖,十分好闻。
见他缩头缩脑,动也不敢动,莉榭尔嘴唇一抿,做了个可爱表情,“你等着。”
说完她推门出去,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盒子,一尺见方,颜色深红。
王悦偷觑着盒子,揣测她的意图——这女人变态的厉害,拿出什么都不奇怪。
莉榭尔捏住盒角凸起的一根四方楔子,像是抽积木似的拔掉它,漆盒四壁自然展开,露出一只银盏。
王悦看见,银盏里有一枚乒乓球大小的肉团,并非死物,延伸出细丝状的突触体,不断蠕动,牵拉粘连,而原核的褶皱间嵌着一枚枚奇异的黑色尖梭结晶体。
“既然你不同意,我也不强迫你了,但你必须留下点什么,这是一件古代遗物,名为‘生骸’,我会用它来制造假孕,骗过主教。”
说完,她用指甲划过手心,皮肤裂开一道血线,殷红的血落在‘生骸’上,像海绵一样被它吸收了。
然后,她端着银盏走向王悦,强行抓住他的手腕,用同样的方式取了血。
血液交融,原核骤然收紧,突触体也缩了回去,表层细胞分化出核桃般的丘壑结构。
萝莉在小床上苏醒的时候,夜色正浓。
不想起床,浊梦催促着她再次沉睡,她亦有长眠的欲望。
“今天不行,莉莉丝。”她对自己说。
“今天是上学的日子呢。”
小腿一蹬,丝绸薄被像水一样流走了。
月光凉薄,漫过窗棂,沁在她的身上。
耀目的金发在背后铺散,如阳光闪烁,如蛛网斜横。
瘦肩如削,锁骨精致,肌肤莹白,近乎透明,微蓝的血液汩汩流淌,宛如悬浮的幽光。
肘支起身,一个人慢慢走向客厅,雪足轻点着积灰的地板,留下一串小脚印。
这是一个宁静祥和的早晨。
妈妈在厨房里忙碌,锅铲叮当作响。
爸爸在沙发上看报纸,不时翻过一页。
莉莉丝声音清脆,如银铃摇颤。
“妈妈,今天吃什么?”
“清甜莴苣片,微苦荠菜汤。”
“黄油煎薄饼,培根卷香肠。”
“很可口,也很香。”
“我迫不及待想要尝一尝。”
“爸爸,你在看什么?”
“巴罗尔学院开学啦,每一个十四岁以下的纯洁少女都有机会成为女巫学徒,为将来献身恶魔做准备。”
“爸爸,女巫是什么?”
“女巫是妖娆的月色里,一闪而逝的猫影,女巫是辉煌的剧场里,透明线牵的人偶,女巫是诅咒的金笼里,垂死的夜莺。在那皎洁的月光下,她们欢笑,她们歌唱,她们舞蹈,她们放纵,她们涂抹巫膏,她们痛饮美酒,她们在锅里烹煮人头,牙齿磨成珠宝,人皮缝成漂亮的小衣裳。”
“这就是女巫,这就是女巫呵!”
“莉莉丝要成为女巫,可爱的小女巫,洁白月光啜饮,舞步轻旋暗影,婚纱蚀夜如梦。”
“好的好的,爸爸妈妈都支持你呢,你是我们最爱的孩子!”
“为我唱一首歌,唱一首歌。”
“啦啦啦~”
妈妈扔掉锅铲,爸爸撇开报纸,双双来到客厅,脚步摇曳,携手共舞。
八音盒叮咚响起。
“小宝贝~我用彩虹和你约定~风雨过后~阳光会微笑~平安的长大~迎接希望的未来~就像红橙黄绿蓝靛紫~”
“好听好听,莉莉丝很喜欢。”
“爸爸,妈妈,我爱你们。”
“爸爸,妈妈,莉莉丝要去上学了,以后都不会回来了,你们……自由了。”
裙裾窸窣,户枢吱呀。
萝莉反手掩上破旧的木门,在门口台阶上久久伫立,不舍的泪水滑过小脸。
客厅里,两只血肉模糊的裂头怪接到指令,发出一声划破耳膜的高频嘶叫!撞碎墙壁,红影闪烁,眨眼间消失在酽夜中。
黑胶手套拂过一个个浸泡器官的玻璃罐。
罐体沉重且巨大,封尘厚重,内壁糊着一层经年累月浸泡出来的污垢。
浊液之中,无神的眼珠,缠绕的触手,破碎的脏器,切开的咽鼓管,畸形的鼻垂体囊,长满利齿的漏斗形口器……形形色色不似人体也非动物的生物样本浸泡其中。
这是一头身高超过两米的怪物。
瞳仁破碎,眼白浸染黑色,骨骼外覆,口鼻异化鸟喙,类人直立,头肩长满黑羽,身后亦披覆鸦翼。
通体散发着深邃暗光,沉黑之中又闪烁着异样的金属光泽。
莫可名状,神秘未知,恐怖不详,徘徊于死生之间,宛如地狱造物。
怪物从藏品室的间道走过,脚步沉重,翘曲的地板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黑手套拂过一个个玻璃容器,容器标签上的时间越来越近,罐体也越来越新。
到了最后,是一个崭新的玻璃罐,一尘不染。
它单独放置在一张高脚凳上,位于藏品室的尽头。
怪物高擎蜡烛,光芒透过内外莹澈的液体,照亮了一张萝莉的小脸。
罐里浸泡之物竟是一只人类萝莉,五官精致,橘黄色的头发蜷曲如海藻,皮肤浸泡出一层鱼皮似的胶质,双目紧闭。
怪物取出一柄银色小锤,手腕抖动,在罐壁上敲出一连串美妙的音符。
罐中萝莉倏然睁眼!
梅迪尔丽胳膊攀着罐沿,湿漉漉的液体沿着头发、脸颊、脖颈往下流淌。
“为何唤醒我?”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怪物手按胸口,深施一礼,语气恭敬:
“巴罗尔学院开学了,我的主人。”
咕噜!
梅迪尔丽重新潜进水里,闭眼装死。
“主人,”怪物的语气透着些许无奈,“是您自己说的,泡得太久,会变酸。”
“您的气味,已经……不是很美妙了。”
“主人啊,白云苍狗,沧海桑田,一天天泡过去了,不是很可惜吗?”
“不会有童话里的王子来吻醒您的,只有一个每天盯着树根长出菌子的老仆人守候着您。”
“女巫学院,多好的地方,学习知识,探寻奥秘,掌握真理,收获友谊,获得力量。”
见她仍是一动不动,怪物便不再说话,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门口。
良久,萝莉偷偷睁开一只眼,视线穿过液体和玻璃曲面,藏品室里空无一人,只有木架排列,放着几百个罐子。
寂寞感在心头杂草丛生,或许,该出去拔一拔草了,她想。
梅迪尔丽像鳗鱼一样滑出罐子,叭嗒,掉在地上,溅起许多水珠,贴地蠕动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长了腿。
扶着木架的隔板,勉力站起,两条白生生的小腿内八弯着,直打摆子。沉睡了半年,孱弱似新生婴儿。
她推门出来,眼前是久未打理的小花园,已荒凉破败如同墓地。
大门坍塌,镂花栅栏锈蚀殆尽,水池干涸,地面皲裂,剩着些细韧枯枝。
夜幕深邃,一灯如豆,怪物坐在旧木廊下。
听见户枢声,巨大而漆黑的躯体,仿佛一座山岳般拔地而起。
举烛,风起,枯叶和积尘尽皆拂去,一条洁净如新的大道笔直地伸入黑暗。
诡雾弥漫,浊浪滔天,一道黑铁塔桥穿过浓雾,遥指依山而建的哥特古堡。
古堡巍峨壮观,垒墙的巨石是边长超过两米的苍灰色岩体,不知是怎样的伟力将它们削成横平竖直的长方形,又严丝合缝地堆砌成百米高的城堡和尖塔。
风雨在竖直的墙壁上剥蚀出细小的坑洼,积尘里长出绿意盎然的苔藓和蕨菜,爬山虎沿着墙根蜿蜒行走。
古堡的各个窗口弥漫着暖黄色的光芒,悠扬的音乐声在空气中浮荡。
古堡二楼,女佣将一盆温水倾向窗外,水从高处直坠而下,在礁石上摔得粉身碎骨,声音却被涛声掩去。
湿润的海风吹进房间,躺在一张大床上的露露安娜清醒过来。
她伸出白嫩的手指,揉揉眼,于半梦半醒之间绽放笑靥。
她是一只快乐的萝莉,一只生活在哥特古堡里的快乐萝莉。
她是古堡的女主人,是公主亦是女皇,这里什么都要听她的。
掀开柔软的被褥,跳下铺了二十层垫被的床,小脚软软地陷进猩红色的地毯里。
踮着脚尖,一蹦一跳,走过长长的廊道。
墙壁上挂着的油画都是她的作品,黑红交织,厚涂成旋转的舞裙,颜料一滴滴旋射出去,铺开成诡异的墙壁和地面。
露露安娜沿着铺了红毯的旋梯飞快地跑下楼,大厅里,一支乐队等候多时。
见主人来了,头戴假发的乐师咧嘴大笑,拉着手风琴,摇头晃脑,快乐地唱道:
“如果感到幸福你就拍拍手~拍拍手~”
啪啪!
女佣们列队,有节奏地打着拍子,快乐的笑容在她们的脸上绽放,眼睛也带着笑,脸颊涌起一层苹果皮似的红晕。
“如果感到幸福你就拍拍手~拍拍手~”
啪啪!
“如果感到幸福你就快快拍拍手呀~”
啪啪!
露露安娜跟着哼唱,旋转一圈,跳舞似的从乐队中间穿过。
一条金毛大狗摇着尾巴,学着主人的样子转起了圈。
“如果感到幸福你就跺跺脚~跺跺脚~”
嗒嗒!
“如果感到幸福你就跺跺脚~跺跺脚~”
嗒嗒!
“如果感到幸福你就快快跺跺脚呀~”
嗒嗒!
“哈哈哈哈哈!”
露露安娜发出一串飞珠碎玉般的笑声,提着睡裙,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飞奔。
跑过餐桌的时候,指尖掠过点心塔,拿起一个热泡芙,转身止步,又小跳了一下,满满当当咬了一大口,奶油溢出唇齿,沾到了鼻尖上,齿颊间弥漫着幸福的香甜味道。
她咬着泡芙,有节奏地点着头,跟着哼唱了两遍,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住动作,收敛笑容。
“今天是巴罗尔学院开学的日子吧?正好,我也玩腻了。”
如有一道冰冷刺骨的寒风吹过大厅,灯火熄灭,音乐戛然而止。
乐师瘫软在地,如丧考妣,手风琴落在一边,双手揪着假发,歇斯底里地哭嚎起来!
女佣们东倒西歪,哭泣不已,假眼珠随着眼泪流了下来,啪嗒掉在地上,脸颊溶开两道白痕,露出赛璐珞的质地,像是涂着劣质颜料的人偶,女仆装也像纸一样泡烂了,湿漉漉地贴着身体。
“呜……”
大狗夹住尾巴,哀叫一声,匍匐在地,像是在恳求主人回心转意。
露露安娜却浑然不顾,她的心已经长上了翅膀,飞到了女巫学院里。
“幸福总是在未来呢!”
她毫不留恋地推门而出。
一间小屋里,露露安娜站在堆满绘图工具的桌前,将一张画着海浪、古堡、黑夜、弦月的立体贺卡压扁,随手扔进壁炉。
火焰缭绕,硬卡纸蜷曲化灰,飞腾的火星里,隐约传出细小的哭泣和惨叫声。 漆着诺曼德尔镇公所徽记的马车在林间飞驰。
这是一辆紧凑型两座马车,四角垂下锃亮的黄铜车灯,剧烈摇晃的火光照亮了周围四五米的距离。
王悦端坐车厢,实心橡胶轮胎颠簸得厉害,她的小身体随着车身不断摇晃。
车厢阴暗封闭,弥漫着一股旧皮革的气味,谈不上好闻。
窗外是极深的夜色,进入永夜地域后,她就再没有见过日出。
使用逆链之种,又经过教会医生一系列的微调手术后,他彻底变成了一个骨龄十二岁的小女孩。
主教埃利奥特甚至找来了几个宫廷教师,对她进行了二百个课时的贵族礼仪教学。
教师反馈不错,说她天然优雅,生来就是淑女。
此刻,王悦合拢膝盖,两条穿着白丝的小腿平行微斜,一丝不苟的‘公爵夫人式倾斜’坐姿。
微微侧目,车窗映出一张萝莉面孔。
齐耳短发,剪成齐整的沙宣。肤色洁白,衬出头发和眼睛的漆黑。嘴唇纤薄,鼻梁挺直,有几分娜塔莉·波特曼小时候的样子。
凝视虫并不安分,在她的脑髓上蠕动,滑腻冰凉的感觉在脑壳里萦绕不散。
就在王悦对镜自照的当儿,凝视虫游过前额叶,挤进了眼窝。
就感觉有一团滑腻的软组织在把眼球往外顶,十分恶心。
刚植入的时候,不适,恶心,反胃,感觉快要坏掉了,到了今天,她不仅适应了它的存在,还能冷静分析它的动向。
窗玻璃的倒影里,数不清的小触角从眼睑边缘伸出,以眼白为背景,蠕动不止——鬼照镜子也不过如此。
心里一阵恶寒,却不敢有太多想法,以免被识别为背叛,导致凝视虫爆浆,腐蚀掉她的大脑。
良久,王悦软软地叹息一声,曾经引以为傲的低沉声线,如今变成了萝莉的甜美嗓音。
面对性别转换的诸多变化,她的情绪没有一丝波动。
因为在凝视虫的监视下,内心已不能称之为内心,思想没有任何隐私,心里的任何想法,都会被主教洞察。
“我莫得感情。”
马车外,树林里,王悦看不到的地方,一个黑影在无声滑行。
夜色昏暝,月光不显,马车沿着林间小径疾驰,穿黑斗篷的车夫坐在高处,挥舞皮鞭,驱使着两匹快马。
黑影缀在车后,甩不掉它,速度比马车要快,只跟随,不动手,意图不明。
马车过弯之时,黑影骤然加速,抄了个近道,斜刺里杀出!
砰的一声!
撞击感还没传来,驾车的马先受惊嘶叫起来,掀起前蹄,速度骤减!
衡木狠狠地撞在马屁股上,车厢里的王悦也一头撞在了挡板上。
没有安全带的车急停,就是这个下场。
脑阔剧痛,伸手一摸,摸到了温热粘稠的血。
“客人,您没事吧?”车尾传来车夫的问询声。
这种两座马车,车夫是坐在车后座椅上的,而不是前方。
“发生什么了?”王悦有气无力地问。
“小姐,撞到人了,好像是个女孩儿。”
“我去看看。”
王悦推门下车。
她头部受创,眩晕感强烈,不知道有没有脑震荡,有秘术‘傀儡’,倒也不影响行动。
四方暗幕,黑暗压抑,好在车灯明亮,撑开一个令人安心的光圈。
她看见了,光圈边缘倒着一个人。
是一个小女孩,有一头惹眼的粉发,穿着连帽衫和短裙,娇小的身体扭曲变形,微微抽搐着。
王悦走到女孩身边,心说:可怜的家伙,被撞得不轻呢,巴罗尔学院看来暂时是去不成了,要带她返回诺曼德尔镇,治疗或者入殓。
稍微检查了一下,外伤不明显,估计是受了内伤,她把女孩小心地翻过来。
虽说车祸翻动伤者会造成二次伤害,但要抱上马车,才能带回去治疗。
这时,粉发萝莉紧闭的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视线里,一个同龄人正关切地看着她。
一头黑发如铁线般笔直明亮,皮肤白皙,五官精致,没有一点瑕疵,只是……
眼眶里蠕动着数不清的诡异触须,殷红的血沿着眼睑和鼻梁流淌,在下巴汇成硕大的一滴,宛如恶鬼。
“鬼啊!”她大叫起来,中气十足,一点也不像受伤的样子。
王悦被她吓了一跳,撒了手。
萝莉起身就跑,腿却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往后缩,小脸在恐惧中变了形状,眼泪汪汪。
“鬼姐姐,不要杀我,不要吸我的脑浆,求求了……”
“我很笨的,笨蛋的脑浆是苦的,不好次……”
“我再也不敢碰瓷了,饶了我吧,呜呜呜……”
这算什么?异世界也有碰瓷的?王悦想了想,这毛病可惯不得,必须教训一下。
她张牙舞爪,拖长声音道:
“你的脑浆好不好次,要尝过才知道!来来来,给我嘬一口!”
粉发萝莉哇的一声哭出来,双手抱头,在地上不停地打滚,碾得枯叶嘎吱作响。
“好了好了,别害怕,我是人,不是鬼。”
王悦见好就收,握住她的手,用力把她拉起来。
“你真的不是鬼?”
“头上的伤口就是被你害的,我一头撞在挡板上了,你还说我是鬼?”
“对不起……”
土下座道歉的粉发萝莉自称桃乐丝,孢子镇出生,十二岁,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碰瓷。
“为什么要碰瓷呢?”
“我很穷,没有钱。”
“但是你有勤劳的双手啊。”
“可是,可是,巴罗尔学院就要开学了,要是凑不够学费,我就,我就……”她抽噎着说:“要是眼泪能换钱就好了,桃乐丝特别能哭……”
原来是凑不够学费,绝望之下,选择了碰瓷。
巴罗尔学院以‘女巫摇篮’、‘侍奉恶魔’闻名于永夜地域,学制为六年,限定十四岁以下的纯洁女孩,入学需一次性缴纳全部学费——二十盎司黄金或等价物。
二十盎司黄金,按照两个世界粮价换算,相当于华夏国三十万元的购买力,在活着就足够艰难的永夜地域,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
“别做梦了,二十盎司黄金,你碰瓷到明年也弄不到这么多钱。”王悦直白地说。
假设碰瓷一次能赚一千元,三十万,需要碰瓷整整三百次,就算机会足够多,身体也吃不消,人都撞傻了。
“呜呜呜,我想上学,我想做女巫……”桃乐丝咬着唇,不断拭泪,泪水却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王悦嘴角上扬,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锦囊,解开束绳,是一小袋品相极好的红宝石,如石榴籽,晶莹剔透,闪烁深红暗光。
拈起来,一粒粒落下,碰撞出冰雹撞击玻璃的声响。
财富的光芒映亮了穷女孩的脸,她咧着嘴,一缕涎水从嘴角垂落,拉出晶莹的长丝。
“这袋宝石应该能值个一百盎司黄金吧……”
王悦手指随意搅动宝石,像是在玩一堆不值钱的碎石子,嘴角扬起邪恶的笑容。
桃乐丝快要把嘴唇咬出血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哆嗦,视线汇聚在那根白皙手指和红光乱闪的宝石上,快看成斗鸡眼了。
“比起资助一个穷女孩上学,我更喜欢用它们来打鸟,毕竟,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桃乐丝眼神黯然,她不哭了,也不咬嘴唇了,蹲在地上,瘦胳膊抱着细弱的膝盖,心如死灰。
“但是……”
此话一出,桃乐丝猝然昂首,粉发随之轻扬,眼里闪着期待的光芒。
“我愿意花费二十盎司黄金雇佣一个小女仆,时间为六年。”
桃乐丝一头扎进王悦怀里,又哭又笑,紧搂着腰,劲儿特大,快把她勒得闭过气去了。
马车重新上路。
车厢里,桃乐丝跪坐在王悦身边,用一条湿帕子擦拭她脸上的血渍,心里既愧疚又羞惭。
再看王悦的眼睛,可疑的触须消失了,桃乐丝反而怀疑起她的记忆了,或许是惊慌失措下,把散乱的发丝看成了触须。
王悦微微失神,注意力全在颅内。
她感觉到,凝视虫离开眼窝,贴着头盖骨,爬行到了小脑位置。
小脑有影响运动神经的权能,也就是说,凝视虫有操纵她行为的可能性。
“桃乐丝,如果我对你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那不是我。”她出言提醒。
“诶?奇怪的举动?”桃乐丝动作一滞,脸颊微红,“也不是不可以,主人,请温柔一些。”
“不,你要十分果断地阻止我,把我束缚起来。”
“束缚起来?”
“就用龟甲缚吧。”
“好,好的……”
桃乐丝心想,主人的癖好真奇怪呢,不过,为了上学,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个钟头后,马车抵达鸦巢镇。
鸦巢镇是巴罗尔学院招生的地方,也是距离学院最近的人类聚居地。
车夫弹了弹两角帽,灰尘弥漫,重新戴上,接过王悦递过来的五个银穗币,驾车返回。
穗币是圣国发行的货币,质量好,成色足,是良币,在任何地方都是硬通货。
镇上来了许多报名入学的小萝莉,几十个上百个,穿着可爱的小衣服,一群一群地过去了。
王悦和桃乐丝也被她们裹挟着,脚不点地,来到一座门口立着月白石柱的建筑前。
鸦巢镇的大部分建筑都是红砖建筑,哥特尖顶,老虎窗,红砖墙,格栅窗,是普通民居。
少部分是用花岗岩切割、堆砌而成天然石建筑,门前立着石柱、雕像、喷泉池,造价高昂。
两人排了很久的队,终于报上了名。
鉴定师从王悦的小锦囊里拿走了等价于四十盎司黄金的红宝石,零头折算成银币找还给她。
两人交钱填表,拿了一份入学手册,离开了报名处。
然后,王悦拿出五枚银穗币给桃乐丝,打发她去成衣铺买几套换洗的女仆装,自己则前往约定的地点,跟教会联络人接头。 凝视虫只有两个能力,监视和直播,主教能听见王悦的心声,共享她的视野,却无法进行远程交流。
所以,传递情报,接收指令,都要在鸦巢镇进行,或是直接见面,或是以某种方式交换信息。
王悦拐弯抹角,寻到普汀巷,数着门牌号,在一间老旧的红砖房前停下脚步。
轻扣门环,三长两短。
须臾,门里传出一个浊重嗓音。
“是谁?”
“是鹅,你是?”
“狼蛛。”
‘鹅’是王悦的代号,联络人的代号则是‘狼蛛’。
暗号对上,陈旧的包铜橡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门里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屋里没亮灯,他的帽子压得很低,只看到半张脸,是个下巴宽阔,胡须粗硬的中年人,穿一件质量上乘的黑色精棉衬衣,袖子卷到肘,露着毛茸茸的粗壮小臂。
腰间围一条麂皮腰带,挂着一把大折刀和兽牙银饰,长裤在脚腕处绑紧,踏着一双厚实的鹿皮靴。
这是狩猎者的装束。
他的身高接近两米,昂藏挺拔,筋肉绞缠,压迫感十足。
变身后的王悦只有一米五,一小只,腰还没对方大腿粗。
门关上了,两人坐在桌前,借着窗口的微光交流。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烟味,却不呛人,微蕴药香,是鼻烟。
狼蛛嘴唇张翕,喘息很重。
“嘶,在你之前,教会没有人在女巫学院当过卧底。”
“我是第一个。”
“这很重要。”
“现在没有情报,具体情况要入学之后才能知道。”
“是的,现在还一无所知。”
“这次就这些内容吗?”
“嘶,当然不止,”狼蛛的声音愈发低沉,“你知道的,主教有两个爱好,一是点蜡烛,二是向娼妇布道。这些罪恶的,淫邪的女巫,将来会一网打尽,但远水解不了近渴,他已经迫不及待了……一支装备精良的狩猎队即将抵达永夜地域……是主教的私人扈从,明白吗?”
“他们来做什么?”
“狩猎女巫,”狼蛛吐出这几个字,扭动身体,椅子咯吱作响,“当然了,永夜地域是女巫的主场,谁是猎物谁是猎人还不好说,所以……需要你的协助,嘶。”
“需要我做什么?”
“把那些可爱的小女巫骗出学校,带进猎人们布置的陷阱里……那个粉色头发的小女巫,似乎很信任你。”
“你在跟踪我?”
“嘶,你不以为在鸦巢镇,只有我一个教会的人吧?”
“当然不会,俗话说,发现一只蟑螂,意味着已经有了一千只。”
“如果你不是卧底,我会剖开你的肚子,流光你的幽默感!”狼蛛恶狠狠地说,“不要浪费她对你的信任,利用起来!这是一件好事,堕落的灵魂,只有在圣火中才能得到净化。”
桃乐丝已经换上蒂芙尼色的女仆装,短袖翻领,鲸骨裙撑,小围裙白底黑边,配色简单雅致。
她知道女仆是什么样子的,双手交叠,放于裙上,两腿并拢,仪态端庄。
眼睛却在左顾右盼,寻找王悦的身影。
这时,从报名处走出一个姿态雍容的萝莉。
浓密的金棕色头发在脑后盘起,缀着一道鎏金珐琅橄榄枝头饰,身穿暗纹金绸克里诺林裙,马臀皮厚底靴,贵气逼人。
这一套价值不菲的装束对贫穷萝莉的内心造成了相当大的打击,她睫毛低垂,目光落在尘埃里,努力遏抑着内心的小小嫉妒。
我已经很幸运了,比大部分人都要幸运,她想。
永夜地域,女孩子是不值钱的。在诺尔区,在杜戈林区,每周六早晨都有贩卖儿童的早市,十个金穗币买一个男孩,五个金穗币买一个女孩。那些女孩的命运大多是养成瘦马,成年了送到妓院,在种满柿子树的院子里度过一生。
所以,桃乐丝打心眼里感谢主人,二十盎司黄金,相当于一百枚金穗币,可以买到二十个女孩的所有权。
她不认为自己比别人昂贵。
贵气小姐从小女仆面前走过,靴底摩擦着铺街麻石,发出好听的咯吱声。
她瞥了一眼桃乐丝,走过几步,又折返回来,眼眸含笑,问:
“你是谁家的小女仆啊?”
“我是侍奉王悦小姐的。”桃乐丝躬身回答。
“真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呢,你知道吗?你的头发是罕见的胭脂粉,瞳仁是更加罕见的雪青色,我很喜欢,想换个主人吗?”
“……”
“别担心,无论多少钱,我都会把你买下来的,你的主人不会不喜欢钱吧?”
“是的,我不喜欢。”
王悦的声音从侧边传来,她回来了。
贵气少女优雅转身,表情里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愠怒。
“你一定就是王悦小姐了。”声音微冷。
“您哪位啊?”
“我叫露露安娜,”贵气少女伸手将一缕散发捋到耳后,嘴角扬起,似笑非笑,“你们是巴罗尔学院的新生吧?”
“没错。”
“巧了,我也是新生,以后还会再见面的。”露露安娜撂下这句话,昂首离开。
“看不出来,你很抢手啊,桃乐丝。”
“真的吗?”
“别憋了,高兴就笑呗。”
“嘻嘻,”桃乐丝眼珠一转,道:“她说我的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很罕见呢。”
“想加工资啊?没门。”王悦一语道破。
桃乐丝哼唧了半天,又问:“那,可不可以,给我一点零花钱?一点点。”
“凭什么?”王悦心肠像石头一样硬,老资本家了,“想提高身价的话,给我整个活呗,你有什么才艺啊?”
桃乐丝想了半天,伸出三根手指,说:
“我一口能吃三个包子。”
“你已经是个废人了。”
时间到了下午六点,最后一位报名者离开,莎柏琳娜教授清点了一下名单,这次总共招了一百五十六名新生。
未来几天可能会有个位数的增补或剔除,但最终名单会和这个数字大差不离。
今年比去年要少一些,看来要下调学费了。
对于一个家庭来说,送女儿进女巫学院无疑是一笔回报巨大的投资,但不是每个家庭都能一次性掏出二十盎司黄金的。
巴罗尔学院,六年学制,每年招生,意味着要同时对数以千计的学生实施教育,倘若人数再多些,师资力量就不够了。
所以,学费会始终维持在大部分家庭承受不起的程度。
街边,桃乐丝凑到王悦耳边,悄声问:
“那位帽子尖尖的女士就是女巫吗?”
小女仆的呼吸吹得她耳垂痒痒的,她避开了,揉了揉耳朵,回答:
“从气质看,很像老师。”
“入学手册的通知附件上写,明早七点在报名处集合,前往位于‘深红’区域的学院本部。”
“我知道。”
“我们要在鸦巢镇住一个晚上吗?”
“没错。”
“我没钱吃饭和住店,主人请客吗?”
“买女仆装的找零呢?”
“……”
桃乐丝难过又丧气,幽幽地说:“主人好吝啬啊。”
“让你买几套女仆装换洗,你就买了一套,剩下钱全吞了,雁过拔毛也就算了,你直接给薅秃噜了,那雁能答应吗?你这笨蛋。”王悦教训道。
不过,餐后付钱的时候,她一起付了,让小女仆保留住了一点私房钱。
王悦要了一个双人间,临睡前反锁房门,又插上门栓。
她深知两个颜值相当高的萝莉准新生,在没有保护的情况下,多么引人觊觎。
参考慎勇的经历,还是谨慎点比较好。
经过一些事情,王悦深刻理解到了,穿越不是请客吃饭,文质彬彬,从容不迫,穿越是血淋淋的,要有捶烂敌人狗头的觉悟。
在地球上,权力就是力量,举手投足,决定别人的命运,而在这里,力量才是权力。
一夜无事。
第二天,报名地点挤满了新生。
王悦在前边走,气质冷淡优雅,桃乐丝在身后跟,舔着嘴唇上残留的麦片粥的甜味,只恨少喝了两大碗。
王悦又见到了露露安娜,她站在人群外,全身盛装,宛如公主,一颗豌豆就能硌得欲仙欲死的那种。
视线交汇,擦出火花。
两人气质不俗,鹤立鸡群,对峙起来,立刻引得众人注意,女生们交头接耳,讨论起来。
“她俩好像有矛盾诶?”
“好浓的杀气,至于吗?她们以前认识?”
“穿大裙子的那位,叫露露安娜来着,超有钱,一天换三套裙装。”
“你看错了吧,她昨天穿的一直是暗金色的克里诺林裙啊?”
“是你没注意而已,早晨,缎面上的刺绣是花苞和叶子,中午是半开的花,到了下午,就变成了盛放的花朵,还有蝴蝶翩翩起舞,一天换了三套呢!”
“哇,那也太有钱了吧?”
“另一位呢?作为对手,她的来头也不小吧?”
“不知道,但是,她的颜,精致耐看,完全不需要衣服来衬托,我都看了半天了,眼睛都移不开,啊,好想跟她搭话啊!”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也是,一起吗?”
……
王悦懒得理会这个表面温和内里娇蛮的家伙,仅仅是一次没有顺遂心意,就恨上她了,报复心极强。
不过,最大的问题不是这个,而是现在不仅男人觊觎她,女生们也馋她的身子……这是什么世道?
闹哄哄的场面没有持续多久,她和小女仆昨天看到的尖帽子女人出现了,身披黑色缎面长袍,胸前有一枚显眼的徽记。
盾形轮廓,左边是代表生命之源的佩利斯花纹,右边是象征恶魔的公羊犄角,下方是三根意义不明的猫尾,这就是巴罗尔学院的校徽了。
“安静,孩子们,”莎柏琳娜教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霎时间,嘈杂的声音消失了,攒动的人头也静止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学院理事会成员,莎柏琳娜,也是一年级的巫术课和古神学的授课教师,接下来,我们要穿过危险级别为3的深红地带,前往巴罗尔学院。”
对于上学,王悦再熟悉不过了。
穿越前她就是一个高中生,学上到一半,人没了。
现在重新入学,拾起老本行,正是如鱼得水。
鸦巢镇的主干道上,三十辆马车,一字排开。
这些马车做工精细,宽敞舒适,用砥石粉和金属粉调生漆,厚涂出明亮的颜色,车门镶嵌巴罗尔学院猫尾校徽,八角水晶灯熠熠生辉。
前头有四匹纯血马拉车,皮毛顺滑如绸,没有一丝杂色,低调奢华。
车灯是用夜光生物的发光腺体萃取荧光液体填充的水晶灯,亮度惊人,比煤油灯照得更远,覆盖了十几米的距离。
除了莎柏琳娜教授,还有几位学院老师同行,黑袍兜帽或是斗篷尖帽的装束。
她们也是女巫,有老有少,全都不苟言笑,气质神秘。
上车前,先要分配寝室和班级。
莎柏琳娜从袖里抽出一根魔杖,轻轻挥舞,动作如同乐团指挥,随之亮起一枚枚幽光信标。
她拿着花名册点名,点到名字的人,应一声,走向信标。
“温妮·杰拉德,一班,101寝室。”
“芝尼娅,一班,101寝室。”
……
“王悦,五班,202寝室。”
王悦精神一振,走向第二十二个信标。
桃乐丝是下一个被点名的,小步快跑,跟了上去。
“太好了,主人,我们分到一个寝室了,还是同班同学呢!”
“应该是按照报名顺序分的,你就在我后面,”王悦想了想,又说:“咱们报名还是迟了一些,一楼的寝室分完了,我们在二楼。”
“二楼好,一楼太潮了,有很多虫子,我不喜欢虫子。”桃乐丝说。
王悦扫视一圈站在信标旁边的人,她们都是202寝室的成员,也就是她的室友了。
一个鲜绿色碎发的矮个子萝莉,看起来特别小只,手小小的,脚也是小小的,额头竖着一根叶子形状的呆毛,质地柔韧,在风中微颤。
她东张西望,眼眸灵动,顾盼神飞。
一个烟灰色长发萝莉,畏缩胆怯,手指蜷在胸口,睫毛低垂,气质忧郁。
一个脸圆圆的栗发萝莉,体态丰盈,皮肤白馥馥的,宛如新出炉的白面馒头,手里提着一只搭着湿布的柳条篮。
一个头发黑色夹白的萝莉,眼神空洞,瞳孔无光,头顶盘着一只巨大而滑腻的章鱼。
章鱼鼓着两颗眼睛,触手在缓慢蠕动,棘皮泛着水光。
加上王悦和桃乐丝,寝室一共六人。
王悦率先开口,问:“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抹茶,我叫抹茶!”小个子萝莉抢先回答。
“小女子桃乐丝,请多多关照!”桃乐丝提裙错步屈膝,姿态优雅地行礼。
“黛娜。”挽着篮子的圆脸萝莉微微躬身。
眼神忧郁的萝莉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章鱼娘抢了先。
“维拉妮卡,”她说话大舌头,但不难听,伸手摸了摸头顶的章鱼,“它叫小章,是我的朋友。”
等了一会儿不见说话,王悦向忧郁萝莉投去询问的目光。
见大家都在看她,萝莉紧张的快哭出来了,手指捏在一起,止不住地颤抖。
王悦走过去,凑到耳边,柔声道:
“别怕,我会照顾你的,站在我身后就行了。”
忧郁萝莉轻轻的嗯了一声,躲到她身后去了,还伸手捏着她的衣角,像个小孩子。
她用细如蚊蚋的声音告诉王悦,“我叫瑟茜贝。”
“我是王悦,很高兴认识你们,以后一起愉快地相处吧。”
王悦觑了一眼旁边203室的露露安娜,对方也在看她,眼神玩味。
运气不错,没跟她分到一个寝室,否则要有的折腾了,但两人都分到了五班,同班同学,一起上课,日后短不了麻烦。
分完班级和寝室,莎柏琳娜教授指挥新生们有序上车。
新生们整齐有序,无人喧哗,只听见脚步移动的声音。
“今年的学生都很乖呢!”莎柏琳娜赞许地点点头。
“过上一年半载,就要折腾咯。”一个老师感叹道。
“是啊,有几个孩子,天赋的闪光实在太耀眼了,估计很快就会发出声音了。”另一个老师应和道。
桃乐丝拉开车门,往里瞅了一眼。
马车内部宽敞精致,前后两排黑天鹅绒垫软座,中间放着一个小茶几。
202室的几个人上了车,排排坐。黛娜把篮子放在茶几上。
王悦还没上车,她的注意力被204室的几个人吸引了。
其中有一对姐妹。
姐姐是个四肢不全的人,袖子空荡荡的,裤管也是。
不仅没有四肢,连一只眼睛也包着绷带,像是遭受了极其残忍的对待。
妹妹倒是首尾俱全,但瘦削单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妹妹背着姐姐,踩踏板上车的时候,两人的重量都压到一条细瘦的腿上,咬着牙使了半天力,竟然上不去。
“把这个小残废丢掉吧,就算成了女巫,又有什么用呢?”忽然有人说话。
说话的人也是204室的成员,一个长发及腰的萝莉。
她身材修长,生得极美,小脸尖尖,肌肤似软雪,沉郁的酒红色眸子闪烁冷光,长发犹如金色的瀑布,美不胜收。
妹妹闻言动作一僵,怒道:“不准说我姐姐!”
“她本人也是这么想的吧?一个拖累家人的残废,还不如去死。”金发萝莉的话冰冷地落在地上,不带一丝感情。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没有姐姐,我连上学的机会都没有……”妹妹浑身发抖。
姐姐躲着别人的目光,嘴唇咬破,流出殷红的血。
妹妹无意争执,想要上车,可是,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没办法登上马车,只能忍受金发萝莉的奚落。
忽然,她感到一双手托住了她的腰,腰上传来强有力的支撑!
来不及感谢,借力登上马车,先把姐姐放在软垫上,在她的额头轻轻一吻,急转身,看是哪位好心人帮了她。
“就你喜欢多管闲事?”金发萝莉盯住了王悦,眼睛眯成危险的细缝。
“你要是嫌弃她们,我愿意在202室增设两个床位。”王悦朗声道。
金发萝莉磨着雪白的小牙,越发恼怒,在她视线里,一个颜值丝毫不逊色于她的萝莉长身而立,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
金发萝莉向前两步,面对面贴在一起,忽然伸手,冰凉的手指抚上了王悦的小脸,凑到耳边,低声说:
“你会跪在我的裙下,亲吻我的脚尖。”
王悦把她的咸猪手打掉,“只准看,不准摸。”
“如果是你自愿的呢?”
话音一落,王悦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竟然缓缓跪下!
我这是怎么了?
王悦大惊失色,她失去身体的控制权,手脚都不听使唤了,膝盖已经感受到了地面的冷硬,还没完,她控制不住地伸出手,捧起金发萝莉的修长小腿,开始脱她脚上穿着的黑绒面浅口鞋……
“莉莉丝!”一声断喝!
莎柏琳娜教授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脸色难看。
“禁止对同学使用‘秘术’!”
名叫莉莉丝的萝莉嘴角扬起,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控制解除了,王悦急忙起身,长出一口气。
真是千钧一发,差点就要做出社会性死亡的事情了,就算同为萝莉,给对方舔脚也是超级变态不可接受的一件事,更何况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
“如有下次,你就退学吧!”莎柏琳娜教授警告地看了莉莉丝一眼。
王悦拍掉膝头的灰,想要离开。妹妹跳下车,拉住她,大鞠躬像个日本人。
“谢谢你!”
“小事情。”王悦挥挥手。
稍微聊了两句,妹妹叫玛佩尔,姐姐叫普莉玛,是相依为命的一对儿。
王悦回到车里,坐在桃乐丝身边,靠窗的位置。
“主人,”小女仆把脚藏进了座位底下,小声问:“你说的奇怪举动,是刚才那样吗?”
“哈?”
“我,我看见了,你脱,脱她的鞋,张嘴,想,想……”桃乐丝说得磕磕巴巴的,眼神慌乱,浑身不自在。
“我被控制了!”王悦没好气地说,“她有一种控制类的秘术,很危险。”
“真的吗?”桃乐丝明显不信。
“好可怕的秘术,一瞬间就夺取了身体的控制权,毫无征兆,来不及反应。”
“听起来像是现编的……”
“不信拉倒。”王悦没好气地说。
马车启动,车底盘有良好的减震结构,颠簸减轻了很多,坐在软垫上几乎没有摇晃感,不用担心长途旅行带来疲劳。
黛娜掀开湿布,露出篮子里的点心,“你们饿吗?”她问。
“饿!”桃乐丝应声嘹亮,伸长脖子,像是嗷嗷待哺的小鸟。
“你不是刚吃了三大碗麦片粥?”王悦瞥了她一眼。
“那个不管饱。”
“别骗自己了,那种粥放很多糖、黄油、牛奶,热量爆炸,你会变胖的。”
“我,我在长身体。”
“你会长成一个球。”
然而,王悦的警告并不能阻止桃乐丝向篮子伸出贪婪之手。
“主人,我给你表演一个,一口吞可颂。”
桃乐丝啊呜一口,巴掌大的羊角面包消失在了嘴里,她的腮帮子鼓起老高,不断蠕动着,咽了下去。
近距离看还是比较震撼的,节目效果很强。
“好活。”王悦侧着身子,轻轻鼓掌。
桃乐丝悠悠地吐出一口带着奶香味的喘息,表情舒爽,赞美道:
“太好吃了!是在哪儿买的啊?”
“这是我自己做的。”黛娜的圆脸上浮现出腼腆又骄傲的表情。
“哇!你真厉害!”桃乐丝欢呼雀跃。
“一般啦,我是从小在家学的,我爸妈都是面包师,他们做的更好吃呢。” 车厢里,萝莉们围着小茶几,边吃边聊,很快熟络起来。
“你好能吃啊!桃乐丝,你的肚子是深渊吗?”抹茶语速很快,眼里闪着好奇的光。
“我超能吃的!我住在孢子镇,家里很穷,一周七天,每天都很饿,最糟糕的是,家里害了绒泡菌,它们比蟑螂还可恶,藏在墙缝里,一不留神就涌出来了,把最后一点吃的也偷走啦!我饿得受不了,就去喝井水,肚子胀得像水牛,走路的时候都能听见晃荡的响声呢!”
“好可怜啊,桃子亲。”
“那你怎么有钱上学的呢?”
“主人收留了我,供我上学,她人很好,就是喜欢舔……”
桃乐丝的脖子立刻被一只白嫩小手掐住了,眼珠鼓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雪糕,我喜欢舔雪糕,”王悦语气平静,“有时候就想吃点凉的。”
“我也是呢,最喜欢芥末味的雪糕了。”抹茶说。
“我喜欢巧克力味的。”黛娜举手。
“奶油提子。”瑟茜贝嘴唇微动,只有她自己听见了。
抹茶忽然压低声音,问:“昨晚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你们听说了吗?”
萝莉们面露好奇,身子向前倾,凑到了一起,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像是讲鬼故事似的。
“没听说,讲一讲呗。”
“有几个骚扰新生的流氓被杀掉了,尸体摆在街头,死状古怪。”
“古怪?什么样子的?”
“他们的尸体蜷缩成一团,变成瓶子的形状了,像是强行塞进瓶子里定型,而且,浑身湿漉漉的,都是溺死的。”
“就像水果罐头?”
“天哪,好可怕!”
“有人说,是一个新生干的,她有一头好看的橘黄色头发,微卷,形状像兰草的叶子,那人离得很远,看不真切,不知道具体是谁,也没看清她是怎么做到的,只听见一种奇怪的咕咕声。”
“鸽子叫吗?”
“不,是洗罐子的时候把手伸进去转动的声音。”
“橘黄色头发的新生有好几个呢。”
“也不清楚是真的假的。”
王悦没有发表评论,这个世界怪异的事情实在太多,叫人应接不暇。阳光常年照不到的地方,不知有多少魑魅魍魉潜伏暗影。
聊过几句,她发现室友们性格很好,她感到放松。
穿越前,她看过一个新闻,有学生因为被室友歧视,怀恨在心,锤杀了几个室友,塞进柜子里,一人一盒。
希望在女巫学院不要发生这种事情。
室友唯一让她感到奇怪的,是维拉妮卡头顶的章鱼。
这条肥耷耷的章鱼从来没有离开过萝莉的脑袋,湿漉漉地盖在头顶,不会捂出痱子吗?
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维拉妮卡的眼神也不太对劲,空荡荡的,仿佛在凝视虚空中不存在的一个小点,话也不多。
王悦留了个心眼,不再看她,目光转向窗外。
马车已经离开鸦巢镇,正在一条平坦的公路上疾驰。
窗外是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远远望去,树影憧憧,诡雾弥漫,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有视线在看她们,透着冰冷的恶意,皮肤激起细小的鸡皮疙瘩。
桃乐丝在她身边睡着了,蜷在天鹅绒软垫上,小小的一团,粉发散乱,脸颊微红,发出细小的呼吸声,睡态安详。
真是个迟钝的家伙,现在的情况明显有些诡异,王悦心想,但她没有叫醒桃乐丝,拿了件外套给她披上。
风送来了尖叫声,似乎是从前车的车厢里发出的。
滴嗒。
王悦侧目,看见窗玻璃上溅了几滴墨绿色的液体,气味腥臭。
应该是教师们出手了,清除了几个胆大妄为的家伙,她隐约感觉到,诡雾深处隐伏着的鬼怪们,稍微收敛了一些。
几小时后,车队绕过长满红树林的长型沙洲,驶入一片河谷,从谷口出来,进入一片古老荒芜的岩石地貌。
月光照亮了连绵成片的冰碛丘阜,除了地衣没有别的植物,苍凉斑驳。
视线豁然开阔,长天苍苍,覆盖着深邃延绵的旷野,胸膛像是一下子打开了,沿着地平线无限扩大。
在一道倾斜的巉岩上,数不清的哥特建筑随着地势逐渐拔高,尖塔、高楼、城堡和空中走廊相互连接,拱卫着中央的一座气势恢宏的大礼堂。
明亮的光芒从一盏盏路灯、一扇扇窗户、一条条走廊向外散发,灿若繁星,点缀着深邃而柔软的夜之巨幕。
“别睡了,到学校了。”
王悦摇醒桃乐丝,见她意识昏沉,就打开车门,让冷风灌进来,激得她哆嗦了一下,彻底清醒过来。
“哇,这就是巴罗尔学院吗?就像一座古老城堡。”桃乐丝仰着脖子,看向高处的建筑群,眼里满是痴迷之色。
“走吧,前面的火把移动了。”
王悦环顾左右,数了一遍舍友,一个不少,挥手催促她们跟上。
新生们跟着教师陆续上山,沿着长长的阶梯攀爬,队伍逶迤百米。
半小时后,终于来到了最下层的广场入口,也就是巴罗尔学院的门口。
广场中心竖立着学院创始人博雅·恩里克的雕像,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妇人,头发剪得极短。
广场周围是一些红砖房。
进来才发现,不是所有建筑都是气势恢宏、巍峨耸峙的,大部分都是欧式的红砖房,小巧精致,适合居住。
新生们被领到宿舍楼,生活用品已备齐,用浴巾卷了放在每个人的床上。
202寝室是二楼右数第一个房间。
寝室很大,通铺,六张床连在一起,横过来有一道挡板,隔壁是书房,卧室和书房六四分割,没有单独的卫浴。
王悦出去转了一圈,另一头走廊是一个大的公共盥洗室。二楼一半是老生,从207到220室,另一半是新生,从201到206室,一楼则全是新生。
回来的时候,桃乐丝已经拿着扫帚打扫房间了,其余几个女生也在帮忙。
“主人,刚才舍监来过了,让我们选出一个寝室长,我们选了你。”桃乐丝立正报告。
“好的,我知道了。”
“舍监说,让你去一楼拿日程安排。”
王悦随即下楼,拿着表格回到202室,忽然听见有人在喊她。
是对门201寝室的一个女生,她有一头漂亮的橘黄色头发,微微蜷曲,肌肤细腻,如同凝脂,看不到一点毛孔。
“你好,我是201的寝室长,梅迪尔丽。”她微笑着介绍自己。
“我叫王悦,这边的寝室长。”
“我们也是同班同学哦,以后请多多指教。”
“是哦,从201到206室,都是五班的学生。”王悦忽然意识到了。
两人聊天的时候,莉莉丝和露露安娜拿着表单上来了,四个人聚在了一起。
拿盆出来打水的桃乐丝瞅了一眼她们,嗅到一股风雨欲来的味道,缩着肩膀溜回去了,把门关上,留一条缝偷看。
“我们又见面了,王悦同学。”露露安娜的声音婉转动听,却透着咄咄逼人的味道。
“王悦同学,一起去洗澡吗?把没做完的事情了结一下?”莉莉丝歪着头,声音缱绻动听。
王悦没说话,不爱搭理她们,没心思勾心斗角,转身回寝室了。
表单放在桌上,拿了条抹布把剩下的活干了。
抹茶翻看表单,嚷嚷着说:“明天就要上课了,这也太快了!”
“不上课也没别的事做啊,又不能离校。”桃乐丝说。
“不能出去吗?我还想买点食材来着。”黛娜遗憾地说。
“你想多了,宿舍里生火,舍监会扣你纪律分的。”
王悦和桃乐丝去厕所倾了脏水,拿着洗好的湿抹布回来。
学院海拔很高,气温略低,体感舒适,有点像南方的冬天。开窗通风,宿舍里很快干了,焕然一新。
打扫完毕,王悦坐下来察看课程介绍。
一共十二门课,部分课程在一年级的时候只需要学概论,升到高年级才会具体地学习。
莎柏琳娜自我介绍时说的‘巫术课’和‘古神学’就是其中之二。
除此之外,还有些名字听不懂的课程,比如猫学。
研究猫的学问吗?王悦想了半天也没有头绪。
课程介绍里特别写道,每一门功课都很重要,而知识的掌握程度是和‘存活率’直接挂钩的。
下午四点,课本送到了。
王悦领了全寝室的课本、文具和练习册,回来分发给室友。
课本和练习册是线装的,纸质一般,写字用的是鹅毛笔和蓝墨水,这些比不上王悦穿越前喜欢用的道林纸和施耐德文具,对此她不太满意。
“鹅毛笔和烂纸,真是够了。”王悦自言自语道。
“主人,你在干嘛?”
“预习。”
“什么叫预习?”桃乐丝好奇地问。
“就是提前学习明天的课程。”
“还能这样吗?”
“浪费时间可不好。”
“我也要预习,但我……不太识字。”
“那你可能有点难,至少得看懂课本吧?”
不识字而悟道的,王悦知道的只有六祖慧能,桃乐丝呆头鹅一只,跟慧能比可能还差了几百个王悦。
“嗯……”桃乐丝脸上出现了为难的表情。
“别担心,有什么不懂的,直接问我就行了。”
“好哒!”
从课程表来看,明天第一节课是药剂学,时间在八点。她们七点前就要起床,洗漱用餐,七点半前往大礼堂做黑弥撒,这是例行公事,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每天都要去。
王悦翻阅药剂学第一册内容,时而皱眉沉思,时而记录笔记。
桃乐丝有样学样,但她明显不是学习的材料,注意力不能长久集中,很快就进入痴呆状,神游天外了。
到了饭点,从隔壁那栋楼飘过来黄油、牛奶和炸薯条的香味,桃乐丝跟打了鸡血似的,浑身发抖,眼睛亮得像午夜的猫。
王悦和室友们前往隔壁食堂,吃饭是算在学费里,自助餐形式,主食是土豆泥、炸薯条和面点,配菜有橄榄、蜜饯、果仁,以及各种蔬果,种类繁多,营养丰富。
饮料有热牛奶、红茶和冰川水三种。
桃乐丝连扒带咽,吃得快要噎死过去了。
王悦象征性地吃了一点,她不是很喜欢拿面包和土豆当主食,多吃几口就会反胃。
在圣国做农民的时候,附近沼泽长了菰米,吃的比较正常,而到了这里,主食问题让她有些担心。
黛娜对食堂的面点评头论足,挑出许多毛病。她出身面点世家,评价自然是权威的,但是没有太大的用处,大食堂和小店是不一样的。
章鱼娘维拉妮卡小口啃着面包,一言不发。
王悦在留意她,试探地问:“你的朋友不饿吗?喂点给它吃吗?”
维拉妮卡摇摇头。
“那它吃什么呢?总不会啃你的头皮吧?”
“它,偶尔,会吃一点。”
维拉妮卡声音很小,动作僵硬地掰了块面包给章鱼吃,感觉很勉强。
王悦疑心越发重了,到了晚上临睡前,她发现维拉妮卡仍戴着章鱼,干脆当成睡帽了。
人和章鱼永不分离。
王悦执拗起来了,不行,必须想个方法把章鱼弄下来。
她躺在床上,手压在胸口,据说压胸口会做噩梦,要是半夜惊醒,就趁着维拉妮卡熟睡,把章鱼揪下来,看看这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事实证明,手压着胸口睡觉,真的会做噩梦。
——虚空中漂浮着无比巨大的苍灰色岩块,在一个光滑的石台上,小小的萝莉被一群灵吸怪围在中间。
高大的影子错落在她的小身体上,可怜、弱小,又无助。
茫然,无措,仰着头,在萝莉的瞳光里,灵吸怪的章鱼脑袋从腮部延伸出紫红色的触须蠕动不止。
随后,她被许多只手轻柔地抱了起来,突然,身体一僵,脑壳被打开了,灵吸怪们争先恐后地伸入触手,搅动着富含精神力的脑灰质,像喝星乐冰一样吸个不停。
咕吱咕吱,噗噜噗噜。
可怜的萝莉,瞳孔溃散,眸光暗淡,脑袋变成了一个空壳,就像吃剩的椰子,敲击发出空洞的回响……
王悦悚然惊醒!
额头浮汗,后背也出了一层汗水,有股难受的滑腻感。
寝室里,光线昏暗,只有窗台上的一盆月时计散发微光。
两枚银丝镂空的花瓣舒展开来,第三枚也展开大半,预示着凌晨三点即将到来。
屋子里回荡着萝莉们的轻细呼吸声,她们的小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小腿不安分地夹着被子。
王悦瞥了一眼桃乐丝,她的头不见了,只剩两条腿伸在外面,原来是旋转一百八十度,钻进被子深处,两只脚搁在枕头上——不愧是你。
最外头,抹茶和黛娜抱在了一起,像猫一样互相温暖着对方。
最里头,瑟茜贝蜷成一个球,被子蒙着头,睡得像一只小刺猬。
最后,王悦的目光落在身边的维拉妮卡身上。
她穿着小吊带睡衣,侧身熟睡,被子拉到一半,露着圆润光洁的肩头,小手指揪着被单蜷在胸口。
她的乌黑头发夹杂着一缕缕挑染般的白色,一只灰不拉几的肥滑大章鱼盘在头顶。
十几根触须或蜷或伸,像怪物的柔软手指,攫住了萝莉的小脑袋。
它似乎睡着了,水袋子般的胴部有节奏地起伏着,侧边的窍孔吐息气流。
畜生,萝莉的头顶是你呆的地方吗?
王悦俯身趋近观察,越凑越近,忽然,她发现有两根章鱼触须长度不对。
它们位于萝莉的后脑,深埋在发隙里,只露出寸许根部。
不会吧?难道是伸进脑壳里了吗?章鱼在控制萝莉的大脑?
第一时间联想到这个,因为她的大脑里也有一只起到监视和控制作用的虫子。
她伸出手,像小偷掏兜似的,万分轻柔地分开发隙,想看个究竟。
维拉妮卡突然一动,脑袋不自然地扭转了九十度,眼睛睁到极限,无光的瞳孔死死地盯住了她!
王悦差点被吓死!
她的心脏骤然收紧,揪得生疼,眼看就要发出惊叫声……
‘傀儡’发动!
霎时间,超凡之力超越了生物本能,接管全身神经!
首先抑制声门肌,变成哑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接着,微操面部肌肉群,使得表情无比自然,嘴角还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维妮亲,你醒啦?”
“你想干什么?”维拉妮卡一字一顿地问。
“抱歉,吵醒你了,你头发上沾了点灰,我帮你掸掉了……啊,我要去上厕所了。”
王悦跳下床,推门出去,来到走廊上,反手关上门,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她快步向走廊尽头走去,眼神越发凝重。
几乎可以肯定了,章鱼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萝莉不是它的朋友,而是坐骑!
不,连坐骑都算不上,没有自我意识,简直就像载具一样。
这条邪恶的章鱼,竟然用它滑腻恶心的触手操纵一个幼小可怜的萝莉!
等等,不排除是误会,或许,那就是一只维拉妮卡从小养到大的章鱼,很普通的章鱼,在海边,在破船上,海风吹,海浪涌,两个小东西相依为命。
倘若直接向学校报告,很可能会引起教师们的过激反应,直接弄死章鱼,骨灰都给它扬了,维拉妮卡的朋友,可能是唯一的朋友,就没有了。
刚才演的不错,应该没有引起章鱼的警觉,还有机会,得想出个万全之策,把章鱼弄下来。
她一边想着,一边穿过幽深的廊道,来到尽头的盥洗室。
恶魔崇拜是女巫学院的特色,恶魔的文化符号随处可见。
盥洗室的墙壁上用彩釉瓷砖拼成大幅壁画,歌颂恶魔的丰功伟绩。
门对面的那堵墙画得最好。
画面上方,大恶魔张牙舞爪,面目狞恶,手里拿着神父、修女串成的肉串在火上煎烤。
画面下方,圣骑士被怪物们杀得丢盔弃甲,地狱火在他们身后烧着屁股,前方有滚烫的岩浆等着。
左手边有一张占据半幅墙壁的银镜和一长排墨绿色大理石洗手池。
王悦站在镜前,镜光倒映出她的模样。
不得不说,她的身体每一部分都很完美,黑色吊带兜着精致的锁骨,胸口微微隆起,身形优美,细腰一握,纤长笔直的腿并拢在一起,一点缝隙都没有。
拧开羊头魔形状的水龙头,水流在手心汇聚,这是冰川水,清冽甘甜,可以直接饮用。
厕所间传来冲水声,有人推开挡板,走出来,走到她身边,是玛佩尔。
“之前的事情,谢谢了。”她再次表示感谢。
“莉莉丝有没有欺负你?”王悦问。
“她要我当她的小尾巴,我同意了,只要她不欺负姐姐,我什么都愿意做。”
“放心,我会教训她的。”
玛佩尔却摇头,“这样挺好,她不会再为难我了,她不是坏人,只是说话不好听。”
“被欺负了别不说,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回到寝室,王悦看到维拉妮卡又睡着了,但没有尝试再次触碰章鱼,倒头睡到天亮。
啪!
桃乐丝脸上挨了轻轻一掌。
“松口,不要嘬我的手了。”
“对不起……”
王悦从她嘴里抽出手,在被单上来回蹭掉口水。
“你梦见什么了?香酥猪蹄?”
“是烤羊腿呵,配上酸笋和辣椒,但我忘了是什么味道了,真可惜。”
“你没吃过吗?”
“我看过别人吃过。”
寝室门被敲响了,女舍监迪亚兹夫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起床了,小家伙们。”
离门最近的抹茶手脚并用爬过去,给她开了门。
“吃完早饭去大礼堂做黑弥散,别忘了穿校服。”舍监说完就去下一个寝室了。
“我要大吃一顿,大吃一顿!”桃乐丝重复了两遍。
王悦先去冲了个凉水澡,回来换了一件纯棉衬衫,套上黑色羊毛长筒袜,一直拉到大腿,动了动脚,拉匀了,再穿上方口一带的黑色漆皮鞋,最后披上校服,是一件纯黑兜帽长袍。
忽然,走廊里传来露露安娜的抱怨声。
“让我穿这么丑的衣服出去,我宁愿去死!”
“这廉价的料子,老旧的款式,怎么衬托出我的美?”
“真的够了啦!”
“我要退学!”
几个室友劝都劝不住,露露安娜在那儿不停地撕扯衣服,跺脚,忿忿不平。
这时,202寝室的门无声的开了,王悦从里面走出来。
走廊里的新生全都屏住了呼吸!
纯黑的校服披在她的身上,宛如夜空的一角,愈发衬出清冷疏离的气质。
她的小脸,眉目精致,睑裂细长,嘴唇薄如冰片,不似人间之物。
一下子被很多人围观,她有些不好意思,掀起兜帽,盖在脑袋上,低头匆匆离开。
“室长……”室友瞥向露露安娜,却发现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倒是不闹腾了。
从宿舍到大礼堂有一段山路,由于建筑物众多,学院里的那些天然岩石反而像是人造的。
王悦沿着一条曲折的小径攀登,爬到一半,天空飘下雨丝。
她没吃早饭,提前往大礼堂走,这个点很早,路上的人也很少。
她忽然看见,前面有个橘黄色头发的女生,像在玩跳格子一样,一阶阶往上蹦,腿分开又并拢。
走近了,女生扭头看她,笑容灿烂。
“王悦同学!”
“梅迪尔丽同学。”
“叫我梅子就行了。”
“好的,梅迪尔丽同学。”
梅迪尔丽接连往后倒退,也不怕跌倒,每上一阶,微微内八的小腿就会拐一下,十分可爱。
“你喜欢吃泡菜吗?”她问。
“喜欢。”王悦点点头。
这个世界没有大米,只有野米,酱菜配大米粥只在梦里有,但腌黄瓜、番茄、生菜、肉饼,夹面包做成汉堡,也是不错的。
“尝尝!”
梅迪尔丽从怀里掏出一物,递了过去。
王悦接过来,托在掌中。
是一个玻璃瓶,里面泡着一只拔了毛的死麻雀,光溜溜的,爪子蜷着,眼睛半闭半睁。
换成普通小女生肯定吓得尖叫起来了,王悦却脸色如常,问:“你确定能吃吗?”
“能!”梅迪尔丽肯定的说。
“虽然很奇怪,但我愿意尝尝,我相信你。”
她竟然尝了尝,咸口的,不腥,不难吃,有点像冷掉的鹌鹑汤。
“你和她们不一样。”梅迪尔丽忽然说。
“是吗?”
“你有耐心倾听不同的声音。”
“谢谢夸奖。”
“奇怪的东西其实不奇怪,正常的反而会变成怪物,因为奇怪才是正常,正常的反而奇怪。”
“你的意思是,在某种情况下,表现正常是一件错误的事情,不正常的行为,却是最优解?”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你好聪明啊!”
“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因为,有些事情注定悲剧,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梅迪尔丽停下来,扶着栏杆,轻声讲述:
“有一天,村子里的人听见了一种絮絮低语,低语声无处不在,夜诉到明,明诉到夜,萦绕耳畔,似乎在指引他们前往某个地方。村民们争执起来,分成两派,一派村民认为这是伟大的意志在拯救他们远离灾祸,一派认为是邪魔外道的蛊惑。有些人遵从声音的指引,离开了村子,在丛林深处找到一个古怪的雕像,他们围坐在雕像旁边,日夜膜拜,身上的皮肤逐渐皲裂脱落,额头冒出扭曲的犄角,嘴里长出獠牙,变成了可怕的怪物。”
“村子里的另一派逃过一劫?”
“不,没有离开村子的人全部死于一场瘟疫……离开的人虽然变成了怪物,但他们活下来了。”
王悦回味着麻雀的味道,觉得这是一番忠告,永夜地域会发生这种事情吗?还是说,这才是常态?
“我吃了好吃的麻雀,又听了一番忠告,却没有什么能给你的。”她带着歉意说。
“朋友间别无所求。”梅迪尔丽高兴道。
王悦和梅迪尔丽站在巴罗尔大礼堂前。
长方形的巨大建筑充塞了整片视野,遮天蔽日,宏伟壮观,宛如古代神殿。
它的表层覆盖着铅灰色的浮雕,犄角、爪牙、骸骨、蝠翼、毒蛇、荆棘、镰刀等图案,镂饰繁复,形状不一。
令人战栗的魔性力量从斑驳沧桑的浮雕里散发出来,逸散到空气中,竟然氤氲成灰黑色的卷曲触角,若有实质。
大提琴的声音在耳边低徊,空气震响,胸膛嗡嗡共振,仿佛充满了颤动不止的音符。
两人循着琴声,像是沿着一条平缓的大河溯游向上,穿过一根根拔地而起的苍灰色的石柱,来到大礼堂内。
一眼望去,夹道伫立的是代表人类十二种原罪的恶魔雕像。
原罪魔像高达数米,怪肉虬结,长满触须,丛生犄角,栩栩如生,极富张力。
两侧墙壁全是高大的拱窗,镶嵌着颜色妖异的彩色玻璃,晶莹剔透,绚烂瑰丽,宛如深海中的波旋。
正前方是一个巨大的布道台,铺着一块上等的黑绸,绸面上铺放着许多祭祀用品——闪烁釉泽的兽牙、磨损严重的古金币、干缩羊眼珠、死掉的怪虫、漆黑的鸟类头骨等等。
黑弥撒的时间临近,黑牧师身披意味死亡和不详的血红长袍,在布道台后肃立。
这时,从堂外走进来一个老妇人。
她异常消瘦,皮连着骨头,人却很精神,眼睛通透明亮,一点不似寻常老人的浑浊暗淡。
她着装朴素,手指没有戴戒指,唯一的饰品是脖颈上的珍珠项链。
洒扫大厅的女仆们躬身问安,“晨安,艾略特冕下。”
“晨安。”老妇人用铿锵有力的声音予以回应。
“她是谁?”王悦问一个学姐。
“她是关德琳·艾略特冕下,巴罗尔学院的院长,同时也是学院理事会的会长。”学姐悄悄告诉她。
关德琳·艾略特,王悦默念这个名字,最后一个音节结束,冥冥之中猝然睁开一双可怖的眼睛!如怪物般血红破碎,密布裂线,目光如刺骨寒风般卷过她的身体,转瞬即逝。
“那是什么?”王悦打了个冷战。
“感受到院长的威能了吧?”
“那双眼睛是院长的吗?我在心里念了她的名字,引起了她的注意?”
“是的,有一些伟大的女巫,超凡出众,如彗星般扫过历史的黑暗天空。她们极其强大,仅仅是念诵真名就会引起本人的注意,若带有敌意,便会招致灾厄和不详,所以敌人不敢直呼其名。她们被称为‘讳名女巫’,艾略特冕下就是其中之一。”
“我们念诵真名是没有问题的,只有敌人才会被诅咒。”学姐补充了一句。
黑弥撒很快开始了,新生被安排在前面,近水楼台先得月,可以更加清晰地听到祷词。
祷词是对恶魔的赞美,古早味的诗词骈句,就不多赘述了。
新生们已被告知,信仰是最重要的,只有被恶魔认可,才能借助它们的力量。
恶魔会将其魔力从高位面渗入现世,虚空传输,注入女巫体内。
不信仰恶魔的,就算天赋秉异,也得不到哪怕一滴魔力。
魔力是巫术的基础,犹如汽油之于发动机,没有魔力,就用不了巫术。
大礼堂回响着黑牧师的谆谆教诲:
“同学们,要在脑海中观想恶魔之形象,使之存在于精神世界,地狱七魔王,十二原罪大恶魔,七十二柱魔神,都是可观想的对象……”
踏入礼堂前,王悦还是一个光明神的狂信徒,而在此刻,她的心里就只有恶魔的伟岸形象了。
“光明神就是个废物,一神教是弱者的宗教,多神教才是强者的宗教!”王悦在心中呐喊。
刹那间,在极高之处,仿佛天穹之上,七颗星球大小的巨眼睁了开来,目光穿透空间,投射在她的身上!
黑光乍现,王悦就觉得头皮痒得厉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往外钻,伸手一摸,是两个又硬又尖的小角。
没等她反应过来,尾椎骨传来一阵刺痛,噗的一声,竟然窜出一条细长尾巴,顶端是一枚爱心形状的尾刺!
附近的学生轰然散开,乱成一团,都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
“看呐,她长尾巴了!”
“真的,还会动呢!”
“头上长了两个小角!”
“啊,好可爱,就像小恶魔一样。”
“同学,能给我摸一摸尾巴吗?”
……
近在咫尺的一众教师眼珠都快瞪出来了,黑牧师更是瞠目结舌,忘了念祷词,指着她,磕磕巴巴地说:
“她、她魔女化了!这、这是至高无上的恩宠!”
老师们窃窃私语,喜出望外。
见似乎是一件好事,王悦心里稍定,当众跪下,双臂在胸前交叉,低垂着头,做出一副虔诚感恩的模样。
她终于明白了无信者的可怕,念头一动,转变信仰,成了祂神的狂热信徒,甚至引起了祂神的注意,降下恩宠。
这简直就是玩弄信仰,亵渎神灵。
关德琳院长示意黑牧师继续布道,骚动自然平息,礼堂也安静了,弥漫着抑扬顿挫的恶魔礼赞。
终于,黑牧师念了一声‘赞美恶魔’,结束了冗长的祷词,学生们像一群离巢的乌鸦,纷纷散去。
王悦则留下来。
黑牧师走下布道台,亲自给她解惑,告诉她魔女化究竟是什么。
简单来说,是她的诚心感动了至高无上的存在,恩宠从天而降,给予她和恶魔相似的体征。
黑色小角和尾椎延伸出来的细长尾巴,都类似于恶魔的形象。
神灵的真身从不现世,只会通过神迹来证明其存在,而魔女化就是神迹的一种。
“你的魔力亲和已经无人能比,未来肯定会超过绝大多数同龄人,成为佼佼者,但她们之中也有惊才绝艳的,就算你没有做到最好,也不要气馁,若是做到了最好,那也是应该的,要戒骄戒躁,保持良好的心态很重要……”老师们围着她,循循善诱,不吝教导。
王悦连连点头,做出一副乖顺的样子。
她心里还是有点慌的,毕竟是个卧底,在一群强大女巫的眼皮子底下站着,害怕被看出破绽。
“上课时间要到了,王悦同学,新生第一节课是药剂学,”关德琳院长提醒道,扭头看向一位教师,“罗斯夫人,一年级五班的药剂学是你教的吧?”
“是的,院长。”那位鬓间簪花的富态女人应道。
“带她同去吧。”
王悦和罗斯夫人一同前往教室,在路上稍微聊了聊课程。
罗斯夫人发现,这位小同学事先做了功课,几个疑问一解释,立刻融会贯通,心里越发喜欢,显得很热切。
“巫膏调制的关键在于严格规范的操作过程,繁琐而不难,需要耐心和精神集中,就算再笨的学生,勤加练习也能掌握。”
“老师,集中和耐心可以通过训练提升吗?”
“可以,神秘学课会教授‘冥想法’,勤修静定,凝练精神,或者用音乐、绘画、瑜伽等方法训练,使练习者习惯于长时间集中注意力去做一件事,比冥想更容易上手。”
“适用于意志不坚定的人?”
“对,真正意识集中、心无他物的人,是不需要这些辅助手段的,不过呢,冥想不止是训练人的精神集中度,它的最大作用是使精神凝练,诸神皎然,无懈可击,不被永夜地域无处不在的魔性力量腐蚀精神,变成疯狂的怪物……”
王悦和罗斯夫人走进教室的时候,引起了小小的骚动。
她们都看见了恶魔从天而降的恩宠,有的羡慕,有的嫉妒,有的好奇,种种情绪不一而足。
桃乐丝高兴地扬着眉毛,伸手在身边的空座位比划,示意她过去坐。
王悦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五班共有三十六名学生,住在201到206寝室,比别的班要多出六人。
一眼看去,有不少熟人面孔。
除了她的几个室友以外,金发血瞳莉莉丝,贵气少女露露安娜,泡菜带师梅迪尔丽,残疾姐妹,都在。
莉莉丝瞅了她一眼,飞快地扭过头,仿佛能听见鼻孔里哼气的声音。
梅迪尔丽抱着一只大罐子,里面泡着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蛇和乌鸦。
至于露露安娜,刚从王悦的颜值打击中恢复,在礼堂又遭到了恶魔恩宠的二次打击,趴在桌上,霜打茄子似的,彻底蔫了。
“主人,你的尾巴……我可以摸一下吗?”桃乐丝悄声问,眼睛水汪汪的,满是渴望。
“你在想屁吃。”
王悦掀起袍子,把尾巴缠在腰上,藏起来了,谁也不给摸。
“嘁,主人真小气。”
“闭嘴,听课。”
“呐呐,主人,我的脚……你看怎么样?”
桃乐丝手指勾住鞋跟,一下子脱了,翘起一只脚。
脚上穿着白棉袜,小巧的平脚板,动一下,十分可爱。
“喂,你不会真以为我有那方面的癖好吧?”
“不然咧?”
“把你臭脚拿走!”
“呜呜呜,没有味道的,真的……”
讲台上的罗斯夫人忽然抬眼,目光落在桃乐丝身上,语气严厉,道:
“第三排的粉色头发,请你重复一遍我刚才讲的内容。”
桃乐丝大张着嘴,手足无措。
“站起来。”王悦小声提醒。
桃乐丝慌忙起立。
王悦的声音细成一线,传递过去。
“巫膏的作用是勾勒圣痕,圣痕是沟通恶魔意志,接受魔力灌输的信标和入口……”
“王悦同学,还有这位,我看看,名字是……桃乐丝同学,两人都去讲台旁边罚站!”
显然,在女巫面前做小动作是行不通的,任何声音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两人乖乖离开座位罚站。
罗斯夫人拿教鞭敲了敲黑板,接着往下讲:
“巫膏无法长时间保存,只能现配现用,因为有几种材料很快就会失去鲜度,甚至会产生毒性,所以,一个女巫,首先要学会调制巫膏,有了巫膏,才能修炼魔力,使用巫术。”
“基础型巫膏的配方是最简单的,也是最容易掌握的,我们翻到课本第四页,配方是迷迭香、薰衣草、柑橘籽、鬼藿葵、鱼白、雌羊的脑浆……”
“其中,鱼白和鬼藿葵要求鲜度,迷迭香和薰衣草要求干制,脑浆可以用新鲜的,也可以用腌制或冷冻储存的……下一节药剂课在实验室上,学习如何调制基础型巫膏。”
讲台边上,桃乐丝低声道:
“主人,对不起……”
“别逼逼了,再废话咱们就要出去罚站了。”
桃乐丝赶紧闭上了嘴巴。
对于王悦来说,课程一点也不难,甚至可以说简单。
她毕竟是上过高中的,认知能力不是十二三岁的萝莉能比的。
女巫学院的低年级相当于初中部,对她来说就是鱼塘。
这堂课结束后,王悦留了下来。
“罗斯老师,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 课间有一刻钟休息时间,教神秘学的莉拉老师已经来了。
罗斯夫人坐在扶手椅里,她的宽松晨衣弥漫着复杂的药剂味道,手指和手背上也有试剂腐蚀的痕迹,
她一边小口啜饮课前泡的冷红茶,一边与莉拉聊天。
听学生说要请教问题,转过身,问:
“今天的内容有什么不懂的吗?”
“老师,有没有使人脱发的药剂?”王悦问。
“治疗脱发的药剂?”
“不,是一夜之间掉光头发,一根毛也不剩的药剂。”
王悦的计划是让维拉妮卡喝下这种药剂,头发掉光。
没有了头发掩护,章鱼的行为将无所遁形。
这个计划真是太棒了。
听罢,罗斯夫人眉毛微蹙,看她一眼,“王悦同学,不准恶作剧。”
老师的反应当然在王悦的计算中,她马上伸手指向桃乐丝,说:
“老师,您误会了,我不是为了恶作剧,而是桃乐丝她……长了胸毛,想脱毛。”
说到后面,她压低了声音。
“啊?”罗斯夫人一惊,看向桃乐丝,眼神惊悚。
桃乐丝:“???”
王悦赶紧捏了捏她的手,小女仆懂了,使劲点头,“可长咧,老师,帮帮我。”
罗斯夫人哆嗦了一下,萝莉胸口长毛绝对是惨绝人寰的事情,鬼片也不过如此,对此她深表同情。
她很想帮忙,但手头没有现成的药剂,于是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提笔写了个方子。
“这是一种‘净体药剂’,作用是清除体毛,收缩毛孔,制作起来比较简单,一年级学生也能完成,你们可以拿它来练手。”
王悦收起方子,谢过罗斯夫人。
回到座位,她对桃乐丝小声说:
“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必须守口如瓶。”
“主人,你要拿它来干什么?”
“别问。”
“难道……长胸毛的是你?放心,打死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王悦没有回答,也没有再提这件事。
桃乐丝和她不一样,没办法完美控制面部表情,知道实情后,很容易在维拉妮卡面前表现出不自然,恐生意外。
以她玩LOL、农药之类MOBA游戏的经验,想要获得成功,第一,不要过于信任队友,第二,不要让队友失望。
王悦浏览配方,一共有六味药材,主要成分是‘银丝炭角菌’,一种炭棒科菌类,取其子座磨粉。
一年级新生由于没有自保能力,被禁止出校,不过,一年有两假,周末也被允许在老师的陪同下,前往距离学院几百米的小集镇上活动。
小集镇坐落在一道干涸的河谷里,死寂之地,风一吹过,沙尘流动,所以,它被称为‘流沙低地’。
本来就和黛娜约好去买食材和小型炉灶,她们计划在寝室里烤面包,做披萨,正好一起买了。
上午有三节课,除了药剂学外,还有神秘学和古物学。
下午第一节课也是药剂学,然后是连续两节体育课。
在永夜地域的某些地区,有惑乱心智的低语和呓语,以及种种怪象发生。
神秘学将会教授女巫对抗自然磁场或精神类怪物影响理智。
简单来说,就是维持SAN值。
古物学是王悦特别关注一门课,因为她见过不止一件古代遗物,它们似乎拥有古朴而强大的威能,魂灯也好,逆链之种也好,都是颠覆认知的存在。
下午。
“同学们,我们又见面了。”
罗斯夫人站在实验室的讲台上,脚边是一大筐油纸包着的材料,还有一头咩咩叫的小羊。
“这节课我们来学习如何调配基础型的巫膏。”她说。
实验室是一个单独建筑,形似椭圆蛋糕,两道弧形墙壁插满烛台,室内灯火通明。
实验桌是用火烧石做的,很长很宽,两人合用,配备了常见的坩埚、研钵、磨具等等化学器皿。
王悦和桃乐丝共用一张实验桌,都把胳膊放在桌上,目不转睛,认真听讲。
但还没坚持两分钟,桃乐丝就开始说话了。
“小羊是干嘛的?”
“上午的课没带耳朵听吗?公羊象征恶魔,母羊是公羊的配偶,象征信徒,象征对恶魔的膜拜和侍奉之精神,母羊脑浆是调制巫膏的材料之一。”王悦教她。
“那、那小羊会被杀掉的!”桃乐丝一激动,声音大了起来。
罗斯夫人的严厉目光立刻扫了过来。
桃乐丝赶忙捂住嘴。
后排座位,莉莉丝紧捏着桌沿,指节发白,低声抱怨道:
“真无聊,什么时候才能学习巫术?”
“莉莉丝,上课不要讲话!”本想训斥桃乐丝的罗斯夫人转移了注意力,不悦地看着金发萝莉。
似乎觉得威势不够,她拿起教鞭敲了敲黑板,提高了嗓音,道:
“巫术的定义是什么?巫术是魔力的衍生物,魔力枯竭了,哪怕你是讳名女巫,也无法释放出任何一个巫术。巫膏用于绘制圣痕,圣痕修炼魔力的工具,所以说,巫膏是一切的开始,除此之外,你还需要一根魔杖……”
“原来如此,难怪药剂学课程安排在前面,巫术的释放需要消耗魔力,而凝聚魔力又需要信仰和圣痕。”桃乐丝顿时开了窍。
王悦昨晚预习的时候就明白了,以她现代人的理解,高位面的恶魔相当于一个巨大无比的核电站,低位面的女巫则是一个个充电宝,恶魔以无线充电的方式对女巫们进行力量注入,在她们体内形成第二套能量系统——细胞ATP是第一套能量系统。
“知道了,老师,”莉莉丝支着颊,捏着手指,阴气森森地问:“杀掉那头小羊的活能让我来做吗?我想近距离聆听它的哀叫。”
罗斯夫人皱了皱眉,这只小羊确实是用来取新鲜脑浆的,但不会直接开瓢,弄得血肉模糊,是用巫术‘腾笼换鸟’,将形状接近的一块面包和羊脑置换位置,无痛取脑。
“莉莉丝同学,我们是女巫,不是屠夫,你的认知可能有些问题,下课留下来,我们聊一聊。”
罗斯夫人暗叹一声,问题学生令人头疼,而更令人头疼的是才华横溢的问题学生,也就是所谓的能力越强,破坏力越大。
她从莉莉丝身上看到了惊人的天赋,也看到深藏于内心的恶意。
“不要啊!小羊辣么可爱,为什么要杀她!”桃乐丝忍不住了,不顾一切地叫喊起来。
“桃乐丝同学,你吃过肉吗?”罗斯夫人反问道。
“吃过。”她点头。
“肉难道不是从动物身上取下来的?”
“可是……”
“再说话,就要请你出去了,这是女巫学院,不是修道院。”
桃乐丝咬着嘴唇,难过极了。
小羊实在太可爱了,长耳朵,毛绒绒,像是玩具一样,看着它温润的大眼睛,她的心都要化了。
她侧过脸,求助地看向王悦,双手合十,求求了,求求了。
王悦被央求不过,只好站起来,清了清嗓子。
“罗斯教授。”
“什么事?”
“我们都看到活着的小羊了,又怎么忍心看着它死去?拜托了老师,饶它一命吧!”
这番话立刻引起一片附和声,一半是不忍心看到小羊被开瓢,另一半则是她的颜粉。
罗斯夫人感受到了群众的压力,板着脸,说:“你们是我带过的,最难带的一个班。”
接着,她看向王悦,“王悦,由于你不遵守课堂纪律,顶撞老师,罚你这堂课站着上,不过,我会去取一些腌制羊脑浆替代新鲜脑浆,至于这头小羊,以后就由你来照顾了。”
说完,她哒哒地踩着高跟鞋走了。
实验室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桃乐丝更是一把抱住了王悦,脸埋在她胸口。
“主人,我爱死你了!”
“别闹了,手拿开,别偷摸尾巴。”
与此同时,讲台旁的小羊也很人性化的,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莉莉丝嘁了一声,心里越发不爽。
腌渍羊脑浆的效果比新鲜的差一些,但导致的品质下降不会影响基础型巫膏的效果,因为基础型药剂本身就很粗糙。
到了制作环节,实验室变得喧闹起来。
桃乐丝舀起一勺泛着盐花的羊脑浆,凑近观瞧。
“白白的,黏黏的,噫惹……”
她又伸手拿起一丛薰衣草,凑到鼻尖嗅着。
“薰衣草好香!”
王悦啪的打了下她的手,“别污染材料!”
她从小女仆身上看到了一种可以把任何事搞砸的潜质。
走道上,罗斯夫人一边看着学生们操作,一边提醒道:
“流程的细节要铭记在脑海里,用你的动作体现出来,认真是关键,不要太随意。”
王悦开始制作了,她的手指纤长有力,动作精准优雅,研磨干料,搅拌湿料,依次加入坩埚,辅以玻棒轻搅。
很快就出了成品,是一种半凝固膏状物,色泽淡紫,质地滑腻。
巡查的罗斯夫人见了,颔首赞许:“很好。”
王悦报以微笑。
她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因为没有借助秘术的力量完成了巫膏调制。
如果发动秘术‘傀儡’,精密程度将会比拟机床。她试过在纸上用铅笔徒手画圆,和圆规走线并无二致,精确到肉眼难辨。
用刮刀取净巫膏,放进小瓶,再把坩埚推给桃乐丝,“该你了?”
“诶?不是两人份的吗?”
“你花二十盎司黄金来摸鱼的?”
“……”
听到这句话,桃乐丝心里一凛,是啊,这才开学第一天,怎么就忘记初衷了呢?好像有点不太好。
于是她笨手笨脚地行动起来,手一抖,一勺羊脑浆掉在了桌上,伸手去捉,半天没拿起来,反弄得手指黏糊糊的,好容易用勺擓上了,又找不到迷迭香了。
第一次做确实很难,班里完成的同学寥寥无几,做好的品质也很一般。
罗斯夫人转了一圈,只有王悦和梅迪尔丽调制出了高品质的基础型巫膏,质地细腻,色泽端正。
就算是她,也做不到更好了。 巫膏调制完成,接下来就是绘制圣痕了。
绘制圣痕倒是没什么难度。
从课本的图谱里挑选自己喜欢的图案,用透明纸蒙住描线,再剪出模板,最后贴着皮肤刷一层巫膏就行了。
圣痕一般为对称倒三角形,如同向两边伸出蜷曲犄角的羊头。
圣痕的绘制地点随意选择,只要线条不断就行了,一般会选在大片皮肤上,比如额头、腹部、后背。
王悦挑了一个好看的图案,像是小学手工课似的,用透明纸描线,再剪出纹理。
至于绘制地点,她选择了脐下两寸。
原因很简单,这是人体的中心,从中间吸收魔力,比较均匀,全身都能照顾到。
纸模贴合小腹,刷上一层巫膏,揭开,圣痕成型,然后在心中默念:
“伟大的魔神,请指引我、管理我、保护我,纯洁的受膏者,经此以后,请赐予我魔力的冠冕!”
宛如柔风吹拂,王悦感觉到了魔力的流动!
眼前的世界变得不太一样了,空气里弥漫着淡紫色的‘雾气’,它们像有生命似的翻滚蠕动,氤氲出诡异莫名的形状。
而位于脐下的圣痕,像是吸尘器一样,不断吸收着‘雾气’。
魔力摄入体内,向着心脏聚集,以心脏为集汇点,开辟出一个圆形空间,然后向着第二个集汇点‘脊椎’涌去。
脊椎开辟出的魔力空间是纺锤形的,向下充满尾椎,向上直入颅内。
第三集汇点正是大脑,魔力在颅内生成了一个椭圆形空间。
王悦在书上看到,有一些强大的女巫,即使被杀死亡,拥趸们收集她的尸骸,举行仪式,仍可使其复活。
从魔力集汇点来看,女巫的复活说不定和心、脑、脊椎三处有莫大关系。
魔力在颅内逐渐充盈之时,王悦惊奇地发现,头顶上两个小小犄角,竟以夸张的速度涌入魔力!
这是什么情况?!
王悦吓了一跳,还以为脑壳漏了,但马上意识到‘恶魔之角’是在为她吸收魔力,速度极快,以至于形成了湍流,效率比基础型圣痕高了十倍不止!
“厉害了,不仅是无线充电,还能快充。”
现在她就像一个充电宝,准确一点,是充魔宝,自带无线快充,一秒满魔。
当魔力充满心、脑、脊椎三处后,圣痕和魔角就停止了吸收,似乎体内已经饱和,而她的身体在魔力的洗濯下,某种变化正在悄然发生。
修炼完毕,王悦睁开眼,便看见近在咫尺的桃乐丝,鼻子都快顶到她的脸了。
“帮帮我!”
“好好,我知道了。”
王悦把她的脸推走,目光落在桌上,一团糟,几乎所有材料都被糟蹋了,坩埚还裂了一条缝,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对不起……我太笨了……”桃乐丝垂头丧气地说。
“没关系,天赋是上天给予的,没有天赋并不可耻,你的努力是有成果的,虽然它很糟糕,但这并不能抹杀你的努力。”
玩MOBA游戏的时候,王悦也会这么打字安慰队友,什么你们尽力了,有些事在所难免、我们再坚持一下看看吧、今天我生日,想赢一把,云云。
心里想的却是截然相反的话。
听见她的安慰,桃乐丝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沮丧、难过、自责等等负面情绪冰雪消融。
她在想,主人真神奇,随便一句话都能给人巨大的鼓舞,温暖人心,像个小太阳。
听说材料不够了,室友们纷纷伸出援手,把用不掉的材料送过来。
桃乐丝短时间内被感动两次,幸福的快要昏死过去了。
不过,即使有王悦的细心指导,她还是失败了。
“我是不是不适合当女巫……”她带着哭腔问。
“再做一次吧,反正结果不会更糟了,不是吗?”王悦建议。
桃乐丝觉得有道理,于是又试了一次。
这次没有了心理压力,终于交出了一份不错的成绩,于是她又破涕为笑了。
“你怎么也刷在脐下了?”王悦惊问。
“要跟主人一样呢!不行吗?”
“哦,没事。”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你感受到魔力了吗?像雾气一样,通过圣痕涌入体内,在心、脑、脊椎三处形成魔力集汇点。”
“没有诶……”
“我听说‘受膏者’只能是纯洁的少女,你该不会已经失身了吧?”
“失身?那是什么?”
“那应该不是这个问题了,对了,你的信仰足够吗?闭上眼睛,能观想到清晰可见的恶魔形象吗?”
桃乐丝试了试,摇头。
“你的心里有强烈想要献身给恶魔的渴望吗?”
桃乐丝再次摇头。
“你不爱恶魔,恶魔就不会爱你,也不会赐予魔力。”
“为什么啊?”
“因为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你信仰神,神给予你力量,使你成为其人间的代行者,这很合理。”
“那、那我争取爱它……”
这可难住她了,不是她不爱,而是恶魔的样子实在太狰狞了,长满了畸形器官,实在爱不起来。
要是可爱一点就好了,比如,像主人那样的。她想。
桃乐丝侧目,偷觑王悦头上的小角,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想要摸一摸的渴望。
“诶?我感受到魔力了!”
她往小腹一看,视线之中,清晰可见的紫雾涌入圣痕,很快在心脏形成了第一个集汇点。
“恭喜你,你已经是恶魔的信徒了。”王悦道。
桃乐丝胸膛里小鹿乱撞,闭上眼睛,脑海里出现的都是王悦的形象,驱之不散,但越这样魔力涌入得越凶猛,都快承受不住了。
药剂课结束,两人动手打扫乱七八糟的实验台,拾掇干净,擦了一遍,然后去领羊。
这只毛色纯白的小羊归她们所有了,学院允许学生养宠物,只要不是毒虫猛兽就行。
桃乐丝凑近闻了闻,皱眉道:“有点酸臭味。”
“之前养在圈里的,有点膻味很正常,洗干净就好了,养在阳台上,每天都可以撸。”
王悦说着,伸手挠了挠小羊的下巴,却被一口咬住了手。
小羊明显是用了力的,手指传来微微的刺痛。
“我改主意了,请你们吃烤全羊,怎么样?”王悦对室友们说。
小羊立刻松口,咩咩叫着,讨好地舔她的手。
“挺通人性的啊?喜欢舔手?好吧,你就叫吉良吉羊吧。”
王悦给羊取了名,牵回宿舍,然后去上下午最后两节体育课。
体育课既不是中式的跑圈做操,也不是日式的体操跳马,而是英式的打曲棍球、水球、足球这样的球类游戏,竞技性很强。
王悦本以为会有类似‘魁地奇’的神奇运动,询问了老师,却说巴罗尔学院有单独的战斗课程,体育课只是给低年级学生增强体能用的,以后会逐渐淡化体育课,全部换成战斗训练。
桃乐丝终于找到了她擅长的科目——曲棍球。
这是一种在草地或冰面上玩的小球运动,运动员需要用一根顶部弯曲的长棍操纵它,相互配合或单独带球,闯过对手的防守和拦截,将球打入守门员把守的小门。
王悦对曲棍球无感,她更想打篮球,于是拿着球棒站在旁边看,没有参与进去。
一个人待着,忽然有了一个奇妙想法。
从衣袍里伸出尾巴,卷住球棒,试着将其举起。
她惊奇地发现,这条恶魔尾巴的扭矩力相当大,能轻松举起沉重的橡木长棍,挥舞起来,呜呜破空。
尾巴末端有一枚爱心形的尾针,锐利坚硬,指甲弹响,铮铮有声。
她意念一动,尾针闪电般刺向附近一堵红砖墙,只听乓的一声巨响,砖石粉碎,扎出的小洞里涌出淡淡的烟尘。
“天了噜!”
她急忙拔出尾巴,真没想到破坏力如此惊人,还好没伤到人。
检查了一下,尾针没有受损,擦去灰尘,连一点划痕都没有。
环顾左右,几个同学看得痴呆了,眼前发生的一切超出她们认知。
王悦收起尾巴,决定不到危险关头不去用它。
班里同学组出两队,开始了比赛。
两边有来有往,场面焦灼。
球在草地上乱滚,双方争夺,桃乐丝乱中得球,手持球棍,左拨右挑,漂亮的假动作,晃过联防她的两个对手,杀至弧圈!
有空当!
她眯起眼,脊背绷成一张弓,手臂抡圆,球棒撩起一道残影!
砰!
漆皮包木的白色小球笔直地射向球门!
贴地斩!
守门的露露安娜虽是判断对了方向,但下地还是慢了,只能目送入网。
王悦吹了声口哨,鼓起掌来。
“我不玩了!”
露露安娜把手套甩在地上,愤愤地走了。
“哼,换成我守门,连一只蚊子也飞不进去。”莉莉丝在一旁冷嘲热讽。
露露安娜瞪了她一眼。
莉莉丝报以冷笑。
她也对曲棍球不感兴趣,期待着下节课去室内打水球。
忽然,莉莉丝想起了什么,转身询问寸步不离的玛佩尔:
“我可爱的小尾巴,台词背得怎么样了?”
“背的差不多了。”玛佩尔细声细气地说。
“念一段。”
“好的,”玛佩尔清了清嗓子,朗声念道:“啊~金发的女巫站在高耸入云的尖塔上,血色的瞳孔映照冷月,啊~何等深沉之浊夜,何等妩媚之姿容,她是谁?她是谁呵!啊~她的魔力渗入虚空,逶迤延绵,如天之锁,世人恐惧她的真名,讳名【蚀夜】……”
莉莉丝像是一只被挠到痒处的猫,舒服得眯起眼,浑身酥软。
她对自个儿写的剧本十分满意,金发女巫说的当然是她本人了。
虽然现在她的魔力只有一点点,但她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她会拥有浩瀚无边的魔力,遮蔽太阳的光辉,与天争锋。
她轻声鼓掌,评价道:
“再带一点感情,再带一点感情,憧憬、向往、敬畏、热爱,一个都不能少,这一段可是全剧的核心……我发现,你很适合当旁白,小尾巴。”
“谢谢夸奖。”玛佩尔低声说。
体育课结束,王悦和桃乐丝往宿舍方向走。
“漂亮的进球!”王悦做了个挥棍动作。
桃乐丝跑了两步,转过身,冲着她喊:
“触球的瞬间,球棍硌着手心,我就感觉它要进了!然后,它真的进了!”
“这项运动不错,挺适合你的。”王悦不住点头。
“主人,你是在夸我有运动天赋吗?”桃乐丝捏着嗓子,声音格外动听。
“不,它适合燃烧你的脂肪。”
“……”
这时,抹茶和黛娜从后面追了上来,“室长,桃子,一起去领新生魔杖吗?”
“好啊。”王悦欣然同意。
新生已经掌握了魔力,而剩余的巫膏也给她们带回宿舍使用了,接下来就可以上巫术课了,没有魔杖是不行的。
校内有一间内部开放的魔杖店,学生们可以去领一根属于她们的魔杖。
“要钱吗?”桃乐丝担心地问。
“魔杖属于文具用品,文具费包括在学费里了。”黛娜说。
“就是免费呗?”
“是的。”
魔杖店在针线街上,那里是一条铺着不规则石板的曲径,除了魔杖店外,还有很多校内商店,糖果店、精油店、成衣铺、皮具店等等,但不是面面俱到的,比如制作巫膏、药剂的材料由于鲜度和储存问题,只能去校外集镇购买。
桃乐丝站在精油店的橱窗前,好奇地往里看,问:
“这些透明的油是从花里提取的吗?”
“也有从种子和树皮里提取的。”王悦回答。
“它们是用来干什么的?”
“你没看课程介绍吗?神秘学课程要练习冥想,精油和熏香都是帮助学习者更快进入冥想状态的手段,闻到淡淡的天然芳香剂,很容易心神宁静……”
“然后睡着吗?”
“那你还冥想个屁啊!”
室友们都笑了起来,连瑟茜贝也嘴角轻扬,忍俊不禁。
前面就是魔杖店了,门口挂着显眼的标志,由魔杖和飘带状的巫术组成,看起来像一根小皮鞭。
风铃晃动,清脆悦耳。
几人推门进去,里头是一个长型空间,曲尺形的实木大柜台擦得锃亮发光,空气里弥漫着木头和鞋油的味道。
店里放满了魔杖,柜台里外、墙角旮旯、靠墙的木架,只要能摆的地方都摆上了,一捆捆的像是柴禾一样。
此外还有许多半成品材料,包括制作杖芯的生物材料,制作杖头的导魔金属,制作杖杆的硬木,还有粘合剂、油漆、蜂蜡等等。
魔杖似筷子,中间打个洞。
王悦从架子上拿起一根黑色魔杖,手感光滑冰凉,掂了掂,质地微沉,横着放在手指上,可以保持水平。
“请问,新生领的魔杖是这个吗?”她看向柜台里陷在扶手椅里的老奶奶。
老奶奶戴着灰兔绒软便帽,穿着厚实的毛线衣和棉裤,颤巍巍走了两步,指着说:
“那个是桑羽乔的杖杆,不是你们用的。”
她缓慢转身,从绳子扎着的柴禾似的魔杖堆里抽出一根,再转过来,放在用于展示的软绸上,介绍道:
“这是新生领的魔杖,异胼石杖头,柳㰂木杆,苷荨魔根杖芯,结实耐用。”
王悦拿起来试了试。
这根魔杖比店里的魔杖都要短,只有它们的三分之二,甚至二分之一的长度,或许是为了适配萝莉的小爪子做了缩减。
“小家伙,老师没教你吗?拿魔杖指着别人是很失礼的行为。”
“抱歉,我们还没上巫术课。”王悦赶紧放下。
“魔杖之于女巫就如剑之于战士,用剑指着人,有是挑衅和进攻的意思,女巫也是一样。持杖时,杖头要下垂,情况危险,才会举起,因为只要你手指轻轻一动,就会释放出巨大的能量,造成毁灭和破坏。”老奶奶娓娓细述。
这相当于提前上课了。
寝室的几个人都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眼里满是好奇。
她们都在关注魔杖的时候,桃乐丝的注意力被一串咸鱼吸引了。
两个木架之间,钉子悬着一串腌咸鱼,有七八条。
咸鱼圆滚滚的似纺锤,尾柄细短,尾叉八字,从外形看可能是鲣鱼,约有一尺长,肌理透着妖异的靛蓝色。
桃乐丝皱着小鼻子,凑上去闻。
“好香,有烟熏柏枝和果仁的香味。”
“小家伙,那个不是用来吃的。”店主奶奶提醒道。
“啊?”
“它的鱼骨拥有良好的导魔性,是制作杖芯的优质材料。”
“哦哦。”
桃乐丝恋恋不舍地放开咸鱼,咽了口唾沫。
刚移开目光,立刻又被旁边一只黑底金纹的包装盒吸引了注意力。
看起来很高级的样子,拿在手上端详,情不自禁地抽开缎带,打开盒盖,见绸缎上放着一支奇形魔杖。
这支魔杖外形独特,杖头尖而长,竟是一颗蜡黄色的尖锐牙齿,杖杆短粗,质地类似核桃,是一种外表皱褶的褐色硬木。
“这么细,会不会折断啊?要小心使用才行呢。”
桃乐丝捏住尖牙的柄部,轻轻掰动,想看它是否松动。
啪!
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响,仿佛走在静谧的树林里,不小心踩断一根枯枝的声音。
“诶?”
桃乐丝眼睛睁得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指间的断牙。
“断、断了?”
她的手指哆嗦起来,想要塞回去,可是应力断裂已经发生,接是接不回去了。
店主轻咳一声。
没有人敢说话,店内诡异的安静。
桃乐丝僵硬地转过身,小脸揪成一团,楚楚可怜,求助的目光看向王悦。
“你的破坏力总是那么惊人。”
王悦挑了挑好看的眉毛,从她手里拿过断牙和半截魔杖,放回盒子,又捧着盒子走到柜台前,礼貌地说:
“真抱歉,她弄坏了这支魔杖,我们愿意赔偿,看样子已经折断了,还有修复的可能吗?”
店主从柜台底下摸出一副老花镜,戴在鼻尖上,凑近检查了一会儿,说:
“这是一支‘雪莱杖’,和普通魔杖不一样,杖杆较短,称为杖柄,而杖头极长,称为杖尖。这种形制的魔杖是传奇女巫夏洛蒂·雪莱发明的。”
“雪莱杖和普通杖有什么区别吗?”王悦问。
反正不是她弄坏的,没有什么心理压力,借此机会闲聊几句,涨点姿势。
“用雪莱杖释放巫术,威力会减弱,但精准度和施法速度会提升。”
“又快又准?”
“是的,它比较适合粗心的女巫。”店主奶奶看了一眼桃乐丝。
桃乐丝嘤咛一声,惭愧地低下头。
“它该不会是夏洛蒂·雪莱的配杖吧?”王悦忽然有些担心。
“当然不是,雪莱女巫已经去世几百年了。”
“那就好,我们商讨一下赔偿吧。”
“这支雪莱杖的杖尖是一种吸血蝙蝠的牙齿,至少要五年才能长到这样的长度,杖柄是蜥龙脊骨制成的,倒是没有损坏。”
“所以,我们要付一颗牙齿的钱?”
“行价,十个金穗币。”
“没问题。”王悦点头。
“主人,谢谢你……”
桃乐丝感动得无以复加,如沐阳光,但内心自责又难过,暗骂自己是个赔钱货,总是闯祸,要主人来收拾烂摊子。
没想到,王悦轻拍她的后背,说:“以后你就在这里打工还钱吧。”
“诶?”
“诶什么诶,又不是我弄坏了,”王悦看向店主,说:“您看,她是个穷孩子,赔不起这笔钱,不如雇她当个店员,您老也能享清福了。”
“恕我直言,雇佣她不仅帮不上忙,可能还会赔钱。”老奶奶直白地说。
“确实,她的破坏力一直可以的,不过,您看她冒冒失失,呆头呆脑的样子,有没有想起您年轻时候的样子?”
“我年轻时候可不这样。”老奶奶耷拉着眼皮说。
“您一定是个非常优秀的人。”
“嘛,还行吧。”
“那您为何吝于向小辈传授经验呢?将她调教成一个稳重的人,不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吗?”
“不用劝我了,我有预感,三天她就能把我的店给拆了。她虽然不行,但你可以啊,我从你身上看到了异于常人的冷静和专注,有没有兴趣跟我学制杖?你一定会成为优秀的制杖师。只要你愿意跟我学习制杖,让我的手艺有个传承,这根雪莱杖就不用赔了。”
“制杖?听起来很有趣,我要学制杖。”王悦当然不会放过任何学习的机会。
桃乐丝松了一口气,十个金穗币可是一大笔钱,在店里打工,一年都还不清,可能要好几年。
没想到王悦又拍了拍她的背,说:
“这下你欠我十个金穗币了。”
“……”
回宿舍的路上。
晚风吹拂,小女巫们的袍服柔顺地折转,宛如舞台上飘动的天鹅绒幕布。
月华洒落,洁白晶莹,似是一层盐粒。
“月亮好大。”抹茶仰着头走路。
“注意脚下。”王悦柔声提醒。
“月亮看起来大,因为我们在永夜之下,又是在高处,距离它最近。”黛娜解释道。
王悦点头赞同。
她发现,抹茶和黛娜的关系很好,在班里也是同桌,而维拉妮卡和瑟茜贝之间似乎有一种沉默者的默契,她们时常在一起,都不喜欢吵闹的同伴。
至于她和桃乐丝,关系比较复杂,像是妈妈和女儿,又像是姐姐和妹妹。
桃乐丝就在她身边,憋着一口气,鼓起腹部,低头观察有没有因为最近的胡吃海塞长了小肚子。
看到小腹平坦如初,她松了一口气。
“主人,我是不是特别没用?什么都做不好。”忽然她沮丧地问。
“没关系,你可以先专注做好一件事,等得心应手了,再选择下一件事,慢慢的,你就能做好很多事了。”王悦的鸡汤量大管够。
桃乐丝手指绞着袍角,想了一会儿,说:
“我要把小羊照顾好,这将是我做好的第一件事……她叫什么?吉羊羊?”
“吉良吉羊。”
几个人回到寝室,开了门,桃乐丝直奔阳台,小羊却不见了,铺着的毯子空空如也。
寻到书房,只见它前蹄抬起,搭在凳子上,头横着伸进抽屉,不停地咀嚼着什么。
这是靠墙放置的长书桌,这一段则是属于王悦的区域,抽屉里放着的当然是课本和笔记本了。
王悦检查了一下,她的巫术课本被小羊啃掉了一半,即使被牵离,羊嘴还在蠕动,应该是在反刍她的课本,长型的瞳孔使羊脸看上去十分令人不爽。
王悦没有当场发作,而是逐个检查室友的抽屉。
别人的课本倒是安然无恙,显然,羊只啃了她的书。
她快步走到小羊面前,伸出一只白嫩小手,死死攥住了羊的毛嘴。
“畜生,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吉良吉羊肺都要气炸了。
本来它的计划天衣无缝。
先制造一个灵魂分裂体寄生在这头五月龄小羊的大脑里。
再利用巴罗尔学院采购活羊取脑给新生调制巫膏的惯例,混入其中。
然后,等藏着分魂体的羊脑取出,调制成巫膏,它的灵魂碎片就可以通过巫膏和圣痕,融入魔力,进入身体,潜伏在一整个班级的新生体内。
虽然碎片化的灵魂只能造成微弱的影响,但萝莉的身体和精神比较孱弱,比成年人更容易操纵。
到时候,它会在萝莉的脑海里制造出种种幻象和幻听,控制她们的心灵,扭曲她们的性格,制造诡梦,进行心理暗示,从而达成目的。
“多么美妙的计划!多么天才的计划!眼看就要成功了,只差最后一哆嗦,没想到居然被一个可恶的圣母婊破坏了!”
“噶嗷!”
“这可咋整啊?绿茶婊交代的任务完不成,我的本体会遭殃的!”
“婊子婊子婊子婊子婊子!可恨的婊子!”
但是,它的愤怒表情,在毛绒绒的羊脸上表现不出来,它的破口大骂,也只是一串长短不一的咩咩声。
“你这个小婊子,竟然敢抓着本大爷的嘴?你死定了!谁也救不了你!”
吉良吉羊的辱骂落在王悦耳朵里,是一串较为急促的咩咩声,当然是听不懂的。
吉良吉羊气不过,蓄了一口唾沫,憋足了劲,噗——!
唾沫飞射而出,朝着近在咫尺的萝莉小脸喷去!
只见,她的小脑袋猝然向一侧大角度规避!简直诡异至极,让过了唾沫!
“你死定了。”王悦磨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她不准备让这只羊活了。
穿越前,她吃过不少羊肉串、羊蝎子、羊腿、羊蹄、羊排,对于六畜之一的羊,唯一的印象是好吃。
在药剂课上救这头小羊,不是大发善心,而是举手之劳,满足小女仆的无聊同情心而已。
梅迪尔丽坐在桌边,面对三个瓶子,喃喃念着:
“一个瓶子,两个瓶子,三个瓶子。”
“乌鸦好可怜。”身旁传来温妮的声音。
温妮是个剪了瓜皮头的萝莉,说话怯生生的,过于注意别人的反应,有点自我意识过剩。
刚到学校的时候,温妮快被这位奇怪的室友吓死了,一度以为,她也会被装进瓶子,变成瓶子的形状,再被一双紫葡萄似的大眼睛从瓶外凝视。
相处了一段时间后,她发现,梅迪尔丽性格还是比较温和的,并没有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只是梅迪尔丽从不饶恕那些可怜的小动物。
左边第一个罐子泡着一只大乌鸦,羽毛拔光,裸露皮肤,爪子蜷缩,脖颈翻折,微睁的眼睑露出淤血般的暗红。
梅迪尔丽侧脸看向温妮,解释道:
“大部分乌鸦都是有主人的,这只乌鸦既不是我家养的,也不是学院的,它却出现了,窥视着我们,我只能杀了它,再把它泡在水里。”
“它只是在窗台上看了你一眼……”
“妮妮,不要太天真了,一切动物的反常行为都是操纵者意志的贯彻,没有足够的戒心,你会死的。”
温妮趴在桌上,苦恼地嗯了一声。梅子的话总是令人费解,她本人却说的很认真,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
“瓶子不够了,我需要更多的瓶子,周末去买些回来,希望小集市上有足够多的漂亮的瓶子。”梅迪尔丽说。
“梅子,周末你要去流沙低地吗?我也想出去,多买点青草味的浴盐。”辛西娅说,她是一个长了雀斑的瘦高萝莉。
“我也去,我要买点甘草根。”艾琳说。
“好的,到时候一起吧。”
梅迪尔丽并不固执,通过一天的相处,她意识到了,乌鸦、麻雀、蛇之类的东西作为食材的话,大部分人都接受不了,不是谁都和王悦一样,不从外形判断好坏,更看重事物的本质。
她抱起装乌鸦的瓶子,准备去盥洗室清理掉。
同时在心里盘算,周末去流沙低地,不仅要买瓶子,还要买些正常的食材。
她从聊天中发现,王悦对腌黄瓜和腌萝卜表现出格外的兴趣,看来她喜欢吃,那就要好好的泡上一大罐,送给她。
梅迪尔丽穿过走廊来到盥洗室,王悦正站在洗手台前,台上放着一块油石,洒了些水,滋滋地磨刀。
王悦手里是一把钢材很好的‘出刃’,刀背厚实,足以宰杀和分割一头小羊了,只要不用力剁骨就行,是她跟黛娜借的。
“你要吃了它吗?”梅迪尔丽问。
“嗯。”
“我能要一部分做肉冻吗?”
“尽管挑。”
吉良吉羊傻眼了,嘴唇蠕动,连声大叫。
“喂!开玩笑的吧?”
“你不是圣母婊吗?你不是说萝莉见其生不忍见其死吗?你在做撒子哦?!”
“停、停手啊!不要杀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了!呀咩咯——!”
可是没人听懂它在说什么,只听见一头小羊拖长了声音咩咩地叫个不停。
吉良吉羊浑身的血都凉了,意识到自己判断错了形式,这不是什么圣母婊,而是冷血无情腹黑,跟囚禁它本体的绿茶婊如出一辙的可怕家伙!
它的‘有效作用部分’只有大脑这一块,而且不确定在被精心烹调了几个小时后,分魂体还能不能存在。
王悦一边磨刀,一边平静地说:
“我的计划是内脏和头都不要,剩下的部分照常分割,除了给你的肉,其余的用油纸包了,放在窗外熟成,慢慢地吃,低温气候很适合熟成。”
吉良吉羊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还要熟成?你特么还是人吗?究竟谁才是畜生?
在这一刻,它迫不得已,丢弃了所有的尊严,四蹄一屈,就地跪倒,伸长脖子去舔她的手,发出讨好的叫声。
正在这时,桃乐丝冲了进来,大叫道:
“主人,不要杀她!”
“这畜生吃了我的书,还冲我吐口水,太恶劣了,留不得。”
“我会督促她改正的!”桃乐丝再次恳求。
王悦抽回手,在水龙头底下洗了洗,眼神越发怀疑,说:
“这畜生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我不是很喜欢通人性的动物,尤其是在这个世界……我改变主意了,宰杀之后掩埋比较好,就像处理病死牲口一样。”
梅迪尔丽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抬起一只白嫩小手,指节错动,问:
“需要帮忙吗?我可以命令每一滴体液从它的毛孔里爬出来,变成一具干尸。”
“不要啊!你们是魔鬼吗?!放过她吧!”桃乐丝抱住吉良吉羊,眼泪汪汪,誓与小羊共存亡。
最后,在她的一再坚持下,吉良吉羊保住了小命,但它并没有在心里感谢这位可爱善良的粉发萝莉。
“呸!小婊子。”
“本大爷需要你救?”
“多管闲事!”
“滚啊!不要拿水浇老子!”
“啧,什么怪味?浴盐吗?”
……
桃乐丝给小羊从头到尾洗了一遍,用浴巾擦干净,抱着回到寝室里。
小羊没了异味,焕然一新,寝室的几个人都很喜欢,四五只小手在羊身上乱撸。
吉良吉羊却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牙齿咬得咯咯响,不停挣扎,反抗,结果被王悦瞪了一眼,立刻老实了,跪在地上,心里暗恨。
“我还没有彻底失败,得想个办法让她们摸我的脑浆,控制一两个人总比一个也没控制要好……要不一头撞死?不行,羊的力量不足以把脑浆撞出来,从高处跳下去呢?不行,二楼太低了,最多把腿摔瘸,而且就算成功了,脑浆四溅的惨状也会把她们吓跑,附身打扫尸体的佣人也没用……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该死的小婊子们,该死的绿茶婊和她的荡妇龙……”
夜深了,王悦躺在床上,静静思考。
自从来到巴罗尔学院,整个世界就变得不一样了,仿佛笼罩着一层看不透彻的迷雾,超出想象,难料祸福。
在圣国农场种田的时候,以前学的知识还能用一用,到了这里,却是完全派不上用场了。
只能谨慎以对,可是过分谨慎又会束缚手脚,沦为平庸。
如何把握好其中的平衡,这是一个问题。
当务之急是打探章鱼的底细,而长远一点的麻烦是要把教会收割队糊弄过去。
她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舍监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小女巫们伸着懒腰,打着呵欠,从床上爬起来准备上学。
这是来到女巫学院的第三天,正式上课的第二天。
洗漱完毕,王悦看了一眼课程表,再次确认第一节课是巫术课,没错,巫术课本被羊啃坏了。
她越发怀疑这畜生是按照课程表挑选目标的。
来不及换新书了,昨晚熬了两小时,把课本前几页抄下来。
“畜生,别以为不杀你就完事了,”王悦往吉良吉羊身上一骑,揪住后颈毛,“走。”
吉良吉羊肺都要气炸了,眼睛瞪得溜圆,但羊的瞳孔是长条形的,怎么看都有点呆萌。
虽然它嘴里骂骂咧咧,心里却很清楚,绝对不能反抗这个小女孩,否则当场去世。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容易二字,只能负重前行。
小羊被拉着后颈毛,左拉左转,右拉右转,一揪就停,十分听话。 由于巫术的破坏力很强,在室内教学很容易把房子给掀了,所以巫术课要在露天上。
场地四周围着铁丝网,里面是一片沙地,半埋着大小不一的石灰岩。
石灰岩的表面被无形的力量轰击得坑坑洼洼的,这些巨石都是靶子。
王悦找了半天,没找到停车位,就把坐骑栓在门口。
她弯腰解开鞋带扣,脱了鞋,再轻巧地剥下黑色长袜,露出圆润白嫩的脚趾和纤窄足弓,袜子叠好了,放在储物处,然后光着脚走进沙地。
脚底传来凉沁沁的感觉,一些调皮的同学已经把上课地点当成游乐园,玩起了沙子。
比如桃乐丝,她蹲下来,双手刨沙,嚷嚷道:
“让我埋进去,让我埋进去!”
“幼稚。”
莉莉丝眼里冷笑,心里不屑一顾,不再看她。
扭头瞅见王悦走进来,顿时如临大敌,举起魔杖,做出一个击剑的姿势,遥指道:
“你完蛋了,巫术课是有决斗项目的,我要把你打翻在地,看你还装不装!”
“幼稚。”
王悦眼里冷笑,心里不屑一顾,萝莉虽小,屁事真多,好好上学才是正经,不再看她,扭头瞅见一个眼生的小萝莉走进来。
她看上去特别幼小,约莫七八岁的样子,或许是老师家的孩子。
小萝莉长相可爱,歪扎着小辫儿,小星星头绳。
她的眼睛又大又圆,长而卷翘的睫毛轻颤如蝶翼,脸蛋粉嘟嘟的,两个小爪子肉乎乎的,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王悦弯下腰,捏了捏她的脸蛋,微笑着说:
“小朋友,等会儿要上巫术课了,这里很危险的,不要在这里逗留哦。”
“小丫头,你说什么呢?”
萝莉一开口,老气横秋,从袖里抽出一根盘得发亮的老魔杖,挑起她的下巴。
“……”
“我是你们的猫课老师,维达·李,莎柏琳娜教授今天有事,我来代一节巫术课,”说完她瞪了王悦一眼,斥道:“幼稚!”
五班学生窃窃私语起来。
“什么呀,她是老师吗?”
“我知道猫课老师名字是维达·李,应该就是她。”
“是来代课的。”
“好可爱啊,小小的一只。”
“好想把她抱起来,放在膝盖上。”
“嘘,老师看起来很严厉的样子。”
“对啊,她是老师,不能太放肆。”
“万一她喜欢抱抱呢?诶嘿嘿……”
……
听见各种议论,维达脸颊涨红,用甜脆的嗓音喊了声‘闭嘴’,同时挥舞魔杖,一阵狂风吹过,学生们浑身凉飕飕的,都不敢说话了。
“六人一排,给我整齐地站好!”
等学生们分散站立,她一挑杖尖,每个人面前的沙地蠕动抬高,形成一座座坚硬致密的沙石课桌。
维达大咧咧地走到比课桌还矮的袖珍讲台前,转身面朝全班,问:
“魔杖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齐声)
老师的个头实在太小了,后排学生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在上课前,说一条非常重要的规矩,杖头不准对人,听明白了吗?”
“明白!”(齐声)
“为了防止有些人健忘或是使坏故意违规,我设置了规则巫术,没有人的魔杖可以抬过腰,只有我让你们练习的时候,巫术才会消失,现在,打开课本到第一页。”
萝莉老师背着手,雄赳赳,气昂昂,大踏步走在课桌间,经过王悦的课桌时,她停住脚,指着桌上的半本残书,语气严厉:
“怎么回事?”
“显而易见,由于某个不可抗力因素,它损坏了。”
“为什么不换新书?”
“因为是在昨晚发生的,来不及更换,今早报告给舍监了,最快也要到中午才能拿到。”王悦平静地回答。
维达本想给这个小丫头一个下马威,以弥补刚才被捏脸对教师威仪的破坏,没想到这个小女生对答如流。
不行,一定要找回场子,否则以后如何镇住这帮小崽子?
维达清楚地记得,前年刚入职的时候,带一个新生班,结果教师威仪没端得住,沦为班宠,被萝莉们轮流玩弄,下场凄惨。
她心里一横,问了个尖锐的问题,“为什么不去别的班借?”
“我不认识人啊。”
“不要狡辩,这是你不可推卸的责任!”
说完,维达立刻就后悔了,可怜的小女生,头天上课就被这样凶,一定会哭的。
她移开目光,不忍看王悦眼眶泛红,泪水打转的可怜样子。
“我抄下来了,只是没来得及拿出来。”
王悦从包里取出笔记本,翻到抄写的那几页,展示出来,字迹工整,连配图也画上去了,赫然是今天的课程内容。
这、这孩子,怎么回事?
维达咳嗽一声掩饰尴尬,缓声道:
“不错,自我管理意识很强,大家都要向她学习。”
她吃了个瘪,灰溜溜地回到讲台,开始讲课了。
“今天,我们来学习巫术。”
“巫术是什么?”
“简而言之,巫术是魔力的衍生物。”
“魔力是温和的,可以储存于体内,巫术却不可以,因为人是一根脆弱的苇草,暴虐的能量会损坏身体组织。”
“巫术的关键在于‘符文’,用魔力勾勒出对应术式的符文图案,就能释放它。”
“接下来,我们从最简单的巫术——魔能飞弹学起,它的符文图案是一个圆环。”
维达高举魔杖,杖头亮起耀眼的紫芒,手腕一抖,迅速地画了一个标准的圆。
符文乍现,随即隐去,紧接着,一枚紫色圆球凭空出现。
这颗半透明的,乒乓球大小的圆球距离杖头半寸悬浮,嗡嗡颤鸣,仿佛蕴藏着巨大的能量,这就是魔能飞弹了。
但它没有射出去,而是在杖头悬停,像是小鸟栖息在树枝上。
维达解释说,魔能飞弹是可控的,控制方式多种多样,除了基础的悬停和释放,还能蓄力和制导,制导就是远程操纵飞行轨迹。
不过,制导对施术者的要求很高,一年级新生就不用想了,高年级学生也不一定能做好。
接下来是练习时间。
维达随手把飞弹打在一块石灰岩上,溅起大蓬烟尘,然后再次挥杖,学生面前的沙石课桌上升到一人高,形成一堵沙壁。
初学者几乎没有控制能力,沙壁是为了防止她们误伤同学。
圆环符文很容易掌握,施术过程相当于以魔杖为笔,画出一个圆,有点像学素描。
王悦用一个较为放松的姿势握住魔杖,手腕微动,杖尖画圆。
圆环像烟圈一样散开了,魔能飞弹没有出现,失败了。
“魔力注入要均匀。”维达在旁边指导。
看来不仅画圆要标准,注入魔力也要均匀,不能时多时少的。
她又试了一次,尽量用相同速率注入魔力。
随着圆环首尾相衔,紫光乍现,一枚魔力飞弹在杖前半寸凝结。
“做的不错。”维达夸道,踮起脚,摸了摸她的头,转向下一个同学。
王悦控制着魔能飞弹,对准面前沙壁,意念一动,飞弹疾射而出!
噗!
飞弹炸开,打出一个浅坑,这一发威力不是很大。
她又画出一枚飞弹,这一次,在杖头蓄了一两秒,过程中源源不断地注入魔力。
超过了一个临界值,飞弹直接在杖头爆炸了,吹得她秀发轻扬。
维达老师的声音远远传来。
“不要注入过多的魔力,以你们现在的水平,还无法掌控太大的魔力具现体。”
王悦越发觉得有趣,她试着从中找到一种平衡,即现阶段她掌控魔力的极限。
尝试了很多次,终于测试出她的极限约为一秒。
这次蓄了一秒,向前发射。
砰的一声,沙壁被打出一个较深的坑,威力大大增加了。
这一下要是打在人的身上,是会骨折的。
王悦是看过火影的,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螺旋丸,
她又凝聚了一颗飞弹,试着控制它旋转起来。
这并不容易,就像在命令一个不听话的顽童。
好在旋转是有惯性的,不断催动,逐渐累积,像是用鞭子抽打陀螺,由慢到快,旋转起来,并且越来越快,到了最后,高速旋转,发出嗖嗖的响声。
她没有把飞弹发射出去,而是直接往沙壁上一捅,削出一个小坑。
魔力遵循着能量守恒定律,造成破坏就会产生消耗,但她不停地注入魔力,形成一个平衡。
连续戳了几个坑,感觉没什么用,或许雕刻师比较喜欢这种巫术。
该试试威力了,她退后一步,将高速旋转的飞弹发射出去。
魔能飞弹爆射而出,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不止。
嘭!
一声巨响,烟尘弥漫,迷了她的眼睛。
王悦使劲揉了揉眼,等到尘埃落定,便看到螺旋飞弹的着力点崩裂下陷,撕裂开巨大的创面。
跟之前相比,破坏力增强了好几倍,简直就是滑膛枪和线膛枪的区别。
维达吃惊地看着这个学生。
昨天早晨的黑弥撒,她也在教师队伍里,一起目睹了王悦的魔女化,没想到天赋如此惊人。
王悦倒是不喜欢打打杀杀,以前她是个学生,对未来的期望是报考师范当个老师,意外穿越后,也是成了农夫,照顾农场,从来没想过拿巫术砸人。
“来决斗吧!”耳边传来莉莉丝的声音。
王悦扭头,只见对方举着魔杖,很不友好地指着她,魔能飞弹在杖尖旋转,蓄势待发。
没等莉莉丝说出第二句挑衅的话,沙地骤然蠕动,窜出四堵沙壁将她封在里面。
“我说过,禁止用魔杖对准同学!”
维达老师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大,像是从扩音喇叭里说出来的。
她终于逮住了一个立威的机会,高兴极了。
“莉莉丝同学,明天交一份八百字检讨到我办公室。”
魔能飞弹是一个简单的巫术,维达确认每一个学生都初步掌握后,回到讲台,道:
“练习时间结束了,放下魔杖。”
围住莉莉丝的沙壁也在同时溃散,她咬着薄唇,气鼓鼓地瞪着王悦。
王悦瞥了她一眼,不以为意。
不得不说,莉莉丝妖异的酒红色眸子真的好看。
维达在讲台上说:
“入学的时候已经告诉过你们,女巫有两种发展方向,一种是战斗女巫,另一种是博学女巫。”
“但是,战斗是最优先的,我们的处境并不安全,危险不仅来自于神秘未知的黑暗世界,还来自于永夜之外的敌人,信仰战争随时都会爆发。”
“我们每个月都会进行月考,月考除了笔试,还会有实战,包括个人巫术演练和班级对抗赛。”
“关于班级对抗赛,这里要特别说明一下,一年级共有五个班,每个班选出成绩最好的四个人,以小组形式,在沙盒场地里进行战斗。”
“场地周围有一道透明的环形屏障,它会逐渐收缩,将你们往中间逼迫。”
“被判断为再起不能的参赛者视为失败,会被移出场地,留到最后的队伍则是冠军。”
王悦一愣,听起来有点耳熟,这不是大逃杀模式吗?
对抗赛的消息一出,学生们抑制不住地讨论起来。
“选出四个人?会是谁呢?”
“当然是成绩最好的学生啦!”
“可是,开学还没几天,谁知道月底会是个什么情况啊?”
“你们觉得是谁呢?”
“这还用讨论吗?咱班最强四人组一定是她们啊,她们!我直接宣布了,就是——201到204寝室的寝室长!”
“别急呀,说不定有人会异军突起呢?”
“不太可能,她们四个实在太耀眼了,别说是班级里头,就是放在全年级,也找不到比她们更出色的了。”
……
王悦的预测和别的同学一致,除她以外,还有莉莉丝、露露安娜、梅迪尔丽。
稍微脑补了一下和她们组队的画面,不禁一阵头疼。
梅迪尔丽和她关系融洽,另外两位跟她水火不容,时刻都会内讧,没有调解的可能。
她决定了,必须控制分数,不争班级前四的虚名,省得到时候在大庭广众下出丑。
况且,班级对抗赛的优胜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奖励,每次记小分,冠军3分,亚军2分,季军1分。
到了学期末,统计五个班级的总分,得分最高的班级获得年度奖杯和一次全班修学旅行的机会。
修学旅行——听起来不错,但是,女巫学院的修学旅行嘛……很可疑。
想想会去哪儿?阴暗森林?死亡墓穴?黑暗地牢?瘟疫湿地?腐烂沼泽?灰烬之地?
反正不是很期待。
王悦好些天没晒过阳光了,不禁担心起缺乏维生素D会影响健康,好在动物内脏也能补充维D。
中午她在食堂盛了满满一盘鹅肝,就着面包细嚼慢咽,味道不敢恭维,但富含脂肪容易下咽,很快就吃完了。
她从小就被教育不能浪费粮食,在主食是面包和土豆的学院食堂,这个习惯发挥到了极致,每次她都会用面包的最后一角把餐盘擦得光可鉴人。
这个时候,玛佩尔背着姐姐,从边角处的座位起身,径直走到她身边,踌躇良久,似乎有什么事难以启齿,直到王悦投去询问的目光,她才嗫嚅着问:
“那个,王悦同学,您有空吗?”
“别用敬语,我听着不舒服。”
“嗯嗯。”
“有什么事就说吧。”
“莉莉丝喊我中午过去排练剧本,我没有时间照顾姐姐了,室友们也被她喊过去了,王悦同学,能不能……帮忙看护一下我的姐姐?”
“放这儿吧,对了,不介意我带着她到处乱跑吧?”王悦拍了拍旁边的椅子。
“不介意,我正想四处转转呢。”说话的是姐姐普莉玛。
“谢谢您,真的是太感谢了,麻烦您了。”
玛佩尔连声道谢,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转过身,小心地卸下姐姐。
王悦上下打量,检视残疾萝莉的身体状况——脖颈细长,脸颊瘦尖,皮肤底下的血管清晰可见,肢体的断裂处皱缩成嫩粉色的肉疙瘩。
虽然被妹妹照顾得很好,但长时间不运动,全身肌肉萎缩,偏瘦的体型,体脂含量却明显超标了,按压感异常柔软,像是快要融化的奶酪,健康状况很差。
王悦把擦盘子用的面包块扔进嘴里,端起半杯红茶一饮而尽,结束了这一餐,然后,背起普莉玛。
残疾萝莉很轻,还没有书包重。
她穿过喧闹的学院食堂来到门口,吹了声口哨。
吉良吉羊从不远处跑来,嘴里还在反刍,刚才在附近吃草。
“下巴搁我肩膀上吧,梗着脖子很累的。”王悦偏过脸提醒。
“谢谢你,王悦同学。”
普莉玛的呼吸吹起她耳畔的细发,痒痒的。
“别客气。”
王悦没有骑羊,因为她的手需要往后托住残疾萝莉的两瓣屁股,腾不出手来操纵羊。
两人走过条石铺地的小路,穿过曲折蜿蜒的巷道,跨过宽敞空旷的喷泉广场,最后来到喧嚷热闹的针线街。
这是学院里唯一的商店街,任何时候都热闹非凡,不仅是学生,学校的老师和女佣有时也会来此购物。
“哇,这是什么地方?好热闹。”普莉玛用很小的声音问。
“你忘了?领魔杖的地方就在……”
王悦说到一半突然哑了,想到她没有手,怎么使用魔杖?
“抱歉。”
“没关系,用不了魔杖也没什么,我就是来旁听的。院长找我谈过话了,允许我旁听到六年级,本来,我是过不了升级考试的,除了留级没有别的选择,感谢院长,我现在能多听五年的课程了,我很满足,请不要为我难过。”
“你有没有试过用牙咬着魔杖施术?”王悦灵机一动。
“没有,回头我借妹妹的魔杖试试。”
“这个世界有着无限可能,不要过早放弃,转机或许就在明天。”王悦宽慰她说。
王悦暗想,我还能变身呢,找补些个胳膊腿难道比变身还难?
她走进针线街,从一家家商店的橱窗前经过,到糖果店的时候,忽然停住,问:
“你想吃糖吗?”
“不,谢谢。”普莉玛轻轻摇头。
“真的不吃吗?”王悦又问了一遍。
这倒不是她突发奇想,而是不经意间瞥见玻璃上的倒影——普莉玛侧着小脸,隔着一层薄冰似的玻璃,窥视着晶芒闪耀的糖块,暗沉的眸子里隐藏着小小的渴望。
“妹妹帮我刷过牙了,再吃糖的话,会蛀牙的。”普莉玛低声说。
“没事的,我帮你再刷一次,”王悦用脚尖捅开店门,接着说:“我还没帮人刷过牙呢,第一次就奉献给你了。”
叮铃铃。
铃声引来了店主,一个矮胖的妇人,手里拿着抹布,喋喋不休地说她家糖果如何香甜。
王悦挑了几盒水果软糖和话梅糖买下来,装进书包里,顺手挂在羊脖子上。
又走过两三个店铺,来到魔杖店。
这个时间,新生都领过魔杖了,店里也因此变得冷清起来。
唐娜坐在藤木扶手椅上,倚着针织软垫,闭目养神。
听见有人推门,她抬起眼皮,额头涌出许多皱纹,“你来啦。”
“唐娜奶奶,这位是我的同学,普莉玛,中午我得照顾她一会儿,不碍事吧?”
“哦,可怜的小家伙,我去给你拿个软垫来。”
唐娜找出一个针织软垫,又把自己的扶手椅让出来。
王悦倒退着走到椅子前面,将普莉玛轻放在软垫上,然后从包里拿出水果软糖。
糖果被一个很漂亮的盒子装着,用漆画出蓝天白云的图案。
打开盒盖,一张蜡纸衬垫着一大块一大块的水果软糖,松软褶皱,近乎桃胶的质感,表面筛了一层白色的糖粉,散发着诱人的蜜饯香味。
王悦用小木签扎起一块,转身喂到普莉玛嘴里。
萝莉蒙着湿润雾气的眸子愈发水光泛滥,嘴唇哆嗦连同小小的身体也在颤抖,像是一只暴雨淋湿的麻雀。
“这么喜欢吃水果软糖?那就多吃几块吧。”王悦看她反应激烈,又叉起一块喂过去。
萝莉把嘴里的糖依依不舍地咽下去,舔舔唇上的糖粉,张嘴去接第二块,唇色越发鲜艳。
唐娜沏了一杯红茶,加了些冷牛奶调匀,递过去。
普莉玛吃一块糖,喝一口茶,一句话不说,只是眸子湿润得快滴出水了,但是她强忍住了,这是个应该微笑的时刻,怎么能流泪呢? 该学制杖了。
王悦脱掉兜帽长袍,卷起衬衣袖子,展现出纤长手指和洁白腕子。
她的手很好看,指形细长,指头微尖,虽然尚未长成一双柔荑,但已有了几分稚嫩的雏形。
唐娜关了店门,将挂在门把手上写着‘营业中’的牌子翻转过来,换成‘休息中’,然后领着她进入里间。
相连的房间是制作魔杖的工坊,材料和工具收拾的整整齐齐,大理石工作台和熔炉擦拭的一尘不染。
唐娜从怀里取出一根长度仅五六公分的袖珍魔杖,轻轻一挥,四壁高悬的白锡烛台和玻璃吊灯窜起火苗,火光交织,亮如白昼。
“我教过的徒弟很多,天赋卓绝的却寥寥无几,假如觉得自己不适合制杖,也别气馁,丧失信心。”她说。
“多谢提醒,我会调整好心态的。”王悦回答。
唐娜一挑杖尖,工作台侧边后头的工具盒自动打开,展开它的多层结构,飞出一把尺子和一支铅笔。另一边的纸堆里嗖的飞出一张十六开网格纸,文具们齐落在一张厚实沉重的橡木桌上。
“制杖不是简单的拼装——杖头、杖杆和杖芯组装在一起就算成功了,而是要从原料处理开始,需要学习的知识很多,比如配件间的兼容性和传导性,材料的遴选和处理方式,魔杖的结构设计等等,经过反复调试,确认魔力畅通,最后一步才是拼装魔杖。”
“听起来很复杂。”
“是的,很复杂,制杖的时候,脑袋像是塞满家具的房间,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初学者劝退了不知几多,坚持下来的寥寥无几,所以,我更倾向于引出徒弟的兴趣,而非强行灌输,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虽然很难,但是可以用它来赚点钱?”
“不不,赚钱和兴趣无关,你知道‘梦想之杖’吗?”
“那是啥?”
对于王悦这种心灵鸡汤灌大的人,听见梦想两个字就反胃。
“每个女巫心中都有一支最好的魔杖,起初只在想象中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它会越来越清晰,最终形成实体。”
最好的魔杖……
王悦立刻想到了阿不思·邓布利多持有的死亡圣器‘老魔杖’,但老魔杖是死神所造,没办法复刻。
她的目光落到唐娜奶奶的手上,问:
“您的魔杖,看起来跟普通魔杖不一样。”
“你的观察很敏锐,这是‘梭子杖’,打破了寻常的三段结构,只有两部分——舍弃杖杆,杖尖替代杖杆的功能。虽然这样会导致魔力逸散,巫术失准大大降低,但会增加巫术的施放速度和作用范围。”
“您喜欢释放大范围巫术?”
“不,我只是爱它的纤巧外形罢了,对了,它还能用来织毛衣呢。”
“……”
“想好了吗?你的梦想之杖是什么样子的呢?”唐娜轻压她的肩膀,示意她坐下,“不要紧张,小丫头,发挥你的想象力,想怎么画就怎么画。”
王悦拿起笔,斟酌了一会儿,说:
“我梦想中的魔杖,首先要长,20公分?不够,得35到40公分。”
她‘唰唰’画了两条平行线。
“其次要粗,但不能太粗,我的手要能握住,直径嘛,就定在6到8公分吧。”
“这是棒槌吧?”唐娜忍不住问,“孩子,魔杖不宜太粗,一来杖芯太粗会浪费魔力,二来直径6公分以上的杖芯材料在我印象里是没有的。”
“那就用几十根杖芯绞成一股吧,我想想,四十六根,我喜欢这个数字。”
“太胡闹了,哪有这样的魔杖?”唐娜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又粗又大才快乐嘛!”王悦固执己见。
唐娜无奈地笑了,心说,到底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顽皮是她的天性,等她系统地学习制杖知识后,就会明白,巫术是一种精巧的东西,释放它的魔杖必须是纤细之物,所以说,魔杖是做不粗的。
她不再试图纠正这个奇怪的徒弟,而是选择了引导,指着纸上的‘棒槌’,循循善诱道:
“你想呀,杖头要怎么布置呢?四十六根杖芯,对应的可是四十六个杖头呀,难道要乱糟糟地捆在一起吗?”
“那样太蠢了,”王悦直接说出了她的潜台词,指向网格纸,说出自己的想法,“杖头我会选用高强度材料,制作成尖锥四面体,四十六个杖头均匀分布在一颗铁球上。”
她边说边用笔尖勾勒出长满尖刺宛如海胆的铁球图案,与异常粗大的杖杆连接在一起。
“这是钉头锤吧?”唐娜忍不住说。
“从外形来看,球形带刺战斗部加上短柄的冷兵器叫做‘晨星锤’,它是钉头锤家族里最恐怖的一个,集破甲、撕裂、钝击于一体,但是,魔杖的外形不也像筷子一样吗?你会称呼魔杖为筷子吗?所以,我们要透过现象看本质,虽然它看上去像钉头锤,其实它是一根魔杖。”王悦一本正经地分析道。
唐娜哑然失笑,伸出枯瘦的手,轻抚她的额发,略显无奈地说:
“你是我带过的最特别的徒弟。”
这不是在褒奖她,而是批评。
脱离实际的奇思妙想就是妄想,为此付诸行动却不能成功,就是妄人,想要颠覆常识的人很多,真正做到的却极少。
师傅的反应在王悦的意料之中,事实上她只是想做一把钉头锤而已,但不好明说。
不足一米五的小萝莉使一把钉头锤,简直丧心病狂,很容易被误认为有暴力倾向。
师傅并不知道她的恶魔之尾能够轻易卷动和挥舞重物。
另外,王悦对杖芯是否能并联使用特别感兴趣,说简单一点——握住两根魔杖,能不能释放出两道巫术?
就在今早,她问过维达老师这个问题。
老师取来两根魔杖,让她亲自试一试。
结果是消耗了两倍魔力,画出两枚魔能飞弹。
维达老师说低级巫术或许有效,但高级巫术是绝对行不通的,因为,激发高级巫术的符文非常之复杂,手绘的时间过长,想要在实战中使用,必须学会瞬发巫术,这就涉及到高深的魔力运用了。
而同时瞬发两个高级巫术,连讳名女巫也做不到。
见识过钉头锤后,唐娜就再也不想讨论‘梦想之杖’这个话题了,王悦也识趣地没有再提。
唐娜从基础制杖知识开始讲解。
看得出来,她在教徒方面很有心得,几十年积累的经验使她在专业领域得心应手。
首先,她深入浅出地讲述了魔杖的三段式结构和几种异形魔杖,比如雪莱杖和梭子杖。
然后,她说起普通魔杖和高级魔杖的区别。 “普通魔杖是量产的,没什么讲究,结实耐用就行了,而高级魔杖是为女巫量身订制的。”
“订制和量产的区别非常明显,就从形制来说,每个人的手型和抓握习惯都是不一样的,举个最近例子——刚入学的一年级新生普遍在12到14岁,她们的小爪子没办法像成年女巫那样,轻松抓起30到40公分长的魔杖,所以,我们在制作新生魔杖的时候选择了25公分的长度。”
“订制魔杖会根据使用者的偏好制作杖杆的柄部,圆柱柄、扁圆柄、骨节柄、凸粒的、凹坑的、缠绳的……”
“漆面也是多种多样,蜂胶漆、油性漆、松节油、亚麻油、蜂蜡……”
“毕竟魔杖要用很长时间,手感很重要,在战斗中,一点点不适都可能令你分神。”
王悦频频点头,没想到仅仅是形制和上漆就如此繁复,她在笔记本上飞快记录。
“最重要的一点,低级材料难以承受强大的巫术,用新生魔杖释放强力巫术,很可能像竹子一样劈裂,或者直接从中间炸断。”
“优质魔杖是女巫们毕生追求的,连讳名女巫也不能免俗,所以,高级制杖材料是极其昂贵和稀少的,有市无价,没有人会拿出来卖,钱是最没用的,再多的沙子也换不了宝石。”
王悦忽然抬头,问:
“说一个题外话,为什么学校不基于成绩设置一些奖励,比如成品魔杖或者魔杖材料,来嘉奖学生里的佼佼者?”
唐娜露出微笑,手落在她的肩上,“问出这种问题,看来你的成绩不错。”
王悦没有否认。
“的确是这样,巴罗尔学院并不是胜者全得的模式,也不会去培养有这种思想的学生。”唐娜说。
王悦默然。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隐约感觉到,这所学院存在一个在她眼皮底下每天发生,她却熟视无睹的违和之处。
当然,这也可能是久不见阳光产生的幻觉。
整个中午,王悦都在刻苦学习制杖的理论知识,背诵制杖材料的名称、特征、性质和处理方法。
中途离开了一趟,给普莉玛喂了点水,再扶着她躺平,盖上一条毯子,接着回去学习。
看了一眼桌上的月时计,距离上课还有半小时了,王悦投笔起身,穿上长袍,向师傅躬身道别,接着去外屋唤醒午睡中的普莉玛,背着她离开魔杖店。
回到宿舍楼,王悦带着普莉玛去盥洗室,拿出牙刷、牙膏帮她刷牙。
牙刷沾了点牙膏,伸进去,稍微推拉,略有些粘连的感觉。
“是不是有点干啊?”她问。
“嗯。”普莉玛含着牙膏,含混不清地回答。
“呷口水。”
王悦给她喂了点水,很顺畅地刷了起来,里里外外,刷得很干净。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残疾萝莉的四肢——皆是齐根切断,不像是先天不全或者不幸事故造成的残疾,可能是人为的。
“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吗?”普莉玛忽然开口。
王悦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残缺的普莉玛’在年级里一直有人讨论,但没有人知道她究竟遭遇了什么,姐妹俩对此始终讳莫如深。
现在,她竟然主动开口了。
是吃了糖的缘故吗?王悦心想,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太容易满足了,给她一点点爱就淹得喘不过气来。
“你听过松鼠之歌吗?”普莉玛轻声问。
王悦摇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提这个。
“我来唱给你听吧……”
普莉玛唱了起来,喉音软糯,带着微颤的尾音,唱了一小节。
黑月是垂死的星辰
森林是亡者的发根
墓碑下跳动着松鼠
它们在啃食龙的骸骨
在那山丘的银湖中
有一片虚幻的星空
只要你说
只要你说
我一无所有
它就会实现你的愿望
听完,王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胸口发闷,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是一首诡异的歌,诡异之处不在内容,而是在听完之后,她的感知领域里出现了一枚无形的指针。
指针在视线之外牵扯着她的注意力,始终指着一个方向。
她的耳边响起幽深的低语,诱惑着她往那个方向走,仿佛那里就是一切幸福之所在。
她陷入了一种恍惚的状态,思维宛如浆糊里的小虫。瞳孔收缩,头晕目眩,扶着水池才不至于跌倒。
她的五感变得过于敏锐,一点微光就刺激得她流下泪水,细微声响在她耳里如同雷鸣。
失常状态持续了几分钟,终于退去。
额头渗出一层细汗,衬衣后背全湿透了,她像是一个刚被救活的溺水之人,拼尽全力往肺部吸气,喉咙发出拉风箱般的声响。
可想而知,假如不断哼唱,朝着指引的方向走,那么无论多远,她都会抵达方向标所指之处,可是,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呢?
王悦松开紧捏着的手指,从指节处传来用力过猛的疼痛,她几乎扑在水池上,哆哆嗦嗦地拧开水龙头,捧了一把冰水倾在脸上,意识稍微清醒了一点。
接下来检查身体各处,发现没有受到什么伤害,SAN值也渐渐恢复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有这么大反应,真的对不起……”普莉玛脸色发白,连声道歉。
“没关系,这正是我想要的。”王悦认真地说。
闭目冥思,从‘松鼠之歌’到诵念讳名女巫真名出现的虚空血眼,她反复比对,得出一个结论——说出特定的词句会与某种神秘而强大的存在建立一种跨越空间的超链接,结果可能是良性的,也可能是恶性的。
再次看向普莉玛,她的眼神略微复杂。
“你和它做了交易?”
“是的,你很聪明。”
“什么交易?”
“我醒来的时候,已身在返乡的马车上了,我的手脚都没有了,像是一根枯枝,孤零零地躺在坐垫上,我的身边有一袋金币,是我和妹妹的学费。”
“你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是的,这很划算,”普莉玛微笑着,眼睛里看不到往昔的阴影,只有对明日的憧憬,她说:“我想过很多次,回到当初,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王悦浸湿手绢,擦去萝莉唇角的牙膏沫。
在永夜地域,对于缺乏体力的女孩子来说,成为女巫是保护自己的唯一途径,她很难评价普莉玛的行为,只能说命运并不公平。
王悦转过身,靠了过去,等到背上传来温软微沉的感觉,背起普莉玛离开宿舍,前往下午第一节课‘猫课’的上课地点。
几天下来,王悦对学院的大部分路径熟稔于心。
脚下这条曲折小径叫做烂牙路,盖因路两旁耸起半人高的路牙,黑黄相间,扭曲怪状,如同龋齿。
穿过烂牙路,来到一个名叫‘隙光广场’的圆形小广场,是它的四周挤满了红砖房,只能从半尺宽的缝隙照入月光,因此得名。
“哈,有只小猫!”
普莉玛在王悦背上小小地惊呼一声。
王悦也看见了,是一只黑色小奶猫,它从左边的‘芝麻街’款款走来,拐了个弯,朝着‘泄水路’走去了,纯黑的毛色给它增添了几分超出年龄的稳重感。
王悦很想摸一摸小猫的细长软毛,但碍于背上有人,不便行动。
小猫扭头瞥了她一眼,加快脚步,而她快步跟上。
猫在前面走,人在后面追,一前一后走过泄水路。
王悦看了一眼天空,还好今天没有下雨,否则泄水路的地形会使得水流沿着台阶流淌,很容易滑倒。
泄水路的尽头就是大教室了。
王悦本以为小猫会窜上花台,或者钻进草丛什么的,却没想到它笔直地走向教室。
跨过门槛的那一刻,小猫的身影逐渐拔高,竟然到了一米二,变成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萝莉。
王悦仔细一瞧,哈,这不是维达·李老师吗?
她快步赶上,热切地喊:
“下午好,维达老师。”
维达心有余悸地看了她一眼,生怕这个小姑娘又要伸手捏脸。
巫术课是她代莎柏琳娜教授上的,而她的正式身份是猫课老师。
“老师,猫课就是变成猫吗?”王悦问。
维达没有搭理她,笔直地往里走。
“变成猫有什么好处呢?好像只能被人撸,难道是……大摇大摆走进别人家里当主子?感觉好邪恶。”王悦追问。
“啧,”维达回头瞪她一眼,皱眉道:“收起你的好奇心,待会儿上课会教的。”
大教室宽敞明亮,橡实形玻璃窗纤尘不染,棕红梨木书桌散发木香,地面铺着耐脏的深灰色方砖。
由于学生全是小萝莉,没有调皮的男孩子,桌面上没有刻痕和涂鸦,整洁干净,完好无损。
维达走到讲台上,弯下腰,把升降座椅调到最高,双手一撑,跳马似的撅了上去,罩袍下摆露出两个小小的鞋尖。
清了清嗓子,接着用脆生生的嗓音说:
“同学们,拿出你们的魔杖,放在桌上我能看到的地方。”
一阵窸窣声,所有人都拿出了魔杖。
“还是老规矩,杖头禁止冲人……说到这个,我想起了一件事,莉莉丝!”她的语气逐渐严厉。
莉莉丝老大不情愿地站起来,眼睛瞥向别处。
“我在你中午交上来的检讨书里发现了四种笔迹,唯独没有你的,你把老师当傻子吗?另外,你的室友是自愿帮你写的?还是你欺负人,逼她们写的?”她一连串地发问,又急又凶。
莉莉丝像是没听见似的,一动不动。
“怎么不说话了?听着,重写一份检讨,这次要求两千字,顺便把代写的事情也检讨一下,而且,因为你经常欺负同学,屡教不改,院长找你谈话,今天课程结束,晚上直接去院长办公室,坐下!”
莉莉丝坐回椅子,眼神飘忽,不知在想些什么。
维达魔杖轻点,座椅旋转一百八十度,面朝黑板,然后,以魔杖为笔,隔空书写,笔迹优美,跃然其上。
“猫学是一门重要的学问,变成猫,不是为了讨好人类,求得一点残羹剩饭,也不是为了变得更可爱,当然,可爱也很重要就是了。”
“言归正传,变猫对女巫来说有三大好处——暗杀、隐伏、追踪。”
“人类的身躯太过庞大,一举一动,带动气流,散发热量,很容易暴露行踪。”
“猫不一样,猫科动物是天生的捕食者,流线型的躯体,灵巧的爪子,惊人的爆发力,灵猫逐雀,火中取栗,动作灵巧而迅捷。”
“变猫还有另一个重要的作用……”维达的语气忽然变得阴森起来,瞳孔扩大,目光僵直,“猫可以看见人类看不到的东西。”
王悦就感觉身边的桃乐丝哆嗦了一下,看了一眼,小女仆已经吓得面无血色了。
“为什么要变成猫去看那些东西啊?”桃乐丝苦着脸问。
“看不见才可怕吧,要是能看见,不就可以跑了?”王悦反问。
“你说的有道理……但是好可怕。”
维达在讲台上继续说:
“变猫的好处介绍完了,同学们,打开课本,第一页就有变猫巫术的符文,有且只有这一个。”
哗啦啦,一片翻书声。
变猫符文是一笔画成的猫形图案,尾巴则是写意优美的一挑。
看起来简单,画起来却很难。
想要把图案画‘正’并不容易,必须把握好线条的间距,而且只要一个间距没掌握好,就会产生连锁反应,最后画出一个四不像的东西。
为了防止学生们空耗魔力,维达让她们先练习空手绘图,等熟练了再用魔力作画。
半节课过去了,学生们终于练熟了图形,纷纷开始用魔杖作画。
王悦握住魔杖,酝酿片刻,突然间笔走龙蛇,一蹴而就。
成功了!
符文亮起,她的身形骤然缩小,缩进了衣服里。
眼前一黑,像是钻进了被窝,隔着一层布料,隐约看到外面的光线。
试着舒展四肢,忽然发现身体格外柔软,像是没有骨头似的。
当然了,萝莉本来就很柔软,猫更柔软一些。
她手脚并用,从领口钻了出来,视角变得很低,眼前是课桌抽屉,这是在椅子上。
纵身一跃,跳到桌面上,还不确定有没有变猫成功,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翻过手掌,五个粉红色的小肉垫跃入眼帘,仔细数了数,是六个,掌根还有一个。
“变成猫了!”
王悦惊呼一声,吐出的却是猫叫。
“主人,我也变了!”一只黑猫跳到她面前。
是桃乐丝,她也在喵喵叫,奇怪的是,王悦竟然能听懂。
“人有人言,猫有猫语,”维达在讲台上讲解,“变猫之后,女巫就能像猫一样交流,说猫语,懂猫语,加以训练,以人的形态也能做到,被称作‘猫佬腔’。”
在教室后排的一个座位上,普莉玛咬住魔杖,努力画出一个变猫符文。
光芒一闪,她也变成了猫。
看到姐姐变成圆滚滚没有四肢的猫球时,妹妹玛佩尔哭湿了脸毛,“呜呜,姐姐好可怜。”
莉莉丝却在一旁哈哈大笑,讥诮道:
“可怜的没腿猫,像条毛毛虫,只能蠕动了。” 普莉玛面色平静,对室友的嘲笑习以为常。
她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变猫巫术并不能使她重新拥有四肢,只不过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破灭了而已。
不过,她听从王悦建议,用嘴咬住魔杖施法,竟然成功了。
这是自‘交易’以来,最值得高兴的一件事了。
她本以为自己永远施放不出巫术,这件事的发生无疑重燃了对巫术的热情。
莉莉丝见普莉玛对她的嘲讽不以为意,不禁有些恼火,一步窜到跟前,尾巴在空中摇曳。
她俯下身,饶有兴趣地盯着猫球,这滚圆的东西激发了猫的天性,爪子情不自禁地搭了上去,连续抓了好几下,就这还不过瘾,四爪齐上,抱住了连抓带挠,像是在玩一个夹腿大抱枕。
“真好玩。”
莉莉丝一脸兴奋,像是找到了一个新玩具。玩了一阵子后,将普莉玛推翻过去,低下头,给她舔毛。
“舔毛可真有意思呀。”
她感受着舌头上的细刺如梳子般滑过毛发,丝滑得像是在舔一块黄油,就很上头。
忽然,猫球状态的普莉玛挣扎扭动起来,喘息急促,嘤咛连连,哑声道:
“不要……”
霎时间,全班鸦雀无声,几十双猫眼齐齐看来,然后,像是遭到了群体石化,一动不动,被莉莉丝的变态行为震撼当场。
“不、不是的!”莉莉丝慌了神,意识到这种行为的不妥,辩解道:“你们不知道吗?给别的猫舔毛是展现地位的意思!我、我要舔遍全班!”
教室里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好可怕,喵。”
“怎么会有这种猫?喵。”
“什么逻辑,喵,难道被舔了一口,非要回舔一口才能和对方有平等的地位吗?喵。”
“假如A猫舔了B猫,B猫舔了C猫,C猫又舔了A猫,地位该怎么算呢?喵。”
“我晕了,喵。”
“我不想被别人舔,好恶心,喵。”
“别舔了,求求了,喵。”
……
“舔毛是地位高的象征?”桃乐丝眼睛一亮,往王悦身上拱了拱,央求道:“给我舔毛,主人。”
“没兴趣。”王悦冷冰冰地拒绝了。
“这个呢?”桃乐丝伸出爪子。
“够了啊,搞的我好这口似的。”王悦一爪子扇在她脸上。
“安静!”维达敲了敲桌子,“别瞎舔,会生病的。”
看了一眼月时计,差不多了,该讲下一个知识点了。
“有没有人发现,虽然大家都是黑猫,但特征是不一样的。”她问。
特征?
王悦意识到了什么,她全身上下都是缎子般的黑毛,只有四个爪子是雪白的,像是戴着白手套。
再看桃乐丝,她的胸前有一枚爱心形状的白斑。
黛娜和抹茶同时看向对方,又同时惊呼。
“你的脸好大!”
“你的脚好小!”
黛娜的脸就像又大又圆的发面馒头,腮发的跟英短差不多了,而抹茶的爪子特别小,不是小奶猫的那种稚嫩感,而是相对体型显得袖珍。
“维妮亲,我找不到特征在哪儿,你帮我看看呗,是不是在头上?谢谢了。”瑟茜贝小声说。
维拉妮卡没有说话,从衣袖里伸出一小截指头,指向她的耳朵。
“唔,我的耳朵好像竖不起来,垂头丧气的,就跟我一样呢。”瑟茜贝捂着折耳,沮丧地说。
另一边,莉莉丝抬起略显冷酷的猫脸,眼睛竟是血红色的。
露露安娜也没有找到花纹,通过别人得知,她的眼圈是白色的,端庄优雅。
等到学生们找到了身上的花纹,维达让她们翻到课本最后几页的‘猫之花语’。
“变猫后的身体特征又叫猫之花,它不是随机产生的,而是变猫者体征和性格的体现,众所周知,花有花语,比如说,百合象征着女性之间的爱慕,仙人球象征着快乐,猫之花也蕴含着象征意义,课本最后几页表格可以查到。”
王悦舔了舔肉垫,翻过一页,找到了她的猫之花语。
‘白手套’,象征领袖或预言者的气质;空间导演能力,气氛支配者;对任何事物进行雄辩的才能。
看起好像很屌的样子,但她隐约记得,在华夏老家,四个爪子是白色的黑猫叫做‘孝猫’,因为给人送葬抬棺,要穿白鞋。
当然,比起什么领袖、预言者、空间气氛支配者、雄辩者等等废话不啰嗦的头衔,她更喜欢给人抬棺。
“我的猫之花是‘怦然心动’,意思是愉悦和快乐的执着追求者。”桃乐丝说。
“我的是‘小脚’,象征思想和身体的灵动敏锐,你的呢?”抹茶问黛娜。
“我的是‘大脸’,象征温柔宽和的性格。”黛娜柔声回答。
维达补充道:
“猫之花可能会随着你们的性格改变而变化,并非一成不变的,不过嘛,改变性格比染色难多了,要是不喜欢身上的花纹,可以去染一染。这节课就到这里,以后的猫课会在室外上,我们将会系统地学习暗杀、隐伏、追踪,以及辨识不可见之神秘。”
时间卡的很准,下课铃于此时打响。
王悦钻回衣服,散去周身萦绕的魔力效果,显出原形。
桃乐丝也变了回来,高兴地说:“太有趣了,要是只有猫课和体育课就好了。”
“你在做梦,另外,提醒你一下,下节课是潼恩教授的课,并且,连续三节课,都是她的。”
“……”
潼恩教授是一年级最严厉的教师,而她教的数学、魔物学、医学是最难的三门课程,强强联合,连王悦也要认真对待。
课间很长,二十分钟,学生们聊天玩耍,打发时间。
教室后排。
“露露,你是不是生病了?”同桌薇宁关切地问。
露露安娜抬了抬眼皮,没有回答。
开学时的她,神态倨傲,骄横跋扈,而现在的她,趴在桌上,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眼神灰暗。
白生生的胳膊压着一本翻开的素描本,细腻的笔触在纸上勾勒出一个粉发女孩的形象,她穿着各种款式的女仆装,欢快跳脱,天真烂漫。
这些立绘,她画得异常仔细,擦了画,画了擦,一点点不满意也要修改——桃乐丝本人都没这么好看。
“得想个办法把她弄到手,”露露安娜咬着下唇想,“但她的主人是个油盐不进的死家伙,很难说动。”
她从笔盒里拿出小剪刀,沿着轮廓线将几张小女仆立绘剪下来,又拿出一个半成品立体贺卡。
拉开贺卡,主体是悬空阳台,背景是浩渺大湖。
远山叠翠,烟云缥缈,风景极美。
她涂了点胶水,把贴纸粘在阳台里头,合上贺卡,用缎带束住,扎了一个蝴蝶结作为收尾。
接下来的三节潼恩老师的课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压力,她的成绩并不逊色于王悦,两人在班级里都属于第一梯队。
结束了一天的课程后,露露安娜连饭都没吃,直接回了宿舍,先去浴室洗了澡,换了一件绸料的白金色宽松晨衣,趿着拖鞋,走回寝室。
坐在桌前,她把贺卡拿出来,解开缎带,拉开分层,指尖一触,嗖的一下,整个人消失不见。 露露安娜躺在扶手椅上,湖风迎面吹拂,卷动水珠细沫,淋在皮肤上,凉沁沁的。
天光照亮了澄净湖面,也辉映着苍翠远山,光芒牵动着她的视线,直至辽远。
“桃乐丝。”露露安娜软软地喊了声。
“哎~”侍立一侧的小女仆连忙答应,双手叠放在围裙上,微微躬身,问:“有什么吩咐?主人。”
“来支舞吧。”
“是,主人。”
桃乐丝错步提裙,深施一礼。
她弯腰时,粉发微垂,露出精致的锁骨和柔软的肩窝。
露露安娜的细眉在不经意间蹙起。
小女仆的动作只有开始和结束是正常的,过程则类似于寿屋手办的僵硬转动。
这个‘桃乐丝’本来就是一个等身大手办,纵然做工繁复,全身上下有几十个活动关节,动作也比不上真人那般流畅自然。
“别跳舞了,跳湖吧。”露露安娜冷冷地说。
“是,主人。”
小女仆没有丝毫犹豫,转身踏出一步,直体后空翻接转体两周半,笔直入水,水花完美。
不多时,水面浮起五彩斑斓的涂料和一具四肢扭曲的赛璐珞假人。
露露安娜拍拍手,‘桃乐丝二号’走了过来。
“唱首歌吧。”
“是,主人。”
二号双手交叠放于胸口,嘴唇张成O型,美妙的音符轻舞飞扬,空气随着她的喉音嗡嗡共振。
“唱的不错,跳湖去吧。”露露安娜向栏杆外一指。
噗通!
这位的水花没有压好,落水时脸歪向一边,假眼珠甩飞出去。
露露安娜越发烦躁,假人就算制作的再精良逼真,但只要有一点违和,就会无限放大,叫人心生厌恶和恐惧。
她考虑要不要一次性面试两位,顺便欣赏一下双人跳水。
手指抬到一半,终究还是放下了。
她叹了口气,意兴阑珊。
露露安娜从来没有如此强烈地想要得到一件东西过。
很久以前,她穿着不合身的大孩子衣服,跪在济贫院的小橱柜前,紧捏着一支绑着夹棍的铅笔头的时候,她总是觉得,一只笔就可以画出整个世界。
无论她想要什么,笔下的淡淡铅迹都会将它们完美地勾勒出来。
于是,她画了漂亮的小衣裳,画了热气腾腾的馅饼和牛奶,画了未曾谋面却又深爱着她的父母,画了一群会在晚餐后给她留一小瓣橘子糖的伙伴们……
现在,她却发现,人是多么细腻而复杂的存在,所有的情绪和念头陷在一层又一层的柔软皱褶里,仅凭一只秃笔根本无法描绘一个人的全部。
自从那次邂逅,桃乐丝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她的视线,每次看着她,内心都会涌起难以言喻的情感。
她多想在问出‘你是谁的小女仆’后,获得的回答是‘我是您的小女仆’。
她和桃乐丝之间横亘着一座大山,那就是小女仆的现主人——王悦。
她咬着指甲,苦苦思索从王悦手里夺走桃乐丝的方法。
脑海里忽然划过一道清醒的电光!
“我真傻,搞定王悦不就行了?主人的主人是什么?嗯……好像没有专门的名词。”
很快她就有主意了,校规虽然严禁伤害同学,但没说不可以找点麻烦。
“要让可爱的王悦同学好好品尝‘失乐园’的滋味才行呢。”
回到203寝室的室友们吃惊地发现,露露安娜疯了似的把所有画纸都用完了,窗台、书桌和通铺上晾满了画纸,颜料洒得到处都是。
她还打翻了洗笔筒,晨衣湿漉漉地贴着瘦白的身子,髋骨和纤腰的对比格外明显,两条腿更是长度惊人,尚未长成就已显出美人的雏形。
露露安娜抬起头,金棕色的云鬓簇拥着俏脸,露出一个疲倦的笑容,道:
“不够呢,周末要去买颜料和纸了。”
莉莉丝沿着一条黑色石阶拾级而上。
高处的风吹起她的金色长发向一侧招展,耳畔的几缕软毛乱扫着小脸蛋,痒痒的,她不停地伸指去把它们捋到耳后。
长袍紧裹着瘦直的小腿,下摆露出棕褐色的小皮鞋和短袜以上的脚踝的一抹莹白。
磨磨蹭蹭地爬到台阶最高处,站在秘法塔下,风骤然停息,金色的长发垂落如瀑,
这座建造在峭拔山峰上的古老尖塔弥漫着神秘诡异的气息,不明材质的黑砖刻满了扭曲古怪的纹路,似有光芒沿着刻痕流淌。
莉莉丝谁也不怕,唯独对院长关徳琳·艾略特有着近乎本能的畏惧。
她不明白为什么,每次靠近院长的时候,都会从内心深处遏抑不住地涌出巨大的恐惧,同时产生的竟是飞蛾扑火的念头。
她控制不住地想对院长释放秘术,她拥有的编号014的秘术——夺骸。
莉莉丝认为她的秘术是无可匹敌的,任何人或者非人生物都会被她控制,从未失手。
“不行,这次一定要试试。”
她的小脸愈发苍白,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眼睛闪闪发光,抬手触及秘法塔的大门,包铜木门无声无息地向内滑行,暖黄色的灯光流淌出来。
莉莉丝微愣,这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难道不应该是戒备森严、机关遍布的密室吗?为什么是铺着漆色崭新的实木地板,摆满书籍和文件的书架,许多人走来走去的办公大厅?
“院长办公室在哪儿?”她询问一个扫地的女佣。
“二楼。”
莉莉丝沿着环形楼梯爬了一层,二楼也是一个圆柱形空间,秘法塔的中段。
第二层沿中线砌了一堵墙,靠楼梯的部分做成半月形露台,摆着茶几、躺椅和小书橱,地板上铺着一大块花纹繁复的棕色地毯,安闲舒适。
墙壁上有两道门,一道通向院长办公室,另一道通向档案室。
她走到院长室门前,屈指扣门,没反应。
拧了拧把手,发现门没有锁。
推门进去,里面空无一人。
她仰着小脸,检视办公室的布置。
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书架、办公桌、橱柜、文件柜,都很普通,跟神秘、诡异、超凡之类的词汇一点沾不上边。
这就是讳名女巫的办公场所吗?
目光在室内游移,搜寻着可能令自己感兴趣的东西,环视一圈,最终落在办公桌上,那里有一只礼物盒,用一块染成猩红色的上好绸布包着。
她伸手解开丝带,包袱皮滑落,里面是一个暗红色的四方漆盒。
她忽然有种错觉,上面的红漆就像凝固的血一样。
莉莉丝舔了舔薄唇,瞳孔深处亮起针尖大小的光芒。
莉莉丝在魔物学课本上看到过,这种正方体盒子,叫做封魔盒,一般是用于保存蕴含神秘之力的样本用的,根据材质不同,等级和用途也不同。
包袱皮中除了封魔盒,还有一枚白色小信封。
她用指尖拈起,翻过来到正面,一枚火漆压住封口。
火漆印着蜷角的羊头图案,从边缘向内延伸出缠绕的触须。
信封的上沿写着一行纤瘦锐利的斜体字:
诚挚的向您献上祝福,学生格兰娜尔·卡恩迪波。
格兰娜尔·卡恩迪波……莉莉丝默念这个名字。
念完最后一个音节,猝然间,暗红色的血水从房间四壁涌出,奔涌呼啸,浓烈的铁锈味呛得她喘不过气来!
糟了,是讳名女巫!
莉莉丝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血水已漫过她的胸口,冰冷刺骨,透体而入,皮肤传来针扎般的疼痛,耳孔弥漫着结冰的声音。
连思维都冻结了,大脑一片空白,宛如积雪的荒原。
不过,血水没有进一步动作,在下一刻凭空消失了。
这位同样出身于巴罗尔学院的讳名女巫没有向小学妹痛下杀手。
异象来的快,去的也快,莉莉丝没有害怕,胆子反而肥了起来,眸子亮起猫一样好奇的光芒,手伸向封魔盒。
指尖将要触及漆盒的表面,突然间,里面有个东西诡异地震动了一下!
咚!
咚咚!
像是有什么活物在里面乱撞!
响声巨大而沉闷,封魔盒本身却纹丝不动。
莉莉丝的眼睛亮得可怕,刚才动唤的这几下,使她心里的好奇增大了十倍不止。
盒子里究竟封印着什么?
喘息微颤,心里有一种预感——这东西一定很危险,打开盒子说不定会导致受伤,甚至死亡。
但她控制不住地想要看一眼,实在不行,隔着盒子摸一摸也好,耳朵贴上去听一听也好。
她愈发痴迷,指尖缓慢移动,接近,仿佛经过了漫长的时间,终于,碰到了盒子!
霎时间,湿滑冰凉的感觉绞缠着她的手指,像是透明的章鱼触手,逐渐向上攀爬蔓延。
她的心跳得极快,脸色红白相间,恐惧和兴奋在眼里交织。
手腕被牢牢箍住,抽脱不开,白皙的皮肤上勒出几道鲜艳的红印。
在她的耳孔深处,鼓膜附近,莫名地响起黏糊糊的东西粘连拉丝的怪声,浑身的骨头,特别是关节处,痒入骨髓,像是有细须在不停钻动……
她的脑海里浮动着肥皂泡似的五彩斑斓,她感觉到属于人类的界限正在崩坏,她的形体在向不受控制的形状变化!
危急关头,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院长关德琳·艾略特回到了办公室。
她一出现,透明触手像是受到刺激的软体动物,以最快的速度缩回盒子。
莉莉丝浑身一震,身体各处涌出锥心蚀骨般的战栗、疼痛、麻痒……怪异的感觉纷纷而来,折磨得她几近疯狂。
莉莉丝咯咯疯笑,指甲扎进手心,稚嫩的小脸上七分恐惧三分癫狂,猝然扭头,用窒息般的艰涩声音问:
“我、我是不是差点死了?”
“你不会死,但会长出数不清的素体手脚和息肉根须,人类的外形彻底崩坏。”
关徳琳不像别的女巫那样喜欢戴尖帽或者兜帽,裹着一件纯黑的立领披风,颀长瘦削,如同一把笔直锋利的指挥刀。
脸形瘦长,面孔苍老,海蓝色的眸子澄净如宝石,折射出明亮破碎的光芒。
莉莉丝凝视着这双眸子,仿佛从高天之上俯瞰雪山中的蓝湖,纯净而古老。
她再也忍受不了了,脑袋里嘭的一声,炸开一团诡雾,不断膨胀,催促着她发疯!
萝莉动作僵硬宛如提线木偶,缓缓抬起一只手,秘术即将释放!
忽然,关徳琳的嘴唇动了动,一线声音传进她的耳朵。
“编号014,夺骸。”
莉莉丝僵住了。
“效果是夺取生命体神经纤维的控制权,作用半径十米。”她接着说,
“你是怎么知道的?”她顿时泄了气,语气艰涩地问。
“秘术的秘,指的难道是神秘吗?所有秘术的名称和效果都记载于死海古卷,并根据强弱排序,也就是说,它毫无秘密可言。”
“你怎么知道我有……”
“你在入学前,对一个名叫王悦的同学使用过。”
莉莉丝愣住了,是那个时候吗?仅凭王悦动作的违和感,就能推理出秘术的编号?
“记住了,秘术的秘是秘密的意思,秘术是一个人最大的秘密,当敌人毫不知情的时候,效果才能发挥到极致,如果你拥有的秘术不再是个秘密,敌人只需与你保持十米距离,它就毫无作用了。”
莉莉丝沉默了大概两三秒,扬起小脸,问:
“你找我来干什么?是检讨书的问题吗?那是室友自愿帮我写的,我可没逼她们,不信你去问。”
关徳琳没有马上回答,凝视着她的眼睛,直看得她心里发虚,目光躲闪,这才开口。
“找你来,是帮你办理退学手续的。”
“啊?”莉莉丝傻眼了。
院长从她身前走过,绕到办公桌后面,坐在那张深红色实木靠背椅上,指尖有节奏地点击桌面,细数她的‘罪行’。
从对同学恶言恶语,到使用秘术迫使她们屈服,再到逼迫室友选她当寝室长,抢夺室友财物等等恶行,罄竹难书。
莉莉丝小脸发白,没有想到,那些她自以为隐蔽的事情,全在学院的监视之下。
她不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了,眼神慌乱,结结巴巴地问:
“你、你不会真让我退学,对吧?我知道你在吓唬我!”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你想让我怎么做?”
“如果直接让你退学,太便宜你了,被你伤害的同学内心的创伤也无法弥补,所以,你必须彻底反省和道歉才行,这是一件复杂而漫长的事情,我们会敦促你完成,首先,去给你最讨厌的同学一个友谊之吻。”
“诶?”莉莉丝脑海里浮现出王悦的形象,脱口而出,“我要退学!”
她不想亲王悦,最主要的原因是,以那家伙的性格,知道缘由后一定会奚落她,冷嘲热讽,她也会因此沦为全班茶余饭后的笑料。
但她没有选择,成为女巫只有一条路——在巴罗尔学院接受女巫教育,世界上没有第二所女巫学院。
莉莉丝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院长交代的事情要完成,但必须找个隐蔽的地方把事情办了,而且不能主动献吻,必须是王悦同学哭着请求她,才能勉强用嘴唇碰一碰脸颊,完事还得擦擦嘴,鄙夷地看她一眼,并让她发毒誓不说出去,否则就七窍流血而死……
“行,我去亲她。”
见莉莉丝答应下来,关徳琳笑了笑,挥手让这个小女生离开。
她低头翻阅文件,过了一会儿,抬起头,问:“你怎么还不走?”
莉莉丝指向漆盒,眼里亮起炽热的光芒,不言而喻。
“你想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嗯嗯!”莉莉丝用力点头。
“女巫就像猫一样呢,好奇心异常旺盛,不过,好奇会害死猫,同样也会害死女巫。”
“我不怕死。”莉莉丝咬咬牙说。
“那我就不卖关子了,这只封魔盒里装着来自浑浊纪末期的‘使徒’残骸,不知道你们的古神学有没有教到这里。”
“没有,”莉莉丝摇头,说:“莎伯琳娜教授请假了,她的两门课,巫术课是维达老师代上,而古神学往后调了一周……但我提前看过课程内容了。”
“提前学习是个好习惯。”院长点头赞许。
“浑浊纪末期,外神从虚空中垂下的触须被造物主斩断,其碎片落地生长,与世界本源物质结合,产生了名为使徒的生物。”莉莉丝复述道。 “是的,使徒是外神的使者,世界上第一批智慧生命。
古老悠远,却又新生如初。
神秘莫测,虚无混洞,超越认知。
传说,造物主以它们的形象创造万物。
研究使徒残骸可以一窥外神的秘密,从而推测和忖度出一些超越世界的自然法则。
但是抱歉,不能让你亲眼观察,否则你的精神会被污染。
使徒残骸和永夜地域的怪物可不是一个级别的存在。
刚才你只是隔着一层封魔盒接触,就差点失去形体。”
院长缓缓叙述。
虽然莉莉丝对精神污染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但她果断收起了封魔盒,并将这个好奇过头的小女生撵出了办公室。
走出秘法塔,天空飘着雨丝,莉莉丝的心情越发糟糕。
“哼,友谊之吻,这不是在恶心人吗?”
她明白,这就是在恶心她,通过自降身份的行为,与同学建立平等的关系。
莉莉丝到处寻找王悦的身影,路上碰见202寝室的几个人,向她们打听王悦的下落。
被误认为要去找茬,费了半天劲才得知王悦是去魔杖店学习制杖了。
她从爬秘法塔开始,脚不点地,爬上爬下,没有停过,走到针线街的时候,脚底抽筋似的疼痛,不得不用脚跟走路了。
“可恶的王悦,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像个跑轮子的仓鼠,怎么也停不下来?”
魔杖店挂着休息中的牌子,但门没有关,她推门进去,径直来到里屋。
王悦果然坐在那里,俯身作业,眼睛几乎凑到台面上了,头发微垂,露着小巧的耳朵和优美的颌线。
从莉莉丝的角度看去,微露的肩膀,柔软的肩窝,精致的锁骨,皮肤白馥馥的,像是凝乳,看得她心跳加速。
她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拉开一点领口,看自己相同的位置是否也如此好看。
但由于身体构造的问题,眼睛撇过不来,没办法看到自己的锁骨和肩窝。
她不得不承认,王悦虽是个讨厌的家伙,但长的确实好看,天然唯美,叫人心生一股将其据为己有的冲动。
莉莉丝踮着脚,悄悄地走过去,想要吓唬她一下,欣赏她惊慌失措的样子。
像是猫科动物从身后接近猎物,走到后头,突然大喊一声:“喂!”
王悦像是没听见一样,手上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莉莉丝心生疑惑,这样都没吓着她?
“你在做什么?”她问。
王悦很想骂人,她正专心致志地做事,被人突然从身后喊了一嗓子,吓死了,心脏抽痛,但秘术接管了身体,没有露出狼狈之态。
她一点也不想搭理莉莉丝,对方的恶劣性格注定了她们成不了朋友。
而且,她很忙,手里的四十六根苷荨魔根要拧成一股,再塞进不足两公分的木孔里。
这并不容易,苷荨魔根又软又滑,即使用最大的力气捏住,仍是容易从手里滑脱,菊花一样绽放,一下子前功尽弃。
“哎,别装哑巴。”见她不回答,莉莉丝拿手指戳她肩膀,指甲尖尖的,戳得她很痛。
“待会儿再来行吗?没看到我正忙吗?”王悦不客气地问。
“你在忙什么?”
“你是小孩子吗?问这问那的?”
“你不是?”
“好吧。”
“哼,我赢了!”
“你赢了,告诉你吧,我在做……那个,女巫快乐棒。”
“女巫快乐棒?”
莉莉丝的眼睛里又亮起猫一样的好奇光芒了。
王悦拿着杖芯材料站起来,就在刚才,她想到了让这些泥鳅似的苷荨魔根听话的方法了。
取了一小块铝片,弯折后贴合在夹具底槽,再把四十六根苷荨魔根依次塞进去,压实了,合拢铝片,收缩到最小,刚好能穿过直径8公分的柳㰂木中间打的孔,一蹴而就。
她给这种魔杖取名为晨星杖。
晨星杖的杖头选用了腐根蟾蜍的胃石,耐酸,耐碰撞,硬度很强,用手摇磨具进行打磨,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做出足数的尖锐四面体杖头。
最后还缺少一个多孔铁球。
王悦准备周末的时候去流沙低地找个铁匠,定制一枚多孔铁球。
莉莉丝翻看她放在桌上的设计图,不难看出她在做什么,稍微想象了一下自己挥舞钉头锤的样子,脸颊因兴奋微微泛红。
“这点子太棒了,你从哪儿偷来的?”
这话说的可真难听,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王悦懒得理她,指着门说:“你可以走了。”
莉莉丝仔细一想,被她一打岔,差点忘了来意,可是,要怎样才能亲到她呢?
快到最后一步了,忽然发现有点接受不了,别说是付诸行动,连想一想都觉得脸颊发胀,羞耻无比。
不行,得想个名正言顺的方法亲她,一个既合情理,又不显突兀的方法。
有了!
莉莉丝脑洞大开。
她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问:
“王悦同学,你能做我的宠物吗?答应的话,我可以亲你一口哦,就像亲小猫小狗一样,没有别的意思。”
“滚。”
王悦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揣测这厮为什么要跑过来找茬,她很忙,每天除了要接受学校课程,还要学习制杖知识。
而且,明天是周末,她要去抓药,配出净体药剂,把章鱼的事情了结一下。
听到滚字,莉莉丝眼神骤冷,巨大的愤怒凝固在脸上,化为一种狰狞的表情。
但碍于店主奶奶在旁边织毛衣,不好发作,否则她绝对会再次使用秘术,对王悦做出一些过分的事情。
夜深了,王悦吹灭烛火,寝室暗了下去,只有月光仍然提供着一点微弱的照明。
“明天不用上学!”
桃乐丝兴奋得在床上滚来滚去。
“早点睡吧,别到时候爬不起来,一个人落在寝室里。”王悦提醒道。
“好嘛,我就睡了。”桃乐丝钻进被子里。
寝室里响起女孩子们轻细而悠长的呼吸声。
没过多久,桃乐丝的被窝里冒出一颗头,左顾右盼,最终目光落在近在咫尺的王悦脸上。
桃乐丝大着胆子,观察她长而卷翘的睫毛,观察她压在枕头上微微变形的嘴唇和脸蛋,看起来又软又好玩,和平时的一本正经的形象完全不同。
桃乐丝嘴角扬起,肥着胆子,把手伸过去,指尖眼看就要触到她的软嫩小脸。
王悦突然睁开了眼睛!
桃乐丝吓得抽搐了一下。
王悦捏着小拳头,晃了晃,威胁道:
“再不睡,我就要给你施加一些物理催眠手段了。”
周末的早晨比往日更加热闹,走廊里,身材高大的舍监迪亚兹夫人站在一群萝莉中间,像是母鸡带着一群小鸡仔。
远远看见她那顶多褶白绸缀玫瑰宽檐帽,又大又漂亮。
虽然年过三十,但她的身材保养得非常好,穿着少女风常服也不显突兀,腰肢微束,显现出凹凸有致的曲线,髋部比例尤其夸张,每天在健身房练臀的女人也不过如此。
她不是女巫,在学校里任职舍监,相当于班主任的职务,管理着3号宿舍楼的所有学生,同时兼职体育老师。 王悦拎着手提袋挤在一群萝莉中间,像是陷入了一片柔软的云。
萝莉是一种多么柔软的存在啊!
她们相互碰撞、挤压、变形、回弹,暖香软嫩,空气里,各种各样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十分好闻。
浴盐的味道,洗发水的味道,干净衣物的味道,天然体香……
当被告之离校要穿校服,萝莉们窃窃私语起来,脸色失望,但都乖巧地回到寝室,换好衣服再出来。
“安静,听我说,”迪亚兹夫人提高了声音,“每个寝室的寝室长注意了,出校门前清点你的寝室成员,回来也要清点一遍,确保没有人走丢,另外,照顾好她们。”
王悦回头看了一眼室友们,除了维拉妮卡和瑟茜贝留在寝室,另外四人包括她,都是要去小集市的。
“跟紧我,到地方了再自由活动。”她叮嘱道。
走廊里,萝莉们排成长队,像是去秋游的初中生,两两拉着手,跟在舍监身后。
她们下楼,穿过宿舍楼大门,走过学校的街道,最后在西大门停住。
随队老师魔杖轻点,门缝里的铁楔逐一回缩进嵌槽,镂花铁艺门吱呀打开。
萝莉们脚步移动,沿着一条右侧是绝壁的岩石阶梯蜿蜒向下,走进静谧幽深的黑暗中。
王悦环视左右——右侧是刀削斧凿般的岩壁,左侧视野开阔,是一片风蚀岩的古老地貌,地表矗立着巨大而尖锐的岩体,一道脊骨般的灰白山脉向西北方向逶迤远去。
岩石阶梯到了尽头,萝莉们踏上了被风抚出流纹的灰色沙尘。
风在高空凄厉嘶叫,地表却只有气流微涌,尘埃如海浪般拂过小腿,弄脏了萝莉们的袜子。
前方的浑浊黑暗中,隐约闪烁着萤火般的亮点,那便是小集市所在。
迪亚兹夫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强调一下,只准在集市范围内活动,不得离开。”
除了她带队的3号宿舍楼女生队伍,还有另外几支队伍,由别的舍监带队,这次出门也有几位老师同行。
离开学校,王悦又有了被人从远处窥视的感觉。
不止一道的目光从遥远的地方投射过来,穿越漫长的空间,在她的身上肆意游移,感觉很不舒服。
萝莉们顺着地势走进低处的河谷,风从身后吹来,脚下的沙尘开始流动,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
小集市就在眼前。
看起来荒凉破败,烂木头钉成漏风的围墙,两边用石头顶住,只有装饰作用,没有一点实质性的防御力。
不过,集市里的房屋还算结实,外层包裹着镀锌铁皮,屋顶涂了一层防水用的黑胶,虽不美观,但干净舒适。
进入集市,萝莉们像是一群被放生的小鱼,眨眼间就散开不见了。
“我们要去买那个……”黛娜踮起脚,在王悦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她和抹茶要去买炊具,必须悄悄地干活,要是被舍监发现,会被没收的,相当于大学寝室里的违章电器。
王悦也有两件事要做,一是找个铁匠帮她打造晨星杖的海胆形战斗部,二是配齐净体药剂所需的药材。
她一个人分身乏术,小女仆正好派上用场。
她拿出写着药方的清单和五枚金穗币,交到桃乐丝手上,指派她去药材店抓药,而她自己带着半成品材料去铁匠铺,与铁匠商讨细节,锻造出形状合适的球形战斗部,再完成安装和调试。
“保证完成任务!”小女仆接过钱和清单,信誓旦旦地说。
王悦怀疑地看了她一眼,但没说什么,毕竟用人不疑。
她指向旁边一个茶棚,对室友们说:
“记住这里,事情办完,在此集合,再一起回去。”
流沙低地是一个特殊的地方,由于毗邻巴罗尔学院,它的安全系数很高。
如果说永夜地域是充满危险的汪洋,流沙低地就是一座较为安全的岛屿。
对于在永夜之下活动的各色人等来说,这里是休息和交易的好去处。
当然了,前提条件是和巴罗尔学院声望为中立以上,女巫们可不是什么良善角色。
茶棚里,一群不明身份的家伙正在聊天打屁,看装束有行脚商人、探险家、猎人等等。
萍水相逢,熟人很少,所以他们既热情又戒备,无论说什么都语焉不详,谁也不肯轻易透露情报。
“巴金斯,听说你们小队在绀紫区域发了一笔横财?”忽然有人问。
闻言,圆桌旁的七八个人齐齐看向一个后背耸起,脊骨支立,像是要戳破罩衣的男人。
“一点小钱。”男人嘿嘿地笑了几声。
他身上穿的这件柔软舒适的绸缎长袍价值不菲,但搭配上弹簧般支棱着的头发、满脸的油泥、腥黄的烂牙以及黝黑的脖颈,难免有种沐猴而冠的感觉。
“在绀紫地区开神庙,还能活着回来,真是个奇迹。”有人冷冷地说。
“说的好像在深红地区探索就不会死一样,害怕的话,还当什么探险家?滚回家喝奶吧!”巴金斯大声驳斥,随后发出一长串气势十足的大笑。
那人不说话,脸上挂着不屑一顾的冷笑。
“你们带出什么了吗?都卖给黑商了?”有人问。
“卖了,价钱还算公道,但黑商没有全收,我们准备找下一个卖家,这不,来流沙低地碰碰运气,说不定女巫会看上。”
巴金斯目光一转,从茶棚外三五成群的小女巫身上扫过,一触即收。
他很清楚,这些养眼的小尤物,不是他能指染的,就算多看几眼也不敢。
不过他有心炫耀,也有吸引买家的意思,从一只厚麂皮包里掏出一枚巴掌大小的雕像,放在桌上。
圆桌旁的人纷纷起身,检视的目光落在这个从紫区带出来的小物件上。
距离茶棚几步远的地方,202寝室的几个人也在讨论。
“他们在围观什么呢?”桃乐丝探头张望,语气好奇。
“古代遗物?”抹茶推测说。
“你觉得一群衣衫褴褛的探险者会掏出古代遗物吗?就是一个普通的古文物而已,荒野里有很多。”黛娜说。
王悦眼睑微阖,使视线更加清晰——雕像的材质似玉石又似陶瓷,暗淡发绿,损坏严重,像是被摔打过很多次,几乎分辨不出原形,但能看出类似昆虫的对生节足,体节明显,异律分节,体表披覆着光滑的外骨骼。
“做个大胆的猜测,它是‘以诺纪’的昆虫智慧生命的雕像,昆虫崇拜的基础是智慧昆虫族群,而智慧虫群只在以诺纪存在。”她合情推理道。
“糯米鸡?那是啥?”桃乐丝问。
“你怎么什么都能联想到食物啊?”
黛娜和抹茶也投来疑问的目光,不明所以。
“你们没看古神学的内容吗?”王悦反觉奇怪。
“莎柏琳娜教授不是有事离开了吗?古神学要到下周才上呢!”桃乐丝说。
“那我就给你们讲讲吧!”王悦竖起一根指头,娓娓细述:
“源泉纪末期,物质消耗殆尽,超大型古生物大面积死亡,数以亿计地倒伏腐烂,地表因此产生了无比丰沛的腐殖质,这段时期被称为‘次生大喷发’。腐殖质滋养出了昆虫智慧生命,拥有极强繁衍能力的虫族迅速占领了整个世界,与此同时,该隐杀死了亚伯,与造物主决裂,放被逐至永夜地域,建造了以诺之城,人类从此在大地上繁衍开来。以诺纪开始的标志就是以诺之城的建成,结束的标志则是昆虫智慧生命的灭绝……”
唉,主人是真的喜欢上课,都周末了还在说知识点呢,桃乐丝腹诽不已。
她偷瞄着身穿锦罗绸缎的巴金斯,越发觉得惋惜——好好一件衣服糟蹋成这样子,穿之前至少先个澡吧?这个人身上的死皮都快裂开了。
咦?好像真的裂开了。
桃乐丝无意中瞥见,在巴金斯一抬头的当儿,喉咙处的皮肤裂开一道环形缝隙,竟然露出一抹光滑的暗绿色。
她一眨眼,缝隙不见了。
可能是我眼花了,桃乐丝想。
王悦给室友们补了课,心满意足的去铁匠铺了。
黛娜和抹茶前去购买食材和炊具。
桃乐丝也行动了,一路打听,朝着药材铺的方向走去。
写着方子的纸条已经仔细折好,藏在袜子里,至于五枚金穗币,在她的手里死命攥着,生怕被人抢走——她这辈子都没摸过这么多钱。
桃乐丝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办好,一举扭转她在主人心里的‘粗心小女仆’形象,让主人刮目相看。
可是,猴身上摆不住虼蚤,这才走了几步路,她就悄悄松开手,盯着指缝里漏出的一点金光,神色痴迷。
“这就是金子吗?黄澄澄的,好漂亮……听说纯金很软,一咬就有牙印,好想试试。”
桃乐丝鬼使神差地张开嘴,一缕涎水溜了出来,她慌忙用手背去擦,但惯用手是捏着金币的右手,手指一松,金币丁零当啷地掉在地上。
桃乐丝赶紧蹲下来捡,神态狼狈。
忽然,旁边伸过来一只白皙柔软的小手,捡起一枚,塞到她手里。
“谢谢……”
桃乐丝抬起头,看到了梅迪尔丽。
橘发萝莉侧着脸,温柔的目光直入人心。
桃乐丝嘴唇蠕动,不知说什么好。
她和201寝室的几个人不是很熟,特别是梅迪尔丽同学。
这位同学看似随和,实际上不太爱搭理人,偶尔主动开口,内容也很奇怪,基本是‘如果你不注意XXX,很可能会死’的句式,只能说目光比较长远。
“你喜欢瓶子吗?”梅迪尔丽用惯常的缓声细述的语气问。
这句话听起来莫名其妙,桃乐丝只能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着,大脑一片空白——瓶子是什么鬼?难道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是黑话吗?
忽然,梅迪尔丽目光一偏,从桃乐丝的肩头越过,看向她的后方,亲切地说:“你来了。”
桃乐丝下意识扭头,身后空无一人。
她打了个寒噤,这也太诡异了,梅迪尔丽同学是跟谁说话呢?
如果她往上看,就会发现屋顶上站着一只漆黑的大乌鸦,羽毛锐如刀片,尖长的鸟喙散发金属光泽,歪着头,用血红的瞳孔凝视她们。
乌鸦振翅飞起,裁破空气,发出厉啸,下一刻,落在梅迪尔丽肩上。
温妮下意识地避开目光,以为她又要宰杀小动物了,没想到,她只是伸手轻抚乌鸦的翎羽,介绍说:
“这是我家养的乌鸦,它告诉我,我的管家比兹卢先生寄来了漂亮的瓶子,去驿站拿就可以了。”
梅迪尔丽没有去杂货店,告别桃乐丝后转道去了驿站,室友们跟在她身后。
不是每个寝室都像202的几个人一样,有着各自的计划,大多数人是随便逛逛,和室友们一起度过愉快的周末。
“比兹卢先生去恶齿龙林了?要为我寻一截杖杆材料?劳烦他了。”梅迪尔丽搔挠着乌鸦的眉间羽,高兴地说。
开学接近一周,室友们对她的怪异行为已经习以为常,不觉得奇怪了。
她们簇拥在梅迪尔丽身边,四五只小手摸向乌鸦,抚摸缎子般光滑的鸦羽。
“嘎!”乌鸦又意义不明地嘶叫一声。
“要跟同学处好关系,不能欺负别人?我知道了,寄送物里有糕点和糖果?要和同学分享?太好了,我很喜欢,她们也会喜欢的……”
梅迪尔丽摇头晃脑,漂亮的橘黄色头发随之飘动。
驿站就在前面不远处,建造在原木支架上,离地一米高,箱式建筑,外包铁皮。
这些长箱子横七竖八地堆放着,不规则连接,像是一辆脱轨的列车。
永夜地域最稳妥的载具不是马而是蜥蜴,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单人骑乘,靠着两条粗壮有力的后腿行走奔跑的‘林跃蜥’,另一种是单人或多人骑乘的‘游沙蜥’,形似壁虎,游走如飞,成体的体长普遍超过四米。
驿站外墙,一条长槽前,配着鞍鞯,挂载货物的蜥蜴们低头在槽里吃沙虫饲料,嚼得汁液四溅。
驿站两箱房子的夹角,矗立着一个用胡杨木板箍成的巨型水桶。
它约有四五米高,十人环抱,低处分伸出三个水龙头。
旁边有个戴两角帽,穿夹克衫的老头看守,这是卖水的地方。
巴罗尔学院依山而建,接引山峰高处的冰雪水,并不缺水,但在地面上就不一样了。
由于缺乏植被,河水普遍浑浊发臭,死水的污染更加严重,重金属析出、尸体腐烂、口腔毒素、恶意渗透等等,很难找到饮用级别的水。
梅迪尔丽扭头看向左边的路口,一个瘦高男人朝这里走来。
他的脸色很差,似乎身染沉疴,拖着步子,鞋底都快磨破了,走过之处,扬起大片灰尘。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脖子显得异常细长,头向前伸,弯出弧度,两颗眼珠转向不同的方向。
等走近一些,便听见他的喉咙里发出的嘶哑喊声:
“水……水……”
他反复念着这个字,似乎喉咙焦渴,急需喝水。
奇怪的是,他的嘴唇还很红润,不像极其缺水的样子。
瘦高男人从面前经过的时候,梅迪尔丽忽然发现,他的瞳孔碎裂溃散,裂隙间渗出密密麻麻的细小复眼,看得人头皮发麻。
两人错身而过。
瘦高男人走向水桶,梅迪尔丽则带着室友们进入驿站。
“梅迪尔丽小姐,是吗?”
站长是个小个子男人,清瘦身材,穿着深棕色马甲,戴一副扣了绳子的眼镜,脸皮绷紧,表情严肃。
确认身份后,他从隔壁房间拖出一个板条箱。
“都在这里了。”
梅迪尔丽蹲下来打开箱盖,看到漂亮的瓶子被软木屑保护得很好,露出舒心的笑容。
有几个瓶子不是空的,装满了糕点和糖果,她拧开一个,拿出一把分给室友。
使命达成,乌鸦从她肩头振翅飞起,如离弦之箭,以极快的速度飞出驿站,出门后,陡然爬升,从小集市上空掠过。
在速食铺前头斥责玛佩尔的莉莉丝忽然抬头,向空中伸手一抓,距离仍差了尺余,没办法对从头顶飞过的乌鸦使用‘夺骸’。
“嘁。”
她的目光回到了玛佩尔身上。
“听见没有?跟我去量戏服,把那个小残废放下来,回头再来取!”
被她凶狠地逼视,巨大的恐惧攫住了玛佩尔的心脏,她两腿发软,膝盖向内抵在一起,不住的颤抖,只能勉强站立。
但她仍是摇头,坚决不同意丢下姐姐。
莉莉丝越发不耐烦了。
学校里只有成衣铺,没办法订制戏服。
小集市有布料商人,虽然不是什么上等料子,但制作演出服装足够了。
要是这个周末搞不完,就要等下周了。 莉莉丝嫌普莉玛是个累赘,而且,一见她就想起几天前的猫课,她被全班揶揄的事情,气不打一处来。
“你跟她去吧,把我放在椅子上就行了。”普莉玛在妹妹的耳边说。
“可是,可是……”
“别担心,这是学校旁边,又有舍监和老师看着,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在姐姐的再三劝说下,玛佩尔勉强答应,将她小心地放在速食铺的一张扶手椅上,委托摊主照顾。
“我很快就回来。”
玛佩尔在姐姐额头上轻轻一吻,走出几步,又不放心地回头看她,室友们快要走远了,她才快步跟过去。
速食铺卖烟熏香肠、黑麦面包和啤酒,空气中弥漫着诱人香味。
粗大的香肠在烤网上滋滋作响,翻动时沾破了表皮,流淌出更多的油脂,一只只装满啤酒的大木桶堆在旁边,杯子里的酒浆翻腾泡沫。
客人很多,分坐在雨棚下的几张长桌旁边,他们大嚼香肠,痛饮啤酒,狂吹牛皮,突然出现在集市上的萝莉们让他们的表现欲望上升了一个层级。
普莉玛喜欢热闹的气氛,她很快活,目不转睛地看着大香肠在炭火上绽裂,流出油脂,滋滋作响,香味浓烈,很好吃的样子。
摊主走过来,问她要不要吃点什么,她摇头,摊主想送她一根小烤肠,也被拒绝了,他便去伺候别的客人了。
收拾了碗碟,拿下担在胳膊上的抹布,抹掉桌上的食物残渣和酒渍,给一个老头让出位置。
老头刚从街边的理发店出来,仪表打理整齐,人很精神,穿一件新夹克,锃亮的硬头皮靴,颇有气度。
“老贝里,好久不见,还是烤肠什锦加黑啤酒吗?”摊主笑着问。
老头点头确认。
老头坐在椅子里,溜着肩膀,身体往下塌,很放松的样子。
“老贝里,听说你的小队在绀紫区域开了一座神庙?”有人问。
立刻有数道好奇的目光投向他。
他却摇头,道:“是在紫区边上,没有深入,我们自认没有那个实力。”
“我说也是嘛,精神达到‘无垢级’,才能应对紫区的精神污染,‘绝念级’都不保险,‘无垢级’都是些真正的大人物,你们小队的实力,作为同行,我还是很了解的。”
“是啊,小伙子们爱吹牛皮,不像我们这些老家伙,会使用谨慎一点的说法。”老贝里笑道。
“对了,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做到的?”那人又问。
老贝里陷入沉默,这种问题一般是不予回答的,空口套情报不可能的,必须付出点什么。
不过,这次他赚了一大笔钱,收手不干的念头越发强烈了。
而且年纪大了,毛发日衰,志气日微,盘算着准备离开永夜地域,置办田产,买几个白白净净的小萝莉,从此做个闲适的富家翁。
老贝里迟疑了一两秒,说出了方法。
“我们找到一条从紫区流淌出来的河,逆流而上,沿河搜索遗迹,倘若发生危险,就跳进河里,借助水流离开,即使失去意识,身上的浮漂也会保证我们不被淹死。”
“天才的想法!”那人赞叹道,
“那里,运气好罢了。”老贝里谦虚地摆摆手。
香肠什锦拼盘端上来了,香味弥漫,勾人食欲。
他手指拨拉,从竹筒里选了一把锈迹较少的叉子,拿起来伸向盘子的时候,感受到了关节……不,是肘部皮肤传来的阻碍感。
他并未在意,或许是夹克的袖管做窄了——新衣服总是有点紧的,穿一段时间就好了。
这个速食铺经营了五年,香肠一如既往的好吃,咸甜适口,风味浓郁,每次来流沙低地,老贝里都会来点上一盘,解解馋。
刚吃了两口,浑身就涌出异样的不适和疲惫感,他无法思考这是为什么,因为思维也在同时变得迟钝且模糊,脑浆像是溶化成了浑浊的液体,摇一摇似乎能听见响声。
老贝里听见有人在问他问题,想要回答,一张口,声音却变成了一种拖长的哼哼。
最后,他眼皮耷拉,嘴唇微张,手举在半空中,表情和动作凝固在了这一刻。
同桌的食客并未在意,以为老头困意上涌,低头打盹,过一会儿就醒了。
不远处,普莉玛坐在扶手椅里,听食客们津津乐道他们的冒险故事。
这些人是探险者,每天面对形形色色的危险,寻找珍贵的宝物。
收获和风险成正比,他们炫耀闪亮的金币,也展示身上的狰狞伤疤。
忽然,普莉玛看到一个熟人。
桃乐丝从街口走来。
她低着头,手在一个大纸袋里翻动,嘴里喃喃自语:
“银松粉末……曳尾蛾虫干……貉酪膏……应该不差吧……”
普莉玛喊了她一声,桃乐丝先没注意,抬头才看见她,展颜一笑,快步跑过去。
“你怎么在这儿?你妹妹呢?你想吃点什么吗?”桃乐丝一连串地问。
“我不饿,莉莉丝要排练剧本,玛佩尔订制戏服去了,她有两三幕要演,还兼旁白。”
“哇,好厉害,你们寝室要演舞台剧吗?”桃乐丝两眼发光,倾佩之情溢于言表。
普莉玛微笑着回答:“是啊,莉莉丝说了,我们会在年中的祭典上搭台演出,我也有角色哦!”
“诶?你演什么?”
“花椰菜。”
“……”
“莉莉丝说,我可以在西红柿和花椰菜里选一个角色,我选了花椰菜。”
“到时候我会去给你加油的!”桃乐丝握拳道。
她掇了张凳子,坐在普莉玛身边,大纸袋放到桌上,逐件清点净体药剂的材料。
普莉玛帮她复核了一遍,确认无误。
桃乐丝开心地笑了,扎起袋口,心里涌起一股期待感——这次说不定能听到主人的表扬呢!
她告别了普莉玛,朝着约定的茶棚走去,走出几步,又不放心地回头看看,普莉玛已在闭目养神了。
她的目光无意中落在雨棚下的一个老头身上。
对方低着头,浑身僵硬,像是睡着了,他的后颈有一处古怪,皮肤像是分了层,表皮粗糙透明,内部却很柔嫩,反差明显,且有一种诡异的蠕动感。
桃乐丝揉揉眼睛,“我今天这是怎么了?老是出现幻觉。”
她蹙起眉,感到心绪不宁。
桃乐丝抱着纸袋一路往前走。
鞋子里有硬物硌着脚,是一枚银穗币,这是她贪墨的赃款。
主人管这种行为叫‘揩油’,却没有禁止,算是默许她攒点私房钱。
主人真好。
走向另一条街时,她撞见几个熟人,是203寝室的。
露露安娜见到小女仆,眼睛一亮,环视左右,没有看到王悦,嘴角顿时扬起狐狸般的笑容。
“你怎么一个人呀?桃乐丝。”她跑过去,亲切地拉住小女仆的手。
“刚才我去办事,现在要回去了……”
“走,我请你吃好吃的。”
不等她回答,露露安娜强行拉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
桃乐丝想要拒绝,但露露安娜攥住她的腕子,不容分说,她没办法,只好跟着走。 一行人在街头寻找美食,走过几条街,露露安娜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小集市上没有她能看上眼的食物,全都制作粗陋,简单翻炒或碳烤就端上来了,连学校食堂都不如。
最令她感到奇怪的是,这里到处都在卖风味蝾螈。
她难以理解——为什么满大街都在卖这种诡异的烤串?为什么高年级女巫和老师们都在街边小摊上大快朵颐?这东西真的能吃吗?
桃乐丝在一个烧烤摊前站住了,拽都拽不动。
她直勾勾地看着炭块上烤得吱吱作响的大大小小的蝾螈,咕咚咽了口唾沫,老大一声。
“你真的要吃这东西?”露露安娜揪着脸问。
“嗯嗯!”桃乐丝用力点头。
“随你了,”露露安娜无语,掏出一枚金穗币按在台上,“我请客,你们随便吃。”
不过,蝾螈是一种便宜食物,摊主根本找不开这枚金币,她只好换成银币,这才让室友们和桃乐丝吃上烤蝾螈。
其余几个女生还在试探着轻嗅味道的时候,桃乐丝已经张开血盆大口,将蝾螈可怜的小脑袋咬掉了。
“骨头是软的,很好吃!”她惊喜道。
这种生活在石缝里的蝾螈不但无毒,而且全身都是软骨,除了肉香外还有鱼皮似的胶质感,类似猪耳朵和猪蹄的结合。
铁钎从蝾螈的腚部穿进去,再从嘴巴伸出来,肚子划开,内脏清理干净,即使是原味的,吃起来也没有丝毫腥臭。
桃乐丝攥着十串,一口一串,大吃大嚼,另外几个女生吃得也很香甜,不顾形象,嘴唇和手指沾满了调料。
露露安娜有些尴尬,碍于刚才表现出的厌恶,反倒不好意思去尝一尝。
“吃完了吗?吃完陪我去趟杂货店吧!”她催促道。
吃人嘴软,这下更不好拒绝了。
桃乐丝嘬着手指,屁颠屁颠地跟在露露安娜身后,同时缩着脖子东张西望,生怕王悦半路杀出来,质问她:你是谁家的女仆?
不过,这个时候王悦在铁匠铺里做女巫快乐棒,无暇捉奸。
杂货店里什么都有,文具、粗点心、小挂件、娃娃、被单、床套、盆栽……
店主是一个长手长脚的年轻人,目光锐利,动作敏捷,里外拾掇的干净整齐。
露露安娜问他有没有高级颜料卖,他点了头,转身去里间,拿出一盒。
颜料用试管装着,直接能看见,色泽浓郁。
露露安娜扫了一眼,说:“我要了,有没有更好的?宝石粉、推罗紫、胭脂虫之类的?”
“女巫小姐,永夜地域不产那些东西。”店主面无表情地说。
这时,从店外走进来一个男人。
他的身高接近两米,骨架宽阔,看起来像个小巨人。
看上去精神状态很差,脸皮松垮,像是融化的沥青往下流淌。喘息急促,踉跄行走,仿佛随时都会摔倒。
他的一双眼睛睁得异常大,视线没有焦距,像是近视严重却没有带眼镜的样子。
一进门,这个人就扑到了柜台上,嗓音嘶哑,道:
“给我……化妆品……快……”
“客人,您要什么?化妆品?”店主投去疑问的目光。
“快……”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硬币,各种面值都有,乱撒在柜台上,叮当旋转。
然后,他一言不发,后背耸起,不断扭动,像是在强忍疼痛。
汗水沿着一张苍白瘦削的面孔往下流淌,在下巴处汇成硕大的一滴,啪嗒,坠落地面,溅起一圈灰尘。
店主眼珠转动,目光略一扫。
他并拢手指,划了一个圈,往回一搂,将足数的钱拢进收纳盒,剩余的一拨一推,送还给客人,动作干净利落。
随即转身,走进里屋翻找一阵,捧着一只镀金化妆盒走出来,交到客人手里。
高个男人努力克制着手指的颤抖,失败了几次,才拨开搭扣,打开盒盖。
指甲刮了一道粉饼,对着镜子,东一道西一道抹在脸上,还嫌不够,干脆取出整块粉饼,在手心捏碎,往脸上乱涂乱抹,状若疯癫。
看到他这副模样,桃乐丝打了个寒噤,连忙向露露安娜告别。
“再陪我玩会儿嘛!”
露露安娜没有意识到,她改变了以往的说话方式,语气透着央求,若在以前,她是绝不可能说出这种话的。
“今天不行,主人还在等我呢,这些东西很重要的,我要走了!”
桃乐丝慌慌张张往外跑,摆脱了露露安娜,拿出手绢擦了擦嘴,防止被主人看出端倪,几个刁钻问题一问,偷吃的事情就暴露了。
她一路小跑,回到了约定的茶棚。
抹茶和黛娜已经买完东西回来了,脚下堆着几个纸盒,贴着封条,神秘兮兮,一看就是违禁品。
桃乐丝到处没有找到王悦的身影,看来主人的事情繁琐,还需要一会儿。
桃乐丝和室友们聊着天,又想起了烤蝾螈,偷偷咽了咽口水,心里盘算着等王悦回来,撺掇她请客,两边蹭饭。
茶棚里,几个探险者还在围着小雕像津津有味地讨论。
“这东西究竟是什么?”
“不会是污染物吧?”
“应该不是,靠近之后没有明显的异常反应。”
“你们小队测试过污染强度了吧?巴金斯。”
“巴金斯?”
一个头发和胡须剃净,只余一层青茬的男人看向巴金斯,忽然发现他的状态不太对劲。
完全不像是在听别人说话的样子,他的意识和外界产生了明显的分隔现象。
在短发男人的感知域中,巴金斯像被装进了一只玻璃瓶,就算有人隔着瓶子大喊大叫,传递进去的也只有微弱的声音。
在探险者的认知里,这种异常状况正是失控的标志之一!
只见,巴金斯两眼直愣愣地看向前方,面部开始变形,额头向上突出,颌骨向下延伸,竟然上下撑开,脸皮绷不住地撕裂开来!
在众人的惊悚目光中,巴金斯的颌部冒出一块楔形的血红骨骼,旋即沿着锯齿形状的中缝裂开,分成两道锋利的虫颚,边缘起伏,宛如错齿利刃!
噗啦!
他的脖颈呈环状撕裂,变形的头颅高高飞起,带出腔子里的一条扁平怪虫!
怪虫的外壳翠绿如漆器,又似昆虫的几丁质,形似怪诞虫,躯干背侧均匀分布着尖锐的骨刺。
这头恐怖的节肢生物窜起的过程中,骨刺将原先的人类躯体整个撕碎!扯出黑红色的内脏碎块和令人作呕的滑腻肠子,灼热的鲜血洒得到处都是,白雾袅袅。
上半身彻底绽裂开来的无头尸体歪斜倒地,仍在轻微抽搐,暗绿色的血液和黑色的血凝块从断裂的血管里不断喷出!
近在咫尺的短发男人爆发出一声恐惧到极点的嘶吼!
但他看向的不是怪物,也不是尸体,而是放在桌上的小雕像!
那才是他恐惧的源头!
“这个雕像是污染物!”他声嘶力竭地大喊,声音在恐惧中扭曲变形。
茶棚里的人四散而逃,速度快成残影,谁也不愿意和至少是三级的污染物呆在一起。
而巴金斯体内窜出的怪虫落在地上,恶心地扭动着,节足划行如飞,朝着桃乐丝等人冲去!
桃乐丝原地愣了两秒,延迟的尖叫才从喉咙里发出!
她转身想跑,腿却先软了,哆哆嗦嗦走不动路。
抹茶和黛娜连声尖叫,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连魔杖都忘了拿出来。
倒不是她们软弱,即使是成年人,不经过严格的训练,面对突然袭击的恐怖怪物,也会措手不及,难以反应。
千钧一发,突然,从侧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南北走向的长街上,一个穿着兜帽黑袍的巴罗尔学院小女巫,逆着沿街奔逃的人群高速突进!
她的身影几乎快成一线,袍角招展,猎猎作响,双手在身侧拖着一柄几乎有三分之一体长的钉头锤,海胆锤头长满尖刺!
她的身形如同猎豹,优美又充满爆发力,起伏奔跃,唰唰唰,一连几个大跳步,已至近前!
忽然,脚尖一垫,高高跃起!
“你要对我的室友——做什么?!”
巨力催动,狂风裹挟,一颗钉头锤从天而降,轰然坠落,笔直砸在怪诞虫的扁长头颅上!
钉头锤的尖刺楔入甲壳,使之扭曲变形!
巨大的冲击力撞击压迫脑浆,使其从裂痕中挤压出来!
连带着墨黑的眼晶体也打得粉碎!
锐如尖刀的血红大颚亦歪斜脱落!
一击毙命!
看到虫子死挺了,王悦才松了口气,想要提起锤子,胳膊却使不上力气,霎时间,延迟的剧痛从身体各处传出。
她脸色一白,一股眩晕感冲进颅内,站立不住,脚步踉跄了一下,歪倒在一个柔软的怀抱里,耳边传来桃乐丝带着哭腔的声音。
“主人,你的手……”
她的两条胳膊绵软无力地垂着,关节错位,手腕和肘部肿胀变形,看着十分吓人。
她为了赶时间,使用秘术驱动身体,虽然暂时获得了远超身体机能的行动力,但代价是韧带和肌肉的撕裂以及关节的磨损。
不止是双臂全废,两条腿也受伤严重,完全没有知觉了。
但她并不在意,室友们都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
杂货店。
露露安娜从颜料盒里拈起一管色泽明亮浓厚的白金色颜料,很是喜欢。
没想到在这个破烂不堪的小集市上,竟能买到质量上佳的颜料。
杂货店的里间像是一个万能口袋,什么东西都能拿出来似的。
除了颜料外,她还买了大罐的松节油和几种规格的画纸,数量多到需要室友帮忙,一人拿一叠。
薇宁躲在远处,踌躇不安,那个正在脸上乱涂化妆品的男人让她感到害怕。
“那个人……好怪……”她扯着普妮尔特的衣袖小声说。
男人使用化妆品不多见,一般是为了演出。
看他的模样和装束不像是去演出,精神状态也很奇怪。
普妮尔特的年龄比薇宁大一岁,捏了一下她的手指,示意不要慌张,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寝室长。
露露安娜也注意到了男人的异样,隐蔽地勾勾手,示意室友们靠近她。
她戒备地盯着对方,万一发生什么危险,没办法指望老师及时赶到。
只有极少数女巫能够突破空间的限制。
她明白,流沙低地的安全主要来源于巴罗尔学院的威慑力,但也仅仅是威慑而已。
男人凝视着化妆盒的镜子,转动脸颊,像是在查看化妆效果,喃喃道:
“我要走……离开这里……不能被发现……否则就完了……不对……怎么往下掉了……不要……哬嘶咯嘶……”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彻底失真,变成一种沙哑、艰涩,仿佛在用瓷片刮擦玻璃的刺耳鸣叫!
薇宁发出一声尖叫!
她觑见化妆男人的脸皮发生了大面积的纵裂!
由于涂了一层粉底的缘故,看起来不像人皮,反倒像是泡烂的墙皮!
与此同时,男人从胸膛里爆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嘶吼!身躯诡异反折,胸膛向上挺起!
几十根苍白纤细,似骸骨又似节肢的东西破体而出!
嗤啦一声,衣服撕裂,皮开肉绽,锋利的骨肢寒芒闪烁,在胸前蠕动,令人头皮发麻!
异变还在继续!
男人倒垂的双手倏然拉长,延伸、变形成多节趾足,他的双脚膨胀开来,撑破鞋子,分生成三趾形,然后反身四肢着地!
他的头皮也在这一刻剥离,只有一点伶仃连着,出现一颗长着复眼和口器的昆虫头颅!
小女巫们止不住地尖叫起来,恐惧攫住了她们的心灵,浑身僵硬,呈现出动物的假死状态,几近昏厥。
永夜地域,怪物很常见,但萝莉们从小生活在安全的小镇上,鲜有机会直面怪物。
就在这时,露露安娜前踏一步,手往后挥,喊道:
“你们都站到我身后去!”
“快跑啊!露露!快跑!”薇宁攥紧拳头,声嘶力竭地喊。
“相信我,不会有事的,我来对付它!”露露安娜笃定地说。
短短一瞬间,她做出了几种对敌设想,能活下去的方法很多,但没有一种是逃跑。
原因很简单,从节肢怪虫的反关节趾足、饱满的横纹肌和充沛的生物液压质来看,它只要稍微借力,一跃十米,以萝莉的脚力根本没有摆脱它的可能性。
而在面对速度更快的敌人时,转身逃跑,暴露毫无防御的后背,无疑是自我欺骗,必死无疑。
室友为她凛然无惧的气势所振奋,但内心仍是充满恐惧,在她身后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面对怪虫,露露安娜的目光狠狠地迎上去,美丽的金棕色长发无风自动,纤瘦的身体如剑如枪。
她将手里画纸一甩,满天抛撒,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只留了一张,随即咬破手指,在纸上迅速画出一个正方形。
节肢怪物的注意力仅被转移了一瞬,下一刻,它的后肢稍微一压,原地借力,唰唰唰,弹跳奔行,快如闪电,几个起落,就已扑杀至露露安娜面前!
凶猛的撞击力堪比狂奔的公牛,前部的四根颚齿锐如铁钩,一夹之下,钢板都要洞穿!
哗啦!
露露安娜将手里画纸迎面甩去,两者接触的一瞬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偌大的怪物竟然凭空消失!
画纸飘落,隐约看到一条二维怪虫在血迹划出的方框里游曳。
露露安娜摊平双手,再啪的一合,画纸从中对折,变成了一个纸折子,悠然飘落。
室友们看呆了,嘴巴张得老大,以为发生了幻觉。
“得救了!”薇宁带着哭腔喊了一声。
“室长好强,怪物完全不是对手呢!”
“我快吓死了,那东西跑得飞快,还没看清,就到眼前了,还好被室长收了,撞过来的话,我就要变成肉饼了。”
……
虽然解决掉了敌人,但露露安娜的脸色仍然严峻。
她本以为小集市是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巴罗尔学院里的讳名女巫可不止一位。
如果她们的威能连附近地区都做不到全覆盖,说不定学校里也不安全。
她一瞬间心思电转,想了很多。
露露安娜俯身捡起纸折子,毫不犹豫,一撕两半,刹那间血如泉涌!
速食铺。
老贝里已经很久没有动弹了,食客换了两三遭,他还面对着只吃了两口的烤肠拼盘,一动不动。
手边的啤酒早已散去泡沫,失去了魅力所在。
“老板,你动一动他,别是归西了。”一个食客揶揄道。
“瞎说,老贝里还没过七十,应该是睡着了。”
老板皱了皱眉,终究还是不放心,走过去轻轻摇晃老头的肩膀。
手感很怪,外韧内软。
他寻思,老贝里是随身穿了件软甲啊,不过这很常见就是了。
忽然,他听见一声微不可查的脆裂声,像是吃薯片的声音。
仔细一瞧,老头脖子后面的皮肤从中间裂开,一直裂到衣服里面去了,厚如硬壳的死皮向两旁翘起,色泽暗黄如同蝉蜕,隐约露出鲜绿柔嫩的具翅胸节和蜷曲浮胀的革质鞘翅!
这个年过四十的中年男人的脸孔在巨大的恐惧中扭曲,发出一声短促尖叫,连滚带爬的往反方向逃窜!
速食铺的客人们愣了一两秒后也发现了端倪,纷纷四散,仓皇逃窜!
在永夜地域,逃命是一项很重要的技能,特别是在面对未知恐惧的时候。
食客们撒丫子狂奔,都拿出真本事,一个个兔起鹘落,弹丸跳跃,几秒钟后,速食铺就只剩下普莉玛一个人了。
“诶——?谁来帮帮我啊!”
萝莉细小可怜的声音空荡荡地传出去,久久无人回应。
她欲哭无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三米外,老头的人形蜕皮从后颈一直裂到尾椎。
粘稠的液体溢出流淌,一团黏糊糊的不可名状的墨绿色软体生物蠕动挣扎,从蜕皮里逐渐脱出。
它看起来像是放大了几百倍的软体蝗虫,褶皱的鞘翅和膜翅在背后缓慢舒展。
“救命啊……谁来……谁来救救我……”
普莉玛小脸惨白,没有一点血色。
怪虫像是脱下一件燕尾服似的,优雅从容地褪去人皮,展开鞘翅,迅速风干成剑形。
它的钩足踩着地面,一步步走向萝莉,宛如食肉蝗虫,月牙形的口器来回错动,摩擦出瓷片刮擦的疯狂之音!
普莉玛心里骤然涌出强烈的求生欲,她不想死,明明已经可以咬着魔杖释放巫术了,可以变成圆滚滚的猫了,可以在舞台剧里演一颗花椰菜了,一切都要好起来了,偏偏在这个时候,在这个时候……
她咬着嘴唇,泪流满面,巨大的不甘冲击着她的灵魂,无比的悲怆从情绪深处迸发出来。
长着三对节肢的恐怖怪虫凝视着她,扁平的头颅旋转半周,哑暗无光的复眼倒映出几百个残疾萝莉的微缩形象。
普莉玛闭上眼睛,她意识到,自己的生命或许要在此刻结束了。
濒临死亡的空虚感和巨大的心理落差使她的精神浑浑噩噩,不知所谓。
不甘终是消散了,取而代之是一股委屈。
她希望能被温柔的,不受太多痛苦地杀死,死状不要太凄惨,不要弄得血肉模糊,那样的话,她甚至愿意在死前对凶手说一声谢谢……
她流着泪,哆嗦成一团,假如这时有人抱住她,就会感觉到怀里传来的温热和颤抖。
忽然,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傲慢无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不过,那个人没有像往常一样说出伤人的话语。
她竟然听见莉莉丝在说:
“你要对我可爱的室友做什么?”
普莉玛扭过头,眼神难以置信,以为是听错了。 莉莉丝抬起手指,怪虫便静止不动了,复眼里的几百个眼晶体同时闪烁着疑惑的光芒。
“该让你扮演什么角色呢?丑八怪。”莉莉丝咬着细白的牙齿,指节捏响。
在这瞬间,似有一阵寒流从地狱吹出,室友们如坠冰窟,血液冻结,对她的恐惧还要超过怪物。
“你就扮演一个衔尾自食的可怜虫吧!”莉莉丝唇角扬起,露出一个充满残忍和恶趣味的笑容。
随着她一声令下,怪虫哀鸣不已,竟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把两只脚塞进嘴里,用力咀嚼,顷刻间,体壁破碎,肌肉绽裂,血如泉涌。
怪虫的口器异常锋利,交错切割,像是在啃甘蔗,很快就吃到了膝盖。
但它的肠道不能无限容纳,撑到极限后,体内传出爆裂闷响,肠子炸裂,内容物填满了整个腹腔,再从排泄孔将断肠带翻出来。
这个时候它还没有死,还在努力地伸头去够已经啃得稀烂的第三体节……
玛佩尔和几个室友纷纷侧目,不忍去看怪虫的惨状,而在她们身边发出诡异且兴奋的笑声的金发萝莉,俨然是一头披着人皮的,比怪虫还要恐怖百倍的怪物。
最终是一位学院教师赶来,挥杖结束了它的痛苦。
“谢谢你保护我。”
当普莉玛的温润眼眸看向莉莉丝的时候,金发萝莉的心脏像被火烫了一下,浑身发热,觉得很不舒服,喘息也变得急促起来。
她的心里涌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敏感到近乎神经质的羞耻,慌乱的目光看向别处,故意提高了嗓门,道:
“才不是要保护你呢!我是看它长的太丑了……不许自作多情,听见没有?!”
驿站。
瘦高男人终于走到了水桶前,像是虚脱一样,跪倒在地,膝下溅起尘埃,剧烈颤抖的双手举过头顶,握住了水龙头,整个动作像是在跳一种宗教崇拜的诡秘之舞。
“喂!别用嘴喝,这里有杯子,一杯一角钱,这是饮用级别的地下水,价格公道……”
卖水老头边说边拿布擦拭一只木杯,他斜睨着瘦高男人,生怕这位奇怪的客人污染水源。
但客人明显有自己的想法,不仅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而且直接拧开了水龙头,已摆放多天,略微浑浊的水流泄落地面,扬起湿润的土腥味。
“请你遵守这里的规矩!”老头的语气强硬了些。
瘦高男人没有去喝水,喉咙鼓动,呕吐起来!
他吐出的不是半消化的食物,竟然是一颗颗嫩黄色的虫卵!
虫卵有鸡蛋大小,呈前尖后钝的长椭圆形,质地软弹,遇水即裂,流淌出一条条不断蠕动的柔软长虫!
长虫迅速变态,短短数秒,就长成了一颗颗虫蛹,下一刻,蛹壳破裂,钻出一只只拳头大小的虻虫!
老头慌忙起身,带翻了椅子,虻虫被他吸引了,猝然间,数不清的复眼齐刷刷地看向他!
老头顿时感受到了一股令人绝望的恶意!
精神仿佛被扯入了一个不断旋转的黑暗漩涡,其后连接着扭曲的异界。
不管虫子们想要做什么,它们表现出的‘兴趣’都是极其令人恐惧的,更别提它们的可怖外形了——
这些虻虫大如拳头,眼径比例夸张,十几片剃刀般的锋利颚齿组成了狞恶的口器,鞘翅锐如匕首,体侧丛生着充满恶意的尖刺,尾部更是长满了不断蠕动的触须!
嗡!
虫群腾空,飞射而至!
它们的可怖模样在老头眼里越来越大,同时带来一股无法形容的,撕裂灵魂般的恐惧!
惨叫声刚响起便戛然而止,听起来格外短促。
只见,一团不断喷射血泉的残躯痛苦倒地,仍然在扭动,撕裂的肌肉和筋膜抽搐不已。
啃食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汇成一曲令人头皮发麻的音乐,虻虫的尾须亦随着旋律有节奏地摆动,似是愉悦,很快,地上就只剩一具白骨。
虫群意犹未尽,膜翅震动,发出刺耳蜂鸣,卷起一团黑云朝着驿站冲去!
驿站里,201寝室的几个小女巫正在分享糖果,对迫近的危险浑然不觉。
“好甜!我要喝水!”辛西娅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只咀嚼食物的仓鼠。
虽然她眼睑下的脸颊微逗着些雀斑,但五官精致优美,一双圆润杏眼尤为可爱,是个很可爱的雀斑萝莉。
“那你还吃什么糖?掺了水就不甜咯。”高个子萝莉艾琳说。
“有点齁了啊,我以前没吃过这么甜的糖呢。”辛西娅使劲咽着唾沫,缓解嗓子的不适感。
“梅子家的糖很纯净,没有什么杂质。”另一个室友玛可欣说。
忽然,梅迪尔丽把含在嘴里的棒棒糖拔出来,发出啵的一声。
“你们听见惨叫声了吗?”她问。
“好像有吱的一声。”
“有吗?会不会是站长搬桌子的声音?”
“不对劲,我去看看,你们把魔杖拿在手上!”
梅迪尔丽随即跳下高脚凳,一步步走近通向第一节箱房的门。
突然,门外传来刺耳蜂鸣!
她脸色骤变,这绝不是普通昆虫飞行能够发出的,而且,蜂鸣由远及近,转变成一种可怕的啸叫!
“快!往里面跑!”梅迪尔丽回头大喊。
室友们被她吓了一跳,但见寝室长神色骇然,紧张到了极点,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下意识地听从了她的命令,一个接一个跑进后一节箱房。
梅迪尔丽也一个箭步到了门口,但她没有进去,将门关上,锁住,然后转身朝外!
她深吸一口气,听音辨析,未知生物的数量至少在二十以上,是虫群。
学校只教了魔能飞弹,而单发的飞弹面对虫群派不上用场,所以没有拿出魔杖。
她迅速回忆了一下,惨叫发生后,又听见咚的一声,这样看来,卖水老头和驿站长都死了,可怜的站长甚至没有发出声音。
虫群来了!
前一道门只阻挡了它们数秒,几声巨响过后,木屑飞溅,门板钻出一个个大洞!从洞里探出虫子们的丑陋脑袋!
梅迪尔丽一扯肩膀,将校服甩飞,露出粉蓝色的小吊带和印着小鱼的小内裤。
她抬起手,五指攥紧,又缓缓松开,指间多了一层蹼状薄膜。
秘术026,海魔!
梅迪尔丽的皮肤骤然浮起大片的柔软鱼鳞,闪烁蓝光,如梦似幻。
她的指腹凸起章鱼般的吸盘,手指变得又细又长。
瞳孔破裂,染蓝眼白,一双眸子深邃似海。
她的嘴唇收缩变薄,抿起时只余一道月牙似的细缝。
她的臀、背、肘部,皆延伸出深蓝鱼鳍,鳍棘高挑,张开成帆状。
她同时具有鱼类和头足纲生物的种种特征,浑身异常柔软,却有角质内骨在皮下支撑。
海魔鳞皮分泌粘液,不仅防切割,还对穿刺攻击有极大的偏转效果。
她踏进一步,走姿舒展,像是被层层海浪推着前进,有一种在海底漫步的感觉。
手臂甩摆之间,带起阵阵涛声。
箱房很短,十米距离,虫群转瞬即至,翅膀震动,蜂鸣刺耳,划破空气,如子弹射出!
它们虽然没有锋利的尾针,但撞击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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