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后我被前女友灌下魔女秘药¥离瞳¥(第九卷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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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这篇小说《分手后我被前女友灌下魔女秘药》由作者离瞳创作,讲述了男主江酒与前女友魔女小姐之间的恋情与分手故事。故事开始时,江酒准备与魔女小姐在一家酒吧进行一次告别约会,心中充满了对这段感情的回忆与不舍。江酒深刻描绘了魔女小姐的神秘气质,提到她的穿着和独特的个性。分手时,江酒表现得冷漠而理智,试图用淡然的态度结束这段感情。然而,当他坦白打算分手后,魔女小姐抽出了她的魔杖,这一幕让江酒感到极度震惊,似乎天崩地裂般的现实粉碎了他过去的三观。她用魔杖施展魔法,令周围的人沉眠,将江酒带入了她的魔法世界,令他不得不面临将要接受“见习魔女”身份的命运,同时也揭示了魔女小姐的愤怒与不甘。整段故事中混合着魔法与现实间的冲突、爱情的无奈与解脱,以及对性别与身份认同的独特探讨。
其他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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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mat | Plain Text |
Size | 2698127 byte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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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hived Date | 2025-02-10 |
Original Link | [Unknown link(update needed)] |
Author | 离瞳 |
Region | 中国大陆 |
Date | 未知 |
Tags | 伪娘, 魔法, 恋爱, 变身, 分手, 跨性别, 情感, 幻想, 都市, 轻小说, 魔女, 药物, 性别认同, 异世界, 青春, 言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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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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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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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分手后我被前女友灌下魔女秘药」
「作者:离瞳」
「书籍简介:
老婆是老婆,女朋友是女朋友,宝宝是宝宝,亲爱的是亲爱的,你是你,大家都不一样也都一样……
嗯,都是我的单推
」
「书籍链接:m.sfacg.com/b/468400」
[卷名] 在雨中逝去
1-魔女小姐
出门约会都要做什么准备呢?
换做是以前的话,江酒无论如何都是要好好捯饬一番的。
要洗个澡,收拾发型,按照要去的场合考虑穿搭——去游乐场之类的地方可以穿得随意一些,而去日料店西餐厅就得考虑要不要更讲究。
适当的穿着会让人觉得舒服,乃至心生好感,所以有时候江酒还会喷些配合穿搭风格的香水。
但今天是不需要了。
因为今天是……一切结束的日子嘛。
江酒想着,低下头看电脑屏幕。
屏幕上映着QQ的聊天界面,给他发信息的人头像是只蛮可爱的黑猫,那只黑猫正慵懒地趴在地上,尾巴俏皮地卷成盘旋的形状,神秘而优雅。
江酒给她的备注是魔女小姐。
当然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魔女,就算有的话大概也都早早消失在中世纪西方那场猎巫运动和近代突飞猛进日新月异的科技倾轧之下了。
科技的盛大光辉之下不应该再有神秘力量的存活空间——之所以江酒给她备注成魔女小姐,只是因为她本人的气质就像她头像那只黑猫一样神秘而优雅。
就像故事里那些戴着尖顶帽子,骑着扫帚,手握法杖会使各种奇奇怪怪魔法,用蝙蝠翅膀和蛇的牙齿在坩埚里熬煮魔药的魔女。
她便是如此奇怪的女孩。
即便是在江酒所有的,加起来有两位数的前女友之中,她也是不折不扣的异类。
江酒看不透她。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毕竟今晚他出门赴约就是为了跟魔女小姐说再见……或者说再也不见。
就像过去他已经做过很多次的,事到如今都已经习惯成自然的事一样——江酒打算向魔女小姐提出分手啦。
……
时间是晚上九点多一点,地点是市中心附近一条街里藏得很隐蔽的一家酒吧,这里是江酒和魔女小姐初次邂逅的地方,也即将要成为见证他们分手的旁观者。
在这里开始的孽缘也理所应当在这里结束嘛。
江酒跟熟悉的调酒师打了个招呼,就坐到了角落的卡座——守时是绅士的美好品德,而提前到达等候则是绅士的风度。
江酒按着记忆里魔女小姐喜欢的口味给她点了杯鸡尾酒,又给自己点上一杯,然后就耐心地窝在沙发里等魔女小姐到来。
然后,又过了几分钟,魔女小姐准时走进了酒吧。
在一阵风铃的轻响中,江酒下意识抬头看她,发现她穿了他们认识那天她穿的那条黑色长裙。
样式简单,剪裁得体,会让人联想到塞壬女妖在海水中漫漫散开的长发,有流水般的清凉质感——江酒一直觉得她这件黑色裙子应该不是便宜货,却从来没在各个奢侈品牌子的发布会或者时装秀上见到过相似的设计。
他能感觉到剪裁和设计带来的高级感,却始终不敢确定那条长裙究竟是不是某个奢侈品牌子旗下的新品。
原因嘛……或许是有的人就算套着麻袋也能穿出国际大牌的感觉吧?
就比如眼前这位魔女小姐。
长发如墨,眼眸是氤氲着迷蒙雾气的纯黑色,不喜欢涂口红所以嘴唇一直都是略带病态的苍白,个子很高挑,腿是一等一的长,即使她的穿衣风格一直很保守天天都裹得严严实实的江酒也能看出她的身材很好。
现在她的表情很平静,进了酒吧和调酒师颔首打了招呼之后就转头径直向江酒走来。
“晚上好。”
江酒笑着向魔女小姐打招呼。
“晚上好。”
魔女小姐清浅地点头还礼,然后在江酒对面轻抚长裙落座。
“我给你点了酒,”江酒语气很温柔,“是以前你一直都很喜欢喝的鸡尾酒,前些天因为季节的缘故薄荷叶质量不好做不了,现在终于能做了。”
“嗯。”
“最近换季,天气变得快,你身体又一直都不怎么样,得注意保暖小心感冒,尤其是流感。”
“嗯。”
“说起来你今天怎么又穿这条裙子了?我记得咱们当初认识的时候你穿的就是这条裙子吧?”
“嗯……”
魔女小姐好像有惯性一样的回答节奏突然停顿了一下。
她突然抬眼与江酒对视,纯黑的瞳孔里泛着一点点疑惑。
“我跟你认识的时候穿的是这条裙子,现在要分手,穿上这条裙子……算是重温一下那天的感觉,没问题吧?”
“……”
江酒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就像虚假的面具被掀开,原本多情且温柔的模范男友忽然变成了冷血而善于玩弄人心的铁渣男。
“你果然知道我今天约你出来是为什么啊。”
江酒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
“那,摊牌吧,我也不装了。”
他坦诚地看着魔女小姐的眼睛,爽朗点头承认:
“没错,今晚我是来跟你提分手的。”
魔女小姐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她好像并未因此感到一丝一毫的惊讶。
她只是困惑地皱眉,又很可爱地歪头:
“可,为什么?”
江酒耸了耸肩,摆手:
“可能只是,单纯因为不喜欢了而已。”
说完他又叹了口气,推了推眼镜,详细给魔女小姐解释
“感情这种事本来就很麻烦,可能前段时间还很喜欢呢过段时间就突然不喜欢了,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咱们俩谈恋爱只是柏拉图式恋爱,平时消费基本都是我买单没让你掏钱,也没一起睡过,这过程里你也不算吃过亏,对吧?”
魔女小姐眼神略微茫然,似乎在跟着他的话回忆过去,回忆完了之后确认他说的是事实没错,便点了点头。
“对嘛,”江酒笑了笑,“所以我没惦记着骗你的钱也没骗你的色,咱们俩这只是普普通通的,感情淡了所以不适合继续谈下去了。”
说完他又想起什么,伸手指着他自己说:
“当然你也可以觉得我是渣男,骂我两句也无所谓,毕竟确实是我对不起你,可……不管怎么样,我确实是没办法继续当你男朋友了,对不起哈。”
“……”
魔女小姐盯着江酒看,默不作声。
她大概也是有点无奈的,无奈于碰上了江酒这种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渣男。
陈述过错,点明得失,把他们俩从头到尾的关系都挑干净挑明白了。
他的确从未馋她身子也没骗过她的钱,所以魔女小姐似乎确实很难直接给江酒扣上个渣男的帽子……因为自始至终他从她那儿骗走的东西似乎只有感情,而感情是无法以价值来衡量的。
所以她可以骂他不要脸,骂他负心汉,骂他是个感情骗子,但唯独没办法跟他闹起来。
因为他们俩都是讲道理的人,讲道理的人无论如何都干不出多不讲道理的事。
仅此一点,江酒似乎就已经抓住了魔女小姐的要害,在今晚彻底立于不败之地了。
真是……深谙人心所以更让人觉得讨厌的渣男啊。
魔女小姐轻叹一声。
她抽出了魔杖。
江酒愣住。
他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少女不知从哪儿抽出了根还带着片嫩叶的树枝,然后垂着眸,轻声问:
“之前……你跟之前那些女孩子分手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吗,江酒?”
“!”
江酒惊住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魔女小姐轻轻晃了晃手里的魔杖。
隐约间有轻快的吟唱声压过酒吧音响里播放的爵士乐,在所有人耳边回响。
“睡吧。”
江酒听到魔女小姐说。
于是不管是吧台里的调酒师还是吧台下的客人——此地除了他们两人以外的全部活物都如同陷入永眠般沉睡过去。
江酒瞠目结舌,心中突然又浮起某个几乎是不可能的猜想,于是震撼地抬头看向魔女小姐手中的魔杖。
魔女小姐却提前猜出了他的想法,于是低声解释:
“六又三分之一寸长,接骨木材质,这是我的魔杖。”
她的语气满是理所当然的味道,就好像在说……就像汽修工人会随身携带一把扳手一样,身为一名魔女理应能随时随地抽出自己的魔杖。
可江酒不想知道这个,他只想知道为什么这世界上真的会有魔杖这种东西。
他瘫在沙发里,盯着那根魔杖,感觉自己从小到大二十几年来逐渐形成的坚不可摧的三观在轰隆一声巨响里碎成一地狼藉。
心脏在战栗,身体在颤抖。
“……魔女?”他喃喃地问,“原来你是魔女,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有魔女?”
魔女小姐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她只是拎着那根还带着片苍翠叶子的魔杖,上下打量了遍脸色苍白的江酒。
然后,自江酒跟她认识到现在为止,她第一次微笑起来。
“虽然你没骗我的钱也没骗我的色,虽然跟我在一起每次出来消费都是你买单,虽然你刚刚说的很有道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了我不应该再强求……”
“可是,被欺骗了感情的我,果然还是会觉得很生气。”
“你以前跟我说生气了就要学会发泄,不然会把人憋坏的——那么,江酒,你做好了承担一位大魔女怒火的准备么?”
有未知之物随她的宣告苏醒,如活物般蜿蜒着爬出,在地上在酒桌上留下污浊粘稠的痕迹。
是触手。
一根根带着吸盘和诡异眼睛状花纹的触手从少女身后和长裙下爬了出来,在阴影中蔓延,渐渐挤满小半个酒吧,映得香薰的烛火摇曳。
然后,一条触手勾着一瓶流光溢彩的斑斓魔药,伸到了江酒面前。
端坐于黑暗中的魔女小姐看着江酒,声音冰冷:
“如果你是以欺骗少女感情为乐的渣男,那把这瓶魔药当做对你的惩罚再适合不过了?”
“喝下这瓶魔药,你将成为见习魔女。”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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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天下无敌
雨下得很大。
乌云卷集,裹着不知多少水汽,酝酿半天后落下撒豆子般的轰然大雨,雨滴坠在地上,引出哗啦啦连绵不绝的响声。
正是雨落狂流之暗。
天气晚来秋,一场秋雨一场寒,按理来说秋天不应该有这么旷日持久的暴雨,可它偏偏就是来了,伴着狂风带着雷鸣,把还挂在路边景观树枝头的枯叶都打了下来,簇拥着裹挟着一路往下水道去了。
便是一派肃杀景象。
按理来说这样的天气街上就不应该再有人了,大家都往家里一待,该干嘛干嘛,总之不至于跑到外面淋雨。所以街上商铺差不多都关了门,只有寥寥几家没有放下卷闸门歇业,也很难再见到行人。
可如今雨雾中还是有人缓缓走着。
黑发黑眸,身穿女仆长裙白围裙的少女优雅缓步走在雨中,裙摆摇曳得像朵盛开的黑莲花。
她举着一把格外大的黑伞,神情专注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脚上那双小皮鞋踩在路面上的积水里,啪嗒啪嗒带起一路细碎涟漪和轻响。
雨天是很不适合出门的,更不适合穿着女仆长裙出门,毕竟无论是随着轻风落下的雨点还是地上的泥水都有可能把裙摆弄脏,这是会让人很头疼的事。
可不知为何,尽管少女并未特意放慢脚步,雨点和泥水也完全没有溅到她身上。
好像是那把大的出奇的黑伞把外界一切影响全都阻挡下来了,于是伞下便奇妙地多出了一片相对独立的小世界。
少女便独自走在这片小世界中,偶尔会抬头隔着重重雨幕看一眼远处的商铺和行人,但最终还是会收回目光,继续走她的路。
路上偶尔有几个行人路过,男女老少不尽相同,可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对少女的存在熟视无睹——这其实很不正常,毕竟这世界上应该不会有几个愿意在大雨天穿着女仆装上街的女孩子才对。
可他们好像就是没看到少女。
黑伞阻挡了暴雨,伞面将雨水铺展成连绵的雨幕,雨幕像断了线的珠子淅淅沥沥落下,让伞下的少女模糊得只剩下轮廓。
隔着雨幕,她好像能看到外面的人,可外面的人却看不清她。
雨渐渐更大了。
雨滴落在地上,水花迸溅碎成极细的雾气,氤氲着向上升腾,把离地面一两米高度的空间挤满了,少女的身形也彻底变成一团隐隐约约的黑,随着渐行渐远终于淡去了。
……
少女推开了酒吧的门。
可她没着急进去,而是先把手里的黑伞拢起来,在门外把水抖干净放到旁边架子上,这才慢悠悠地踏进店门。
小皮鞋鞋跟敲打着实木地板,哒哒哒的响。
或许是察觉到这动静了,站在吧台里的魔女小姐转头向她看来,然后微微皱起眉,冷淡道:
“两分三十秒。”
“是还差两分三十秒才迟到,”黑发少女一边走到吧台前坐下一边笑意盈盈反驳,“我掐着点呢,再说今天下雨,还下得这么大,我能来就已经不错了。”
她本来就长得很好看,虽然肤色有些病态,过分苍白,但反而让她看起来更有种楚楚可怜的媚意,如今笑起来竟然会让人觉得心疼。
但很可惜,魔女小姐非但不会怜惜她,还要拆穿她的谎话:
“凡人畏惧风雨,可魔女不会,你现在已经不是凡人而是魔女了,就算穿着女仆裙一路走过来也没被淋湿一点。”
“你是说这件女仆裙么?”
黑发少女提起裙摆,露出下面裹住细白双腿的白色吊带袜,还有暴露于裙摆与吊带袜之间的那片白腻。
她勾起嘴角,一副挺开心的样子,甚至还原地转了个圈给魔女小姐看。
只是很可惜以魔女小姐的性子这时候不可能搭茬说什么“你好骚啊”这样的话,事实上她只是皱眉皱得更深,却保持着沉默。
黑发少女见她这幅表情便忍不住笑,重新坐回吧台,伸手扯了扯头顶的发饰,歪头问:
“可这件女仆裙不就是你让我穿上的么,莉莉丝?”
名为莉莉丝的大魔女继续保持沉默,自顾自调着她的酒。
就像刚刚在大雨里路过的行人,明明与黑发少女面对面,她却好像没有看到她,听到她的话。
黑发少女也不气馁,继续自说自话:
“病弱黑发黑眸手无缚鸡之力,时刻要注意仪态,要穿女仆装吊带袜小皮鞋——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不就是你么,莉莉丝?”
她第二次喊出了魔女小姐的名字,语气倒是很甜,听起来对此没有任何不满。
而莉莉丝终于放下了调酒壶。
她漠然低头看着江酒,轻轻摇了摇头:
“你不该叫我莉莉丝的,你应该叫我什么?”
江酒无辜地看她一眼,然后乖巧地回答:
“主人……莉莉丝主人。”
“……”
莉莉丝沉默片刻,终于忍不住问:
“你这样就接受了?不会觉得我过分不会恨我?我可是……把你从男人变成魔女了。”
“有什么可恨的,”江酒歪歪头,“哦,一开始我确实感觉你有点过分,可想了想之后就觉得也无所谓了。”
“人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负责,既然我渣了你就理应被你报复,哦,虽然我一开始还真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喜欢我,爱之深恨之切,主人你原来得有多喜欢我才会恨我恨到把我变成魔女啊?”
她甚至暧昧地眨了眨眼。
青山易改本性难移。
渣男就算变成美少女了也绝对不可能放下屠刀回头是岸,相反,更大的概率是适应了之后直接化身坏女人。
江酒的适应力就很强,所以刚被变成魔女不到一个星期她就习惯了魔女的身份,甚至如鱼得水。
这样莉莉丝就给整不会了。
她呆呆地看了江酒一眼,好像是想说什么,但犹豫了半天没说出来。
所以意义是什么呢?
她费尽心思调配魔女之药,约江酒出来给他灌下,意义是什么呢?
不就是让江酒品尝成为女人的痛苦,让他真正意义上地感同身受,欣赏他痛苦不甘乃至扭曲的情绪么?
可现在为什么她觉得江酒反而……挺开心?
江酒:还有这种好事?
所以突如其来的,大魔女莉莉丝感受到一股挫败感。
而江酒调侃完她之后甚至还有心思开玩笑:
“说起来你们魔女好像都有魔女名吧?我现在也是魔女也应该有魔女名,我想想……我姓江,名字跟水有关,魔女又都是长生种对吧,那我魔女名叫伊丽莎白怎么样?”
“……”
莉莉丝麻了。
所以,她做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呢?
难得的,魔女小姐叹了口气。
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没办法对江酒完全狠得下心的她……恐怕奈何不了这块滚刀肉了。
那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吧。
莉莉丝抬头看了眼江酒,轻声道:
“这些天我要去参加魔女茶会,可能很久都回不来,你在家好好待着,不要乱跑。”
“我走的这段时间这家酒吧就交给你了,周围我布置了驱人结界,正常人类会直接无视掉酒吧的存在,只有少数超凡存在才能察觉……不过我已经都打过招呼了,他们这段时间都不会过来。”
她原本还想再交代交代有关于酒吧的注意事项,可还没来得及说就发现江酒的微妙表情。
“布置驱人结界,又跟超凡存在打招呼——你是在关心我么主人?害怕我应付不来?”
江酒笑吟吟的,看得莉莉丝心烦意乱想摸出魔杖把她变成只癞蛤蟆。
只可惜……她狠不下心动手。
如今江酒这身体是由她亲手捏出来的,大概可以说是长在她审美上的模样,光看着就足够赏心悦目,就算心里不舒服也很难真的对她生气……
更何况顶着这张脸的人是江酒。
她心情愈发复杂,但还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只是担心你得罪了客人,坏了我的名声罢了——总之我离开这阵子你最好还是老实一些,不然等我回来有你好果子吃。”
“哦?”
莉莉丝跟江酒唠这个,她可就不困辣。
“什么好果子吃?你还能拿我怎么样,对我来说还有能比现在更糟的情况吗?”
她甚至还有点嚣张。
莉莉丝已经对此免疫了,伸手轻轻一抓从空气里摸出魔杖,在身前划了个弧:
“学界把魔女们粗分为四个学派——塑能,变化,召唤和启示,你知道我属于哪个学派么江酒?”
江酒突然不说话了。
或许是脑海中有什么不是很美好的记忆随着魔女小姐这番话翻涌出来,比如她给她灌下魔女之药那晚上,她们在酒吧分手,魔女小姐用魔杖召唤出的生物。
冰凉,柔软,带着吸盘甚至生长着眼睛,从阴影中和魔女小姐长裙下缓缓爬出,映着昏暗灯光,投出狰狞的一大片影子。
是触手。
无数黏糊糊湿哒哒的,滑腻触手。
莉莉丝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举起魔杖,威胁江酒:
“触手法术可是召唤学派中相当罕有的高级法术,一般魔女都无缘得见……可如果等我回来发现你不乖乖听话的话,我就把你扔去给我的宝贝触手们,想必它们一定会挺喜欢你这样娇嫩可口的小魔女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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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墙中之鼠
酒吧里有魔法壁炉,不需要添柴就随时有烧得很旺的火,在雨天里悄无声息地散发光和热,驱赶大雨带来的潮湿寒冷。
莉莉丝就是通过壁炉离开酒吧前去参加魔女茶会的。
当时江酒只看到她小心翼翼弯腰钻进壁炉,接着火光一闪,她就消失不见了。
还好,还好离她当初被灌下魔女之药那天已经有些日子,这段时间她天天见到魔女小姐用法术,差不多习惯了,也就没怎么惊奇。
之前她还听莉莉丝说最近国家大力提倡居民使用清洁能源,并逐步取缔煤炭,减少温室气体排放……所以魔女小姐甚至还考虑过要换个用电的仿真壁炉,好响应国家号召。
因为太现实了,所以江酒觉得很魔幻。
在她心目中魔女应该是神秘而优雅,古板而固执的,十个里有九个是电子白痴,不擅长使用任何现代化设备。
她没想到莉莉丝居然如此与时俱进如此……接地气。
不过也可能单纯是她自己对魔女有刻板印象,仔细想想当初她跟魔女小姐谈恋爱时魔女小姐用的一直都是最新款的手机,而且从未对她暴露出有关于魔女这层身份的任何狐狸尾巴。
时代变了,就算是魔女也得与时俱进,争做新时代好魔女。
守旧的老一代魔女依旧用着魔杖,可新一代的魔女说不定已经用上了先进的魔导武器,所以莉莉丝想要把酒吧里的老式壁炉换成新款的仿真壁炉……某种意义上也是非常合情合理的事。
江酒把视线从壁炉上挪开,弯腰从酒吧门旁的暗道里钻进吧台,抬头看向酒柜上一排排的酒瓶。
各种口味牌子的利口酒,不同的威士忌,朗姆酒,伏特加,金酒……
灯光昏暗,各色酒液斑斓,映出一片幻梦般的奇妙光景。
“你还是那么喜欢喝酒啊……”
江酒伸手轻轻拂过那些酒瓶,嘴角不自觉勾起点无奈笑意。
但她并未一昧沉浸在回忆中,而是很快摇了摇头,转过身,拿起块毛巾,小心翼翼继续做莉莉丝离开之前还未完成的工作。
壁炉里干柴哔剥哔剥地轻响,光和热驱散暴雨带来的阴冷潮湿,酒吧里安安静静的,偶尔会有当啷的杯子碰撞声。
今日的莉莉丝酒吧和往常一样开始了营业。
……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走在街上十米之内雌雄莫辨五十米以外人畜不分,再远点就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了,只有一团模糊不清的影子。
可其实也没有影子。
除非有急事,不然没人会蠢到在这种恶劣天气出门。
当然,姜小白没什么急事,人也不蠢,但她人现在就是在大街上,举着把伞淋雨一直走,风有点大,裹着雨点斜斜地从伞下钻进来,落在她的裙摆上,打湿了一大片,坠坠地把裙子沉下去,便勾勒出少女双腿美好的线条。
只可惜姜小白如今正垮着一张小白批脸,看起来就不是那么漂亮了。
她心情不是很好。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文艺点可以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专业点就说是墨菲定律——总之姜小白最近运气一直都不是很好。
邻居家半夜总是会响起莫名其妙的,像是老鼠在啃食东西的动静,很吓人,让姜小白连着好几晚都没睡好,甚至被吵得精神衰弱,白天上班时没精打采的搞错了文件被领导批评。
昨晚那奇怪动静消停了,她觉得终于能睡个好觉,可闭上眼却做了一整晚的噩梦。
梦中有鼠群如潮水般簇拥着涌来,所过之处草木不生,只剩下肮脏污浊的痕迹,还有嘈杂魔性的磨牙声——梦中她被鼠群追赶,发疯般狂奔,胆战心惊,偶尔回头去看就会看到无数通红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流动,死死跟在她身后。
她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就算是醒了之后她好像也逐渐会感觉自己听到出租屋房间的墙壁里有一群老鼠在狂奔,窸窸窣窣,吱吱唧唧。
姜小白认为自己可能是被邻居家的奇怪动静吵得神志不清了,早上艰难从床上爬起来,晕晕沉沉地请了假,打算找个心理医生咨询一下。
她出门的时候天上就下着雨,只不过那时候雨很小,她也没在意,可没想到雨越下越大,眼看着手机都已经开始弹红色预警了,她才刚出地铁口,还没走到心理咨询机构。
伞已经几乎挡不住豆大的雨点了,更何况还有风。
姜小白是整天坐办公室或者窝家里的宅女,手无缚鸡之力,渐渐撑不住伞了,于是干脆准备找个地方暂且避避雨。
可是该去哪儿呢?
少女茫然地抬起头来,环顾四周。
不知何时凭空有淡淡的水雾腾起,遮挡住了所有景物。
姜小白不是路痴,可现在她居然有点犯嘀咕,觉得再在这片水雾里走一会儿八成得迷路。
必须尽快找到避雨的地方了。
少女下定决心,撑着伞小心翼翼往离她不远处的招牌方向走去。
路边如今已经有了挺深的积水,一脚踩进去甚至几乎能漫过鞋面。
姜小白艰难地在积水中跋涉,尽量不让裙摆落在水里,一步两步慢慢挪到了人行道上,然后抬头看那块从刚刚开始就在水雾里亮着隐约光芒的招牌。
“莉莉丝。”
没有后缀,只有个简简单单的名字。
再看装修,古色古香,精致而优雅,似乎是维多利亚式的风格,很漂亮,但却没有任何代表了经营范围的特征。
是饭店?书店或者咖啡厅?
好像都有可能。
姜小白下意识掏出手机,点开丑团,搜索莉莉丝,可却没有得出任何结果。
眼前这家不知道究竟是做什么的店家似乎并没有入驻美团,所以眼下少女无法得知关于它的任何信息。
她叹了口气。
光从装修看好像就是很上档次的店啊,也不知道到底是卖什么的,但怎么想消费都不会低吧,这样一来钱包恐怕又要瘦一圈了。
呜呜,她的小钱钱。
姜小白最后又转头确认了一遍周围所有商铺全都关门了,然后不甘心地咬了咬嘴唇,收起雨伞,伸手推开店门。
“叮铃铃——”
门上用来提醒有客人上门的水晶风铃响了起来。
姜小白一只脚踏进了门里,另一只脚却迟疑地停在了门外——她手里的雨伞还滴答着水呢,却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于是整个人就只能尴尬地僵在门口。
就有种社死的感觉。
少女戴上了痛苦面具,开始犹豫要不要退出去把伞找个地方放起来……可这时候她听到身边忽然响起了温婉好听的女声。
“客人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么——哦,是担心雨伞滴水弄脏地板?没关系的,交给我吧。”
有香风掠过,是薰衣草的味道。
姜小白下意识转过头,然后就看到了不知何时已经俏生生站在她身旁的女仆小姐。
黑色长裙,白色围裙,眸子和头发都是夜色般的乌黑,发间有女仆头饰和流苏的发饰,白色丝袜黑色系带小皮鞋。
她在那里一站,不需要有任何动作不需要发出任何声音,只微笑着,就莫名其妙仿佛让人穿越时空来到了百年之前。
或者说,相对的,这位女仆小姐看起来好像就是从历史中翩然跃出的。
好,好漂亮。
姜小白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感慨。
而女仆小姐已经完美而潇洒地弯腰从她手里取过伞,一丝不苟地把伞面沿折叠线收起,扣好魔术贴,一边把它挂在门外架子上一边亲切地对姜小白说:
“伞最好还是晾干了再收起来才好,只不过今天雨下得大,潮,放在外面一时半会儿是晾不干的,所以暂且就这样收起来,等客人你回去再晾干,好么?”
不卑不亢,又巧妙地设身处地为姜小白着想,让她听得浑身舒泰,就连前些天失眠和噩梦带来的坏心情都不知不觉间消散了不少。
她不知为何脸红了红,偷看了眼女仆小姐格外好看的侧脸,然后低低嗯了一声。
女仆小姐便也笑了笑,引着她去了店里,介绍道:
“我们店其实是酒吧,在外面看不出来吧?店里的酒种类倒还是挺齐全的,也有几样特别好喝的特调,挺适合像你这样可爱的女孩子……要尝尝么?”
这时候姜小白刚刚还蠢蠢欲动的心突然凉了不少。
坏了,她想。
有这么漂亮这么专业女仆姐姐当服务员,装修还这么好的酒吧,酒水的价格一定不低吧?
今天钱包怕是要大出血惹!
小姑娘几乎忍不住要垂头丧气——可这时候她又听到了女仆小姐的温柔声音:
“让我想想……客人你喜欢什么口味的酒?酸或是甜,又或者说可以喝苦一点的,酒精度比较高的?”
“甜,甜一点的吧……”
“这样啊,”女仆小姐略微思索片刻,笑着点头,“那我推荐客人你尝试一下我们店的特调——魔女之夜,不贵哦,一杯八十。”
姜小白闻言沉默了会儿,觉得价格确实不是很贵,至少是在接受范围内,于是也点点头:
“……好,那就一杯魔女之夜。”
“好,那客人您稍等。”
女仆小姐把一杯清水顺着吧台推给姜小白,然后转身寻找基酒准备开始调酒。
姜小白便乖乖坐在吧台前,安静地欣赏她调酒。
真好啊真优雅啊,果然女仆姐姐赛高!
小姑娘在心里欢呼。
沉浸在如此心绪里的她自然没有注意到桌上的那杯清水没由来的起了波澜。
有鼠影隐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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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鱼和鱼钩
“这么大的雨天,客人你居然还有兴致一个人出门喝酒啊?”
“啊,没有,其实……我出门不是为了喝酒来着。”
“哦?”
“是约了心理咨询师,下地铁的时候才发现雨已经下这么大了,所以想找个地方躲雨……”
“这样啊。”
女仆小姐一边调着酒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姜小白说话。
姜小白有些窘迫。
大概女仆小姐无论动作姿态还是表情都透着一股娴静的优雅,同为女孩子,姜小白面对她时会不自觉感到相形见绌,于是整个人就拘谨起来。
她有个坏毛病——紧张的时候尤其喜欢吃点什么东西来分散注意力,可如今她面前也没什么吃的,只有一杯水,于是她便下意识想喝口水。
可还没等她去拿杯子,女仆小姐就先一步伸出手,用两根纤长白皙的手指搭在杯沿。
诶?
姜小白愣了愣,有些不解,抬头看女仆小姐。
女仆小姐朝她眨了眨眼:
“淋了雨容易受寒,就不适合喝凉水了,我给你倒杯温水吧。”
然后她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抿唇笑了笑,补充:
“温水其实是有一定解酒效果的,虽然魔女之夜的度数不算高,但对于酒量不太好的女孩子来说还是挺麻烦的……不知道客人你酒量怎么样?”
“啊,啊?”
姜小白脸红了红,不自觉地低下头,软软糯糯地回答:
“就……就还好吧。”
她觉得女仆姐姐真是温柔呀。
虽然的确是有营业式应对的嫌疑,但无论是说的话做的事都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无微不至。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女仆小姐长得是真漂亮。
长发及腰,眉眼温润且娴静,深黑的眸子随时都含着笑意……姜小白还发现她左眼下有颗泪痣,像青黑色的小花绽放,魅惑而妖艳。
姜小白呆呆地盯着那颗泪痣看了会儿,又猛然间发觉酒吧突然安静得可怕,于是抬头——然后她就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女仆小姐已经在笑着看她。
“!”
女孩红了脸,从耳垂一直蔓延到脖根。
好、好害羞。
她想着,心怦怦地跳。
见她这样,女仆小姐也适时把目光挪开,拿了那杯冷水到吧台下,用指尖敲了敲杯壁。
“叮——”
微不可闻的一声嗡鸣响起,有冰冷的光在水中绽放,扩张,收缩,像无形的手,紧紧抓住了隐匿于杯中的污秽之物。
是老鼠。
一只通体漆黑的老鼠被捏成了扭曲的形状,疯狂挣扎着,甚至想要低头啃食无形之手。
“吱吱,吱吱!”
它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
可无论它如何挣扎都无法重归自由,甚至就连叫声都被奇妙的力量封印在玻璃杯中。
“不要打扰客人的好心情哦,要绅士一些才行呢。”
江酒微笑着无声地叮嘱它。
可一只老鼠怎么可能听得懂人话,它继续疯癫地挣扎,哀鸣。
看来已经没有抢救的可能了。
女仆小姐无奈地叹了口气,指尖又在杯壁上轻敲。
无形之手缓缓收紧,老鼠就变成了鼠片。
再过会儿无形之手松开了,手心处也就只剩下一团渐渐溢散的液体——像陈旧的血,黑中混着污浊的红。
所以这就是墙中之鼠的正体么?
江酒眯起眼来,把那杯水往吧台里推了推,转身取出另外一只杯子,倒了温水给女孩递过去:
“客人您的温水,酒也快调好了,请您稍等一会儿。”
“没,没关系的,”女孩结结巴巴地回答,“我可以等,反正……反正外面雨还很大。”
“好。”
江酒点点头,表情难得严肃起来,然后伸手取了调酒壶。
她是会调酒的。
莉莉丝一直都很喜欢喝酒,尤其爱喝鸡尾酒,因为她的缘故江酒很早之前专门去学了调酒——当然速成班出来的无论如何也说不上专业。
不过如今也够用来糊弄不识货的小女孩了。
只可惜酒吧的吧台不算太宽敞,施展不开,也就没办法玩花式调酒的那些技法。
江酒认真地调完了那杯魔女之夜,从吧台下先拿了杯垫出来,然后才把被子放在杯垫上,一并小心翼翼推给了姜小白。
可这时候她突然发现姜小白的注意力完全没在酒上,反倒托着腮一直傻乎乎地盯着她看。
还没喝酒,人却好像已经醉得差不多了。
罪过罪过。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继续装出那副优雅的姿态,轻声提醒姜小白:
“客人,您的魔女之夜。”
“啊!”
姜小白如梦初醒般慌了一下,心虚地收回视线,为了掩饰尴尬干脆伸手端起那杯魔女之夜,轻啜了一口。
然后满脸惊喜。
“好喝!”
她放开胆子喝了一大口,然后眯起眼来,像餍足的猫咪般露出慵懒的表情。
江酒便笑着感谢:
“谢谢夸奖,好喝这样的形容对调酒师来说已经是最高等级的褒奖了……客人您能喜欢我的手艺是我的荣幸。”
说完她又想到什么,补充道:
“魔女之夜这款酒是我们酒吧的特调,也算是我的拿手作品了,基酒是Tequila,橙皮香甜酒,还有就是一点点美梦一点点幻想,再加上魔女熬制的魔药——蜘蛛毒囊、飞蛾鳞粉、还有蝙蝠翅膀。”
姜小白听了之后差点吓一跳,可很快就反应过来,一本正经地点头:
“这样啊,原来你们这里表面看上去是个酒吧,其实背地里是魔女们的老巢,所以卖的酒里面才会有魔药的成分是吧?”
她说完自己都忍不住了,很开心地笑起来。
江酒也跟着笑,一边笑一边承认:
“是呢,没想到客人您这么聪明能一眼就看出来我们酒吧的秘密——没错,我们酒吧其实就是一位大魔女的老巢,而我只是被她捉来当服务员的倒霉蛋。”
“这样啊!”姜小白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这么说你们酒吧的老板……哦不,是那位大魔女——她一定是挺黑心吧,居然舍得压榨姐姐你这么漂亮的女仆!”
有一说一确实,江酒想。
何止黑心,简直丧尽天良,比温州江南皮革厂的老板黄鹤还可恶呢。
虽然她并不认为莉莉丝也会吃喝嫖赌欠下三点五个亿然后带着小姨子跑路。
说起来她恐怕也没有所谓的小姨子,就算要跑路可能唯一会带上的人就只有她一个——毕竟她已经快成魔女小姐的随身女仆了。
女仆小姐漫无目的地想,又笑了笑,权当是对女孩夸她漂亮的回应了。
说起来也不知道魔女有没有所谓的灵觉,远在魔女茶会的莉莉丝是否能感觉到有人在背后说她坏话呢?
如果可以的话,那就有意思了。
她又看了一眼姜小白。
这年头老实人还真是不招人待见啊,明明她都已经在说实话了,这小姑娘还以为她在开玩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她才能反应过来。
想到这儿她干脆给自己也倒了杯酒。
江酒的酒量一直都不错,加上她懒得动手调酒了,就干脆直接倒了点威士忌。
举杯,示意。
“一起喝点么?”
她问姜小白。
小姑娘愣了下,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嘴唇上稍作停顿,也举起了杯子:
“好。”
杯子碰在一起,当啷轻响。
江酒仰头喝完了杯里的酒,舔了舔嘴唇,又端起酒瓶稍微倒了一点。
姜小白看她干了,迟疑地看了眼自己手里还有大半杯的鸡尾酒,有点怀疑人生,纠结片刻之后还是果断给放下了。
这时女仆小姐慢悠悠开口:
“客人……嗯,总叫客人的话感觉怪怪的,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啊?”小姑娘愣了愣,很快回答,“我叫姜小白,姐姐你叫我小白就好了。”
“姜小白?”女仆小姐勾起唇角,“好可爱的名字,那我就按你说的,叫你小白啦。”
“好。”
“那作为交换,我也得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江酒,你叫我什么都行。”
“酒……”姜小白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那我叫你酒姐姐,行么?”
“当然可以。”
虽然被别人叫姐姐还是蛮怪的,可江酒倒不是很在意。
来都来了,还是孩子,大过年的,都不容易。
在哪儿摔倒了就在哪儿躺下,既然变成了魔女小姐的女仆那就得学会适应。
江酒觉得问题不大。
她稍微回忆了下姜小白在吧台坐下时与她的对话,然后率先领起话题:
“这么大的雨,小白你还要出来找心理咨询师,是怎么了,最近心情不好么?”
说完她好像觉得这么问有些不合适,于是略显歉意地抿了抿唇,说:
“如果不方便说的话就算了,我就是有些好奇。”
姜小白下意识看了眼朝她微微前倾身子低下头的江酒。
或许是喝了烈酒的缘故,她原先因体弱多病而显得过分苍白的脸颊染上了桃花般的酡红,像冰山初融铁树开花,原本气质清冷的女仆小姐变得格外漂亮且诱人。
小姑娘咽了口口水,急忙摆手:
“没有,没有的事,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就是最近碰上了点奇怪的东西,所以精神有点衰弱,想找心理咨询师问问是什么情况。”
“这样……是什么东西呀?”
女仆小姐好奇地问。
像上了钩的鱼……
又或者伪装成鱼的鱼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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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坐听雨声
姜小白平时的戒备心还是蛮强的。
早知道女孩子也会被……不对,总之孤身一人在大城市工作,理所应当要小心一点。
她以前甚至从来没有去过酒吧夜店这种地方,对此类场所的认知基本都来自新闻和道听途说的消息——有了先入为主的刻板认知,小姑娘就觉得酒吧和夜店都不是什么好地方。
一说到酒吧和夜店就让人想到白臂膀,有了白臂膀就有了光溜溜的肉体,然后顺理成章快进到捡尸和多人运动。
虽然有时候平淡的生活过久了,当惯普普通通的上班族了,她也会想尝一下鲜。
刚踏进这家酒吧时她还很紧张,坐立难安,手都不知道往那儿放,后来跟女仆小姐聊着聊着放轻松了一些,终于是能正常交流了。
但那时她还保持着最基本的警惕——可现在没了。
女仆小姐身上有一股子奇妙的亲和力,脸上随时都有浅浅的微笑,偶尔会眯着眼,听她说话时表情一直都全神贯注,很认真。
她觉得女仆小姐很尊重她,即使这份尊重很有可能来源于职业操守。
人类其实是挺奇怪的。
没办法平时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十几几十年的家人聊心事,却能跟网上素不相识的沙雕网友交换破防故事,一起洗洗海带。
大概是心里清楚以后绝对不可能再有什么故事发生,也没有未完待续的后缀,于是可以安心地把沙雕网友当成是垃圾桶随便倒垃圾吧。
而如今大概也是如此。
女仆小姐是酒吧的调酒师,姜小白是平时绝对不会到酒吧来的乖乖女,她们俩以后似乎注定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于是姜小白便可以自暴自弃般的把女仆小姐当成树洞随意倾诉。
她对她说最近生活上的不顺心,工作中的不如意,酒精催化情绪,小姑娘甚至慢慢激动起来,小声跟江酒说她领导的坏话。
什么大腹便便看起来就很油腻啊,人还没到中年就很可悲地秃了顶啊,喜欢吃大蒜所以身上常年萦绕着一股蒜味儿啊……
江酒认真地听着她抱怨,虽然没听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但也没失望。
她觉得讲到气愤时甚至会忍不住起身轻轻拍桌子的姜小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蛮可爱的。
当然,这主要是因为小姑娘长得漂亮。
从始至终江酒都是坚定的颜值党。
而随着话题逐渐深入,时间轴渐渐从几个月前推进到最近几天,姜小白终于开始讲起她碰到的怪事。
“就……有老鼠,”小姑娘伸出手胡乱比划,“好像在隔壁邻居家,又跟在墙里似的,晚上我一闭上眼就能听到有嘎吱嘎吱,滋啦滋啦的声音。”
“好像是老鼠在墙里奔跑,啃咬,抓挠着什么东西,可吓人了,我好几天都因为这个没睡着觉,都快精神衰弱了。”
说到这儿小姑娘适时露出一副沮丧神情。
江酒便笑着安慰她:
“可能是你邻居家在装修吧?”
“怎么会啊,哪里有人大半夜装修的,再说声音也不像啊。”
“也是哦,那按你说会是怎么回事呢?”
“按我说?按我说可能是他家闹老鼠了吧,可这么久了怎么也没见他们捉老鼠……邻居来点作用呀邻居!”
姜小白趴在了桌上。
她好像已经喝醉了。
嗯,应该是微醺。
魔女之夜虽然度数不是很高,但这是相对于其他鸡尾酒来说的,更何况小姑娘酒量好像本来就不怎么样,眼下喝完了之后脸颊就已经有了一片酡红。
酒壮怂人胆。
原先还拘谨的姜小白如今已经完全放开了。
这是江酒非常乐于见到的局面。
她轻轻晃了晃手里的闻香杯,漫不经心道:
“那小白你怎么不去敲敲门,问问你那邻居到底是什么情况呢,光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吧。”
“我也想啊!”姜小白小声争辩,“可……不敢嘛。”
“不敢?”
“不敢,感觉不合适吧,而且我记得我隔壁住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单身汉,平时挺阴沉的,感觉很不好说话的样子……”
“你怕?”
“我……我怕,我怕了行吧,毕竟我一个人住啊,万一把人惹急了怎么办?”
“……”
江酒没说话。
她只是仰头喝完了杯里的残酒,沉默了会儿,慢慢点点头。
“也是。”
“就是啊,女孩子一个人住要小心一些,我妈一直唠叨我来着,她说女生比不得男生,碰见什么坏人很难有反抗的能力,所以要学会保护自己啊……”
小姑娘低声嘟囔。
她似乎不喜欢家里人的唠叨,但又觉得很有道理,所以有好好地听话。
是个乖孩子呢。
江酒笑了笑,放下杯子,恢复了优雅的样子,轻声问:
“要再来一杯么?”
或许是认为那杯魔女之夜的味道不错所以觉得可以继续,小姑娘眼神朦胧地点了点头:
“好啊,那,姐姐你再给我推荐一杯吧?”
“嗯。”
女仆小姐沉吟片刻,给小姑娘推荐了杯经典款的鸡尾酒。
她开始调酒,姜小白开始像吐泡泡的金鱼一样咕嘟咕嘟地自说自话。
像是背景音乐,比如夜店的电子乐,清吧的爵士乐,江酒听着姜小白的嘟囔声调酒,倒也挺有意思,有种丰收的喜悦……呸,是坐听雨声的感觉。
很快酒就调好了。
江酒惯例拿了杯垫垫着给姜小白推过去,等她尝了一口之后问感觉如何。
姜小白很满意,于是花了几分钟把那杯酒全部喝完,只剩下碎冰和柠檬。
喝完这杯她大概是真有点醉了,又开始跟江酒抱怨这几天的经历,垮起一张小猫批脸。
小姑娘说好烦啊,什么时候隔壁才能没有老鼠闹腾的动静,什么时候她才能好好睡一场觉啊?
她又叹气,说光因为这鼠患她工作都快丢了,上班的时候没精打采,偷偷睡觉的时候被老板逮住了好几次,被骂得很惨。
江酒微笑着倾听,沉默地看她。
有光,黑色的光,如火般升腾,如附骨之疽般纠缠,在酒吧昏暗的光下浮现出巨鼠的轮廓。
墙中之鼠。
女仆小姐停下手上的动作,突然歪头问:
“既然这样,那我跟你回家好不好?”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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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有一说一
所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听着身后响着的,女仆小姐的隐约脚步声,姜小白不禁陷入沉思。
得捋捋。
一开始她去了那家名字叫莉莉丝的酒吧喝酒,跟身为调酒师的女仆小姐聊了起来,很投缘——事情到这儿还算正常。
可接下来就邪门起来了。
她们俩聊着聊着,女仆小姐突然提出要跟着她回家,她那时候喝蒙了脑子不清醒,点点头同意了。
然后,就成这样了。
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姜小白在前面走,女仆小姐在后面跟着,下了出租车很快就到公寓楼前。
小姑娘心怦怦怦地跳,时不时偷偷转过头去看江酒,而后者总是很自然地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偶尔两人会恰巧对视,江酒便亲切地微笑。
然后小姑娘心就跳得更快了。
这算怎么回事啊?她想。
我家还蛮大的,喝酒喝醉了可以直接睡觉?
妈妈叮嘱她女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可让她小心的是渣男不是坏女人……更何况女仆小姐不管怎么说都不像是坏女人吧?
姜小白又偷看了一眼女仆小姐。
她这时候才发现女仆小姐好像跟她一样高,但身材更纤细,肤色是相当不自然的苍白,像是大病初愈不久,所以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这大概就是所谓病西施吧?
姜小白的视线在女仆小姐胸口和腿上晃悠了两圈,然后心虚地收回去,“到了,酒姐姐,”小姑娘忐忑说,“也不用坐电梯,我就住在三楼……”
“嗯。”江酒笑着点了点头,“那咱们上去吧。”
“……好。”
姜小白很不自然地带着江酒上楼。
楼道里倒还算是整洁,只不过空间有些狭小,两个人并排走的话会有些不方便,所以由姜小白在前面领路,江酒就在后面跟着。
楼道里没灯,姜小白打开了手机闪光灯照着,倒没忘了提醒江酒:
“酒姐姐你小心点啊,声控灯坏了,注意点台阶。”
“我看着呢,放心吧。”
“那就好。”
“不过说起来,楼道的灯坏了的话物业居然不知道过来修么,这么一直黑灯瞎火的万一真有人摔着了怎么办?”
“这个嘛……我记得是已经有人报给物业了,可不知道为什么物业就是不派人来修,可能是因为用电梯的太多没多少喜欢走楼梯的人,所以他们不重视吧?”
“这样啊。”
江酒轻轻点了点头,然后随意地往脚下瞥了一眼。
有漆黑的影子蛰伏于阴影之中,缓慢蠕动,密密麻麻难以计量,它们把一切灯光无法照亮的角落占满了,眼睛闪着红光,恍惚看去竟然宛若血色的星海。
疯狂,紊乱,静谧,迷幻。
鼠群聚集在楼道中,奔跑,抓挠,狭小的空间中满是刺耳尖利的啸叫声。
可姜小白却恍若未闻未见,只是自顾自爬楼梯,又过了会儿好像发现什么了,转过头问江酒:
“酒姐姐你怎么不走了?”
“哦,我在想事。”
江酒看了眼小姑娘头顶在天花板上奔跑的鼠群,犹豫了会儿要不要告诉她有只老鼠已经快掉到她脑袋上了。
当然她最后还是没开口,而是走过去伸手把那只老鼠捏成了鼠条。
黑光闪烁,污血重现。
“酒姐姐,你……”
小姑娘傻住了。
而江酒收回手,无声无息以火焰净化污血,然后笑着碰了碰姜小白头发:
“别动,你头顶沾了片叶子。”
“啊?”
小姑娘心有忐忑,却乖乖地听话不敢动弹,任由女仆小姐在她头上摆弄。
离得近了,女仆小姐身上的薰衣草香味愈发清晰,灼灼的扑面而来,仿佛让人置身于薰衣草海洋——姜小白的身高恰好能与女仆小姐面对面,她能看到女仆小姐的神情专注,脸颊略显苍白,便衬得左眼下那颗泪痣显得格外的黑。
发色如鸦羽,肌肤如白绢。
恍惚中姜小白突然觉得眼前的女仆小姐身上有股不真实的质感,可偏偏她又能闻到薰衣草香,感觉到女仆小姐的手指正掠过她发间。
她的呼吸悄然急促起来。
狭小的空间往往能给予人安全感,楼道毫无疑问是狭小的空间,可这里太黑了,反而会让人很没有安全感。
再说,还有女仆小姐呢。
想一想这样好像就更没有安全感了……
小姑娘咽了口唾沫,几乎忍不住闭上眼,心想不会吧不会吧我不会真引狼入室了吧,女仆小姐不会真看上我想跟我发展一段不怎么纯洁的关系吧?
好紧张好害怕好……
好期待。
还有这种好事?.jpg 谁不喜欢优雅漂亮的病弱女仆小姐呢,说得文雅点是世人皆惊羡你现时的容颜,说得通俗点就是我馋身子我骄傲。
姜小白就挺馋女仆小姐的,不然她也不会一拍脑袋就同意让女仆小姐跟着她回家。
心怀鬼胎了属于是。
可她等了许久女仆小姐都没对她做什么,相反,又过了会儿女仆小姐甚至收回了手,给她看躺在她掌心的那枚苍翠叶子。
“大概是刚刚公寓楼门口那棵树的叶子吧,明显的常绿阔叶,应该没错了。”
女仆小姐捏着树叶叶柄说着,又好像发现了什么,凑近了关切地问:
“小白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我给你调的那两杯酒度数有点太高了……啊,抱歉,我不知道你酒量这么差。”
“……”
虽然看女仆小姐的表情会让人感觉到她真的有在真心实意道歉,但为什么姜小白总感觉自己膝盖莫名其妙中了一箭呢?
还有,刚刚那么暧昧,过分亲密的动作原来真的只是为了帮她取走沾着的那片叶子么?
小姑娘莫名有些失落,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强颜欢笑:
“没……没事,我脸红是体质问题啦,一喝酒就容易上头,不过其实人没事的。”
“真的吗?”
“嗯,真的……不说这个了,咱们到三楼了。”
在欲盖弥彰和欲擒故纵之间,鱼儿和渔夫拉扯不休,一直从场上拉扯到场下,从楼梯间拉扯到楼道。
姜小白在前面走着,一边走一边想还好她屋里刚打扫过卫生,外卖的盒子袋子都扔掉了,地板锃亮能映出人影,家具摆设什么的都整整齐齐。
这样,女仆小姐应该就不会觉得她是个邋遢随便的女孩子吧。
她在自家门前停下,抿了抿唇,掏钥匙的功夫又下意识看了眼邻居家的门。
普普通通的一扇防盗门,没装智能门锁,跟她一样用的钥匙,看不出有任何古怪地方——可也就是这屋子,每天夜里都会响起老鼠奔跑啸叫撕咬的动静。
姜小白又不知为何想起前两天还见过的那位邻居本人。
好像还是年轻人,可头发已经有了斑白的颜色,走路时总是不自觉耷拉着肩佝偻着腰,似乎每次相遇他的表情都很疲惫,整个人又瘦小,长相很普通……只是不知为何,那家伙的背影总会让姜小白想起老鼠。
在下水沟里生活,以垃圾为食,潮湿肮脏令人厌恶的老鼠。
可明明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而已。
不过也是哦。
对比那些活的光鲜亮丽的后浪,谁又敢说自己不是个鼠人呢?
姜小白叹了口气,拧开门锁,俯身从门旁鞋柜里取了双备用的拖鞋出来,打算给女仆小姐递过去。
可她发现女仆小姐这时候正目不转睛盯着邻居家的房门看。
“就是那家吧?”女仆小姐问。
“对,”姜小白无奈点点头,“不过待会儿再说吧,先进来歇会儿再去敲敲门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好。”
江酒又看了一眼那扇被密密麻麻鼠群爬满的防盗门,微笑着同意了她的建议,换好了拖鞋。
而姜小白全程都在偷看。
好腿!
好白丝!
她能舔骨折!
江酒自然知道这小姑娘的心思,也懒得戳穿,甚至觉得挺有意思。
从来都是她撩妹,馋人家身子,如今有朝一日她居然会被撩,被人馋身子。
也是种蛮新奇的体验不是么。
她不是很在意姜小白对她的想法,只像个正常来拜访她的老朋友,客随主便,跟在女孩身后走进屋里,在小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小姑娘是第一次带陌生人回家,有点不知所措,站在原地呆了半天犹豫要不要给江酒泡点茶,最后因为觉得太蠢所以放弃了,干脆靠在沙发对面的柜子上讲起了隔壁的事。
毕竟江酒跟着她回家的缘由就是隔壁每天晚上的奇怪动静。
“就,大概是从两三天之前开始的吧,以前可没这动静。”
“可吓人了,而且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有,听起来就离得特别近,特别清楚,躺在床上的时候我总感觉那音源就在我旁边墙里……像用指甲刮墙,刺啦刺啦,又像老鼠在磨爪子。”
“因为是隔壁屋里传来的,我觉得可能他那边的邻居也能听到,就在业主群里问了,结果发现那边根本没住人,所以就只有我这边能听到。”
“你说倒霉不倒霉?”
小姑娘唉声叹气说着。
江酒闻言下意识转头看了眼她身边正在缓缓渗出污浊血迹的墙壁和那群聚集成一团舔舐着污血的痴愚癫狂之鼠。
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有一说一,确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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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血肉温床
糜烂,过分湿热且潮湿。
有污浊血液和鲜红血肉,就像植物深深扎根于泥土,它们渗透了墙壁的每一处混凝土,甚至与之共生,悄无声息地起伏,呼吸。
无穷无尽的墙中之鼠从血肉中孵化出来,宛若菌类向空气中喷发出孢子进行繁殖活动,这些没有任何神智可谈的怪异存在舔舐污血,迅速成熟,长出黑色的长毛,尖牙和利爪。
姜小白坐在床上,恰好身处鼠群之间。
小白花生于腐梦与血肉的温床之中,愁眉苦脸地描述着她最近的苦恼。
头顶有污血滴落,脚边有老鼠爬过。
荒谬绝伦。
如果是以前,江酒目睹了如此场景恐怕会直接理智归零疯掉吧?
可今日不同往日了。
如今她只是笑了笑,接了小姑娘的话茬安慰说:
“嗯,老是这样也不行,那要不然跟物业反映一下吧?”
“物业好像也不管……这么久了楼梯道声控灯都没修,回去我就投诉他们!”
姜小白义愤填膺。
可很快她就又蔫了下来,像只耷拉耳朵的小猫咪,可怜巴巴地向江酒求助:
“酒姐姐你能不能帮帮我啊?咱们俩待会儿一块去隔壁看看行不行?”
她向来是面对陌生人一句话不说面对熟人滔滔不绝的性子,现在江酒跟她回家了她就默认江酒是熟人,再加上喝了点小酒,开心,说的话就显得过于亲昵。
显然她自己没意识到这点。
而江酒也装作没有发觉的样子,笑着点头:
“好。”
她的视线掠过满屋子的鼠群和血肉,最终停留在与隔壁连通的那面墙上。
那里是鼠群的巢穴,血肉的根源,所有恶意的发端。
人与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更遑论人与魔女——姜小白似乎看不到这些东西,而身为魔女的她却能通过某些方式得以一窥全貌。
这似乎并不是能靠极度愤怒抹平的区别。
江酒端坐在沙发上,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
她在发呆,所以微微皱着眉。
有种说法是男人认真的样子都很帅气,而相对的,惘然的女孩子会显得很是可爱……甚至秀色可餐。
于是姜小白在偷偷盯着她看。
她看她的纤细小腿,她的好看侧脸,她的墨黑长发和她的高耸入云。
一边看,一边馋。
其实女孩子一般来说都比男生更污,更能开车,更好色,而且食谱更广——男生可能只喜欢好看的女孩子,但女孩子却可以同时喜欢好看的女孩子和男生。
更何况谁不喜欢穿着长裙,有着病弱属性,既优雅又可爱的女仆小姐呢?
虽然姜小白不知道为什么女仆小姐会主动提出跟她回家,但一般来说,在酒吧里被人说要不要跟我回去这种话本身……就有一定的暧昧意味吧?
她觉得她不对劲,但觉得女仆小姐更不对劲。
反正不管怎么样,她总不可能真是跟着她回家,帮她解决隔壁噪音的吧?
那也有点太离谱了吧?
可不知为何,小姑娘忽然想起她们离开酒吧前女仆小姐对她说的话。
那时她已经喝完了两杯鸡尾酒,人有点恍惚了,女仆小姐问她愿不愿意让她跟着回家。
灯光昏暗,吧台上酒杯里的冰球被染成一大块琥珀,吧台里的女仆小姐低着头,脸背着光,于是她便几乎看不清女仆小姐的表情,只能看到她勾起的嘴角。
“这样,你请我喝杯酒,我帮你解决墙中之鼠,怎么样?”
女仆小姐的声音模糊,像深夜突兀腾起的雾。
……
恍惚中姜小白突然想到今天下的这场暴雨,暴雨中那片薄雾,薄雾后她误打误撞看到的酒吧。
酒吧的名字叫莉莉丝。
她又想起隔壁屋里响了好几天的古怪动静,突然觉得很诡异,甚至有点心惊胆战。
午夜凶铃,裂口女,咒怨。
一瞬间小姑娘脑袋里闪过无数都市传说,诡异故事。
她再不敢偷看女仆小姐,而是战战兢兢地攥紧了裙角,小心翼翼问:
“酒……酒姐姐,你该不会……不是人吧?”
问完她几乎就要缩成一团,变成一只瑟瑟发抖的鹌鹑。
女仆小姐闻言愣了愣,然后好像听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了,露出相当无奈的表情:
“想什么呢你,要相信科学呀。”
“……”
姜小白松了口气。
她觉得女仆小姐的表情很自然,没有演的痕迹,再说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怪谈或者说怪物盯上的东西。
金钱?美色?又或者只是干脆想用她的性命献祭,举行什么血腥的仪式?
可如果女仆小姐真对她有什么不好的企图,也早就在酒吧对她动手了吧?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姜小白一穷二白,就干脆豁出去了。
她觉得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而这时候女仆小姐像是终于坐够了,起身,整理了下女仆长裙,甚至还撩起裙摆提了提吊带袜。
袜圈略紧,在少女白腻的大腿上勒出一圈肉痕,丰腴颤动。
姜小白下意识看了眼,又觉得失礼,于是心虚收回视线。
女仆小姐倒没怎么在意,放下裙摆后笑了笑解释:
“过膝袜和吊带袜就这样,稍微活动活动就容易往下掉,没办法。”
“啊!嗯……这样啊。”
姜小白尴尬地点头。
她心想问题不在于袜子容易掉,在于姐姐你居然这么随意就当着我的面提袜子啊!
看起来好色的你知不知道啊!
可看女仆小姐的表情她就明白女仆小姐不知道。
明明在酒吧里一副很懂的样子,看起来就是标准的坏女人,可现在又意外迟钝?
姜小白叹了口气。
她几乎痛起来了。
可这时候她又听到女仆小姐的声音:
“走吧,跟我去看看隔壁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句话也标志着姜小白不用再受折磨了,于是小姑娘立马从床上弹了起来,乖乖地跟在江酒身后。
“好!我准备好了!”
就像海绵宝宝和派大星一样,两人小队出了门,来到隔壁家门口。
但不是准备捉水母。
“有心理准备么?”江酒忽然问姜小白,“最坏的心理准备。”
“最坏的心理准备是……”
“是你那位邻居可能早就因为某些急性病症无声无息死在房间里了,老鼠和苍蝇闻到了死亡的气息聚集,啃食他的尸体——你晚上听到的声响可能全都来源于此。”
这听起来是很可怕很恶心的事,但江酒的声音始终平静冷淡,如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姜小白的所有侥幸。
小姑娘站在原地沉默,有点不知所措。
江酒轻笑一声:
“你也应该想到了吧,两三天没见过你那邻居,再加上每天晚上不对劲的动静……最大的可能当然是他已经死透了,这样才能解释所有疑点。”
“所以,我建议你还是先拿出来手机,等待会儿我敲门没反应的话,直接报警吧。”
说完这两句话江酒又想到什么了,补充道:
“当然,你也可以先联系物业,让物业再联系你这位邻居,如果联系不上了咱们再敲门。”
或许是已经被吓得够呛了,六神无主的小姑娘下意识就掏出了手机,打电话给物业。
一番沟通后她的脸色愈发苍白,挂了电话之后便抬头直勾勾地看向了江酒:
“没……没有,物业也联系不上他,说他手机关机了。”
“现代人除非意外,会有几个让自己手机莫名其妙关机呢?”
江酒像是自言自语般感叹,然后伸手轻轻敲了敲门。
“笃笃笃。”
简单的音节在楼道里回响。
她身旁的姜小白下意识抓紧了手机,甚至又往她身边挪了一步以凑的更近些。
手机屏幕上亮着110三个数字,只差按下拨号键就能打出去。
小姑娘很紧张,手一直在抖。
她在想象女仆小姐为她描述的惨烈场面——腐烂的尸体,扭动的蛆虫,飞舞的苍蝇和爬行的老鼠,恶臭的味道弥漫整个房间,遍地都是红得发黑的干掉的血迹。
很可能这些天她就是与这些东西共处同一屋檐之下,甚至只有一墙之隔。
光想想她几乎都忍不住吐出来。
可这时候她好像突然听到了脚步声——细微但足够清晰的,逐渐逼近放大的脚步声。
是从门里传出来的。
小姑娘死死地盯着那扇防盗门,心里却如释重负。
既然有脚步声就证明是活人,不像女仆小姐和她猜测的那样已经因为什么急性病死了,也就不用那么紧张不用惦记着报警了。
果然,在脚步声之后是门把手被压下的咔哒声,接着防盗门开了条小缝。
面色阴沉的年轻人从门后露出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用沙哑粗糙的声音问:
“有事么?”
姜小白下意识想说没事打扰了告辞。
可这时年轻人的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看到了一脸微笑的女仆小姐。
像被上足了发条的人偶。
她看到那格外瘦削矮小的年轻人张大了嘴,露出一口白牙,伸手拉开了门,像猿猴一样凶狠地抬起胳膊——那只一直被他藏在门后的手里握着一柄闪着寒光的剔骨刀。
他就这样挥刀向她砍来。
姜小白几乎忘了呼吸,眼里只剩下那道明亮的刀光。
可这时候她突然听到身旁女仆小姐在叹息:
“唉,何必……”
然后她被揽住了腰,被女仆小姐抱在了怀里。
“嘭——”
头顶传来一声闷响。
姜小白下意识抬头去看。
然后,她发现口口声声让她相信科学的,体弱多病的女仆小姐伸手攥住了年轻人的手腕。
她拦下了那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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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他的人生
姜小白手脚冰冷,几乎不能呼吸。
向她当头劈下的那把剔骨刀此时离她只有不到十厘米,小姑娘刚刚几乎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刀风——微凉,刺骨,像深秋的雨。
一切就像是她跟女仆小姐刚走出酒吧时一样,天上还下着雨,女仆小姐撑起了她那把大黑伞,笑着看了正狼狈撑伞的她一眼,便走过来帮她遮风挡雨。
姜小白睁大眼睛看着女仆小姐,女仆小姐攥着年轻男人的手腕。
她被她揽在怀里,心扑通扑通的跳。
坏了。
她心想。
如果要跟女仆小姐在一起的话,领养的孩子该叫什么名字呢?
可这时候女仆小姐忽然转过头,朝她眨眨眼,声音轻柔道:
“已经很晚了,乖孩子是时候睡觉了,你说对不对呀小白?”
“……诶?”
姜小白一愣。
她不知道为什么女仆小姐要突然说这个。
好奇怪,虽然时间确实很晚了,天都完全黑下来了……可……好像,大概,可能,的确是该睡觉了?
就像是把大象装进冰箱只需要三步,简单粗暴的逻辑推论成立,于是昏沉的睡意上涌,姜小白忽然睁不开眼了,身体也不听使唤。
她很快睡着了。
江酒也终于能腾出手专心解决墙中之鼠的问题……她转过头去。
白马非马,年轻人不是年轻人,剔骨刀也当然不是剔骨刀。
有的人灵视高,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姜小白屋里的血肉温床和腐梦巢穴,而以前的江酒也只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看不到那些脏东西。
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是魔女,自然有能看到诡秘的眼睛。
所以在她眼里,门后窜出的根本就不是手持剔骨刀的年轻男人,而是一团不可名状的血肉怪物。
它长着触须,浑身覆盖着来自墙中之鼠的黑毛,眼睛血红,猛一看好像只大耗子,可偏偏是个人形,矮小而瘦削,散发着鲱鱼罐头一样的恶臭,它也根本没拿着刀,但它锋利而尖锐的爪子恐怕远比剔骨刀有杀伤力。
如今被江酒抓住前肢的怪物正疯狂挣扎着,却始终无法挣脱江酒的钳制。
它似乎毫无理智可言,甚至不知道用另外一条前肢攻击江酒——用简单的说法来描述就是它全身上下任何一块肌肉都有自己的想法。
血肉活化,细胞拥有了独立的思想,于是一窝蜂般蠕动,扭曲,似乎想要从它身上逃离。
这是何等疯狂而诡异的景象。
江酒忽然想到她很久之前不知道是从哪儿看到的一段文字……
“猎人打猎回来,身后跟着被杀死的猎物——猎物们自己给自己剥皮放血,整齐地排队走上晾肉架,血肉颤抖着,等待着被风干。”
她抿了抿唇,松开了手。
怪物重获自由,发出尖锐刺耳的啸叫声,后退。
它的血肉似乎终于再度合众为一,遵从唯一的意志,于是不再颤抖,而是立在原地,低沉嘶吼。
江酒却当它不存在一样,转身温柔地把怀里的姜小白安置好,让她靠着墙安稳地坐好,这才重新转过身。
她随意在空气里抓了一把,摸出了魔杖——是莉莉丝在她成为魔女之后送给她的,作为魔女这身份象征的礼物。
标准的六又三分之一寸长,黄花梨木材质。
当时莉莉丝还问她想要什么样的魔杖,可以是跟她一样的接骨木,也能是沉香木阴沉木或者槲寄生,而江酒那时还多少有些怨气,张嘴要黄花梨的。
魔女小姐先是表情古怪地盯着她看了会儿,然后真的委托了魔女工匠给她做了支黄花梨木材质的魔杖。
也就是现在江酒手里这支——虽然她感觉相比于魔杖黄花梨木更适合用来车珠子。
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江酒抓着魔杖,慢慢在眼前画了个弧。
就像是圣经中上帝以七天创造世界,然后经党支部研究决定,宣布要有光。
于是,便有了光。
光从空气中绽放,瞬间溢满整条楼道,但并不灼眼,反而相当柔和。
但就算是再柔和的阳光也不是积雪能抵挡的。
血肉在光中消融,蒸发,怪物似乎感受到了剧痛,疯狂啸叫,甚至转身就想逃跑,但血肉之躯无论如何也无法超越光的速度,所以它只能在光的侵蚀下迅速化为乌有。
江酒突然觉得自己像是魔法少女,于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所以,魔女不会就是魔法少女四个字的缩写吧?
不应该啊。
不管是哪个魔法少女的片场都不应该会出现眼前这血肉怪物一样的东西……哦,除了爱的战士那版本。
那版本会出现什么她都不觉得奇怪。
莉莉丝把江酒变成魔女,可不止是让她简单的转了个职,事实上她还教会了江酒不少魔法,其中就包括如今她用的净化术。
还有常识:
这世界上是有超凡力量以及怪异存在的,只不过一般都不会暴露在普通人面前,如果暴露了就会有相关部门前来处理。
而就像是替身使者会相互吸引,接触过超凡力量的人也会无意识地相互吸引。
所以姜小白应该就是在接触到了怪异之后本能地走进了普通人根本见不到的酒吧,碰上了江酒这个见习魔女,然后带着江酒回了家。
这便是一切的来龙去脉。
而托了莉莉丝这位大魔女的福,江酒刚成为见习魔女就拥有了相当离谱的魔力总量,就算随手用出净化术这种烂大街的魔法也能力大砖飞,纯靠魔力总量把那血肉怪物净化掉。
可事情不应该这么简单就被解决了吧?
江酒捏着魔杖看向开了门的房间。
血肉怪物被净化了,房间中原本一眼就能看到的血肉温床也被蒸发成虚无,鼠群消失不见,剩下的便只有一片纯粹的黑暗。
直觉告诉江酒,只要她踏进房间,大概率就能得知墙中之鼠和年轻人的真相。
按恐怖片的常规套路,这时候她该毫不犹豫地走进去。
这不是恐怖片片场。
但江酒还是没有丝毫犹豫地踏进了房间。
然后,天黑了。
……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瞬间散去,紧随而来的是黄昏的夕阳。
场景切换得太快,江酒甚至没有来得及用魔法,一切就天翻地覆般换了个样子。
没有了血肉,也没有了鼠群,江酒身处的只是个简单而朴素的公寓单人间。
她四处看了看,得出房主应该是个单身男性的简单结论。
桌上有台笔记本电脑,是三四年前的游戏本,配置不怎么样,甚至可以说是有点落后于时代了——女孩子应该不太可能会买这种外观傻大黑粗的笔记本,她们应该会更喜欢轻薄时尚颜值比较高的办公本才对。
而且屋里衣架上挂的只有男装,都是淘宝货,样式简单只求能穿,没有牌子。
窗户边摆着一盆多肉,长势喜人,肥嘟嘟的,看起来挺漂亮。
江酒不是学心理的也不会侧写,但也能根据生活经验来对房主做简单的分析。
首先应该是个年轻人,年纪最高应该也不会超过三十岁,毕竟三十往上的中年人很少会有用游戏本还贴一层钢铁侠保护膜的。
其次经济条件应该不会太好,不然不会没有任何一件牌子货的衣服或者鞋子,也不会连着用了三四年配置不太行的游戏本。
最后性格应该挺认真的,至少挺爱干净,这点可以从屋里的卫生状况看出——虽然屋子很小杂物又多,但整间屋子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就连江酒这个轻微强迫症都觉得很舒服。
所以,这就是姜小白隔壁那个年轻男人房间本来的样子么?
江酒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小姑娘之前对那年轻男人的描述。
矮小,瘦削,随时都耷拉肩膀佝偻着腰,长相普通,莫名其妙会给人一种大黑耗子的既视感。
可原来就算是大黑耗子背地里也喜欢干净,还会珍视自己的小窝,把小窝打理得整整齐齐么?
江酒恍惚了一下。
这时房门突然响了响。
门开了,随着脚步声逐渐逼近,大黑耗子似的年轻男人踏进门来,低着头随手关上了门。
他确实像姜小白描述的那样长相普通身材矮小,表情有点呆傻的感觉。
江酒看着他换了拖鞋,像条死狗一样慢慢从门口挪到沙发上,躺下,抬起一只手盖着眼,粗重且沉闷地喘息着。
可能是白天工作太累了,或者是他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年轻男人在沙发上瘫了许久都没有起身,让江酒几乎觉得他是睡着了。
但其实这些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年轻男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江酒,原因大概不是他累坏了或一直低着头,而是在他的认知中江酒根本就不存在。
就像鬼魂或者幽灵,他看不到江酒也碰不到江酒——江酒甚至试图俯下身去触碰他,然而却未曾有任何实感。
她的手穿过年轻男人的整个胸膛,甚至没入了沙发之中。
相对于年轻男人或者说这整个世界而言,她更像是一个旁观者,一个过客,一个不能产生任何影响的观众。
江酒被困在了这片空间里。
理所应当的,接下来她会目睹年轻男人这些天所经历的一切——他的生活,他的工作,他的……老鼠一样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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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凡人之死
年轻男人的生活很简单。
每天朝九晚五上班,一星期有一天假期,工资不算高……他也不是什么名校出来的,进不了多好的公司,只能在家小新媒体工作室打工,负责文案这块的工作。
除去日常开销,房租水电,一个月到头来能落到他手里的钱也就只剩两千出头——而他会把这些钱全都寄到家里,让家里人帮他存起来。
工作了两三年,他工资是涨过,但也就涨了一千出头。
涨了,但没完全涨,甚至不如物价涨得快。
年轻男人理所应当不满意,但他已经找不到更好的工作了,他只能这么将就着过。
这就是生活。
人生是一道菜,你对它的期望是麻辣口,可现实是你根本找不着喜欢的朝天椒青花椒,只能退而求其次往里放菜椒,可菜椒哪里有辣味呢?
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寡淡无味,好比鸡肋。
工资低,生活质量也当然高不到哪里去,年轻男人的生活里没有多少娱乐活动,最多不过偶尔打打游戏,可他电脑配置太低,带不动大型游戏,就只能玩玩网游,技术又菜,经常被队友骂。
别人玩游戏是放松,他玩游戏是抗压。
所以就连这唯一的兴趣爱好也渐渐淡了,最后只剩下如白开水般平淡且乏味的日常。
起床,洗漱,上班,工作了一天之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像死狗一样回到出租屋,甚至没有做饭的力气,可外卖很贵,他只有偶尔心情很好或者发工资那天才舍得点外卖。
所以就算很累也要做饭,吃完饭刷碗,草草刷牙洗澡,躺下睡觉。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的生活便是如此。
……
年轻男人的人生如电影般在江酒面前展开,开了不知多少倍加速,那些稀松平常的画面稍纵即逝,浮光掠影般闪过。
不知不觉的,两年时间过去了。
从大学毕业的懵懂青涩到成为社畜后的麻木无奈,一切变化纤毫毕现,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但,还不够。
江酒沉默着晃了晃魔杖。
最关键的信息呢?
年轻男人是怎么接触到诡秘的,他到底死了没有,他的房间是怎么样成为血肉温床和怪异巢穴的?
可还未等她尝试干涉画面,画面便突兀变了个模样。
往昔重现,回忆复燃。
年轻男人迈着沉重的步伐踏进屋里,呼哧呼哧喘息,像喝醉一样时不时东歪西倒,甚至一进屋就靠在门上,再不想动弹一下。
他的表情恍惚,脸颊有病态的潮红,头发被雨淋湿,一绺一绺地往下垂着,发梢甚至还在往下滴水。
外面的雨很大,他刚下班,没带伞,也不舍得再买把新伞,只能淋着雨回来。
深秋的雨水很凉,裹着寒风落在身上,一直从皮肉渗到骨髓里。
他打了个哆嗦,咳嗽一声,反手关上门,一边想着冰箱里还剩什么能吃的一边烧上一壶水,摘掉眼镜脱了衣服走进卫生间洗澡。
热水总是能带给人暖意和安全感的,沐浴在热水之中年轻男人感到了难得的放松。
他站在淋浴头下,抬着头,任由热水冲刷他瘦骨嶙峋的身体。
他有肠胃炎,是慢性的,不算严重,但也严重影响了他肠胃的吸收能力,所以他一直都很瘦,瘦得像只发育不良的耗子……而且他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也不能吃冰吃辣,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乐趣就这样被无情剥夺。
但也无所谓了,这么多年,他习惯了。
习惯是种可怕的力量。
刚大学毕业时他还怀疑自己适应不了社会的环境,但时至今日他竟然已经如鱼得水,习惯了一个人工作一个人生活,一个人眺望着夜晚的万家灯火。
从童年开始,他便照顾着历代的星辰。
但星辰似乎都不在乎离它们如此遥远的……麦田里的守望者。
它们可能只会疑惑地问一句你寄吧谁啊。
年轻男人耷拉着眉毛从卫生间挪出来,擦干头发身子,也懒得吹头发了,径直去打开冰箱查看还剩什么食材。
可冰箱几乎空空如也,只剩半个洋葱一根被冻蔫的青椒,还有两块已经在速冻格子里放了不知多久的鸡胸肉。
还能吃么?
他不知道,可他不舍得就这么丢掉。
可外面下着大雨,也没办法出门买菜了,不如就这么将就着做顿饭吃吧,反正只要做熟了应该就没问题?
他想着,把那块鸡胸肉拿出来化冻,顺便处理了一下青椒洋葱。
昨晚家里打电话过来,说爷爷上了年纪腿脚不便,干农活的时候不小心摔着了,现在正在床上躺着,今天又下了雨,伤口疼。
母亲没办法,只能让父亲一个人出去跑车,她得留在家里照顾老人。
打电话的时候她的语气透着茫然。
他从来没听过母亲用这种语气说话,从出生起她跟父亲就是家里的两根顶梁柱,说一不二,雷厉风行,可如今顶梁柱……好像也要垮掉了。
她给他发家里的照片,是她跟院子后边的那颗柿子树,树上结了好几个红彤彤的果子。
她跟他说不要紧,雨后才能见彩虹,家里其实都还好,要他不用担心。
可他看到了她越来越深的皱纹,越来越粗糙的皮肤,越来越多的白头发。
他明明记得年轻时的母亲很漂亮,冷白皮大眼睛,脸型是很好看的瓜子脸,可现在她居然也成黄脸婆了,变成小小的,皱巴巴的中年妇女。
他恍惚地想起过年时他回家,母亲兴冲冲地要跟他比谁高,他们俩站一块,他才发现往昔记忆中高大的母亲竟然只到他下巴。
也只有那时候,他才恍惚想起有句歌词是……
“时光时光慢些吧,不要再让你变老了。”
他忽然放下菜刀,抬起手捂住脸,放慢了呼吸。
为什么忍不住想哭呢。
大概是,洋葱太辣了吧。
他想。
……
吃完饭他躺回了床上,关了灯,听窗外的雨声。
平常这时候他应该在跟朋友打游戏,只不过今天朋友好像有事,跟他发了信息说今晚不约。
平时也只有这朋友一个人不嫌弃他技术菜,如今没了朋友,他也没有打开电脑的心情了。
他开始给母亲发信息。
他说我没事,你们不要担心。
他说爷爷出什么情况立马给我发信息,我请假回家。
他说这两天雨下得很大,你让我爹注意点,开车的时候千万要小心。
他真的很不会说话,或者说这些年来他跟家里人聊天从来都是如此简单的例行几句。
然后母亲回信息让他也不要担心,让他照顾好自己,别累着了。
他说嗯,好。
手机渐渐没电了,他爬起来想给手机充电,却发现不知何时已经停电了,以往窗外明亮的万家灯火如今熄得一盏灯都不剩。
他叹了口气,看了眼只剩最后一点电量的手里。
不充就不充吧。
他扯过了被子盖在身上,抬头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不知为何身体愈发沉重,关节酸疼,人也昏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
他估计着自己可能是淋了雨发烧了,于是挣扎着起床去柜子里取了温度计量体温。
三十八度七,已经算高烧了。
穷人最怕生病啊。
医院里挂个号输水开药就几百块没了,他去不起。
所以他踉跄着去取了退烧药出来,就着冷水喝了,重新爬回床上躺着。
在深秋雨夜里,发着高烧的年轻男人喘息着躺在床上,想这时候他能向谁求助。
他不想麻烦朋友,不想让家里人担心,他只希望退烧药能有用,最好他睡一觉醒过来烧就已经退了,这样皆大欢喜,多好。
可他又觉得难过。
这种时候……他居然没有哪怕一个能求助的人么?
不,或许还不止这样。
他甚至连看病的钱都没有。
恍惚中年轻男人忽然想到前些天看到的,某个视频网站发布的宣传视频。
差不多跟他一样大的年轻人可以玩航拍,跳伞,出国旅游,穿着好看却昂贵的裙子蹦蹦跳跳。
他们被称之为后浪。
可他却只能缩在出租屋里,在潮湿阴冷的雨夜发着烧,忍受着痛苦与孤独——他突然觉得相比于他们……他好像已经不配自称为人了。
更像老鼠。
生活在下水道里,偶尔会探出头窥视月光的,阴湿带病的,老鼠。
他缩成一团,慢慢吐了口气,然后竟发起抖来,牙齿都在打战。
他觉得他好像快死了。
可手机没电了,他联系不上任何人,他也没有力气再去下床开门下楼看病。
退烧药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相反,它好像成了导火索,让所有病痛一起爆发了。
他几乎已经睁不开眼。
他觉得全身都在发烫,他渐渐有些呼吸困难,甚至只有用力吞咽才能感觉自己确实呼吸到了空气。
他挣扎,他扭动身体,奋力想从床上爬起来,他流泪,他无声地嘶吼。
他不想死啊。
可他终究没爬起来。
在被死神收割前的最后时间,他转头看向电脑桌上吃了一半的那份鸡胸肉,感觉有些滑稽,又有点想笑。
啊。
可惜。
他生命里的最后一顿晚餐,居然是一块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鸡胸肉。
然后,他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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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准备工作
江酒叹了口气。
她看着那条鲜活的生命挣扎,抵抗,最终不为人知地死去。
从始至终都悄无声息。
那对远在千里之外的老夫妻可能现在都还不知道他们已经永远失去了最疼爱的儿子;那位每天都会跟年轻男人一起打游戏的朋友也可能只是奇怪为什么他最近没上线;他社交圈里所有人社交软件中好友列表里都有个头像变成灰白色这么久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会发现。
没有人会关注一只阴湿带病的鼠鼠。
但一切消逝在雨中的,都应该会在火焰里重生。
女仆小姐站在床边沉默片刻,伸出手,在年轻人脸上拂过——按理来说她本应该接触不到他的,但此刻她居然能感受到触碰冰冷皮肉的质感。
于是她轻轻地,为他合上了眼。
“晚安。”
……
光撕破黑暗。
虚假的画面消散了,露出下面真实的所在。
这是一座传承自英王詹姆斯一世时期的老式建筑,名为埃克森姆隐修院。
它荒凉,破败,甚至已经几乎在时间的锈蚀下变成阴森的鬼屋,偶尔甚至有不知从哪里冒出的教会把它视为举办神秘仪式的好去处。
它像是巨人死后的尸体,血肉腐烂分解了,便剩下狰狞却壮观的骨骸。
它几乎已成废墟。
江酒站在埃克森姆隐修院门前,抬头仰望这片古怪的建筑。
混合着哥特式,罗曼式甚至撒克逊式建筑的风格,看起来不伦不类,却又让人本能地感到危险和恐惧。
但无论如何,这里应该就是埋藏着一切真相的应许之地吧?
《旧约·创世纪》中记载以色列人祖先亚伯拉罕由于虔敬上帝,上帝与之立约,其后裔将拥有“流奶与蜜之地”,即应许之地,而后世基督徒们认为耶路撒冷便是所谓的应许之地。
如今没有人许诺江酒埃克森姆隐修院能解答她的一切疑惑,但她觉得这座古建筑就是她的应许之地。
所以,女仆小姐踏进了隐修院的大门。
举目破败。
被废弃不知多少年的隐修院已经荒凉得不成样子,随处可见蜘蛛网,脚下几乎有一指深的灰尘,头顶彩绘的玻璃全都在风暴中崩碎,木质的家具都已腐朽,用手指轻轻一戳恐怕就会化为飞灰。
往日辉煌不再,如今的隐修院只剩下如迷宫般曲折幽深的光秃秃墙壁。
女仆小姐行走于尘土之中,手握魔杖,浑身笼罩着一层微光,便纤尘不染。
一环魔法,洁净术,简单的小把戏而已,作用是始终保持自身的洁净,不受外界影响。
莉莉丝参加魔女茶会之前教给了江酒不少魔法,但都没什么杀伤性,全都以自保为主。
大概她从一开始就清楚江酒是个什么性子,也清楚她绝对不可能老实得下来,所以……因为怕她作死给她全点了防御力。
她现在的战斗力不超过五,甚至可能不如变成魔女之前,但唯独防御力拉满,按莉莉丝的话说,她现在应该可以轻松正面硬抗洲际导弹。
已经真的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更何况……
江酒抬起手,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项圈,嘴角勾起浅浅的弧线。
魔女小姐把现在的她视为所有物,既然如此打狗也要看主人,想对她动手的话不管怎么着也得先掂量掂量莉莉丝的身份吧?
她可不相信如果她碰到什么危险,莉莉丝会不来救她。
被偏爱的人有恃无恐。
江酒深谙此道。
所以在听到空旷的隐修院中忽然响起的诡异动静时她并未慌张,而是停下脚步,冷静地侧耳倾听。
密密麻麻,细微而狂乱,好像近在咫尺又宛若远在天边。
好像有鼠群在中空的墙壁中奔跑,抓挠,啸叫,而隐修院空旷,那声音回响,被放大,便成为让人理智愈发崩溃的魔音——或许,它们才是真正的墙中之鼠。
然后江酒又听到猫叫。
凄厉的,仿佛是在被鼠群啃噬,那猫叫声尖锐而刺耳,从不远处的走廊尽头传来。
隐修院年久失修,里面当然不可能有灯光,或者说如今唯一的光源便是江酒自己。
她用了个光亮术,整个人在黑暗里明晃晃的,像只几千瓦的大灯泡。
而更多的地方还都被黑暗笼罩,包括传来猫叫声的走廊。
江酒眯起眼往走廊尽头看。
她看到了另一道光。
微弱,黯淡,好似风中残烛,稍微一吹就会熄灭。
但重要的不是光,是被光照亮的东西。
面目狰狞手握提灯的猪倌站在走廊尽头,他驱赶身边一群身上覆盖着真菌的肮脏畜生,还有数之不尽的鼠群。
他表情冷漠地隔着走廊遥望着江酒,手里的皮鞭落在一头牲畜背上,啪一声,引来恐怖低沉的惨叫。
江酒却还微笑着,甚至提起裙摆动作优雅地给行了个礼,问候道:
“吃了没您内?”
“……”
猪倌不说话。
他转身,一手握着提灯一手挥舞皮鞭,驱赶牲畜们和鼠群,缓缓走入了走廊尽头那片黑暗里。
微光渐渐被黑暗笼罩,最后随着隐约的啸叫和脚步声一同消失不见。
所以,意思是让她跟着,去到走廊那边么?
按恐怖片套路来说,走廊那头一定有什么不可名状的怪物在等着她过去,说不定她人刚走到一半就被不知道是从哪儿跑出来的怪物当成小点心一口吃了。
最正确的选择当然是不要过去,最好现在就退出到隐修院外,然后放把火,把这座浸满了罪恶的建筑变成历史。
可那样的话,她想得知的真相也就随之被埋葬于历史之中了。
所以还是得去,不过不着急。
女仆小姐站在原地,举起魔杖,歪了歪头,回想这些天莉莉丝教给她的所有魔法。
然后她开始念经。
轻身术坚甲术圣愈术肉体强化灵魂防护心灵锚点……
她咣咣给自己上了十几个防护魔法,物抗魔抗全部拉满。
只可惜莉莉丝没有教给她替身类魔法,不然她甚至可以把这些魔法全都套替身上,让替身帮她前去探查情况。
她觉得自己勉强还算是稳健。
毕竟她多少还是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准备工作……
嗯,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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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肿胀之女
海的那边是敌人。
走廊那边是地窖。
地窖中有污浊的血迹,诡奇的雕像,不知何时曾被用于未知仪式的祭坛——江酒在祭坛旁蹲下,挥了挥魔杖,召来一朵火焰,盯着它倾斜的方向看了会儿,猜想祭坛底下应该有条暗道。
祭坛本来应该是用机关打开的,可江酒懒得动脑子,靠着身上的力量强化buff强行给抬到一边去了。
于是便露出下面黝黑肮脏的暗道。
她看到台阶上遍布着骨骸,有老鼠在其中爬过,被她身上散发出的光惊吓到了,甩着尾巴逃窜。
它们都肥滚滚的,像一团一团长着黑毛的肉球,江酒很难想象得有多好的伙食才能把它们喂得这么胖。
实在是让人……细思极恐呢。
女仆小姐露出微妙的笑容,跟调台灯似的调高了自己的亮度,然后小心翼翼跟在鼠群后面,进入了暗道中。
常年潮湿而不见光,石制台阶上便理所应当生长了一层厚厚的青苔,再加上骨骸堆了满地江酒又穿着高跟鞋,走路不是很方便,便只能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往下挪。
她走得很慢,偏偏暗道又很长。
还好空气还很新鲜。
隐约间两边墙壁里会传来流水般的细碎抓挠声,好像有墙中之鼠拱卫在她的身旁,护送着她前往地道的尽头,一切的终焉。
在那里,一切的问题都将得到答案。
……
如果江酒是幽闭恐惧症患者,那她这会儿可能已经差不多晕过去了。
但很可惜她不是。
狭小的空间和黑暗会扰乱一个人对时间的感知,江酒感觉自己差不多走了有半小时,才终于走到了暗道的尽头。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四分之一时辰,豁然开朗。
江酒终于走出了暗道。
她驻足于潮湿光滑的石阶上,观察眼前这处巨大的地下空洞。
头顶有能放出磷光的矿石,它们勉强照亮了这片充满谜团的古怪地下世界。
女仆小姐眯起眼。
她看见远处有片古怪的坟丘,一个由许多巨石堆建起来的原始石环,一座有着低矮半球形屋顶的罗马式建筑废墟,一堆铺展开来的撒克逊式建筑物以及一座早期英格兰式木制大屋——但其实这些都不值得一提,因为有更惊悚的东西零散分布在地面上。
是骸骨。
扭曲的,破碎的,残留着被鼠群啃噬过的痕迹,保持着恐怖的抱住同类张口欲咬的姿势。
就像毁于维苏威火山大爆发的庞贝古城,所有居民都被从天而降的火山灰掩埋,他们的血肉腐朽分解,但包裹着他们的火山灰却保留下来了他们临死前的姿势,后世进行挖掘研究的考古工作者只需要往火山灰构成的空腔中注入石膏就能还原数千年前的场景。
有濒死前痛苦挣扎的,有正躺在床上熟睡的,有抱在一起共赴黄泉的情侣,也有扭打着悄无声息死去的仇敌。
仿佛有什么突如其来的灾难,又或者是上帝都看不下去这片地下世界中积累的污浊与罪恶,降下了神罚,于是一切都定格在了那一瞬间。
人类的骸骨与鼠群的骨骼堆积于此,白花花的,像盐海一般。
江酒行走于这片盐海之上,时不时低下头查看骨骼的状况——她又想到如果站在这里的是以前的她,恐怕这会儿已经瘫倒在地上只会阿巴阿巴阿巴了吧?
人的接受能力,真是不可思议。
人体,很神奇吧?
因为接受了魔女小姐的存在就料想到世界上应该还会有更多超凡力量,所以很快借此重塑三观,拥有了相对灵活的观念。
在虚假的科学家眼中超凡力量的出现意味着过去一切付出都变成了无用功,所有科学理论都成了废纸,因此要否定,要掩盖,要自欺欺人地维护科学的所谓严谨性。
他们急了。
而对于真正的科学家而言,这则又是一种意想不到的狂喜。
竟有这种好事?
几乎要停滞的基础科学重新有了长足的进步空间,各项科学理论又有了推翻重构的可能性,红海变蓝海,又能发不知道多少篇论文,有生之年捧杯诺贝尔不是梦!
因为科学并非某种具体而微的技术,而是方法论本身。
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有什么不了解的就去研究,有什么搞不清楚的就去搞明白。
世上没有永恒的未知,只有等待被研究被发现的事物。
江酒相信科学,但绝对不迷信科学——这么多年过去,迷信鬼神的那群人和如今迷信科学的那群人似乎从来没什么区别。
科学从不否定,它只有理有据地怀疑。
所以女仆小姐并不慌张,但也没有盲目自信,而是捏着魔杖小心翼翼微微提着裙摆一路穿过盐花一样的骸骨,来到了这片地下世界的最深处。
她注意到那些人类骨骼都有或多或少的畸形,像是被囚禁了不知多少年,在阴暗潮湿且逼仄的环境中逐渐退化,乃至于返祖。
而周围的建筑物中有明显的,仿佛是用来圈养牲畜的粗糙囚室。
结合以上因素,不难猜出这些骸骨生前究竟遭受了什么样的折磨。
江酒缓缓吸了口气,又吐出来,迈步走到了地下空洞最深处的坑洞前。
她低头,向下看。
骸骨。
目所能及尽是被锯断剔净的,不知在多少个世纪里积累下来的,属于猿人、凯尔特人、罗马人乃至英格兰人的骸骨!
通体遍布黑毛的丑陋之物在骸骨中奔跑,啃咬,那些柔软的腐烂的,滋生粘稠恶臭气息的鼠群汇聚在深坑之中,如漆黑的河流般流淌,而河流的尽头直通向冥府之门。
恍惚中江酒好像听到有不成曲调的疯狂笛音于坑底响起,咆哮着哀鸣着,宛若断了翅膀的蛾子,却还要拼命向烛火奋不顾身扑去。
Dia ad aghaidh ’s ad aodann . . . agus bas dunach ort!Dhonas ’s dholas ort,agus leat-sa!
再然后,无面的疯神,降临于此。
他说要有光。
于是,便有了光。
不知从何而起的光瞬间溢满整个地下空洞,所有骸骨在光中破碎,分解,化为洋洋洒洒的飞灰,像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雪。
可江酒清楚那都是骨灰。
她顶着魔力护盾站在坑边,抬头,眯着眼看那突然降临带来光和热的疯神,听魔力护盾发出不绝于耳被侵蚀的叮当声。
然后,那光骤然收缩,最终凝聚为确切的轮廓。
身着黄黑相间绸衣,以黑扇掩面的娇艳少女现出身形。
她低头俯瞰江酒,目光似乎能穿透扇面落在江酒身上。
但她不说话,只是静静悬浮在半空中,身上绸衣缓缓浮动,暴露在外的肌肤如脂,白嫩而柔滑……她甚至没穿鞋子,脚丫精致可爱,脚踝也纤细得很。
江酒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又或者干脆就不是人?
能在这种鬼地方出现的不应该是人憎鬼厌的怪物么,怎么可能是面前这样娇艳可人的美少女呢?
所以,大概率这幅美少女的外表下,隐藏着什么难以言喻的丑陋真身吧?
比如……
“可能是由无数触手构成的,肥胖巨硕的,人类女子?”
江酒好像自言自语一样,笑着问:
“对吧,肿胀之女?”
被她称为肿胀之女的少女闻言便发出一阵悦耳好听的笑声,依旧以扇掩面道: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家伙居然知道我这化身的名字啊……可我难道不是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么?”
前一秒她还在半空,后一秒她却已经出现在女仆小姐身后,甚至慵懒地靠在女仆小姐身上,把胳膊搭在她肩头,凑近她嗅了嗅,接着恍然大悟道:
“原来如此,小家伙你是那女人的眷属啊,怪不得我刚刚就好像有熟悉的感觉……”
所有防护法术全都悄无声息失效了。
肿胀之女轻而易举击溃了江酒之前布下的所有法术,甚至还暧昧地朝她耳朵吹了口气。
“唔……虽然略显无力,可能套着这么多防护法术来见我本身也算是种谨慎的表现……怎么样,小家伙,有没有兴趣背叛那女人,来成为我的眷属?”
俗话说得好,只要锄头挥的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这是江酒与肿胀之女第一次见面而已,这可位喜怒无常的混乱魔女就已经开始怂恿她背叛莉莉丝了。
她现在就敢忽悠江酒背叛莉莉丝,以后敢做什么……只能说不是很好说。
江酒想着,忍不住笑出了声。
“为何无故发笑?”
肿胀之女便有些不解。
“因为我想到了好笑的事。”
江酒微笑着转头,看向仍以扇掩面的娇艳少女,歪头问道:
“那么,好处呢?”
“嗯?”肿胀之女疑惑地眨了眨眼,“什么……好处?”
“当然是你要我背叛莉莉丝,转而成为你手下眷属的好处啊。”
女仆小姐低头,视线在肿胀之女身上扫过,在她双腿和胸前略作停顿,接着淡定说:
“莉莉丝可是我的前女友,我们俩当初海誓山盟,许诺彼此要白头偕老,所以……”
“所以?”
“得加钱。”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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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直面外神
肿胀之女先是愕然,紧接着反应过来,忍不住笑道:
“好有意思的小家伙——怎么,听你的话,只要我肯给你足够的好处,你就愿意背叛那女人成为我的眷属?”
“自无不可。”江酒也笑着回答,“只要你给的够多。”
你想用钱收买我吗,这是对我的侮辱——她当然可以这么斥责,但前提是肿胀之女给的好处不够多。
如果她给的足够多,那江酒就会当场宣布从此她们俩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妹,情同手足……直到有人给的比她还多。
没有永恒的姐妹,只有永恒的好处。
而如今她并不害怕肿胀之女会把她怎么样。
对人类而言,蝼蚁和蟋蟀其实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无非后者叫得更好听一些,同理,对眼前这位可能是外神化身的肿胀之女来说,江酒这个见习魔女恐怕也跟普通人类没什么区别……
当然,她叫起来确实也应该比普通人类要好听一些。
只不过肿胀之女想必是位大写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外神,所以如今她倒也没有让江酒叫上两声听听的兴趣。
她只是笑得愈发开心,愈发放肆:
“有趣!你们人类可真是有趣……不,即使是在我见过的那么多人类之中,你也是相当有意思的个体了。”
“您谬赞了。”
“谬赞?不,我可没有夸张。”
肿胀之女消失于江酒身侧,又出现在她面前。
她依旧一只手以黑扇掩面,却用另外一只手轻轻托起女仆小姐的下巴,拇指暧昧地摩挲她的嘴唇。
“我见过信念坚定的英雄,也见过软弱可鄙的败类,但他们都没你有意思……他们要不然是道德贩子要不然就是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你大概属于后者但也不完全是,当然,虽然我不在乎你们这些人的小心思,但见多了也会觉得乏味。”
她越说语气越发兴致盎然:
“可你不一样,你不是伪君子,你是真小人,你怎么能这么坦诚的……”
肿胀之女说到这儿竟然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怎么形容了。
可江酒知道,所以她笑眯眯地为肿胀之女补充: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怎么……这么屑啊,我真的哭死——对吧?”
肿胀之女却没有回答她对不对。
她又是一愣,然后才忍不住笑起来:
“有趣,小家伙你果然有趣,居然敢这么跟我开玩笑。”
然后她收回了手,身形闪现间再度出现在半空之中。
衣袂飞扬,黑发垂落。
身着黄黑绸衣,以扇掩面的娇艳少女饶有兴致问道:
“那么,言归正传,有趣的小家伙,你到底有没有兴趣成为我混乱魔女奈娅的眷属?”
女仆小姐也优雅地提起裙摆向她行礼,而后轻声道:
“在下江酒,兴趣自然是有的,可……好处呢?”
就像你去找工作,去应聘,聊工资的时候老总就开始跟你谈梦想,开始画大饼。
什么“员工都是我兄弟”,什么“公司现在还在起步阶段,等以后成为大公司了绝对不会亏待你们”,“什么不要谈钱,又庸俗又伤感情,我们努力工作难道只是为了钱吗”。
这样的话江酒听过不少了,产生抗药性了属于是。
她不想再听眼前这位混乱魔女跟她聊人生谈理想——神经病,打工不是为了钱难道是为了给老板的别墅添砖加瓦吗?
什么韭菜精。
所以女仆小姐仰起头,一板一眼问:
“那么,我为你工作,你又能给我什么好处?”
“很多哦,”奈娅轻笑着说,“财富,权力,美人,我甚至可以让你成为被世人传颂的英雄……我可以满足你所有的愿望。”
“所有?”
“所有。”
混乱魔女回答得悠然淡定,就好像她不止是一位大魔女,顺便还兼职了上帝的工作。
可……不会真有魔女把自己当成是全知全能的神明吧?
不会吧不会吧?
江酒微笑,装模作样地沉思片刻,然后认真地抬起头仰望奈娅,说:
“爱。”
“嗯?”
“我要爱,你不是能满足我所有的愿望么,我的愿望就是得到爱。”
“……”
混乱魔女小姐脸上露出了相当微妙的表情。
猪肉摊,郑屠,寸金软骨.jpg 就像被鲁智深消遣着还只能陪笑,又或者是被华强折磨的瓜摊老板。
江酒就差问一句“你这瓜保熟么”。
而奈娅当然也没卖给她什么生瓜蛋子。
她只是终于明白,眼前的女仆恐怕是专为找茬而来的。
因为魔女们都注定得不到爱。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成为魔女的潜质,正相反,偌大的世界数以亿计的人口中只有不到百万分之一的少数人有概率成为魔女。
莉莉丝告诉江酒魔女都是疯子。
傲慢,暴怒,贪婪……
魔女们的所有力量都来自于她们的性格特质,或者说情绪,而情绪是可以被控制被调和的——比如爱。
爱可以压制魔女们的性格特质,削弱她们的情绪,让她们的力量一落千丈,更有甚者可以让她们甘愿为了心爱之人放弃魔女的身份,重新成为凡人。
对魔女而言,爱可以是猛毒,也可以是解药。
被爱冲昏了头脑的魔女固然可以强化自己的特质,获得更强大的力量,但却会被这份力量夺舍,失控,成为没有理智的疯魔女。
而沉溺于爱的魔女则会逐渐丧失特质,泯然众人。最终失去所有力量,重新成为寻常人类。
魔女都是情绪动物,混乱魔女也犯不着给自己找个随时可能失控或者干脆变成凡人的眷属。
没有爱她就无法得到江酒,给予爱她就会随时可能失去江酒。
这就是堂堂正正的明谋。
混乱魔女的表情难看起来。
就像被鲁智深接连戏弄的郑屠,她捏紧了手中的黑扇,冷声问道:
“你不愿意成为我的眷属也就算了,如今居然还要如此消遣我……汝是从未目睹大魔女之愤怒么?”
可江酒却只是露出淡淡的笑容:
“急了?”
“汝……”
“破防了?”
“居然……”
“就这水平?”
“……”
混乱魔女好像终于学聪明,闭上嘴不说话了。
可她挪开黑扇,露出了真容。
克苏鲁神话中有外神名为奈亚拉托提普,是三柱神之一,它总是热衷于欺骗、诱惑人类,并以使人类陷入恐怖与绝望为其带来最高的喜悦。
而它在俗世有好几种化身——暗夜咆哮者、黑法老、无貌之神……
以及,如今悬浮在江酒面前的,名为肿胀之女的化身。
传说中肿胀之女身着黄黑色绸衣,以黑扇掩面,是年轻漂亮的娇艳少女。
可那只不过是伪装罢了,就像鮟鱇鱼用以诱捕小鱼小虾的发光器官——她的真身是带有触手的,以人类大脑为食的肥胖女人。
而那把被她用以掩面的扇子就是用来隐藏真容的封印。
但如今,封印解开了。
在狂怒之中,曲线窈窕的少女轮廓爆炸般放大,柔软油腻的白花花肥肉像加了曼妥思的可乐一样迅速膨胀起来,中间夹杂着不知是从哪儿冒出的触手,啸叫,疯狂地扭动,混乱魔女原本清秀姣好的脸庞被肥肉塞满,五官拥挤地堆在一起,让人看了恨不得想把刚吃的饭全都一股脑吐出来。
隐约间有轻细的笛声响起,宛若少女入梦的呢喃。
世界扭曲了,所有光线都被那肿胀之女吞没,剩下的唯有闪烁着斑斓星光的深渊。
女仆小姐身处深渊之中,抬头,平静地直面外神。
“终究是香蕉人罢了。”
她甚至还能勉强张嘴嘲讽:
“披了身天朝的皮就把自己当成是国人了?其实还是狗罕见,恶心……死者为大懂么,他活得已经很不容易了,你居然还要在他死后利用他,我这么屑的人都干不出这种事……”
说着说着,少女突然忍不住笑起来,然后艰难地抬起手,对怒不可遏的外神做了个国际通用友好礼貌手势。
她比了个中指。
就好像纵然她直面外神,被大魔女的威压逼得动弹不得,她江酒依然无敌于世间!
于是暴怒的肿胀之女挥舞触手,疯狂般向她冲来。
她要吃掉她的脑子,把她变成她永远的傀儡!
可江酒这时却露出灿烂的笑容,伸手勾了勾脖子上的项圈。
“莉莉丝,救我。”
她轻声呢喃。
然后,微光乍现。
突兀有朦胧云雾从空气中弥漫出来,闪烁着星光的深渊被云雾笼罩,逐渐黯淡,甚至被吞噬,被同化为云雾的一部分。
狂乱挥舞着触手的肿胀之女骤然被定格,甚至成为了一座近在咫尺的沉默雕像。
然后,江酒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黑发黑裙的魔女从云雾中缓慢现出身形,却不看她一眼,而是来到沉默的肿胀之女面前,抬手,用指尖在她伸向江酒的触手上轻轻点了点。
“咔……”
细密的破碎声响起,沉默的雕像变成了大小不一的碎块,落在地上,碎裂面上甚至还保留着血肉与内脏的纹理。
然后,魔女小姐终于转过头,以冷漠的视线扫过江酒,樱唇微启,像要说什么。
可直面外神已久的江酒却忽然朝她笑了笑,然后虚脱般闭上了眼,倒下了。
她倒在魔女小姐身上,脸埋在她颈窝,墨黑长发落在她肩头。
“谢谢啦。”
她对魔女小姐轻声说,然后便昏厥过去。
如此放心,如此不设防。
好像她完全信赖着魔女小姐,随便她对她做什么事一样。
魔女小姐沉默许久,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把她扔在这地下世界不管。
可最后,她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抱住了她。
她决定还是等回家她醒了之后……再教训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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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苹果很甜
雨声噼啪,轻风吹拂。
酒吧里灯火阑珊,一群魔女聚在这里,边喝酒边低声交谈——托江酒的福,原定在妖精之乡举办的魔女茶会中途便散了场,可让莉莉丝没想到的是,这群无聊到了极点的魔女们居然没有各自打道回府,而是不约而同跟随她的脚步来到了她的领地。
无奈之下,魔女茶会变成了因地制宜的魔女酒会。
于是,莉莉丝就痛起来了。
魔女们都是长生种,而长生种最为显著的种族特征便是惰性和唯恐天下不乱,换句话说,她们都是天底下最兢兢业业的乐子人。
莉莉丝原本就没想过向她们透露事情,可这群乐子人在她张嘴之前就好像猜到是什么情况了,甚至当即就有专精启示学派的大魔女掏出水晶吊坠开始占卜,然后场面就开始朝无法控制的方向野驴般狂奔。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会占卜的占卜,懂预言的预言,甚至还有会读心术的,抓着莉莉丝就开始读心。
还好大家都是大魔女,虽力量侧重不同但尚且处于同一水平线上,所以那些启示学派的小伎俩并不能越过莉莉丝准确推测出江酒如今的状况。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既然魔女们无法通过魔法达到目的,便换了个方式,纷纷围着莉莉丝打听消息。
首先是戴着尖顶帽的懒惰魔女——她打了个哈欠,托着腮看莉莉丝,模糊不清问:
“所以,缄默你突然消失就是为了你那个小情人?”
吧台里的莉莉丝闻言抬起头看她一眼,没说话,又低下头继续调酒。
旁边性格急躁的暴怒魔女受不了她这幅鸵鸟样,风风火火地前倾着身子问:
“就是那个欺骗你感情,想把你甩了的渣男?”
“是他啊,”嫉妒魔女接过话茬,“可我记得缄默姐姐你不是已经惩罚过他了么?”
一向有些小聪明的贪婪魔女咬了咬手指头,恍然大悟道:
“原来缄默你非但没有把他变成肥猪,还放过了他……而且刚刚还要去救他!?”
这下魔女们好像都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了,于是异口同声问莉莉丝:
“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莉莉丝倒酒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抬头,放下酒杯腾出手,从空气里摸出魔杖,轻轻一点。
淡淡的涟漪扫过整间酒吧,于是一切声响都被抹杀——墙上的挂钟不再嘀嗒,酒杯碰在一起却悄无声息,魔女们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如此,莉莉丝才随手抹去魔杖,继续低下头去调她的酒。
正式魔女晋升为大魔女时都会获得相应的称号,譬如懒惰、暴怒、嫉妒或是贪婪,而作为大魔女莉莉丝自然也有专属的称号。
缄默魔女。
她所掌控的,便是缄默的力量。
从魔女们到来开始便一直喧闹不停的酒吧终于再度迎来了静谧。
如果这时候江酒还醒着,目睹了这一切状况,她会说什么呢?
哦,她大概会笑一笑,然后就像直面肿胀之女时一样,歪着头问莉莉丝。
急了?
但可惜她不在。
所以莉莉丝便可以调完那杯酒,然后把酒放在吧台上。
“笃——”
一声轻响。
缄默领域被解除,在表情微妙的魔女们注视下,莉莉丝表情平静地说:
“只不过是主人对宠物的庇护而已——我绝不可能爱上她。”
有人将信将疑,有人不置可否,有人却像沼跃鱼一样早已了看透一切。
各自心怀鬼胎的魔女们面面相觑,最后却不约而同地窃笑。
爱对魔女而言是解药,是猛毒,但同样也是身处沙漠中弹尽粮绝时寻到的绿洲。
她们笑莉莉丝,笑她就像站在戏台上唱戏的老将军,身后插满了旗子。
可莉莉丝却没有理会她们,而是继续轻声说:
“诸位魔女请回吧,这次魔女茶会差不多结束了……当然中间因为我的缘故给大家造成了麻烦,之后我会想办法补偿给大家的。”
这是在座诸位魔女认识莉莉丝以来,她说过最长的一句话。
魔女们虽然都是乐子人,但都不至于蠢到为了看乐子而得罪一位大魔女。
所以她们最多只不过再调侃两句:
“莉莉丝,你至于因为一个人类做到这程度么!”
“你一定是爱上人家渣男咯。”
虽然莉莉丝并没有很配合地说什么“爱上渣男,魔女的事也能叫爱么”,酒吧里也没有充满快活的空气,但魔女们都已经足够心满意足,先后告退了。
壁炉里的火焰盛了又衰,先前热闹的酒吧再度冷清下来。
魔女小姐站在吧台里,认真地洗干净了魔女们用过的杯子,将它们分门别类摆放好,收起毛巾和调酒壶。
这之后,她才从吧台里钻了出来,在之前她调好的那杯酒旁坐下。
酒液颜色深沉,在灯光下是透亮的黑,恍惚间会让人觉得是一块硕大的黑宝石,上面有两片薄荷叶做点缀,这样看起来就不会太过单调。
它的名字叫魔女之夜。
这是当初她跟江酒认识的时候,他请她喝的,他独创的酒。
那时他说她看起来神秘又优雅,就像魔女一样,让他有了灵感,于是即兴为她调了这杯酒,并以他们俩的邂逅命名。
莉莉丝慢慢端起酒杯,闭上眼,仰头喝了一大口,含在嘴里品味了会儿咽下。
可江酒至今都不知道……她其实很喜欢这杯酒的味道。
……
鼻端好像有薰衣草的味道,弥漫,扩散,牵扯着梦境。
原本头疼欲裂的江酒渐渐松开了皱紧的眉,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平缓起来。
无面的疯神在脑海中肆虐,挥舞着触手,将她的思维搅乱,那痛苦宛若像是被人以荨麻的枝条抽打。
“我等着你……我等着你……”
恍惚中江酒听到了沙哑的女声。
就像埃克森姆隐修院下显露真容的肿胀之女在嘶吼,在咆哮,她身上滑腻的触手勾住了江酒的脖子,留下冰冷潮湿的痕迹。
这委实不是什么好感觉。
所以女仆小姐便缓缓醒了过来。
她脑子还不是很清醒,但勉强睁开眼通过天花板确认了自己是在酒吧之后便松了口气。
即使没有受到肿胀之女的直接攻击,但直面外神也给她带来了不小的伤害。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精神污染,是来自古神的呓语,如果江酒还是个普通人的话现在恐怕早已疯狂,被掏空神智,成为被肿胀之女操纵的玩偶。
但还好她是见习魔女,来自莉莉丝这位大魔女的加护为她抵挡了不少污染。
想到这里,女仆小姐下意识抬起头,循着薰衣草的香味看向身旁——黑发黑裙的魔女小姐正坐在那里,微微低着头削苹果。
“醒了?”
她听见她问。
“嗯,”江酒虚弱地点点头,“醒了。”
莉莉丝给予她的这具身体本就体弱多病,更何况她又刚直面旧日受了污染,面色便更加苍白,看起来一副我见犹怜的凄惨模样。
可即使这样她还是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过来救我的。”
“……”
莉莉丝削苹果的动作停了下来。
硬了。
魔杖硬了。
高了。
血压高了。
即使刚刚被魔女们打趣,开玩笑,莉莉丝也从未像现在这样生气,或者说,这世界上似乎也只有眼前这人能如此轻而易举地调动她的情绪。
所以魔女小姐放下了苹果,摸出了魔杖。
灯光黯淡下来,阴影蔓延,滑腻柔软的触手从阴影中涌出。
一条触手从床头伸出来,缓慢爬到了江酒脸上,在她脸颊留下潮湿黏腻的痕迹。
就像刚刚那场噩梦中发生的事一样,莉莉丝漠然盯着江酒,甚至放任触手们钻进女仆小姐盖着的毯子里,然后低声问:
“你是真觉得你吃死我了?”
她觉得江酒接下来可能会嘴硬,可能会求饶,但江酒却走上了她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江酒摇了摇头:
“不,是那时候只有你可能会来救我了。”
“……”
莉莉丝沉默。
江酒挪开目光,看向头顶的天花板,微微勾起嘴角,自嘲道:
“你把我从男人变成了女人,剥夺了我的身份和人生,甚至可以说是抹去了我前半生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所有痕迹——于是从此以后我就只能依附于你生活,成为你的贴身女仆,你的宠物,你的玩偶。”
“我没有主动拒绝的权力,我只有被动接受的命运。”
“所以,你为什么还要对我生气呢,莉莉丝,明明失去了更多东西的那个人是我啊……难道就像琼瑶阿姨电视剧里的台词一样,你说我失去的只是生而为人的资格,你却失去了爱情?”
她说着,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所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能把我变成见习魔女,就不许我稍微报复报复你么?”
“……”
莉莉丝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没办法再责怪江酒,相反,她甚至开始有些自责。
在报复成功的快意被时间冲淡之后,魔女小姐冷静下来,她突然觉得自己当初好像确实太过分了,虽然江酒确实渣了她但罪不至死……也还没到需要被这么惩罚的程度吧。
她开始后悔了。
可这时候她又听到江酒的声音:
“怎么,这就破防了?”
“就这?”
“被我稍微装装可怜就同情心泛滥开始自责……哦,别想太多,刚刚我说的那些话,都只是为了刺痛你的良心让你难受罢了。”
“?”
魔女小姐愕然地转过头,发现江酒脸上全都是嘲讽的表情。
“……”
她捏紧了魔杖。
可她终究没对江酒怎么样,而是自暴自弃般收回了所有触手,把那只削了一半的苹果放在床头的桌子上,索性转身离开。
她不想再见到江酒了,她是死是活从此与她无关。
可就在她即将走出房间的瞬间,身后却又响起江酒的声音。
“……谢谢,还有,苹果很甜。”
她的声音很小,又有些略微的含混不清,想来应该是在嚼苹果,听起来便让人想到在捧着坚果啃的仓鼠,很可爱。
莉莉丝听到了。
她瞬间绷直了身体,脚尖在地上点了点,然后才假装很自然地回了一声:
“嗯。”
如此,她终于关上了门。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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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她急了呀
秋日的清晨素来是很冷的,空气里遍布雾气,脚底下地面都结了一层厚厚的霜。
这样的天气自然是不适合再穿吊带袜和小皮鞋的,所以女仆小姐换上了厚一些的裤袜和靴子,跟在自家主人身后,走进了市郊的墓园。
今天不是清明节也不是节假日,天上还下着朦朦胧胧的雨,理所应当就没几个人前来吊唁死者,所以整个墓园显得格外冷清。
女仆小姐依旧举着那把大黑伞,态度恭敬地落后莉莉丝半步为她挡雨,而莉莉丝一言不发,沉默地在前面领路。
雾渐渐大了。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着,似乎已经有了确切的目标,走得不快不慢。
拐过小道,在墓碑中穿行,不多时她们终于到了目的地,于是不约而同停下脚步。
屹立在她们面前的是一块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墓碑——大约是刚入葬没多久,墓碑前还有烧过黄纸的痕迹,和一捧已经枯萎脱水的满天星。
花瓣零落,枝叶干瘪。
“这就是他的墓碑。”
江酒听到莉莉丝轻声说。
“……”
她没有说话,只是把黑伞递给了莉莉丝,然后低头蹲了下去。
女仆小姐用手轻轻摩挲着墓碑,视线落下在它表面慢慢扫过,最后停留在那张黑白照片和浮雕的文字上。
照片上其貌不扬的青年正对着镜头羞怯地笑着,照片大约是大学毕业的纪念照,所以他身上还穿着学士服,眉眼间尽是青涩。
底下是简单的文字:
“奠-爱子平安之墓。”
没有过多的修饰,也再无其他描述,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是这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之一,或许那对老夫妇在参加完葬礼目送儿子骨灰被放进这逼仄水泥笼子时……恐怕已经心如死灰了吧?
女仆小姐垂下眸来,转身从自家主人手里接过那捧黄白菊,放在墓碑前。
“晚安。”
她说,就像目睹他在小出租屋床上孤零零死去时一样。
然后女仆小姐缓缓起身,重新接过黑伞撑在头顶,朝身旁少女点了点头,轻声道:
“走吧。”
“嗯。”
墓园的薄雾无声无息吞没了她们的身影,雨渐渐下大了,被放在墓碑前的黄白菊花瓣上沾了水珠,像眼泪般簌簌滚落。
故事结束了。
有的东西也永远离开了。
江酒终究……只带回了他死去的躯壳。
……
“所以,他的死跟混乱魔女没关系,对么?”
“嗯,魔女们……尤其是混乱,她是不屑对人类出手的,大概在她眼中人类只不过是蝼蚁罢了。”
“那他是自然死亡?”
“是,我检查过他的躯壳,是自然死亡。”
“那为什么他的房间会连通着混乱魔女的秘境?”
“大概是因为他死后,混乱觉得他的躯壳有利用价值。”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
对话暂且告一段落。
江酒沉默着在吧台里继续凿她的冰球。
从混乱魔女的秘境中归来之后,受直面旧日的影响,她的身体愈发病弱了,白天出门去墓园吊唁之后受了寒,现在凿会儿冰球就忍不住咳嗽。
莉莉丝是相当恶趣味的。
她给江酒捏的这具身体完全是按她爱好来的——纤细瘦弱,白皙柔软,明明身材偏向于成年女性相貌却略显幼齿,而且最奇怪的是还体弱多病。
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魔女小姐似乎特别喜欢病弱美人,所以她这具身体简直就是现代版西施,稍微剧烈运动就头晕眼花的,淋点雨吹点风就开始咳嗽。
大概捏人的时候她就已经把江酒当作所有物了吧?
可偏偏……
江酒放下了手里的冰球,轻轻咳了一声,脸颊浮起一片不自然的嫣红,然后伸手端起旁边早就倒好的温水喝了一口。
如此,她的呼吸终于再度平缓下来。
接着她重新拿起凿了一半的冰球……可又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于是看向坐在吧台的魔女小姐,问:
“你还在这儿坐着干嘛?”
就好像是发现魔女小姐没什么利用价值了,于是打算一脚踹开的渣男。
就好像在酒吧那晚一样。
语气随意,渣得明明白白。
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了。
魔女小姐抬头看了她一眼,低声提醒:
“称呼。”
“……”
江酒的表情一滞,然后川剧变脸般换了副乖巧听话的表情,恭敬道:
“主人。”
魔女小姐这才点了点头,从她身上挪开目光,继续看书。
“……”
江酒眯起眼来,终究没说什么,只是继续低头凿她的冰球。
酒吧里再度安静下来,只有翻书的窸窣轻响和凿冰球的嚓啦动静。
当然,偶尔还有一两下咳嗽声。
江酒之前倒的那杯温水差不多见底了,她的咳嗽声却不见停——或许是终于觉得她的咳嗽声吵闹了,一直在看书的莉莉丝终于抬起头来,命令道:
“调一杯魔女之夜。”
“……是,主人。”
女仆小姐恭敬地放下了冰球,转身去拿调酒壶和基酒。
端坐在吧台前的莉莉丝目光落在她身上,又瞬间挪开了。
她重新低下头看书,但书里那些令人沉醉的美妙知识却不知为何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可莉莉丝却依旧强迫着自己继续看书,而不是抬头看女仆小姐调酒。
因为她知道,江酒也当然知道……
魔女之夜,是不需要放冰块的鸡尾酒。
不需要放冰块,调制也简单,所以很快就能做好。
没过多长时间江酒就把一杯魔女之夜沿着吧台推到她面前,轻声道:
“你点的魔女之夜。”
她甚至没再称呼莉莉丝为主人。
可莉莉丝也没生气,而是默认了,然后端起酒杯轻啜一口。
依旧是熟悉的味道。
芳香,苦涩,带着新鲜薄荷叶的气息,宛若漆黑夜色,无声无息浸染味蕾,会有一点点的麻痹感和恰到好处的烟熏风味。
莉莉丝闭上眼,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当初捏人的时候,是不是……就像江酒昨天说的那样,太过分了一点呢?
或许她不应该把江酒的体质捏得这么病弱,起码应该达到正常人的水平,这样就不至于只吹吹风淋了点雨凿个冰球就咳成这样。
她有点心软了。
魔女小姐放下酒杯,抬头看向在吧台里低着头擦杯子的江酒,犹豫着要不要帮她稍微修改一下体质……
可这时突兀有悦耳的风铃声响起。
酒吧门被打开了,裹着浅色风衣的女孩走进来,她的目光挪移,先是落在了魔女小姐身上,又瞬间转向江酒。
然后她露出了蠢兮兮的笑容。
“酒姐姐!”
魔女小姐听到她喊。
“……?”
她第一反应是这普通人到底怎么进到驱人结界里的,第二反应是她在叫谁?
哦,在场三人里只有江酒的名字跟酒沾边啊,原来那小姑娘是在喊江酒,那没事了……
嗯?
嗯???
魔女小姐愣住了。
她看着那小姑娘相当自来熟地走过来往吧台角落一坐,而吧台里原本正忙活着的江酒便和蔼可亲凑过去,跟她打招呼:
“小白来啦?”
“嗯!最近邻居家终于没那奇怪响声了,我终于能睡个好觉啦!”
“恭喜。”
“嗨呀,都是酒姐姐你的功劳,要不是你来帮我,估计我现在都不知道邻居家那个年轻人居然死了……真是吓死人了。”
“不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江酒微笑着点点头,然后从吧台里取了只杯子出来,接了杯温水,连同杯垫一起顺着吧台推给她:
“我们这酒吧没在地图上标,不好找,看你的样子应该累了吧?先喝口水歇会儿。”
“嘿嘿……”小姑娘笑着接过那杯水喝了一口,“总之谢谢酒姐姐你啦。”
“想谢姐姐的话就照顾一下姐姐的生意好了,怎么样,要来一杯么,喝的话我去给你找找酒单。”
“不用啦,别的酒我可能也不喜欢喝,不如喝酒姐姐你上次推荐给我的那杯魔女……”
“魔女之夜。”
“对,就是魔女之夜,酒姐姐我要一杯魔女之夜!”
“好,你等下,我这就给你调。”
……
魔女小姐听着那边的对话,忍不住低下头看了眼自己面前那杯魔女之夜。
硬了。
这下,魔杖真的硬了。
她不知道江酒是什么时候勾搭上那小姑娘的,但她突然就想起一句民间谚语。
狗改不了吃屎。
同理可得,渣男大概也绝对……青山易改本性难移,她才离开多久啊,她怎么就……怎么就能忽悠得人家小姑娘对她死心塌地呢?
她麻了,一直麻到江酒把姜小白哄得开开心心的,喝了两杯鸡尾酒回去。
江酒甚至还从吧台里出来,有说有笑地一直把她送到出租车上。
这下,魔女小姐脑袋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终于崩断了。
等江酒再回到吧台,准备收拾姜小白用过的杯子时,她叫住了江酒。
“继续。”
魔女小姐面无表情说:
“继续凿冰球,不能停,凿到我觉得够为止。”
可让她意外的是江酒没有反驳,也没有任何不情愿的意思。
她乖乖地开始凿冰球,一直凿到咳嗽不止……凿到她终于不忍心再惩罚她为止。
这之后被她宣布说不用再凿下去的江酒才停了下来。
然后,打着哆嗦面色苍白的女仆小姐从吧台里倾下身子,戏谑地微笑着凑到她的耳边,问:
“莉莉丝,你是不是看到我跟别的女孩子在一起说说笑笑……”
“就,急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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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虽然还是
魔女小姐突然冷静下来了。
发热的头脑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沸腾的思维重归平静。
“你是真的以为我没办法对付你么,江酒?”
她轻声问。
人和人的体质终究不能一概而论,有的人极度愤怒时会口不择言暴跳如雷,有的人却会愈发冷静,把所有脑力都用于思考。
而魔女小姐自然是后者。
毕竟,她的称号是缄默。
可江酒闻言却忍不住微笑起来。
她抬起头伸出手,用冰凉的食指轻轻勾起魔女小姐的下巴,表情暧昧地眯起眼与她对视,像只狐狸般狡黠地勾起唇角问:
“那么来呀,主人,你到底是想怎么对付我呢?”
“是把我关在屋子里,不让我吃饭,还是干脆就像之前说的一样,把我扔给你召唤出来的那堆触手……又或者,是由你亲自动手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大拇指轻轻掠过魔女小姐的唇角,下巴,脸颊。
她似乎在暗示什么,所以动作温柔而缓慢,就像是在为心爱之人涂抹口红。
以魔女小姐的角度恰巧能看到她脸上那抹妖媚的笑意,她眼角魅惑的泪痣,她饱含挑衅意味的眼神,她略显苍白分外惹人怜爱的容貌。
魔女小姐突然后悔把她捏得这么好看了。
她叹了口气。
江酒却好像是把她的叹气声当做示弱了,又略微前倾身子,向她再逼近一步。
她几乎能够感觉到江酒呼吸间吐出的温热气息,如此,她们已近在咫尺。
江酒又笑着开口了:
“你还能把我怎么样呢,莉莉丝,你太善良了,你不可能做出多可怕的事,把我变成这样恐怕已经是你能接受的极限了吧,除此之外还能怎么样?真把我扔给那堆触手么,又或者你要完成我当初都没做到的事……”
“你想睡了我?”
她轻轻捏了捏魔女小姐的脸,莞尔笑道:
“那就来啊,我其实也挺好奇作为女孩子会是什么感觉呢。”
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江酒好似一块滚刀肉。
偏偏事实确实就像她说的一样,魔女小姐是个善良的好孩子,觉得她罪不至死就真的不会对她做什么太过分的事,甚至于把她变成现在这样都有些良心难安。
江酒在利用莉莉丝的善良。
而莉莉丝似乎对她无计可施。
所以莉莉丝只能咬着唇低下头来,轻声说:
“那……你走吧。”
“嗯?”
“我会想办法解除你身上魔女秘药的影响,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还可以帮你抹去这段记忆……你走吧。”
“……”
江酒收回了手重新站直,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
“没意思。”
她低下头,把之前凿好的冰球连同盒子一起端起来,放进吧台下的冰柜里。
壁炉是魔法壁炉,冰柜当然也是魔法冰柜,有稳定的魔法源保证它能全天二十四小时运行,不受任何外部环境影响。
这让江酒感觉……魔法其实也蛮好的,起码不用怕停电了不是么?
虽然这年头一线城市已经不怎么会停电了。
她慢慢地叹了口气。
“所以那天,我是正好撞破了混乱魔女的好事?”
她这话说的很突兀,就像刚刚还狂风暴雨,如今却风歇雨停,晴空万里。
可偏偏魔女小姐却能跟得上她的节奏,波澜不惊问道:
“好事?”
“构筑巢穴,塑造温床,传播苦痛——不是么?”
“不是。”
“为什么?”
“因为她不在乎。”
“不在乎?”
“魔女们不在乎人类的存在,就像人类不会试图跟蚂蚁交流。”
“那混乱魔女为什么要构筑巢穴塑造温床,感染姜小白?”
“……”
魔女小姐忽然抬起头看了江酒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下头,继续说:
“那应该并不是她本意。”
“哦?”
“出租屋里那个年轻男人死了,他的过往他的情绪触及了混乱魔女的本质,混乱魔女从沉睡中醒来,看了他一眼——这大概就是一切问题的缘由。”
“……只是看了一眼?”
“嗯,就像蚂蚁无福消受来自人类的怜悯,人类也同样无法承受魔女们的恩赐,更何况降下恩赐的是混乱。”
“……”
江酒沉默片刻。
作为人类她似乎应该感到恐惧的。
只是被看了一眼而已,原本应该丧失生机的尸体就变成了噩梦的巢穴,繁衍出无数柔软腐烂的墙中之鼠,甚至渗透进钢筋混凝土的公寓楼中,把现代建筑同化为血肉的温床。
而那还只是开始。
如果再晚点呢?
整栋公寓楼都会变成血肉的囚笼,里面所有住户都会被污染,变成失去理智的怪物。
而或许是猜到了她的想法,莉莉丝又轻声说:
“可其实不会造成那么大影响的,我不是对你说过么,人类也有相应的解决办法,迄今为止所有魔女都是在相关部门登记在案的注册魔女,包括你——其实在我带着你回来之前,就已经有相关部门赶到现场进行善后工作了。”
“他们切断了那间出租屋与混乱的联系,重置了目击者的相关记忆,说起来这次混乱的降临不也没有对任何人造成伤害么,毕竟,那个年轻男人的死与她无关。”
她说了很长一段话,解答了江酒许多还没来得及问出口的问题。
她好像一直都这么聪明,又善解人意。
可江酒摇了摇头:
“问题不在混乱魔女,在我自己身上……”
她说着,抬起手点了点自己的眉心,声音很轻地问莉莉丝:
“所以,现在的我也是魔女,是看一眼普通人就可能让他们被污染的……怪物么?”
江酒把魔女称为怪物。
可同样身为魔女的莉莉丝却并未因为她这样的称呼而感到被冒犯。
相反,她平静地摇头,又点头:
“你只不过是见习魔女而已,见习魔女只是略懂魔法的普通人,要想跟混乱一样凭借注视就让人受到污染,那必须得是大魔女才行……至于你说魔女都是怪物,我不否认。”
魔女小姐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温水,眯起眼,幽幽说道:
“以情绪为食,能肆意玩弄规则的魔女,怎么可能不是怪物呢。”
“……”
长久的静谧笼罩了酒吧。
江酒再没说话,莉莉丝也不会主动开口。
她们俩一个站在吧台里收拾酒杯调酒壶把用过的基酒归位,一个继续坐在吧台外安静地看书。
如此僵持到江酒终于把东西全都收拾妥帖。
然后她从吧台里钻了出来,手里握着瓶度数不算低的威士忌,在魔女小姐身旁坐了下来。
她又想起她忘了拿杯子,于是随手抓出魔杖一划,便有两只杯子蹦跳着从吧台里跑出来,乖巧地停在她面前。
“要冰球么?”江酒问莉莉丝,“我亲手凿的哦。”
魔女小姐转头看她一眼,合上那本魔典,犹豫一下,点头。
江酒便又唤了只冰球过来。
“上次咱们一起喝酒已经是多久之前了?”
她随口问着,撕开塑封,拔出瓶塞。
“啵。”
一声好听的轻响。
琥珀色的酒液缓缓注入酒杯里,把冰球同化成了好看的颜色。
魔女小姐一边看着江酒倒酒,一边没有丝毫迟疑地回答:
“两个月零五天。”
“你记得那么清楚啊……”江酒感慨着,给自己的杯子也倒上酒,然后把瓶塞重新装回去,“魔女是不是都有超忆症一样过目不忘的好记性?还是说只有你是特殊的?”
她随口问,似乎没期望能得到回答,只是朝魔女小姐举起酒杯:
“碰一个?”
魔女小姐便跟她碰了一个。
江酒的杯子里没加冰球,所以可以轻松仰头把全部酒一口喝完。
换了身体,酒量也理所应当会随之变化,以前江酒千杯不醉,如今她稍微喝点威士忌就会上头,原本苍白的脸颊也浮起醉酒的酡红。
壁炉里火焰升腾,哔剥哔剥地响,灯光昏暗,吧台上的百合静静盛放,香薰烛火摇曳,映出斑斓的光影。
女仆小姐表情认真地又给自己杯里添了酒,然后端起酒杯,低头,默默看着杯里酒液荡漾。
“你其实,还是喜欢我对吧,莉莉丝?”
她突然问。
可她似乎不在意莉莉丝的回答,还没等她开口就又自顾自地说:
“之前我说姜小白是为了刺激你,为了钓鱼,结果你果然上钩了,那时候你表情很不对劲你知不知道?你还专门看我一眼,好像生怕我不知道你不满。”
“而且你是魔女啊,是怪物,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你这样的魔女不应该更肆意妄为么,我那么欺骗你的感情你其实可以对我更残忍一点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我变成魔女,剥夺我身为人的资格,让我这样每天跟在你身边恶心你。”
“你甚至还记得咱们上次是什么时候一起喝的酒。”
“我不是什么好东西啊莉莉丝,你为什么留恋我呢……我不值得你这样的人喜欢……”
她好像真喝醉了一样,突然转过身,倒向莉莉丝。
她揽住了莉莉丝,让魔女小姐的肩膀抵在她肩头,然后抬起手勾起魔女小姐的下巴。
她低下头。
可她却并未去吻魔女小姐,而是温柔地帮她把散开的发丝拢到耳后。
“谢谢你喜欢我,莉莉丝。”
江酒微笑着说:
“但是没关系,我还是不会喜欢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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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名] 在火中重生
1-捡流浪猫
不知为何,魔女们似乎都不怎么喜欢太阳,即使是凉爽的秋天她们也不愿意在白天出门。
日光暴烈,她们更钟情皎洁月光。
而恰巧今晚就是月圆之夜,一月之中异类们最为活跃的那天。
……
清夜如尘月色如银,明晃晃的月光把原应晦暗的世界照得亮堂,于是凡俗在魔女的歌谣声中陷入安稳的沉眠,而在白天隐匿起来的异类便悄然睁开了双眼。
有血在流。
安宁拔出已深深刺入黑衣人咽喉的短剑,转身,将之掼进身侧袭来的黑衣人胸口,又抬腿踹倒又一个黑衣人。
纯黑色的人形倒在地上,扭动,挣扎,无声地嘶吼。
源于生命更深处的某种本能被铭刻了净化符文的短剑杀死了……就好像是被象征爱与正义的魔法少女打败,他们理所应当会被洗白。
所以黑色褪去剩下白色,白色紧跟着退场剩下无色的轮廓,最后轮廓也崩塌,空洞的人形便消失在世上。
他们被洗白了。
但这只是杯水车薪。
黑色的人形似乎没有穷尽,像蚂蚁一样从街头巷尾蜂拥而出,把安宁围在中间,好像嗅到她身上有蜜糖的味道。
可让他们疯狂追寻的,是血。
量变尚未突破到质变的程度,安宁的确能一个一个洗白纯黑人形,但她没办法同时对付如此多这么多人。
所以不可避免的,她原先轻灵敏捷的动作渐渐迟缓,快准狠的攻击渐渐无力,就算她已经在试图突围,也数次被潮水般的黑色人形强逼回去。
蚂蚁们困住了蜜蜂,挥动着螯肢,迫不及待想把她开膛破肚好吸吮蜜糖。
而蜜蜂选择了同归于尽。
安宁反手把短剑送入了自己胸口。
短剑的名字叫编剧,被它造成伤害的敌人会被洗白,丧失一定战斗力,而如果用它伤害自己,则会带来黑化效果,提升巨额战斗力,但会在黑化状态结束后陷入长达一周的虚弱状态。
黑化强十倍,洗白弱三分。
安宁从胸口拔出短剑,以血塑造出锋锐的剑刃,随手把向她扑来的黑衣人斩为两段。
血液喷溅,落在她的脸颊上,衬得她肌肤愈发素白,而她又面无表情,只是挥剑斩落如此重复,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少女沐浴月光与鲜血,收割生命,宛若苍白的死神。
但她终究不是死神,从收容物那里借来的力量也终究只是外物……不过,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纯黑人形的尸体,即便还有几个能站起来的也已经无法对安宁构成威胁。
鲜血铸就的剑刃崩溃,编剧重归于短剑状态,胸前的伤口现在虽不致命但也不能这么拖下去,黑化状态结束后的虚弱感已渐渐涌来。
安宁抬头看了眼月亮,沉默片刻,把编剧插回裙摆下绑在大腿上的刀鞘中,趔趄着离开了。
她身后,七零八落的纯黑人形渐渐蒸发,如墨溶于水,悄无声息地稀释在空气中。
……
安宁拖着愈发沉重的身体在街头巷尾穿行。
失血带来困倦,黑化状态的负面影响带来疲惫,她的体温缓缓降低,手脚冰冷,四肢渐渐趋近于麻木,最后终于再也走不动路,只能狼狈地坐在街边,倚着墙,用尽全身力气去呼吸。
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勉强维持清醒,可也只是勉强清醒而已。
距离安全屋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安宁却没有力气赶路了,更何况天已经要亮了,满月即将消逝,她抬起头,甚至已经能看到蒙蒙亮的天光。
一切已成定局,她走投无路。
少女低下头,缓缓吐出一口气,闭上了眼。
如果没有意外,她这次应该是要死了。
身体在向大脑敲响警钟,困意愈发浓重,如浓雾般朦朦胧胧地把安宁的意识包裹起来,渐高,渐远,正如她斩断纯黑人形一样,灵魂与身体的联系越来越淡,随时都有可能崩断。
可这时,薄雾中突然响起小皮鞋鞋跟敲打地面的清脆响声。
“哒哒哒……”
少女的意识再度被拉回人间。
警惕心让她试图伸手拔出绑在腿上的短剑,身体却已经毫无反应,她只能瘫在墙边,努力睁大眼睛,看向云雾的另一边。
然后,随着脚步声逼近,身材纤细的女仆小姐从云雾中现出身形。
她好像是刚买东西回来,所以手里拎着两个印着附近超市logo的塑料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装满了东西,隔着塑料袋勉强能看到好像有酸奶,有巧克力,有可乐和口香糖。
她的表情淡定,甚至还哼着歌,就好像没看到安宁的样子,悠然提着两袋零食路过。
安宁的脑子有点乱。
满月……今天是满月没错,所以按照惯例不应该由静谧机关安抚普通人,让他们全部在家沉睡么?
又或者眼前的女仆小姐并不是普通人?
也是。
有哪个普通人会在满月之夜穿着女仆装去超市购物呢?
满月之夜是异类的狂欢,她理所应当是异类才对,而既然是异类就不可能没注意到如今靠在墙边血流不止的安宁,可她好像就是没看见。
当然,又或许……她确实看到了,只不过懒得管而已。
毕竟,异类的生存守则便是少管闲事。
女仆小姐假装没看到她,情有可原。
安宁垂下眸来。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她注定是活不长的。
她慢慢闭上了眼。
恍惚中她再度陷入那片浓雾中,渐渐无法感知到身体的存在,可不知为何她突然闻到了淡淡的薰衣草香,如丝如缕,萦绕在她身边。
“没死就好。”
有人轻叹。
“不过要是把你带回去的话,莉莉丝又要怎么折腾我呢,昨天只是逗逗她她就命令我戴上腿环给她膝枕……要不,就跟她说我在外面捡了只流浪猫?”
安宁茫然地听着,觉得那声音越来越低微越来越模糊,最后终于听不清了。
她睡着了。
而女仆小姐这时也已经把买来的零食塞进了随身的猫包里,然后像扛麻袋一样,把昏迷的少女扛在肩头,继续慢悠悠往酒吧的方向走回去。
当然她中途还不忘祈祷。
总之,希望莉莉丝的血压没事,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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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回忆渐起
“你管这叫流浪猫?”
“哎呀,没区别啦,反正都是没人要的小家伙。”
“你管这叫小家伙?”
“对啊,相比于你们那些不知道能活多少年的长生种,她也算得上是小家伙吧?”
“……”
“等等,你拿项圈干嘛啊莉……主人,对不起,我错了好不好,我不应该明嘲暗讽你是长生种,你已经好几百岁几千岁,你是老女人……”
从刚刚开始,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散漫慵懒女声戛然而止,像被扼住了喉咙的鸭子。
安宁下意识皱了皱眉。
浑浑噩噩的,她好像醒了。
却没完全醒。
身体疲惫而无力,沉重得像被注满水银,就连眼睛都难以睁开,只能躺在那里,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可似乎没人对她有兴趣。
她听到慵懒女声和冷淡女声的主人都把她当成了从外面捡来的流浪猫——但就算是流浪猫也是惹人怜爱的,会有人忍不住想给它送上猫粮和清水,带它去宠物医院检查身体。
而安宁却无人理会。
肯与她亲密接触的就只有看不到尽头的死寂与黑暗……直到她隐约听见身边传来似曾相识的脚步声。
“醒了么?”
有人温柔地放轻声音问她。
她想回应,却动弹不得,最后只能挣扎着微微张了张嘴表示醒了。
那人注意到了,于是无奈道:
“好了,我知道了,你伤得很重,最好就不要乱动了,等着慢慢恢复吧……来,我喂你喝水。”
她在床边坐下,带来淡淡的薰衣草香,轻柔把安宁托起让她靠在床头,然后给她喂水。
生命的气息再度于身体中缓缓流淌,注入心脏,传入四肢百骸。
安宁舔了舔重新变得湿润的嘴唇,勉强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橘黄色温暖灯光,还有背着光微笑的女仆小姐。
黑发黑眸,左眼下有颗小小的泪痣,神秘而妩媚。
正是她昏迷之前见到的,提着两大袋零食从她身边路过的女仆小姐。
可如今她脖子上不知为何套着条皮项圈,上面还有扣环,虽然没有栓链子,但也足够让人浮想联翩——谁给她套上的为什么要套,她们是什么关系,这是宣示主权亦或者是惩罚?
但无论如何,眼前戴着项圈的女仆小姐都莫名散发出暧昧且魅惑的气息。
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一下。
虽然安宁没有这样的想法。
她只是眨了眨眼,以这样克制的微小动作表达对女仆小姐的感激。
女仆小姐却好像没有理解她的意思,只是又笑了笑,放下杯子,轻声说:
“你就先这样躺着吧,你身上的伤我都给你包扎好了,虽然不是很专业……不过应该也能将就一下,毕竟都是刀伤,要是到医院去说不定还会被盯上,会比较麻烦,你应该能理解吧?”
安宁当然能理解。
医院外科的大夫眼睛都毒辣,能轻轻松松看出她身上的伤口绝不是来自意外,而是聚众械斗——虽然想必就算是他们也难以看出她胸前的伤口是她自己捅的。
毕竟,谁会闲着没事干捅自己一刀呢。
家族传捅应该也不会被算进遗传病史……更何况安宁的家族也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传统。
她眨了眨眼,表示明白。
女仆小姐便笑得更加和蔼可亲:
“知道就好,聪明人就是好说话,我也不问你身上这些伤是从哪儿来的了,你就暂且在这儿休息,什么时候想走都行……应该饿了吧,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她说着起身,然后又好像想到了什么,朝安宁眨了眨眼补充道:
“哦,对了,你那把短剑我给你放右手边了,你伸手应该就能摸到。”
“……”
安宁垂下眸子。
被子下,她握紧剑柄的手缓缓松开。
“嗯。”
她模糊地用一声鼻音当作回答。
女仆小姐却好像什么都没察觉到,只是点点头:
“那好,我去厨房下面给你吃,你稍微等一会儿啊。”
她转身离开了。
房间里再度只剩下安宁一人。
她看着头顶苍白的天花板,慢慢闭上眼,艰难地把那柄名叫编剧的短剑挪过来,抱在怀里。
生的喜悦充满胸腔,却很快又被疑惑与担忧压下。
她回忆着女仆小姐满脸温和如同人妻般的微笑,抓紧剑柄的手又缓缓用力,指节变得青白,手背青筋迸起,呼吸也跟着急促不少。
然后她好像又想明白了什么,于是缓缓松了口气。
倦意翻涌,便显得躯体愈发沉重。
安宁挣扎着躺下来,再度开始了浅度睡眠。
……
厨房里江酒小姐在哼着歌下面。
面是肉丝面,做起来很省力,也不需要多长时间。
切肉丝,上浆滑炒好,然后加水煮开,放盐胡椒蚝油和鸡汁,下面,放进去洗干净的一把小青菜,等面差不多了青菜也就熟了,这样就可以盛出来,最后再撒点切碎的葱花。
就这么简单。
只不过她下面的时候魔女小姐一直在旁边监工,也不说话,就沉默地盯着她看。
面下到锅里就不用再操心什么了,只需要不时搅拌就好,所以江酒也终于有了闲工夫能搭理她。
“有事?”
她疑惑问。
“……”
魔女小姐没说话,又盯着她看了会儿,才缓缓开口问:
“你知不知道,你捡来的那只流浪猫,是什么人?”
流浪猫三个字被加重了语气,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魔女小姐似乎很不满。
江酒却只是低着头搅锅里的面,浑不在意道:
“不知道。”
“不知道你也敢把她带回来?”
“为什么不敢呢?”
“因为她很危险。”
“她很危险?比你这位动不动就会把前男友变成贴身女仆的大魔女还危险?”
“……”
魔女小姐不说话了。
她拿出了魔杖。
江酒随意转过头瞥了她手上的魔杖一眼,问:
“又急啦?”
还未等魔女小姐回应,她又紧接着说:
“上次是腿环,之前是项圈,这次又是什么?不会是链子吧?莉莉丝你是不是想把我拴起来,变成独属于你一个人的宠物?”
她说着,甚至忍不住笑起来,问:
“那……我好想做魔女小姐的狗啊。”
而魔女小姐已经在气抖冷了。
“江酒,”她难得直呼她的名字,“你就算恨我,也不至于用这种办法来报复我吧?”
江酒闻言愣了愣,然后摇了摇头:
“我恨你?我恨你干什么,是我先当渣男的,你报复我是非常合理的事,一报还一报,我也没有理由报复你啊。”
“那你……”
“我逗你只是因为觉得好玩,我带流浪猫回家只是因为我不想眼睁睁看着她死在外面。”
江酒漫不经心地说着,变出魔杖关上魔法炉灶,让旁边一只碗晃晃悠悠飘到她手里。
“你还记得咱们是为什么认识的么,莉莉丝?”
她轻声问。
魔女小姐愣住。
回忆翻涌,定格,勾画出她与她相识那天的模糊轮廓。
去年夏天,她偶然出门逛街,在广场入口见到位衣着褴褛,躺在地上乞讨的老婆婆。
时代变了,按理来说乞丐也得与时俱进,这年头谁出门身上还会随身带着零钱呢?
移动支付的便捷不仅让扒手近乎销声匿迹,也让无处为家的乞丐们几乎丧尸了经济来源——不放收款二维码是求不到零钱,放收款二维码会让人觉得太假,都有支付宝和微信了那肯定有智能手机,既然如此又何谈沦落街头?
但总之,广场入口处乞讨的老婆婆没摆什么收款码,只有个鞋盒,里面放着几张孤零零的纸钞,十来个硬币,仅此而已。
魔女小姐身上会习惯性带着零钱,可她有些犹豫,考虑着要不要给老婆婆。
毕竟这年头假乞丐屡见不鲜,背后甚至可能是有组织性的团伙作案。
可惜她专精的是召唤和变化学派,不懂启示学派的魔法,不然可以试着读心一下,说不定就能搞明白到底是真是假了。
而老婆婆身边也有人在观望,在小声议论,有个嗓门大一些的中年妇女在说如今假乞丐太多了,大家最好小心点,别最后肉包子打狗了。
她的声音太刺耳,跪在冰凉地板上的老婆婆满脸无可奈何的悲凉,愈发卑微地低下头。
魔女小姐内心便更挣扎——直到人群中突然有个年轻人走了出来。
他凑到她身边,很客气地问她身上是不是有零钱,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转账给她,换了现金,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弯腰把钱放进老婆婆面前的鞋盒里。
她旁观了全过程,于是忍不住问他为什么。
他说没什么,嗯,但求心安。
也正是这句但求心安让他们俩从此结下了不解的孽缘。
回忆骤歇,那天江酒的身影与面前的女仆重合,再无差别。
魔女小姐愣愣地看着她。
而她也转过身,打量了魔女小姐一会儿,然后忍不住很恶劣地笑着问:
“该不会……莉莉丝,你是对流浪猫吃醋了吧?”
“……”
所有的好印象忽然灰飞烟灭。
魔女小姐黑着脸举起魔杖,准备像江酒说的一样,把她当成宠物狗一样拴起来。
可江酒突然递给她一碗面。
热气腾腾,香味弥漫。
“喏,你的份,”她很随意地说,“我做了三碗。”
“……”
魔女小姐沉默着收回魔杖。
下次吧,下次一定把她永远拴在酒吧里。
她想着,接过了那碗肉丝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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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就这水平
吃了那碗面之后安宁状态好多了。
强大的身体当然包括强大的消化系统和自愈能力,事实上才过去不到一天时间,她身上的伤就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如今唯一还限制她状态的也只剩编剧那把收容物带来的负面影响。
从前的她是非人,如今的她顶多比普通人强一点。
“所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样办?”
女仆小姐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随口问她。
问完这句话她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于是补充道:
“啊,我不是在打听你的身份,我只是担心……你现在这样出去,万一碰到什么危险情况该怎么办呢?”
安宁坐在床上低着头,捧着杯温水,沉默片刻后回答:
“我留在这里只会给你们添麻烦,谢谢你的照顾,等晚上我就走——至于这次的恩情,以后我会想办法偿还的。”
……如果我没死的话。
她在心里补充。
女仆小姐听了却只是笑。
“麻烦?”她反问,“有什么麻烦呢,至少我不觉得麻烦。”
她放下了准备端走的碗筷,自然而然在床边坐下。
笑容亲切,语气温柔,就差牵起安宁的手,说姑娘你别怕咱俩唠唠心里话。
“你应该不是普通人,应该清楚我们也不是普通人。我们不在乎你的来历,就像有钱人交朋友从来都不在乎朋友有没有钱……反正都没他有钱不是么?”
女仆小姐轻轻敲着膝盖为她梳理状况:
“不管你是寻仇还是被寻仇,身上有什么爱恨纠葛——其实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对你这个人很感兴趣,所以我这里有一桩很合理的交易,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
安宁又沉默了片刻。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她原以为女仆小姐是爱心泛滥的好人,可到最后原来还是被利益所驱动的异类。
在,看看剩余价值?
不过这样也好。
她习惯了。
少女疲惫地垂下眸来,点了点头:
“嗯。”
女仆小姐看她答应了,便微笑着说:
“交易的具体内容就是——你可以把我们这里当作是安全屋,我们有义务照顾重伤濒死的你,而相应的,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我还没想好,”女仆小姐笑眯眯地歪了歪头,“等我想好了再说,可以吗?”
安宁本能地在脑海里分析了一遍交易的具体内容。
大概,好像,也许……
她并不亏?
她的这条命就是女仆小姐救下的,一命换一命,她甚至愿意为了女仆小姐去死……当然,前提是她已经了结夙愿。
事实上即使没有女仆小姐,安宁也并不介意在合适的时候去死一死。
那么,连死都不害怕的她,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从这个结果推论,女仆小姐提出的交易对她而言没有丝毫坏处,相反,她最需要的就是一处完全可靠的安全屋。
她在……帮我?
安宁的情绪难得波动起来。
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也不应该有这样白给的好处,女仆小姐这么帮她到底是为了……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仍然是一脸笑容的女仆小姐。
四目相对,安宁艰难问:
“你……究竟对我哪里……感兴趣?”
女仆小姐闻言,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她伸出了手。
她的手纤细而素白,五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整齐,圆润可爱,让人忍不住想到清晨迎着阳光盛开,花瓣上还带着露水的小白花。
然后,小白花覆上了安宁的脸颊。
女仆小姐俯身抱住她,把下巴轻轻放在她头顶,然后像恶魔低语般轻声呢喃:
“很想知道?”
“……嗯。”
“真的很想知道?”
“对。”
女仆小姐闻言便忍不住笑了笑,然后低下头,慢悠悠凑到安宁耳边,暧昧地吹了口气,然后轻声说:
“可我不想告诉你。”
她突然松开了安宁。
在少女茫然注视下,江酒端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碗筷,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却又突然停住,转头,像最贴心最称职的女仆一样,温柔叮嘱:
“别忘了好好养伤。”
然后,她终于走出房间,关上了房门。
只留下安宁在床上坐着,呆愣,像只刚被主人用来逗乐的傻狗。
……
江酒走出房门就看到了魔女小姐。
她表情平静地靠在墙边看着她,也不说话,但越是这样越会让人压力大……至少对普通人是这样。
可很显然江酒不是普通人,所以她还可以面不改色微笑着跟魔女小姐打招呼:
“主人好。”
然后被魔女小姐冷着脸反驳:
“我不好。”
“不好?哪里不好?”
“哪里都不好。”
魔女小姐瞥了一眼房门又看了一眼江酒端着的碗筷,冷哼一声,却也未做评论,而是轻声吩咐:
“你先去把碗筷拿去洗了,我在吧台等你。”
很显然,这是命令。
既然如此江酒也没有任何违抗的想法,她乖巧地点了点头:
“好。”
魔女小姐转身离开了。
江酒端着碗筷去了厨房,挥动魔杖随意把它们清理干净了,摆放回原来的位置,就转身去了吧台。
魔女小姐正坐在吧台前等她。
江酒很自觉地直接钻进了吧台里,微笑着问:
“要来一杯么?”
魔女小姐原本好像是满肚子气,可听她这么一问反而不知道该先说什么了,干脆点了点头:
“老样子。”
“好,”江酒弯腰取出调酒壶和盎司杯,“一杯魔女之夜。”
她拿了基酒摆在吧台上,打开调酒壶,有条不紊地开始调酒。
这时候魔女小姐好像也终于组织好语言了。
“安氏集团,静谧机关。”
她说。
简简单单的两个名词,一个江酒听过,一个闻所未闻。
“安氏集团不是本地有名的制药集团么?”她边倒酒边问,“至于静谧机关……听起来好像是魔幻小说里才会有的东西。”
“安氏集团是制药集团,同时也是研究异类的权威机构,而静谧机关……”魔女小姐说到这个名词时微微皱起眉来,语气也变得不是很友善,“它的另外一个名字是有关部门。”
“哦,这样啊,我还以为应该叫国安局或者龙组呢。”
江酒一边摇酒一边随口问:
“都跟她有关?”
“嗯,她叫安宁,是安氏集团掌门人的独女,昨天是月圆之夜,也是异类可以自由活动的日子——我应该给你讲过,每到这天静谧魔女就会唱歌,安抚所有普通人一同进入她的梦境,天亮时梦醒,异类活动的所有影响都会被重置……”
“所以月圆之夜也被称为魔女之夜?”
“没错,在上一个魔女之夜,也就是昨天,安氏集团掌门人离奇死亡,女儿安宁失踪,整个集团群龙无首……”
“所以又是老套的狗血剧情,有人篡权,暗杀干掉了掌门人,追杀掌门人独女,然后掌门人独女意外之下被我撞见,收留,再然后我娇躯一震,她纳头便拜……啊不,是加入我后宫,最后我帮她报仇顺便把安氏集团收入囊中,笑到最后?”
江酒说着,打开调酒壶,把摇好的酒倒进提前准备好的杯子里,又放了两片薄荷叶在上面。
“你的魔女之夜。”
她把酒轻轻推给魔女小姐。
魔女小姐迟疑片刻,似乎是想对她刚刚说的话发表什么评论,但最后还是放弃了,转而选择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酒。
而江酒一边收起基酒,一边随口说:
“太烂俗了,太苦大仇深了,我不喜欢这样的剧情,所以我也懒得掺和。”
魔女小姐一愣:
“那你为什么要帮她?”
江酒闻言转过身来,表情略微严肃地抬起手,在胸前比划两下:
“你以为你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就会帮你吗——我原本是想这么斥责她的,可她……实在太大了。”
“?”
“就真的很大啊,她的很大,我没办法忍一下。”
“……”
不知为何,魔女小姐下意识不留痕迹地低头往自己胸口瞄了一眼,接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然后她端起酒杯,两三口把那杯魔女之夜喝完了。
借着酒精的刺激,她垮起了一张魔女批脸:
“可你向她许诺条件都来源于我,我是大魔女,你只是见习魔女而已,你保护不了她,只有我才行……”
“那经组织上研究决定,就由你来负责保护安宁了。”
“?”
魔女小姐麻了。
她原本意思应该是江酒没有力量保护安宁,可她有,所以江酒应该有点自知之明,让安宁离开……或者至少也要来求求她,向她提出建议请求。
可为什么呢?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总之,硬了。
魔杖它,又硬起来了。
这次,就当抱枕,负责暖床好了。
魔女小姐眯着眼想着,抬起头,准备先稍微惩罚惩罚自家这位不听话的小女仆。
可小女仆却先她一步行动起来,俯身,把手撑在吧台上,低头,似笑非笑问:
“莉莉丝,你现在脑子里不会还只想着让我给你暖床,让我被你抱着睡这种幼稚的事情吧,怎么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难道你理解中的睡觉,就只是这样啊?”
“你能不能来点,真正能威胁到我的东西啊?”
“就这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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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你属于我
已是深秋,天越来越冷了。
以往出门可以只穿着单薄的卫衣,或是衬衫再加层毛衣,但如今已经必须得裹上外套或者风衣,就算是在室内也得穿厚一点,所以江酒也适时脱下了吊带袜,换上了厚一些的裤袜。
当然,按照魔女小姐的吩咐,必须要是白色的。
虽然她自己是黑发黑眸,喜欢穿黑色长裙,但意外的,她极端热衷于让江酒穿白色衣服——要不是女仆装不是黑色就没内味儿了,她甚至可能会给江酒定做一套纯白女仆装。
江酒不理解她的想法,但也对此有些不成熟的猜想。
可能是魔女小姐觉得只有白色才能衬托出她的一肚子坏水……也可能是白色代表了纯洁美好,人在撕碎美好事物时也会随之感受到某种病态的愉悦。
当然,最有可能的是魔女小姐至今仍对她有所畏惧,而让她穿白色丝袜可以有效地给她增添幼齿的标签,如此一来魔女小姐就能心平气和地面对她。
毕竟成熟的女人都穿黑丝,只有青涩的小女孩才会选择白丝嘛。
而能够佐证这一猜想最有力的证据便是江酒如今这具身体的身高。
仅仅一米六而已。
她站在魔女小姐面前,就算穿着四厘米的高跟鞋,也只能平视魔女小姐的下巴。
可还好,身高对女孩子来说并非必要条件,一般来说只要长得好看身材出众就够了——所以比魔女小姐低了半个头的身高并不是判决江酒在与她的斗争中谁能占得上风的决定性条件。
脸,或者说谁能更不要脸才是。
而恰巧,江酒有比魔女小姐更加灵活的底线。
她深谙人性,左右逢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能让成熟的大姐姐们笑得合不拢嘴,也能轻易收获一片年轻女孩们的憧憬目光,男人们更是轻而易举为她的一颦一笑倾倒。
驱人结界解除,酒吧重新营业,生意是从未有过的兴隆红火,每天闻名赶来想一睹江酒芳容的客人络绎不绝,魔女小姐甚至迫不得已临时开启预约制度,但转眼间订单就满满当当排到了一周之后。
江酒火了,甚至成了个不大不小的网红。
而今日的莉莉丝酒吧依旧人满为患。
吧台边,几位漂亮姐姐围拢了江酒在一块坐着,看她调酒。
江酒是学过一段时间花式调酒的,手艺还很不错,调酒壶在她掌控中翻飞,锃亮的银白色光弧飞速旋转,拉出一道线,也引来雨点般的掌声。
女孩们要不就是紧盯着江酒看她炫技,要不就是用手机拍短视频,镜头锁定调酒壶片刻,便挪移到女仆小姐脸上。
她抿嘴,蹙眉,神情专注。
都说认真的男人帅气,其实认真起来的女人也不遑多让——至少在场绝大多数客人都目不转睛盯着女仆小姐,欣赏她的调酒秀。
这时这场表演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江酒轻轻把旋转的调酒壶掷起,换来女孩子们的一片惊呼,又游刃有余地随手从身后接在手里,打开,把里面已经混合完毕的酒液倒进早就准备好的酒杯里,又放上片西柚,然后连带着杯垫将之缓缓推给面前几位女客人中的一位。
“您的夏之夜,请慢用。”
她抬起手按在胸前,微微躬身,优雅而礼貌。
女客人红着脸说了声谢谢,小心翼翼伸出手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点头:
“很好喝。”
“好喝便是对调酒师技术的最高赞誉,”江酒朝她微笑,举起身前自己的那杯酒,“祝您能在这里度过愉快的一晚。”
女客人受宠若惊,像只小兔子一样怯怯地跟她碰杯,低头又喝了口酒,然后便开始与旁边凑过来打趣的闺蜜嬉闹起来。
夜色渐浓,酒意微醺。
被酒精刺激的女客人们慢慢都躁动起来,原本可能还略有保守,如今却都逐渐开始露出了真面目。
有位梳着马尾青春气息洋溢的小姑娘已经开始打探江酒的真名,而她旁边坐着的那位短发衬衫西裤姐姐已经醉眼朦胧地拿出手机要江酒的联系方式。
更有甚者,坐在人群最边缘独自买醉的憔悴大波浪黑礼服坏女人时不时邀请江酒一块过去坐着喝酒——她面前摆着的酒都是两三千一瓶的威士忌。
有小女生,有大姐姐,还有始终为女仆小姐留着一只酒杯的坏女人。
好像群狼窥伺。
可被狼群包围的那只小绵羊却始终不慌不忙,淡然自若地应付这些个麻烦的客人——她告诉小女生她可以叫她酒姐姐,笑着对大姐姐说店规就是调酒师不能与客人私联呦,不过她可以请她喝一杯她的拿手作品。
最后她来到坏女人面前,给自己倒了很吓人分量的酒,笑着说姐姐我干了你随意,然后一饮而尽,脸上带着酡红开始卖乖装可怜,问姐姐下次好不好今天店里太忙了,下次一定跟姐姐你喝到尽兴!
一切被她处理得面面俱到。
远处坐在酒吧角落里独自一人喝酒的魔女小姐看着她这么辛苦,忍不住皱起了眉,她面前也摆着威士忌和两只酒杯,一只是她的,至于剩下的那只……理所当然不会像鲁迅先生说的那样还是她的。
至于到底是谁的,答案恐怕不言而喻。
可从始至终,那只杯子的主人都从未向她这边看一眼,就好像她根本就不存在。
她坐在她左侧,却像隔着银河。
直到酒吧散场,员工下班,客人们都走完了,女仆小姐好像也终于能略微休息会儿。
可她没选择休息,而是开始收拾客人们留下的烂摊子。
她拿出魔杖,指挥着酒杯和酒瓶子们挨个排队,像接受检阅的卫兵般乖乖去水池里洗澡,洗完澡再被毛巾擦干,归位。
垃圾桶们也各司其职,自动吐出了垃圾袋,甚至给封了口,垃圾袋们便蹦蹦跳跳去了酒吧门口待着。
瞧见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女仆小姐便放心地拿起一只用水冲过的杯子,找了条干净的毛巾慢悠悠开擦。
丁零当啷,噼里啪啦,就连声响都如此井然有序,听起来简直像是一首乐曲。
可很快,这样的和谐被打破了。
杂音出现了。
顿挫的脚步声响起,然后是沙发被挪动的摩擦声,酒杯酒瓶子重重杵在吧台上的闷响。
女仆小姐头也不抬。
当然这时候她也不需要抬头了,因为莉莉丝已经发话了。
“所以,你宁愿擦杯子,也不愿意过来跟我喝酒么?”
江酒擦杯子的手一停,平静地摇了摇头:
“怎么会呢,只不过是因为还有事要做,你看,酒瓶酒杯,垃圾,还得清点哪些酒快用完了……很麻烦的。”
“有应付那些客人麻烦?”莉莉丝的语气好像有些低落,尾音甚至带着些许颤抖,“你应付那些客人都得心应手,这些杂事还能难得住你么?”
“客人是客人。”江酒的语速依旧不快不慢,“小傻瓜,我只是嘴甜,我心里没她们的,你也不用这样吃醋了好不好?”
她说完这句话又有些无奈,于是补充着解释:
“挣钱嘛,不寒碜,我其实还能跟张无忌一样——莉莉丝,我对你一向敬重,对小姑娘心生感激,对大姐姐是意存怜惜,但对坏女人却是刻骨铭心的相爱……”
“你不是开酒吧的么,怎么就不懂呢,这就是简简单单没有任何感情的营业式套路。”
她觉得她已经彻底把话说明白了,但凡有点理智的正常人都应该能听懂。
可莉莉丝似乎不在此列。
“我觉得很不舒服。”
江酒听到她说。
“你跟那些女客人眉来眼去的时候我觉得难过,你旁边那个女客人喝醉了趁你给她上酒的时候摸你的手我好像有点生气,一晚上从开始营业到现在下班你都没来看过我一眼我觉得……很难受。”
魔女小姐的声音低沉,飘忽,像乌云压城。
江酒忽然感觉不对。
平时的莉莉丝就算偶尔会被情绪操控,但大多数时候也还是维持着冷静的。
但如今的莉莉丝让她联想到即将因磨损而即将失控的差分机,嘎嘣嘎嘣,就要彻底崩坏。
她下意识抬头看莉莉丝,发现她眼神迷离,脸上带着明显的酡红。
她喝醉了。
可江酒明明记得莉莉丝对她说过魔女是不会喝醉的,她们可以像武侠小说里的绝顶高手一样把酒精逼出身体,或者干脆将之抹除。
除非……除非魔女是自愿喝醉的。
江酒愣住。
偏偏这时莉莉丝突然站了起来。
从身高来说莉莉丝要高江酒半个头,所以她站直了就能轻而易举俯视江酒。
她忽然难得露出了笑容。
“江酒?”
莉莉丝轻声喊女仆小姐的名字,然后微微前倾身体,伸出手搭在她肩头。
“你知不知道,我刚刚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事?”
她问。
江酒没有回答,她在想办法安抚莉莉丝,最起码要让她暂且从失控的边缘清醒过来。
可魔女都是情绪的怪物啊。
所以,还未等她开口,魔女小姐便突兀俯下身来。
她吻住了她。
漫长而短暂的瞬间眨眼间便过去了,但却有无法熄灭的火焰悄然升起。
江酒觉得呼吸突然艰难起来,身体也不知为何变得绵软,她甚至忍不住摩擦双腿,眸子水色潋滟。
然后,她看到魔女小姐舔了舔嘴唇,微笑:
“你的身体是我最得意的作品,你无法违抗我的任何命令,我甚至可以调高你身体感官对任何外界刺激产生的反应,不是么?”
“你是属于我的啊,江酒。”
她轻声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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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低了我真的还不起,有血与泪的教训属于是,所以只好定得高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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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对我负责
魔女小姐再睁开眼时看到了窗帘缝隙漏进来的熹微晨光。
她便有些茫然,挣扎着坐起,扶额。
身体几近麻木,胃里翻腾不休,头疼,甚至还觉得恶心想吐,嘴里有酸涩的味道。
所以……昨晚发生了什么?
已经没有详细的记忆了,只有暧昧而昏沉的破碎画面,像泡了水的照片,颜色冲破轮廓互相晕染重叠,把一切都遮掩得模糊不清。
她只记得昨天酒吧的生意很好,客人来了很多,她坐在角落里看着吧台里的江酒八面玲珑地应付客人,可这年头的女客人们都很难缠,她们像饥肠辘辘的狼群般围住江酒,眼睛都是绿的,问姐姐姐姐能不能给个姬会?
于是她觉得不满,有种被牛头人的苦涩,又被江酒冷淡的态度刺激,于是在结束营业后拎着酒瓶去找江酒讨个说法……
然后呢?
然后发生什么事了?
魔女小姐茫然地靠在床头,垂眸,突然发现自己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换过了,从原本的黑裙变成了轻便的睡衣。
她眨了眨眼,心想难道是昨天她喝酒喝迷糊了,不记得换衣服这回事?
这样恍恍惚惚想着,她的视线继续挪移,从自己胳膊挪到身旁躺着的少女身上。
江酒还睡着。
她那头墨黑长发如海藻般漫漫散开,在床上铺展,散发出和魔女小姐一脉相承的薰衣草香——隐约间魔女小姐好像看到有细碎的紫色小花缀在她发间,让发丝如花蔓般蜿蜒。
在发丝和紫色小花的拱卫中,江酒正如睡美人般安眠。
她穿着吊带睡衣,又偏偏老肩巨滑,一边肩带已经落下去,露出大片白皙滑腻的肌肤。
从魔女小姐的角度能看到她恬静的睡颜,她完全不设防的安然姿态,她纤长乌黑如鸦羽的睫毛,她微微翘起的嘴角。
江酒好像想到了开心的事——在梦里。
美好的事物总是能让人身心愉悦的,所以看着江酒的睡颜魔女小姐的表情也温柔起来。
真好……啊?
好像有点不对劲。
因醉酒而昏沉的大脑终于稍微清醒了些,魔女小姐睁大了眼睛看身旁躺着的江酒。
然后,她揉了揉眼。
可一切都不是幻觉,所以就算她揉再多次眼都没用,江酒依旧在她身边睡着,像美好到荒谬绝伦的梦境。
“……”
魔女小姐麻木地转过头来。
这时候她应该干什么?
如果她是青涩的小女生她恐怕会给江酒一巴掌骂她趁人之危,如果她是之前在酒吧里找江酒要联系方式的女客人她应该会觉得得偿所愿,如果她是色中饿鬼甚至会考虑要不要趁热再来一发。
可惜她不是。
她是莉莉丝,所以她只会略有迷茫地坐在床头,努力回想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有史以来第一次喝醉了。
以她的体质是绝不可能喝醉的,这跟魔女的身份无关,可昨晚她突然想试一试喝醉了是什么感觉,于是她把自己变成了普通人,又喝下去了整整小半瓶威士忌。
六十度的格兰花格105。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喝醉了之后去找江酒,然后中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她们俩现在睡在一张床上。
麻了。
魔女小姐轻轻拍了拍额头,而后转过头,表情复杂地盯着江酒看了会儿,终于做出决定,伸手晃了晃她的肩:
“醒醒……”
江酒睡得很浅,刚被晃了两下就睁开眼醒了过来。
“唔嗯?”
她迷迷糊糊地看了魔女小姐一眼,似乎是很快清醒了,于是微笑着打招呼:
“早啊主人。”
她甚至还记得她如今的身份只是女仆而已。
可魔女小姐却没心情在意这些东西。
她皱着眉,直截了当问:
“昨晚我喝醉之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觉醒来咱们俩会睡在一起?”
江酒愣了愣,然后笑得更开心了,有种“嗨呀你跟我唠这个那我可就不困啦”的感觉。
她朝魔女小姐侧过身来,托腮,反问: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咱们俩待在一块你又喝多了酒……你觉得还能发生什么呢?”
她甚至还暧昧地眨了眨眼。
魔女小姐不蠢,几乎是瞬间就猜到了她想暗示什么,于是皱眉,抬手拿出魔杖。
“我建议你说实话,”她冷声说,“不然就不止是要当女仆这么简单了。”
江酒看着她这幅警惕的样子,突然忍不住笑了笑,然后无奈地摇摇头:
“没意思,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聊呢,连个玩笑都开不起啊……”
说着她慵懒地把落下的肩带慢悠悠拉起来:
“放心吧,没发生什么,只不过在一张床上睡了一觉而已,我也没胆子对主人你做什么,万一你醒过来大发雷霆把我变成猪头怎么办呀,你说是吧?”
江酒笑盈盈地抬头看莉莉丝。
而莉莉丝却不知为何有些莫名心虚,不敢与她对视,所以挪开视线。
“只要你没对我做什么我当然不会惩罚你……”她说着,收回魔杖,“可昨晚你真的什么都没做?”
“当然。”
“……我不信,你是渣男。”
“你爱信不信,而且我就算是渣男也没怎么渣你吧,莉莉丝小姐?”
“你有。”
“真的有么?”
“当……”
莉莉丝想说当然的。
可不知为何她说不出口。
仔细想想,过去她跟江酒谈恋爱的时候,江酒好像确实没渣过她,所作所为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模范男友。
江酒会经常带她出去玩,给她分享平时生活里的趣事,甚至就连去外地出差吃到特色菜都会拍照给她发过来……江酒很贴心,会记得她的生日她的生理期,虽然这些信息都是她编造出来的,可江酒会很在意,会提前叮嘱她注意饮食。
她甚至记得她所有的喜好和口味,记得她鞋子的尺码她的三围,记得她喜欢的颜色是黑色,每次送给她的都是精心挑选没有任何敷衍意味的礼物。
就算说江酒是渣男,那她恐怕也是最兢兢业业的顶级渣男。
而人类对于渣男的定义又是什么呢?
骗色?
骗钱?
可谈了那么长时间恋爱,江酒甚至还没跟她睡过,两人的亲密接触仅限于接吻……至于骗钱更无可能,江酒花在她身上的钱远比她花在江酒身上的钱多。
她唯一能被称得上是渣男的行为就是见一个爱一个,不爱了就迅速结束一段恋情投入一段新的恋情。
所以江酒到底算是什么?
鉴定为……慈善型渣男?
难得的,魔女小姐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她觉得自己好像被江酒洗脑了,却又不由自主认为自己是做错了什么……或许她就不该把江酒变成魔女的,毕竟她其实并没有亏欠她什么东西不是么?
魔女都是情绪动物。
当初自认为被欺骗后她无比愤怒,甚至没有多想就约了江酒出来,给她灌下魔女秘药。
可现在想想是不是太不冷静了,她应该再考虑考虑……
魔女小姐沉默起来,没有再情绪化地继续跟江酒对线。
可江酒反倒寂寞难耐了。
她也坐起来,用胳膊撑着身体凑近莉莉丝,慢悠悠说:
“我昨晚确实没对你做什么,可是你——莉莉丝,你真忘了昨晚你对我做什么了?”
“?”
莉莉丝骤然惊醒,下意识问:
“我对你……做了什么?”
“对啊,你对我做了什么呢?”
江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眯起眼,似乎在回忆昨晚发生的事。
她语气戏谑道:
“昨晚不知道是谁喝多了,拎着酒瓶子就来吧台找我,满嘴都是醋味儿地质问我为什么要对女客人们那么殷勤,又抱怨我为什么不理她,真是有够可怜的呢。”
“!”
跳了闸的记忆终于再度连通,魔女小姐开始慢慢想起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而江酒还在揶揄:
“还有,昨晚不知道是谁喝醉了之后就跟个小孩子一样蛮不讲理,莫名其妙就要强吻我,还宣称是我的主人所以可以对我为所欲为……我想想,她是怎么说的呢?哦,想起来了……”
江酒顿了顿,模仿莉莉丝喝醉了之后的语气,轻声宣告:
“你的身体是我最得意的作品,你无法违唔……”
她没把那段话复读完。
因为她刚说完开头莉莉丝就伸手捂住了她的嘴,然后红着脸命令她:
“不许再说!”
就像是被捆在椅子上,听别人给自己念小学初中时写的黑化宣言,魔女小姐现在恨不得能用脚趾在床上扣出个三室一厅。
而江酒确实没办法违抗莉莉丝的命令,莉莉丝不许她再说下去她就没办法复读了——但她还可以轻轻舔莉莉丝的手心。
莉莉丝瞬间收回手,露出了震撼我妈的恍惚表情。
而江酒则魅惑地舔了舔嘴唇,然后淡定地另起了话题:
“你要问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应该问我对你做了什么,而应该问你对我做了什么。”
“是你喝醉了不是我喝醉了,是你在耍酒疯强吻我不是我耍酒疯强吻你,是你强行命令我,要我给你脱衣服,给你洗澡,最后再陪你睡觉……”
“!!!”
这下莉莉丝表情已经不是震撼我妈了。
是震撼我妈一整年。
而江酒还在慢悠悠地说:
“所以啊,莉莉丝小姐,现在不应该是你质问我,而是我要问你……”
她眨眨眼,露出一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无辜表情,问:
“你睡了我,不会不愿意对我负责吧?”
“嗯?”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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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剑和雨伞
一切最后还是无疾而终。
江酒是要求莉莉丝对她负责没错,但莉莉丝不同意,不仅如此她还命令江酒赶紧滚出她的房间,江酒便听话地当着她的面脱下睡裙换上女仆装,又套上裤袜,然后恭敬地退出去。
期间莉莉丝全程都别过脸没有看江酒,江酒倒也没说什么。
只是,在关上门离开之前,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垂眸微笑道:
“有些东西是很难伪装的,主人,越想要掩饰就会显得越明显,比如贫穷,比如咳嗽,比如……你明明很馋我的身子,却又要强迫自己不来看我的别扭样子。”
“很可爱哦,我很喜欢。”
“!”
床上的魔女小姐怔了一怔,很快反应过来,说不清是开心或是恼怒。
但总之,还没等她开口说什么,屋外的江酒就已经轻笑一声,随手把门关上,悠然离开了。
她要去看看安宁。
……
安宁这几天一直住在酒吧里。
酒吧的壁炉不止接入了出行网络,还算是某种意义上的门扉,只要被主人赋予了进入许可,便可以通过壁炉进入后面的空间。
按江酒的说法来,壁炉后面就是魔女之家。
客厅卧室卫生间一个不少,装修相当古色古香……却不是西式风格而是中式风格,甚至给人一种来到古装剧片场的感觉。
为此江酒还特意问过莉莉丝为什么她的老巢不像传说中那么阴森,还是中式风格的,莉莉丝就用很疑惑的表情看她,问为什么她会觉得魔女的住所一定得是西式风格的。
江酒问难道不是吗?
莉莉丝说不是。
然后就是漫长的常识普及时间。
莉莉丝告诉江酒魔女并不是西方原生的,相反,自古以来全世界各地都有魔女诞生……只不过后来为了统一称呼顺便和国际接轨,就干脆都叫魔女了。
魔女这词本来就是舶来品,指西方文化中总有超自然能力的女性,而这样的女性放在东方文化中得叫仙子或是神女。
江酒恍然大悟,又好奇为什么她这个土生土长的东方魔女会有莉莉丝这么个西方名字。
莉莉丝便看她一眼,浑不在意地告诉她名字只不过是个代号,不管是东方的还是西方的其实都无所谓,而莉莉丝这个名字对她而言有纪念意义,她就用着了。
江酒的直觉告诉她这名字应该是有故事的。
可她懒得打听,也就没继续问下去——她觉得如果莉莉丝愿意的话八成就主动说了,如果不愿意的话那干嘛要打听呢?
徒增烦恼罢了。
总之被莉莉丝扫过盲之后江酒就对魔女的世界有了新的了解。
魔女们有些特质是跟普通人一样的,有些却不一样,比如她们可以不用洗漱,身体代谢无限趋近于零,自然不需要排泄。
越是了解魔女,越会让人产生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她们的存在本身就不符合现有科学规律,甚至游离于整个世界以外——如果说现有科学证明了一加一等于二,那魔女们的存在就是一加一等于三,等于四或者等于五的有力论据。
同一个世界却同时存在两套自然规律……这算什么,双轨并行制么?
不过这些东西不该由江酒来关心。
女仆小姐静悄悄穿过走廊,来到安宁住的客房门前,屈指敲了敲门。
门里很快传来回应:
“来了。”
脚步声轻响,然后门开了。
脸色依然略显苍白的少女与江酒对视,略有疑惑:
“有事么?”
“嗯,”江酒笑着点头,“不知道安宁小姐早餐想吃点什么?”
很显然这问题对安宁来说来得有些猝不及防了,所以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然后摇了摇头:
“……都行,能吃饱就够了。”
“那我就随便做一些了。”
“嗯。”
简短对话完毕,安宁好像就已经打算重新把门关上了。
江酒不留痕迹地往门缝瞥了一眼,隐约间以魔女之眼看到了少女手中那把已经被收回鞘中的短剑。
然后她依旧微笑:
“那,打扰了,安宁小姐您继续休息吧,我这就去做早餐了。”
“好。”
江酒转身离开,安宁也关上了房门,于是走廊里便只剩下轻巧的脚步声。
一切都平静如往昔。
……
今天酒吧开始营业后依旧热闹非凡。
江酒依旧在吧台里负责调酒,而给客人上酒添水的工作却不需要她来负责了。
是安宁来负责的。
按莉莉丝的话来说就是“既然她受我庇护,那不管怎么样都得发挥点作用吧,干脆让她晚上帮帮你好了”。
于是曾经的安氏集团大小姐如今也穿上了女仆长裙,戴上了头饰,穿行于客人之间,端酒送水,虽说表情不算多恭敬甚至还有点冷,可似乎不少客人还就好她这口,所以意外的,新入职的女仆安宁居然蛮受欢迎。
总之墙上挂着的石英钟指针滴答不休,酒吧里客人来了又走,酒杯碰在一起的声音响响歇歇,最后终于差不多到了下班时间。
江酒亲自送走了最后几位客人,关上门重新打开驱人结界,拿出魔杖开始收拾残局,安宁帮不上忙,索性回房间去了,只留下她一个人指挥满屋酒瓶杯子和扫帚和拖把。
再过会儿,江酒终于把酒吧收拾干净整齐了,安宁也恰巧走出壁炉。
她脱下了女仆长裙,换上了江酒把她带回来那天穿的衣服。
风衣,衬衫,牛仔裤,短靴。
短发少女藏剑于身,似乎是打算出门。
只不过出门前她恰巧与江酒对视,看到了女仆小姐手机晃悠着的酒瓶。
“着急么,不着急一起喝点?”
“……”
安宁略微沉默片刻,似乎是在犹豫,但很快她就做出了决定,来到江酒面前坐下,把那把叫做编剧的短剑放在吧台上。
江酒笑了笑,但没说话,而是倒上两杯酒,一杯推给安宁,一杯自己拿着:
“碰一个么?”
她朝安宁举起酒杯,轻声问。
安宁没说话,可她也把酒杯凑了过来。
江酒便跟她碰了碰,然后仰头轻啜了一口。
昨天她敷衍过的那个姐姐今天又来了,开了瓶很贵的威士忌指名道姓要让她陪酒,江酒没办法再推脱不,只好在调完酒之后陪她喝了几杯。
那姐姐酒量很好,江酒也跟着喝了不少,再加上跟其他客人一起喝的……难得的,她一个挺喜欢喝酒的人如今居然也开始讨厌喝酒了。
所以她喝得很慢。
可安宁喝得很快,刚跟江酒碰完杯,她就仰头一口把自己杯里的酒喝完了,也没什么反应,只是自顾自抓起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她大概是在喝闷酒呢。
江酒有个爱好是看美少女打架,还有个爱好是看美少女喝酒。
正如此时此刻,往日冷得像冰的安宁喝完酒后脸颊有微微红晕,眼神也迷离起来——而且她仰头灌酒的样子很漂亮,甚至有股飒爽的帅气。
江酒一边慢慢喝着酒一边看她,好像是有种把她当下酒菜的感觉,大概古人说漂亮女人秀色可餐就是这个意思吧?
就这样,一瓶六十度的威士忌被她们俩喝了快半瓶,沉默了许久的安宁也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是魔女?”
她问江酒。
“不对,”江酒点头又摇头,“是见习魔女。”
“见习魔女也是魔女。”
“嗯,也是,那我是魔女没错。”
“……谢谢。”
“嗯?”
“谢谢你救我。”
“不客气。”
她们俩聊起天总有股奇怪的感觉。
太素,太简略,明明只说了几个字却好像已经交换了很多信息,听起来倒像是古龙书里人物的对话。
你来了,我来了,你不该来的,我已经来了。
就连安宁都觉得有些不对劲,所以她又补充道:
“如果是普通人救了我的话,会跟着惹上麻烦的,我不想事情变成那样。”
“因为你是安氏集团的大小姐?”
“嗯。”
安宁似乎对江酒得知她身份并不意外,大概在她眼中魔女就该这么神秘,消息灵通。
江酒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只是笑了笑:
“那我真该为我不是普通人而庆幸。”
她们俩不约而同举起杯子,又碰了一下。
这次江酒没再小口抿,而是跟安宁一样,仰头把杯里的酒一口喝完了。
因为她们都知道,这是今天的最后一杯酒了。
喝完这杯酒安宁就低头抓起短剑,起身准备离开。
而江酒也随手抽出放在吧台下面的雨伞,钻出吧台。
“我送送你吧。”
她说。
安宁没说话,似乎是默认了。
江酒便跟在她身后,一起走出了酒吧,来到外面街上。
已经很晚了,路上除了很远以外有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还亮着灯以外,其余商铺全都关门了,再加上今天没有月亮,乌云密布,便显得夜色格外黑。
两人在酒吧门口分别,江酒给安宁递上雨伞,轻声说: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你带上这把伞。”
“嗯。”
“今晚没月亮,天很黑,注意安全。”
“嗯。”
“我把那瓶酒放起来,等你回来再一起喝吧。”
“……”
安宁没再嗯下去,而是突然抬头看了江酒一眼,接着又瞬间收回视线。
“好。”
她认真点了点头。
女仆小姐便往后退了一步,表情严肃起来:
“那……祝君武运昌隆。”
“会的。”
安宁轻声说着转过身,左手握着雨伞,有手提着短剑,踏夜色而去。
正是月黑风高夜,恰到杀人放火时。
她要去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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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遍体鳞伤
“魔女们的力量都来自于情绪,比如简单的喜怒哀乐,或者嫉妒贪婪痛苦,情绪越强烈力量也就越大。”
“所以魔女们的存在是唯心的?”
“可以这么理解。”
“那从理论上来说,只要情绪够强烈,就能影响整个世界?”
“只是理论,事实上就算最强的几位魔女也不会轻易去影响世界。”
“……你说的是不会,而不是不能。”
“嗯,因为绝大多数魔女都是被管控着的,有的自愿有的被强迫——但无论如何,她们大概都不会试图去影响整个世界,因为没人知道脱离了控制的世界未来会变成什么样。”
“就像火车上的乘客,就算是再有钱也不会没事干想着炸断铁轨?”
“对。”
“这样啊,那我大概懂了……”
江酒若有所思地点头,然后又轻声问:
“那爱呢,爱真的就像你之前对我说的一样,对魔女而言就是毒药?”
魔女小姐闻言沉默片刻,面无表情道:
“是毒药,可也会让魔女成瘾甚至发疯……强大的魔女无一例外都是爱的奴隶,毕竟只有爱才能催生出最强烈的情绪。”
“但爱不是会让魔女失控么,所以大魔女们都在失控的边缘?”
“……她们都有稳定状态的办法。”
“那你呢?”
“?”
“你是不是也有稳定状态的方法,你也是大魔女吧莉莉丝,虽然我猜不到你这位缄默魔女的力量来源,可应该……也跟爱有关?”
“……”
魔女小姐微微眯起眼来,仰头看向站在吧台里的江酒,低声问: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江酒也终于调好那杯魔女之夜,垫上杯垫给魔女小姐推了过去,笑着说:
“没什么呀,我就是好奇……好奇莉莉丝你是不是在认识我之后才成为大魔女的。”
魔女小姐愣了愣,忍不住皱眉:
“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我一直都是大魔女。”
“所以你以前也爱过别的人咯?毕竟,想要成为大魔女就一定得爱过什么人对吧?”
“……我跟她们不一样。”魔女小姐面无表情回答,“而且魔女的爱不一定是对某个人的,也可以是对某些东西,现象,或者概念的。”
说到这里她好像突然发觉了什么,没有去动那杯魔女之夜,而是抬起头,平静地盯着江酒看。
“你……是不是吃醋了?”
就像平时江酒调侃她一样,魔女小姐似乎觉得这是个机会,于是加大力度,穷追猛打:
“我记得男人都有很强的占有欲,有部分甚至是精神洁癖,受不了自己女朋友曾经喜欢过别的人……江酒你是不是还喜欢我?不然为什么会问我这个?”
可江酒的反应却不如她预料中强烈。
江酒只是抬起头看她一眼,接着意味深长地笑:
“没有哦,我好奇你以前有没有喜欢过别的人只是因为我想知道我是不是当了回牛头人……我对牛头人别人一向是很有兴趣的,每次想到这个我都浑身充满了力量,甚至有种丰收的喜悦。”
“?”
“而且我好像听见你说‘自己女朋友’,这么说你是承认你当初喜欢我咯?”
“……”
魔女小姐突然觉得她很傻。
就像祥林嫂一样,单知道挑江酒的语病重拳出击,可是从来没想过这弱点很有可能是江酒主动暴露给她的。
人是赢不过狗的,同理,她也不太可能从口才这方面战胜江酒这坏女人。
所以魔女小姐索性闭嘴不说话了,正如她的称号缄默,只是安安静静坐在吧台边喝她的酒。
这样一来江酒也不会自找没趣再去搭话,毕竟她也清楚如果再撩拨下去魔女小姐这苟管理很有可能会恼羞成怒直接把她禁言,那样可就不好玩了。
所以为什么莉莉丝的称号是缄默呢?
与其叫做缄默魔女,不如叫苟管理,这样不是更生动形象一些么?
她想着,继续低头擦她的酒杯。
如今外面大概已是黄昏时候,学生们刚放学社畜们刚下班,晚高峰,路上大概率堵得水泄不通,再过段时间会好些,那时候天也黑了,年轻人就该出门了。
大概是七点左右一般酒吧就会开始营业,而这里也自然不会例外。
现在已经六点了,驱人结界还在发挥着作用,理论上不应该会有普通人注意到酒吧的存在。
但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微弱,不成节奏,甚至让人忍不住联想临终前的哮喘病患者,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眼看着就要不行了,生机缓缓消散。
魔女小姐却没什么反应。
她好像已经猜到门外是谁——因为整座酒吧都是她的阵地,她就像是缩在蛛网中央的蜘蛛,不需要动弹,但只要有什么风吹草动她都能轻易察觉。
江酒甚至曾经因此怀疑过魔女小姐有没有在二十四小时偷窥她,但想了想觉得不应该,就没细想下去。
因为细思极恐。
只能说还好魔女小姐不是病娇,不然以她的身份和手段,江酒现在恐怕已经真正意义上被分头行动了。
江酒就这样想着从吧台里钻出来,对魔女小姐说了句我去开门,来到门前,微微散发出些魔力验证身份,打开了门。
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血腥气。
风衣已经变得破烂的少女拄着长剑站在门口,艰难不让自己倒下,她身上有不少伤口,甚至还有被爆炸波及火烧火燎过的痕迹,原本干净清秀的脸庞也脏得不成样子,沾着一层已经干掉的黑血。
可她的眼睛依旧澄澈,眼神依旧平静。
“我回来了……”她的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拜托你了。”
只留下这样简短的几个字,安宁便闭上了眼,被她用以支撑身体的长剑也重新变回短剑的模样。
她向江酒倒了下来。
江酒下意识张开双臂接住她,把她揽在怀里,然后垂下眸,轻轻摇了摇头。
此时此刻江酒好像是想感慨什么,但终究还是没开口说话,而是俯身轻巧地把安宁抱了起来,依托着魔法带来的身体强化,带她走进了酒吧。
“我带她去包扎。”
她对坐在吧台旁的魔女小姐说。
“嗯。”
魔女小姐很快给出回应,可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也没有看江酒和安宁哪怕一眼。
江酒无声地勾起了唇角,却不说话,只是自顾自把安宁抱进了壁炉。
偌大酒吧便又只剩下魔女小姐一个人……还有她手边的那杯魔女之夜。
于是,一切重归静谧。
……
安宁受的伤很重,几乎是能让普通人当场命丧黄泉的程度,但还好她不是普通人,所以勉强能撑着一路回到酒吧,在见到女仆小姐之后才陷入昏厥。
有刀伤,烫伤,甚至还有被重物击中的内伤,处理起来很麻烦,要是跑到医院恐怕得让内科外科医生来个联合会诊。
但还好,魔女的世界里有万能的魔法。
江酒干脆把安宁这位千金大小姐当作小白鼠,用来实验刚从魔女小姐那里学来的治愈魔法。
在神秘主义光辉的照耀下,原本已经可以被现代医学华佗三连的伤势逐渐好转——折断的骨头长好,出血的内脏自我修复,所有皮外伤都迅速愈合。
好多人都说大人时代变了,魔法已经不顶用了,还是步枪冲锋枪洲际导弹好使,再不行上核弹,可现在看来……
时代大概又变回去咯。
虽然魔法也有一定的局限性,比如魔力不够或者对相关知识不甚了解的话可能会让病人的病情恶化,甚至造出怪物,又或者跟江酒一样熟练度不够高,只能勉强把安宁的伤势抢救到不会危及生命的程度。
但即便是这样也足够了。
江酒松了口气,在床边坐下,挥手把魔杖重新抹去。
从她成为魔女以来她还从未像今天这样长时间使用精细操作的魔法,再加上体弱多病,自然累得不轻。
可眼看着安宁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原本皱紧的眉头舒展,她也有种难得的满足感。
嗯,就跟丰收的喜悦一样。
她松了口气,起身,打算出去透透气,顺便跟魔女小姐汇报一下情况——虽然魔女小姐大概率不会对安宁感兴趣。
但她啊,一直都想看看呢,魔女小姐那副嫉妒的表情。
可还没等她走出房门,身后就传来隐约的喘息和挣扎声。
江酒下意识转头,发现安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醒过来了,只是身体仍旧虚弱,甚至没办法张嘴说话。
就像时光倒流,再度回到她把安宁捡回来那天。
江酒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回到床边,小心翼翼动作轻柔地把安宁扶起来,又端起旁边早就倒好的温水喂她喝下去。
“你的伤我已经给你处理好了,身体基本不会有什么大碍,再躺两天可能就又能活蹦乱跳……不,如果是按你的恢复速度来,估计明天早上你就能下地了。”
她说着,放下水杯,又让安宁稳妥地在床上躺好:
“所以你还有什么要做的事么,或者需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安宁闻言目光闪烁,嘴唇嗫嚅,好像想对江酒说什么,可声音太小。
江酒便俯身倾听,这下终于能勉强听清安宁的声音。
“……我回来跟你喝酒了。”
她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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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雨和火焰
莉莉丝对江酒说过,安宁背后的安氏集团是研究异类的权威机构,而作为安氏集团大小姐的安宁有非同常人的体质自然是合情合理的事。
只是半天而已,她身上原本能轻易让普通人当场去世的重伤莫名其妙就痊愈了——虽然其中的确有江酒治愈魔法的帮助,但更多还是依靠她自身的非人体质。
像壁虎或是海星,被撕裂的肌肉肉眼可见地蠕动,生长,填补空缺,伤口便随之愈合,甚至没有伤疤,只剩下与四周相比显得颜色更浅更娇嫩的一点痕迹。
除修复身体消耗能量带来的虚弱以及[编剧]带来的副作用以外,她几乎已经恢复了正常。
垂死病中惊坐起,借问酒家何处有。
恢复正常之后安宁第一件做的事就是找女仆小姐喝酒。
时间是第二天下班,客人走完了,驱人结界在发挥作用,刚下过雨,空气清新许多,夜空是难得的澄澈干净。
酒吧所在的一整栋楼都是莉莉丝的资产,所以江酒可以随意带着安宁去楼顶天台,顺便拿上上次没喝完的半瓶酒和两只酒杯。
她们俩坐在天台边缘,腿垂在半空中,底下是百米高空,如果是恐高症患者的话可能已经手脚冰凉全身发软甚至晕过去了,但还好她们俩都不是,因此可以淡定地倒酒,举起酒杯,碰一下。
咕咚。
女仆小姐一口气喝完了自己杯里的酒,随手把酒杯放在身旁,用胳膊支撑着身体,就像踢水玩一样晃悠裹着白丝的小腿。
“其实咱们俩现在已经都不可能喝醉了。”
她突然说,然后微笑着转头看安宁。
安宁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慢慢点了点头:
“嗯……”
至少从身体这方面来说她已经不是普通人了,自然不可能被区区酒精麻醉,事实上除非把她体内的绝大部分血液换成雪花青岛或者百威,不然就算喝再多酒她也依旧精神抖擞。
嗯,大概就是随时都能跑去开军舰的水平。
“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这句话是否可以被解读为你获得的越多代价也就跟着水涨船高呢?”
女仆小姐转过头去看着天空轻声感叹:
“有了非人的体质,当然就不可能再体验属于普通人的快乐……当然这样说好像有点何不食肉糜了,是吧?”
她笑了笑,又轻声问安宁:
“安宁小姐,你有没有希望过失去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然后以普通人的身份活下去呢?”
“……有。”
“果然是有过啊?”
“可不是现在。”
“嗯?”
女仆小姐看着安宁,而后者神情略微迷茫地看着自己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成拳。
“现在我还需要力量,”她说,“普通人是没办法复仇的。”
放下剑我就不能保护你,拿起剑我就没办法拥抱你?
那还真是……让人难过呢。
“也对。”
江酒点了点头,拿出魔杖一划,被放在她们俩之间的酒瓶便轻巧地跃起,自动倒好了两杯酒。
她端起其中一杯,朝安宁示意:
“祝你复仇成功,安宁小姐。”
安宁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端起另外一杯酒,跟她碰杯,仰头,一饮而尽。
其实按理来说威士忌是要慢慢喝的,有个词不是叫品酒么,只有含在嘴里慢慢品味才能感觉到那独特的风味,而不是像安宁一样牛嚼牡丹酒到杯干。
她这哪像是在喝酒啊,倒像是在自虐。
因为痛苦,因为难过,因为某些事情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就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惩罚自己。
所以江酒没继续给她倒酒,而是安静地看着头顶夜空发呆。
然后她听到安宁主动开始了新话题。
是道歉。
剑一般沉默寡言的少女低声说:
“对不起,你给我的那把伞被我弄丢了。”
江酒闻言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个,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于是笑着摇了摇头:
“没事的,一把伞而已,丢了就丢了吧。”
“可那把伞应该很珍贵吧,像是……收容物。”
安宁说着,突然想起昨晚的刀光剑影来。
她被人围攻,与一位见习魔女和她手下的魔物厮杀,那把大黑伞始终坚不可摧,帮她阻挡了不知道多少伤害,甚至还被她当作武器,抵消了见习魔女对她使用的魔法。
普通人没有资格拥有超凡力量,他们接触超凡的唯一途径就是所谓收容物。
拥有超凡特质,危险而昂贵的,会被有关部门收容封印的神奇物品。
安宁几乎随时带在身边的那把短剑[编剧]就是收容物,而且还是比较珍贵的三位数收容物之一。
她不知道江酒给她的那把黑伞到底是什么级别的收容物,但她知道那把黑伞很有用,甚至曾数次把她从死亡边缘救了回来。
这样就够了。
“我现在没办法赔给你,”她低着头轻声说,“只能等我报完仇以后想办法……你救了我两次,不,很多次,我可以为你当牛做马。”
让曾经的安氏集团大小姐给自己当牛做马恐怕是种相当奇妙的体验吧?
毕竟这是不知道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事。
江酒想着,没有给出反对的回答,却也没有同意,只是依旧微笑:
“那把伞不是收容物,只不过是我平时用来挡雨的,普通的伞而已,可能是被我用多了,就沾染上魔力变成收容物了。”
这句倒是实话。
江酒从来没想过趁人之危,诚然那样可以快速刷好感给安宁留下好印象,但太无聊太乏味,也太虚伪,她不喜欢那样。
之前魔女小姐骂她渣男,她其实是不承认的——她哪里渣呢,只不过是见一个爱一个分一个,不断结束并开始新的感情,想给天下所有缺爱的漂亮妹妹一个温暖的怀抱罢了。
至少,她对于每段感情都是认真的。
而安宁不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当然她也不会因为江酒的这番说辞感到更加感激——恰到好处的坦诚是能让人心生好感的,例如如果有人弄坏了你的东西心生惶恐,而且先入为主认为那件东西很贵,你当然可以利用信息不对等的优势承认下来,让他赔偿或是对你抱有更大的歉疚,但也可以选择说实话,让他松口气之后对你心生好感。
安宁理所应当会觉得江酒更值得信任了。
她难得笑了笑,又摇摇头:
“没区别的,不管是普通雨伞还是收容物都救了我的命,所以等我报完仇还是会想办法报答你。”
只是说着说着,她的目光微微黯淡下来。
“如果我能活下来。”
她跟着补充上一句。
从父亲遇难到如今已经快半个月时间了,她甚至还不知道谁是凶手,只是毫无目的地打打杀杀,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中间的确有调查出一些东西,但好像都无关紧要。
她感觉自己像落入蛛网中的蛾子,不管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反而会触动蛛网,惊醒隐藏在巢穴中的猎杀者,再然后,她就会在某天夜里无声无息地死在异类手中。
就像上一次魔女之夜,她被纯黑人形们包围那样。
那次是有正好出门买零食的女仆小姐救了她,可下次呢,下下次呢?
女仆小姐不可能每次都在,她也不可能每次都正好碰上好心人。
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她会死吧。
悄无声息地,无人发觉地,死去。
安宁垂眸,抓起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以前她是不喜欢喝酒的,但如今她却慢慢开始喜欢喝酒了,大概是因为压力太大,又或者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靠酒精麻痹自己。
……但最讽刺的事情是她无论如何都喝不醉。
她想着,准备放下酒瓶,却忽然看到有另外一只杯子凑了过来。
“为什么要一个人喝闷酒呢?”她听见女仆小姐问,“不是还有我陪你么?”
她下意识抬头,便正好与浅笑着的女仆小姐对视。
心跳忽然停顿,而后加速。
安宁抓着酒瓶瓶颈的手抖了一下,但又很快恢复稳定。
“嗯。”
她低着头,短发垂落遮住大半张脸,让人没办法看得见是什么表情。
酒倒好了,两杯。
她们一人拿起一杯,酒杯碰在一起,当啷一声,清脆又好听。
……
时间慢慢过去,剩下的半瓶酒差不多喝完了,两只杯子被放在安宁那边,杯壁紧紧贴在一起。
魔女和异类都不会喝醉,但江酒是见习魔女安宁是半成品异类,她们都还没完全成熟,自然会一定程度上受到酒精的影响。
女仆小姐苍白的脸色微微红润了,心情似乎也不差——然后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于是拍了拍腿,歪头轻声问安宁:
“你要不要……来躺一会儿?”
安宁愣住。
她的目光在女仆小姐裹着白丝,显得格外柔软而很有肉感的大腿上停留片刻,又盯着她的脸看了会儿,最后终于犹豫着靠了过去。
“嗯。”
她略显笨拙地在天台边缘躺下,生涩地把头枕在女仆小姐腿上。
空气中隐约沉浮着薰衣草的香味,抬起头能看到丰盈的弧线和少女娴静的表情,墨黑长发如水般流淌下来落在安宁脸颊上,有一点点痒。
女仆小姐开始动作轻柔地帮安宁揉太阳穴,她的指尖微凉,力度适中,远处城市的霓虹灯亮得像一片星海,脚下车水马龙,一切都美好得像一场幻梦。
“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死掉了,会怎么样呢。”
安宁突然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女仆小姐听了,略微思索片刻,然后反过来问她:
“你听过一句话么?”
她低下头与安宁对视,眼底带着淡淡的笑意,轻声呢喃:
“在雨中逝去的,都将在火焰里重生。”
[未完待续]
——
七夕不是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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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自然如此
第二天晚上安宁又出去了。
只是今日不同往日,上次她出去时天气不好,乌云卷积强风吹拂,一副随时都有可能下雨的样子,但今晚的天气就很好,抬头就能够看到清澈月光。
莉莉丝告诉江酒,绝大部分异类的力量其实都跟月相无关,至于满月之夜——也就是魔女之夜本身存在的意义在于控制异类。
人类才是当今世界的主人,与之相比,曾经称霸星球的异类们现在倒像是租客,寄人篱下,得靠着人类的施舍才能勉强存活。
科学的光辉驱散了神秘的阴影,牛鬼蛇神被清扫一空,静谧机关成为了悬在所有异类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所有试图重铸荣光的宵小之辈无不被斩于马下。
个位数的高危收容物[魔女之夜]成为了它们的囚笼……当然,本着人道主义原则,经由组织研究,一致决定通过了《异类管理条例》。
条例规定异类们每个月都应该有一晚上的自由时间,在那一晚它们可以为所欲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无论它们做什么,所造成的影响都会在天亮之后被抹除。
“在最初的夜晚,静谧的魔女轻哼歌谣,候汝入梦。”
每个月圆之夜静谧机关的那位静谧魔女都会做梦,梦境渗透入现实,将她入睡前的世界定格,在这之后,无论异类们如何进行破坏,等她梦醒,一切就会重置回原本的模样。
这便是所谓魔女之夜的真相。
而上一次魔女之夜才刚刚过去两三天而已,异类们恐怕早就已经收起了爪牙,恢复成人畜无害的样子,继续隐藏在普通人类之中。
安宁的目标就是找出它们,寻踪觅迹,再通过它们调查父亲遇难的真相。
这无疑是个艰巨的任务,即使她不是普通人类,也可能会轻易送命。
可江酒没有劝说她放弃的立场,也不打算劝说。
她只是和上次送别安宁一样,祝安宁武运昌隆,告诉安宁她等她回来一起喝酒,然后她便安安静静地站在酒吧门前,表情严肃地目送少女离开。
就像丈夫出征从戎,身为妻子自然要一大早上起来梳妆打扮,穿上最华丽漂亮的衣裙如往常那样操持家务,最后站在路边挥手送别,绝不哭哭啼啼的,好让他放心离开。
虽然江酒从不觉得她是安宁的妻子,也不觉得安宁配当她的丈夫。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女仆小姐一直在门口站到安宁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才终于转身准备回去,可恰在此时她忽然听到轻盈的脚步声响起。
哒哒。
身穿黑裙披着斗篷的少女缓缓走出酒吧,面无表情,眸光清冷。
她在女仆小姐面前停下脚步,沉默片刻之后问:
“你不是一向都讨厌麻烦么?”
“对啊,”女仆小姐欣然点头,“我确实一向都讨厌麻烦——尤其是纠缠不清的女人。”
“……”
莉莉丝只能再度陷入沉默。
这种时候她该说什么才好?
似乎说什么都不对,因为女仆小姐说的这话不就是在针对她么?虽然没有明说,但就是因为没有明说才显得用心险恶。
建议直接报她的身份证号指名道姓,省得产生误解……不过大概率女仆小姐就是想要莉莉丝产生误解,让她觉得她就是在说她,这样一来只要莉莉丝责问她是不是在嘲讽她,女仆小姐就可以一脸无辜地说哪里有啊我还没说是谁呢你怎么就对号入座……急了急了你是不是急了啊。
急了没急莉莉丝不清楚,但她血压的确是高了。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她天天在女仆小姐面前吃瘪,如今也有了不少相关经验,所以略微犹豫了一下就无视了这个陷阱,反问道:
“所以安宁在你眼里就不是麻烦了?”
女仆小姐却并未回答她这问题。
似乎相较于语言她更信赖行动——所以莉莉丝眼睁睁看着她凑了过来,像看到了什么珍稀物种一样左瞧瞧右瞧瞧,然后感慨:
“以前我跟你谈恋爱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你居然是个醋坛子呢?”
“我没吃醋。”
“是是是,你没吃醋,”江酒微笑着摊了摊手,“那吃醋的人是我,总行了吧?”
“我真的没吃醋。”
魔女小姐看着江酒,语气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然后没等江酒再张嘴带节奏,她率先一步问:
“你明明不喜欢安宁,却为什么要让她产生你喜欢她的错觉?”
“因为我喜欢她。”
“你不喜欢她。”
“我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那么特殊关照她?”
“因为你不想让她死。”
魔女小姐忽然想起江酒把安宁带回酒吧时安宁那凄惨的样子。
衣服残破,浑身血迹,女孩子最宝贵的脸上都有几道狰狞的伤口,至于身上的更是不计其数,而其中最危险的便是她胸口那处几乎刺破了心脏的贯穿伤。
濒死垂危,大概也就只剩下一口气了。
江酒那时候还不会治愈魔法,就只能艰难地连发净化术以稳住安宁的伤势。
后来她忍不住出手了,安宁浑身伤势才终于迅速痊愈……但就算是魔法也只能解决生理上的病痛,奈何不得心病。
她见过安宁醒后的表情和眼神,人明明还活着,看起来却跟已经死了没什么两样,病仄仄的了无生机,但又分明让她感到一股即将爆发的力量。
就像烟花。
烟花一辈子最美丽的瞬间就在它爆炸的刹那,而接下来迎接她的就只有黯然熄灭的结局。
她看出安宁心有死志,大概等伤势好得差不多了之后就会不辞而别,前去单刀赴宴,最后悄无声息地死去。
但江酒改变了既定的命运。
“你在她临走之前陪她聊天,告诉她你会等她回来喝酒,就像给断了线的风筝重新续上了风筝线,她重新有生活的目标和人生的意义了,所以才会拖着那么一身伤势回来。”
魔女小姐轻声说:
“除了你不想让她死以外,我想不到有其他的可能了,江酒,难不成你真的喜欢她?”
“但怎么可能呢,你以前谈过那么多次恋爱,碰上过那么多个女孩子,你又真正地喜欢过谁呢?”
江酒却对这个问题毫不避讳,当机立断点头:
“你啊。”
“……”
魔女小姐不说话了。
她盯着江酒看了会儿,慢慢很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你觉得我会相信么江酒,别拿我开玩笑了。”
“我可没开玩笑,”江酒笑了笑,“我确实喜欢过你,这又不是丢人的事,没什么不能说的。”
“我喜欢过我的初恋,喜欢过学妹喜欢过学姐,喜欢过一直穿JK制服的可爱妹妹,也当然喜欢过你这位魔女小姐——但是很可惜,我是个喜新厌旧的人,只有三分钟热度,喜欢着喜欢着可能就不喜欢了。”
“所以这就是你跟那么多女孩子都接连分手的原因?”
“当然。”
“……渣男。”
“谢谢夸奖。”
“……”
魔女小姐不比江酒,她平时沉默寡言的,不喜欢骂人也不喜欢阴阳怪气,如今被江酒惹急了想骂她居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可她还记得初心,于是问:
“所以呢,你为什么要救安宁?”
“很简单,因为我不想看到她死在我面前。”
“只是这样?”
“这样还不够么?”
江酒说着,忍不住轻笑起来:
“我不是道德贩子,也不是悲天悯人的圣母,我从来没想过为世界做出什么贡献——简单点来说,我是个只打算为自己而活的渣男,而如果安宁死在我面前我却没有去管,我会难受……会良心难安的。”
“你原来还有良心?”
“当然有,还很大呢,难道不是你给我弄出来的么莉莉丝,怎么,你是太久没见到所以怀念了,想摸一摸试一试?”
刚正经没多久时间的江酒又开始口花花地满嘴跑火车了。
魔女小姐无奈,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喜欢她是假的,可她喜欢你……不,也不能说是喜欢,但她现在大概已经把回来跟你喝酒当成是唯一的目标了……”
“感情是会变化发展的,从目标变成依赖,从依赖转为信任,最后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变成新的东西——江酒,你真的不怕她爱上你?”
“就像你一样?”
江酒歪了歪头问,然后忽然凑近魔女小姐。
两人对视,有人呼吸不易察觉地急促了一些,但很轻微,很难让人发现。
可在场两位都不是人。
所以江酒便勾起唇角,抬起手,温柔地为魔女小姐扣紧斗篷的扣子,顺便帮她拢了拢微微散开的发丝。
做完这些之后她垂眸,很随意地说:
“有人慌了哦,可我不说是谁。”
她说着,又表情宠溺地屈指刮了刮魔女小姐的鼻尖:
“你说我为什么会怕呢莉莉丝,我是渣男……哦,现在我得自称是渣女了,不过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这个渣女会对她负责呢?”
“我救了她给了她活下去的理由,这样就够了,至于她会不会因此爱上我,那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只管杀不管埋。”
“傻瓜,我们渣女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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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又一场雨
俗话说春雨贵如油,而相比之下秋雨就显得廉价了,毕竟物以稀为贵,而且一场秋雨一场寒,下过几场雨可能就到冬天了。
这样一来秋雨自然不受欢迎。
更何况安宁一直都不喜欢下雨天。
小时候她讨厌下雨是因为下雨就不能出去玩了,毕竟是小孩子嘛思维简单不会想那么多东西,每天关注最多的大概还是好吃的和好玩的。后来她年龄稍微大了些之后依旧讨厌下雨,因为她觉得雨天很阴沉很憋屈,晴天多好啊,可以穿着漂亮的裙子跟闺蜜一起出门逛街。
可现在她淋着雨走在街上,居然觉得雨天也蛮不错。
哗啦啦。
雨好像下得越来越大,滴答滴答。
雨夜带刀不带伞。
如丝如缕的雨水落在安宁肩头,沿着手臂流到她手里提着的短剑上,冲刷着剑身沾染的鲜血,再一并落地,汇入路边的水流中。
短剑上沾的血不多,按理来说应该很快就会被洗净,可始终有如丝如缕的血色沿剑尖垂落,不曾断绝。
鲜血并非来自短剑,而是来自安宁肩上那道伤口。
狰狞,血肉淋漓,像是被什么猛兽撕咬或是以利爪剖开,虽然已经在缓慢愈合,但仍然带给安宁难以抑制的剧痛,伤口处翻开的皮肉被雨水冲刷得几乎已经泛白,可还在流血。
像这样惨烈的伤,安宁身上至少还有三处。
以前她是小公主,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安氏集团大小姐,从来锦衣玉食……那时候父亲很宠她,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但在某些方面又对她很严厉。
安氏集团明面上是制药公司,暗地里却是与政府机关合作,共同研究超凡力量的权威机构,安宁也因此不得不听父亲的话,经受一定的军事训练和身体强化,以防止被绑架。
以前安宁觉得这些都没什么意义,毕竟她身边每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保镖守着,如果连这些专业团队都保护不了她,那她似乎也没什么挣扎的必要了。
而她现在无比庆幸于当初父亲的叮嘱和教训。
讨厌下雨和平静接受雨天,不理解父亲和能够理解父亲——所谓成长大概就是这样吧。
在亲眼目睹父亲惨死在面前后,安宁花了一晚上的时间长大,从此收起笑容,变得沉默寡言,习惯用行动来代替语言。
现在的安宁没有任何能够依靠的人,她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还有握在手里的剑。
不……或许还有一个。
回忆渐起,烛火摇曳灯光昏暗,酒香混着薰衣草的味道,有丝织品的质感,还有酒杯碰撞在一起的声音。
安宁突然想到陪她一起喝酒的女仆小姐,她的睫毛她的长发,她送她那把挡雨的黑伞,她举杯时微微勾起的唇角和满眼的温柔笑意。
锦上添花固然讨喜,但最让人难忘的永远是雪中送炭。
认识女仆小姐之前安宁已经做好死的打算了,反正她的生活已经被摧垮了,除了报仇以外再无活下去的意义,不如干脆点摆烂,在最后一搏之后死掉好了。
但女仆小姐对她说等她回来一起喝酒啊。
她还照顾她,给她包扎伤口,送给她雨伞,甚至给她做好吃的热汤面——安宁觉得那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汤面了。
她以前听过一个故事,说明太祖幼时讨饭为生,有次一连三天没讨到东西,饿得晕过去了,幸得一好心老妇人用仅剩的一块豆腐一小撮菠菜一碗剩饭做了份乱炖给他吃。
他那时觉得那份乱炖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便问老妇人那份杂烩叫什么名字,老妇人便笑着胡诌了个名字,说是翡翠珍珠白玉汤。
后来明太祖登基为帝,怎么也忘不了那翡翠珍珠白玉汤的味道,特地命御厨还原,但无论如何也找不回记忆里的感觉。
人饿的时候吃什么都是香的,快饿死的时候恐怕就算吃白饭也会觉得那是无上的美味。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安宁不是明太祖,但如今……也略微有一些同样的感触。
她颤抖着把短剑收回鞘中,然后咬了咬牙,强忍着全身各处伤口传来的刺痛和失血带来的虚弱与晕眩,艰难走向酒吧方向。
在那里,她还有一场约要赴。
……
天色愈发黑了,雨下得愈发大了,安宁在街边商户门檐下穿行,偶尔会淋到雨偶尔不会,但淋到雨的时候总是更多的,所以她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沉甸甸的往下滴水。
时间已经很晚了,街边商铺大概都觉得没人会在这么晚的雨夜里出门买东西,所以都关门了,偌大的商业街上空落落的,只有风吹雨落的声音。
安宁已经快走到酒吧了。
她的意识还算清醒……就算脑子再不清醒一路淋了这么长时间的雨恐怕也不得不清醒了。
得益于以前经受的军事化训练和身体强化,她甚至还有不少体力——今晚的厮杀其实不如魔女之夜那天惨烈,毕竟有静谧机关在盯着,异类们也不敢做得太出格。
而且安宁好像已经逐渐适应高强度的战斗了,就算受了伤也能很快愈合,体力恢复的速度越来越快,只是不算很长一段路的功夫,她甚至已经重新精神奕奕起来。
而这时,她看到了女仆小姐。
黑白双色的幻影俏生生地站在雨中,举着一把黑伞,像花瓣上沾着露珠的黑莲花般盛开,又像戴望舒诗中那位从雨巷中走出的丁香般的姑娘。
或许是遥遥发现她了,原本神情专注的少女忽然朝安宁这边转过头来,然后露出浅浅的微笑,踏过水坑向她走来。
“你来啦?”
安宁听见女仆小姐说。
她沉默片刻,看到少女苍白的脸色,忍不住问:
“你等了我多久?”
“没多久,”女仆小姐笑着回答,“就一会儿。”
“真的?”
“真的,酒吧附近有侦测魔法,我是知道你快到酒吧之后才出来等你的。”
“那你的脸色……”
“我身体一直都这样,有点体弱多病,没事的,不用担心。”
女仆小姐滴水不漏地回答了安宁的所有问题,然后小心地举高了伞,把她笼在伞下。
伞面略有些小,就算伞下的两人都是身形纤细的女孩子也显得很挤,迫不得已,安宁只好往边上稍微挪了挪,反正她衣服已经湿透了,干脆破罐子破摔。
可她刚挪到一半女仆小姐就伸手搭在她肩头,轻柔却不容置疑地说:
“不用给我腾位置了,咱们俩挤挤,其实是够用的。”
安宁闻言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迫不得已跟女仆小姐肩挨肩贴在了一起。
靠的实在太近了,她能闻到女仆小姐身上传来的薰衣草香,而紧挨的肩膀处甚至能感受到少女的体温,像是在雨夜升起的小太阳,散发出光和热。
安宁贪婪地享受着这份温暖,却又不知为何拘谨起来,一小步一小步跟着女仆小姐往前走,最后终于到了酒吧。
女仆小姐收起伞,随手放出魔力把伞面上的雨水蒸发,收起,然后又顺便把安宁身上湿透的衣服烘干。
之后她终于发现了安宁身上的伤口,于是皱了皱眉:
“又是这么多伤,你不要命了吗?”
换做是认识女仆小姐之前的安宁这时候说不定还真会来一句有一说一确实,但如今她只会像被家长训斥的小孩子一样,低下头,笨拙地认错:
“……下次我一定小心。”
“……”
女仆小姐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下去,而是轻声叹了口气,带着她进了酒吧,然后跟她商量:
“我看你身上的伤口都痊愈得差不多了,应该不用我再担心了,可你淋了雨,万一受了寒怎么办……我去给你熬点姜汤吧,你先去洗个热水澡换套衣服好不好?”
安宁只是呆呆点头。
女仆小姐便去熬姜汤了,安宁也听话去洗了澡换了身女仆小姐给她准备的干净衣服。
只不过她们俩内衣的尺码终归不一样,她穿不了只能不穿,在身上简单套了件卫衣吹干头发之后就重新回到酒吧里。
而女仆小姐已经煮好姜汤在吧台等她了。
姜汤暖和辛辣,安宁喝了两口之后就觉得身上暖暖的,虽然伤口还在疼,但已经没什么影响了。
疲惫被瞬间驱散,剩下的只有幸福和满足。
真好啊,她想。
这时吧台里站着的女仆小姐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然后歪头问她:
“你要来一杯么?”
安宁捧着碗点了点头:
“嗯。”
于是她们开始喝酒……就像她上次送她离开之前那样。
只是相比起来安宁更放松了,话匣子打开了,甚至开始跟女仆小姐讲她的故事,讲安氏集团,讲魔女之夜那群异类闯入她家时她有多害怕。
可那些毕竟已经过去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所以安宁又轻声给她讲她这几天的收获,讲她好像已经发现凶手是谁,而指使凶手行凶的仇家到底是谁。
最后她好像有些醉了,开始晕晕乎乎地对女仆小姐许诺,说她以后一定要报答她,又说她复仇成功后一定陪她天天喝酒。
然后,恍惚中安宁忽然感觉嘴唇被女仆小姐轻轻用指尖点住了。
她下意识抬起头与她对视。
她看到女仆小姐严肃的表情,听到她略带责怪的嗓音:
“不要说这种话,不吉利的,就像打完这场仗就回老家结婚一样。”
只是说完这句话女仆小姐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于是补充道:
“但是……如果你觉得和我喝酒是值得努力的目标的话,那就请好好活着吧。”
“我等着你成功,好好活下来,然后来找我喝酒哦。”
她笑着,捏了捏安宁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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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她的心跳
后来安宁理所应当成了酒吧的常客。
她有时会穿上女仆装兼职服务员给江酒帮忙,但绝大多数时候还是一个人悄然出现在凌晨客人都离开的酒吧里,遍体鳞伤坐在吧台前,默默地喝酒。
每当这时江酒就会站在吧台里陪她喝酒,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关于人生关于理想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以及今天的天气怎么样,复仇的计划推进到了哪一步,她今天又杀了什么异类有什么感觉,附近街上又开了家日料店味道很不错要不要去试试。
总之,她们会聊很多东西。
这样的日常如白开水般清淡,渐渐一天一天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安宁却越来越沉默寡言,气质也越来越冰冷,甚至于来酒吧的间隔时间也越来越长。
手上刚沾了血的人可能会做噩梦,会痛苦恐慌,但逐渐习惯了之后就会麻木,变得不再在意人命——所以习惯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力量。
短短一个月时间里安宁就变了很多,她开始变得面瘫,说话做事也变得更加高效而简洁,匆匆地来匆匆地去。
小公主好像变成了女王。
而唯一不变的只有她和江酒的默契。
无论刮风下雨,身上受了多重的伤,每隔最多三天时间她就会雷打不动地来到酒吧找江酒喝酒……这大概只是为了跟江酒报平安,告诉江酒她还没死,所以不必为她担心。
直到今天,这个月的魔女之夜前夕。
酒吧今天不营业,因为天黑之后静谧魔女就要唱起歌谣,把整个世界拖入她的梦中,普通人都沉睡了,异类不敢招惹魔女,自然就不会有客人上门。
所以平时热闹拥挤的酒吧如今空旷而冷清,只有安宁和女仆小姐两个人。
安宁在喝酒,女仆小姐在擦杯子,两个人都不说话,都低着头认真地做自己的事。
灯光昏暗,烛火摇曳,小提琴声悠扬,空气中弥漫着香薰和薰衣草的味道,桌上酒瓶里盛着清水,里面插着一朵悄然盛开的百合花。
一切都让人很放松。
但不知为何,安宁的身体却紧绷着。
她沉默许久,一个人灌下了小半瓶威士忌才终于开口:
“我今晚要去报仇了。”
女仆小姐这时候也擦完杯子了,转身取了调酒壶和盎司杯,又拿了几瓶基酒出来。
做这些事的过程中她点了点头,随口说:
“嗯,那你小心,”
“……”
安宁好像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空气再度陷入微妙的静谧之中。
然后,安宁略感挫败,自暴自弃地又倒了酒,然后端起酒杯仰头一口喝完。
她很茫然。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这些天里她天天出去猎杀异类,练出了一手精湛的剑术,研究出了不知道多少种对付异类的办法,为此她曾数次身陷险境几乎身死——但现在她突然觉得这些经历相较于跟女仆小姐说话……显得好简单。
安宁懂得怎么能最省力最简单地屠杀异类,截断它们的神经剖开它们的血肉吞噬它们的力量,甚至于摧毁它们的心理防线。
可她不懂女仆小姐现在在想什么,就像人努努力或许可以做到任何事情,除了高数,不会就是不会,不管怎么样都学不会。
所以她攥紧了酒杯。
安宁在思考到底该怎么把脑子里的想法以合适的措辞表达出来。
可最后她还是放弃了。
或许像普通小女孩一样用充满诗情画意味道的语言进行描述这种方式本就不适合她,毕竟她确实不是普通小女孩,她是异类啊,是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复仇者。
所以,她终于决定采取比较适合她的方式。
安宁抬起头,看向女仆小姐。
“我……”
她想说什么,但被打断了。
不知何时女仆小姐已经调好了一杯酒出来,垫上杯垫轻轻沿着桌面推给她,微笑着介绍道:
“特意给你调的酒,尝尝?”
“……”
安宁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端起那杯鸡尾酒尝了一口。
很甜,但并不腻,有股淡淡的奶香,她觉得很好喝。
“这是专门为你调的鸡尾酒,”女仆小姐的声音温柔,“还没有取名,怎么样,你要帮我给它取个名字么?”
安宁闻言下意识看向女仆小姐,而女仆小姐恰好也笑盈盈地看她,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汇,碰触,其中一方却像含羞草般缩了回去。
“嗯,就用我的名字吧,叫安宁。”
“安宁?嗯,是个好名字……”女仆小姐表示赞同,“不过其实我还另外研究了一款鸡尾酒,只是店里已经没有基酒了,要明天才到货。”
她朝安宁眨了眨眼,问:
“那……安宁小姐,你愿意明天的这时候准时来到酒吧,品尝我为你做的另外一款鸡尾酒么?”
原定计划被打乱,所有即将说出口的话全部没机会再说了。
安宁似乎应该尴尬不知所措的,可她如今居然只觉得安心。
“好。”她很认真地点头,“不见不散。”
“嗯,不见不散。”
……
安宁走了。
江酒看着她的背影,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就响起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的音乐声。
好像……也挺合适?
但她还是摇了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抛之脑后。
因为魔女小姐从壁炉里走出来了。
她也慢慢走到吧台前坐下,但却没坐在江酒面前那个安宁层坐过的位置,而是挑了个更偏僻的角落。
来者不善。
魔女小姐刚坐下就面无表情地看向江酒,冷声说:
“好厉害啊,渣女小姐,才多长时间你就已经适应环境……还在我的酒吧里开始欺骗纯情小姑娘了?”
“不喜欢她为什么要给她机会,注定会抛开她为什么要让她接近?”
“这世界上最残忍的事就是给人以转瞬即逝的希望,渣女小姐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大概是跟江酒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以前沉默寡言的魔女小姐居然也学会阴阳怪气和冷嘲热讽了。
但很可惜,她的发言并未击破江酒的护甲。
江酒只是很淡定地把调好的魔女之夜推给她,顺便问:
“我想求你件事,莉莉丝。”
“求人是这样求的?”
“主人。”江酒闻言立刻提起裙摆,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恭敬模样,无辜地眨了眨眼卖萌装可怜,“求求你惹,我什么都会做的。”
“……”
魔女小姐的表情复杂起来。
她端起酒轻啜了一口,然后轻声骂道:
“你就不能要点脸么江酒?”
“要脸你就会答应我么,那好呀,我可以要脸的。”
“……”
魔女小姐麻了。
她大概是再度认清了江酒那灵活的底线,所以干脆不想再跟她逞口舌之利。
“说,你求我什么?”
“提升实力。”
“可你这些天不已经在努力学习魔法了么?”
“太慢,没什么提升。”
“可魔女就是这样,急不来的,知识是力量也是诅咒,欲速而不达,过度追求速度只会导致失控。”
“就没别的办法?”
“……”
魔女小姐忽然沉默了片刻。
江酒自然读出了她的心思,于是点点头说:
“所以,果然还是有别的办法。”
魔女小姐也并没有再否认,而是盯着江酒的眼睛问:
“嗯,确实有——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天学习魔法包括现在问我问题的目的就是……”
“算了。”
魔女小姐忽然摇了摇头,没有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沉默片刻,又突然问江酒: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呢?”
她这问题没头没脑的,江酒却听懂了。
所以江酒笑了笑:
“做了亏心事当然要补救一下,虽然补救之后大概率还是要被恨的。”
“那我呢?”魔女小姐咬了咬嘴唇,几乎拿出魔杖,“难道你对我就不觉得愧疚?”
“所以我现在就在补偿啊。”
“……”
魔女小姐不说话了。
她沉默地端起酒杯,把剩下的大半杯魔女之夜一口气当白开水喝完了。
“我帮你,”她突然说,“但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江酒好像早有预料般点了点头:
“当然,这是交易嘛,况且就算不是问题而是命令我也会乖乖听话,毕竟我现在是你的所有物……对吧,主人?”
她甚至朝魔女小姐俏皮地眨了眨眼。
可魔女小姐只想把她按在床上好好收拾收拾。
再硬的嘴亲起来应该也是软的,再坏的女人被压在身下也迟早会嘤嘤嘤地叫。
魔女小姐磨了磨牙。
可三年之期未到,就算是龙王赘婿……也只能先忍一下。
她只能强忍着怒火,低声问:
“你当初跟我谈恋爱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然后她看到江酒难得露出了苦笑。
“我说我喜欢过,你会相信我吗?”
魔女小姐愣住。
她突然冷静下来,然后就觉得江酒说的有道理——人总是更愿意相信自己认为正确的事,而事已至此,就算江酒说喜欢过她,那她会坚定不移地相信么?
人心里的成见,像一座大山。
她不知道。
她犹豫,纠结,轻轻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该选择相信还是选择不相信。
可这时江酒却忽然攥住了她的手腕,牵起她的手按在江酒的胸口。
她呆了呆,不知道江酒要干什么。
而江酒垂眸,微微勾起唇角:
“不过,就算你不相信,我还是要说——我喜欢过你。”
那一瞬间,魔女小姐感受到了从手心从江酒胸口传来的,无比真切的,激烈的心跳。
她的心跳告诉魔女小姐,她真的喜欢过她。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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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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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搞个新闻
“噗。”
安宁从尸体咽喉处拔出了短剑。
动脉血跟着喷了出来,淅淅沥沥,像喷泉又像下了场雨。
安宁淋着雨,面无表情地甩去剑上的血,将之收回到绑在腿上的剑鞘中。
她脸上沾了血,几点殷红覆在素白的肌肤上,更显气质冰冷,看起来倒真有女王的感觉了……掌管生杀予夺大权,不怒自威,怒则必有人头落地。
从丧家之犬成长到到异类之敌,安宁只用了一个月时间。
先是联系父亲给她留下的旧部,然后是立威拉拢人心,取得官方认可,接着连续端掉好几个异类组织,几乎一统整座城市的异类势力。
请客,斩首,收下当狗。
还有敲一棍子再给颗糖。
安宁迅速褪去了所有青涩,在血雨腥风的斗争中成长起来,甚至如鱼得水,娴熟至极地玩弄人心掌控权柄,只是一个月时间而已,她就查清了上次魔女之夜事件所有参与者的身份。
然后,上帝的归上帝,撒旦的归撒旦。
安宁的任务就是送他们去见上帝和撒旦。
而如今倒在她剑下的,是第十二个叛徒。
负责搜查有用证据的异类从门外走进来,毕恭毕敬地向安宁行礼:
“小姐,找到了,上次魔女之夜谋害安老爷子的人确实就是董事会的张先生,这里有还未来得及销毁的文件。”
“嗯。”
安宁毫无波澜地点了点头,然后眯起眼,走到落地窗前,看远处那栋灯火通明的写字楼。
那里是安氏集团的总部。
“走吧,”她摆了摆手,“咱们回安氏去。”
她身旁的异类依旧恭敬地低着头:
“是,小姐。”
他拍手,门外早已准备就绪前来伪造现场的专业团队瞬间鱼贯而入,手法娴熟动作利落地将屋里的凶杀现场布置成意味身亡的场景。
而安宁熟视无睹般随意脱掉沾了血的风衣,露出里面那件黑色小礼裙,从身旁的异类手中接过墨镜戴上,转身离开。
脚步优雅,裙摆摇曳。
夜幕笼罩苍穹,空气里渐渐有魔女的歌谣回响,所有普通人不约而同地关上灯缓缓陷入梦境。
唯有异类们睁开双眼,在这一个月只有一次的魔女之夜中如同得到新生,耐不住寂寞,宛若盛夏蝉鸣般聒噪地喧闹起来。
又是一个不眠夜,又不知道要流多少血。
……
在一片空旷的黑暗里,依旧灯火通明的安氏大楼便显得格外突兀。
普通人几乎都已安眠,而安氏集团绝大部分职员都不是普通人,他们不受魔女之夜的影响,可以像平时一样正常生活工作。
实验还在继续,研究员们埋头苦干,管理层举行会议,文员们处理文件,就连楼下的保安都在兢兢业业地站岗。
一切都很正常,正常得都有点不正常了。
“吱——”
突兀有刺耳的刹车声响起,打破了这正常过头的气氛。
长得像狗一样的门卫竖起了耳朵,抬头,从岗亭里往外看。
不知何时一辆车已经停在岗亭旁边,好像在等着他放行,可今晚难道不是魔女之夜么,异类们应该都待在公司啊,怎么还会有人这时候开车过来?
门卫的兽瞳里闪过一抹茫然。
他下意识招手,示意车里的人降下车窗说话。
于是车窗降下了。
驾驶位的安宁对他露出难得的笑容,打招呼道:
“林叔,好久不见。”
“小……小姐?!”
门卫呆若木鸡。
他的身体颤抖,瞳孔缩小,好像见了鬼。
可安宁却只是平静地吩咐:
“是我,不必惊慌林叔,我知道您之前没有背叛我父亲……所以我也不会难为您,放行吧。”
“好……好!”
门卫瑟缩着,按下了闸门按钮。
闸门随着车窗一同升起,纯黑的车队像幽灵般接连无声驶入。
像暴风雨前的平静。
门卫张着嘴傻傻地看车队驶过去,下意识想打电话给安保部长,可不知为何又放弃了。
他突然觉得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可能已经不是他这种小角色能掺和的了,他现在能做的事好像就只剩下看热闹,然后等一切尘埃落定后继续当他的门卫。
人和人的悲欢并不相通,管理层的斗争跟他这个小门卫无关,所以他只觉得他们待会儿可能会变得……有些吵闹。
这么想着,门卫颓然坐了下去,颤抖着端起桌面那只搪瓷缸子,喝了口菊花茶。
今晚恐怕要有大新闻了。
他想。
……
年轻人大多都想搞个大新闻,而恰巧,安宁也是年轻人。
所以她也要搞个大新闻。
车队停在停车场,车门开启,安宁下车,她踩着高跟鞋轻轻在地面敲击,哒一声,裙摆摇曳间乌泱泱一群异类无声涌出。
少女信手掀开裙摆,从绑在大腿上的剑鞘中拔出短剑。
有光闪过,于是剑刃延伸,从三十多厘米变成一米多长,被安宁握在手里,垂在身侧。
“走吧。”她轻声说,“让我们把背叛者烧成灰。”
有欢呼和咆哮声响起,她身后的异类们现出了狰狞的本相,拿出了刀剑,亮出了爪牙,跟在少女身后如拱卫女王的虫群,走进了一楼大厅。
集团的安保部终于察觉到这不对劲的情况了,同样由异类组成的保安队蜂拥而出,恶鬼般的保安队长在见到安宁的瞬间便举起手中的巨镰,如幻影般掠到少女身前,像收割稻子般挥下镰刀。
咔一声轻响。
镰刀连带保安队长的身体一起被斩断,废话不多的反派就这么瞬息间变成了尸体。
鲜血喷涌出来,洋洋洒洒地飞了漫天,溅到天花板上,地上,少女的素白肌肤和小礼裙上。
在血雨腥风中,安宁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那些茫然无措甚至开始像鹌鹑般瑟瑟发抖的保安。
在她身后,异类群中响起如雷的叫好与喝彩声。
“开始吧。”
安宁低头抖掉剑上的血,轻声命令。
就像去掉了海滩边的防鲨网,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们自深海游弋而来。
异类们狞笑着挥舞着武器向保安们走去,任由子弹落在他们身上,叮当作响,火药味升腾,过了会儿有惨叫声响起,然后血腥味遮住了所有火药味。
安宁带过来的异类都是下城区争强斗勇刀尖舔血的好手,用来对付这群普通异类保安再简单不过。
在异类的世界中,越是身居高位力量就越是强大,所以有资格进入董事会的张先生怎么可能需要这些小保安保护呢?
他们只不过是参与了上次魔女之夜反叛的,张先生的走狗,和用以糊弄普通人的装饰品罢了。
少女瞥了它们一眼,却并未说什么,只是带着提前安排好的几人进了电梯。
她真正的目标,只是张先生一个人。
……
电梯在三十三楼悄然停下。
安宁走出电梯门,身后三个异类紧紧跟随着她穿过寂静的走廊来到会议室门前。
安氏集团里有属于安宁的二五仔,他告诉安宁今晚董事会在三十三楼的会议室开会。
所以,如今,她的那位仇家张先生应该就在她面前的会议室中,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收到来自安保部的敌袭通知?
她想着,轻轻用刀尖抵住门,把门推开。
可会议室中并未像二五仔描述的那样汇集了安氏集团所有董事,相反,偌大的会议桌边只坐了一个人。
就在正对着门,会议桌的对面,头发花白满脸慈祥的男人端坐着,抬头看着安宁。
“你来啦,孩子?”
他平静地问。
“嗯,”安宁点了点头,“我来了,张叔叔。”
没有剑拔弩张,没有见面就喊打喊杀,安宁与这位有弑父之仇的老人见面之后居然开始客气地寒暄。
老人似乎也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想通了,于是笑着夸奖安宁:
“不错,不愧是老安的女儿,这才多久就成熟起来了……喜怒不形于色,好,很好,如果早知道你能成气候的话,我那天就不应该心软放过你的。”
“是,”安宁似乎很赞同他的话,“如果您没放过我,我就不可能统一下城区,也不可能在今天带着这么多异类卷土重来……您那天该狠心一点把我杀了的。”
“舍不得啊,”张先生摆了摆手,“人老了心就容易软,毕竟是宁宁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舍不得。”
“现在也舍不得吗?”
还有这种好事?
安宁心想。
那她就不客气了。
“现在就不一样咯……”
张先生忽然拉开椅子,站了起来。
他是跟安宁父亲一起创办安氏集团的合伙人,年纪要比安宁父亲还大,所以看起来已经有些老态龙钟的意思了,起身时甚至还要用手按着腰。
他并不比同龄人强壮,作为幕后黑手也并不是三头六臂青面獠牙头上有犄角身后有尾巴。
至少只从外表上看张先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中老年人,虽然依然精神矍铄,但也终究逃不过时光的侵蚀和雕琢。
他负手而立,站在会议桌的那一头,也不再看安宁,而是沉默片刻,像是在想什么事情,一直到他终于想明白了,才缓缓回头,用混浊的眼睛盯着安宁看了会儿,露出无奈的笑容:
“以前我还可以心软放过你,安宁,那时候你很弱,可现在你成了气候,我就没办法放过你了……”
“为了推翻人类统治,重铸异类荣光。”
“叔叔我啊,就只好请你去死了。”
他慈祥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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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重铸荣光
头发花白的老人缓缓张开双臂,宛若目睹神迹的狂信徒般将目光投向面前虚空中的某处。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安宁听到他说。
“这世界本来就是属于我们异类的啊小安宁,我们才是这颗星球最初的霸主,而人类则是后来者……他们从我们手中夺走了世界,而如今,我们将重新成为霸主。”
老人的语速越来越快,语气越来越激昂,就像公司里对着员工振臂高呼我们的目标是去纳斯达克敲钟上市的老总。
兜售梦想,蛊惑人心。
如果是没脑子的人站在这儿恐怕真被这老头忽悠瘸了……可安宁没有,她只是觉得有人可能得老年痴呆了,但她不说是谁。
“凭什么?”
她皱眉问。
这老头凭什么觉得他能领着一群虾兵蟹将颠覆人类的统治,重铸异类荣光?难道他真得了老年痴呆,觉得他是位面之子,只需要跑到人类面前虎躯一震人类就会被他慑服,任他宰割?
人类数千年的挣扎,进化,在科技树上艰难攀爬……无论是跟魔女结盟还是研制各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乃至于探索诡秘,这些努力可都不是为了像某个国家一样光速举白旗投降的。
当对方觉得你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时候,你最好真的有。
力量是为了威慑,更是为了让敌人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跟你说话……比如自从坦克出现,游牧民族就变得越来越能歌善舞,热情好客。
张先生也终究没有到老年痴呆的程度,他脸上浮起一抹微妙的笑,然后抬起手往脚下指了指。
“咱们集团研究的,到底是什么呢?”
安宁一愣,反应过来:
“难道不是异类么?”
“为什么会是异类呢?”
张先生脸上的笑容渐渐染上了诡异的味道。
“从古至今人类难道不是一直都在研究我们么……从青铜器时代开始一直到现在,观察、切片、乃至于更禁忌的活体实验,二战时我们有多少同胞死于活体实验?数不胜数。”
“这么多年的研究成果积累下来,足以让人类对我们的了解细致到基因层面——傻孩子,他们要比我们自己都更了解何为异类啊。”
“如今人类基础科学停滞不前,在出现新的前沿技术之前异类已经没有再被研究的价值了,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安氏集团的实验室还在昼夜不停运转,研究员还在兢兢业业继续工作呢?”
“他们,到底还在研究什么呢?”
老人咧嘴,往下指的手抬起来,变成往上指。
“魔女啊,”他宛若恶魔低语般对安宁说,“这世界上还值得人类研究的,就只剩下那些魔女了。”
安宁忽然觉得全身一冷,裸露在外的肌肤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魔女?”她忍不住问,“怎么可能,魔女那么强大,人类怎么可能捕捉到魔女?”
可话说到这里她好像又想到什么,于是放慢了语速,迟疑地自言自语:
“除非……”
“除非魔女是自愿的。”
张先生觉得安宁孺子可教,便赞许地点点头:
“对,或许从一开始人类和魔女就不是同一物种,魔女们是受世界眷顾的幸运儿,生来就拥有强大的力量,她们喜怒无常,只遵循喜好行事。”
“有的魔女性情温和,喜欢平静的生活;有的魔女性情乖戾,永远都安分不下来;有的魔女好奇心旺盛,对所有的新鲜事物都有极大兴趣……”
说到这里老人突然停下来,转头,把视线投向安宁身后跟随的几个异类。
然后,他露出微笑。
安宁下意识握紧了长剑,回头向他们喊:
“快走!”
可已经晚了。
纯黑人形自阴影中降临,手握匕首,悄无声息地贴紧了异类们的身体,将刀刃送进了他们的后心,扭转,绞碎了他们的脊柱。
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响动,那几个曾在下城区打过黑拳,从屠宰场般的擂台中杀出的亡命之徒就变成了还散发着余温的尸体。
安宁心中一寒,反手一剑拦腰斩断了那几道纯黑人形,然后把剑横在身前做出防御姿态,冷冷地盯着张先生看。
“他们知道的太多了,”张先生笑了笑,“知道的太多,就注定活不长了。”
说着,他迈步往会议室中间走了一段路,但却很贴心很绅士地为安宁留出了安全空间。
“刚刚咱们说到哪儿了,让我想想。”
张先生喃喃地抬起手用食指敲了敲太阳穴,像个迟钝茫然的老人,但他终究是很快想到他们刚刚在说什么了,于是拍了拍手,一脸慈祥笑容,继续说:
“魔女,啊,刚刚说到研究魔女了,咱们继续。”
“魔女们各有各的性格又都随心行事,当然她们中的绝大部分都不怎么喜欢人类和异类……可当然也会有例外。”
“咱们安氏集团就认识一位喜欢人类和异类的魔女,当然她也不一定真喜欢人类和异类,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愿意配合咱们一起进行研究。”
“普通人类不方便参与对魔女的研究,可他们需要研究成果,所以他们想办法找了亲近人类的异类,也就是你父亲,牵头成立了安氏集团。”
“从三十年前安氏集团成立一直到现在,我们对魔女的研究从未终止,也正是因此,在研究中我们逐渐破解了魔女身上的一些秘密——事实上如今人类和异类对魔女们的绝大部分了解都来源于我们可公布的研究成果。”
“然后,随着研究的深入,直到一年前左右,我们意外发现了魔女之夜的秘密。”
张先生抬起了胳膊,像在演讲一样,再度露出了狂热的表情。
“人类为了限制神秘侧的存在,用序号5的收容物魔女之夜封锁了整个科技侧世界,于是不遵守《异类管理条例》的异类会悄无声息地死去,除了在极少数区域以外异类都被迫戴上了枷锁,像被驯养的家畜——只有在魔女之夜,在静谧魔女将整个世界拖入她的梦境之后异类们才能重获自由……”
老人脸上忽然露出混杂着嘲讽和悲凉意味的苦笑:
“可那样的自由真的是自由么,不,只不过是人类的施舍罢了。”
“人类将异类囚禁起来,却又制造出魔女之夜,让异类们每个月都有一晚上能够为所欲为的时间,并美其名曰给异类们自由——但到了天亮之后一切都会恢复原状,就好像一场梦。”
“魔女之夜不过是静谧魔女的一场梦而已,所以梦里的自由也能叫做自由么?”
“我们只是被关在梦中的囚徒罢了。”
“可现在,囚徒们找到了越狱的办法。”
老人的语气再度激昂,甚至有股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气概,安宁甚至觉得他下一秒就要振臂高呼向天再借五百年。
“那就是静谧魔女和魔女之夜这收容物本身!”
他提高声音说:
“魔女之夜是序号5的高危收容物,它的正体是一个足以笼罩整颗星球的梦境,可这梦境本身是不应该有意识有主人的。”
“静谧魔女并不是原生魔女,她是由人类制造出来的人造魔女,她甚至没有真正的身体,她现在的身体就是魔女之夜本身。”
“而我们的目的就是通过静谧魔女控制整个魔女之夜,再借助魔女之夜囚禁所有身处魔女之夜中的人类!”
“没有对错,也从来都不是什么阴谋,孩子,你父亲死于他的立场……他是异类,可偏偏他要站到人类那边,他挡了我们的路,所以他死了。”
张先生突然慈祥地笑起来,宛若教堂中聆听教徒忏悔的牧师,全身都散发温和的光芒。
“可你是异类啊孩子,你不是人类,你理应站在我们这边,为了推翻人类统治重铸异类荣光而努力,我对于你父亲的不幸感到很难过,但你不应该重蹈你父亲的覆辙,孩子,来我这边吧,我们一起重新让异类成为这颗星球的霸主。”
他的语气很亲切,甚至几乎让安宁想起久远的回忆。
以前她还很小,父亲跟董事会的几位叔叔关系都很好,尤其是眼前这位张先生,她甚至记得小时候父亲严厉训斥她时张先生会笑着出来把她护在身后,在她伤心难过的时候会带她去游乐场,她八岁生日那天他还送给了她一整套她馋了很久的芭比娃娃。
他待她如亲女儿。
更何况他说的很有道理不是么,为了族群为了大义,有时候牺牲些人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更何况如果从种族考虑……站在人类那边的父亲甚至可以被称之为叛徒?
安宁似乎并没有拒绝的理由。
可她还是摇了摇头:
“我并不认为由异类统治的世界,要比由人类统治的世界,更美好。”
她拒绝了。
张先生愣住,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我原以为你是聪明人呢,孩子。”他叹了口气,低声说,“既然如此,那叔叔我啊,就只好让你像你那愚蠢的父亲一样,没办法再说话了。”
他抬手,浓重的阴影悄然从墙角桌底爬出,瞬间笼罩了大半个会议室。
无数纯黑人形如厉鬼般哀嚎着从阴影中浮起。
今晚……大概是不能再回去跟女仆小姐喝酒了吧。
安宁想着,握紧了短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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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群星璀璨
许久之后,面对女仆小姐,安宁将会想起,那个永远改变了她命运的夜晚。
有风吹过,阴冷潮湿。
有雨落下,轰然坠落。
站在会议室的落地窗前透过缓缓下落的水珠往外看,能看到霓虹灯璀璨,看到电光撕裂乌云落在地平线外,静谧的城市被映得惨白,好像被曝光过度的照片,许久之后才有低沉的雷鸣传到耳边。
“叮咚。”
死寂的会议室里突然孤零零响起手机提示音。
那大概是天气预警吧,每次下暴雨的时候手机总会推送一大堆各种各样的预警和新闻,不是么?
安宁突然想起今天出门前好像看了天气预报,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会有暴雨。
结果真是暴雨么?
雷霆轰鸣,倾盆大雨,乌云卷积挡住所有月光,在静谧魔女她的梦境中,普通人沉睡,异类们厮杀……听起来可真是适合报仇的好天气。
她随意甩掉了高跟鞋,反手把[编剧]**胸口。
鲜血迸溅,落在少女素白的肌肤上,如血梅般绽放,然后她又拔出短剑,黑色短发转瞬间褪色变成了雪一样的白。
她黑化了。
可这毕竟是现实,不是变身时有无敌保护的特摄片,更何况张先生也不见得会有什么武德——所以在她捅自己一剑的瞬间便已经有纯黑人形扑上来,下颚错位,如蛇般裂开半张脸露出利齿,要咬断她的脖子。
于是少女挥剑。
沾染着她鲜血的剑刃横扫,将一大片纯黑人形如割麦子般拦腰斩断。
纯黑人形们无声地嘶吼,倒在地上挣扎,但无济于事。
它们被染白,被剥夺了色彩,逐渐降格成隐约的轮廓,最后崩溃,消失在空气中。
但这只是开始。
纯黑人形几乎无穷无尽,它们能从任何一处阴影中爬出——桌底,墙角,头顶的通风管道,甚至于安宁身后的影子里。
复制,重生,增值。
它们毫无理智可言,只是机械地遵循着主人下达的命令,宛若经常出现在各种文娱作品中的虫群,在战斗中突飞猛进地进化并成长。
被剑斩断的进化出坚韧的外骨骼,被[编剧]净化的生长出了能远距离发起打击的特殊能力,安宁挥舞长剑杀了一茬又一茬,一开始很轻松,后来却逐渐吃力。
她早就有擒贼先擒王的想法,但如潮水般涌来的纯黑人形始终阻挡在她和张先生之间。
安宁能从它们隐约透出的缝隙中看到张先生,而张先生也看着她。
他在笑,并不把安宁放在眼里。
安宁眯起眼深吸了口气,挥剑,奋力斩断了面前一大批袭来的纯黑人形,另一只手在空气中一划,接着从断裂的时空掉出了一把短刀。
序号713收容物,[涂满了毒药的毒刀],所有身处这把短刀半径一米范围内的人形生命体都会忍不住把它捡起来,舔一口,然后被毒死。
就像嗅到了蜜糖气味的蚁群,距离短刀近一些的纯黑人形不由自主地往同一个方向聚集,它们争抢着短刀,最后的胜者如痴如醉般把短刀拿起,舔一口,然后瞬间中毒而死。
场面颇为诡异。
但安宁没心思在意这些,她又拿出一颗水晶球,打碎。
序号36594收容物,无影灯,效果如字面意义。
会议室被照亮了,无处不在的光明驱散了所有阴影,纯黑人形的来源被切断,再也不能肆意重生。
安宁踏碎脚下瓷砖,借着反作用力飞掠而出,绕过短刀的位置,挥剑,直取张先生的咽喉。
从上个魔女之夜直到现在,她有充足的时间准备用来对付幕后黑手的收容物。
异类与人类相比其实差别并不算太大,倒不如说异类或许本就是强化版的人类。
更快的速度,更强壮的身体,更聪明的大脑……以及更庞大的欲望,更充沛的**,更难以抑制的本能。
异类中最弱小的个体都比最强大的人类更有破坏性,可他们却因此被人类击败,囚禁——异类们的繁殖速度极低,又都信奉弱肉强食,喜欢各自为战。
战争初期他们瞧不起弱小的人类,所以他们理所应当输在了自信或者说狂妄上。
可现在……已经融入人类社会不知道多少年几乎被同化的异类们是否都学到了人类的谦虚和算无遗策呢?
安宁不知道,所以她只能尽可能地为所有会出现的展开提前做准备。
她甚至已经提前想好如果这一剑被张先生挡下她该怎么发动第二轮攻击……可这时她忽然听到了利器刺破血肉的轻响。
短剑刺入了老人的咽喉,[编剧]杀死了幕后大boss。
但没有流血。
就像是刺破了气球,那层脆弱的皮囊被破坏了,却露出其中隐藏许久的黑暗。
“轰——”
恍惚中,安宁听见窗外又传来滚滚雷声。
世界再度变成曝光过度的照片,在一片苍白中,张先生露出了和蔼慈祥的笑容。
“傻孩子,”他低声说,“前些天我听公司群里有年轻员工说笑话,他说人越是工于心计就越容易陷入意想不到的困境,所以人是有极限的啊,无论是力量还是智慧……”
老人咧了咧嘴,然后抬起手,慢条斯理地用手指分开咽喉处的伤口。
就像拉开拉链,或者劈开竹子一样,原本只有寸许长的伤口迅速扩大,拉长,露出里面变质的芯来。
一片黑暗,却又闪烁着微光。
“人类有极限,异类也一样啊,如果想要去突破极限,那就干脆……不要当人,也不要当异类好了。”
“所以,我不做异类了啊,孩子。”
老人向安宁说着,缓缓松了口气,就像在忍受什么剧痛一样,腮帮子的肉都在微微颤抖。
他慢慢撕开皮肤,撕开那层代表了他异类身份的单薄躯壳,从咽喉向下一直到小腹,向上到头皮。
字面意义的,他裂开了。
安宁试图把[编剧]收回,可失败了。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老人宛若破茧般缓缓挣脱皮囊的束缚,变成了纯黑人形般的生物。
它的身体斑斓璀璨,宛若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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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一个要求
旧的躯壳褪去,新的灵魂重生。
在大雨中,在雷霆里,失去了身体束缚的微光勉强聚集成人类形体的轮廓,像雾气,像流水,无声地悬浮在半空,五彩斑斓地闪烁。
就像是在黑白漫画的世界里突然出现了色彩,来自未知之地的奇妙生物降临于此,有种奇妙的,和谐但不是完全和谐,突兀但不是完全突兀的感觉。
它是星空的色彩。
它是星之彩。
万物枯萎,而后疯长。
纯黑人形们渐渐褪色,安氏大楼里所有的异类忽然加速衰老,肌体萎缩,流失力量——无论是安宁这边的异类还是安氏集团的安保部都被拉快了生命的进度条,只是片刻而已,原本仍处于青壮年或是中年期的异类们都变得衰老不堪甚至命不久矣。
而随之变化的还有办公室窗台电脑桌地板上的景观植物,它们像被洒了金坷垃一样疯长,在瞬息间就完成了一整个生命周期的轮回,开花结果,枝叶覆上一层破败的灰色,肆意向天空舒展。
如此迥异的两种景象在这片空间中同时上演,让人背后发凉,不寒而栗。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只是停留在三十三楼的会议室中,用某种触觉端详着面前少女的表情,发出宛若猫猫用指甲划黑板的刺耳声音:
“孩子,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加入我们吧,你是异类不是人类,你本应该站在异类这边的。”
它向安宁再次抛出了橄榄枝。
安宁竭力让自己摆脱本能的恐惧,与星之彩对视。
她缓缓吸了口气。
星之彩笼罩范围内的生物似乎都逃不脱影响,可她偏偏没什么反应。
就像漫天暴雨倾盆而落,她即将要被淋成落汤鸡,却有人为她撑开了把大黑伞,帮她挡下了所有雨点。
有隐约的薰衣草香在身边沉浮,如丝如缕,不曾断绝。
安宁下意识转头往身旁看了眼,却没见到女仆小姐的身影……也是,现在女仆小姐应该还在酒吧里待着,哼着歌调那杯说好的要她去尝的鸡尾酒,顺便等她像平时那样出现在面前吧?
有人等着你回去的感觉真是温暖又残酷啊。
少女想着,垂眸,握紧剑柄。
“我拒绝。”
她说着,身形扭转,从地面借力,扭腰强拉剑柄,带着星之彩的身躯俯身,左手在虚空中划过取出新的收容物。
序号4396收容物,收集者,以此收容物杀死一百个同种族个体后,下次攻击将对此种族目标造成即死效果。
匕首模样的收容物深深刺入了张先生的身体,却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从成为星之彩的瞬间,张先生就丧失了异类的所有种族特征。
安宁一击未成,瞬间就退回了落地窗前。
而张先生顶着咽喉处的[编剧],心口的[收集者]两件收容物,模样滑稽地摇了摇头:
“没用的孩子,我已经摆脱了异类脆弱的身体,就算你准备了再多收容物也伤不了我……更何况才一个月时间而已,就算你统一了整个下城区,你又能收集到多厉害的收容物呢?”
“五位数,四位数,哦,还有个末流的三位数,你难道真觉得这些收容物能对我造成什么威胁么?”
它随手拔掉了[编剧]和[收集者],接着说: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安宁,我原本不想杀你,可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那就别怪张叔叔了……”
绚烂的人形漠然看了眼安宁,挥手,便有无数同样斑斓的人形出现在安宁面前。
它们瞬间挤满了整间会议室,继续生长,膨胀,让墙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破碎声,而后终于到达了临界值,于是爆炸。
屹立了整整三十年的安氏大楼从三十三层楼开始折断,建筑主体分崩离析变成无数钢筋混凝土碎块,还有整整十层楼从主体上分离,携山颓之势轰然坠落。
爆炸声,碎裂声,嘶吼声痛呼声在整个产业园区内回响,电力系统几乎瘫痪,废墟中偶尔还会冒出一闪而逝的电火花,来自下级医学实验室的生化物质泄露,保存完好的样本几乎全都毁灭于这场横祸之中。
废墟里,安宁艰难撑开一块混凝土,收起刚刚用以阻挡爆炸的收容物。
序号089收容物,某不知名漫画,特性为绝对不可燃。
因为绝对不可燃的特性,无论是火焰高温亦或是相关衍生物都无法对其附近半径一米内的空间产生影响,但无法阻隔其余的能量形式,包括最简单的动能。
所以安宁终归受伤了。
她的小腿骨似乎骨折了,正向神经中枢传来辛辣的痛感,胳膊也几乎抬不起来了,虽然精神还清醒着但身体已经不听使唤。
她努力挪动了一下胳膊腿,立马忍不住抽了口凉气,然后咬紧牙关。
雨下的越来越大了。
伤口淋了雨微微刺痛起来,安宁皱眉,左手颤抖着划开空气,却又在察觉到身旁响动后重新垂了下去。
斑斓人形不知何时已经悬浮在她面前。
“何苦来哉?”她听见它说。
因为不聪明,因为太蠢,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因为女仆小姐在等我回去喝酒,因为无论如何你都杀了我父亲,因为……无论怎样,都不想相信你那堆漂亮话啊。
安宁微笑着想。
“你曾是落榜艺术生么?”她忽然问张先生。
张先生不常上网冲浪,自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艺术生?孩子你是不是已经神志不清了?张叔叔我当初和你父亲一起上学,学的都是医学。”
“可我觉得张叔叔你好像落榜艺术生啊,名字叫阿道夫·希特勒的那个落榜艺术生……不,其实你也不是,你没资格跟他相提并论,至少人家是自始至终的种族主义者,而你却背叛了自己的种族。”
“你口口声声说要推翻人类统治,重铸异类荣光,可你现在已经不是异类了,你现在是什么东西呢?”
“你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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