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终点
幸福的终点
更新时间2007-2-6 16:02:00 字数:23163
“我投降了……别杀我!”歇斯底里的声音在暗夜下的空旷场地里回旋着。
地上零星地散落着一些古怪的残骸,以及一滩滩的血液。
在某个角落里,刚刚停止厮杀的两个人彼此对视着。全身覆盖着赤红色盔甲的战士高傲地站立,右手呈锐利的爪状掐住了对方的脖子。他身上的盔甲狰狞无比,随处可见突兀的牙刺。这盔甲明显不是金属所制,而是犹如鱼的鳞、龟的壳、虫的甲般闪烁着生物的光泽。
“求饶?”红色战士发出了鄙夷的笑声。
他的对手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已经完全放弃了抵抗——因为他已经失去了双手和一只小腿,身上更是裂开了无数道伤口,鲜血流了满地。
“嘿嘿……你还不知道你的亲生父母是谁吧?”那残废的家伙装腔作势地说道。
“那又怎样?”
“如果你放过我的话,我就把他们的资料告诉你,这交易不错吧?”
“一点诱惑力都没有……你还有没有其他的筹码?”
“你、你难道不想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蠢货,他们是谁,是生是死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说完,红色战士就捏断了对手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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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阳光明媚。
“喂,袁诚,你看。”一个细眯眼的胖子推了推他的同桌。
“别吵我……”趴在桌子上睡觉的袁诚懒洋洋地说道。
“操场上有个素质很不错的女生,以前没见过的。”胖子兴奋地说道。
“这学校里还有能入眼的女生啊?”袁诚稍微好奇了。
于是他们便在老师的眼皮底下交换了座位。因为是临窗的黄金座位,这里又是二楼,足以一清二楚地看到操场上的人——而上课时观看女生运动是一种很好的消遣,特别是在她们跑步的时候。
“就是在树下休息的那个。”
“喔?”袁诚瞬间屏住了呼吸。
的确,在这学校里他还从未见过如此令他心动的女生。她坐在树下的石椅上,面容自然恬静,不知道在凝视着什么,或者是在沉思吧。稍微凌乱而反显活泼的短发下,是一张圆滑优美的鸭蛋脸。明媚得宛如宝石一样的双眼,小巧精致的鼻子,还有那微微抿着的嘴唇,显得十分清新。
“好可爱呀……”袁诚脱口而出。
“没错吧?我就知道你也会喜欢。”胖子笑着说道。
“这学校里的女生,不是丑到没法见人的,就是化妆得像中年妇女的,有点姿色的早就找靠山了……这么清纯的女生实在太罕见了!”袁诚赞叹道。
“所以说她很快就会被人把走啦。”胖子叹了一口气。“这么好的女孩……”
“可恶!”袁诚忍不住也骂了一句。
这间学校是全市风评最差的一所高中,几乎所有的不良学生都集中在这里。不仅如此,这个地区本身的治安也很混乱,学校里大大小小的帮派一直都和外面的地痞流氓来往密切。在这里读书的人,自然也形成了一套游戏规则,比如袁诚和胖子就认了一个大哥。而女生这种弱势群体在这学校里更是需要保护伞,况且还是这么漂亮的女生。
“她就这么坐了一节课啊,一点都不会运动么?”袁诚好奇地说道。
“我好想去保护她啊。”胖子露出痴笑。
“你去吃屎吧。”袁诚扭曲着脸说道。
“你也是在妄想。”胖子不客气地回敬。
“啧!”袁诚再次趴在桌子上。
要是能和这么可爱的女生交往该多好,就算短命十年也没问题吧。
“像我们这种人,就别嗜望什么啦……”胖子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
“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我长得比你帅多了!”袁诚不爽地说道。
“你有柳仓帅吗?算了吧你。”胖子嗤笑一声。
柳仓人称本校第一美男子,样子有如电影明星般俊俏,在学校里属于左右逢源的人物,据说他每几天就换一个女朋友。对于袁诚和胖子,还有绝大部分的底层小人物来说,柳仓是最招人怨恨的家伙。
放学后,袁诚准备回家了。因为和胖子不同路,所以他一直是单独回家。当他走到操场的时候,他不由得停住脚步,愣愣地看了一下那张摆在树下的空石凳。如果还有见面的机会,自己一定会好好把握的吧?
出了校门,拐过一个弯角,袁诚突然听到了一阵嘈杂的怪笑。他很熟悉这里的一切,知道是流氓们又集合起来了,连忙就要快步走人。
“这么清纯的小妹妹还真少见啊!”一个很粗鲁的声音传入袁诚的耳膜。
他瞬间站住了。
——莫非是在说“她”么?
袁诚缓缓地回头望去。虽然那个巷子被流氓们堵住了路口,但他还是从夹缝中很清楚地看到了那个短发女生。她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尽管灾难就要降临到她身上。
他愣住了。
要去救她么?
不可能,那是在找死。
袁诚咬紧牙关,拳头用力地握着,双手不停地颤抖。
他在这学校里平安生活两年所得到的宝贵经验便是要明哲保身,谁都不能得罪,夹着尾巴做人是最安全的。虽然他很有英雄救美的冲动,但理智告诉他,那样做只会有一个下场——送进医院里躺几个月,也许还会落下残疾,而那个女生终究也不可能得救。
“要是我冲上去的话……”袁诚傻笑了一下。“虽然救不了她,但也起码也能让她认识我吧?她说不定还会感激我一阵子。靠,我在说什么啊。”
“——对不起!!”他突然转身大步奔跑。
废物、自己真是一个废物,连喜欢的女孩落难了都只能远远地看着。
在夕阳金黄的光辉照耀下,他一口气冲回家、将书包一甩,然后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想到同时间内在那巷子里正在发生的事,他就忍不住泪流。
明明是刚认识不到一天,不,是根本不认识的一个女生,为什么会令自己哭得如此悔恨?
他狠狠地用枕头捂住了脸。
因为是一个人住,不管心情如何,还是得自己做饭,所以他只能闷闷不乐地向厨房走去。
……
晚上吃完饭后,袁诚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
他一边走着,一边想着今后是不是应该锻炼一下。不过,光有体魄也抗衡不了那些人吧。
——真正缺少的,是勇气。
不知不觉已经很晚了,他走到一个小公园的附近。这里向来被人当成情侣幽会的场所,也时常发生一些见不得光的事。他没打算进去,准备沿公园的边缘走回家。
“呜……呜……”
突然间,他停住了脚步。这啜泣的声音是从公园里传来的,而且还是女生的声音,听起来年纪应该不大。
“是吵架了吧?还是被人甩了?”袁诚自言自语。
但除了哭声之外,他并没有听到其他人的声音。他感到心跳加速,冷汗也流了出来。这哭声不太寻常,好像受伤的小动物在悲鸣一样;他的心恍然间被触动了。
拨开灌木丛,袁诚小心翼翼地循声走去。然后,他彻底惊呆了。
在皎洁的月光下,一个年轻的女孩直挺挺地躺在水泥地上,身上的衣服凌乱不堪。她那瀑布般的长发铺散开来,脸上布满了泪痕,嘴唇不断地微微颤动,好象离开水的鱼一样无助。
袁诚感到脑袋里嗡嗡作响。
他立刻又想到了那个短发女生,想到她也和这个女孩一样遭受了同样的痛楚,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同一天里撞见两出如此相似而残酷的悲剧,这令他心里无比沉重。接着,他走近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他赫然发现那个女生的裙子下面有一滩血迹!
“不要过来!”那女生本能地向后缩。
“别怕,我不是来伤害你的……”袁诚努力让自己显得友善点。
那女生见状愣了一下,然后突然放声痛哭。
“啊,那个……”他尴尬地说道。“我不太会安慰人……这样吧,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那女生旁若无人地哭着,他开始觉得棘手了。但无论如何,这次绝对不能再一走了之。身为一个男人,如果只是一味逃避的话未免太可耻了。没错,她需要自己的帮助,其他的问题也不用顾虑了。
“其实现在的社会也相当开放不是吗。”袁诚搔着头说道。“这个,保守秘密的话,也不会有谁会知道的……啊,我一定会为你保守秘密的,不过我也不认识你……呃,我在说什么呢……”
那女生转为低声啜泣。
“一直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吧。”袁诚看了下手表。“啊,都快12点了……”
“我这样子……没法回家……”那女生哽咽着说道。
“要不,到我家洗个澡?”袁诚鼓起勇气说道。“我对你没有什么企图……真的!”
虽然自己的口才笨拙了点,但说的总是真心话吧。
“嗯。”那女生用微弱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道。
“啊,那我们走吧。”袁诚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一路上,袁诚走在前面,那女生怯怯地跟着。虽然双方都不再开口,不过袁诚还是轻松了许多。
回到家后,在客厅里。
袁诚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浴室里不断传来的水声占据了他全部的注意力。虽然对一个刚刚被人强暴的女生感到兴奋是会遭到天谴的,但向来与女生绝缘的他却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
过了一阵。
“我……洗好了。”甜美的声音传了过来,袁诚自然地侧过脸望去。
之前在公园里看到的她,满脸都是泪痕,长发也披散在脸上,看不清面容。现在经过沐浴后,她整个人焕然一新,原来她也是一个明眸皓齿的女孩。虽然她看起来还有些疲倦,不过精神已经好了很多。她身上穿的是袁诚的衬衫,领口露出清晰的乳沟,两腿光滑修长。不知为何,她红着脸用双手按住衬衫的下摆,有些扭捏地站在客厅中间。
“你好漂亮……”袁诚脱口而出。
“是吗。”她羞涩地说道。
“对了,我叫袁诚,你叫什么名字?”袁诚微笑着说道。
“我……”她迟疑了一下。
“啊,如果介意的话,你不用告诉我!”袁诚连忙说道。
“没关系的。”她轻声说道。“我的名字叫夏茵。”
“嗯,夏茵,这件衬衫好象小了点……”袁诚站了起来,夏茵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能不能给我一条裤子……我没有内裤……”夏茵用蚊子般细微的声音说道。
“啊,你的衣服都洗了吧。”“不……是被抢走了。”
“哎?”袁诚愣了一下。“我马上就找给你,等会!”
不但强暴了她,还抢走了她的内裤,这是什么样的变态歹徒?
过了一会后。
“真是谢谢你了。”夏茵拘谨地坐在沙发上。
“找不到适合你穿的短裤,不过这条棉质的睡裤还可以吧。”袁诚有些尴尬地说道。
“嗯。”夏茵微微一笑。
两人沉默地看了一会电视。
“现在也很晚了……”袁诚看了下时钟,已经是12点半。
“袁诚同学。”夏茵像是下定了决心。
“嗯,什么?”袁诚转过脸看她。
“如果……我说如果。”夏茵的声音有些颤抖。“如果你的女朋友被人强暴了,你会抛弃她吗?”
“绝对不会。”袁诚不假思索地说道。
“真的?!”夏茵一瞬间瞪大了眼睛。“为什么呢……”
“因为那根本不是她的错,相反,她是最需要别人关心的人!”袁诚认真地说道。
“呜……”夏茵突然间猛地扑进袁诚的怀里痛哭起来。
“其实,别给自己压力就好了。”袁诚吃了一惊,随即镇定下来。“就当做了场短暂的噩梦,别想太多了。以后你如果需要我给你分担压力的话,就尽管来找我好了。”
第一次如此亲密地和女生拥抱在一起,意外的是心里并不紧张、连安慰都那么自然,他不禁有些自豪了。在这一刻,他心里没有任何歪念,潜意识里仿佛有个声音在激励他守护这个女孩。
“哭太多对身体不好的。现在已经很晚了,不如就在我家睡吧,反正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住。啊,当然是我睡客厅你睡房间啦。”“那怎么可以……”“不要和我客气了。”
于是,袁诚在沙发上睡了一晚。
第二天。
“起床啦。”耳边响起了甜甜的声音。
“哇!”袁诚刚睁开眼睛就吓了一跳。
“哎,怎么啦,不认识我了?”夏茵歪着脑袋说道。
“呃……好久没人叫我起床了嘛。”袁诚搔了搔头。
“粥已经可以吃了,我还炒了两个荷包蛋。”夏茵笑了笑。
“真是不好意思,下次我再做顿饭请你吧?”袁诚说道。
“喔?那我下次就要见识一下你的手艺啦!”“没问题!!”
昨晚的阴霾一扫而空,两人融洽地一起吃早饭,也很自然地闲聊起来。最后,在分别之前,两人交换了手机号码。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既然有了开端,那么幸福也就在不远处了吧。
上学的路上,袁诚朝着学校的方向兴奋地奔跑,有如离弦之箭般冲进校门;然而经过操场的时候,他的脚步却嘎然而止。
因为,昨天那个坐在树下石凳沉思,那个被众多流氓包围在巷子里的短发女生,此时正从对面舒缓地走过来。
——袁诚忽然觉得眼睛里有种强烈的酸痛感。
短发女生平静地与他擦肩而过,没有注意到他的嘴巴张了几下。
他想说的是“你还好吧”,但这种话他实在无法说出口。
没错,自己不过是个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一伙人强暴的废物,根本就没有资格面对她。想到这里,原先快乐的心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提着沉重的步子走上楼梯。
这天上午,因为满脑子都是复杂而混乱的思绪,他无论上课下课都一直坐在座位上发呆。
自己应该没有做错什么事,只是不去做而已。不,袖手旁观的自己与那些在交通事故现场冷漠地看热闹,什么事都不做、活活地让伤者死去的混蛋又有什么区别?究竟,还有什么补救的方法么?真想让自己得到惩罚,多严重的惩罚都行,那样的话也许就不用如此良心不安……
“喂,袁诚,我打听到了!”胖子凑了过来。
“我正在想事,你别吵!”袁诚不耐烦地说道。
“你不想知道昨天那女生的事?”胖子耸耸肩。
“什么?!”袁诚猛地站了起来。“快告诉我!”
“好啦好啦,瞧你急的。”胖子神秘地笑道。“原来她是一年B班的,名字叫叶希,叶子的叶,希望的希。听说她已经跟了宋山了,真可惜啊。”
“宋山?!”袁诚狠狠地咬住嘴唇。宋山是这学校里的头号老大,那个女生竟然被他占有了?!这下不是彻底完蛋了么……
“混蛋!!”袁诚狠狠地砸了下桌子,把胖子吓了一大跳。
“喂喂喂,你不是真的喜欢她了吧?”胖子说道。“省省啦你!像我们这种小人物还有什么好幻想的!!”
“可恶……可恶……”袁诚把脸伏在手臂上,衣袖开始被眼泪濡湿。
下一节是体育课,班里的同学陆续走下楼。
“阿仓!”一个女生在走廊里大声尖叫,引得大家都转过视线望去。
“柳仓那家伙又在当众表演甩马子了。”胖子鄙夷地说道。
“喂,你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迟早会甩掉你吗?这么不干不脆的是什么意思?”柳仓斜睨着她说道。
“但我还是不能没有你呀!”那个女生死命缠住柳仓。
“啪!”
柳仓潇洒地给她一个反手耳光,然后手插裤袋扬长而去。
看热闹的人们顿时唏嘘不已。
“阿仓,阿仓!”那个女生趴在地上痛哭起来。
“啧……他还真能扮酷啊。”袁诚不爽地说道。
“像我们这种连女朋友都没有的人,唉。”胖子叹了一口气。
不管是悲是喜,一天照常过去了。
夕阳仍然是那样温和,然而原本平淡如水的生活已经悄然改变。在回家的路上,袁诚的手机响了。
“喂?”
“是我,夏茵。”
“啊?!”
“怎么,吓了一跳?”
“没有啦,我很高兴。”
“因为想到你可能也放学了,所以就打给你了。没给你造成麻烦吧?”
“当然没有,我高兴还不及呢。”
“真的很高兴?”
“恩,很高兴。”
就这样,在回家的这段路上,他们有的没的闲聊了一大堆。
“星期天,我们能一起去玩吗?”
“哎?”袁诚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你有空吧?”
“有!”袁诚的声音颤动了一下。
“那我们就说定了唷,星期天!至于地点嘛,让我慢慢想吧,OK?”
“OK!”袁诚用力地回答。
从未有过的兴奋涌上心头,如此不可思议的感觉还是第一次。这就是约会么?而且还是女孩子主动邀请的?
在这条寂静的马路上,他一边用手机讲着电话,一边沐浴着夕阳的光芒、快乐地转着圈。
……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过来!!”那个叫叶希的女孩在无数只手的包围中尖声嘶吼。“救我!!快点来救我,快点啊!!”
“我……我……”袁诚呆滞地看着她身上的衣服被快速剥落。
“求求你,救救我!!”叶希凄厉地喊道。
“我……!!”袁诚一脸悲哀。
“小子,你有意见?”“你想怎样?”“救她?”“反抗?”“找死?”
一个又一个流氓齐刷刷地出现在袁诚的面前,全都是凶神恶煞的表情。
“哇……呀!!”叶希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我什么都没做啊……我什么都没做啊!!”袁诚惊恐地大叫起来。
“你以为什么都不做就没事了吗!!”一只拳头冲着他的脸挥了过去。
“啊啊啊啊啊啊!!”袁诚猛然惊醒,下意识地擦了下冷汗。
“讨厌的梦……可恶……”
学校的生活,仍然一成不变地继续。
课间休息的时候,袁诚像木偶一样望着窗外发呆。
“喂,袁诚,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颓废啦?”胖子拍了一下袁诚的肩膀。“我现在要去看刺激的玩意,你去不去?”
“不去。”袁诚随口说道。
“叶希喔。”
“什么?!”
“哼,就知道你会有反应……我搞到情报了,现在叶希正和宋山一伙人在四楼的放映室里。想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嘿嘿……哇!”
袁诚狠狠地揍了他一拳。
“我好心告诉你,你竟然打我?!”胖子捂着腮帮说道。“你不去,我自己去了!”
“妈的,别去!”袁诚吼道。
“干嘛,你以为眼不见为净啊?骗自己都不管用吧!就算你看不到,在别的地方照样会发生你不想看到的事!地球不是围着你转的,傻瓜!”胖子说着就跑了。
“喂,你给我等下!!”袁诚也追了上去。
放映室的门不知道从哪个年代起就裂开了几道口子,刚好给他们提供了便利的条件。由于这学校里的公物经常遭人破坏,校方也懒得叫人修补,现在袁诚和胖子正趴在门上往里面偷窥。
果然,他看到了叶希。依然是那样清纯的面容,依然是那样恬静得仿佛不闻世事的神情。她似乎没有改变,一如袁诚第一次看到她时的模样。
“喂……不会吧……”胖子压低声音兴奋地说道。
在那昏暗的房间里,数盏探照灯的白光集中照射一张桌子。一个全身赤裸的年轻男子仰躺在上面,另外一个同样一丝不挂的肥胖女生正骑在他胯间不断地上下运动,她身上那层层叠叠的赘肉也跟着像地震一样乱抖。
“哈哈哈……哈哈哈……”除了宋山外,房间里还有三个高年级的学生,他们都在狂笑不止。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DV,正在拍摄着这场令人反胃的真人表演。
“我说、我说……”胖子差点喘不过气来。“仔细看,那个男人不是柳仓么?”
“啥?!”袁诚吃了一惊,连忙瞪大眼睛一看。“没错,真的是柳仓……不会吧!”
学校的第一美男子,竟然会和这种肥婆当众苟合还拍成录像,这种匪夷所思的场面深深地呛到他们。
“啊……好舒服,我早就想和阿仓上床啦……太爽了!!”肥婆陶醉地大喊。
“柳仓那家伙居然连这么恶心的女生都不放过,真没想到啊。”胖子兴奋地说道。
“那家伙简直就像条死鱼一样嘛!我看他不怎么享受啊?”袁诚鄙夷地骂道。
“嘘,你小声点……被他们发现的话我们就死定了。”胖子又把眼睛贴到门缝上。
“再看我就要吐了,走吧。”袁诚正想走,那肥婆的呻吟声却越来越高。
“等等,她快高潮了耶。”胖子捂着嘴偷笑。
“哦哦哦哦哦哦哦——!!”肥婆歇斯底里地吼了一阵,突然整个人像座肉山一样压在柳仓身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把正在兴致勃勃观看的人吓了一跳。这还没完,她突然捧起柳仓的下巴,然后令人毛骨悚然地张开血盆大口吻住他。
“干得漂亮!”房间里的学生开始吹口哨。
“阿仓和我接吻了!哦!”肥婆紧紧地搂住柳仓亲个没完。
“喂,这也太惨绝人寰了吧……”袁诚吓呆了。“要是我被那样子攻击的话,我宁愿咬舌自尽啊!”
“好啦好啦,等一会再让你继续享受。”一个学生强忍着笑说道。“第二波节目开始吧!”
肥婆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柳仓,而他则像是被抽去外壳的软体动物般瘫倒在桌子上。
“接下来他们还想玩什么啊?!”胖子又兴奋起来了。
两个学生合力将柳仓后背朝上地翻过来,然后让他的屁股向上撅起。
“玩菊花?!”袁诚和胖子异口同声地说道。
“他们是来真的……”袁诚抖了一下。
“就是不知道是谁要上他。”胖子极度亢奋。
接着——
“宋山?!”袁诚和胖子又异口同声地说道。
正在解裤腰带的,居然是学校的头号老大宋山。
“没想到宋山竟然有这种嗜好啊……”胖子也呆掉了。
不容置疑的事实发生了,宋山站在柳仓身后,双手扶住了他的腰。
“哎哟!!”刚才还像死鱼一样闷声不吭的柳仓开始大叫起来。“不要!!好痛啊,不要!!”
“哈哈……哈哈哈!!”房间里的人都笑得前俯后仰,只有叶希从头到尾都没有表情变化。
“呜、呜!好痛啊!”柳仓不住地哀求,然而宋山却毫不留情地快速穿刺。
“太好笑了……哈哈哈!!”
等到宋山收工的时候,柳仓已经无法动弹了。
“他已经不行了。”“那今天就玩到这里吧?”
“喂,快溜!!”袁诚和胖子急忙像老鼠一样逃窜。
回到教室后,他们乐不可支地讨论刚才看到的场面。最后两人达成共识:看到柳仓被人那样摆弄,实在非常爽快。
放学了。
怀着既紧张而又期待的心情,袁诚慢吞吞地向校门口走去。每走一步,似乎就会有手机响起的可能,然后便是那天籁般动听的声音;他兴奋难抑地猜想着,忽然觉得自己被幸福包围了。
“快点啦……呃,她不是忘了吧……哎,是我自己想太多了吧,人家又不是我的女朋友,为什么一定会在每天的固定时间打电话给我?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嘛……”
正在自言自语的袁诚,瞬间愣住了。
“袁诚!!”夏茵出现在校门口,而且还骑着一辆绿色的单车。她看到袁诚出现,连忙一边喊着一边招手。
“你怎么会来这里……!!”袁诚赶紧跑了过去。
“来接你呀,不行吗?”夏茵露出灿烂的笑容。“正好下午我们学校提早放学,所以我就想来看看你了……”
“这里是很危险的,以后不要再来!!”袁诚喊道。
“你这么大声干吗?”夏茵吓了一跳。
“对不起……但你也应该知道我们学校风气很差,里面都是很恶劣的不良学生……”袁诚紧张地说道。
“但也有像你这样的好人,不是吗。”夏茵眨了一下眼睛。
“不是这个问题啦,反正快点走吧!”袁诚还是很焦急。
“那请你上车啦。”夏茵指了指单车后座。
“欸?”
袁诚突然看到叶希随着放学的人潮走出了校门,而且正好望了过来。他第一次与她双眼对视,那犹如黑宝石般深邃的眼眸仿佛就要吸走他的魂魄,令他觉得好像有电流通过了身体。
“怎么啦,袁诚?”夏茵诧异地问道。
“没什么,走吧。”袁诚一屁股坐在单车后座上,夏茵骑车离开了现场。
让夏茵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的确让他安心了许多,但叶希的出现又令他的心情极度地复杂。
“那个女孩是谁啊?”虽然看不到夏茵的脸,不过听语调她似乎有些不满。
“呃?我、我不认识她。”袁诚有些慌张了。
“你们不是对望了很久?”夏茵说道。
“没有啦,我和她从来都没说过话,真的。”袁诚急忙说道。
“噗,我只是想稍微为难你一下而已,别在意喔!”夏茵压低声音说道。“现在我要带你去一个神秘的好地方,你猜猜看是哪里?”
“……”袁诚沉默了一会。
“呵呵,你的心跳声好大,我都听到了啦!”夏茵开朗地笑道。“你是不是想歪了?!”
“当然没有啦!”袁诚立刻回答。
“叽!”单车突然停了下来。袁诚正在诧异,夏茵已经把脸转了过来。
“你果然脸红了,连耳根都烧得好厉害——”夏茵捂着嘴偷笑。
“喂喂,作弄人很有趣啊?”袁诚尴尬地说道。
之后,他们来到一间超市。
“你想来的就是这里?”“嗯,我跟我父母说我今晚要在同学家吃饭,明白吗?”“所以来买做菜的材料?”“对啊,你不是说过想让我尝尝你的手艺怎样嘛!”“完全没问题!”
最后,两人提着大包小包回到袁诚的家里。
“会不会买得太多了……”袁诚窘迫地说道。
“哼,我做的菜你要是不吃完,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喔!”夏茵嘟着嘴说道。
“那我们……”“一起做菜吧!”
于是,在那间小小的厨房里,两人开始有条不紊地互相配合。一人切菜,另一个人便熬汤,还不时地交换菜刀和锅铲,忙得不亦乐乎。
“我们还真是满有默契呢。”夏茵擦了下额头的汗水。
“嗯,是啊。”袁诚随意地回答,心里充满了温馨的感觉。
接着,两人端着刚刚炒好的菜陆续上桌,组成一派热气腾腾的丰富佳肴。
“好香喔!”夏茵深呼吸了一下。
“不愧是我们共同努力的成果呢,不过它们待会就被彻底消灭啦——”袁诚装出夸张的表情。
“是你说的,要全部、全部吃完喔!”“尽力而为啦……”
夏茵把饭添得像座小山一样高,然后把碗递给袁诚,他苦笑着接下了。
“好,开动啦~”
正当两人坐下来准备吃饭的时候——
“叮咚!叮咚!”门铃响了。
“咦?我去看看。”袁诚放下碗筷走到玄关,打开了客厅的门。
“晚上好。”门外的人竟然是叶希。
“啊……?”袁诚愣住了。
“能让我进去么,袁诚同学?”叶希嫣然一笑。
“这……”袁诚觉得脑袋有点混乱。
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而且还找到这里来?明明素不相识,为什么她的态度那么从容?
“那么,打扰了。”叶希不再搭理袁诚,径直走进客厅里;客厅与食厅之间只隔着一道屏风。
“喂?”袁诚急忙追了上去,可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总不能把她赶出去吧,但这情况好象有些不太对劲。
“这位是……?”夏茵诧异地站了起来。
“我叫叶希,你呢?”叶希微笑着说道。
“夏茵。”夏茵迟疑地回答。
“啊,我终于知道你的名字了。”叶希似乎很高兴。“夏茵,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呢。”
袁诚不由得愣住了。难道说她要找的人其实是夏茵吗?这就更离奇了。
“你和袁诚同学是什么关系?”夏茵小心翼翼地说道。
“同校同学而已。”叶希很自然地说道。“我还没吃晚饭,你们做的菜又这么香,介意算我一个吗?”
“这个……”袁诚和夏茵陷入尴尬中,气氛一时变得非常僵。
“再不吃的话,菜要凉了喔。”叶希自顾自地给自己添饭,然后就坐在夏茵旁边开动了。
“吃饭吧。”袁诚用眼神向夏茵示意了一下。
原本应该是温馨,甚至甜蜜的二人晚餐,突然间毫无理由地变成沉默的三人聚餐,更要命的是袁诚和夏茵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而反客为主的叶希却显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袁诚的心里充满了不安。
他一开始看到的叶希,还有后来在学校里数次观察到的她都是个安静内敛的女生,起码他是这样认为的;没想到她现在竟然做出这种古怪的举动,难道说是因为和宋山那伙人在一起的关系?这实在令他无法想像。
“我吃饱了。”叶希笑眯眯地放下碗,往沙发那边走去。
“我……”“我也……”袁诚和夏茵同时说道。两人对视一眼,苦笑了一下。
“我来收拾就好。”“我来帮忙吧。”
于是两人堆起盘碟碗筷,一起向厨房走去。
“袁诚,这是怎么回事?!”夏茵迫不及待地说道。“你说你不认识她,为什么她会来你家吃饭?!”
“我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袁诚无奈地说道。
“什么意思?你把话好好说清楚,我不会怪你的。”夏茵盯着他说道。
袁诚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可他现在也是百口莫辩。
“两位,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哇!”袁诚和夏茵同时吓了一跳。
“来客厅里,我会告诉你们一切。”叶希说着转身就走。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也离开了厨房。
“坐。”叶希指着沙发,袁诚和夏茵战战兢兢地并排坐下。
“首先,让你看一样东西吧。”
叶希信步走到夏茵面前。她露出了怪异的笑容,用她那像玉葱一样洁白的手指轻轻捏住裙子两侧的边角,然后竟然当着两人的面慢慢地将裙子撩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袁诚惊呆了。
纤细优美的小腿,光滑圆润的大腿,平坦白皙的小腹,完全一览无遗地展现在袁诚和夏茵的面前,覆盖着神秘地带的粉红色内裤也直接映入眼帘。
袁诚咽了一下口水,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都麻痹了。
“你……”夏茵惊疑不定地说道。
“你不记得了?”叶希暧昧地笑道。“这条内裤,是从你身上取下来的喔。”
“什么?!”夏茵满脸都是错愕的神情。
“前天晚上,在公园里强暴你的人就是我。我当时是蒙着脸的,但你的模样我记得很清楚。”叶希闪烁着妖魅的眼神。“得到你的身体后,我把你的内裤当成战利品穿在身上,这种感觉真是好极了……”
“不可能,胡说八道!!”夏茵失声喊道。
“太离谱了吧……”袁诚僵硬地说道。
“啊,你以为女人就不能强暴女人吗?”叶希放声大笑。“只要在腰间绑上穿戴式的道具,我轻易就能进入你的身体了,小茵。”
“不……”夏茵用手抓着头发,恐慌地喃喃自语。“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想做,所以就做了。”叶希阴沉地说道。“我的人生错乱了,需要用发泄来纠正。”
“对不起,这里是我的家,我现在请你出去!”袁诚刷地站起来大声喝道。
看起来那么清纯的一个女孩,内心竟然如此变态——没错,不管她长得多可爱也要将她赶出去!
正当袁诚这么想着的时候,叶希随意挥了下手,给了他一记耳光。这轻描淡写的一个动作,对袁诚来说却好似暴风卷至,他整个人都被甩得飞起来。他撞倒了一张椅子,又重重地摔在地板上。
“袁诚!!”夏茵想冲过去,但叶希牢牢地按住她的肩膀,她只能动弹不得地坐在沙发上。
“好痛……”袁诚吃力地站起来。他感到牙齿都松动了,嘴里火辣辣地疼,鲜血也溢出了嘴角。
在任何人眼中,叶希都是个柔弱的女孩,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的力气如此惊人。而接下来她还会干出什么事?袁诚完全不敢想象,他只是在为夏茵担忧。
“小茵,你长得真可爱。”叶希俯身托起夏茵的下巴。“我起初也只是想玩玩而已,可后来我却发现我越来越想念你……我想我喜欢上你了。”
“你给我滚开!!”夏茵用力拨开她的手。
“我知道我伤害了你,但我不会乞求你原谅。”叶希傲然说道。“我会征服你的心,让你完全属于我。”
“做梦!!”夏茵愤怒地大喊。
“幸好下午在学校门口遇到了你们,不然我还不知道要怎么找到你呢。”叶希转身背向夏茵。“他是你的男朋友吗?很好,我现在就来解决这个问题。”
“你想干什么?!”夏茵不安地说道。
“我……”袁诚的呼吸变得急促。
“男人对我来说不过是随手捏着玩的橡皮泥而已。”叶希看着袁诚说道。“学校里的渣滓们都被我收服了,那个所谓的老大也被我踩在脚下。你有看到吧,那个小白脸的下场?呵呵呵呵……那都是我一手策划的。集合了全校最丑、最胖、最令人作呕的女生,让她们尽情地玩弄男人。这种事看起来非常过瘾对吧?”
“……”袁诚震惊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用那种手段对付你的。”叶希又恢复了清纯的面容。“不过呢,想让一个女人快速地斩断对旧爱的情思——恐怕也不是容易的事。”
“你想说什么?”袁诚觉得心脏在突突地狂跳,他忽然间有种不祥的预感。
“既然你们看起来已经是恋人关系……”叶希阴沉地说道。“就算让你离开小茵,她可能还会想你,对你念念不忘。那么,要让她对你死心的最好办法,就是当着她的面杀了你!”
“我、我又没做错什么事,为什么要杀我?!”袁诚无力地喊道。
事情竟然发展到这地步,他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噩梦。
“住手!!”夏茵猛地站起来,从后面抱住了叶希。“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放过袁诚!”
“啊。可要是你心里一直想着他,那我岂不是很没趣……”叶希不以为然地说道。
“袁诚,快逃!!”夏茵突然喊道。“快点离开这里,快!!”
“我不走!!”袁诚吼道。“既然那个伤害你的歹徒就是她,那我也绝对不会放任不理!!”
“袁诚……”夏茵愣愣地松开了手。
“呵呵……哈哈哈哈!”叶希大笑起来。“你是真的不怕死,还是死都要逞强?我倒是好奇你能对我做什么。你想跟我打架?还是打算报警抓我?”
“我……”袁诚满头都是冷汗。
忽然间。
“各位晚上好。”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袁诚转过身去,看到了某个站在玄关的年轻男子。他留着像刺猬一样硬直的寸头,五官棱角分明,有种逼人的锐气。他身穿整洁的黑色西装,手里还拎着一个银灰色的手提箱。
袁诚看着这个陌生的男子,心里更是狐疑。在这种紧急关头,居然又有一个不请自来的陌生人,这家伙是来帮忙的还是来火上浇油的?不管怎么说,还是先观察一下好了。
“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黑衣男子将手提箱放下,对叶希露出了笑容。“上级的命令是活抓你,如遇抵抗就格杀勿论——不过我想我还是把你打死比较痛快,所以你就别投降了。”
“喔,你自信满满的呢?”叶希也笑了。她那像娃娃一样恬静的脸蛋上,并无一丝恐惧的神情。
听到这两人的对话,袁诚心里做出了判断。虽然这家伙看起来也不是善类,但他既然是前来制服叶希的,那就没问题了。于是,袁诚冲着黑衣男子跑了过去。
“请你救救我们……咦?”
“袁诚!!”夏茵失声尖叫起来,早有准备的叶希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剧烈的疼痛令袁诚恐惧地向下望,他看到了一个令他魂飞胆裂的事实——那个黑衣男子的右手手掌整个插进了他的腹部里。鲜血快速地喷涌出来,染红了他的衣服和裤子,又不断地滴落到地板上,汇成了一大滩。
“为、为什么……”袁诚颤抖着说道。
“笨蛋,我们执行任务的时候,任何目击者都必须灭口!”
黑衣男子抽出手掌,袁诚身体一晃,随即倒在血泊中。
他从未想过,死亡会如此逼近自己。身体动弹不得,似乎连大脑也麻痹了一样;灵魂仿佛蒸气般渐渐流失,他却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这世界上停留的时间只剩几秒钟。再多不甘,再多留恋,他的一切都将转瞬即逝。
死亡,原来是这么真切么?
“夏茵……”
袁诚的瞳孔扩大了,他甚至连回头看夏茵一眼都无法做到。
“袁诚,你不能死!!”夏茵痛哭着。“我们约定好,星期天一起去玩的啊!”
“……”叶希冷冷地瞟了袁诚的尸体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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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当空,风强劲地刮着。
这在干燥无比的戈壁荒漠中,一个身裹灰色装甲的人低垂着头,孤独地站立着。在他前面几公里外的空地,四辆重型坦克正缓缓地将他包围。
“测试开始!”一个混杂着电波噪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猛地抬起头,瞬间便以肉眼难以辨认的速度向左边猛冲过去。在他移动的同时,他原先站着的地方便发生了大爆炸。
“轰!轰!轰!”四辆坦克疯狂地朝那人开炮。
火焰卷着浓烟燃起,砾石泥块漫天飞舞,雷鸣般的巨响此起彼伏。
在这猛烈的炮火倾泻下,那人以极其敏捷的身法忽左忽右地闪避。他的速度犹如闪电般凌厉,完全把那一波又一波袭来的爆炸当成虚幻的声光效果一样。就要逼近其中一辆坦克的时候,他用力一蹬,整个人霎时像是火箭般跃上超过十米的高度,接着向地面俯冲下去,准确地降落到坦克上。他双手握拳、充满野性地狂砸坦克的表面,另外三辆坦克不约而同地一起向他开火。那辆坦克在火焰中震抖了一下,随即四分五裂地炸开,钢板碎片与机械零件飞溅而出,而他早已在爆炸前的一瞬间高高跃起。
他以惊人的弹跳力及无以伦比的敏捷来回穿梭,转眼就巧妙地引爆了三辆坦克。
剩下最后一辆!
分秒时间都没浪费,他再次以老鹰般的身势向那辆坦克扑去,但这次他的落点似乎有误差?!
——他竟然降落在坦克的正前方,而且还张开了双手,直接用胸膛堵住了坦克的炮管!
“轰!!”骤然爆发的火舌吞噬了他。过了一会,他才从容地走出火海,身上毫发无伤。
“测试完成,开始回收。”一架军用直升机降落到他的身旁,他一语不发地走了上去。直升机起飞后,便向那隐藏在荒漠里的秘密基地飞去。
这个军事重地里所进行的研究课题只有一个:制造出最强的战士。
而所谓的战士,便是变异的生化兵。
进入基地内部后,在平台上已经有数人在等着迎接他。
“五号,你每次的表现都会带给大家惊喜呢。”站在最前面的那个身穿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浑身充满成熟韵味的女人赞叹道。
“我回去休息了,博士。”他用沉闷的古怪嗓音回答,同时行了一个军礼。
这个女人便是生化兵研究部的负责人杨露。如此年轻的女性却担任了基地里最重要的职位,而且与生化兵接触最多、了解得最多的人也是她。
乘着电梯来到地下,穿过几条熟悉无比的通道,他进入了位于基地核心的生化兵特属专区。
“喜欢耍酷的人回来啦!”他刚迈进门,就听到了一阵起哄的声音。在这个银色的大厅里,他那些同样裹着灰色装甲的伙伴们早就在等待他回来了。
“喂,你是不是疯了啊,五号?”他最要好的同伴走了过来,用生化兵特有的那种古怪嗓音跟他打招呼。“用身体零距离地挡坦克炮弹,你是想拿自己的命来测试我们的殖装硬度吗……”
“本来打算一拳折断炮管的,不过突然间很想试试看堵炮管是什么感觉,所以就那么干了。”他随意地说道。
“你这小子!难怪你是我们中最强的战士,因为你够疯狂!”那同伴用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也可以试一下嘛,六号。”
“既然你没事的话,我当然也不会有事,下次就轮到我表现吧!”
这个基地里的生化兵总共有十人,他们被上级以零至九号冠名,这简单的代号就是他们的名字。而五号是十人中能力最为出类拔萃的。他们在婴儿时期就进行了人体改造,在十几年的成长过程中整个身体都一直被包裹在名为“初态殖装”的生物护甲内。他们靠浸泡在营养液里获得能量补充,也没有普通人类的排泄方式。
生活了十几年,他们甚至连自己的真实外貌都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而他们生活的全部内容,便是不断地接受训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们是最强的生化兵,是蕴藏着无限潜能的超级武器。他们可以是最精锐的特警部队,或者是进行暗杀、破坏的军事部队。在单兵作战的能力上,他们完全达到了一骑当千的程度。
忠诚,是他们的第一使命。
为了防止成为双刃剑,他们从刚懂事时就开始接受洗脑教育,被灌输了无数效忠国家的思想。再加上完全与世隔绝,他们也一直毫无怨言地服从上级的安排。
他们深信,为国家付出一切,就是他们生存的意义。
“各位,下午好。”房间里的液晶屏幕出现了杨博士的模样。
“博士好!”大伙一起响亮地回答。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杨博士露出迷人的微笑。“你们期待已久的愿望就要成真了!明天的实验将正式解除你们的初态殖装,让你们拥有普通人类的外表!”
“耶!!”房间里的声浪高得掀翻天。
“哈哈哈哈!太好啦!!”七号兴奋得手舞足蹈。“兄弟们一起来跳舞啊!明天我们就能看到自己长的是什么样子啦!!”
“说不定你长得很丑呢,还是别那么期待了。”五号耸耸肩。
“喂,你嘴积点德好不好!我有预感,我一定是个大帅哥!”七号嚷道。
“哈哈哈……”房间里顿时响起哄堂大笑。
“我要干女人!”忽然间二号大声地咆哮,把大家吓了一跳。
“我也要!!”“我也要!!”
寂静了一秒钟后,如梦初醒般的众人也跟着歇斯底里地狂吼,气氛再度推到高潮。是的,虽然他们也受过性教育,但那比纸上谈兵更遥远——别说女人的身体,他们就连自己原本的身体都看不到、摸不着。
“我们是最强的特种兵!国家一定会分配很多女人给我们当后勤的,哈哈!!”二号继续幻想。
“瞧你们都成什么样子了……”五号懒洋洋地躺在地板上。
“靠,难道你不想女人吗?”六号不满地说道。“这龟壳穿了整整十八年,都不知道自己那话儿会不会退化了呢!啊,要是真的退化了该怎么办?”
“哈哈……”五号忍不住大笑起来。
“笑什么笑,要是我退化了你也肯定退化了!!”六号气急败坏地说道。
“你别老是你怎样我就怎样,我怎样你就怎样好不好……”五号没好气地说道。
“我们是从小待到大的兄弟,还有什么不一样的!”六号认真地说道。“当然,你是比我强啦……”
“好吧好吧,那我们就共同期待吧……”五号又躺了下去。
“女人的身体摸起来是什么感觉呢,哦哦哦……”六号抱着空气满地打滚。
“终于也等到这一天了吗……”五号喃喃自语。
第二天。
这是个奇特的房间,除了一面与控制室相连的玻璃窗外,地板、墙壁、天花板上都覆盖着一层皱巴巴的墨绿色物体,活象生物的表皮般丑陋。十个椭圆型的半透明卵镶嵌在凸起的墙面里,散发着诡异的紫色荧光。在这些卵内,生化兵们正浸泡在营养液中。
房间的中央放置着一台巨型机械,通过数根粗大的导管连接所有卵的上端。
“实验正式开始,大家可能会感到不适,请做好准备。”杨博士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隔着浑浊的营养液,他一直注视着杨露。虽然他平时保持着与战斗时判若两人的沉着内敛,然而他的内心却一直强烈地想以正常人类的身份接触杨露。杨露接手负责人的工作后,已经和他们整整相处了六年。对他们这帮少年来说,她是和蔼可亲的大姐姐,也是他们的心灵寄托之一。
正在想着,他忽然发现有一团红色的东西从上面进入卵中,并且迅速地扩散开来。紫色的营养液先是变成土黄色,然后渐渐越变越红。怪异的味道沁入心肺,视野变得赤红,身体不断地升温,他感到极其难受。
“啪!咕噜……”其中一个卵裂开了,一个赤裸的少年湿漉漉地滚落到地上,接着缓缓地站了起来。他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不禁发出狂笑。“哈哈……我有人类的身体啦!!”
一会后,墙上的卵一个接一个裂开了。
“你是谁?!”“我是八号!你呢?”“我是三号!嘿,原来你是这个样子!”“哈哈,我那里比你大呀!”“靠,你的眼睛别乱瞄!”“哇,你长得好丑!”“不是吧?!敢唬我的话跟你没完,小子!!”
“兄弟,你怎么还没好?看看我,我是六号!!别认错人了唷!”六号兴高采烈地站在他的卵前大喊。
他也感到有些焦急。
身为最优秀的生化兵,难道自己会是最后一个解除殖装的么?他莫名其妙地觉得这是一种耻辱。
体内的高热,令他的精神几近陷入恍惚,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在不断消融。他低头一看,发现殖装开始溃散成无数的碎块,正不断地脱离他的躯体。
忽然间,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脑子也清醒起来。他猛地推裂卵膜,伴随着红色的溶液冲了出去。
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他发现所有人都在愣愣地看着他。
“兄……弟……?”六号一脸惊愕。
“怎么啦,都看着我干嘛?”他一开口,便觉得有些怪异。
再也不是古怪沉闷的嗓音,而是清脆悦耳的嗓音——不对,这简直是女人的声音!
“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顿时惊呆了。胸前一对乳房饱满地隆起,肌肤像蛋白一样光滑细嫩,纤细的腰肢下有着清幽的神秘地带。她所看到的,是一副动人的女性胴体!
在这一瞬间,她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是一个女人。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和其他人一样等待着解开身体的枷锁、成为真正的男人,那是早已植根在他们心灵上的信念啊——
“兄弟,你怎么变成女人了?而且还是好美的女人!”六号的眼睛都直了。
“别这么盯着我,可恶!!”她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身体。
“哈哈,这样不是很好?”二号奸笑着说道。“真没想到和我们一起生活了18年的五号居然是女的,那个最强的五号居然是女的!喂,五号,大家一起来同乐吧,让我们成为男人吧!”
“对喔对喔!这么好的机会,千万别浪费了啊!嘿嘿……”
“妈的,你们想干吗!!”她暴躁地吼道。
虽然才刚刚认识到自己真正的身份,但她立刻就产生了女性独有的危机意识。现在大家都光着身子,自己却是男人堆里唯一的女人,这种状况实在很不妙。她知道这些家伙对女人有多渴求,她绝对不想沦为牺牲品,当下首要的问题是必须自保。对了,如果能重新殖装就好了!但那又要怎么做?
在她思绪混乱的时候,生化兵们开始蠢蠢欲动。二号给一号和九号使了个眼色,他们开始包围她。
“喂,六号,帮我!!”她焦急地说道。
“可是,兄弟……我也想知道女人是怎么一回事。”六号闪烁着灼热的眼神。“既然你是女人的话,那就要做好女人的本分嘛,不是吗?”
面对这九只色狼的步步逼近,就算是最强的五号也不由得恐惧起来,况且她还是一丝不挂的。
这时,透明窗后出现了杨博士的身影。
“实验完成,大家觉得怎样?”杨博士的声音适时缓解了房间里的紧张气氛。
“博士,这是怎么回事!!”她大声吼道。“我要男人的身体!还我男人的身体!!”
“五号变成女人了!哈哈哈……”幸灾乐祸的生化兵们大笑起来。
“很抱歉,但事实上你原本就是女性。”杨博士冷静地说道。“十八年前送到这里的十个婴儿里,你便是那唯一的一个女婴。”
“胡说!你们根本没告诉过我这件事!!”她咆哮道。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杨博士说道。“根据档案记载,当时你们被放入殖装后,由于出现了某些差错,无法确认那个女婴究竟是谁,所以也只好将错就错,让她与其他人共同生活。我也没想到,最强的战士五号,居然就是当年的那个女婴。所以,你应该感到自豪才对。”
“自豪你妈!我才不想当女人!!”她气急败坏地喊道。“赶快让他们离我远点!混帐!!”
“很遗憾,五号。”杨博士淡然自若地说道。“我们制造女生化兵的最大目的,就是为了让她与其他生化兵交媾,以生出下一代更优秀的生化兵。”
“什么……”她震惊得无以复加,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哈哈哈,听到了没有!这是你的使命呀,你就乖乖的让兄弟们轮流上吧!!”“原来你天生就是要给我们上的!真是老天爷的恩赐!”“别做无谓的抵抗了,我们九个兄弟都会很温柔的,你放心!”
隐瞒了十八年的真相。
欺骗了十八年的谎言。
愚弄了十八年的人生。
这十八年来究竟是在做什么?被人鱼肉的准备吗?这就是自己的命运吗?这就是自己付出一切所效忠的国家给予的回报吗?她突然感到头皮发麻,感到自己就要崩溃。
共同生活了十八年,昔日有如手足般亲密的同伴们,如今就像对待猎物一样团团围住了她。
罪恶的兽欲,即将在她身上无情地宣泄。
原本渴望得到的男性身体,现在对她来说犹如噩梦般可怕。一根又一根近在咫尺的、因为性冲动而高高昂起的丑恶器官更是令她几欲作呕。作为一个女人,她从此刻起开始厌恶所有的男人。
“嘿,谁先上她?”“当然是由我零号开始,按顺序排!!”“靠,那我九号算怎样?轮到我的时候,她早就被你们玩残了!”“不如一起上吧?”“哈哈,我们有九人,她能一次消受?”“这可说不定啊,她可是最强的五号呀!”
“你……你们……”她把嘴唇咬出了血。
身躯在颤动,血液在倒流,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如野兽般咆哮。
“啊啊啊啊啊——!!”随着一阵高声呐喊,她的后背上突然长出红色的凸状物,分成左右两端不断地伸展,不一会就形成了一对奇异的翅膀。接着,这对翅膀向前折弯合拢,以极其柔软的形态将她贴身包裹住,随即快速地膨胀起来,犹如沸腾的岩浆般由躯干向四肢和头部蔓延,最后完全覆盖全身,凝结成张牙舞爪的赤红色盔甲。
“怎么回事?!”机警的生化兵们迅速散开。“没见过这种殖装……好像很不寻常!”“喂,我们呢?我们要怎么穿上殖装?”
“你们在害怕什么……?”沉闷的古怪嗓音响起,显得威慑感十足。
“五号,你果然有天赋!”杨博士的声音充满激动。“恭喜你第一个成功地自启动殖装,那就是初态殖装的进化体,是真正的殖装!!”
“还恭喜我?!混帐!!”红色战士纵身一跃,击碎了玻璃窗,直接闯进了控制室。
“你……你要干什么?”杨博士吓得连连后退,左手下意识地扶了一下椅子,随即一屁股摔在地板上。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猛地用拳头往旁边的金属墙壁上砸出一个坑。“我问你,为什么要制造生化兵出来?!你拿我们当成什么了,实验品吗!!”
“求求你,别杀我……”杨博士颤抖着说道。“我、我也只是继承我父亲的事业而已……生化兵的研究资料也是他交给我的……”
望着这个原先憧憬已久的女人,她强压住满腔的怒火转身就跑,很快就冲出了控制室。
什么事都不想做,她只想离开这个地方。什么责任,什么荣誉,什么忠诚,原来都是建立在虚影之上,比草芥更加不值一文!没错,再没有什么值得信任了,再也不用服从什么人了,自由才是最重要的!
在另一边,杨博士惊魂未定地走到监视屏幕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对讲器。“我是杨露,立即关闭A1,A3闸门并且锁定!目前五号正在基地内逃窜,任何人都不要阻止她,以免造成人员伤亡!”
“轰隆……”前面的闸门正在降落,她身子一低,从闸门与地板的缝隙间滑了进去,但过道另一边的闸门已经牢牢地关闭了。
“这样就想困住我?!”她一声大喝,右手腕立刻长出弧型的利刃。接着,她毫不犹豫地一挥手,火花四溅,那闸门便有如豆腐般被切开。
“立即中断所有电梯的动力电源!!”杨博士看到红色战士轻易地突破闸门,她急忙冲着对讲器大喊。
“一个人也没有,都躲起来了吗。”她飞快地奔跑,途中时不时观察周围环境。一会后,她来到电梯前,揿了几下按钮。见电梯毫无动作,她一拳砸开门缝,接着用双手强行掰开电梯门走了进去。
“想拖延时间么?”她手一举,利刃伸长到电梯的顶部,随即切开了一个窟窿。她轻轻一蹬,跳出电梯外,沿着管道向上攀登。
“已经……阻止不了她了。”杨博士看着监视器喃喃自语,接着又跑到破碎的玻璃窗前大喊。“你们快点自启动殖装,不然就来不及了!!”
“你来教我们怎么启动吧。”七号耸耸肩。
“对啊,根本就不知道五号那小妞是怎么办到的!”三号也一脸茫然。
“唉,兄弟啊……”六号欠身坐在地上。“为什么我们会那么不一样呢……”
“五号就要逃出基地了,立即准备出动三架直升机,追踪她的位置!!”杨博士气急败坏地吼道。
外面,广阔无垠的荒漠里。
她不知疲倦地奔跑着,思绪几乎接近空白。
不想了,什么都不用想了,反正离这里越远越好。不管怎样,就算在一个人的世界里也要为自己而活!
刀削般耸立着的岩石渐渐稀少,地面也从粗砂砾石转为无边无际的细沙。是的,她已经离开了戈壁,进入沙漠之中。踏上延绵不断的金黄色沙丘,单调而苍凉的景色尽收眼底,只是她无心欣赏。
沙漠的风暴帮助了她,穷追不舍的直升机只能无奈地归航。
无论能见度有多低,无论风沙再怎么掩埋她,她都一心一意地前进。
入夜了,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她躺在沙丘上,凝视着璀璨的星空,还有那一轮明亮的圆月。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感到强烈的孤单,然而她并不后悔。她所珍惜的伙伴全部背叛了她,但她甚至连被抛弃的资格都没有——她拒绝充当别人的牺牲品,注定今后她势必会付出沉重的代价,因为那些人是不会放过她的。
既然如此,那就趁着还有自由的时候尽情地享乐吧。
她站了起来,重新开始在蓝黑色的苍穹下奔跑。
跑吧。
跑吧。
跑吧。
拂晓的曙光从天边出现,脚下再也不是无尽的沙丘。眼前出现的铁路轨道,象征着通往自由的方向。
这时候,她在路边看到了一棵树。
这是一棵干瘪的老树,它的躯干早已残旧不堪,与坏死的枯木无异。但它却发出了新芽,长出了新叶。这点点的绿意,让它焕发出生命的光彩。
“新的叶子,就是生命的希望。”她喃喃地说道。
决定了。
为自己起一个名字吧,就叫叶希好了。
————————————————
在狼籍不堪的客厅内。
“我这辈子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在逃出基地前没有把那九个混蛋杀了。”红色战士自言自语,接着顺手把对方的首级扔到角落里。“——不过,倒是多了一种解闷的方式。”
赤红色的狰狞盔甲从中间分裂,然后向两侧张开,露出了内里她那白皙光滑的赤裸胴体。接着,她身上的殖装开始不断消褪,直到一点痕迹也不留下。
“呜……袁诚……”夏茵坐在地板上,抱着袁诚那尚存余温的尸体啜泣。
叶希把黑衣男子留下来的手提箱打开了。
“我还以为里面藏的是什么宝贝呢,切……是衣服?”叶希不满地翻着箱子。“这家伙想得真周到,居然还准备了替换的服装……好吧,那我就不浪费了。”
她套上黑色西裤,收窄腰间的皮带,然后弯下腰将过长的裤管卷至脚踝。接着,她穿上宽大的白色衬衫,将衣袖卷到手肘处,用衣角在胸部下面紧紧地打了个结。虽然她的个子小巧玲珑,但这身男式西装在她的另类改造下却显得合身而俏皮。
“就这样吧。”叶希拨弄了下头发,向夏茵走了过去。
夏茵仍然失神地呜咽着。
“你就这么想和这个死人在一起?”叶希冷冰冰地说道。“那我就成全你,让你去天国和他相见怎样?”
“不,不要!”夏茵吓得蜷缩成一团。“我不想死……呜……”
“我开玩笑的。”叶希向她伸出了右手。“来,跟我走。”
“哎?”夏茵抬起头,愣住了。
“你没有选择。”叶希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很快就会有特殊部门的人过来这里善后,你也明白他们是肯定不会放过你的。就算能够保住性命,你的余生也将在监禁中度过。”
“我、我又没做错什么事啊!”夏茵惊恐地说道。
“这里不正有一个没做错什么事,却照样被人杀死的可怜虫吗?”叶希指着袁诚的尸体说道。“遇上我是你们的不幸,但你不跟我走的话,只会更加不幸。”
“我才不想和你在一起。”夏茵低垂着头,颤抖着说道。
叶希强行将夏茵拉起身,然后搂着她向门口走去。
“从这一刻起,直到我死亡的前一瞬间,我都会好好地保护你。”
(幸福的终点完)
人间喜剧·开场
更新时间2007-2-9 1:43:00 字数:21666
晚上9点多。
在这条清冷的路上,一个背着旅行袋的少女正从容地走着。她有着一头深紫色的短发,尾梢则染成一抹红色。精心打理过的刘海均匀地覆盖在额头上,将她的眼睛藏在疏密有致的发丝后面,使人难以辨认其容颜。脸蛋白皙而小巧,嘴上涂着深红色的唇膏。她穿着一件咖啡色的薄纱衬衫,里面是件白色的露脐上衣,下身则是清一色的黑色装扮——黑色的超短裙、黑色的丝袜、黑色的长筒靴。
相隔两条路之外是灯火通明的繁华路段,而这里却是寂静的边缘地带。一幢幢无人居住的新楼死气沉沉地伫立着,街边的便利店早早关门,连路灯的光芒都显得那么黯淡。
长筒靴踏在水泥路上,发出“咯咯”的声音,同时还有一个沙沙轻响一直在伴随着。
少女忽然停下脚步,掉头走了回去。对面的年轻男孩顿时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但他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前进。
“喂,你跟着我很久了。”少女冷冷地说道。
“谁要跟着你啊?路又不是你的,我们只是刚好同路而已嘛。”男孩有点结巴地说道。
“20分钟前我见到你从对面走过来,怎么过三个路口后,你还跟在我后面,而且老是保持一定距离?”少女说道。“你想做什么,直说吧。”
“哼,反正我一看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女人,管你去死!”男孩突然有些生气。“我走了,再见!”
“白痴。”少女转身就走。
因为往回走的话,就等于证明自己是故意跟着她走的,所以男孩只好尴尬地继续跟在少女后面,不过这下两人的距离反而缩短了。
“你不知道这里经常会发生抢劫吗?”男孩憋不住开口了。
“无所谓。”少女淡淡地说道。
“强奸也是常有的喔。反正你也无所谓吧?”男孩讥讽道。
“也就是说,你准备对我做这两件事?”少女说道。
“我才没那么下三滥!!”男孩又生气了。“我是好心跟着你的……哼,像你这种女人,倒霉了也是活该!”
“喂,我根本不认识你,你干嘛一副对我意见很大的样子?”少女说道。
“正经的女孩子哪里会涂这么深的口红,把头发弄成这样,还穿得那么风骚的!”男孩很不满地说道。
“请问这关你什么事?”少女冷冷地说道。“我还嫌我打扮得不够前卫哩,你这个土包子。”
这时,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地传来,车灯的强光照出了两人长长的影子。
“叽!”刺耳的煞车声过后,两个男子跳下车,向少女和男孩走去。一个是头发杂乱,下巴满是胡渣的瘦子,另一个是留着寸头,肚子明显发福的壮汉。
“啊……”男孩似乎着急了。
“阿海,你什么时候交女朋友啦?嘿嘿。”瘦子咧开大嘴笑道。“不过我看着怎么觉得不对劲呀?瞧她这骚样……哈哈!小姐,一晚多少钱啊?跟我们兄弟走吧!”
“你们别乱来!”男孩拼命挤出一句话。
“臭小子,活腻了?”壮汉喝了一声,男孩顿时吓得脚下一阵跄踉。
“保护我。”少女突然说道。
“呃?!”男孩惊讶地转过脸看着她。
“你要保护我喔。”少女的嘴角微微上翘了一下。“这不就是你想做的事么?来,表现得勇敢一点吧,说不定我会喜欢上你唷。”
“哈哈哈!”瘦子和壮汉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男孩咬紧下唇,一语不发地盯着少女的脸,像是要透过发丝直接看到她的眼睛一样。然后,他下定了决心。
“明哥,这女人连眼睛都不敢见人,说不定其实她长得很丑。明哥你要找的当然是漂亮的小姐吧?我这里有三十块,够你们去……哇!”男孩还没说完,壮汉就猛地一脚踹中他的腹部。
“够你妈,三十块就想打发我们?!”壮汉凶悍地说道。
看到男孩痛苦地倒在地上捂肚子,少女叹了一口气。
“小妞,上车!”瘦子爽朗地说道。
“不行!!”男孩挣扎着站了起来。
“对了,就是这样。别怕他们,不过是两个小流氓而已。”少女轻松地说道。
瘦子和壮汉瞪着少女,半晌说不出话来。
“啊啊!”男孩呐喊着冲上去,但立刻又被壮汉一脚踹倒了。
“阿海,你发什么傻啊?这小妞一说话你就头脑发热啦?别忘了我们是同乡!敢惹我们?放把火烧死你全家信不信?!”瘦子骂道。
男孩又站了起来,不过他已经脸色发青了。
“给你一点信心好了。”少女向男孩走过去,将一个冰冷而沉重的东西塞到他手里。男孩低头一看,顿时惊呆了。
——左轮手枪。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男孩愣着说道。
“你可以验证一下嘛。”少女微笑着说道。“把枪举起来,干净利索地扣下扳机吧。这枪的后坐力不大,他们又站得很近,你应该能射得中。不过,我给你个忠告,最好是瞄准他们的腿开枪,不然出了人命我可不负责任的唷。”
“妈的,拿只玩具枪吓人还装得像模像样的!!”瘦子吼道。“有本事你就开枪啊,阿海!”
男孩缓缓地举起手枪,手臂不断地颤抖。他感到自己的呼吸急促到像是刚跑完五千米一样,心脏激动得仿佛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废物!”等得不耐烦的瘦子一脚踹倒了男孩,接着冲上去一顿狂踩,壮汉也跟着猛踢男孩。男孩只能抱着脑袋,蜷缩着身体,尽量避免被伤到要害。
“一、二、三,开枪!一、二、三,开枪!”少女大声地念着。
“臭小子,叫你夹着尾巴做人,你敢不听?!”壮汉一边踢一边用粗嗓门大吼。
“今晚把你打残废了,明天点汽油烧了你家!哈哈!”瘦子一边踩一边畅快地喊着。
“别瞧不起我!!”男孩突然一声怒喝,猛地把手枪顶在瘦子的小腿上。
“砰!”
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男孩看着手枪冒出的硝烟,露出一副五味杂陈的表情。“真的是……真的手枪。”
瘦子看着他那染红的裤管,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喂,我中枪了……怎么没觉得痛啊……哈哈,好象有点麻麻的……”
“那要不要给你第二枪呀。”男孩露出了狰狞的笑容,随即举起手枪对准了瘦子的额头。
“哇,别杀我,别杀我!!”瘦子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吓得手脚并用地连连后退。
“砰!”
瘦子脸一仰,直挺挺地躺在水泥地上;子弹射穿了他的喉咙。
“妈呀!”壮汉转身就跑。
“砰!砰!砰!”男孩面无表情地对着壮汉的背影连开三枪,壮汉身体一阵僵硬,接着就倒了下去。一枪中侧腹,一枪没打中,一枪中心脏。
看着两个跋扈飞扬、不可一世的家伙没一会就变成无声无息的尸体,男孩感到极度亢奋。
“哈,哈……手枪真是个好东西……”男孩喘着粗气说道。
“真是意外,居然闹成这样。”少女自言自语地说道。
“把头发拨开。”男孩不停喘气。“把你额头前面的头发拨开,我要看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很丑喔,你看了会后悔的。”少女微微一笑。
“给我看!!”男孩吼道。
“好嘛,别这么凶啦。”少女用手轻轻拨开了发丝,顿时露出了一双像黑宝石一样深邃的大眼睛。
“太美了……”男孩喃喃地说道。
“看够了吧?”少女把头发弄回原样。
“喂,谁叫你遮回去的!”男孩又开始喘气了。“等等……你给我、给我,把衣服脱了!”
“啥?”少女瞬间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我叫你把衣服脱光了!我要上你!”男孩猛地举枪对准少女。“快点脱!快点!”
少女却扑哧一声笑了。她突然向前踏出一步,闪电般甩给男孩一巴掌。男孩的身体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到数米外的路边。
“再狂妄也该有个底线,别以为拿着手枪你就是全世界最强的人,白痴。”少女冷冷地说道。
“呜、呜……”男孩躺在地上,低声地哭泣起来。
“喂,哭什么?你还算是男人啊?”少女鄙夷地说道。
“我、我杀人了……”男孩哽咽着说道。
“一个耳光就让你脑子清醒了么?哼。”少女说道。“你刚才开了五枪,现在手枪里还有一颗子弹。现在有两条路给你选择。一是我把手枪送给你,你要拿去杀人或者自杀都可以。二是你把手枪还给我,然后回去过你的日子。如果警察找上门的话,你就蒙混一下吧。”
“我不想死,我不想回去!”男孩哀号着。“我想跟你在一起,可以吗?”
“那,就是第三条路了。”少女露出狡诈的微笑。“我提供地方收容你,你以后就跟随我,为我卖命。如果你愿意把人生交给我的话,那你就选择这第三条路吧。”
“我可以和你住在一起吗?!”男孩惊喜地说道。
“不,你要和其他同伙一起住。”少女说道。
“同伙……?”男孩疑惑地说道。
“和你同属危险人群的几个家伙,所谓物以类聚嘛。”少女说道。“你刚才开枪杀人的魄力不错,我需要你这种人才。不过,我讨厌懦弱的男人。你以后要是再哭的话,我就把你一脚踢开,明白吗?”
“明白……那我以后就能常常看到你了吧?”男孩试探着说道。
“当然。”少女的嘴角上翘了一下。“我们在这里留得太久了。走吧,被人发现就麻烦了。”
于是,两人继续前进。
“我叫冯海,你呢?”男孩边走边问道。
“叶希。”少女简单地回答。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手枪?”冯海继续问道。
“别问太多,慢慢你就懂了。”叶希淡然说道。
“你的眼睛很美,应该大方地露出来才对,这种发型不适合你。”冯海小心翼翼地说道。
“白痴。”叶希不快地说道。
走了一阵后,两人来到一间孤零零的屋子前面,叶希用钥匙开了门。
“你迟到了快半小时。”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没办法,临时收了个小弟嘛。”叶希顺手开了灯,屋里顿时明亮起来。这是个空荡荡的客厅,几乎没什么家具和摆设。一个相貌阴沉的中年男子翘着腿坐在一张黑色沙发上,他前面的茶几上摆着一个蓝色的大袋子。
“你想让临时收的小弟看我们交易?”中年男子斜睨了冯海一眼。
“有什么不可以的。”叶希把背上的旅行袋拿下来,拉开拉链,然后倒着举在茶几上面。袋子里的东西啪啦一声掉下来,冯海顿时屏住了呼吸。
茶几上,出现了一捆又一捆的纸钞。
“OK,收货吧。”中年男子说道。
叶希打开蓝色的袋子,把手伸了进去。当她面无表情地抽出一把冲锋枪的时候,那真实的金属质感令冯海觉得自己快昏厥过去了。
“你的小弟脸色发白呢。”中年男子说道。
“他会习惯的。”叶希一边说着一边把袋子内的枪取出来,接着塞进自己的旅行袋里,动作十分熟练。
冯海精神恍惚地傻站了一会后,他们已经交易完毕了。
“合作愉快。”中年男子露出微笑。
“保持联系。”叶希转身对冯海说道。“喂,你还愣着干嘛?还不过来背我的包!”
“好。”冯海心情复杂地把旅行袋提了起来。“哇,好重!”
“废话。”叶希不满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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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四,二、二、三、四……”电视上几个穿着韵律服的女人正一边喊着一边演示健身操。
夏茵也跟着一板一眼地学动作,她身上的贴身背心已经被汗水浸透了。虽然才十七岁,不过她的脸庞已经自然地展露出成熟的美感,一如她那头飘逸的黑亮长发,以及苗条优美的身段。随着肢体的不断舞动,她感到身心越发舒展而畅快。
节目结束后,她拿起桌上的可乐喝了一会。
“呼!”她舒了一口气。“去洗澡吧,运动得大汗淋漓后再洗澡最舒服了。”
她走到浴室里,想打开热水器,不料火怎么也点不起来。
“啊,不会吧?”她不甘心地又试了几下。
“啪,啪,啪,啪,啪。”依然是毫无迹象。
“讨厌,怎么可以这样啊……”夏茵无力地跪坐在浴室的地板上。“简直是要我的命嘛,全身都粘粘的要我怎么睡觉啊!!难道要我洗冷水澡?人家对冷水澡可是有心理阴影的!!才刚搬来第一天就遇到这种超级大危机,我还真命苦……”
沮丧地自言自语一会后,她终于想到了一个主意——去邻居家洗澡。这幢单元楼的设计是两家住户分在一个楼层的隔间,共用一个外门,所以从理论上来说邻里关系应该比较亲密吧?
“可我连邻居们长什么模样还不知道耶,真伤脑筋……不管了,按门铃后,打个招呼吧?”夏茵又开始自言自语了。“说什么呢?‘你好,我是你的新邻居,借你的浴室洗个澡可以吗’?好象有点怪怪的……”
这时,外门响起了钥匙开锁的声音,夏茵顿时觉得希望降临了。她走出客厅,进来的却是一个小男孩。他看起来大概只有十二,三岁,眼睛相当有神采,看起来像是个乖巧伶俐的孩子。
夏茵和小男孩大眼瞪小眼地对望了一会后,还是小男孩先开口了。“大姐姐你好!我以前没见过你,你是新搬过来的吧?”
“嗯,我是今天才搬过来的。”夏茵连忙说道。
“我的名字叫龚遥胜,叫我遥胜就可以了。大姐姐你呢?”小男孩似乎对夏茵很感兴趣。
“我叫夏茵。”夏茵几次想说“去你家洗澡可以吗”,但每次都把话咽了回去。
“夏茵姐姐站在这里,是想到我家玩吗?”龚遥胜天真活泼地问道。
“啊?”夏茵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上只穿了贴身内衣和短裤,而且衣服被汗水浸得有些透明,不由得尴尬起来。
“进去坐坐吧。”龚遥胜把房门打开。
“能不能借我用一下浴室?!我家的热水器坏了,我没法洗澡!!”夏茵一口气说了出来。
“当然可以啊。”龚遥胜露出了笑容。
“谢谢。”夏茵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后。
享受着水流冲刷的夏茵,愉快得差点想唱歌了。不过,当她舒服地洗完澡,想穿衣服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她忘了带衣物过来。
“又是一个大危机……我最近怎么越来越笨了。”夏茵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没办法,裹浴巾吧。”
然而她立刻发现了一个很糟糕的事实——浴巾太短了,而且只有一条。她将臀部以最低的尺度遮住后,丰满的乳峰仍然露出了近一半。
“胸部大不是我的错呀!!”夏茵悲伧地对天哀鸣。
在客厅里,正坐在沙发上低头看漫画的龚遥胜突然听到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他抬头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夏茵双手捂着浴巾飞快地冲了出来,直接就往客厅的门口奔去。
“不好意思,我先回去穿衣服,浴巾待会还你!!”感到丢脸至极的她恨不得穿过墙壁回去,偏偏这时候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正在高速冲刺的夏茵急忙煞车,可脚底的湿滑加上惯性令她立刻就摔倒在地板上,更加不妙的是她身上的浴巾也跟着敞开了。
“好痛……哇!”发现自己春光外泄的夏茵慌张地遮住身体,样子有够狼狈的。
门口处站着一个身穿职业套装的年轻女人,刚刚在门外脱掉高跟鞋。她留着一头简洁整齐的短发,五官端庄秀丽,保养得很白皙的脸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
“姐姐,你回来啦。”回过神的龚遥胜说道。
“遥胜,她是……”年轻女人错愕地看着夏茵。
“喔,她是夏茵姐姐,今天刚搬到隔壁。她家的热水器坏了,所以就过来洗澡了。”龚遥胜说道。
“我先回去了,实在不好意思!!”夏茵涨红了脸,低着头逃离了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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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记程车上。
“我们要去哪?”冯海问道。
“去你该去的地方。”叶希说道。“喂,我不是叫你别问那么多吗。”
“我是想找个话题啦……”冯海窘迫地说道。
“你不会找个聪明点的话题么?”叶希冷冷地说道。
“我还是第一次和女孩子这么接近呢。”冯海露出纯情小男生的羞涩笑容。
“白痴。”叶希把脸转过去看窗外。
“呃……”吃了闭门羹的冯海一脸的苦闷。
下车后,两人进入了位于新城区的一幢三层小楼,然后直接走到二楼。在宽敞的客厅内,两个男子正侧躺在沙发上一边吃花生一边看电视。
“啪!”叶希打了个响指,那两人立刻站了起来。其中一个已过中年,个子不高,有着一副慈眉善目的好好先生脸孔。另一个头发染成金色,相貌相当英俊,不过看起来有些滑头。
“叶希姐!”“叶希姐来了啊!”两人热情地问候。
“我带了个新丁过来,你们互相介绍一下吧。”叶希说道。
“你们好,我叫冯海。”冯海有些拘谨地说道。
“嗨!我叫陆鸿,他叫林老师,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金发男子爽朗地打招呼。
“叫我林泉吧,我很久没当老师了。”好好先生连忙说道。
“林老师,您永远都是我敬爱的林老师!”陆鸿声色并茂地朗诵。
“喂,你还不把背包放下来?体力这么好的话,以后粗活就交给你啦!”叶希不快地说道。冯海赶紧把沉重的旅行袋往玻璃茶几上一搁,但他忘了轻拿轻放。清脆的破碎声响起,茶几顿时被砸得七零八落。
“……”现场陷入一片沉默。
“笨手笨脚的,早知道就不捡你回来了!”叶希踹了一下冯海的屁股。
“对不起,我以后会表现得好一点的。”冯海垂头丧气地说道。
“你这家伙需要好好地调教一下啊。喂,珍妮呢?”叶希环视了下周围。
“她在房间里,我去叫她。”陆鸿转身走了。
“调教……?”冯海愣住了。
叶希欠身坐在沙发上,露出了很诡异的笑容。
一会后。
“叶希姐,找我什么事呀?”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走了过来,客厅里顿时充斥着一股能熏死人的香水味。她体态撩人地扭着腰,脸上挂着轻佻的笑容,居然穿着一件黑色的透明睡裙就大大咧咧地站在众人面前。
“珍妮,把这个未经世事的小男生变成大人吧。”叶希懒洋洋地说道。
“哎?!”冯海张大了嘴巴。
“哇,太棒啦,这么可爱的小弟弟!”珍妮立刻就像软体动物一样紧紧地粘在冯海身上,顿时把冯海吓得手足无措。
“你……你你干什么!!放开我!!”冯海拼命挣扎,可珍妮却亲热地伸出舌头舔着他的嘴唇。“小弟弟,跟姐姐回房间吧,姐姐会让你成为真正的男人的。”
“保证你一夜销魂!哈哈!”陆鸿添油加醋地说道。
“我才不要!叶希,我不要和她,我只想和你……”冯海紧张得语无伦次。
“啥?”叶希绷着脸说道。“你该不会是想把你的处男之身献给我吧?”
“哈哈哈哈!!”陆鸿和林泉同时捧腹大笑起来。
“我……”冯海脸红到耳根。珍妮趁机拉起他的手,捂在自己的胸部上。“怎样,又软又有弹性吧?”
冯海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哎呀,这个小弟弟的小弟弟已经翘起来啦。”珍妮故做惊奇地说道。
“哈哈哈哈!!”陆鸿和林泉笑得差点岔了气。
尽管还在眷恋叶希,但冯海的意志还是输给了肉欲。珍妮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就走,他也没有再抗拒。走入房间后,他马上反客为主,猛地抱住了珍妮,喘着粗气对她上下其手。
“哇,这么急呀。”珍妮妖媚地笑道。
在客厅里。
碎玻璃打扫掉后,他们换上了一张矮桌当临时茶几,接着把旅行包里的枪支逐一摆放上去,仔细地调试。
这时,从客厅后传来的呻吟声开始从若有若无转为哀婉悠扬,接着就变得荡气回肠了。
“林老师,遥控器在哪?”陆鸿皱着眉头说道。“不把电视开大声点,还真顶不顺珍妮啊。”
“你是嫌太吵还是怕自己忍不住呢?”林泉笑着说道。
“叶希姐,下次带个女的回来啦!我和珍妮早就做腻了,偶尔也弄个新妞让我们玩玩嘛。”陆鸿淫笑着说道。
“喔?那你不想和我做吗?”叶希嘴角微微一歪。
“早就想了!!”陆鸿瞬间两眼放光。
“啪!”伴随着一个清脆的耳光,陆鸿被叶希扇得整个人滚落到地板上。
“你以为女人就是给男人随意玩弄的么!!”暴怒的叶希一下子骑在陆鸿身上,猛地向他的脑袋挥拳砸下,陆鸿吓得闭上了眼睛。
“砰!”一声巨响后,没感到痛楚的陆鸿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叶希低着头,前额的发丝垂了下来,没有遮挡的双眼寒光暴射地瞪着陆鸿,一会后她才站了起来。惊魂未定的陆鸿把头侧过去一看,他脸旁的水磨石地板已经凹下了一个深深的拳印。
“给我收敛点,下次再犯就干掉你!”叶希冷冷地说道。
“对不起,叶希姐,我以后不会乱说话的。”陆鸿低声下气地说道。
“……真闷,回家吧。”叶希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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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丢脸丢到家啦!”夏茵气得直捶沙发。“一切的一切,都要怪那该死的热水器,害我一再出糗!!如果没坏的话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可恶啊!赶快搬家吧,这辈子最好别再遇到那对姐弟了……竟然在他们面前走光,叫我以后怎么做人啊!不对,我还得把浴巾还回去呢,脏衣服也留在他们家了……真惨,厚着脸皮再走一趟吧……”
习惯性地自言自语一阵后,夏茵硬着头皮再次拜访邻居。
“夏茵姐姐,坐吧!”龚遥胜热情地打招呼。
“你好,我叫龚思兰,是遥胜的姐姐。”坐在龚遥胜旁边的年轻女人说道。
“你好……”夏茵尴尬地坐下了。
“我姐姐不仅长得漂亮,而且还很聪明能干喔,她一个人抚养照顾我。”龚遥胜自豪地说道。
“遥胜,别乱说话。”龚思兰嗔道。
“我说的是事实嘛!”龚遥胜嘟囔道。
“这么说,这里只有你们两个人住吗?”夏茵诧异地问道。
“嗯,没错!夏茵姐姐呢?”龚遥胜问道。
“我是和一个朋友搬过来一起住的。”夏茵说道。
“男朋友?!”龚遥胜脱口而出。
“女的啦……”夏茵脸刷地就红了。
“遥胜!”龚思兰沉下脸。
“我随便说说而已啦!咦,夏茵姐姐怎么脸红成那样啊?”龚遥胜好奇地说道。“既然是和朋友一起住的话,那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嘛。”
“那当然,呵呵。”夏茵僵硬地笑着。
这时,客厅的门口传来了一个声音。“小茵,你在这里啊。”
众人不约而同地把脸转了过去,只见那背着旅行袋的紫发少女径直走到夏茵面前,突然间捧起她的脸吻住了她的嘴唇,这旁若无人的亲热举动当场就吓呆了两姐弟。
“叶希,你干什么!!”夏茵气急败坏地推开了少女。
“干嘛,不好意思啊?”叶希笑着说道。
“这位是……”恢复平静的龚思兰说道。
“她就是和夏茵姐姐一起住的朋友?!”龚遥胜僵硬地说道。
“是恋人,不是朋友。”叶希一本正经地说道。
“叶希,家里的热水器坏了,你赶快去修理啦!!”夏茵慌张地转移话题。
“修什么,明天再买个新的。”叶希说道。“两位,借用一下浴室可以吗?小茵,我们一起去洗澡吧。”
“你别老是这样厚颜无耻好不好!!”夏茵忍不住喊了起来。
“好吧好吧,我自己去。”叶希耸耸肩。
叶希离开客厅后,夏茵急忙连连道歉。“实在对不起,她太失礼了。”
“我先去休息了,你们慢慢坐。”龚思兰站了起来。
“啊,我也先告辞了!!”夏茵赶紧借机开溜。
“拜拜。”龚遥胜有点哭笑不得。
回到自己家里,夏茵虚脱般倒在沙发上,眼睛愣愣地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棕黄色的木地板,橙色的沙发,淡蓝色的落地窗帘,随意乱扔的碎花坐垫,一切都显得很舒适。只是,这里并不是她真正的家,但她也只能留在这里。
过了一阵,叶希回来了。她把旅行袋放下后,就迫不及待地挤到夏茵旁边。
“小茵,生气啦?”叶希亲昵地说道。
“我怎么敢生你的气啊!”夏茵面无表情地说道。
“哇,气成这样了?”叶希笑着说道。“对我哪里不满,都说出来吧。”
“我几时才能回家,几时才能见到我爸爸妈妈?”夏茵瞪着她说道。
“妥当点的话,少说要等两三个月吧,那帮家伙不会轻易死心的。”叶希从容地说道。“如果你想冒险的话,那你也可以马上回家,我会竭尽全力保护你——但我也只能保护你一个人,其他人我可管不了。”
“可你今天一整天都没回来,还说什么保护我嘛!!”夏茵喊道。
“这里应该是安全的,而且我也有事要办……”“你觉得把我藏起来就万事大吉了吗?!”夏茵气急败坏地说道。
“你想出去透透风也可以啦,不过就要像我一样打扮喔——虽然经常被误会成是干那行的,但起码要伪装一下自己吧,不然麻烦的事就多了。”叶希摊着手说道。“唉,谁叫我被他们发现了,不然还能继续留在学校里玩呢。”
“谁要弄成你那样啊!”夏茵撇撇嘴。“这里不是你的家吧?虽然家具都是旧的,可邻居都没见过你呢。”
“嗯,我以前很少来这里。”叶希说道。“但是,只要你在这里,这里就是我的家。”
“说得倒好听。”夏茵的脸微微一红。
“我一个人孤独很久了……认真说起来,我从生下来就一直在孤独啊。”叶希低沉地说道。“我不想再孤独下去了,我需要你,小茵。”
“肉麻!”觉得耳根发热的夏茵想站起来,但是被叶希一把抱住了。
“你别对我动手动脚的喔!”夏茵急忙说道。
“小茵,我已经把你当成我的心灵支柱了。”叶希喃喃地说道。“失去你的话,我会崩溃的。”
夏茵听得愣住了,任凭叶希把头紧靠在自己胸前。“肉麻死了……真是。”
“把你这么关着,你肯定不会开心啦。”叶希温柔地说道。“小茵,你有什么兴趣爱好?你想做的事我都会帮你实现的。”
“兴趣?我喜欢看小说、看电影,平常会做一些健身运动,以前在家里每天都会练习弹钢琴的。”夏茵说道。“还有就是逛街购物啦,买零食啦,也没什么特别的兴趣。”
“健身是个好习惯。”叶希点头。
“我可不想练出肌肉喔,只是想保持身材而已。”夏茵有点难为情地说道。
“这样不够,你应该学习点自卫的本领。”叶希认真地说道。“小茵,我来教你怎样格斗吧。”
“我才不学呢!”夏茵脱口而出。
“为什么?”叶希愣了一下。
“要是我能保护自己的话,你不是更有理由把我晾在一边了?!”夏茵瞪着叶希说道。
“别异想天开啦,小茵。如果是那些家伙的话,就算是一支装备精良的特种部队都保护不了你呀。”叶希耸耸肩。“话说回来,如果有特种部队的话也是和他们一伙的吧?我们可是两个逃犯喔。”
“还不都是因为你啊!!”夏茵咆哮起来。
————————————————
“你喜欢我吗?”眼前的紫发少女说道。
“喜欢!”冯海毫不犹豫地喊道。
“那你想看我的身体吗?”她魅惑地说道。
“想……”冯海顿时满脸通红。
“白痴。”她的表情骤然冰冷。
“啊?”冯海愣住了。突然间他脚下一沉,整个人都浸入深蓝色的水里。他无法呼吸,手脚不受控制地乱抓,只见无数的气泡不断上浮……
“唔!”冯海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是珍妮在捏着他的鼻子。
“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珍妮阴沉地松开了手指,冯海立刻大口喘气。他想起来了,这里是珍妮的房间,他昨晚就在这张床上变成了大人——不过他现在满脑子里想的不是这些。虽然刚才的梦因为被珍妮打岔而令结局变成了噩梦,不过还是满值得回味的。想到这里,冯海又躺了下去,闭上眼睛企图继续做那个梦。
“你想找死吗,叶希姐在等你耶!”珍妮没好气地说道。
“什么?!”冯海吃惊得一下子就光着屁股滚落到地上。“哇,我的衣服呢?快给我!!”
“你慢慢来,没关系。”珍妮幸灾乐祸地走出房间。
在客厅里,叶希正悠闲地喝着茶,陆鸿和林泉也在。
“这次的情报,是准确的吧?”叶希说道。
“有把握。”林泉谨慎地说道。
“要是再扑空的话,你会晓得我有多尴尬吧。”叶希不满地说道。
“我对林老师有信心!”陆鸿拍着胸脯说道。
“对不起,我来晚了。”冯海急急忙忙地冲了过来。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叶希皱着眉头说道。
“呃,我本来一向都是早起的……”冯海窘迫地搔着头发。
“年轻人,纵欲过度会伤身的喔!”陆鸿意味深长地说道。
“废话少说,带他去化装吧。”叶希面无表情地说道。
“OK!小朋友,跟我来吧。”陆鸿对冯海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
“哎?”还在发愣的冯海被陆鸿一把拖走,来到另一个房间。一进去,就看到一面高大的试衣镜。镜子旁边摆着一套桌椅,桌子上都是些瓶瓶罐罐,还有剪刀、梳子、风筒等等。对面的墙边摆着一排衣柜,衣柜旁的长桌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品,墨镜、鸭舌帽、围巾、医用手套、防毒面具、假发……甚至连警帽都有。
“来这里坐,别紧张。”陆鸿指了指那张椅子。冯海坐下后,陆鸿往他脖子上围上一块白布,把他的上半身遮住。
“理发吗?”冯海好奇地说道。
“唔……”陆鸿盯着冯海的脑袋沉思了老半天。
“有什么问题吗?”冯海问道。
“嗯,很有问题。你的头发太短了,没什么发挥的余地啊。不如我给你剃光头,你以后就戴假发吧,反正这里假发多的是。”陆鸿奸笑着说道。
“你开什么玩笑!!”冯海立刻喊道。
“喂,是叶希姐要我给你化装的喔,莫非你想抗拒?”陆鸿凶神恶煞地说道。
“她没叫我剃光头吧?!”冯海急了。
“你给我听好,这里所有人的化装都是由我全权负责的。除了叶希姐特别要求之外,其余都任我自由发挥,明白吗?!”陆鸿说道。“叶希姐的发型也是我设计的,我可是这方面的专家喔。”
冯海抿着嘴没说话,仍然是一脸的不乐意。
“哼,与其想着怎么讨好叶希姐,倒不如想想你有什么本事吧?”陆鸿讥讽地说道。“我是化装师,林老师用情报网收集信息,珍妮负责行动的准备和善后。你呢?你能干什么?要是没本事的话,最好别得罪叶希姐,不然她肯定把你就地处决了!这样的先例我可见过不少啦。”
“……”冯海听得满脸都是冷汗。
陆鸿露出了胜利的微笑,接着立刻就干净利落地把冯海的头发剃个精光。然后,他把手掌放在冯海滑溜溜的脑袋上,像是很享受地抚摸着。“嗯,手感不错!”
“你干嘛?”冯海顿时浑身一阵鸡皮疙瘩。
“好,接下来就是面部整容啦。”陆鸿轻描淡写地说道。
“整容?!”冯海吓了一大跳。
“别紧张,又不是给你动手术,只是临时改变你的面容而已。”陆鸿仔细端详冯海的脸。“唔,你算是长得浓眉大眼的类型。这样的话,就把你的眼睛弄小一点吧。”
陆鸿打开了一个小瓶子,接着拿起一支毛笔伸进去轻轻一划,笔头上便蘸满了土黄色的膏状物。
“把眼睛闭上,等我说可以了再睁开。”陆鸿说着就开始在冯海的眼皮上涂抹。“这不是眼影,是特制的药膏。如果你觉得有点热热的,那属于正常现象,不会把你的眼睛弄瞎的。”
没多久,眼皮的灼热感越来越强烈,冯海怀疑自己的眼睛快燃烧起来了。
“接下来,我可要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造工程啦。”陆鸿快活地说道。
闭着眼睛的冯海只好忐忑不安地任由陆鸿摆弄自己的脸,他在心里不断祈祷自己能变得帅一点——虽然他有很坏的预感。
过了一段时间后。
“OK!欣赏你脱胎换骨后的样子吧!”陆鸿自豪地说道。
冯海睁眼一看,顿时惊呆了。
他的头上戴着蓬松的球状假发,原本光洁的脸上跑出了无数个像青春痘一样的小疙瘩。一字型的浓黑眉毛纤细了许多,眼睛被浮肿厚重的眼皮压得眯成一条缝。鼻头变得又圆又大,鼻翼上夹着一个银环,耳朵上更是夹了一排,少说有五六个。
“这是我?!”冯海颤抖地说道。“你把我……弄得这么丑……”
“这样才不会被人认出来嘛!”陆鸿耸耸肩。“你可以去见叶希姐了,走吧。”
在客厅里,叶希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各位观众,敬请欣赏——朋克少年,冯海!”陆鸿大声吼道。
冯海板着脸走了出来,他觉得以这副模样去见叶希实在是太悲哀了。
“唷,不错嘛。”被吵醒的叶希慵懒地说道。
“我觉得丑死了……”冯海尴尬地说道。
“那么,我们去约会吧。”叶希露出迷人的微笑。
“哈?”冯海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
“今天,又要无聊一整天啊?”夏茵嘟囔着。
躺在床上睡了三小时懒觉后,她终于无力地爬下床,慢吞吞地走到浴室里。镜子里,是一张睡眼惺松、无精打采的脸,再加上披头散发、凌乱外翘的糟糕发型,倒是满符合她现在的心境。
“哼!”夏茵和镜中的自己互相瞪着。耍了一会白痴后,她悻悻地刷牙洗脸,顺便洗了个澡。因为快中午了,她也懒得吃早饭,就直接躺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看电视。
“明天说什么也要和叶希一起出去,我又不是她的宠物,为什么要一直被她关着!”她自言自语。
想到“宠物”这个词,夏茵不由得脸红了。虽然她一直坚决地认为她与叶希只是朋友关系,但那家伙可完全不这么想。不过,虽然那家伙有着可怕的一面,但至少对自己是真心的吧。她从那天起便时常不加修饰地对自己表达爱意,在自己的面前她再也不是那个无情、冷酷的人。因为一场不幸而结成的羁绊,最终会如何演变呢?无论如何,现在也只有她能保护自己了吧。
“但是她也太过分了吧,整天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唉,好无聊啊!”夏茵抓着垫子顺手一扔。
这时。
“叮咚!叮咚!叮咚!”门铃响了。
“谁呀?来了。”夏茵正要走去开门,突然间意识到自己身上只穿着内衣裤,急忙冲回卧室套上一条长裙,接着再向客厅冲去。
门外是个穿工作服的中年男人。“请问夏茵在吗?”
“我就是。”夏茵答道。
“我是货运公司的,请你在这里签个名。”中年男人递给她一张收据。
“有谁寄东西给我吗?”夏茵诧异地说道。
“一架钢琴。”中年男子说道。
“钢琴?!”夏茵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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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万里,白云厚得像棉花糖一样。无边无际的大海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碧波粼粼,雪白的浪花不断地涌上沙滩,柔和地冲刷着行人的脚。在这热闹的海边,几个小孩正在认真地堆着粗糙的沙雕,人们有的自由漫步,有的玩水嬉戏、或者豪爽地投奔大海,当然也有准备晒出一身古铜色的日光浴爱好者。
“人真多。”叶希微微抬了一下脸上的墨镜。她身上穿着简约而清爽的橙色泳衣,手里拎着一个旅行袋。
跟在后面的冯海几乎一刻都无法将视线从叶希身上移开,那匀称动人的曲线美、眩目的白皙肌肤像是吸走了他的魂魄一般。看到大海,他不由得回忆起早上那个梦。他凝视着叶希痴痴地幻想,偌大的海滩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
叶希走到一张遮阳伞前,随手把旅行袋扔到伞下的阴影地,躺在椅子上的年轻女人顿时愣住了。叶希歪着头,面无表情地递出一张纸钞。“借用一下。”
达成交易后,她脱掉凉鞋,懒洋洋地享用躺椅。
“我们真的是来约会的?”冯海小心翼翼地说道。
“急什么,时间还没到。”叶希说道。“我口渴了,去买饮料吧。”
“喔,好!”冯海连忙走开。他心里又开始不断地猜测——“时间还没到”,是什么意思?不过,现在其实就是在约会吧,他快乐地想着。
一会后,冯海赶了回来,手里拿着两个冰淇淋。“对不起,买不到饮料,冰淇淋可以吧?”
“不然呢。”叶希不满地接过一个。忽然,冯海另一只手里的冰淇淋掉下了一大块,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叶希的脚背上,顿时把冯海吓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对不起!!我马上给你擦……”冯海慌张地说道。
“不准擦,给我舔干净!”叶希沉着脸说道。
“可是这里人很多耶……”冯海一脸的尴尬。
“赶快舔!”叶希喝道。
冯海知道她就要发怒,赶紧俯身跪在沙滩上,低头向她的小脚凑去。如此近距离的观察,顿时令冯海心跳加速。隐隐浮现出几根纤细的青筋、嫩白得像美玉一样的脚背,与那褐色的巧克力冰淇淋形成了强烈的色彩对比。激动得无以复加的冯海立刻张嘴含住了冰淇淋,也不顾那冰冷的口感就急急地咽下去。大块的冰淇淋是被他吃掉了,不过溶化了的汁液却顺着脚背流到了脚趾,散发出甜腻腻的味道,令他不由得口内生津。他像个献殷勤的绅士般连连亲吻叶希的脚背,接着伸出舌头来回舔着汁液,感受着肌肤的细腻柔嫩。
脚背舔干净后,他恋恋不舍地将舌头向下一滑,开始细心地舔着叶希的脚趾。她那微弯的脚趾整齐地并拢在一起,修剪过的趾甲显得十分圆润,上面涂着粉红色的透明趾甲油,泛着诱人的光泽。完全沉醉其中的冯海觉得这样舔还不过瘾,他轻轻地分开了她那紧密闭合的脚趾,然后大胆地把舌头伸进趾缝里打钻舔舐。他发现叶希的脚掌弓了起来,急忙偷偷地观察她的反应,只见她脸色绯红,牙齿咬着下唇,似乎在忍耐着什么。冯海顿时安心下来,既然她没有生气,那就没有后顾之忧了。他迫不及待地把软滑纤细的脚趾含在嘴里,随即贪婪地吸吮起来,就像在品尝最美味可口的甜点一般。
“可以了,可以了。”叶希用不自然的语调说道。
“我还想再……”冯海试探着说道。
“你是变态狂啊!”叶希一脚踩在冯海脸上,把他踹倒在沙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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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了一阵后,硕大的黑色钢琴终于搬进了客厅里。
“叶希那家伙还真有一套,昨晚才随口说到我在家里练习弹钢琴,她竟然这么快就买给我了。”夏茵轻轻地笑着。“连乐谱都买了一大叠,有没有搞错啊……”
她愉快地坐下去,开始按动黑白琴键。长期练就的乐感很快就找了回来,跳动的音符在她的手指引导下汇成悦耳动听的旋律,在这空间里久久地回旋萦绕。
当她入神地演奏完一首曲子后,一阵门铃声响起。
“又是送货上门的?”夏茵诧异地开了门,门外是龚遥胜。
“刚才是夏茵姐姐在弹钢琴吧?你弹得真好!我可以进来吗?”龚遥胜开朗地说道。
“当然可以啊。”夏茵好象想到什么。“咦,你不用上学吗?”
“今天是星期六啊。”
于是,两人走回客厅。
“啊,要不要看电视?”夏茵从冰箱里拿出一罐饮料。
“我想看夏茵姐姐弹钢琴。”龚遥胜眨着眼睛说道。
“我弹得不怎么样啦。”夏茵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她还是重新坐在钢琴前,开始弹另一首曲子。一接触到琴键,她就宛如进入了一种忘我的状态。眼睛微微闭着,脸上浮现出恬静而优雅的神情,修长白皙的手指就好象一群小人一样灵活地在键盘上跳舞,把乐章恰如其分地诠释出来,犹如天籁之音般震撼人心。
“夏茵姐姐好棒啊!!”一曲终了后,龚遥胜用力地鼓掌。
“没什么啦,只是练习得很熟而已。”夏茵微笑着说道。
“其实我也有去钢琴老师家学习喔。”龚遥胜说道。“不过我老师没你弹得这么好,他太中规中矩了,一点灵性都没有。”
“怎能这么说自己的老师……”夏茵僵硬地说道。“嗯,你也弹给我听听吧?”
“好啊。”龚遥胜坐到夏茵旁边,也有模有样地弹起来了。因为椅子不太宽,两人的身体不由得贴在一起,不过谁也没有在意这个。在夏茵的注视下,龚遥胜弹得极其流畅,展现出超乎年龄的娴熟技巧。正当他渐入佳境的时候,忽然一双纤手落在琴键上。
龚遥胜抬头一望,夏茵对他眨了一下眼睛,随即默契地同时演奏。两人配合得不差毫厘,和谐的乐章几近完美地进行着。这意想不到的绝妙效果令他们更加投入地弹奏,间隙时不时地相视一笑。
最后一个音符结束后,两人不约而同地舒了一口气。
“吓了我一跳,原来你弹得与我不相上下呢。”夏茵笑着说道。“可是你年纪还很小呀……你学了多久?”
“我今年13岁,去年开始学钢琴的。”龚遥胜说道。
“哇,不是吧?!”夏茵大吃一惊。“我可是从8岁就开始练习弹钢琴的!!和你相比起来,我简直连一点天分都没有嘛!!”
“哈哈,夏茵姐姐真可爱!”龚遥胜忍不住笑起来。
被一个小鬼头说自己可爱,夏茵顿时被呛到说不出话。
“真是人不可貌相。”龚遥胜一本正经地说道。“虽然夏茵姐姐外表看起来好像很成熟,弹钢琴的时候又很优雅,可你平常的举动倒是比小孩子更活泼呢。”
“你指的该不会是昨晚我丢脸的事吧?!”夏茵僵硬地说道。
“当然……不是啦。”龚遥胜连忙转移话题。“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对我的姐姐印象怎样?”
“知性、独立,只是好像有点严肃啦。”夏茵答道。
“我姐姐看起来很坚强,其实她的内心是柔弱的。”龚遥胜缓缓地说道。
“哎?!那还真看不出来……”夏茵诧异地说道。
“我想快点长大,努力地赚钱,让姐姐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龚遥胜低沉地说道。“我现在,不过是姐姐的累赘而已……”
“你怎么可以这样想?”夏茵正色道。“我是不太清楚你的家庭背景啦,不过姐姐照顾弟弟是应该的吧。而且你才13岁,只要安心地学好功课就行了。唔,你家里不是装修、布置得很漂亮么?看起来经济状况满不错嘛,你姐姐不可能拮据到要你帮忙赚钱的地步吧?!”
“是呢。”龚遥胜淡淡地说道。
“别胡思乱想啦。”夏茵笑着说道。
“那么,你和那个叶希姐姐又是什么关系啊?”龚遥胜瞬间恢复了活泼的表情。
“啊?普通朋友、当然是普通朋友啦!!”夏茵慌张地说道。
“你们……接吻了喔。”龚遥胜提醒了她一下。
“那是因为她变态,我才没有那种不良嗜好呢!!”夏茵红着脸说道。
“可你为什么要和她一起住呢?”龚遥胜好奇地问道。
“说来话长啊,总之我的人生已经被她彻底地毁了……”夏茵哀叹道。“每个人都想掌握自己的命运吧,可我现在就像是个掉进大海里的遇难者,就算那个搭救我的家伙再可恶,我也只能认命啦……”
“原来夏茵姐姐也过着不寻常的生活呢。”龚遥胜颇有感触地说道。
“呃,我们才认识没多久,怎么好像开始推心置腹的样子……”夏茵有些尴尬地说道。
“夏茵姐姐真可爱!”龚遥胜噗的一声笑起来了。
“你比我小那么多,不许再把那个形容词加在我头上!!”夏茵瞪了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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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海滩,不过这里要僻静得多。海浪拍击着黝黑的礁石群,泥沙地旁边停着一只白色的小汽艇,眼前则站着一个穿着臃肿工作服,面容和蔼、鱼尾纹很深的中年女人。
“准备就绪。”那女人点了下头。
“辛苦了。”叶希淡淡地说道。
听到珍妮的声音,冯海才醒悟到这个阿姨也是和他一样经过化装的。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很可怕的问题——难道珍妮就真的是珍妮吗?可能现在才是她的真面目也说不定啊!
“你又在发什么呆?”叶希皱着眉头说道。
“没有。”想到快昏厥过去的冯海立刻清醒过来。
——反正叶希总不会是假的吧。
“再不上船我就扔你下海了。”叶希将旅行袋往汽艇里一搁,冯海急忙走了上去。
“一路顺风!”珍妮招着手说道。
伴随着一阵轰鸣声,汽艇开始在海面上奔驰,破开的浪花形成了一道长长的弧线轨迹。因为叶希开得很快,强劲的海风呼啸着迎面而来,使得冯海不得不捂住脑袋以免假发被吹走。沿着山崖起伏的海岸行驶了一段时间后,叶希停下了汽艇,接着拿起一个望远镜向对岸望去。
“有人看风,好极了。”叶希嘴角一歪,露出了狰狞的微笑。
“我还搞不清楚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呢。”冯海擦着汗说道。
“赚钱。”叶希简单地说道。她从旅行袋里抽出了一个扁平的黑皮箱,打开来一看,里面是一些奇怪的金属零件。冯海正感诧异,叶希已经在迅速地拼装组合。
“这是……”冯海瞪大了眼睛。
狭长的枪身、显眼的瞄准镜——狙击步枪。叶希左手托着枪身,右手扣着扳机,纹丝不动地站在舱底上。海风吹拂着她的头发,充满了飘逸的感觉,阳光照耀在她身上,令她的肌肤泛出朦胧的光晕。她那全神贯注的表情、自信而优美的持枪姿势,散发着无穷的魅力。冯海愣愣地看着叶希,心里觉得莫名的感动。
“砰!”突然一声沉闷悠长的巨响把他惊醒过来。
“走。”叶希把狙击枪往舱底一扔,立刻回到驾驶座。汽艇向岸边急速驶去,过了一阵子后便来到了一个废弃的码头。沿着岸边的台阶走上去,不远处有着一个大型仓库,仓库前面停着一排黑色的小轿车。两人藏身于杂物垒成的墙后面,看不到仓库内的情况,只见地上倒伏着一具男子的尸体,不用说当然是叶希的杰作了。
“我们要进去吗?!”冯海紧张地说道。
“还轮不到你。”叶希向前走了两步,背对着冯海说道。“你给我原地站着,没有我命令,就算天打雷劈也不许你挪动一厘米,明白吗?!”
“明白。”冯海咽了下口水。
忽然,叶希把双手伸到背后,解开了泳衣系带的蝴蝶结。接着,她往肩膀上轻轻一扫,肩带随即滑落下来。不一会儿,她光洁的上身就寸缕不着了。
“接着!”叶希用手向后一抛,竟然把泳衣扔给冯海。正屏着呼吸欣赏诱人裸背的冯海慌忙接住,那上面残余的体温顿时令他脸红到耳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接下来又会怎样?他激动到快喘不过气,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叶希身上,仿佛忘却了世上一切事物。
更刺激他神经的事发生了,叶希将手移到腰侧,解开了泳裤的结。然后,她随手一抽,最后的遮挡也被取下了。纤细的腰肢下面,那浑圆丰盈的臀部一览无遗地展现在冯海面前。连梦中都无法看到的曼妙胴体,现在则真真切切地映入他眼中,看得他一股热血直往脑上涌,几乎冲动到无法自制。
叶希将泳裤叠成一团,又扔给了冯海。冯海颤抖地握着,连呼吸也变艰难了。
“替我保管一下。”叶希冷冷地说道。“要是你敢拿我的泳衣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我就把你干掉。”
“不会的,不会的!”冯海急忙回答。
“——我的身体美吗?”叶希暧昧地说道。
“实在太美了。”冯海毫不犹豫地说道。
“那你可要好好看着呀。”叶希的声音里充满了妩媚。冯海还以为她会转过身来,不料她的背上突然长出一对红色的翅膀、并向前覆盖住她的身体,好象粘稠的液体一样迅速地蔓延开来,将她整个人包裹在里面。接着,那岩浆般的液体瞬间凝固,膨胀成骇人的赤红盔甲。
“这……”冯海惊呆了。
红色战士转过身,像一尊铁塔般威猛地伫立在冯海面前。那狰狞的外表、张牙舞爪的利刃、散发着绿色荧光的眼睛,令冯海感到魂飞魄散般的恐惧。
这时候,沉闷的古怪嗓音响起。“没吓得尿裤子吧你?”
还没等冯海反应过来,红色战士就像旋风一样从他眼前消失了。
仓库内,十几个穿着黑西装的男子分成两边站立,似乎正在进行某项交易。空地中央的桌子上摆着两只黑色皮箱,由双方各派代表检查里面的东西。
“货色很纯,OK。”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合上了皮箱。
“两百万,没错。”对面的家伙收起皮箱。
“下次有货再留给我!”“当然,一起发财嘛——”
话音未落,突然一只断臂飞上桌子。在场的人顿时大惊失色,谁也没察觉到那穿着红色盔甲的战士早已鬼魅般出现,连那第一个倒霉的家伙也是感到痛楚后才发现自己失去了一只手臂。
“干掉他!”“开枪!!”那帮家伙纷纷从怀里掏出手枪。子弹打在盔甲上,溅起了一朵又一朵的火花,然而红色战士却无动于衷地手起刀落,像切萝卜一样轻松自如地斩下肢体。奇怪的是,她并不想杀人,只是单纯地攻击手和腿。才过数秒,大部分家伙都躺了下去。剩下四人见势不妙、拔腿就逃,但他们迈了两步后,大腿便齐刷刷地一起断掉,随即扑倒在地上。
在外面,冯海正看着手里的泳衣发愣。叶希警告他不能“做奇怪的事”,可又把刚脱下的泳衣交到他手里,根本就是在故意诱惑他。虽然他拼命控制自己,但他已经亢奋到了极点,就快忍耐不住了。
忽然间,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过来。他连忙抬头一望,不由得目瞪口呆。
赤红色的盔甲从中间分裂,接着向外展开,叶希那娇小纤细的身躯赤裸裸地镶嵌在盔甲内,看起来充满了异样的美感。冯海条件反射地转过身去,但那嫣红的两点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中。
“喔,你还满纯情的嘛。”殖装消褪后,叶希走上前,从冯海手里取下泳衣。冯海意识到这一刻,叶希就在他身后不到几厘米的地方,而且她是完全一丝不挂的。竭力维持的理性终于宣告崩溃,他猛地转身、张开双手就想拥抱叶希。但是,叶希却像是早有预料般轻轻一挥手,赏给了他一个耳光,登时把他打飞到数米外。
“我承认我是比较喜欢捉弄你,但你要是想趁机占我便宜的话,可要付出生命代价的唷。”叶希冷冷地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冯海捂着腮帮,懊恼地说道。
叶希穿好泳衣,见冯海还趴在地上,于是走过去踢了他一脚。“起来啦!”
“刚才真是对不起……可我、我喜欢你!!”冯海脱口而出。
“是么。”叶希露出诡异的笑容。“你没看到我变成怪物了么?告诉你,那才是我的真面目喔。”
“啊?”冯海愣住了。
“其实我是外星人,为了和地球人交流,才伪装成女人的模样。”叶希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变回原形的样子很丑吧?声音很难听吧?你喜欢我的真面目吗?”
“我不信!!”冯海喊了起来。“叶希,你是最美的,现在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说到底,你不过是喜欢我这张脸罢了。”叶希随意地拨弄头发。
“不,我真的很喜欢你,你的全部我都喜欢!!”冯海激动不已地说道。“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为你付出一切!!”
“现在就有一件事等着你去做呢。走吧,肉麻的白痴。”叶希转身就走。
两人进入仓库,里面的景象令冯海感到毛骨悚然。到处都是鲜血喷溅的痕迹,断手断脚零碎地散落满地。失去四肢的家伙们苟延残喘地痛苦呻吟,从伤口流出的血液在身体下形成了一片红色汪洋。他们虽然还活着,但已经无法活动,只能承受痛楚的折磨。他们中有的表情呆滞到与死人无异,有的因为死亡接近而恐慌得脸孔扭曲变形,有的则用歇斯底里的大吼来给自己壮胆。
“妈的,来杀我啊!老子从来不怕死!”
“这是你做的吗……”冯海颤抖地说道。
“我告诉过你,我们是来赚钱的,也就是俗称的黑吃黑。”叶希平静地说道。“只要收到黑道交易的消息,我们就有赚钱的机会。那边的箱子里有两百万,另一个箱子装的是同等价值的毒品,这样我们就得到四百万了,明白吗?至于这些奄奄一息的家伙嘛,他们是我特地为你准备的训练道具。地上有的是手枪,你随便捡一把。听好了,我要你把他们全部杀死,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要我杀这么多人?!”冯海惊呆了。
“没错,而且每一枪都要打中他们的脑袋,免得有大难不死的就麻烦了。”叶希轻描淡写地说道。“你杀人时的样子满好玩的。来,表现给我看吧。”
冯海捡起了一把手枪,但他满脸都是犹豫不安的表情。
“别忘记,你已经杀过两个人了,少磨磨蹭蹭的!”叶希冷冷地说道。“我需要的是有本事的人,如果你连杀人都不敢的话,你就没有资格留在我身边!!”
一瞬间,冯海脑中的某根神经彻底崩断了。
“我会为你做任何事的。”冯海露出古怪的微笑,走到一个家伙面前。他蹲了下去,抵住了那家伙的额头。
“砰!”接着是下一个。
“救命!”那家伙恐惧地叫着,冯海趁机把枪管塞进他嘴里。
“砰!”接着是下一个。
这个家伙闭眼等死,冯海却强行掰开了他的眼皮,然后对准眼睛开枪。
“砰!”接着是下一个……下一个。
因为叶希限定他只能对头部开枪,所以冯海把那些家伙的五官位置轮流试了个够,下巴、头顶、后脑勺也被他玩出了花样。零距离的枪杀,而且是随心所欲的任意杀戮,令冯海越来越亢奋。在这一刻,他已经成为毫无理智、毫无人性的嗜血狂魔。
过了许久,仓库里终于沉寂下来,连一丝哀鸣都听不到了。
“叶希,我做得好吗?”冯海咧着嘴僵硬地笑道。他满脸都是鲜血与脑浆混合的污渍,瞪得滚圆的眼睛充满了血丝。化装后的他本来就很丑,现在更是像鬼一样狰狞。
“算你及格了。”叶希说着伸了个懒腰。“——带上东西走吧,装酷的白痴。”
人间喜剧·交际
更新时间2007-2-9 13:06:00 字数:20389
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处透射到床上,远处传来了清脆而悦耳的鸟鸣声。叶希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正当她掀开被子想起床的时候,被窝里忽然伸出一只手臂,一下子揪住了她的睡衣。
“小茵,你干嘛?”叶希没好气地说道。
“不看住你的话,你又要溜走啦。”夏茵嘟着嘴说道。“我今天要跟你一起出去,一定要!”
“没问题啊。”叶希说道。
“哎?!”本来打算进行一番艰苦斗争的夏茵见她这么爽快地答应,不由得愣住了。
“不过,你要戴帽子和墨镜喔。”叶希狡黠地说道。
“我又不是电影明星,为什么出门还要戴这些!!”夏茵不满地说道。
“那你就戴口罩吧。”叶希说道。
“我又没得传染病!!”夏茵气急败坏地说道。
“那你戴个咸蛋超人的面具怎样?”叶希一本正经地说道。
“给我美少女战士的面具还比较好吧,喂!!”夏茵歇斯底里地吼道。
“开玩笑的啦。”叶希拍了拍夏茵的肩膀。“其实我本来就打算和你出去玩了。嗯,既然你已经起床了,那就赶快去弄早饭吧。”
“就会支使我!”夏茵瞪了她一眼。
刷牙洗脸、吃完饭后,叶希把夏茵领到一个堆放着很多纸箱的房间里。
“你没有拆开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吗?”叶希故做神秘地说道。
“又不是礼物,有什么好拆的。”夏茵撇撇嘴。
“傻瓜,这些就是送给你的礼物啊!”叶希笑着说道。
“呃?”夏茵愣住了。叶希蹲在地板上,打开了一个纸箱,原来里面装的都是衣服。叶希把衣服搬出来后,又打开了另一个纸箱。于是,一叠又一叠的衣服接连出现在夏茵眼前,她都看得傻眼了。
“哇哇……都是高级女装耶!!”夏茵激动地随手拿起一件端详。“你该不会是做服装生意的吧?!这么好的衣服竟然直接用纸箱装!!”
“我是做无本生意的。”叶希耸耸肩。
“这些衣服……都给我吗?!”夏茵试探地说道。
“当然啦,全部都是你的。”叶希爽朗地说道。
“万岁!”夏茵兴奋得高举双手。
“多了几件衣服就陷入幸福感里,这就是女人吗……”叶希叹了一口气。
“你不是女人啊?!”夏茵瞪了她一下,接着开始眉开眼笑地试穿衣服。她换了一件又一件,对着镜子摆出各种姿势,完全陶醉其中了。
“这件怎样?!”“是不是比刚才那件好?”“我看起来漂亮吗?!”
“很美、很美!每一件衣服穿在你身上都很好看!”叶希躺在地板上懒洋洋地说道。“你就这样一直换衣服换到太阳下山也不错,我倒省事了。”
“什么嘛——好吧,就这件了!”夏茵打了个响指。她身上穿着一件吊带交叉的浅蓝色连衣裙,下摆是层层叠叠的褶皱,显得十分轻盈淡雅。
“还有得你选呢。”叶希说着打开了一个纸箱,然后随意地用脚一踢,里面的东西顿时哗啦一声倾泻到地板上,原来都是女式凉鞋。
“哇……你哪来这么多鞋子……”夏茵又呆掉了。
“接下来是皮鞋。”叶希面无表情地踢翻了另一个纸箱,五颜六色的高跟鞋滚得满地都是。
“我算是服了你了,可这些鞋子怎么连鞋盒都没有?!”夏茵疑惑地说道。
“鞋盒太占地方嘛。放心啦,所有的东西都是全新的。”叶希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样乱成一团糟,要我怎么找成对的鞋子啊……”夏茵嘟着嘴说道。
“不关我的事。”叶希说着又躺了下去。
不满只维持了三秒钟,夏茵开始兴致勃勃地东挑西选,看得叶希直打哈欠。
“OK了!”夏茵笑眯眯地说道。她选择的是一双很性感的细带水晶凉鞋,只是鞋跟高得有些夸张。
“你小心别跌倒了。”叶希僵硬地说道。
“没问题,我会掌握好重心的!”夏茵打出胜利的手势。
“好啦,那我们可以出发了吧。”叶希伸了个懒腰。
“等等,好象少了点什么……”夏茵若有所思地说道。
“你想要的东西在那里面。”叶希指着一个还没拆封的纸箱说道。夏茵好奇地打开一看,立刻惊喜地叫起来。“哇,这么多名牌包包!!”
“瞧你那副得意忘形的样子,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就傻笑个不停。”叶希冷不防说道。
“哼,你把我当成拜金主义的女生了吧!!”夏茵气得把手里的皮包往地上一扔。
“我没有那么说呀……”叶希立刻装傻。
夏茵咬着嘴唇,一副就要发怒的样子,叶希见势不妙,连忙露出微笑。“对不起,对不起啦,是我不对!唔,就用这个来表达我的歉意吧。”
叶希说着递给夏茵一张卡,夏茵疑惑地接下了。
“里面有五十万,随便你花个够。”叶希很严肃地说道。
“你是故意挑衅我啊!!”“没有啦,我是真心诚意的!!”“真心诚意地挑衅我对吧!!”“我看过你的钱包了,里面只有七块钱喔。”“七块钱也能做很多事的!!”“好吧好吧我相信……”
你来我往地小小吵架了一会后,夏茵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你有那么多钱?!”
“当然都是非法所得啊。”叶希奸笑着说道。“所以说,穿我送的衣服、花我的钱都是犯罪行为喔。”
“我才不怕咧!!”夏茵说着把卡塞进皮包里。
“那我们就开心地去约会吧——唷,原来已经11点了。去做午饭吧,小茵。”叶希懒洋洋地说道。
“开什么玩笑,穿得这么漂亮还要给你做饭啊?当然是要到气氛好、有情调的地方吃饭啦!”夏茵叉着腰,神采奕奕地说道。
“可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做的菜……”
“废话少说!!”夏茵拉着叶希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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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
房门关着、窗帘紧闭,在一张凌乱不堪的床铺上,两个赤裸的肉体正紧紧地交缠在一起。临近爆发的男子加快了速度,在他身下的年轻女人浮现出难以忍受的表情。
“啊——”
尽情地发泄完后,男子便像死猪一样压在她身上休息。过了一会,他爬下床,走到镜子前仔细地检查自己的身体,并不时地用鼻子闻来闻去。确认没有异样后,他迅速地穿上衣服、打好领带。
“我走了。”男子撂下一句话就匆匆走人。当他经过客厅,向门口走去的时候,并没有发现黑暗中有一双眼睛正怨毒地盯着他。
那受伤的灵魂反复地咆哮着——
“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在房间里,连一丝温存都没有得到的年轻女人自嘲地笑了一下,然后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地向浴室走去。她刚刚拿起莲蓬头,就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她并没有回头,而少年直接走到她面前。
“那混蛋完全把你当成泄欲工具了吧!!”少年狠狠地咬着嘴唇。
“有什么办法呢。”年轻女人低头叹息。“是我在作践自己……”
为了不让他看到眼泪,她拧开水龙头,用水流冲刷着自己的脸。
“你坐下来,我给你擦身子吧。”少年温和地说道。
“嗯。”年轻女人微微一笑。“只要你不嫌弃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少年一下子抱住了她。
“怎么可能嫌弃你呢……我最喜欢姐姐了。”
大约是在一年前。
在那寒冷的冬夜里,一家人围在一起吃火锅。肉片和青菜在热气腾腾的汤里不停地翻滚,散发着浓郁的香味,让人感到身心都暖和起来。男主人红光满面地喝下一口白酒,舒心地微微一笑。
“老公,别喝那么多啦,你又不是会喝酒的人。”女主人关切地说道。
“没关系,高兴才喝嘛。”男主人说道。“思兰,第一天上班的感觉怎样?”
“还行吧,同事们都挺友善的。”龚思兰回答。
“你可要用心点做事,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女儿,将来龚家的金字招牌就由你继承了!”男主人爽朗地说道。
“嗯,我知道。”龚思兰低下头,样子有点无精打采。
“姐姐,你怎么了?”龚遥胜好奇的问道。
“没有啦。”龚思兰连忙露出笑脸。
“思兰既文静又心细,当会计是再合适不过了。倒是遥胜这调皮的孩子,以后都不知道能干什么。”女主人叹了一口气。
“我要开公司,当老板!我才不想被人差使咧!”龚遥胜很不服气地说道。
“爸爸相信你,哈哈!”男主人笑着说道。
忽然,一阵门铃声响起。
“我去开门!”龚遥胜兴冲冲地跑去。门打开后,几个穿着大衣的中年男子不由分说地闯了进来,完全不搭理龚遥胜就向客厅冲去。
“你们找谁?”男主人诧异地说道。
其中一个男子从大衣里掏出一张纸并展示出来,同时洪亮地说道。“龚遥仁、王蕊,你们二人涉嫌贪污公款、制造虚假帐目,依我国法律,现将你们逮捕归案!”
气氛霎时降到冰点,刚刚还有说有笑的四人现在满脸都是不知所措和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陌生人迅速地给自己的父母亲戴上手铐,龚遥胜感到一阵天摇地转般的晕眩。
“这不是……真的吧……”龚思兰脸色发白,声音也在颤抖。
“不要抓我爸爸妈妈!!”龚遥胜歇斯底里地叫道。
然而,他们的父母却是沉默无语、一脸黯然,似乎早就猜到了会有这一天。警察们押着两人匆匆离去,只留下彷徨无助的一对姐弟。火锅还在洋溢着热气和香味,屋子里也很温暖,而他们却感到了彻骨的恶寒。
“呜,呜……”龚思兰掩面哭泣起来。
“姐姐,我们该怎么办……”龚遥胜哭得脸都变形了。
“我不知道……”龚思兰哽咽着说道。
悲哀、凝重到令人喘不过气的场面维持了一段时间,烧干了汤水的火锅发出烧焦的臭味。龚思兰走过去关掉煤气炉,接着坐到龚遥胜旁边,将他轻轻地拥入怀中。
“别担心,姐姐会照顾你的。”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柔、都要深情的一句言语,撼动了龚遥胜的心灵。
“姐姐!姐姐你不要离开我……一辈子都和我在一起,好吗?!”龚遥胜泣不成声地说道。
“傻瓜,我们是亲人嘛。”龚思兰抚摸着他的头发。“为了你,姐姐一定会振作的。”
在第二天下午,龚思兰被叫去经理办公室。
“很遗憾,你被解雇了。”眼前那个长相斯文的中年男子言简意赅地说道。
“为什么?!”龚思兰心头一阵狂跳。
“你父母的事已经传开了,虽然表面上与我们公司没有关系,但你的身份早已路人皆知。我不想说什么难听的话,世道就是这样。坦白跟你讲,现在没有一间公司敢收留你了,你走吧。”经理慢条斯理地说道。
“不行啊!!”龚思兰喊了起来。“如果没有经济收入的话,我和我弟弟要怎么生活下去?!求求你,让我留下来吧!”
“别胡搅蛮缠了,走吧。”经理轻蔑地说道。
“求求你……”龚思兰跪了下去。
“让你继续当会计是不可能了。”经理意味深长地说道。“你想当我的秘书吗?不过,那可是要付出一点代价的……”
看着经理欲盖弥彰的表情,龚思兰那张美丽的脸庞瞬间蒙上一层阴影。思考了一会后,她缓缓地说道。“如果我接受的话,能不能先预支一个月的薪水?”
“可以。”经理眯着眼说道。
“谢谢您的关照。”龚思兰露出苦涩的微笑。
数日后,法院做出了判决。他们的父母分别被判处了十年及八年有期徒刑,没有缓刑的余地。家里的财物相继被充公,房子也被查封。得知事情后,亲戚们一个个都冷眼旁观,甚至干脆将他们拒之门外。当龚遥胜以为他们就要无家可归的时候,龚思兰带着他来到了新居——装修完善,家具电器、日常用品一应俱全,就像往日一样舒适的地方。
虽然知道父母有赌博的恶习,但他却做梦都没有想到会有这种结果。父母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一落千丈,憎恨、厌恶、鄙夷的情感充塞他的心间,他以父母为耻。因此,和从小便依恋着的姐姐两个人一起生活,对他来说倒是再幸福不过了。
然而,现实却没有他想象中的美妙。
在那个晚上,龚思兰和一个陌生男子回来了。那人中等个子、长相斯文,穿着考究的西装,头发油光可鉴。虽然满脸笑容,但眼神并不友善。
“他就是你弟弟么?长得挺机灵的嘛!”男子说道。
面对疑惑的龚遥胜,龚思兰尴尬得说不出话来,她完全想不出要如何向龚遥胜介绍这个人。
“我时间有限。”男子不耐烦地说道。
“知道了。”龚思兰轻声说道。两人随即走进她的房间里,然后关上了房门。
“姐姐……?”龚遥胜愣住了。
看到这一幕,坏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自己的姐姐居然和别的男人同处一室,而且还不让他进去,里面会发生什么事,他完全不敢想象。不知为什么,他没有勇气敲门,而是伏在房门上忐忑不安地偷听。过了一会,里面似乎还没有动静。正当他感到诧异的时候,终于听到了那男子的声音。
“都上床了还在忍着干嘛,怕你弟弟听到啊?你不叫的话,我不是很没趣吗?”
瞬间一股无名火起,暴怒的龚遥胜用拳头猛砸房门。“开门!开门!”
但是,任凭他怎么吵闹,房门都一直紧闭着。
“姐姐……”龚遥胜流着泪,无力地跌坐在门旁。时钟滴滴答答、缓慢地走着,原本心急如焚的他,渐渐濒临绝望般黯然失神。整个人仿佛被掏空了,脑袋里一片空白,连滑落的泪都是冰冷的。
终于,龚思兰走出了房间,那男子则匆忙离去。
“他、他是你男朋友吗?!”龚遥胜吼了起来。“我们不是说好一辈子都要在一起的吗,姐姐?!”
“不是男朋友……他是我上司。”龚思兰低着头说道。“他是有妻室的人,但我做了他的情妇。我是个不要脸的女人……”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龚遥胜一脸惊愕。
“不这样做的话……”龚思兰笑着流出了眼泪。“姐姐没办法照顾你啊。”
“胡说!”龚遥胜喊道。
“他给了我工作,房子也是他买的。没有他的话,我们连吃饭都成问题,连住的地方都没有。”龚思兰轻声说道。“都怪姐姐没用,才会答应他的要求。遥胜,你要怎么骂我都没关系,我不祈求你原谅。”
“姐姐……”龚遥胜狠命地擦去泪水。“我就知道姐姐不会喜欢那种男人的,只要姐姐不丢下我就好了……可是,你不能一直和他在一起啊!!”
“只要我有能力,一定会离开他的。”龚思兰轻声说道。
“嗯。”龚遥胜露出挂满泪痕的笑容。
就这样,生活似乎重新安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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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用完一顿丰富而精美的午餐,又当成散步般逛了四条街后,夏茵渐渐面有难色。
“你怎么啦?”叶希善解人意地问道。
“脚……开始酸痛了。”夏茵僵硬地说道。
“早就知道会这样啦,谁叫你挑了双鞋跟最高的!”叶希没好气地说道。“不如叫辆记程车,去买鞋吧。”
“不要!”夏茵毫不迟疑地说道。“我要穿这双鞋,这样才有淑女的感觉!”
“奇谈怪论。”叶希耸耸肩。
“不过我是快走不动了,还是找个地方歇一下吧。”夏茵擦着汗说道。
前面有间咖啡店,叶希正想提议,夏茵却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喊道。“对了对了,我们不是快到电影院了吗?走吧!”
于是,夏茵便精神抖擞地阔步向前走,令叶希不得不叹服她的毅力。到了电影院门口,夏茵向街边的便利店走去。叶希知道她大概是想买饮料,不料她却买了两个冰淇淋。
“喏。”夏茵递给叶希一个,可叶希没有接。
“……我不要。”叶希阴沉地说道。“一看到冰淇淋我就会想起某个人的丑恶嘴脸,什么食欲都没了。”
“那我就不客气啦!”夏茵开心地在两个冰淇淋上左舔右舔。
之后,她们走进了电影院,摸黑找到空位坐下。虽然电影已经放映了十几分钟,不过她们并不介意。凑巧的是,这部电影似乎是爱情片,而且有不少大胆的镜头。正当夏茵看得脸红耳热的时候,叶希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干嘛?”夏茵吓了一跳。
“我喜欢你,小茵……”叶希羞涩地说道。
“你老大不小了就别装出一脸情窦初开的样子好不好!!”夏茵差点被呛到。
“切,你还真不配合。”叶希不满地说道。“你倒是看一下别人是怎样嘛?”
在她们的前一排,两个脑袋正紧靠在一起晃动个不停。就算被椅背挡着,也猜得出他们是在热吻——当然,在那看不到的地方有没有在进行更激烈的动作就不得而知了。
“在这种气氛下,任何情侣都会忍不住的。”叶希把嘴凑到夏茵耳边。
“我们又不是情侣!”夏茵不自然地说道。
“……我生气了。”叶希绷着脸说道。“我现在就走,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哼。”
她说着就站了起来,一副坚决离去的样子,夏茵连忙拉住她的手。
“少耍小孩子脾气了,坐下!”夏茵气势强硬地喝道。
“真没意思。”叶希悻悻地坐回原位。
两人安安静静地看了一阵后,电影的发展急转而下,悲情色彩越来越浓厚。被剧情感染到的夏茵看得满眼都是泪花,还时不时地用纸巾擦拭眼角。叶希皱着眉头一会看着夏茵,一会看着电影,脸上露出不可理解的表情。到了结局,终于上演生离死别的时候,夏茵已经哭得稀里哗啦的了。
“一点都不感人嘛……”“闭嘴,你这个铁石心肠的家伙!!”
散场之后,两人在明媚的阳光下走着。
“傻瓜,你的眼睛都红肿了,淑女风范尽失啦!”叶希没好气地说道。
“哇,不是吧?”夏茵赶紧从提包掏出镜子一照。“真的耶,糟糕……所以说我最讨厌看悲剧嘛!!逢看必哭,好讨厌的习惯……”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转换心情吧。不过,你要戴上这个喔。”叶希说着从提包里取出一条黑布,不容分说地绑在夏茵脸上,把她的眼睛遮得严严实实的。
“喂喂,你想干什么……”“不会把你卖了啦!”
眼前一片黑暗的夏茵,感到自己被塞进一辆车子里,接着车子很快就起动了。虽然有些紧张,不过她倒是不怎么担心。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后,叶希扶着她走下车。不一会儿,感觉忽然凉爽起来,听到的只有凉鞋踏在地板上发出的清脆响声,她猜出她们应该是走进了一个空旷的大厅里。接着,两人乘了一阵电梯。
“接下来要走楼梯,注意脚下喔。”叶希说道。
“搞什么嘛!!”夏茵不满地嘟囔。
咿嘎一声,似乎是打开了铁门的声音。一股暖风迎面吹袭过来,完全是那种置身户外、被太阳烘烤的酷热。
“这里该不会是天台吧?!”
“答对了。”
叶希突然间把夏茵拦腰抱起,迅速地向某个地方移动。
“你想带我来看风景啊?我可不想被晒成什么小麦色、古铜色的!”
“不会很久的,一瞬间就结束了。”
“为什么你说得好像是要跳楼自杀的样子?!”夏茵僵硬地说道。
“又答对了。”
“喂喂喂!!”夏茵慌忙地扯下黑布,阳光照得她一时睁不开眼睛。
“你可以稍微望一下没关系。”叶希面无表情地说道。
躺在叶希怀里的夏茵屏住呼吸,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脖子。在眼睛的余光里,她看到了遥远而渺茫的地面——而此时,原来叶希是站在天台的围栏上面的。
“哇,好高!!别开玩笑了,快放我下来!!”夏茵吓得直叫,又不敢乱动。“我还以为你会给我什么意外惊喜呢,实在太离谱了!!”
“这是给你的意外惊喜没错啊,保证你又惊又喜。”叶希说道。“要跳了喔,好好地欣赏风景吧!”
“我还年轻,我不想死呀!!”
“1、2、3!”
“哇——!!”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叶希便抱着她一跃而起,随即倒立着急速地坠落。视野内的景物一下子变得模糊不清,灌入耳朵的风声像是在锤打鼓膜般轰鸣。夏茵本能地像树袋熊似的紧紧缠在叶希身上,脑子里完全一片空白,悠长的尖叫声几乎响彻天际。正当她觉得自己就要跌入万丈深渊最底部的时候,忽然间不知从哪里涌现的一股力量将两人猛地拽回上空,她们犹如被狂风卷起的树叶般骤然反弹。
“飞起来了?!”夏茵觉得不可思议。仿佛有了火箭般的动力,蓝天白云似乎就要触手可及,恐惧的心情也变得兴奋起来。但这奇迹只维持了短暂的一会,原本拉着两人的无形大手突然松开,她们又再次摔了下去。天空与地面在飞快地旋转摇晃,身不由己的无助感越发强烈。在这第二次坠落的时候,惯性使她们像钟摆一样甩向高楼,叶希冷静地低头护住夏茵,用自己的背部迎了上去。高楼外表的玻璃窗倒映出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接着——
“磅铛!”一声破裂的巨响。
夏茵回过神来,眼前不是广阔无垠的蓝天,而是近在咫尺的天花板,这令她感到无比地安心。
“如果你没昏迷过去的话,拜托你尽快站起来可以吗?”被夏茵压在下面的叶希没好气地说道。
“啊,抱歉。”夏茵连忙闪到一边。“咦,你……”
叶希的脚踝上绑着像护腿一样的东西,上面还连着一根长长的绳子。其实,这是一早就待在天台上做准备工作的珍妮为她装上的,只不过夏茵一直没有发现。
“这是蹦极用的弹跳绳啦。怎样,刚才玩得很爽快吧?”叶希笑眯眯地说道。
“爽快你个头!!我都快被吓死了……呃?”夏茵张望了下环境,不由得呆住了。
原来她们横空闯入的地方是一个办公室,几个职员都放下了工作,正满脸错愕地看着这两人。深褐色的落地窗被撞出一个大空洞,地板上洒满了玻璃碎片。午后的阳光毫无遮拦地照射进来,房间里倒是显得明亮多了。
“你们……”一个女职员嘴角不断地抽搐。
“请问,这里是三楼吗?”叶希把解开了的绑腿扔到一边,然后从容地问道。
“对。”
“OK,我们走吧。这点高度对我来说完全没问题!”叶希说着又把夏茵拦腰抱起,向窗边冲去。
“喂喂喂……哇!!”在夏茵的惨叫声中,她们安全落地了。
“不是告诉你没问题了嘛,你还叫什么叫?”叶希不满地说道。
“夭寿,真夭寿……”夏茵捂着胸口,装出很痛苦的样子。“跟你这种疯子在一起,我好命苦喔……”
“要不要给你吃点镇静剂啊?!”叶希沉着脸说道。
“不用,不用了!!”夏茵立刻恢复了神采奕奕的表情。
“接下来要玩什么好呢?不如去偷辆汽车,玩闯红灯游戏吧?”叶希歪着脑袋思考。
“你有毛病啊,那是犯罪吧!!”
“我可是个毫无道德感的家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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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
门铃叮咚叮咚地响着,夏茵走去开门。
“晚上好,夏茵姐姐。”龚遥胜很有礼貌地说道。
“进来吧,不用那么客气——啊,你先等一下!!”夏茵慌张地赶回客厅。原因很简单,现在叶希正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而且身上只穿了一条短裤。
“你这不知羞耻的家伙,赶快穿上衣服啦!!”夏茵用力地扔给她一件T恤。
“是隔壁的小鬼头吗,干嘛老是三天两头地找你啊?”叶希慢吞吞地穿上衣服。
“要你管!”
一会后。
“……打扰了。”龚遥胜有些尴尬地向叶希问好。
“唷,好。”叶希面无表情地回应他。
“不用理这个家伙,我们开始吧。对了,我学了一首新曲子喔。可惜啊,某人完全不懂欣赏我的演奏!”夏茵故意提高了声调。
“哼。”叶希闷闷不乐地走回房间。
夏茵很快地坐在钢琴前,像往常一样弹奏起来,而龚遥胜就在一旁静静地聆听着。在轻快而明朗的乐声中,叶希换好衣服,打开了房门。
“我到外面走走。喂,小子——不要以为你年纪小,就可以借机对我的女人做出越轨行为喔。”
“你在胡说什么啊!!”夏茵一下子就把双手拍在琴键上,显然是生气了。她扭头向叶希望去,却不由得有些呆掉。叶希穿着白色的肚兜装,下身则是一条短得不能再短的紧身裙。头发又弄成了覆盖着眼睛的发型,再加上深色的唇膏和指甲油,原本清新的感觉已经荡然无存了。
“你穿得还真凉快。”夏茵僵硬的说道。
“嗯,因为这两天很热。”叶希答道。
“……”夏茵被呛得说不出话来,然后用手支着额头,一副很伤脑筋的样子。
在临走之前,叶希撂下一句话。
“我早就懒得再扮清纯少女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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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们的寓所里。
“已经五天了。”冯海神情恍惚地呢喃。
“你还真够痴情的咧。”陆鸿耸耸肩。“迷上她对你没好处的,趁早放弃吧你!”
“已经五天了。”冯海低垂着脑袋。
“要是没生意的话,她一两个月不回来也是正常的。”林泉说道。
“已经五天了。”冯海有气无力地哀叫。
“臭小子……”陆鸿用手支着额头,一副很伤脑筋的样子。“你不会找点别的事做吗?你活着是为了干嘛?上次分的钱你还没花吧?走走走,我带你去快活!只要有钱,大把大把的漂亮女人还不随便你挑!!”
“我想到我要做的事了。”冯海忽然昂首起身。“从小就一直很想做的事……现在应该做得到了。”
在这个城市的北边,位于工业区和商业区中间,是一片废弃了的住宅区。而住宅区再往后,便是全市治安最混乱的边缘地带。肮脏的地面、老化的旧式住房、像蜘蛛网一样错综复杂的巷弄;这里是流动人口的集散地,也是频繁作案的不法之徒、追求刺激的青少年所钟爱的乐园。
虽然是在这种地方成长的,但冯海却有如出淤泥而不染般拥有强烈的正义感。也许是极端的环境造成的反作用,他一直渴望着自己能够站在正义的一方,受别人喜欢,受别人尊敬。但无论他怎么尝试去保护别人,最终都因为自己的软弱无力而失败告终,到头来他仍旧是个妥协者。
但是——
数日前,叶希给了他一把左轮手枪。
月亮从乌云中探出头来,在一片荒草丛生的空地内,篝火正熊熊地燃烧着。十几个穿戴各异的年轻人围绕在四周散漫地各自聚头,交易赃物或者交易药物,俨然形成了不折不扣的地下市场。橘红色的火光照耀着他们麻木不仁的脸,空气中仿佛弥漫着粘稠的滞塞感。
冯海像个局外人般出现了。丑陋的化妆赋予他另一个身份,宽松的黑色T恤掩饰了他瘦弱的身躯,插在裤袋里的右手一刻不离地紧握手枪。那冰冷而坚硬的金属质感,令他感到体内充满了力量。怯懦畏缩的过去早已被临近爆发的冲动销毁,如今就要用自己的手来检验正义的存在……
“嘿,小子!”粗野的叫声打断了他的沉思。“新来的么?送你个礼物吧,这可是新品种!”
眼前的男人向他伸过手来,手掌上搁着四颗黄色的小药丸。
冯海沉默地盯了他两秒钟,接着从裤袋里抽出右手,将手枪瞄准了那人的大腿。
“咦——”“砰!”
“啊啊啊!”男人一下子跌倒下去,脸色瞬间变青。“妈的,你这混帐……!”
被枪声惊醒的众人骤然绷紧了神经,像饿狼一样的视线顿时聚焦到冯海身上。他感到一股蠢蠢欲动的危险气息就要扑噬而至,急忙像示威般举枪转身一圈。
“我的手枪里还有五颗子弹!给我保持3米距离,谁敢靠近我就开枪!”
那些年轻人阴沉地退却到一边,但气氛变得更加剑拔弩张。
“……那么你想干什么呢?”一个穿着运动背心,像篮球员一样高大的家伙冷冷地说道。
“吸毒是不行的喔。”冯海想了一会才找到自认为合适的台词。“而且,抢劫、伤人、破坏……种种恶行你们都习以为常了吧?你们是社会的害虫、只会给安分守己的平民百姓制造痛苦和不幸……唔……好,先把你们身上的毒品都给我扔到火里!快点!”
年轻人们互相交换了下眼神,接着缓缓地向火堆走去。
“这位大哥,我身上没有那种东西喔?不信的话,你来搜我的身吧?”一个家伙爽朗地笑着,张开双手好像毫无防备一样向冯海走过去。
“站住!不是叫你们离我3米远吗!”冯海紧张地吼道。在他注意力分散的时候,背心男悄悄地摸出了一把折叠刀,蓄势待发。
“我可是很诚实的唷。不然的话,我脱光衣服给你看吧?”那家伙说着就脱下了上衣,轻轻地向冯海抛去。“哪,接好!”
“你——”
当冯海的视野被屏蔽了的这一瞬间,背心男猛地一跃,犹如飞身扣篮般向冯海扑去——只不过他手里拿的不是篮球,而是锋利的小刀!预感不妙的冯海迅速地把手枪移到一旁,可惜他弄偏了方向。与此同时,背心男在他身侧落地,凶悍地向他一刀刺去。因为冯海刚好扭了一下腰,原本刺向心脏的刀锋顿时插中了左肩。剧痛令冯海更加清醒,他毫不迟疑地举起右手,但背心男已经像公牛一样蛮横地冲撞到他的眼皮底下……
冯海没有被撞飞,他在千钧一发的时刻用左手揪住了背心男的衣服。他把牙根咬得铁紧,被撞歪的右手顺势向上一顶,枪口正好贴住了背心男的下颚。
“砰!”
子弹贯穿了口腔,竖直地射入脑颅。喷出一朵血花后,背心男无声无息地栽倒在草地上,来不及逃开的冯海被那沉重的身躯压在下面。
“闪!”看到背心男挂掉,原本就要包围住冯海的众人立刻吓得鸟兽散。
“给我回来……喂!”冯海气急败坏地吼道。
很遗憾,现场除了他以外只剩下另一个活人——那个大腿中枪的倒霉男子,正一蹦一跳地尝试逃跑。虽然他的样子很努力,但还是被冯海抓到了。
“呜啊……”那家伙牙齿打颤,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告诉其他人,我明天晚上还会再来的。”冯海若有所思地说道。“虽然我很喜欢这把手枪,但下次还是拿冲锋枪过来好了。要是你们再乱跑的话,我也会乱枪扫射的喔。”
“了解……了解。”那家伙僵硬地回答。
“肩膀真痛。”冯海摇摇头,捂着伤口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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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间灯光朦胧的地下酒吧内,叶希正独自坐在吧台前面默默地喝酒。
“不介意一起喝一杯吧?”一个长得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凑了上去。
“嗯?”叶希转过脸瞟了他一眼,随即露出了微笑。“介意品尝我喝了一半的酒吗?”
中年男子看着纤手递来的透明液体,还有她故意留在玻璃杯边缘上的唇印,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叶希依然笑靥如花,嘴角充满了挑逗的意味,吧台后面的调酒师却是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咕——”中年男子喝下一口酒后,忽然失手摔碎了玻璃杯。他双手捂着脖子,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张大到了极限,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喉咙、食道、胃袋好像都着了火的痛楚,令他一下子就倒在地板上。
“废物。”叶希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种酒可不是普通人承受得了的。”调酒师摇了摇头。
“再来一杯。”“也给我一杯一样的。”
另一个声音响起,叶希有些诧异地望过去,只见那个男子满脸亲切友善的笑容。
“眼前不是已经躺了一个了,还想继续挑战吗?”调酒师怪笑着端出两杯同样的酒。叶希沉着脸没有开口,而那男子爽朗地对她说道——
“你喝得下的话,我当然喝得下啦。”
说完,他昂起头将酒一饮而尽,脸上笑容不改。调酒师惊讶地看着他,叶希却心里突地一跳。
“你的口头禅还是没变呢。”叶希淡淡地说道。
“其实已经很久没说了——三年没说了吧,因为我只会对你一个人这么说。过去我一直以你为目标追逐着,总认为你做得到的事我也要做到。就算是现在,我依然在追逐你。”男子认真地说道。“我很想你,兄弟。”
“我叫叶希。”叶希不快地说道。
“呵,这名字真好听。”男子说道。“那你也别叫我六号了,既然我叫你叶希的话,那你就叫我吕渊吧。虽然是政府给我起的名字,但还不算难听啦。”
“你今天就是来和我闲话家常的么?”叶希说道。
“我也希望这样啊。你愿意的话,我也愿意嘛——”吕渊耸耸肩。“唔,正题先放到一边吧,我可是有一肚子话要跟你说呢。我现在看起来成熟多了是吧?我啊,已经对女人这种动物的习性了如指掌啦……你呢?看你打扮得这么火辣,真是女人味十足啊!”
“所以你的肾上激素开始分泌了?”叶希歪着头说道。
“哈哈……也许吧。”吕渊大笑起来。“三年前,在你离开基地不久后,上头陆续运送了一班又一班的女囚犯到基地里给我们发泄,美名其曰‘次代优良生化兵培育计划’——但对我们来说没什么坏处啦。总之,我们九个人就像种马一样和一大群女人大肆交配——”
“令人反胃。”叶希冷冷地说道。
“过了几个月,女囚们都怀孕喽。”吕渊自顾自地说道。“她们生下来的婴儿都有同样的特征——皮肤是青灰色的,而且又皱巴巴的。啊,虽然很难看,但还不算畸形啦。那些婴儿在成长的过程中,皮肤不断地甲质化,很显然是在形成初态殖装。很不得了吧?等到他们日后成人,那可是一股惊人的强大势力呀。”
“但是——非常遗憾,那些婴儿的存活率实在太低了。不管怎么悉心照顾,他们还是死了一批又一批,好像是无法阻止的自然死亡吧。六百多个婴儿里,能活到今天的只有十四个,其中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一年零八个月。天知道他们还能活多久,实在是糟糕啊。”
“所以你们就想找我播种?”叶希平静地说道。
“如果是你的话,肯定能生下健康的婴儿!”吕渊露出兴奋的表情。“你拥有和我们一样的体质,肯定能成为生化人之母!!”
“有哪个白痴会想当你们的女王蚁啊?”叶希绷紧了脸。
在一旁的调酒师被这谜一般的对话搞得一头雾水,他还以为这两人是在讨论电影剧本。
“先别生气嘛……最重要的事我还没说呢。追寻你的行动,并不是上头的指令喔。”吕渊神秘地笑了笑。
“什么意思?”叶希疑惑地问道。
“也就是说啊,是我们自发要找你的——”吕渊有些激动。“告诉你吧,我们已经控制了基地!我们再也不是那群废物的试验品了,我们是主人!!”
“什么?!”叶希不由得吃了一惊。“你们……反叛了么?”
“暂时还没公开宣战啦,我们还在积蓄力量。现在基地里的对外联络还在正常运作,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上头那群傻子一直都被蒙在鼓里,资金、器材、女人还在源源不断地送来,哈哈!”吕渊狂笑起来。“我们有如此理想的根据地,还有政府的鼎力配合……想要成功还不是指日可待!现在我们最需要的就是你,一起颠覆全世界、开创生化人的新时代吧!!”
“说到底,在你们的宏伟大业里我算是什么角色?仍然是生产工具吧?”叶希一字一顿地说道。“废话少说,我生来就注定要与你们玩到玉石俱焚、鱼死网破为止!!”
随着一声怒喝,一双血红的翅膀从她的背部骤然生出。那超长的翼扫中了吧台后面的酒柜,玻璃器皿纷纷砸落到地上,发出了一阵乒乒乓乓的脆响。
“你想和我较量的话,我当然奉陪啦。”吕渊说着也长出了一对蓝黑色的翅膀。酒吧里的其他人被破碎声吸引过去,顿时被两个异变中的怪人吓得目瞪口呆。
两人的殖装几乎同时完成,就在叶希想动手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了一阵枪响和惨叫混杂的喧嚣声。几个手持着冲锋枪的黑衣男子有如幽灵般出现,站在不同的方位一起向现场的人疯狂开枪,动作娴熟而训练有素。在猛烈的火力镇压下,人们连逃走都是痴心妄想,大都是仍未反应过来就被原地打死。不到短短十秒,酒吧里又恢复了平静,一场杀戮闪电般地结束了。
“搜索残余者!”那些黑衣男子毫不停滞,立即就向包厢和厕所冲去。
“这里是地下二楼,想掩人耳目很方便,只要事后弄成火灾现场就可以了。”吕渊说道。
“我以为我已经毫无道德了,没想到你们更加毫无人性啊?”叶希看着满地的尸体,厌恶地说道。
“哈哈哈哈!软弱无力的人类,死再多也无所谓啦!”吕渊怪笑着说道。“地球上有六十亿人口,实在太拥挤了!等我们生化人掌控世界的时候,起码要杀掉一半的人类!!”
当他还在沉醉的时候,叶希已经举起利刃向他挥去。吕渊迎上去一挡,交织的爪刃擦出了尖锐的啸叫。一击未果,她在收回右手的同时用左手猛地一刺。吕渊以右脚为轴心作360度的旋转,迅速地绕到叶希背后,顺势斩向她的后脑。没有丝毫还手的机会,叶希瞬间半蹲到地上,像短跑运动员一样弯着腰,以低空的姿势向前俯冲,把吕渊远远地抛在后头。他正想追击,高速冲刺中的叶希骤然停下脚步,随即右腿一蹬,像绷紧后突然甩开的弹簧般凌空反扑,手腕上的刃也跟着突兀地伸长了两倍。
电光石火之间,吕渊竟然不闪也不躲,硬是用胸膛接下了这一击。强大的冲击力顶得他滑行着后退,双脚在地板上划出了粗糙的痕迹。
“什么?!”如此拼尽全力,刃器还是没有戳入他的盔甲,叶希顿时震惊得无以复加。
“尽管你是生化人中天赋最高的五号,可是在你尽情玩乐的三年间,我们依然不断地接受训练和调整。”吕渊沉稳地说道。“干掉了二号和九号,就让你自以为无敌了吧?别拿那两个废物与我相提并论啊。他们一个是墙头草,完全不可靠,另一个好大喜功,不自量力……你帮我们除掉害群之马,倒是好事一件呢。”
“啐!”叶希二话不说,挥着爪刃便向他的咽喉刺去,刚才还大大咧咧的吕渊立刻双手交叉护住要害。叶希左右开弓,像蜜蜂的螫针般精确而凶狠地攻击同一个位置,一时逼得吕渊手忙脚乱地连连防守。
“少装出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关节部位就是殖装最脆弱的地方!!”叶希的动作越来越快,刺耳的摩擦声不绝于耳。面对着她几欲发狂的猛攻,吕渊忽然间把左手臂围在脖子上,右手手肘向后拉伸到极限,接着抡圆了手臂向前砸去,一下子就把叶希整个人震开了。
“轮到我啦!!”吕渊继续一下接一下地猛砸,虽然速度不快,却强力到好像要把人斩成两半般霸道。叶希不想和他硬拼,连忙后撤两步,开始以吕渊为圆心急速地圈型移动,专挑他的侧面和后背下手。吕渊奋起一跃,跳出了包围圈,早有准备的叶希如影随形地贴上去,眼看就要鬼魅般地刺中他的脖子,但吕渊居然在半空中强行转身——
“锵!”在超近距离内,爪刃剧烈地碰撞。叶希仰面朝天地摔到地板上,而吕渊则居高临下、像暴风一样挥刃劈去,来不及站起来的叶希只好举手硬挡。再一次地重击之下,她的双刃猝然折断!
在这一瞬间,叶希毫不迟疑地伸长手臂,呈爪状掐住了吕渊的脖子。
“啪噗!”
鲜血从手指缝中溅出,失去连系的头颅弹射到一边,裹着蓝黑色盔甲的身躯随即沉甸甸地压倒在叶希身上。被捏断的脖子处像喷泉一样汹涌地宣泄着血液,仿佛是在为赤红色的盔甲涂上更鲜艳的色彩。
“要是你不伤害我的话,我也不会杀你。”叶希叹了一口气。
忽然,又一个沉闷古怪的声音响起。
“六号那个笨蛋,一直坚持要和五号单挑,结果就是这种下场吗……”
叶希猛然惊醒,眼前的情景令她的心沉到谷底——几个黑衣男子中,其中四人已经穿上殖装。仅有的一道通往自由的窄门被堵住,最强的敌人又这么多,她完全绝望了。
“没想到我居然要给六号陪葬,真不甘心。”叶希心里默念。“对不起,小茵。我保护不了你了……诺言这种东西,果然不能随便就许下呢?你要保重、保重啊……”
无法逃避的现实,也只能安然接受。
“一次来这么多人,你们还真看得起我啊。”叶希站了起来。
“哈哈,小心驶得万年船嘛!”“害怕的话就投降吧?我们会怜香惜玉的,放心好了!”“五号,我对你的身体可是朝思暮想了很久啦!”
“……三年不见了,你们还是这副德性,一点长进都没有。”叶希冷冷地说道。“杀了我吧,别妄想我会解除殖装!”
“你再顽固也没用的,我们早就想好对策了。现在就先给你吃点苦头吧!”
四个生化兵富有默契地包围住叶希,他们没有使用爪刃,而是赤手空拳的攻击。虽然她本能地想反抗,但她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身体就像沙袋一样挨了一拳又一拳,痛楚透过盔甲深入了骨髓。四对一的所谓战斗,只是一面倒的殴打与被殴打而已。
不一会后,叶希无力地倒下了。
刚才还声称会对她怜香惜玉的生化兵们改换用脚猛踢她,毫不留情、毫无慈悲。直到她再也无法动弹的时候,他们才终于停止。
“喂……我还没死啊,快杀了我吧……”叶希气若游丝地说道。
“我们不会让你死的,你还得给我们生很多孩子呢,哈哈!”“别废话,是时候动手了。”
两个生化兵一左一右地架住叶希,另一个生化兵站在她面前,拳头上长出了爪刃。他手一挥,爪刃就像尖牙一样插入叶希的脖子侧面,然后又拔了出来。同时,一个黑衣男子拿着一把奇特的手枪迎了上去。枪身上附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管,里面有一些浅绿色的液体在滚动,充满了诡异的感觉。
“这是研究所的人用来对付我们生化兵的秘密武器喔,只要注入体内就能破坏殖装的结构,用在你身上再合适不过了。这玩意是第一次用,也是最后一次用,我们可不想留对自己有害的东西。”
“混蛋……!!”叶希想挣扎,但她被死死地按住了脑袋。黑衣男子站在她旁边,把枪口贴在脖子上的伤处。他一扣下扳机,那些绿色液体立刻被注射到叶希的身体里。
一瞬间,她感到全身一阵恶寒。生化兵们放开了手,她一下子就跪在地板上,双手合抱在胸前,好像冷到无法忍受般不断地颤抖。
“呼、呼、呼……呼、呼、呼……”她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呼、呼、呼……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她撕心裂肺的惨叫,赤红色的盔甲竟然匪夷所思地溶解了。狰狞的坚硬外壳渐渐化成粘稠的流质,颜色也仿佛被稀释般变成了粉红色。没过多久,叶希那纤细的胴体也露了出来。她痛苦地哀鸣了一会后,突然间昏倒在那些流质上面,身体像婴儿一样蜷缩成一团。
流质像气球般膨胀起来,将叶希整个人吞没在里面,而且变得透明而晶莹。简直就像是一颗巨大的粉红色果冻,里面藏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少女一样。
“哇,太美了……”几个家伙看得直喘粗气。“我想吃了她!!”“我也要!!”“挖出来吃掉!!”
他们迫不及待地想把叶希弄出来,可惜那些流质已经凝固成胶状物。其中一个生化兵试着用爪刃去切割,结果发现那胶状物的表面既富有弹性、又极其坚韧,完全无法割开。
“搞什么,只能看不能玩啊?!”“没办法……带回基地吧,让那帮废物帮我们解决。”
沉睡着的叶希,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
他躲在房门后亲耳偷听到这样一段话。
“把那个拖油瓶甩了吧。”
“怎么可以,他的年纪还那么小!”
“我是说,把他送去寄宿学校。”
“为什么?那孩子一向都很乖呀。”
“上次我临走的时候被他踢了一下,腿都淤伤了!”
“什么?我看看!”
“不用了,你最好想出个解决方法!”
一会后,门开了。那个穿戴整齐、西装革履的男子昂首走出来,正好和愤怒的少年打了个照面。那居高临下的鄙夷目光和他那几欲喷火的狂躁眼神对撞到一起,顿时凝结成剑拔弩张般的气氛。
“怎么,再踢我啊?”男子讥笑道。
“我要杀了你。”龚遥胜咬牙切齿地说道。
“遥胜,你别乱来!!”龚思兰急忙冲出来挡在两人中间。
“好好管教他一下,我走了!”男子大摇大摆地离去。
“姐姐,你要抛弃我吗?!”龚遥胜带着哭腔喊道。
“不管发生什么事,姐姐都不会离开你的。”龚思兰轻声说道。
“我、我相信姐姐……”
下午时分,公共汽车在繁忙的市中心路段行驶着。闷热不堪的车厢内,汗流浃背的人们死气沉沉地挤在一起。龚遥胜把车窗开到最大,虽然从马路上吹进来的风也是浑浊的,不过总比呼吸车内的空气要好得多。回想起昨晚的事,他心里仍旧十分不安。
那个该死的男人,竟然想把自己从姐姐身边支走。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小偷!!”忽然一个女人的尖叫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人们纷纷张望过去,只见在车厢前面,一个瘦弱的中年妇人正和一个高大的年轻人互相拉扯一个钱包。她用两只手死命地拽住钱包不放,那年轻人恼羞成怒,额头上青筋暴起。因为被人发现,偷窃顿时升级为抢劫。中年妇人显然不是对手,僵持了一会后就被年轻人硬是用蛮力夺走了钱包。
“谁来帮帮我呀!他抢了我的钱包!”中年妇人歇斯底里地叫道。
看到这光天化日下的抢劫,车里有一些人愤怒了。
“臭三八,再叫就要你的命!”年轻人忽然亮出了一把弹簧刀。
愤怒的群众们立刻倒抽了一口冷气。明晃晃的刀锋摆在那里,谁还想当见义勇为的傻瓜?
“拿着刀子就很了不起么,哼……”龚遥胜心里嘀咕着。
“停车!”年轻人拿着战利品准备开溜了。
这时,一个很冷静的声音响起。“把钱包还给她,人渣。”
看热闹的人们自觉地退到两旁,中间的过道上站着一个样子很丑的男孩。浮肿的细眯眼,硕大的鼻头,像球一样的蓬松头发——不用说,他当然是冯海。
“……你说什么?”年轻人举起弹簧刀。“想死的话,我可以成全你!”
冯海忽然大笑。“你有刀子,我有枪啊!”
话音未落,他猛地掏出左轮手枪,对准了年轻人的胸膛。车厢里顿时一阵骚动,年轻人也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敢用玩具枪吓唬老子?!杀了你!”年轻人握着弹簧刀,如狼似虎地向冯海扑去。
“砰、砰、砰!”冯海毫不犹豫地连续射击,样子既沉稳又潇洒。中了三枪的年轻人颤抖了几下,便一头栽倒下去,当场死亡。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嘴角涌出一道血流,身上的T恤也跟着染红了。
“大家请放心,犯人已经死了。”冯海把手枪塞到裤袋里,同时露出了微笑。“我是为了伸张正义才干掉他的,我可是好人喔。”
但车里每个人脸上全是毛骨悚然的表情,显然都被吓到了。
冯海捡起地上的钱包,交到那个中年妇人的手里。“这是你的钱包,收好。”
“谢……谢。”中年妇人好不容易才挤出两个字。
心情愉快的冯海下了车,慢悠悠地在街上走着。不过,就算他再迟钝,也知道后面有人在跟踪他。于是,他拐进了小巷群里,沿着圆圈方向迅速地迂回折返,不一会儿就绕到了跟踪者的后面。
失去目标的龚遥胜机灵地向后一望,冯海正得意地看着他。
“你跟着我干嘛?”冯海问道。
“大哥哥,你很厉害,我想请你帮我杀一个坏人。”龚遥胜认真地说道。
“你开什么玩笑!”冯海皱着眉头说道。
“那个坏人仗着有钱有势,一直在欺凌我姐姐啊!”龚遥胜装出楚楚可怜的模样。“我不能再让姐姐遭受这种不幸了,我一定要干掉他,为姐姐报仇!”
“你开什么玩笑?”冯海仍然皱着眉头。
“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说真的!”龚遥胜喊道。“如果你的姐姐、或者是你喜欢的人被别的男人一次又一次地玷污,你能忍受得了吗?!”
“这个,当然是不能忍的。”冯海一下子青筋暴起。“是男人的话,就要保护自己喜欢的女人啊!”
“就是说嘛!!”龚遥胜听出了希望。
“——但是,我不能帮你。是男人的话,就自己去保护你姐姐吧。”冯海耸耸肩。“再怎么说,我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帮你杀人。”
“我才13岁,还没有能力保护我姐姐啊!我还以为你会伸张正义呢,没想到你这么畏手畏脚的!”龚遥胜加重了语气。
“……”冯海被呛到了。“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鬼才会相信你咧。”
“唉,就算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也是白费口舌……根本没人能帮我,连警察、法院都定不了那家伙的罪吧?”龚遥胜掉头就走。“你就继续和那些小扒手作战,当你的正义使者好了!”
“喂!”冯海在他身后吼了起来。“交给我吧,我不过放过任何一个社会败类的!!”
“谢谢你啦,大哥哥。”龚遥胜转身,露出欣慰的微笑。
————————————————
“叶希那家伙,为什么两天没有回来了……”夏茵穿着睡裙,大字型地躺在地板上发呆。“连一点消息都没有,难道她就这样把我一个人抛下不管了?!不是说好要保护我的吗,那个大笨蛋!”
她狠狠地擦去眼角涌出来的泪珠,顺手抓起身旁的坐垫,看也不看就用力一扔。接着,她刷地一下子站起来,气冲冲地坐在钢琴前面,开始发泄般敲击琴键。挥之不去的烦躁就像病毒一样困扰着她的神经,用来填充内心恐惧的那份安定感完全被掏空、自以为稳固的生存空间失去了支撑,她已经不知如何是好。
那怪腔怪调的琴声,正是她的真实独白。
“也许……我应该坚强一点?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能够坚强吧?”夏茵喃喃自语。“不行啊……一个人能做什么……我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叶希,你给我回来啊!!”
琴声变得激昂,仿佛是为了赋予自己勇气而吟唱的咒语。
她没有再说话,而是在心里默念着——
“我会等你回来,请你快点回来。”
天色已是黄昏,夕阳的金黄光芒洒满了整个客厅。她将披散在肩膀上的长发撩到一边,转过脸凝视着那些火红的云彩。左手轻轻地搭在腿上,右手无意识地在琴键上漫步,弹奏出一首简单而怀念的童谣。即使心灵再也得不到澄清,只要追寻那曾经无知而无邪的岁月,也总能得到令人心平气静的药方吧?
然后,她默然地合上了琴盖。
像往日一样,她静静地在厨房里忙碌起来。付出努力、做出一桌熠熠生辉的佳肴,单纯地祈求与最重要的人共享平淡的日常,如此而已。只是明明没有切洋葱,却不小心把泪水滴落到热气腾腾的汤里,这样抑郁的心情令她觉得连时间都是静止的……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她以舒缓的动作做好了一切准备。
精美的晚餐,两把筷子,两把汤匙,两碗盛得满满的白米饭。
还有,一张空的椅子。
“再不回来的话,菜要凉了喔。”她轻声地说道。
人间喜剧·独舞
更新时间2007-2-10 0:44:00 字数:17774
“叶希回来了没有?”刚刚回到寓所里,冯海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还没呢。喂,你这小子居然直呼她的名字……”躺在沙发上的陆鸿扭曲着脸说道。“虽然她是长着一张娃娃脸没错,但其内在的凶恶程度可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唷!”
“这个我知道。”冯海笑了笑。
“迷上她,根本就是在找死。”陆鸿说着把双腿架到茶几上。“等一下,你的气色不错喔?和前两天不一样了嘛。你是不是照我说的去召妓了?”
“胡说八道!!”冯海气急败坏地走进自己的房间。他拉开抽屉、取出一个盒子,然后把里面的子弹胡乱地倒进自己的裤袋里。
“你拿子弹干吗?”像幽灵一样出现在他身后的陆鸿冷不防说道。
“关你什么事。”冯海吓了一跳。
“用枪消遣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要是闹出大事、惹上警察的话,这里每一个人都不会放过你。”陆鸿冷冰冰地说道。
“我自有分寸。”冯海信口胡诌。
“为了安全起见,给你换个新造型吧,跟我来。”陆鸿转身就走。
“我要求变得帅一点,我可不想再当丑八怪了。”冯海不满地说道。
“想都别想了你!”
结果,冯海从丑陋的朋克少年变成了老土的书呆子。锅盖式的假发、黑色宽边的平视眼镜,看起来满脸菜色而且瘦骨嶙峋。再加上陆鸿强迫他换上的白衬衫、黑长裤,冯海再次焕然一新——事实上的确是如此。他正想抱怨两句,他的手机就响了。
“猎物上门,来吧。”
看到这则短讯,他露出了怪异的笑容。
“完全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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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发展好像有点出乎意料。
为什么,眼前的这两人都一脸开心的模样?那个男人,怎么不像往常一样,一来就直奔主题?别虚伪了,你明明是一个满脑性欲的家伙!!还有,姐姐……为什么你笑得那么甜蜜?你们究竟在说些什么话?!
同处一个客厅内,仅是隔了一张茶几而已,但对面沙发上所运动着的景象却像是幻灯片的投影般不真实。少年就像是深陷在无声世界里,遥远地观看那些音容笑貌般抽离自我。弄不懂,完全弄不懂。眯着眼睛、嘴角上翘,那应该是喜悦的表现;但那是为什么呢?这个男人,明明只能带给你痛苦!
是那个混蛋给你痛苦,所以我才会给你安慰啊!
难道,你……不需要我安慰了吗?!
那么,你们这样嘴巴一张一合的是在说什么呢?为什么会说出那么荒诞不经的台词呢?对了,其实你们是在演戏吧?不要骗我、不要骗我了啦……一点都不好笑啊!
终于承受不住了。
少年跄跄踉踉地走到阳台上,手揪着头发,脸扭曲到变形。晚风无法让发烫的脑子变得冷静,胸膛下的心脏更加抽紧、抽紧到连阵阵的痛楚都那么清晰。
这样下去,目前所拥有的东西都将不复存在。
必须否定这错误的方向。
否定它!
……没错。
要用自己的手,令一切都回到正轨上。
能做到的,绝对能做到的。不需要任何人帮助,我一个人就能做到了。
下定了决心的少年,霎时觉得神清气爽。从未有过的愉快感传遍了全身的神经末梢,手臂充满了力量、双腿恢复了脚踏实地的沉稳感觉。
但是,当他回到客厅的时候,那个该死的男人却不见了。
“那个家伙呢……?”少年咬牙切齿地说道。
“已经回去了。”仍旧沉浸在幸福中的女人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我有一件事没告诉你……其实也算是一个小秘密吧。”
“你想说什么?”少年的眉头皱在一起。
于是她既高兴又难为情地说了。
“我……”
一瞬间,少年彻底地崩溃了。
——————冯海篇——————
“你在等人吗?”
看着在小区门口杵了很久的冯海,门房的老伯终于忍不住上去关心他。
“嗯,是啊。”
“口渴了吧,要不要进来喝水?”
因为他一副老实巴交的学生模样,老伯的态度也相当友善。
“谢谢你喔,大叔。”
于是,冯海便坐在靠近门的椅子上,一边心不在焉地喝水,一边留意着小区里的动静。在这狭小的房间里,一台陈旧的电风扇轰鸣着回来转动,卖力地驱散夏夜的酷热。对面的电视正在播放新闻,虽然电风扇的噪声很大,但冯海还是隐约听到了内容——
“今天下午,市区发生了一件奇特的抢劫案。大约3点20分左右,在7路公共汽车上,有一位男青年企图抢劫另一位中年妇女的钱包,结果被同车的一个乘客开枪击毙。据车上的目击者称……”
冯海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他做梦也想不到,他在无意中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
记者:“请问您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一脸严肃的路人A:“这是很严重的社会治安问题。那人怎么会有手枪?他肯定也是一个不法之徒。希望他早日被抓拿归案!”
记者:“请问您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一脸遗憾的路人B:“如果那人是用正当的防身用具制服歹徒的话,那他还算是见义勇为吧?但他使用手枪的行为本身就是犯罪。”
记者:“请问您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一脸愤慨的路人c:“虽然是抢劫犯,但他还罪不该死。如此草菅人命,简直目无法律!”
看到电视上的民众纷纷对他谴责,冯海不爽到了极点。在公共汽车上,其他人都对那个家伙敢怒不敢言,只有自己一个人挺身而出维护了正义。现在,那些胆小怕事的人们不仅没有记住他的功劳,反而还把他当成了不法份子——在需要见义勇为的时候畏畏缩缩,等自己安全了就用一副旁观者清的嘴脸大放厥词,难道世上到处都是这种混蛋吗?!
“这种人真是危险啊,说杀人就杀人。”老伯摇了摇头。
听到这种评语,正一股热血往脑上涌的冯海顿时更加火大了。“莫非让罪犯逍遥法外才好么?!别开玩笑了!!没有实力伸张正义的人,就别说些无谓的风凉话!!”
老伯被他这激动的一吼给震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冯海本来还想继续慷慨演讲,但是他忽然间透过窗户看到了疑似目标人物的家伙——中等个子、长相斯文,头发整齐油亮的中年男人。眼看那个男人正向小区大门走过来,冯海连忙走出门房,迎了上去。
“你是……吗?”冯海说出了一个名字。
“是的。”那男人回答。
“那么,你去死吧。”确认无误,冯海从裤袋里掏出了左轮手枪。那男人看到这个不起眼的小子突然举枪对准了他,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砰!砰!砰!”快速的三枪,全部射中了头部。那男人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把门房的老伯吓得魂飞魄散。冯海把手枪塞回裤袋,接着不慌不忙地走到小区门口。
“你杀杀杀……杀人了……”老伯口齿不清地说道。
“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而已。”冯海从容地叫了一辆计程车,随即扬长而去。老伯发呆了一会儿,然后迈着蹒跚的步子走了回去,颤巍巍地拿起了电话。“喂……我、我报警……”
在距离数公里外的地方。
一个年轻女子在某间建筑的走廊里狂奔着,在打开一道门的同时脱口而出:“刚才在绿荫路新隆小区发生了一起枪击案,受害者死亡、犯罪嫌疑人乘计程车离去。据报案人称,那辆计程车的车牌尾数可能是835!”
会议室里的人立刻耸动了。
“马上联系交通部门,严密监控市区各个路口,对可疑的计程车进行拦截!!事情紧急,我们走!”
冯海当然不会知道,下午的公车事件发生后,警察局就迅速地成立了专案小组。虽然他杀的是一个抢劫犯而不是平民百姓,但以手枪作为凶器杀人的行径不仅为媒体所津津乐道,更是挑起了民众卫士们的敏感神经。为防止同情或者偏袒凶手的言论出现,尽快地将凶手抓拿归案以端正视听便成为刻不容缓的任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冯海所做的事甚至比抢劫杀人更加严重、更加危险。而在短短一天内就犯下两案,无疑会被认为是对警方的公然挑衅——他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焦点人物了。
警笛在街上此起彼伏地呼啸,令人心悸的紧张感充斥着这座城市的夜空。
在城北,一辆最接近目标的计程车被强制停靠到路边。便衣警察们飞快地包抄过去,六把手枪同时指住了计程车里的人——但那是一位肥胖的老妇人。
“警察!不许动!”
“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司机被这架势吓得六神无主。
“你刚才有没载过一个年轻男子?是不是这个人?!”一个警察递给他一张纸,那上面画的正是朋克少年冯海的相貌素描——细眯眼、大鼻头、蓬松发,特征十分明显。
“不是,刚才那个学生样子很瘦,戴着眼镜。头发是直的……”“他穿的是什么衣服?”“白色的短袖衬衫,黑色的长裤。”“他是在哪里下车的?!”“西园路,商业街那边。”“他什么时候下车?!”“大概五分钟前吧。”
盘问结束,警察们交换了一下眼神。
“虽然不是原先的案犯,但他和报案人说的是同一个人!!”“兵分两路,一部分人先去西园路!歹徒也可能是中途换车了,通知各检查站,一辆计程车都不能放过!!”
“队长,歹徒一路北上到西园路后,不可能会绕远路折返南下,我想他是朝东北方向去了……”
“你是说,那里?!”
“如果要到那里的话,最近的路线是……!!”
在另一边。
仍然在计程车上的冯海,没来由地叹了一口气。为什么要换车,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是基于某种不安的预感吧。即便如此,他也不想改变自己的计划——重返自己的故乡,贯彻自己的正义。
车子驶上了跨江大桥。只要经过这里,那个灰暗的世界又将重现眼前……
前方传来一片嘈杂的声音,耀眼的红光不断地回旋闪烁着,似乎有几辆警车集结在一起。司机放慢了车子的速度,冯海则开始心跳加速。不安的感觉再度袭来,他的额头上流出了冷汗。为了给自己勇气,他把手伸进裤袋里,紧紧地握住了左轮手枪。
“前面那辆计程车,马上停下来接受检查!”扩音器的粗响骤然惊醒了他。
“掉头、回去!!”冯海冲着司机吼道。
“可是……”“回去!!”紧张到极点的冯海不假思索地掏出手枪,顶住了司机的头。
“哇,别乱来!”
车子急促地转弯,发出了刺耳的鸣叫。还没等冯海镇静下来,眼前又出现了那种闪烁不定的红光——数辆警车从桥的那边呼啸着迎面而来。往倒后镜一看,后面的警车也开动了。
“开快点!!”冯海喊道。
但是,前面的警车突然间纷纷煞车,横七竖八地排成了一道屏障,将大桥的过道完全堵住了。计程车司机慌忙的煞车,最终在离警车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停住。
“可恶……”冯海拔掉安全带,从后座爬到驾驶副座。与此同时,警察们跑步着冲了过来。冯海打开车门,挟持着司机仓皇下车,样子变得十分难看。
“可恶、可恶……为什么要追我啊,你们都想抓我吗?!”冯海吼道。“我、我可是正义的!我杀的都是该死的人!”
“放下武器,立即投降!!”扩音器的啸叫盖过了他的声音。
……
身体好热,非常地热。
大概是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沸腾吧。
肺叶如同吹制中的炙态玻璃般膨胀,被吸入气管的风仿佛通过煅冶得发红的钢铁般暖得发烫。心脏就像高温熔炉的核一样吞吐卷动着灼热的气浪,猛烈地焚烧体腔、烘烤肌肉。于是,水分渐渐地被榨干,所有的毛孔都在喷泄汗液、然后污秽地粘在身上。也许,透过胸膛,也能看到那赤红色的火焰在熊熊蔓延——他确实地感觉到,自己将燃为灰烬,再也得不到重生。
“不,我才不想死!”冯海喊道。“我没有错,我用不着被你们这群废物抓住!”
他揪着司机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枪口一直顶在司机的脑袋上,警察们也不敢轻举妄动。面对着数十把手枪的包围,冯海的情绪更加激昂了。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放着真正需要惩治的恶徒不管,这样对我死缠烂打的算什么?!我是制裁者,我不会被你们制裁!!”
他一边喊着一边向大桥的边缘靠近,在司机的掩护下,他猛地翻身跃下栏杆——
“砰!”突如其来的一枪击中了他的侧腹,他浑然不知地摔了下去。
“别让他跑了!”警察们急忙赶到栏杆边察看。夜色很暗,再加上大桥的高度,江面上黑黝黝的一片模糊,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楚。
“糟了,现在是洪汛期……”
……
好冷。
坠入水中的一瞬间,那种从体内弥漫出来的、有如蒸汽般的热力消失了。
脑子并没有变得清醒,反而像是被冻结了一样失去了思考能力。肢体在彻骨的浪潮中浮浮沉沉,严寒犹如针刺般渗入肌肤,内脏器官似乎正赤裸裸地浸泡在冰水之中。意识尚在、但感觉完全麻痹,整个人就像一块泡沫塑料般随波逐流。仰首凝视那连一点星光都没有的漆黑天幕,头颅里充斥着瀑布击石般的轰鸣。随着身躯不断地激荡,腹部的伤口在水底下涌出像烟雾般的褐黄色血液,只是他并没有发觉到。
浑浊的江水不时地灌入耳鼻,令他几欲窒息。假发、眼镜都被冲走了,脸上的化装也已经溶解。难道,自己会就这样被江河吞没,而在数日后成为一具肿胀不堪的尸体么?
就在他濒临绝望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于是他把右手从水里举了出来——
那把左轮手枪,仍然牢牢地握在手中。
“还在……”他喃喃地说道。
这是他与叶希初次见面的时候,她送给他的礼物。
“我不能死!”滚烫的眼泪滑过脸庞,他咬紧牙根,奋力地向岸边游去。无论如何都不能这么死去,因为自己有生存下去的理由、即使是只有自己承认的理由。现实或许一直都会那么糟糕,但只要坚持下去的话,总会有快乐而满足的一天吧……
凭着坚韧的意志,他硬是横越洪流,爬上了堤坝下的浅滩。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他浑身脱力般地跪倒,同时急促而混乱的喘息。胸口的沉闷感令他咳嗽了几声,突然间有两个黑影在远处一晃!
“该死的警察!”刚刚平稳的内心瞬间被撕裂,他条件反射地举起手枪,随即愤怒地扣下扳机。
“砰砰砰!啪啪啪啪……”
两个黑影倒了下去,再也没有动弹。连续开了几下空枪后,他颤抖地推出转轮,然后从裤袋里取出子弹、逐一填入弹巢。冯海搞错了,他射杀的并不是警察,而是一对幽会中的情侣。枪声暴露了他的位置,正追踪他的警察们立刻循声摸了过去。
微弱的月光无法驱散黑暗,堤坝上树影婆娑、浅滩边杂草摇曳,仿佛到处都是鬼魅般的影子。他的呼吸越来越快,身体像弓一样弯着,睁大了的瞳孔里写满了恐慌。
看不见的地方,也就意味着里面蕴藏着危险吧?
“砰、砰、砰砰砰砰啪啪啪……!!”他对着视野内的暗处疯狂而盲目地开枪。
……
躲起来也没用!
我有手枪,我是无敌的!子弹、每一颗子弹都是那么强而有力!
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
为什么这样寂静?出来啊,统统给我出来啊!!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不行了、再也不行了。
他终于承受不了这种沉重压力,转身就跑。可是他才跑了几步,就狠狠地摔倒了。他翻起身,装好子弹,接着继续狂奔、再接着摔倒、然后又朝身后胡乱地开枪。
如此重复几次后,子弹用光了。
赖以支撑的脆弱自信宣告粉碎、深深的绝望如墨般染遍身心,他一脸呆滞地站在那里,宛如雕像。
“不许动!放下武器!”警察们从堤坝上冲了下来。
冯海神情恍惚地举起了手枪——
“砰砰砰砰砰砰……!!”
身上中了一枪又一枪,他仍无意识地扣动扳机,射出并不存在的子弹。最后,他仰面朝天、倒在浅滩上。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眼睛余光里的世界,永远的关闭了。
——————夏茵篇——————
又一次独自吃完晚餐。
她麻木而机械地收拾桌子,然后走到厨房里。堆放碗筷的水槽堆起了一层厚厚的白色泡沫,她把手伸到里面,仔细地抹除一切肥腻。接着,清水一冲,所有的餐具皆光洁如新。可是,她却慢吞吞地把已经干净了的餐具洗了一遍又一遍,好像有用不完的时间一样。
——尽管她想用家务劳动来强迫自己不去思索,可终究还是摆脱不了忧郁不安的心结。
所以,她迈着虚浮的步子回到了客厅里。
时间漫长得那么难熬,好不容易等待30分钟过去,还有30分钟、再30分钟、无数的30分钟必须接着等待……
但她相信,只要结束等待的那一瞬间到来,那么之前无论多久的等待都会值得。现在越是苦闷,最终得到的便越欢喜——那是能够令人忘却一切烦恼的畅快感。
可是,叶希真的会笑着回来,像是没有发生过任何事地安然回来么?
“反正我一个人也能活着,我不用她保护也能活着。”
可是,真正的问题似乎并不在此。
“反正那家伙不会有事,她又不是普通人类。”
可是,自己还是很担心。
“所以,我要好好地活着。我不会输的……不管她是抛弃我了,还是无法回来了,还是……死了。”
她舒展了一下稍微僵硬的身躯,随后即兴地跳起静谧而和谐的舞蹈。手势优雅、步伐轻盈,在客厅的水晶吊灯下恣意挥洒着澄澈的光辉。心中已无杂念,每一个动作都犹如月夜的潮汐般充满生命感的韵律。
忽然,门铃叮咚叮咚地响了。她霎时精神一振,飞奔着冲去开门,可惜门外的人却是龚遥胜。
“啊,是你。”夏茵迟缓地打招呼。
“看到我,你又失望了吧。”龚遥胜笑着说道。“唉,谁叫我不是你等待的那个人呢。”
“对不起。”夏茵有些尴尬。
“夏茵姐姐,你这样也不是办法啊。老是愁眉苦脸的话,脸上会长皱纹的喔。”
夏茵忍不住噗哧一笑,龚遥胜顺势说道,“到我家坐坐吧,我有一样很好玩的东西想给你看。”
“嗯。”
于是,两人转到了隔壁。夏茵随意地往沙发上坐下,伸了个懒腰。的确,每分每秒脑海里都充塞着对叶希迷茫的思念,那样子的焦虑感早已令她不堪重负了。那么,暂时淡忘一下叶希的事吧……
“——你来当我的姐姐好不好?”
龚遥胜走到夏茵面前,忽然发问。
“哎?你不是已经有一个姐姐了嘛。”夏茵诧异地说道。
“她已经丧失资格了。”
少年的声音骤然变得冰冷,仅是这么一句话就让夏茵打了个寒颤。明明什么事都还没发生,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但她似乎本能地感觉得到,危险的触丝就要蔓延到她身上,令她连一刻也不想再停留在这个场所里。
“你看一下吧,这个东西。”
少年说着向她伸出握着拳的右手。随着他的手指慢慢张开,疑惑的夏茵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莫名的强烈紧张感令她胸口一阵闷塞,额头上不知不觉地冒出冷汗。
——掌心上,是一个只有小指般大的胎儿。
不,不可能是真的……
那一定是手工的艺术品,只不过精致得令人难以置信,逼真得十分可怕而已。但那有着生物质感的躯体、纤细得像火柴棒的手脚、模糊却有实感的五官,仍然弥漫着古怪而不详的感觉。
“讨厌,这……这是什么……”她颤抖地说道。
“孩子啊。告诉你,这是我从姐姐的肚子里取出来的喔。”少年阴沉地说道。
“你……?!”夏茵猛地瞪大了眼睛。“别恶作剧了,一点都不好玩……”
“怎么,不相信吗?”少年嗤笑一声。“来,跟我姐姐见个面吧。”
在夏茵恐慌的眼神注视下,少年走到冰箱面前,轻轻地拉开了门。夏茵触电般地把脸转到一边,只觉得身体麻痹得无法动弹。在一瞬间,她隐隐约约地看到了冰箱里的什么东西——那朦胧得无法辨认,反而更加显得骇人的景象已如烙印般刻入脑海,像毒素一样蚕食着她的神经。她想站起来,但身体却紧张得无法动弹,只能僵硬地坐着不动。
“我一直都很喜欢我姐姐的啊。”少年说道。“就算她和那个男人一次又一次的上床,我也可以忍受……因为我知道,那不是她的错。”
“可是……她竟然怀上了那个男人的孩子?!而且还要和他结婚?!哈、哈哈……”少年弯曲着身体,发出刺耳的笑声。“原来如此,她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了!!还说要永远和我在一起呢……我多蠢啊,居然连那种廉价的谎话都相信了那么久!!”
“……”
“这个恶心的毒瘤,就是他们爱的结晶么!!”少年大吼一声,将手里的胎儿狠狠地扔到地板上,接着用力地踩下去,碾成一滩肉糊。
“我,我要回去了。”夏茵低着头喃喃自语。
“我不会让你回去的。”少年斩钉截铁地说道。“那个女人死了,你就代替她做我的姐姐吧。”
“谁要当你的姐姐!!”夏茵喊了起来。“如果你连自己的姐姐都能杀死的话,谁会信任你!!”
虽然她情绪十分激动,却始终不敢与少年正眼相对,生怕会一不小心看到他身后的东西。少年识穿了她的胆怯,不由得露出怪异的笑容。
“什么是信任啊……”少年冷冷地说道。“我把一切毫无隐瞒地说了出来,够坦诚相见了吧?我信任你,你呢?你不信任我吗?好吧,那我直接了当地告诉你——要是你不愿意做我姐姐的话,我就让你和那个女人一起住在冰箱里。这样可以吗?”
“啊……哇!”夏茵吓得慌不择路地乱跑,一下子冲进了某个房间,接着砰的一声关上房门。她跌坐在地板上急促地喘息,身体蜷缩成一团,手指插进发丝里颤抖着。
“躲起来也没用啦,我有钥匙啊。我给你半小时的时间考虑,如果你到最后还是不肯服从我的话,那我也只能放弃你了。反正,我的人生已经没有乐趣可言……”
隔着门听到那些令人寒心的话语,夏茵的脸色越发苍白。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她感到脑子变得稀里糊涂的,完全无法思考。身心如同被紧紧地束缚住般沉重,连做梦都不曾有过如此的不真实感压迫得她无法挣扎,嗓子里发不出一丝声音。想逃,但双腿已被泥潭陷阱吞没。
“快来救我啊,叶希……”
她的眼角渗出了泪水。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她只觉得周围安静得可怕。在近乎无意识地呆坐了一阵后,她缓慢地打量了一下环境。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芬芳,从摆设和布置来看,这里应该是龚思兰的卧室。误打误撞,刚好闯进这个房间,似乎是个讽刺的结果。
她恍恍惚惚地踱步,既没有什么可想,也没有什么可做,就像行尸走肉一样挪动着空壳般的身躯。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自己还能等待着什么,被毁灭吗?
“……叶希不可能会来救我。”
为什么,无法承认这样的事实呢。
“她那么强……如果我能像她那么强就好了。”
为什么,自己不能变强呢。
“——如果我是叶希就好了。”
为什么,我不是她呢?
夏茵的心猛然颤抖了一下。她若有所思地坐在梳妆台前,双手伸到脑后,将一头长发扎起。接着,她拿起眼线笔,仔细地描出粗浓的黑眼线。最后,她挑选了一支深褐色的口红,为自己的唇涂上成熟而沉着的色彩。
凝视着镜子中那冷酷、面无表情的自己,她感到无比地讶异。
——原来自己也可以变成这种模样,实在是不可思议。
“我真的变成她了。”夏茵无意识地喃喃自语。经过这个小小的仪式,原本疲惫不堪、肿胀烦闷的头脑霎时有如被清凉的风吹拂过般澄彻,精神亢奋得按捺不住阵阵的冲动。面容绷紧、瞳孔里仿佛燃烧着黑色的火焰,即将呼之欲出。
“没错……我一个人也能活着,我不用她保护也能活着。”
于是,一些被遗忘了的记忆又浮上心头。
叶希没有教过她如何格斗,只是告诉了她三个要点。
其一,格斗最重要的是勇气。力量、技巧、速度都是其次,如果畏惧对手的话就绝对没有胜算。
其二,要清楚地分析敌我的优劣势,找寻对方的弱点、攻击对方的要害。
其三,充分运用周围环境,挖掘身边一切可以充当武器的物品。
“我不用怕他。仔细想一下,他也不过是13岁的小孩。”夏茵静静地思索。“我平常都有做运动,臂力、柔韧度、反应神经都不可能比他差。最起码,我的身高就很有优势,手脚也比他长。但是……他应该有刀子。他会用刀子来对付我吗?……不管怎么说,还是做最坏的打算吧。”
她再次打量了这间布置得相当典雅、舒适的卧室。
房间里没有花瓶,也没有扫把之类的物品——大体上一个白领丽人的卧室里也不会有扫把。梳妆台上有一把折叠式的小剪刀,方便带在身上,但实在秀气得很不中用。唯一的一只椅子是实心的无靠背坐垫,抓在手里根本无处使劲,也只能放弃。翻遍了所有抽屉,一时间似乎找不到可以利用的东西,她不由得有些迷惑了。
“赤手空拳是绝对不行的……既然没有直接就能用的武器,那就得自己‘制造’出来了。”
她把眼光锁定住叠在床上的毯子。这张毯子很薄,体积也不大,而且质地坚韧。她将毯子卷成圆筒状,发现手感意外地好,挥舞起来相当流畅。当然,单是这样是不够稳固的。她打开衣柜,取出了一条连衣裙,随之用剪刀沿着裙边割开几个小口。然后,她捏着裙角一路撕下去,逐一将裙子撕成数道布条。接着,她把布条分别搓成绳索,在卷紧毯子的同时用力地捆住,并从前到后地绑了几个结。一番努力后,一根结实而有弹性的棍棒就完成了。
“这样还不够。”
她不停地用眼睛搜索房间,在书桌脚的内侧找到了一罐杀虫气雾剂。她拿起来摇晃了几下,确定里面还有液体,然后端详了一下说明。
“唔……‘95%成分为酒精,对人体无害’?”她歪着脑袋自言自语。“鬼才信呢!”
于是,她把气雾剂藏进毯子的尾部,以备不时之需。
“还不够,不能掉以轻心。”她反复地察看房间里的东西,脑海里也在不断联想着。“有了。”
她从书架上取下几本厚书,跟着在抽屉里找出一条长筒丝袜,把厚书塞了进去。为了保险起见,她又在外面加套了两条丝袜。这个玩意看起来虽然是很可笑的组合,但用手提起来时,那种沉甸甸的感觉却好似打倒巨人歌利亚的投石器一样危险。
“……要是甩中头部的话可不得了。”她有些犹豫。“嗯,就放在门旁边,当最后的武器用吧。”
准备完毕,夏茵做了一个深呼吸。把门打开的话,似乎就会再次踏入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而且还有一个非常识能想象的恶魔在等待着她。一想到那个恐怖的冰箱,她就觉得自己紧张得快要窒息。
“镇静、镇静下来……我不能害怕……平白无故地遇到这种事,真是够了……对,赶紧把他打晕……然后报警吧……现在也不知道几点了,今晚说不定还能睡个好觉呢,呵,呵呵……”
她当然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僵硬。
拖得越久,恐惧越是一点一点地加剧,最终要面对的还是必须面对。夏茵下定决心,咬紧牙关开了门,手里抱着棍状的毯子猛冲了出去——
忽然间,她感到脚下一滑!!
心脏猝然搐动了一下,强烈的不安感瞬间侵入神经,就像被无数道电流窜过般迅猛。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失去了平衡。毯子脱手飞去,整个人后仰、重重地摔到地板上。疼痛、麻痹,加上胸口一阵闷塞令她不知所措,脑袋暂时性地一片空白。她本能地爬起身坐在地板上,正想喘息一下,却突然看到了龚遥胜那张狰狞的脸就在旁边!!
时间,似乎在这一秒钟凝固住了。
——弓着身体、面露怪笑、饶有兴趣地观察夏茵的龚遥胜。
——无法动弹、表情呆滞、被龚遥胜吓得六神无主的夏茵。
紧接着,他向她挥出一击。被那双骇人的眼睛所吸引,甚至连他手里拿的是什么都没有看清楚的夏茵,在脑袋被击中之前,她心里咯噔地闪过一句话。
“一切都完了……”
随后,她便昏迷了。
夏茵完全没有意料到,在她躲进房间后,龚遥胜从厨房里拿出食用油并倾倒在房门前面。接着,他就一直在旁伺机偷袭。夏茵一旦摔倒,个子矮小的他便立刻掌控了高度的优势,可以轻易地打晕她。尽管夏茵费尽心思准备了几种武器,然而最终却因为大意,一下子败给了他的简单策略。
……
苏醒之后,感觉糟透了。
身体呈“火”字型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手腕、脚踝处被绑上绳索,整个人就好像蝴蝶标本一样遭受拉扯,唯一能灵活转动的恐怕只有脖子了。她缓缓地观察了一下环境,发现这里并不是先前待过的房间,应该是龚遥胜的卧室。
“你醒了呀,姐姐。”少年亲热地说道。他侧躺着依偎在夏茵身边,两人贴得很近,近得可以传递彼此的体温,但她却因此而感到一阵阵的恶寒。
“……”
眼下虽然是最糟的状况,但也不能轻易地意气用事。激怒他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目前所能做到的就是尽量地忍耐——现在还不是绝望的时候。
“我本来是打算先让你考虑清楚的,可转念一想,要让你那么简单地接受我……似乎不太可能呢?”少年说道。“不过那也很自然,因为你还不了解我嘛。”
“男人都是满脑子肉欲的东西,但是我不一样。我不会玷污你的身体,也不允许任何人玷污你的身体。我一个人是活不下去的……我需要依赖,需要你,姐姐。”
“也许,我比你更需要依赖。”夏茵忽然微微地笑了。“我不了解你,你也不太了解我啊。我……其实是有一个哥哥的。”
“我九岁那年,父母就离婚了。我被法院判给了我妈妈,后来她再婚了,对方就是我现在的爸爸。当时,爸爸也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我们算是两个单亲家庭结合在一起的吧。我忽然间多了一个大我三岁的哥哥,本来是很高兴的,可是……大概是因为陌生感吧,从共同生活开始后,哥哥便一直欺负我。”
“他欺负我的事多得说不清了……不过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他经常硬拉着我去踢足球,然后又借口我表现不好而把我揍得鼻青脸肿的。等回到家后,爸爸妈妈一问起来,他就说是因为我太笨,才会自己摔成那样。那时,我非常怕他,一点都不敢为自己说话。”
“每次我被他弄哭的时候,他总会说,‘你这个丑丫头,就算脸上没有受伤也还是很难看。’”
“不过……渐渐的,他欺负我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人总是会长大的嘛,他开始成熟了,我也不再是丑丫头了。也许是因为我变漂亮了的缘故吧?呵呵……他对我的态度温柔了很多,时常体贴地呵护我。虽然我以前对他恨之入骨,可我却很快地就原谅了他。”
“可是……他竟然因为一场意外,莫名其妙地就死了……”
她的眼眶里蓄满了眼泪,只是暂时没有流下。
“怎么都没有想到,人生会那么无常……忽然间,我就失去了一个疼爱我的哥哥。这种转变快得令我难以置信,那时的感觉,就好像全世界都变得不真实了一样……”
“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处在孤寂和落寞之中。我才发现,自己有多么依赖哥哥……”
无法擦拭泪水,只能任其滑过脸庞。
“叶希也伤害过我,她曾经深深地伤害了我……不过,她后来却对我很好。我感受到她对我的爱意,终于也原谅了她,接受了她……也许我这个人天生比较贱吧,只要别人稍微对我好一点点,我就感动了、软化了……”
“但如今,叶希也把我抛弃了。”
“……你可否别伤害我,对我好一点?”
夏茵露出了一个微弱的苦笑。
一直沉默着听她诉说的龚遥胜,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之后,两个人静静地躺着,维持了一段时间。
“对不起,我的肚子有些饿……”夏茵有些尴尬地说道。
“啊,那我给你煮面条吧。”
“嗯,当然是要那种鸡蛋、紫菜、虾仁、香菇、蒜头都一起下的面条啦。”夏茵调皮地笑道。“上次吃了你煮的面条,味道到现在还很难忘呢。”
“没问题,等我一下!”
看到龚遥胜起身离开了房间,夏茵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再温情的假象,也抵不过身体的麻痹,还有被绑处那火辣辣的痛楚——事实上,她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是在拼命忍耐着。
那把折叠式的小剪刀就在她身上。
之前,因为穿的是没有口袋的连衣裙,于是她便戏谑式地把剪刀藏在了胸罩的中间,没想到这样无意识的举动反而成为了她最后的机会。但是,她现在手脚都被绑得牢牢的,要如何拿到剪刀……?
办法很简单,但她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她运用自己身体的柔软度,开始竭力地向上弓腰,一下接一下地挺起腹部。双腿被拉着,能活动的距离实在太小,但她仍奋力地尝试。忽然间,剪刀从胸部里滑落下来,她赶紧支起肩胛挡住剪刀的来势,以免掉落到被单上。接着,她小心翼翼地一边挪动着肩膀,一边把嘴巴凑了过去。用牙齿咬住剪刀之后,她缓缓地转过头去,眼睛盯着被绑住的手腕。
——接下来的才是关键。
没有时间考虑,也没有机会可以试验。
她把脸转到左边,然后将头部猛地向右180度一转,同时用嘴巴把剪刀甩了过去。落点离手掌还有些远,幸好没有偏离得太厉害。这个结果也算是意料中的事,毕竟自己并非杂技演员,不可能直接就一次过成功。她毫不迟疑地用背部不断地向外磨蹭被单,利用被单上起伏的皱褶,艰难地将剪刀一点一点地传过去。
“快一点……快一点……”她心急如焚地在心里呼喊着。
汗水早就湿透了衣服,连额头上的头发都粘在一起了。汗珠流入眼睛,她也毫不在意。
当她觉得气力就要用尽的时候,她的小指忽然勾到了被单。她立刻发狂地扭曲、挥舞手指,接着用食指和大拇指捏住一小片被单狠命拉拽了一阵,然后其他的手指才勉强够得着。再来,她更加激烈地抽动手腕……
拿到剪刀的瞬间,她虚脱得只剩喘息的气力。
但是,她连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她重新振作起精神。因为这是把折叠式的剪刀,刀刃藏在里面,要单手打开并不容易,何况她的手腕是被绑着的。她明白,就算时间再紧急,此时此刻也必须保持高度的冷静。那弹奏过无数钢琴名曲、像是葱白一样的修长手指灵活地摆弄剪刀,以被割开两道伤口的代价终于将剪刀打开了。
想用这把小剪刀剪断绳索是绝对不可能的,于是她把刀刃抵在绳索上,吃力地来回锯动。
慢慢的。
慢慢的。
——断了。
她无暇去管手腕上绑着的结,在狂喜的心情下开始解放另一只手。
“你在干什么?!”忽然间有如晴天霹雳般的吼声响起。
夏茵过于全神贯注,居然完全没有发现龚遥胜已经捧着一大碗面条回来了。但是,她这时候作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完全不理睬龚遥胜,而是用更加快的速度去割绳索。
“混账!!你给我停下来!!”龚遥胜愤怒地把面条砸到地板上,但夏茵仍然无动于衷。双手获得自由后,她像疯子一样猛锉着左腿上的绳索——这时,同样失去理智的龚遥胜向她扑了过去。
预感到危机的夏茵吓得往后一躲,残余的绳索幸运地被拉断,但右腿上的绳索还牢牢地绑着。床铺被她的腿拉翻了,她跟着失去了重心,一下子摔倒在地板上。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她恐慌地抬头一看,龚遥胜手里握着的小刀已经近在咫尺!!
“哇!!”夏茵本能地低着头向前一顶,却正好撞到了龚遥胜的下腹。因为他个子矮小的关系,本来连坐都坐不直的夏茵居然击中了他的要害。
“……”龚遥胜满头冷汗地蹲了下去。
夏茵赶紧继续她未竟的事业,终于把最后一条绳索也割断了。
到目前为止,她的精神没有丝毫松懈过。接下来要做的事是——
“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少年突然发问。
“什么……?”
“放弃做我的姐姐,放弃生存么?”少年的嘴角笑得很歪。
“我一定会生存下去,但不是和你一起生存!!”夏茵喊道。
“你可以走出这个房间么?你可以离开这间房子么?”少年紧盯着夏茵的眼睛,盯得她毛骨悚然。
“我——”
“你会得到非同寻常的快感。”少年故意压低了声音。“那就是……肌肤被切割的……绝顶的快感。如果你想体会一下的话,我可以让你升华到极致。”
少年说完,拿起小刀在自己的手臂上闪电般横划了一下。刚开始看不到伤口,血珠随后才冒了出来,眨眼间汇成了一串。很快的,鲜血就像岩浆一样涌出。少年挥动着手臂,让鲜血宛如涓涓细流般四处游动,看起来仿佛是诡异的红色纹身。
“你觉得我会痛吗?不会,根本不会。”少年说道。“我感到有一些麻痹,血流出来的地方是热热的,但时不时又有点凉飕飕的。啊,真是奇妙。”
说着,他又往手臂上划了一刀。
“哇,我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了耶。每一刀切下去,背脊就会产生电流般的快感,爽得我忍不住打寒颤,爽得我鼻子发酸、酸得很想流泪。可惜,这种快感只有肌肤被切开的一瞬间才会有,实在太短暂了。怎样,要尝试一下么?我会让你反复体验这种快感的。”
鲜血在地板上汇成了一滩,然而他却熟视无睹,夏茵被他的变态行径震惊得愣住了。
“我给你最后一次选择。”少年慢条斯理地说道。“或者是继续做我的姐姐,或者是被我切割后当成收藏品,你选择吧。”
她感到双腿发软,软得就要跪下。但是……就算向他妥协,难道自己就会因此而活得好一点么?眼前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是连一丝丝的期望都不能寄托的。没有任何侥幸的余地,如果屈服等于被毁灭的话……!!
——绝对不能再害怕了。
害怕的话,就连最后的机会也将失去。
自己并没有犯任何过错,没有任何害怕的理由!!
想到这里,夏茵扔掉剪刀,猛地抓起被单。不会再有准备的时间,她简单地将被单抱在怀里,接着便向龚遥胜冲了过去。
“这就是你的回答么!!”龚遥胜吼着迎了上去。
——刹那间。
两个人撞到了一起,刀锋刺穿了被单。凭借着体力上的优势,夏茵撞倒了龚遥胜,自己在打了个跄踉后终于冲出了房间。
糟糕。
腹部那热热的感觉是……?
她不敢去摸,不敢去望,不敢去想。她强忍着委屈的泪水,向斜对面的房间跑去。还好,先前藏在门后的“武器”还在!!
弯腰捡起那东西的同时,她发现身上的白色连衣裙被染出一朵血花。强烈的刺痛感使得她的脸色异常苍白,就算如此,她现在也只能关心唯一的一件事——
握着小刀追过来的龚遥胜。
到了这个份上,心中已经毫无顾忌了。在客厅之中,她用双手紧握丝袜的一端,踏步、扭腰,将坚硬而沉重的凶器向龚遥胜抡了过去,那张力十足的气魄令他不由得退却三分。
“哈哈,好玩!你是从哪弄来这玩意的?!”龚遥胜一边闪避一边怪笑着。
夏茵没有开口,她阴沉地盯着龚遥胜的脑袋,恨不得把这个活蹦乱跳的家伙一下打倒。她的双手挥舞了一下又一下,空中发出了“呼”“呼”的风声,仿佛在奏响着生命的丧钟——
忽然间,她的武器脱手而出!!
因为丝袜的质地过于光滑,虽然她一直在留意着,但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更加不妙的是,包裹着厚书的丝袜落在了龚遥胜的身后,再没机会取回来了。
此时,龚遥胜背对客厅的门口,而夏茵背对客厅后的餐厅。
目标是……厨房!!
她当机立断,转身就拔腿狂奔。厨房里也许还有其他的刀具,在那里的机会应该大一点。但是,不过几秒钟之后,她便发现自己犯下了一个无可挽救的错误。
由于对龚家的环境还不是很熟悉,加上情绪过于激昂而失去辨识能力,她首先跑到的地点是左边的浴室前——而厨房是在右边。正当她想折返回去的时候,尾随过来的龚遥胜堵住了她的路。
后退。
她只能后退。
山穷水尽般地后退。
脚趾头紧紧地扭在一起,肩膀微微地缩着,头低低地垂着。身体越来越僵硬了,快要不能呼吸了。脸蛋哀愁地扭曲,眼泪无声无息地流淌,脑子里混乱得连思考都宣告停止。
……就算后退,也是绝路。
她终究承受不了巨大的压迫感,一下子打开门冲进了浴室。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踏入的原来是地狱。
——血,视野内到处都是血。
墙上像泼墨般地被刷上无数道朱红,垂下来的血流就像蜈蚣的细脚一样密密麻麻,在那些洁白的瓷砖上尤其显得刺眼。一朵又一朵的血花则仿佛是爆炸后的印记,喷溅得既妖娆又鲜艳。浴缸里盛满了暗红色的液体,满得溢了出来。被稀释后的血水呈现出深浅不一的颜色,好像红珊瑚一样流动扩散,在潮湿的地板上渲染出张牙舞爪的图案,上面还零零星星的漂浮着一些肉屑、残渣、以及无法辨认的器官碎块。
脑袋里似乎嗡嗡的在响。
她从来不曾想过,“红”这种颜色是如此恐怖的。
强烈的视觉冲击,加上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令她的胃袋犹如翻山倒海般难受。再也忍耐不住了……她连挪动脚步都做不到,就原地呕吐了起来。晚餐很快就被吐了个精光,她只能一阵阵地干呕,实在苦不堪言。感觉上,好像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哎呀,别把浴室弄脏嘛,真是的。”少年说道。“姐姐,你算是找对地方了,这里就是你的归宿喔。”
夏茵神情恍惚地站着。
残存的勇气早就消失殆尽,她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或许,自己的命运就是这样了。早知如此,为什么还要拼命挣扎了那么久呢?死亡是很可怕的,可死了之后就不会再痛苦了啊。对吧……
“你已经不会开口了吗?”少年说道。“没关系,我会把你的心脏取出来,贴在耳朵上好好听你的心声。”
身体好像在摇晃,大概很快就会倒下了吧。真是不可思议,恐惧好像完全消失了——应该说,所有的感情都消失了吧。内心空洞洞的,似乎什么都不曾存在。
“是啊,你就杀了我吧。”她踩着血泊,轻飘飘地向少年走去。
少年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忽然间,她无意中看到了浴室里的镜子。怎么回事,那双像黑宝石一样深邃的眼睛、泛着金属光泽的唇,宛如假人模特般的冷漠面容……是谁?
对啊。
为什么会失去自我呢。
只是因为忘记了自己的脸。
……原来,我的脸上并没有绝望!!
像被针蜇了一般,身体的最深处霎那间燃烧了起来。四肢恢复了知觉,头脑迅速清醒,失去的力量仿佛都找了回来。那么,现在首先要做的事是——
夏茵突然间提起浴室里的一个塑料桶,接着猛地将桶里的血水向少年泼去。猝不及防的少年被泼得睁不开眼睛,夏茵趁机从他身边冲了过去。
自由。
我要自由。
纵使必须付出任何代价!!
……
追逐的终点,是在阳台。
“你无路可逃了,放弃吧!”少年怪笑着说道。“还是说,你准备用花盆和我搏斗?”
“我懒得理你了。”夏茵淡淡地说道。“自由的路就在我身后,你再也阻拦不了我。”
为什么,语调会轻松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不知道。只是心灵好像从未变得如此澄清。
夏茵爬上了围栏,高高地站在上面,张开了双手像是张开了翅膀一样。
“这里是四楼,摔下去会死得很难看的!!”少年突然紧张了起来。
“在落地前的一瞬间,我都相信我是最美的。”夏茵优雅地说道。
“不行!!你不能离开我,姐姐!!”
少年舍弃小刀,向夏茵冲了过去。她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后,转身向外一跃——在空中,少年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腰,两人同时急速坠落。
……
在短暂的痛苦后,终归能获得安详吧。
逆转沙漏(前篇)
更新时间2007-2-10 0:52:00 字数:16176
——————叶希篇——————
依然是,这片辽阔无垠的戈壁砂漠。
一丝声音都没有,这里是寂静得连鸟兽都不曾眷恋的原始之地。千里之内,毫无生机,只有为数不多的仙人掌在茁壮地生长。黄褐色的大地上遍布砾石,长年累月被风蚀刻出无数横向纹理的岩石群孤傲地高耸,那近乎垂直的陡峭外表显得无比硬朗,仿佛是一个又一个守护著这片荒原的,伤痕累累的巨人。
雪白的云层不断的流动,那变幻不定的图案就犹如锦绣般壮丽。湛蓝的天空上,一架军用直升机滚动著强大的气浪,缓缓地朝著那隐秘的基地下降。著陆、打开舱门、放下滑梯之后,数名士兵推著一个大型金属柜冲下了直升机,并一刻不停地向目的地火速进发。
——特别诊疗室。
金属柜被打开后,早已待命多时的研究员们迎了上去。
“咦?!这是……”
原先像鸡蛋一样的椭圆形胶状物,竟然宛似溶化般充满了整个金属柜。在透明的粉红色流质里面,赤裸的叶希仍旧像婴儿一样安详地睡著。她那恬静的面容、纯净而晶莹的娇小身躯,仿佛琥珀般洋溢著无限的美好。
这时,一个医用吸取器伸了过去,将小部分流质抽入一个试管之内。
“立刻拿去化验。”“是,博士。”
接受这次任务的人正是杨露。她虽然丧失了基地的指挥权,但因为她在生化方面的研究造诣无人可及,所以仍然担任著科研部的最高负责人一职。
“看来不需要用镭射激光切割了嘛。”一个男研究员说道。
“不能随意下定论。”杨露用一根金属棒试探著插入流质里,然后缓缓地在不同位置搅动了几下。“并不全是液体,表层约6厘米以下的地方十分坚硬。”
那个研究员顿时不好意思地搔了下头皮。
“为什么会融解了一部份……”杨露皱著眉头思考著。“莫非,是在运送时受到沙漠的高温而产生变异?!”
想到这里,她下了决定。
“将生物储藏柜的温度加热到70度!你们留意看著,我先去检查一下化验的情况。”
在场的人除了她之外,还有三个研究员和四名荷枪实弹的士兵。其中两个研究员留在金属柜旁边观测,另一个在房间的另一侧进行化验,士兵们则把守著大门。由于杨露决定亲自化验,那个年轻的女研究员便待在一旁当助手。
过了半小时,事情还没有任何进展。
“喂,你说我们是在干嘛?”“很简单,欣赏女人的裸体啊。”
因为无聊,两个负责观测的研究员开始低声地窃窃私语。因为都是血气方刚的小夥子,加上眼前的景致又过于诱人,他们俩的聊天内容自然越来越龌龊。
“你看得到……下面么?”“我这个角度好像不太行耶。”“我也看不到,真可惜。”“都看不到你还举了起来?”“你不也是吗……”“废话,谁忍得住啊!”“对嘛……咦?”
叶希骤然睁开了眼睛。
绝无一丝迟缓,她瞬间就从粉红色的流质里钻了出来,同时用迅猛得难以相信的速度挥出左右两拳。那种无视任何对象、完全发自本能的强烈攻击性犹如毒蛇的尖牙般凶狠,霎那间就把两个研究员轰出数米外!!
发现异常的士兵们急忙举起冲锋枪,一齐向叶希开火。她的身形毫不停滞,像野兽一样疾奔腾跃,简直如入无人之境。流弹的火花如影随形地紧跟在她身后,只不过令她的步伐更加灿烂而已。眨眼间,她从半空中俯冲到第一个士兵的侧面,人还未落地、双手便抓住了他的头颅,接著右膝盖就如重锤般撞向他的太阳穴。一击完成,她随即用脚往他胸膛上一蹬,身体又像燕子一样飞了起来。在及时闪避转移过来的枪口同时,她一个后空翻踢弯了第二个士兵的后颈,动作如同行云流水般流畅。
剩下两个士兵慌张地胡乱扫射,她轻盈地几下弹跳,人已扑到其中一个士兵面前。她一巴掌甩过去,凭著一股惊人的蛮力将那士兵煽倒在地。手掌去势未尽,又向旁边一挥,直接贴住另一个士兵的面门猛地一推,他登时人一仰、后脑重重地撞到墙上,就像摔烂了的西红柿一样爆裂、迸发出混杂著鲜血的脑浆。被甩倒在地上的士兵正想趁她不备,她一个转身,左腿在空中划过像月牙一样的轨迹、脚踵狠狠地啄中了他的喉结。
所有的这一切,不过发生在十秒钟内。
看著士兵们被轻松地杀死,杨露也无计可施。两个男研究员都已命丧黄泉,其中一个脖子被折断,一个心脏被重击,而那个和自己在一起的女研究员则看得发愣。因为距离上的关系,她们暂时地逃过一死。但是,杀红了眼的叶希立刻就飙了过来。
“五号,我们不是你的敌人!!”杨露高声喊道。“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话音未落,叶希的拳头在她眼前不到10厘米的距离硬生生地停住。
“真可笑。”叶希冷冷的说道。“你不是想拿我做试验么?莫非还要我躺下来配合你的工作?”
“当然不是。”
杨露说著脱下了身上的白大褂,随之温和地给叶希披上。叶希没有拒绝,毕竟总不能一丝不挂地跑来跑去。为她细心地系好钮扣后,杨露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遥控器。
“我们要做的事是——”
突然间,充满整个房间里的银白色光源消失了。过了两三秒钟,在能见度完全为零的黑暗里,渐渐出现了幽幽的绿色荧光。这些光芒源自墙上的奇异壁灯,但只能朦胧地照耀小范围内的景物。
“消灭生化兵,夺回基地,这就是我们的计划。”杨露说道。“基地里有三套供电设施,分为总电源、主系统电源、紧急备用电源。刚才,我通知工程部把总电源切断了——停电,就是我们发起反攻的暗号。”
“电梯、闸门、监控摄像头全部废掉,所以你们就感到安全了?”叶希说道。
“我们必须掌握优势。”杨露说道。“就算他们能够照样横冲直撞,但我们只要利用通风管道行动的话,就不会被他们发现——这也是多亏了工程部的线路图呢。时间紧急,小荷,走吧。”
“是,博士。”被称为小荷的女研究员拿著小型手电筒跑到一边,好像变魔法似的在地面上掀起一块金属板。
“详细情况待会再说,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杨露说道。
“我不会钻狗洞,也不会帮你们。”叶希淡淡地说道。
“你一个人敌得过他们么?你不是被他们抓了回来吗?!”杨露有些激动。“你还不知道吧,注射在你体内的并不是殖装的瓦解剂,而是……进化剂!!”
“进化剂?!”叶希一脸诧异。
“总之……小荷,你带著‘那东西’先走,按计划行动!”“是,我先走了!!”
“我们换个地方谈吧!”杨露快步向大门走去,叶希跟在她后面。“直接走正门也可以,我有启动备用电源的密钥卡。但是,这样一来就危险得多了。”
“说到危险……”叶希说道。“我的耳朵是很灵敏的,他们也一样。……那么,能不能把你的高跟鞋脱掉?”
“啊,我差点忘了。”杨露连忙伏下身去。
过了一会,她们离开了房间。
每遇一道闸门,杨露就用密钥卡往门旁的读卡器上刷一下。于是,电源暂时被接通,而在她们通过后又随即断开。两人悄声无息地走著,却时不时能听到金属被破坏的刺耳噪音。
“他们果然强行突破了。”“当然……闸门也不过是纸门而已。”
“你也用过这种粗暴的方式啊。”杨露笑了笑。
“好了,继续之前的话题吧。”叶希说道。“所谓的进化剂是怎么回事?我的殖装明明是被毁了,而且现在想启动也启动不了……”
“你忘记了么?初态殖装也是被彻底地解除后,你才能启动真正的殖装的。”杨露说道。
没错,她回想了起来。那时,她浸泡在充满著营养液的卵里面,殖装渐渐地溃散,然后她才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身体——并非自己想像中的强壮身躯,而竟然是婀娜的女性胴体。那就是一切灾难的开始,令她的命运翻天覆地般变化的起因。
但,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不再痛恨自己身为女人呢?
也许,是在第一次喜欢上别人的瞬间。
“之前,我们上演了一场暴动的假戏,说那是可以破坏殖装的药剂,他们果然信以为真了。”杨露说道。“现在,才是我们真正的……”
“启动殖装时,身体会非常热,像是快烧起来一样。”叶希打断了她的话。“但是现在,我的身体冷得像块冰。你说我该怎么办?找个地方烤火吗?”
“我也没想到你会启动不了殖装,本来我还很期待你的再进化体呢。”杨露遗憾的说道。“关于你的殖装,我目前还没有详细的数据,也没有研究的时间。如果你觉得躺在生物储藏柜里加热的效果不错,那也是值得一试的——可惜,备用电源只限于外部设备和一些特殊场所,我现在帮不了你。”
“这么说,你准备拿我当炮灰的企图破灭了么?”叶希说道。
“基地里的研究人员都无法再忍受他们的统治,你又是他们的目标,所以,我们是站在同一战线的吧。”杨露冷静地说道。“不管怎么说,这一次的行动已经没有任何挽回的馀地。”
“那么,你又准备如何‘消灭’那帮家伙呢?”
“不,我们暂时可能消灭不了他们……”杨露说道。“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抢夺中央控制室!!”
“为什么?”
“想要直接逃出基地是不可能的,这里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那架直升飞机而已。何况,那架直升机只做往来的运输使用,从来不停留在基地里的。”杨露说道。“中央控制室是基地的核心,也是唯一能对外联络的地方,那里一直都被他们霸占著,没有一个研究人员能够接近。现在,我们就要进攻那里,向国家发送基地的现状报告,同时也是我们的求救信号。”
“然后,你们就准备像老鼠一样躲在通风管里,等你们的好领导派兵救援么?!”叶希一脸的冷漠。
“当然不会那么轻松。”杨露轻轻地微笑。“如果能像间谍一样入侵中央控制室的话,那我们也不用这么大动干戈了。这次的行动……说不定会血流成河呢。反正我们也早就做好心理准备,豁出一切了。”
“说到底,你想怎样和那帮家伙对抗?只要双方打个照面,你们就死路一条了吧!”
“所以,我现在就带你去看看我们的秘密武器。”
另一方面,在中央控制室里。
“那帮废物,这次又想玩什么花样?”
因为这里是由主系统电源供电的,所以仍然灯火通明。在那个高高在上、仿佛皇座尊贵般的位子上,一个头戴军帽、身穿笔挺的军装、手戴著白手套的男子肃穆地端坐。看著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图像的监控屏幕墙,他的脸色有些阴沉。
“恰巧在五号被送回基地后就发生这种事……不是偶然吧。”另一个男子说道。“我早说过,把杨露送去猪圈里再好不过了,她实在很危险。”
“五号,也不是会被随意差遣的人吧。”
“总之,我们静观其变。”
同时,在那所谓“猪圈”的地方……
“姐妹们,我们必须振作起来!!我们再也不能忍受那种非人的淩辱了!!”小荷高声地叫喊。“现在,就是现在!!我们要化成厉鬼,向那些没有人性的混蛋复仇!!”
她的态度激昂得好像是在对著选民慷慨演说的政要,然而身边的观众却是无动于衷。那都是些什么观众呢……赤身裸体、脸色惨白,肋骨一根一根清晰可见、四肢细得像麻秆一样,消瘦得不成人形的一群女人。她们曾经是囚犯,然而现在却沦落到比囚犯更加悲惨百倍的地步。身体一动不动、眼睛空洞无神,每个人脸上都是同样麻木不仁的表情。也许,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事物能够触动她们的心扉了吧?
“难道你们愿意一辈子就这么渡过、就这么结束吗!!”小荷吼道。“这样的话,不如自杀比较乾脆!!但就这么死去是毫无价值的!!跟随我来吧,发挥你们的光与热吧!!”
看著那些像活尸体一般的女人,小荷愤怒地将身上的衣服一件接一件地撕裂。然后,她拿起手电筒,照射自己的身体。雪白的肌肤上,到处都是像蚯蚓一样的伤痕,还有大片大片发黑的瘀伤。她的**上凝结著血痂,腹部已经隆起,显然是有了身孕。
“我也被他们淩辱过,我理解你们的痛苦!!”小荷噙著眼泪继续呐喊。“快点清醒吧,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女人们终于被震动了。
“来,一人一个。”在场的几个研究员开始分发药品。小荷自己也拿了一个,接著拆去包装——原来那是一个预先装好药液的注射器。
“准备好了,大家一起来吧!”小荷说著就往自己的手臂上注射。
“……那是兴奋剂么?”在一旁冷眼观看的叶希问道。
“比兴奋剂更有效。”杨露平静地说道。“那些是从死去的二号、九号身上提取的体液细胞。”
“什么?!”
“当然,其中也混合了一些刺激神经的药物。”杨露继续说道。“我们曾经用这种药剂在白老鼠身上做过注射试验,结果那些老鼠发生了异变,差点冲破了铁笼。”
“喔,那么接下来会发生的事肯定很有趣了。”叶希不禁嘴角一歪。
“——我也怀孕了。”杨露眼看著前方说道。“跟小荷一样,我也受到了‘优待’。”
“……”
过了一会,异变开始。
女人们,包括小荷都痛苦地倒了下去。她们蜷缩在地上,双手交叉地抓著手臂,用力得连皮肉都被抓得血淋淋的。她们的眼睛难以忍受地紧闭,嘴巴张得大大的,嗓子里发出低沉而沙哑的呻吟。由于人数众多,此起彼伏的嘶叫声在黑暗中尤其令人毛骨悚然。
“就算她们还能站起来,也是去送死的吧。”叶希说道。“够了……我懒得再陪你们玩。”
“五号……”“我叫叶希。”
“叶希,如果你也是男人的话,你会变得像那帮人一样吗?”杨露突然问道。
叶希没有回答,只是用鼻子嗤笑了一声。
“你不会。”杨露坚定地说道。“其实,你的内心是很善良的。”
“胡说。”
“不是胡说。”杨露笑著说道。“你喜欢我吧?起码曾经喜欢过我吧——我是知道的,我并不迟钝。在那几年里,虽然我看不到你的脸,却知道你一直都在注视著我。”
“胡说!!”
“如果你是男人的话,也一定是个腆腆的男孩子。”
“够了,我走了!”叶希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这个给你。”杨露走上去,把那张密钥卡塞进她手里。“你去D12区的电梯,按住*号键三秒钟,然后就会出现一个小键盘。输入密码635—91—947,接著你就可以到达基地里最隐秘的地方。到了那里,你会了解到一些真相。”
“……谢谢。”叶希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另一方面。
在幽暗的过道里,一群训练有素的士兵迅速地潜行。作为军人,他们似乎早就忘却了自己的最初使命。为了生存,他们抛弃了荣誉感,而沦为生化兵们麾下的豺狼。而他们现在所进行的任务,便是镇q压暴动、杀死一切顽抗的人员。
“前面有声响,上!”
他们端著冲锋枪摸了上去。经过一个折弯,过道另一边的景象模糊地印入眼帘。阴森的绿色荧光反射下,似乎在黑暗中隐藏著一团什么东西……
“开枪!!”
霎时,枪口喷出了明亮而灼热的火焰,猛烈的枪械啸叫声与子弹打在金属上的脆响混杂在一起。就在他们凝神注视前方的时候,他们头顶上的天花板突然坍塌,数条人影随即扑了下去!!
——短兵相接。
还来不及散开,最先遭到攻击的士兵就发出了惨叫。有的眼球被戳穿、有的下颚被扯裂、有的胸膛被撕去一整块肌肉——都只不过是一瞬间内发生的事。血肉横飞、骨头赤裸裸地暴露,体腔像瓜果一样被轻易刨开,内脏喷泻外流,或者被强行地拉了出来。慌张、痛楚、咆哮、胡乱扫射,在这不足三平方米的空间里形成了血腥的风暴。火光闪烁不定、投影光怪陆离,在零距离的狂暴交错中,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猝然消逝。
袭击他们的,正是那些女囚。
她们的手中没有武器,因为她们本身已经是武器——经过异变,她们的皮肤上覆盖著青灰色的粗糙鳞甲,嘴里长出了獠牙,指甲也化成了倒勾爪。她们的面容已经狰狞得失去了人类的模样,脊椎再也无法挺直,只能佝偻著用最原始的爪和牙向对方攻击。但是,她们那无以伦比的速度、还有那毒辣得近乎残忍的肉搏方式却令士兵们陷入恐怖的炼狱之中。即使中枪,她们也不会有丝毫的退却,反而更加歇斯底里。
一会后,现场恢复寂静。
犹如落入河中,被无数食人鱼啃噬过一般,每个士兵都只留下了残缺不全的遗骸。
“唷,你们这帮母猪干得不错嘛。”
忽然间,黑暗中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他身裹著厚重而坚实的深褐色盔甲,威猛得像个古代骑士一样——他就是生化兵七号,一个蛮横无理的家伙。
被激起强烈敌意的女囚们向他冲了过去。面对来势汹汹的群起围攻,他从容地挥动手腕上的刃器,乾净利索地将最先扑到他眼前的一个女囚拦腰斩成两半。断开的下半身倒地,她仍用剩馀的双手抓紧七号的手臂,接著就张嘴猛咬——可惜那盔甲实在太坚硬了。
“敢跟我斗?!要杀你们比切萝卜还更容易!!”
他骄傲地挥舞利刃,鲜血、肉块、断肢漫天飞舞,一时间他压倒性地占了上风。女囚们虽然视死如归,但她们的努力却是徒劳无功的。对于七号来说,这种程度的攻击完全不痛不痒。
“姐妹们,缠住他的身体!!咬断他的脖子!!”小荷吼道。
长期以来遭受的屈辱化成深深的怨毒,女囚们发狂地前仆后继,就算身体被砍得支离破碎也无法阻止她们的愤怒。转眼间,像寄生藤蔓一样紧紧攀附在七号身上的女囚越来越多,多得连七号的动作也开始变得迟钝了。他想甩也甩不掉她们,只好用身体猛撞金属墙。每一次撞击,就有数人的内脏器官被挤压得破裂变形,鲜血大量地呕出来,然而她们却死也不肯松手。
“滚开,你们这帮母猪!!”
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没用,女囚们犹如叠罗汉般把他的身躯淹没了。殖装的颈部只有一层韧膜而没有护甲,而现在有四张嘴同时在撕咬他的脖子。韧膜被血淋淋地翻开后,尖锐的獠牙将皮肉组织急速的剥离,甚至连咽喉、气管也伴随著猩红的肉片一齐嚼碎后吞咽下肚。仿佛河狸啃咬树干一样疯狂,原先粗壮的脖子不一会儿就被吃得只剩下光秃秃的颈椎,然而她们仍未罢休。
之后,早已断气的七号终于头颅落地。
另一方面,在D12区。
“635—91—947。”
叶希往电梯上的隐藏键盘输入密码。接著,电梯开始缓缓地自动下降。她的心中并没有任何不安,也没有什么期待的心情,只是单纯地想找点事做而已。
电梯门开了,眼前是一个幽深的岩石隧道。赤脚踏在泥土地面上,感觉上和基地里的那种金属地板完全不同。也许,还有更加特别的事物在等著自己吧……
隧道的尽头旁边,有一个没有门的入口。叶希信步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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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倒流回一千年前。
景德二年,正是北宋与辽订立澶渊之盟过后。阳春三月,都城东京马行街北,有一家唐家药铺。午后时分,坐堂医生唐治钦正欲匆匆出诊,却被他老母亲拦下问话。
“治钦我儿,又将去黄尚书府上么?”
“正是。臻月小姐仍然高烧不退,我须前去察看。”
唐治钦年二十三岁,长得身材高大,相貌堂堂。虽然不比眉清目秀的公子哥,但也是个年轻才俊。唐家与黄家颇有渊源。于十五年前,黄尚书得了一种怪病,多方寻名医而不得其解。最终,却是默默无名的唐父,唐元观救得了黄尚书的性命。此后,黄家便厚待唐家,为其于东京城内开设了唐家药铺。恰巧黄家小姐黄臻月天生体质孱弱,时常染病,需有专人医师照料,故两家一直往来密切。唐元观过世后,其子因学有所成,继承父业而仍受黄家重用。
少顷,唐治钦便到达了尚书府。
这尚书府地广宅宽,厢房众多,门厅高大开敞。梁柱雕花精美,走廊曲径通幽。庭中凿有碧绿水池,黄石环池而镶嵌,假山伴竹而堆砌。凉亭水榭环绕其间,奇花异草点缀其中,是以满园皆春。
于西边的一厢房里,黄臻月正卧病在床。其芳龄一十六岁,面虽苍白,然有沉鱼落雁之貌,甚是娇艳动人。有二位姐姐,皆以出嫁,乃朝廷要官人家;黄臻月自是其父母的掌上明珠。
“唐大夫到——”
黄臻月的贴身丫环蝶儿赶紧迎了上去。
“大夫,您可到了;小姐的病情仍未好转哪!”
“我带了药,你便拿去熬。照常。”
蝶儿拿著药匆匆离去,唐治钦取一椅子,坐在黄臻月床边。黄臻月听到声音,于是缓缓睁开眼睛。
“唐大夫,你来了。”
“是。小姐感觉如何?”
“仍然是昏昏沉沉的。全身乏力,动弹不得。”
“可让我为你把脉。”
黄臻月从被中伸出一只白皙小手给与唐治钦。少许,唐治钦眉头一皱。
“且收回。小姐的脉象仍是混乱。”
“无妨,病自然是会好的。”
黄臻月见他脸色忧愁,便安慰了他一句。
“小姐不是寻常发烧,我实在束手无策。如今这药用了五天仍未有成效,是治钦无能。为免耽误小姐病情,还是另寻他医较好……”
说罢,他感情所至,不由得流下一滴泪。他将脸稍侧,为是不被黄臻月看到。
“大夫何出此言?你为我治疗数年,哪次这般灰心过?”
“非是我一味多想。受小姐信任,我甚感激;然事实固然如此,恐怕……”
“大夫请宽心。我今日已有好许,再多时日无妨。”
“但——”
“请宽心。”
黄臻月说得坚毅,唐治钦只能微微点头。
“小姐信任大夫,蝶儿也信任大夫哪!”
忽然间,蝶儿像是一阵风儿般溜回了房间。
“蝶儿,你又耍机灵。”
“小姐勿怪,小姐勿怪!”
蝶儿赶紧答道。
“小姐请多休息。如此,我先告辞。”
“唐大夫请慢走。”
唐治钦离去,黄臻月仍未睡。蝶儿在旁边服侍。
“小姐,你在想甚?莫非……”
“多嘴。”
“是是。”
过了一个时辰,熬好了药,蝶儿自取喂与黄臻月。一碗热汤下肚,黄臻月觉得大汗淋漓。
“蝶儿,取水为我擦身。”
“是,小姐。”
于是取水,闭了门窗;为免受风寒,又放下床幔。两人坐在床上,蝶儿为黄臻月宽衣解带,尔后用湿布擦拭身体,一寸一毫无不仔细。擦完身,为她换好衣服。接著,黄臻月又睡了。
如此过了一日。
正是辰时,忽然一个下人直往唐家药铺奔来。
“唐大夫,不好了!小姐昏迷不醒!请速往尚书府!”
唐治钦急忙起身就走。
闺房内,黄臻月闭目安睡,蝶儿正哭得眼肿。
“大夫,我今早本该服侍小姐吃早饭;见她不醒,以为她睡得香,不料却是千呼万唤久没动静。这该如何是好!大夫,您千万要救救小姐!”
唐治钦依然只是把脉,却把眉头紧锁,不发一言。
少顷,黄尚书同老夫人请唐治钦到了大厅。
“大夫,你可有法子?”
“其实难解。我已在遍寻百方,只为小姐病情;但求再给我一日时间。若无成效,小人愿受任何责罚。”
唐治钦言语诚恳,只是脸上掩不住的疲惫。因黄臻月寄托,他挑灯夜读,无论典籍,无论偏方,苦苦钻研而一宿未眠。心中别无他想,但愿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如令尊在世,当可解?”
“先父已全将医术倾囊相授,并一祖传医书继承。然,或是小人未能尽悟。”
“大夫毋躁。我见大夫尽心尽力,必有结果。”
老夫人甚是开明,黄尚书也点头称是。
“小女之事尽托大夫,望你寻得灵方。”
“那小人先告辞。如有紧急,再通告。”
回到家中,唐治钦关了药铺,只是埋头于书卷之中。老母亲虽是担忧,但无其他可做。时至中午,他仍未落一滴水米。于是,老母亲将饭菜一并送入书房。
“我儿,你仍须吃饭。稍作耽搁应无妨。”
“知了。”
有道是,闲时日子长,急时日子短。不知不觉,天色已近黄昏。唐治钦先是空焦急;后来便开始心灰意冷。只是黄臻月的病情事关重大,他不敢有一丝怠慢。
又是一夜无眠。
天色既亮,承诺的时限亦到。唐治钦只感无计可施,懊悔万分;事到如今也只能去尚书府负荆请罪了。
忽地,又一个下人登门传话。
“唐大夫,小姐醒了!且可以下床走动了!”
“如此?!”
唐治钦又是疑惑又是大喜,赶紧随家丁回去。
尚书府,待客厅里,坐在那儿的不是黄臻月却又是谁?只见她脸色红润,精神饱满,哪见得病怏怏的神色。蝶儿满脸的笑容,黄尚书和老夫人也是一派喜气洋洋。
“唐大夫果然手段高明,小女多得了你照顾。”
“小人才识粗浅,哪里称得上高明。”
“大夫客气了。如今小女得以痊愈,后天晚上,自当设宴款待大夫。”
“多谢大人。且让我与小姐重新把脉。”
一搭手腕,唐治钦便吃了一惊,更脱口而出:
“小姐的脉象如此强劲?!”
“不好么?”
黄臻月嫣然一笑。
“唐大夫医好了小姐,怎还懵懵的!”
蝶儿也忍俊不禁。
“非我功劳,实小姐有仙人所护。”
唐治钦老实答道。
“大夫却也胜似那仙人哪!”
满堂皆笑,唐治钦也不好应答。
“天气甚佳。蝶儿,我俩上街去罢。唐大夫,一同散心可好?”
“多谢小姐美意,只是我已两日未睡,困倦不堪……”
“大夫著实辛苦了。那么,我便权当送你归家。”
“不敢,不敢。”
于是,三人成行,离开了尚书府。
话说这东京城乃极其繁华之地,凡举目所望无处不有买卖交易。酒楼、茶坊、妓馆,纷繁林立;珠玉、匹帛、金银铺,商店宏伟。杂货、药铺、漆器铺,应有尽有;鱼行、肉行、果子行,遍布市场。论食店,则菜肴、瓠羹、小吃,足饱腹欲;论集市,则瓦肆、州桥、相国寺,热闹非凡。街上游人接踵比肩,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无论行至何处皆是一片喧嚣,可谓人间盛景。
“人何其多!”
黄臻月忽地感叹,蝶儿笑道:
“小姐数日未外出,自当恍若隔世乎?且说这东京城,哪一天不是人山人海?”
“人虽多,止于眼耳。”
蝶儿摸不透她的话,便老实不吭声。唐治钦道:
“此话怎讲?人与人之间,自有当中的联系。”
“说得是。我们三人,可一再如今日般同游么?”
“小姐言重了。只须小姐身体安康,何时不是良机。”
“但愿。”
待送了唐治钦归家,黄臻月与蝶儿继续游玩。黄臻月自是看也看不够,走也走不累;蝶儿却是心中古怪,眼睛便始终瞅著她。时近中午,黄臻月竟是毫无倦意。蝶儿便道:
“小姐,再不回去,恐老爷担心。”
“无妨。若你肚饿,我们寻一处吃去。”
蝶儿大惊。
“小姐,使不得!若老爷追究,诸多麻烦!”
“便回罢。”
黄臻月脸上甚是不悦。
饭毕,午后无事。蝶儿以为黄臻月将又出游,不料她却是自回房间,静坐沉思。
“小姐如何多了许多心事?”
“如今我已病愈,则唐大夫亦不复登门。如此,关爱我之人还有几多?”
“当然还有老爷、夫人。”
“有么?未见他们时时关心。”
“老爷自是朝中大忙人;夫人也与其他夫人多应酬。但问,天下父母,有哪个不关爱子女的?”
黄臻月却是摇了摇头。
“爱我之人,惟存蝶儿也。”
蝶儿听了脸直泛红晕,心中欢喜得便叫声音也发颤。
“蝶儿是小姐的奴婢,自当尽心尽力地侍奉小姐。若小姐不嫌弃,蝶儿愿侍奉小姐一世。”
“你我每日朝夕相处,是为最好。”
黄臻月眼灼灼地盯著蝶儿,倒是把她给盯得慌了。见她不知所措,黄臻月抒怀一笑。
“你却如何闭紧小嘴,不肯开口?也罢,我们上街去。”
两人便又四处游玩。黄臻月童心大发,肆无忌惮。看了杂耍,又要看傀儡戏;吃了一些鲜果饯脯,又吃了一些烧烤煎炸,端的是全无半分矜持。蝶儿跟在后面暗暗乍舌,却也吃得不亦乐乎。直至暮色降临,才意犹未尽,打道回府。
当天晚上,蝶儿趁黄臻月未有动作,赶紧说道:
“小姐,你须是要逛夜市了;这夜市著实好玩,只苦了蝶儿双脚麻痹,腹中翻滚哪。”
黄臻月不禁噗嗤一笑。
“既然如此,留在家中罢。你可去取书来。”
“多谢小姐善解人意。书顷刻便来。”
于是,黄臻月随手拾了一本,坐下了。她那椅子正对著缕空雕花木窗;透窗望去,则院内景致胜似仙境。月光皎洁,染得假山似银犹蓝。微风渺渺,拂得竹枝婀娜摇曳。园圃之中,花团锦簇,色彩斑斓如霓裳;那细石小径上,便是少了一位下凡的花仙女。
黄臻月拿的是一本词。她唱道: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
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此乃南唐后主李煜所作的《乌夜啼》。黄臻月吟毕,凝望窗外。许久之后,她缓缓道出:
“恍然沉梦花庐,似婴雏。
却见月下清影、印孤竹。
何堪寂,自知命,不能独。
试问今生何处、是终途。”
蝶儿仔细地听完,奇道:
“蝶儿从未听过小姐唱这首曲;莫非是灵感所至,及时作出?”
“正是。”
“这般了得!且小姐缘何孤寂?蝶儿仍做得不好么?”
“胡乱唱唱而已,无须介意。”
此后,黄臻月埋头看书,蝶儿静伴左右。又一会,黄臻月收书,道:
“蝶儿,取水为我擦身。”
蝶儿却是笑了。
“小姐,你前几日下不了床,故以布擦身;现在你病好了,自然是到浴室里去。”
“说得是。我倒糊涂了。”
到了浴室。蝶儿照常为黄臻月宽衣,自己则脱得只剩抹胸和亵裤。她只顾往里面走;黄臻月却拦住了她。
“蝶儿,你也脱光了。”
“小姐,我只是在旁服侍。不弄湿衣服为好,向来如此。”
“我便要你脱光了。”
“小姐命令,哪敢不从。”
蝶儿赶紧除去衣物,先是露出了一对小小的椒乳,接著又露出了光洁无暇的下体。她尚且年幼,比起黄臻月姣好的身段自是不如;而两人裸裎相对倒还是破天荒头一遭。她常年看惯了黄臻月的身体,当然毫无隔阂;自己虽初次露体,本也不该羞耻,怎奈黄臻月却又眼灼灼地看著她,不由得满脸通红。
“……小姐,请坐下。”
黄臻月往一张小木凳坐下,仍然目不转睛的盯住蝶儿。蝶儿逃也似的转到黄臻月身后,正好躲避她的视线。于是用勺舀了一瓢热水,慢慢淋将她身上;再取一香皂儿,用毛巾裹了,便开始搓背。因是熟稔活,蝶儿也忘却了许多,只顾拿捏好擦身的力度。忽地,黄臻月趁她不注意,冷不防把她拥入怀里。肌肤甫一接触,蝶儿登时大吃一惊。
“小姐,不可!”
“有何不可?”
一边说著,一边更是搂紧了她。贴胸摩腹的肉感何等滑腻!当下使左手抚摸其背脊,右手揉搓其臀部。蝶儿被吓得大气也不敢喘,兀自呆呆地任由黄臻月摆布,口中不断喃喃自语:
“蝶儿是小姐的奴婢,怎能与小姐有肌肤之亲,怎能……”
未及反应,黄臻月便捧起她的脸,啜住了她的小嘴。她眼睛一睁,霎时三魂不见了七魄。正当她惊骇之时,那柔软的丁香舌已经探开她的牙关,深入檀口内,又将舌尖挑出来唆。她心慌得好像有七八只兔子在咚咚地跳,脸颊红霞有似火般烧;双手却是窘迫得没处放。如此厮磨一会后,蝶儿全身酥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黄臻月见她有如瘫倒,便取了勺子,冲洗两人身上泡沫。蝶儿倒是即刻惊醒过来:
“使不得!须由蝶儿服侍小姐!”
她赶紧跳脱出黄臻月的怀抱,立定定地站著;却又不敢夺那勺子。黄臻月微微一笑:
“主仆之事,休再理会。你只须爱我。”
“怎可?蝶儿从未听说此般道理!我自爱小姐,但小姐始终是小姐!”
“不要被世俗拘泥。最紧要的是真心。”
“蝶儿是卑贱之人——”
“我独爱卑贱之人。”
蝶儿又呆住了。黄臻月亲手为她沐浴,满怀的温存都溢了出来;她哪里是受宠若惊,早就把魂儿丢到爪哇国去了。洗完澡,黄臻月又为她擦拭身体,穿好衣服。打从生下来就落得苦命的蝶儿,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被服侍的一天;更没想到服侍她的竟然是她的小姐。如此遭遇,让她幸福得升了天。
见蝶儿还痴痴地想著,黄臻月不禁莞尔一笑。于是携了她的手,走出浴室,回到房间。
“时候不早,睡了。”
“小姐请稍等。”
蝶儿快手快脚地整好床铺,为黄臻月除去外衣,接著又为她盖好被子。正当要放下帐幔时,黄臻月道:
“蝶儿,与我一起睡。”
“这……千万使不得!千万使不得!小姐如此矜贵,却教蝶儿如何敢冒犯!”
“你又拘泥。赶快上来罢!”
“蝶儿不敢。”
“你当是嫌我?”
“岂敢!蝶儿只怕污了小姐……”
黄臻月忽地掀开被子,抓住了蝶儿的小手;便不由分说地将她硬拖到被子里。蝶儿虽诚惶诚恐,如何拗得过黄臻月?只得服服帖帖的被她拥在怀里。帐幔之中,充满馨香气息;两脸相对,皆是吐气如兰。
“小姐,你可是变了。”
“怎个变了?”
“蝶儿自幼服侍小姐,以为了解小姐脾气,今儿却是弄糊涂了。小姐一向待我很好,也未见你对我作过亲昵举动;你本是清雅尊礼的人物。蝶儿胡乱猜测,小姐病愈后,仿佛换了一个人。”
“那你是爱谁呢?爱从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都爱。”
“更爱谁?”
“叫蝶儿如何能答?能与小姐同床共枕,蝶儿已经死而无憾了。”
“我不许你死。你须要与我终老。”
“只要小姐愿意。”
蝶儿羞红了脸,把小脑袋埋在黄臻月胸前。
这边厢,唐治钦仍然在发奋苦读。自归家后,他只是睡了半天,便猛然惊醒;饶是在梦中也不得安宁。皆因黄臻月虽然康复,却非自己之功,一想到这心便揣揣然;如不执书在手,似是惭愧。老母亲见他这般苛刻自己,便道:
“治钦我儿,医者必先打理好自己。须知,‘张弛有度’这四个字。”
“我亦明白。只是今次之事尽凭侥幸;且连小姐的病症都弄不明白,委实愧为医者。”
“便是和你父亲一样的强脾气!”
老母亲叹了一声,蹒跚离去。
如此两日过去,到了赴宴之期。黄尚书使下人过来传话,唐治钦欣然前往。不为别的,自是为了探询黄臻月的现况。他始终觉得蹊跷。上回把脉,其脉象有如大江奔腾;如此异禀,莫说是黄臻月这样的娇贵女子,即便是在身强力壮的大汉中也属罕见。究竟为何,他百思不得其解。
此刻的尚书府,正是一副张灯结彩的热闹景象。大堂上,宴席办了上百桌;虽则还未上菜,杯盏食具已然熠熠生辉。婢女下人穿梭如织,忙忙碌碌。达官贵人各自寒暄,攘攘熙熙。黄尚书和老夫人正忙著招呼客人,黄臻月和蝶儿静随旁边。见得唐治钦,黄尚书便迎了上去。
“唐大夫,请上坐。招待不周。”
“黄大人尽忙去,不用理会小人。”
如此闲聊了一会。黄尚书离去,便轮到了黄臻月。
“大夫不来,可就少了个为我嘘寒问暖的人呢。”
“我亦在惦念著小姐的健康。不知小姐这两天感觉如何?”
“甚佳。我应无大碍。”
“今晚不便,则改日复诊如何?”
“也好,有劳大夫了。”
见她表情温和,谈吐雅静,唐治钦自是宽下心来。再聊了一会,她们也跟唐治钦道了个暂别。原来这宴席一则为款待唐治钦;二则为庆黄臻月大病初愈;但最最紧要的却是为她觅个好夫婿。且说黄臻月虽是美人胚子,而脸色苍白,非粉黛能掩饰;如今她这般神采奕奕,为平生少有,当是谈婚论嫁的好时机。入席前的这会,黄尚书正忙著与人介绍女儿。
忽地,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过来跟唐治钦搭话。
“这黄家大小姐兀的对人不甚理睬;对你却有许多话说。你便是何人?”
“我只不过是一介大夫,为黄家做事而已。”
“原来如此!我却道她对你有几分情意!”
那书生挤眉弄眼,笑得十分轻浮。唐治钦却是怒了:
“大庭广众之下,休得乱说!”
“我止与你说些心腹之话,你又恼甚?亏你是个大夫!倒是看出黄家大小姐的门道了没?”
“听你疯颠!”
唐治钦掉头就要走,那书生却拉住了他的袖子,又凑到他耳边道:
“你看她,杏眼含春,颊如桃花,浑身都散著美妇人的风韵;腰身又是恁地丰腴。你倒是看,她有哪一分像黄花大闺女的?”
唐治钦登时大怒。
“好大胆,敢侮辱小姐!若不是在黄家宴上,当不饶你!”
“我也道你不是她情夫!你还不够格!”
未及说完,那书生拔腿就溜,生怕唐治钦会追打他。唐治钦起初只是愤愤然;远远望了下黄臻月,心头却渐渐疑了。想来尽是受了那书生挑拨,如此而已;但他越想越是不对,越看越觉得那书生说的有些道理,便是郁极。此时宴会开始了,他亦入座。别人敬酒,他亦一杯接一杯地喝,端的是来者不拒。怎奈他实在酒力不济,又加上心里不痛快,竟是没一会就醉倒了。黄尚书便使人将他抬入客房歇息。
不多时,黄臻月携蝶儿退了场。
却说那书生,其实是个登徒浪子;他在花丛中打滚多年,算是小有名气。今日得以混入尚书府,他自有一番打算,也不枉了他风流成癖的德行。自黄臻月起身将回房时,他便偷偷地一路跟踪;只是不敢贸然接近。眼见门窗都闭上了,他便寻个假山后的隐蔽去处,埋伏起来。
他一心想等黄臻月的情夫出现。却是为何?原来他以为,黄臻月不满足与一个情夫,所以勾引唐治钦;如果自己能捉到她的把柄,自然也有机会当她的情夫。只可惜,他垂涎欲滴了老半天,却迟迟不见动静。
“莫不是,已经藏在了房内?我真个糊涂!”
他拍了一下脑袋,便蹑手蹑脚地向闺房潜去。到了墙边,他伸出手指,往纸窗上戳了个窟窿;便心急火燎地将眼睛贴了上去。这一看可不得了,看得他几欲喷火!
但见那床上,黄臻月和蝶儿都寸缕不著,赤裸裸地抱在一块,便是连那腿都纠缠得难分难解。两人均是脸色绯红,互相品尝对方的朱唇;雪白的乳房都贴得扁了。两双小手兀自到处游走,最后滑入臀沟内,贪婪地索求。她们眼中只有对方的容颜,耳中只有对方的喘息,实在忘我到了极点。
“今可捡到宝了!一箭双雕可得矣!”
他暗自狂喜,正欲推门而入;却听到走廊上有嘈杂的脚步声接近。他情知不好,赶紧再寻个隐蔽的地方。但那走廊通往八方,假山那里决计躲不过;只得藏在走廊旁边的竹丛后。
那脚步声,源是来自数名家丁。尚书府大办宴席,为防一些窃贼混入偷盗,故使了一行人四处巡察。那书生本是躲得好好的;怎奈他时运不济,偏偏一阵风吹动了竹枝,露出了他一片衣角。
“何人!”
家丁们迅速包围了他。那书生怎会轻易认栽?他当即狡辩道:
“我是陈科学士的公子陈文旭,因寻茅厕不著,迷路至此。”
带头的黑须大汉却喝道:
“胡说!我见你鬼鬼祟祟,必不是好人!且捉你起来!”
“你少冤枉人!便叫黄尚书来与我当面对质,必遣了你们这帮蠢驴!”
“如你所愿,教你死个明白!”
于是一行人强行扭送他到一个厢房,又将他牢牢地捆绑在椅子上。黑须大汉留在房里,一个家丁赶去宴会通报黄尚书,其他家丁继续巡察。不多时,黄尚书到了。甫一对眼,他便怒道:
“陈公子长得你这副德性?给我杀了这假货!”
“慢著!我有天大的秘密要禀报黄尚书!千真万确,绝无妄言!若有虚假,我当被天打雷劈!”
“谁与信你!杀了!”
那书生见势不妙,便声嘶力竭地吼道:
“事关令嫒的名声!”
“什么?”
“此事我只能告诉你一个人!你先听了再杀我不迟!”
黄尚书使了个眼色,黑须大汉便识趣地走出厢房,守著门口。他走到那书生旁边,把身子低了下去;那书生便在他耳边低语道:
“我亲眼见到,令嫒和她的丫环光著身子,躺在床上搂抱嬉闹……”
黄尚书霎时脸就青了。那书生本想讨个功;可他哪里听得下去?头一句话还没听完,便走出了厢房,又给黑须大汉比了个手势。黑须大汉走进厢房里,手往腰间抽出明晃晃的朴刀;那登徒浪子吓得立地失禁,接著就被一刀抹了脖子。
这会正是好月光,满地亮堂堂。黄尚书独自赶去黄臻月的闺房,脚步急促且沉重,并不掩饰甚么。却说黄臻月更是胆大包天,虽与蝶儿暗自缠绵,竟是一不熄灯,二不闭帐;端的是百无禁忌。听得脚步声将近,蝶儿先慌了:
“小姐,有人来了!”
“你安心罢,便是天塌下来也不用怕。”
黄臻月搂紧了蝶儿,拉起被子盖好身体。房门随即被推开,黄尚书终于闯了进来。只见蝶儿伏在黄臻月胸前,两人又皆露出光滑裸肩;所作所为,一目了然。黄尚书登时怒得气结;黄臻月却是漠然笃定;蝶儿吓得埋藏脸蛋。一时间,倒是相对无语。约摸僵持了一会,黄尚书才骂道:
“不孝女!你却是如何做出这种苟且之事!”
“我自寻伴侣,何罪之有?”
“大胆!你尚未婚嫁,却有了此等龌龊嗜好!传言出去,我黄家脸面何在!”
“我怎管得了世人评说;真心相爱才是最紧要的!”
黄臻月说得理直气壮;黄尚书气得直抓胸口;蝶儿赶紧打圆场。
“大人,这全怪蝶儿不是!是蝶儿误了小姐,蝶儿该死!”
“你休得赔话,我俩没有错。”
正是气不打一处来,黄尚书更怒:
“蝶儿,你这个卑贱使女!谁给了你豹子胆,教你玷污了我儿!我儿的清白名节便教你毁了!便是一生都不得好归宿!你该千刀万剐,淩迟而死!”
蝶儿听得满头冷汗,脸像纸一样惨白;黄臻月便怜爱地抚著她的头发。
“怕他作甚。我自会保护你。”
黄尚书大骂了一通,又道:
“不孝女!我倒大度,给你个机会!赶快把那卑贱人儿交与我杀了!不然,你便永无指望!”
黄臻月冷若冰霜:
“你却先杀了我罢!”
“好,你强!便于明日见分晓!”
他气冲冲地来,气冲冲地走。蝶儿虽抱紧了黄臻月,身体却兀自颤抖,眼泪止不住地流;黄臻月便细心地安慰她。
“天下之大,哪无容身之地?今晚且暂歇,天一亮我们便离开这里。”
“小姐,是我害苦了你……”
“乱说。我自甘愿与你在一起。”
蝶儿只是哽噎;后来她哭得迷糊,在黄臻月的怀中沉沉睡了。
……
拂晓时分,天刚蒙蒙亮。
尚书府一带仍是寂静,街上还道清清冷冷。鸡啼之声,此起彼伏,嘹亮悠长;鸟雀飞出巢外,唧唧喳喳,悦耳动听。间或传来一两声犬吠,却也增添了几分情趣。
黄臻月醒了过来。
——蝶儿却是不在身边!
怀里成空,她兀的吃了一惊;转脸一望,人登时化成木雕泥塑。只见蝶儿那瘦小的身体孤零零地悬在大梁上,其面容平静,手脚无力地垂著;显是早已断气多时。
“蝶儿!!”
黄臻月大喊一声,眼泪夺眶而出。于是将蝶儿取了下来,再次拥入怀中,想用体温慰藉她;但她已然是冰冷的尸体。黄臻月失神地痛哭,不觉泪如雨下。
“蝶儿……你为何要寻死……为何如此糊涂……不该、不该……抛下我一个人……我如何能没了你……”
哭了许久,哀伤未淡,怒意更盛;她抱著蝶儿站了起来,便往门外冲去。
这边厢,黄尚书早早洗漱完毕,照例到了食厅。岂料精美早点才陆续上桌,黄臻月便如狼似虎地闯了进来。
“可是你逼死了我的蝶儿!”
“死了?!”
黄尚书不禁大喜;但黄臻月却是一脸骇人的阴冷。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腌臜老物,你听好了!黄臻月是你的女儿,但我却不是!你便纳命来,祭我的蝶儿!!”
说罢,她的后背上骤然冒出了一个黝黑刺球,戳破了衣裳;紧接著,刺球分成左右两端伸展,越伸越长,竟是变成了像老鹰那样的铁翅。不止这般离奇!那翅梢仿佛花蕾绽放,那花瓣犹如倒勾怪爪;她便宛似多了两只魔鬼的黑色巨臂!
“妖怪,妖怪!”
黄尚书吓得从椅子上跌了下来,那厅里的几个下人却是惊惶逃窜,奔走相告。黄臻月依然抱著蝶儿,一步接一步地向黄尚书走去,满脸皆是戾气;直教黄尚书浑身战栗不已。她每走一步,他就害怕一分,情知是危难关头,却逃也逃不动,双腿像灌了铅似的;便只能呆呆地看著她的眼睛,嘴巴兀自哆嗦个不停。待到黄臻月逼近,他终于转身就跑。但他如何逃得了?黄臻月只是轻轻一跃,那双黑色巨臂向前一伸,怪爪便伴著风挥将过去!
随著一声闷响,两只怪爪并拢在一起;夹在中间的那颗脑袋却是爆得血肉模糊。
手刃了仇人,黄臻月失却了愤怒,只剩馀无尽的哀伤。她仍抚摸著蝶儿的脸庞,痛惜那不再柔软的肌肤,追挽那不再露出的微笑,缅怀那不再拥有的爱意。空,一切皆成空。
“你是人还是妖怪?!”
忽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是唐治钦。
“却又何妨?你可曾爱我?你可来爱我?”
黄臻月只是惨笑。唐治钦摇了摇头。
“你竟如此心狠手辣,杀了自己父亲!你便是那无血无泪、无情无义的妖怪!”
黄臻月黯然低头,轻声呢喃。
“蝶儿,却是惟有你一个人爱我呀。”
说罢,她抱著蝶儿绝尘而去。
自是云:
“何堪寂,自知命,不能独。
试问今生何处、是终途。”
逆转沙漏(后篇)
更新时间2010-4-12 1:19:38 字数:12667
眼前,是一间空旷的石室。
吸入肺叶的空气似乎带着一丝寒冽,那淡淡的味道勾起久别重逢般的熟悉感觉。灰色的石壁上刻着粗糙、硕大的文字,记载那些古老而沧桑的往事,而地面上则覆盖着墨绿色的怪异表皮。一个又一个散发着淡黄光芒的卵镶嵌在表皮里,犹如稍微凸起的镜子一般。在石室中央,有一个同样被墨绿表皮所包裹的圆盘平台,底部衍生出五根向上竖立的洁白弯角,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只巨大的手掌。
首先吸引叶希注意的,却是一张与这里的气氛不太搭调的木桌。
那桌子上的陈设十分简单。一只塞满了书的简易书架,一盏台灯,一个杯子,一支钢笔。还有一本记事簿,端端正正的摆在桌子正中间。于是,叶希打开台灯,开始翻阅那本陈旧、发黄的记事簿。
“19XX年X月X日
我的好友王志阳这次的考古发现,足以轰动全世界!没有一个人能想像得出,在一千年前的北宋初期,竟然有一个来自外星的智能生命体混入了当时的社会,并与一位人类女性产生了爱情,最终自建陵墓,殉情而死——这些并不是我们凭空臆造、推测出来的。在这里的石壁上我们可以看到,那个自称‘黄臻月’的外星生命体用隶书刻下了她在地球上活动的生平事迹,写得十分详尽。
同时,在石壁上还刻着许多外星的文字符号。我们认为,那些外星文字可能是关于她拜访地球的缘由、关于她的母星与同类的数据。很可惜,我们暂时还无法解读这些珍贵的数据。
尽管我们连她原本的真实面貌都不知晓,但另一个重大发现更是振奋人心——在陵墓内,有十个外形像树的外星生物。每一棵‘大树’的身上都内嵌着一个椭圆型、浅绿色、半透明的卵,大小不尽相同,约有两米五高,一米七宽。这些卵质地柔软、脆弱,可以被轻松地破坏。卵被破坏时会流出大量的粘液,过一段时间又会自动修复。由此可见,它们可能没有智能,但是有生命迹象。这些卵难道是外星人的巢么?这是一个令人很感兴趣的问题。另外,地面上也埋着一些黄色的卵。这些卵则是非常坚硬,好像岩石一样。有待以后研究。”
“19XX年X月X日
志阳兄的发表会被阻止了。是的,他这一次的惊人发现涉及到了天文、历史、生物、文化等诸多领域,但更重要的是——运用到军事上的可能性。这次的发现已经被列入了国家特级机密,并且由此展开了一个研究计划。我以原生物研究院院长的身份,担任领导众人的光荣任务。感谢国家对我的信任……”
叶希立刻皱起眉头,不耐烦地翻页。后面都是一些艰深晦涩的文章,她也懒得去看。正当她想丢掉簿子的时候,她忽然在最后一页看到了一段话。
“谨以本书献给我亲爱的女儿杨露。请原谅我这个罪孽深重的父亲。杨骅绝笔”
叶希沉默了一会,吐出两个字。
“……白痴。”
接着,她向石室中央走去。
以圆盘为底座,五根弯角牢牢地擎住一块庞大的结晶体。在那像冰一样清澈透明、又如钻石般璀璨夺目的晶体内,两个少女手牵着手,安详地长眠着。左边的少女有着一张粉妆玉琢的瓜子脸,乌黑的秀发在头顶上结成高髻,上面插着银梳、花簪之类饰品。她身披淡紫色的宽袖长衫,露出内里的贴身抹胸,下身穿着褶纹繁多的白纱裙,充满高贵优雅的气质。右边的少女长相稍显稚嫩,身躯也比较纤细。她两侧的头发编成环圈垂在耳际,显得格外活泼,项上则戴着一条华贵的链坠。她身裹短小的直领对襟衣,底下是桃红色的平展裙。一条长长的鹅黄色披帛缠绕在她们身上,犹如纽带般将两人联系在一起,印证那永不分离的誓言。
叶希静静地凝望着那两个人恬静的面容,心中仿佛被激起了阵阵的涟漪。
突然间,她觉得脚下一软!
地面的墨绿表皮骤然开裂,就像张开了血盆大口。叶希的小腿瞬间陷了下去,接着整个人都被吞没了。并非深渊,她沉入了某种紫色溶液之中。身体渐渐热了起来,热得似乎要溶化了一样,可她却有种不可思议的安心感。没错……宛如婴儿浸泡在羊水里的那种安心感。非常温暖,非常舒服,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
悬浮在紫色溶液里的叶希,开始做梦了。
她梦回一千年前的宋朝,梦到了黄臻月,梦到了蝶儿。梦到了繁华的东京城,梦到了临窗而作的那首词。梦到了她们的缠绵,梦到了她们的结局。梦到了梦到了梦到了——
悲怆。
梦做完的时候,叶希醒了。在溶液里她看不到一丝光明,她下意识地向上方游去。一只手首先伸出地面,然后她爬出了溶液。脑袋还有点昏昏沉沉的,但身体却如同脱胎换骨般地畅快。
“靠,这衣服还要怎么穿嘛……”
她全身都粘满了紫色的溶液,那件白大褂也变得不成样。她不爽地脱掉,可又变得一丝不挂的。
忽然,一阵不寻常的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埋藏在墨绿表皮里的黄卵竟然鼓了起来,而且越鼓越高——转眼到了极限,卵一个接一个地爆裂,发出比鞭炮更响的“啪啪”声。从卵里面钻出来的,起初只是一团漆黑的肉块,接着那肉块慢慢地展开、站立,体积似乎在不断地增加。过了大约两三分钟,它们终于变形完毕。
——这是一种什么怪物呢?
它全身覆盖着黑色的盔甲,脑袋扁平而且狭长,脸不大,长得好像一只食蚁兽;而它的上身是直立的,两只手臂异常的健硕,比脑袋大两倍以上。更古怪的是,它的下身十分庞大,共有四条腿,脚掌是蹄而非爪。如果不是样子太糟糕,它倒是有点像传说中的人马。
不多不少,刚好是十只怪物。
叶希看着这些丑陋的家伙,倒是没有一丝嫌恶的感觉。正当她为自己的想法讶异的时候,十只怪物以惊人的速度团团围住了她,简直比闪电更快。
“喂,你们想干嘛。”叶希脱口而出。
叶希没有动手,而怪物们居然伸出了又长又细的舌头,争先恐后地往叶希身上舔。赤身裸体的叶希被舔得脸泛红晕,却又痒得忍不住手舞足蹈。
“哈哈……哈哈……你们这帮色狼,赶快走开啦!!”
怪物们依然不屈不饶地狂舔叶希,滑溜的长舌几乎扫遍了她身上每一寸肌肤,甚至连她的敏感部位都不放过。热辣的酥麻感直冲脑际,她被撩拨得差点就要呻吟。忽然间,全部的舌头都收了回去,她有些茫然若失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舔得乾乾净净的——原来,那些怪物的目的是为了舔食她身上的紫色溶液。
她叹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我变成了冰淇淋呢。”
另一方面,在中央控制室里,生化兵们正在悠哉游哉地聊天。
“那帮猪猡快上门了。”
“它们只会把基地弄脏而已。啧,明天叫人大扫除吧。”
“我准备了两个礼物给它们,不知道它们能不能消受得了,嘿嘿……”
同时,在位于中央警备室前的过道里。
不知道失去了多少同伴,但女囚们也终于接近了终点。她们能感觉到疼痛,但她们不想理会疼痛。所以,尽管伤痕累累,尽管不堪支撑,她们那完全麻木的脑袋里却始终只有一个信念。
——杀死一切令自己痛苦的家伙。
“中央控制室快到了,那里就是他们的老巢!!”小荷吼道。“杀光那帮混蛋!!大家冲吧!!”
闸门一打开,女囚们便一窝蜂地闯了进去——
霎那间,仿佛流星雨般猛烈的炮火向她们轰了过去!!
在这个空荡荡的白色房间内,一群士兵站在2楼的金属围栏后面,操纵着十二架重型机枪居高临下地扫射,枪声震耳欲聋、子弹壳喷洒纷飞。女囚们刚刚踏入门口,便成为活生生的靶子——在密集得犹如暴雨倾盆的火力网包围下,冲在最前面的两人瞬间就被打得粉身碎骨,溃散成一大滩血肉浆糊!!
——就算飞蛾扑火又怎样?!
凭藉着无比的敏捷,女囚们硬是集体飙入房间,连丝毫的犹豫都不屑一顾。但房间里完全空无一物,她们无遮无挡地暴露在枪口之下,只能在枪林弹雨中徒劳地四处逃窜。2楼的站台距离地面足有十米以上,不仅没有梯子、没有任何攀附物,而且墙壁光滑如镜,就算她们奋力跳跃也不可能爬得上去。虽然她们速度极快,但重型机枪盲目地狂轰滥炸更加致命,只要擦中了流弹、只要动作稍一迟钝,便当场被射杀,毁烂得不成人形。
“姐妹们,搭人梯!!”小荷大声咆哮。“分成三组,上!!”
第一个女囚率先扑到墙根下,她才停顿了一秒钟就被打成肉酱,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女囚都不约而同地扑了过去,一个搭着一个。士兵们转移枪口,火力再次集中在一起。无数的子弹钻入体内,人梯剧烈地颤抖,身躯犹如连珠炮般急速爆开,脆弱得好像是装满了红色液体的玻璃器皿。尽管如此,她们仍然不避也不躲,豪气万千地伫立在那里,即使生命终结了也要将同伴托起。可是,随着肢体被疯狂摧残,她们的骨架荡然无存,最终也只有将自己的肉泥伴着鲜血涂抹到墙上,当作愤怒的印记。底下的人瘫倒了,人梯仿佛积木般少了一格,接着又有人向最高点扑去。整架人梯都崩坏了,又有一架新的人梯搭上去。如此不断重复、不断重复,地板上积起一堆又一堆厚厚的肉糊山。她们虽然摇摇欲坠,却越搭越高,恨不得把自己的残骸也黏着在墙壁上。
——那便是,血肉凝结而成的支柱。
突然间,终于有一个女囚扑上了站台!!
忍耐已久的一爪挥去,便连左眼、鼻梁一起撕去了前面那个士兵的脸皮。他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叫,高速运转的机枪口一偏移,却正好对准了那个女囚,霎时轰飞了她。她的腹部整个被击穿,身体在空中断裂成两半,然后各自坠落。
这时,另一个女囚用双手搭住了金属围栏!!
成千上万的子弹立刻排山倒海般地向她倾泻过去,眨眼间她只剩下双手还完整地悬挂在围栏上,其他部位都稀里哗啦地向地板散落下去。眼看这架人梯也将坍塌,小荷咬紧牙关冲了过去。她手足并用,像壁虎一样飞快地在人梯上攀沿爬行。重型机枪毫不停歇的扫射,那些早已凋零的人们把失去形状的肉体紧紧地绞结在一起,鸣唱着生命的悲歌,尽量地维系多一秒钟的时间。正当她们的最后奉献即将消失殆尽的时候,小荷向站台飞身跃起!!
——但是高度还不够。
小荷猛地抓住那只断手,顺势像钟摆一样转身、倒立着又向上一跃,落到围栏后面。她激昂地张大嘴巴,露出阴森的獠牙,接着便发狂地挥出一爪,撕开了一个士兵的喉咙。她不作任何停顿,直接向下一个士兵扑去。简直有如探囊取物般,手只一伸就掐住了那士兵的脖子,随即把他丢到围栏外活活摔死。空间过于狭窄,在她面前呈一直线站立的士兵们完全没有反击的机会。看着战友被轻易杀死,他们不寒而栗,那不可一世的嚣张顿时变得恐慌而无助。
对面的士兵果断地将机枪口移向自己的战友,但小荷却似鬼魅般穿行自如。在火星四溅的环境中,她报复般地将士兵们一个接一个扔出围栏,以此祭奠那些死去的女囚。与此同时,另一架人梯成功搭起,宣告士兵们的末日来临。站台上彻底陷入杀戮,地板上那些奄奄一息的士兵也被女囚们强行撕成碎块。
一场血战,结束了。
“大家做得很好,真的很好。”小荷喘着粗气说道。“坚持到最后吧,我们会胜利的!!”
残存下来的女囚已经不多,但谁都明白,更加惨烈的战斗还在后面。只是她们并没有绝望——因为她们本来就连一丝希望都不想拥有。对于她们来说,黑夜过后仍然是黑夜,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在没有得到解脱之前,就先把那些该死的家伙送入地狱吧。
忽然,房间内响起了广播的声音。
“干得不错嘛,你们这帮猪猡!!我现在就敞开大门让你们进来,顺便送你们一个礼物。你们肯定会很惊喜的,哈哈哈哈……”
闸门缓缓地升起,里面是一片混沌的黑暗。但即使那是噬人巨兽的嘴巴,她们也会义无反顾地冲进去、奋战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再也……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当她们涌入黑暗的时候,突然间灯火通明,整条过道亮如白昼。从来没有畏惧过任何事物的女囚们愕然停下了步伐,眼前的景象冲击着她们的神经,熄灭了她们的斗志。
——婴儿!!
那些变异了的婴儿竟然出现在此时此地。它们一个个匍匐在地板上,面容扭曲、嘴巴抽搐、眼露凶光,青灰色的皮肤上覆盖着粗糙的鳞甲。早已不属于人类的范畴,它们仿佛是怪物所生的幼兽。尽管它们是这样的丑陋、这样的乖张,女囚们却感动得颤抖不已。那些是她们的孩子,虽然不知道谁是谁的孩子,但是她们之间达成了共识,分享着同等的爱。
小荷预感到情况不妙,急忙喊道:“你们是怎么了?!千万别大意,它们……”
话音未落,婴儿们向她们爬了过去,动作快得难以置信!!
站在最前面的小荷第一次陷入彷徨。她很想回击那些穷凶极恶的婴儿,但如果她真的那么做的话,首先被撕成碎片的人是她自己——所有的女囚都不会放过她。
所谓同仇敌忾的姐妹情谊,是不可能战胜亲情的。
在战斗即将一触即发的关头,她最后作出的决定是……
逃避。
她用力一跃,躲开了婴儿们的来势,但令她心寒的事却如意料中发生——女囚们满怀欢喜地迎上去,然后被婴儿们反噬撕咬。没有感情、没有思想的幼兽被“进食”的原始本能所驱使,它们不会理会自己的猎物究竟是什么人,它们只懂得饮血茹毛般地满足腹欲。可怜的母亲们发出了哀鸣,可是她们没有丝毫抵抗,只是默默地忍受着最痛苦的煎熬。
——因为这是她们的命运。
“真傻。”小荷喃喃地说道。“这样太傻了,你们。”
没有一个人能回应她,她的世界里只剩下她自己。
——那么,自己的命运呢?
再没有一个同伴,小荷孤身前进。
随着最后一道闸门打开,她终于踏入了中央控制室。中央控制室分成数部分,包括了指挥中心、内部机房、生化特区等。而这里,正是指挥中心。地方宽阔得有些空旷,离地甚高的穹顶仿佛满布星辰的天幕,巨大的阶梯耸立在正中间,最上面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座位。如果没有那些闪烁着各式光芒的仪器墙,这里简直像是一座宏伟的宫殿。
三个已经穿上殖装的生化兵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他们分别是零号、三号和四号,每一个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小荷。
“哈、哈哈!就剩下这一只猪猡了!”三号乐不可支地说道。“你居然还有胆子闯进来?不晓得什么叫螳臂当车吗!!”
“你是想死得爽快点呢,还是想死得缓慢点?”四号怪笑着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荷突然也放声大笑,笑得生化兵们一阵鸦雀无声。
“蠢材,死到临头的人是你们!!”小荷说道。“外面的士兵都被我们杀光了,我的使命已经完成,就算你们杀了我,也没有关系!反正我已经杀得够本了!!”
“大言不惭!!”零号伸长手腕上的刃器,闪电般戳穿了小荷的腹部,接着将她举到半空中。
“我决定了,慢慢地折磨它、折磨到死为止!!”
忽然间,一个清脆动听的声音传来。
“唷,很热闹嘛?刚好我带来了一群小可爱,正想开个party呢。”
在大门那边,叶希那窈窕的身影出现了。十只高大的怪物犹如贴身护卫般跟随在她左右,场面蔚为壮观。她用像舞蹈一样轻盈的步伐边走边跳,头发微微飘动,脸上充满暧昧的笑容。
“这些是什么家伙?!”生化兵们吃了一惊。
“即将陪你们玩耍的小可爱啊。”叶希张开双手,仿佛是站在舞台上接受聚光灯照射的演员。
“1、2、3,你们就3个人啊?那等会可有得你们忙喽。”叶希歪着脑袋说道。“喔,那边——很高很高的座位上,好像坐着一个人耶!没事坐得那么高干嘛,想上卫生间都不方便吧?”
“五号,你好像很有自信。”穿着笔挺军装的男子说道。“那么,就让我看看你那些牲畜有什么本事。”
一声令下,三个生化兵扔掉小荷,向叶希扑了过去。叶希不慌不忙地抬手一指,十只怪物立刻发足狂奔,围住了生化兵们。因为是以少敌多,对手又是从未见过的怪物,生化兵们谨慎地背靠背站在一起迎战。那些怪物只会用手臂左右开弓地攻击,模式单调而机械,但速度却是快得惊人,拳风呼呼有声。生化兵们用爪刃与它们的手臂对砍,结果不但无法伤到它们分毫,自己的手臂反而被震得发麻。见势不妙,他们连忙弹出包围圈。
但是,想从后面袭击怪物们的生化兵打错了主意。怪物们把腰一转,上半身竟然180度的扭过去,前胸和后背瞬间颠倒了位置,四条腿早已开始奔跑。无需整体转向,连丝毫的破绽、丝毫的动作停滞都没有。生化兵们被逼得四下分散,只好狼狈地各自应战。
叶希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悠闲地观赏眼前的闹剧。
才五分钟,生化兵们就快撑不住了。就算他们的盔甲再结实,也禁不住怪物们像擂鼓般老拳相敬,何况他们连起码的抵挡都成问题——就像一个落魄的拳击手一样,他们只能龟缩着身体,用手臂护着自己的脸和前胸。怪物们以无比的韧性和倔强,一刻不停地痛殴生化兵,那是一种“不把你击倒就不罢休”的可怕执着。
突然间,在那高高的座位上,一条人影像老鹰般飞扑了下来!!
他稳稳当当地落到地板上,军装没有起一丝皱褶。那镇定自若、傲睨一切的霸道神态立刻令叶希很不爽快,不过她暂时还是决定静观其变。
这时,倒霉的四号第一个倒下去,惨遭十二只铁蹄轮番践踏。那男子疾冲过去,抬腿、侧踢,竟然踹开了两只怪物——要知道,他脚上穿的只是皮鞋而已!!
本能地感到威胁的怪物们丢下四号,一起转向那个男子。只见他上身一偏,从容地躲过最先挥来的拳头,同时用左手搭住怪物的手臂,并滑步切入它怀内,右手一记上击拳打仰了它的脑袋,在收拳回身的时候手肘又顺势向后一撞,撞翻了那只怪物。接着,他先是抬起左腿踢退了另一只怪物,随即踏地、并以此为轴心,右腿一个强劲的回旋踢击中第三只怪物的脑袋。它那沉重的身体轰然倒地,脑袋又被他像踢足球一样近距离补上一脚,立刻失去了知觉。另一只怪物正要扑过来,他稍微转身,右腿骤然发动快速的三段踢,朝着它的膝盖、腹部、头部连踢三下,踢得它身体一阵摇晃。未等它反应过来,他高高跃起,左脚踏住它的肩膀,右腿后摆蓄力,然后像射门般狠狠地踢扁了它的脸。
见形势不妙,剩下的七只怪物急忙抛下已经无力动弹的生化兵,嘶吼着向那男子围攻。他不慌不忙地左腿立地,右腿仿佛孔雀开屏般在空中舞动,每一脚都准确地踢中怪物们的脑袋。正当它们晕头转向的时候,他双手一顿,衣袖里刷地冒出生物刃器,随即像快刀斩乱麻般狂劈滥砍。他并不考虑要攻击什么位置,只是单纯地享受切割的快感,完全把怪物们当成了砧上鱼肉。
绿色的体液喷泻满地,怪物们惨叫着纷纷逃开。
就像狼群遇到了老虎一样,一旦打输就灭掉了凶悍气焰,只能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退却,再没有勇气去对抗。
“果然都是废物。”那男子轻蔑地说道。
“你是谁?”叶希说道。“老实说,你的表现还不错。”
“一号、我是一号,我就是No.1!”那男子提高了声调。“这个世界将会属于我的,我比神更强大!!”
“废话少说,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不用穿上殖装,就有这么好的战斗力?”
“哈哈哈哈……”一号怪笑不已。“对于你们来说,殖装不过是一个外壳,但是我不同,我已经和殖装融为一体!!这项融合实验到最后只有我一个人成功了,所以其他人只能对我俯首称臣!!你也不例外,赶快对我俯首称臣,做我的皇后吧!!”
“原来如此……你还真是走了狗运。”叶希淡淡地说道。
一号瞬间握紧戴着白手套的拳头,脸绷了一下,又勉强地露出笑容。
“五号,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了解到你现在的处境,还有我们实力上的差距。”一号说道。“我先把难听的话说在前头——就算你反抗,我也不会杀了你,但是我会很不客气的虐待你、让你彻底的后悔。与其沦落到那种境地,不如现在就乖乖地服从我,我会让你享受到全世界最尊贵、最奢华的待遇!我将会开创新世纪,而你就是我的夏娃!!”
“喔,你说得真令我神往。”叶希娇媚地说道。“但是你也别那么急躁嘛。不如,我们先来喝杯葡萄酒吧。”
一号大喜过望,眼中仿佛看到了美好的未来。
忽然间,一条人影窜到他身后!
是小荷,她一直在旁暗中观察事态发展。趁一号麻痹大意的时候,她从后面拼尽全力地抱住他的身体,手围着他的脖子、腿夹着他的腰,就像吸盘鱼一样附着在他身上。
“猪猡,快滚!!”一号忿怒地大吼。
“我拒绝。”小荷喘着气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身上装了一颗体积不大,但威力不小的炸弹。”
“什么?!”
“一起……下地狱吧!!”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像是要震裂耳膜一样可怖。爆炸之后,小荷化为齑粉、烟消云散,一号则跪倒在地上,似乎受了重伤。整套庄严肃穆的军装被炸得荡然无存,他露出了狰狞的躯体——完全看不出肌肉的结构,凸起的条状表皮简直像树基一样盘根错节,又像是有无数条蛇缠绕在他身上。
“唷,干得好!”叶希站起来脱掉白大褂,背上霎时长出赤红色的翅膀。
“五号,你……”一号暴躁地喊道,“给我停下来!!妈的,你以为我受伤了么!就算我受伤了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叶希却置若罔闻,完成了殖装的启动。
“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会明白的!!”一号怒吼着腾空而起,向叶希扑降过去。叶希计算好位置,后撤了两步,让一号刚好落在自己面前。他的双腿还未着地,叶希抢先挥刃刺去,刃尖近在咫尺。但是,一号只用手掌轻描淡写地一甩,就把利刃拍开了。叶希吃了一惊,腹部突然间像被火车头撞到一样受到强烈冲击,整个人犹如断线风筝一样飞了起来,足足摔了几十米远。她吃力地爬起身,却发现一号已经冲到她眼前,并向后抬起了右腿——虽然知道他喜欢把别人的脑袋当成足球踢,但叶希还是很不爽他将这个恶劣习惯用于自己身上。在这一瞬间,她半躺着坐在地板上,根本无暇调整姿势,更别说要抵挡这致命的一脚。她只好勉强地把头一偏,横下心来挥刃劈向一号的左腿!!
电光石火之间,一号打了个跄踉,右腿硬生生地踏住地板。叶希趁机站了起来,但一号又是一脚踹去。她来不及反应,身体再次被轰飞,重重地撞到金属墙上,撞得墙体都凹陷了下去。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一号立刻冲过来,掐住了她的脖子。要害被制,本该屈服的叶希却毫不犹豫地抬腿就往他的肚子上狠命一蹬,猝不及防的一号顿时弯下了身子。他不由得大动肝火,但一团火红的影子急速地扑面而来——
叶希竟然学一号玩脸部射门,一下子就把他踢到十几米外。
一号老羞成怒地站起来,气炸得面容也扭曲了。
“五号!!你别以为我不杀你,你就可以肆无忌惮了!!”他大声吼道。“你最好别逼我使出全力,不然我会把你打成残废!!”
“尽管来啊,你不是很想征服我嘛?!”叶希讥讽地说道。
“没错!我要剥掉你的殖装,用力搓你的奶子、干得你死去活来!!”
在猥亵的叫骂声中,叶希冷冷地与他对峙,接着,两人相朝而奔。硬拼战就要一触即发的时候,叶希突然低身俯卧在地板上,左手撑着身体,右手的利刃又要向一号的左腿劈去。
“找死!!”
在这招上吃过亏的一号条件反射地后撤左腿,然后再抬起右腿——但这使得他的动作慢了一拍,而且叶希只是佯攻。她猛地挺身跃起,利刃在空中划过一道长弧,擦中了一号的脖子。可惜角度不够,这出其不意的一刀并没有砍下他的脑袋。自尊心再次受挫的一号勃然大怒,他闪电般地用手搭住叶希的肩膀,奋力一压,把她强行按倒在地板上,接着蹲下去,双手握拳猛砸她的腹部,简直像打夯机一样疯狂。经过一顿痛殴,一号终于发泄完心中不快,舒了一口气。
叶希摊开双手,僵直地躺着,一动也不动。意犹未尽的一号回过神来,看到她这副模样,顿时吓了一跳。
“喂!!你还好吧!你不能死的,快给我醒过来!!”
一号慌张地蹲跪在叶希身边,正想把她扶起来,忽然间叶希双手一伸,掐住了他的脖子!!
命悬一线,被欺骗的一号沉着地双手合十,穿入叶希的臂弯内,以他更为卓越的速度分开了她的手臂。双手被擒,腿又无从攻击,她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但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美好想法。叶希拼尽全力支起上身,直接用额头猛撞一号的脑袋,他痛得怪叫一声,身体向后摇晃了一下。她迅速站起来,同时顺便送给他一个膝撞,待姿势稳住了,又立刻挥刃向他劈去,但他把手一举,便轻易地架住了她的手臂。
一再被她耍弄,一号怒火中烧,随即左腿立地,使出延绵不断的连环腿。先踢手臂,接着是肩膀、头部,腿影疾如流星,每一脚都似有千钧般沉重。在叶希就要倒下的时候,一个反向踢将她勾回原位,然后又犹如暴风骤雨般往她身上狂踢乱舞,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她感到自己仿佛悬丝傀儡般被操控,无法躲避、无法抵挡、无法还击,悲哀得像只沙袋一样。
一号过足了瘾,最后便一个后空翻,乾净利索地将叶希击倒在地。她又一次死气沉沉地躺着,但她这次是真的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让我休息一下……谢谢……”她有气无力地说道。
“慢慢休息吧,我也不想看到你鼻青脸肿的样子。”一号耸耸肩。
之前过于专注战斗,他现在才发现,那些躲在一边的怪物们竟然把三个生化兵当成玩具一样拉扯摆弄——天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大概也活不了多久。
“无所谓,反正有五号就足够了。”一号自言自语。“虽然如此,但人手少了也是很不方便的啊……”
考虑一阵子后,他决定先把怪物们料理了。就在他将要离去的时候,叶希缓缓地站直了身体。
“等一下。”
一号诧异地回头望去,只见叶希一步一步地向他走了过来。她走得不急不徐,就像散步一样自然,看不出丝毫的敌意,而且连刃器都收回体内。一号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没过多久,叶希便走到他的面前,用沉闷的嗓音说道——
“看着我吧。”
说完后,赤红色盔甲的中间出现裂缝,随即分成两边掀开,叶希顿时赤裸裸地呈现出来。她那白皙细腻的身体上并没有任何伤痕,完美得仿佛是珠圆玉润的宝石雕像。乳房饱满地隆起,配合那婀娜的腰肢,构成令人深深迷醉的柔滑曲线。看到这想像已久的画面,一号兴奋得难以自制,却被叶希抓住了手。她妖魅地盯着一号的眼睛,就像要将他勾魂夺魄一样。一号陷入迷思中,浑然不觉她的背上悄然无声地长出一对黑色的巨臂……
叶希突然间用力抓紧一号的手,他猝然一惊,但为时已晚——黑色怪爪狠狠地夹住了他的脑袋。他瞬间瞪圆了眼珠,嘴巴张得老大,接着便从眼眶和鼻孔里流出了鲜血。叶希立刻长出刃器,刺穿了他的喉咙。
——战斗结束了。
叶希将殖装消褪,然后找回那件白大褂,穿在身上。
“嗯,女人的身体果然是最好的武器。”她自嘲地说道。“早知道就不用挨那么多揍了,真笨。”
那群怪物见她打赢了,便兴高采烈地围在她身边,让她哭笑不得。
“你们这帮胆小鬼,给我滚到角落里好好反省一下啦!!”
忽然,一个声音传来。
“了不起……你竟然把他们全部解决了。”
叶希循声望去,原来是杨露。与这里糟糕的环境不同,她仍穿得整整齐齐的,连头发都没有一丝淩乱。
“你到现在才出场啊?party已经结束了!”叶希说道。
“再过七分钟才会结束。”杨露淡淡地说道。
“什么意思……?”
“很遗憾,叶希。”杨露一脸平静。“我欺骗了你。注射到你体内的,的确是我研制的瓦解剂。当然,因为没有临床试验对象,我也只能从理论上认为它是有效的。”
“那又怎样?我现在可以正常启动殖装。”
“不。”杨露说道。“你是否能启动殖装,对我来说一点影响也没有。我知道你不会杀我,而我也不指望你会帮我。不管是你被他们虐待也好,或者是你闹得天翻地覆也好,都不会妨碍我的计划。只要你回到了基地,我就万事俱备了。”
“小荷她们的牺牲,只是为了扫平障碍,让我顺利地潜入中央控制室的机房内。我刚才用父亲遗留给我的管理者最高权限,输入了终极指令——大约几分钟后,这个基地将会自我毁灭,而且还有一颗导弹向这里飞来,将这里夷为平地。”
“明白了吗?之所以在你回到基地后,我才实施计划,理由只有一个,就是要连你也一起杀死!!”
杨露开始变得激昂。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不应该有生化兵的存在!!他们是恶魔、必须回到地狱里!!特别是你!如果你怀孕了,将会是人类最大的祸害!!所以,我一定要杀了你!!”
“喔,原来我是这么危险的人物啊。”叶希叹道。
“你现在肯定非常恨我吧。没关系,你想用什么方式处死我都随便你。”杨露恢复平静。
“可怜。”叶希低语道。“你很可怜,因为你把生命当成火柴一样烧掉。我也很可怜,在死去之前没有我所喜欢的人陪伴。”
说完,她带着怪物们缓缓地走了。
“叶希,对不起!!”杨露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快逃、快逃啊!!”
……
巨大的爆炸声连连响起,犹如烟雾般无尽扩大的灼热火焰吞噬一切。金属板被高温熔化,墙体支架崩溃,通道扭曲变形,碎片残屑被气浪卷得四处飞舞。整个基地仿佛遭受摧枯拉朽的地震般剧烈抖动,每一个地方都是生命的禁区,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在一个空房间里,叶希默然地躺着。忽然间,房门被轰开,火舌涌了进来。怪物们急忙把叶希围得密不透风,竭力地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她。
外面的晴空上,一颗流星向地面陨落——
惊天动地的大爆炸过后,白色的蘑菇云冉冉升起。
……而残留的,只有燃烧。
——————尾声——————
夏天早已过去,现在已经是深秋时分了。
夕阳西斜,黄昏的凉风吹送些许寒意,街道两旁的大树洋溢着斑斓的橘黄色。落叶像羽毛一样轻轻飘动,不甘寂寞地再次聚集到一起,满地都是它们的踪迹。街上行人不多,却有两三对情侣在树荫下散步谈心,演绎着属于秋日的浪漫。
夏茵悠闲地骑着单车,嘴里哼着即兴而作的旋律。比起以前,她成熟了许多。清澈如水的眼睛里充满自信,开朗、平和的面容上,总是带着温暖而富有亲和力的微笑。
忽然,一辆黑色摩托车接近了她。
“哔!哔!哔!”
听到喇叭声,她好奇地向后一望,却忍不住噗哧一笑。驾驶黑色摩托车的,是一个裹着红色紧身皮衣、戴着赛车手套、穿着长统靴的女人。本来她的装束是满酷的,可是她竟然在安全帽下戴了一个咸蛋超人的面具,样子十分滑稽。
“你笑什么啊,小茵。”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夏茵下意识地猛按煞车,一时还有点反应不过来。那辆摩托车也随即停在路边,蒙面车手潇洒地走到她的面前。看着这家伙大摇大摆的模样,夏茵硬是憋住内心的喜悦,装出一副很愤怒的表情,然后不顾一切地大吼——
“王八蛋!!你竟然丢下我一个人就跑了!!还一失踪就是几个月!!你为什么不乾脆人间蒸发啊?!你知不知道我差点被人杀了?你知不知道我曾经从四楼上摔下去?你知不知道我住了三星期医院?你知不知道我上了地方电视、变成了脸上打马赛克的新闻人物,还被爸爸妈妈老师同学安慰到很想撞墙啊!!你现在居然还有脸回来找我?没错,你已经没脸见我了,所以才戴了这个白痴面具吧!!”
一气呵成地骂完整段话后,夏茵怒不可遏地伸手一抄,揭掉了那个面具。
她愣住了。
因为,叶希的右侧脸,从眼角到下巴都是烧伤的疙瘩疤痕。
“唷,发泄完了?”叶希笑着说道。“怎么,这样死死地盯着我干嘛,嫌我变丑了啊?告诉你,我的恢复力是超强的,过一阵子我说不定都可以去接拍美容护肤的广告了。别担心啦,傻瓜!”
“你到底出什么事了?给我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夏茵瞪着她说道。
“说来话长,其实也没什么。”叶希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只不过被人打包邮寄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然后跟人打架打到天昏地暗,然后非常不幸地躺在火里烧了一个多星期,然后又在荒漠里苟延残喘了三个月……如此而已。”
“哼,我知道你很强,可我基本上还只是一个柔弱的女生,要不是运气好,我早就挂掉了!”夏茵继续摆着臭脸。“我讨厌你,恨死你!你还是回你的另一个次元去吧!!”
“小茵,我可是很想你的啊。你瞧,我连伤都没好,顾不上形象问题就跑来找你了耶。”叶希摊了摊手。“这么说来,现在是你要抛弃我喽?”
忽然间,夏茵猛地将她拥入怀中。
“这一次,我可不允许你再偷溜了。”
“嗯嗯,打死我也不走。”
落叶纷飞,在这深秋的街头,两人紧紧地拥抱了许久才分开。
“对了,这个给你。”叶希说着把一个东西塞到夏茵手里。她低头一看,又是噗哧一笑。
——美少女战士的面具。
“你有没有搞错……”“没有搞错。”
叶希说着戴上了咸蛋超人的面具。
“快点戴好,我要载你去一个地方。”“什么地方啊?该不是假面舞会俱乐部吧?!”“总之你先给我戴上去啦。”“为什么我要陪你一起耍白痴啊,哼!”“总之你不戴就是不行!!”
在叶希的半强迫半哄骗之下,夏茵终于无奈地戴好了美少女战士的面具,然后被叶希拉上车。车子很快就发动了,夏茵自然地搂紧了叶希的腰。
“哎呀我忘了!我的单车还没锁!”“管它的。”“那是我的单车耶!!”“还是管它的。”
在她的抗议声中,叶希已经风驰电擎地驾驶了老远。
“那么你究竟想带我去哪里?”
“某个着名钢琴大师的音乐会。”
“需要戴面具去嘛?!”
“因为我想把那个着名钢琴大师踢下舞台,让你代替他表演。”
“喂喂喂!!你开什么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我是很认真的。”
“我不去!!我不去!!”
“没关系,戴上面具谁都认不出你了,你可以大胆地展现你的才华。”
“被你大闹一通,还有谁会听我的演奏啊!!”
“没关系,我可以对观众施加火力镇q压。”
“那我们会被抓去蹲监狱的!!”
“没关系,我准备了几种逃跑的交通工具。”
“你这个疯子……我这辈子注定要被你害苦了……”
“嗯,这点你说对了!”
……
欢声笑语,连萧瑟的秋天都变得暖洋洋的。
前面,就是幸福的终点吧。
(人间喜剧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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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坏心灵·前奏
更新时间2008-3-18 19:32:00 字数:24275
“——捷瓦莫吉,我们会死吗?”
“我不知道,艾帕卡。”
“我们不上战场也可以吧,反正也不缺我们一个人……”
“这是无法逃避的。我们必须同心协力。”
“……不然的话,我们都会死吧。”
“我不知道,艾帕卡。”
————————————————
入冬以来,天气愈加寒冷。阴沉的云团积淀凝聚,阳光稀薄到几乎淡化无存,整个城市的建筑物仿佛都笼罩在一片灰蓝色的氛围中。街边尽是光秃秃的大树,裹紧大衣的行人不时吐出白雾般的气息。凛风间歇性的吹过大地,卷动着路上的易拉罐,发出阵阵的脆响。
早上9点多,在一所普通高校的某个教室内,众人正无精打采地听着班主任训话。虽然她绷紧了脸,很严厉地喝斥个不停,但同学们都是一副呆滞的表情。也许,这种天气总是会让人出奇地慵懒吧。
经过一番艰辛而漫长的等待后,下课铃终于悦耳地响了。本来有着拖课习惯的班主任这次不知怎的一股无名火起,居然一句“下课”就很干脆地快步走下讲台,猛地打开教室门——
“扑!”
班主任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竟然有一个少女在开门的瞬间瘫倒在她腿上。看到她双眼紧闭的样子,班主任立刻慌张起来。
“喂!你没事吧!醒醒!!”
骚动开始,同学们纷纷挤到门口看热闹。嗯,很显然这位年轻而严肃的老师事实上并没有受过急救训练或者说她没有什么急救常识,她现在所能想到的有效措施就是抓住一个昏迷不醒的陌生少女的肩膀不断地、用力地摇晃,以致该少女的脑袋像钟摆一样剧烈颤动。
完全不亚于7级地震的摇晃施加在少女身上,足足持续了三分钟但她仍然像个布偶般毫无反应。
“叶希?!”
挤在人堆里的夏茵同学突然发出一声超高分贝的尖叫,把大家吓了一大跳,甚至连班主任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转头望着她。遭受无数目光聚焦,夏茵那一脸的愕然顿时变成尴尬的讪笑。“啊,这个,我……”
“唔……”躺在地板上的叶希终于被吵醒了。
“唷,小茵,见到你很高兴。”叶希揉了揉眼睛。“这么说我没找错教室嘛。”
刚刚稍微瓦解众人注意力,好不容易脱离被聚焦状态的夏茵再次炙手可热,她尴尬得开始怨恨叶希了。
“你是哪个班的学生?为什么躺在这里?”班主任问道。
“我是这个班的学生。”叶希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咦,莫非你就是新来的转校生叶希?!”
“Bingo~”叶希伸了个懒腰。“本来我是想敲个门再进来的,但我实在太困了,于是就靠在门外睡着了。唔,现在我还是好困啊。小茵,你的桌子在哪,我要睡觉……”
“你这只猪,成天睡觉就算了,现在又不在家里睡,跑到学校里来干什么!!”夏茵破罐子破摔,不顾体面地扯明了两人的关系。
“我怕你在学校里太寂寞么。”
“我在学校里待得好好的,才不要你这个家伙来捣乱咧!!”
看着夏茵相当生气的样子,叶希报以她一个无言的哈欠。在众目睽睽之下,夏茵觉得如芒刺背。对面那个厚颜无耻的家伙是绝对不会理会别人的目光的,就算全世界的人都透过卫星电视看着她,她也照样我行我素——但是自己可不一样!!
每过一秒钟压力就成倍增长的夏茵果断地抓住叶希的手腕,一手拽着她走一手拨开重重的人群,以无人能挡的强悍气势冲到自己的桌子前,然后粗暴地将她按在椅子上。
“睡吧,猪!”夏茵喝道。
“嗯,晚安。”叶希倒是心安理得地埋头入睡。
尚未松一口气的夏茵面对围上来的人群又绷紧了神经,她的脑子里正迅速运转着应对众人的说辞。
“夏茵,你和她是什么关系?”班主任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
乱哄哄的教室突然间沉寂下来,大家都瞪大了眼睛等着夏茵的回答。
“啊。其实……”夏茵努力地让自己保持镇静。“她是我的表姐,目前住在我家里。”
“咦?我怎么都没听你说过?亏我们还是死党!!”一个女生嚷道。
“小路,你就算了吧。”另一个女生说道。“这件事说明了我们之间的友情有多薄弱啊……怪不得这阵子每次想到夏茵家里玩她都会借口推辞,呃?话说回来她这个表姐就那么见不得光么?”
“林凌,小路!你们够了啦!!”夏茵用一种“不要给我增加困扰”的眼神瞪着那两人。
这时候,救命的上课铃响了。
夏茵如释重负地一屁股坐下去,她很竭力地忍耐想揍叶希一拳的冲动。
“你好像心情不太好喔?”坐在前面的小路转过头说道。
“突然间变得好恐怖,和平时的你完全不一样耶!”坐在后面的林凌附和道。
“别提了啦……”夏茵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一和这家伙在一起就特别容易变得神经质,老是不经意就失态了。唉……她害我在这里苦心经营了两年的淑女形象都破灭了啦!!”
“噗!”另外两人同时笑出声来。
之后,叶希接连睡了两节课,大家开始对她的定力表示钦佩。
“她还真能睡,嗯。”林凌说道。
“她啊,每天清醒的时间加起来也就两三个钟头吧!”夏茵毫不留情地挖苦。
“……”
虽然两个朋友还有其他人都很想追问叶希的来历,但夏茵总是用“问她本人”一句话搪塞过去,她心力交瘁得连谎话都懒得编了。该怎样纠正叶希迟早会发表的荒诞言论对她来说才是头等大事——她绝对不想让那些奇怪的有色眼光投射到她身上,或者更严重的是因为那无可奈何的“暧昧关系”曝光而令她再度成为学校里的新闻人物。不详的预感告诉她,自从上次的“神秘胁迫案”过后她一直保持低调的努力即将不幸的付之东流。
“我明明只想做个普通人啊……”夏茵在心里无力的哀嚎着。
到了第四节课,临近放学还有7分钟的时候,叶希醒了。
“唷,我居然醒了啊。”叶希自言自语。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夏茵强忍住额头上浮起的青筋。
“本来就忘了交待你的嘛。”
“又是什么意思?”
“我想说,如果我一直没醒的话,那就得拜托你抬我回家喽。”
夏茵瞬间以完全败北的表情伏倒在桌子上。
放学的时候,叶希正想走,却被夏茵拉住了衣领。“喂,你这家伙来学校是干嘛的!!至少跟我的死党们打个招呼再走啊!!”
叶希回过头,只见小路和林凌同时对她露出尴尬的微笑。
“嗨,我叫程小路。”“嗨,我是林凌。”
眼前的两个女生似乎有种双胞胎的感觉。因为她俩都是纤瘦的体型,身高也差不多。长发披肩,额前同样覆盖着浓密的漆黑刘海,甚至连五官显得一致的柔和。有所不同的是,小路的脸型较圆,而林凌的下巴有些尖。
“嗨,嗨。”叶希先往左边“嗨”一下然后再往右边“嗨”一下,接着转身嘀咕。“肚子饿了,回家吧……”
夏茵强忍住抓狂的冲动,对小路和林凌露出尴尬的微笑。“如果你们想揍这家伙的话,我会帮忙按住她的。”
————————————————
那天深夜。
微弱的月光在天空中涣散开来,长街沉寂得仿佛深海底一般。路灯朦胧地照耀着林立的商铺,每一面玻璃窗后面都是黑暗的所在,惟有广告牌遗留着斑斓的色彩。而在路中央,一名少女正漫无目的地行走着。
忽然,一阵低沉而强劲的机械咆哮声犹如奔雷来袭,撕破了夜空的宁静。在望不到尽头的长街深处,骤然出现了两团明亮的光芒,看起来就好像黑色巨兽的白炽眼珠一样。
——当然,那只是两辆在高速行驶中的摩托车罢了。
宛如不了解飙车族喜欢酗酒后耍帅的习惯,少女仍然旁若无人地在马路中央漫步着。刺眼的车灯光柱照射着她那静谧而冷漠的脸孔,显现她并没有一丝慌乱,或许她根本就不屑于慌乱吧。不到数秒的短暂时间,两辆摩托车便一左一右地从少女旁边呼啸着疾驶远去,几乎是擦身而过。
扑面而来的烈风瞬间吹乱了她的短发,但她不曾停下脚步。
过了一会后,视飙车的潇洒度为生命的青年们感到自尊受挫而原路返回,这次他们开得舒缓多了。少女在前面走着,他们慢腾腾地跟在后头。
“喂,美女,你等一下嘛。”
“什么事?”少女从容地回头问道。
“一起兜兜风怎样?上车吧!”
青年们毫无忌惮地以最直白的口吻向她搭讪,态度自然得有如向相识十几年的老朋友邀请一样。面对着这三个轻佻的家伙,少女居然不作任何考虑就随口答应了。
“那么,要去哪里呢?有趣吗?”
“当然很有趣。”
于是,少女爬上了其中一辆摩托车的后座。
————————————————
同一时间,在这个城市的另一处……
三个有着猪朋狗友关系的男生正坐在路边摊一边吃小炒一边喝酒。空盘、残渣、酒瓶堆满了一桌子,地上到处都是烟蒂和面纸团,狼藉得好像是个垃圾场,幸亏他们并不介意。连续吃喝了近两个钟头,酒意寒意尿意一起涌上心头,便开始有人撑不住了。
“……我们本来应该吃火锅才对。太冷了。”
“笨蛋,到现在才说这种话!!”
“我们兄弟三人难得聚会,就别扫兴了。”
“对啊对啊!干杯!!”
所谓的“难得聚会”并不是指他们要隔很久才难得聚到一起,而是他们难得能凑到钱痛快地吃喝一顿。他们都是零用钱不多的穷学生,每一次的聚会对他们来说都是钱包大出血的时刻,痛并快乐着便是他们的座右铭。
……男人的友情,难道只能靠吃喝来维系吗?
邱实的心里忽然冒出了这句话。
喝了太多酒,脑袋似乎在不断地膨胀。神志有些恍惚,但还没至于到胡言乱语的地步,只是困倦得不想说话。相比之下,另外两人的酒量就好得多了,他们一边频频地干杯,一边喋喋不休地议论个不停。他艰难地灌下一口苦涩的液体,望着那两个朋友快速一张一合的嘴巴、还有那指手画脚的神态,忽然间有种奇特的陌生感油然而生。
……怎么好像有些被孤立的感觉。
但这两人,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啊?
一定是酒精作祟,才让自己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晃动不定的虚像吧。无法驱散这种感觉,糟透了。
“上次你不是被三年级的那个大块头揍了嘛。”
“操,别再提起这件事!!”
“喂,你知道八班的阿勇吧?我昨天经人认识他了。”
“那个打架起来像玩命一样的家伙?!”
“我本来想请他吃一顿的……”
“妈的,你到现在才跟我说!!早就该请他吃饭了!看看现在……靠,两点半了,过几天再说吧!有了钱再请他,一定要把他拉到我们这边,不然日子太难混了!”
……用吃喝就能拉拢一个人么。
所以那叫做拉拢,而不是做朋友吧。
那,我算是有所谓的朋友么。
愤世嫉俗的语句犹如火花般不断闪现在脑海里,他猛然觉得自己的内心变得像刺猬一样。酒醉后的感觉越来越难受,寒风吹得他很想呕吐,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了。
“我先回家了。”他缓慢地站了起来。
“这么快?喝个尽兴再走嘛!”
“今晚状态不太好,算了。拜拜!”他勉强地挤出一丝微笑,然后往桌上扔下两张纸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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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一个被弃置多年的建筑工地。
大块大块的混凝土与废砖烂渣堆成一座座小山,穿过由这些垃圾山环绕而成的泥泞小道,他们进入了一幢残败不堪的危楼。墙体遍布裂痕,钢筋裸露在外,所有玻璃窗都被破坏成一圈碎片。彻骨的夜风从无数的缝隙和窟窿卷入室内,但仍然无法驱散那萎靡的气息——
简易而粗糙的壁炉里燃烧着熊熊火焰,四张陈旧的长型沙发椅散落周围,蜷缩在上面的数名衣衫不整的男男女女正彼此满足着原始的欲望。
最先引起少女注意的,却是充斥着整面墙壁的光怪陆离的花纹。尽管原本斑斓的色彩在火光照耀下显得有些黯淡,想必在白天时会更加妖艳、张狂,但正因如此,那些粗大潦草的俚语脏话与挥舞镰刀的鬼魂、盘旋吐信的蟒蛇、怪兽的血盆大口等等诡异图案交织在一起,在幽暗中反而更强烈地冲击视觉。
“这些是什么?壁画吗?”少女喃喃问道。
在她旁边的某青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拜托,别用这么古典的词汇啦,只是涂鸦而已!嗯?看不出你对我们的作品还很有兴趣的样子?!”
“你们画这些,想表达什么?”少女又问道。
“靠,别用这种像电视台记者一样的口吻啦!我们只是随手乱画,玩玩嘛。”
“远古的人类,会通过壁画来记录他们活动踪迹的讯息。”少女说道。“你们的涂鸦,也应该多少传递了一些讯息吧?在这个城市的其他地方,不是也有类似的涂鸦么?”
“我们是会到处涂鸦没错啦,但我们可没有追求啥艺术方面的内涵或者是要煽动革命什么的,涂鸦就是单纯的涂鸦。”某青年耸耸肩。“喂,现在讨论这种问题实在很不合时宜耶,你居然给我扯到啥远古人类去还一脸严肃的表情,我靠。像你这种女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咧!”
“别那么多废话啦!”另一个青年说道。“小妹妹,你难道没有看到这屋子里的人都在happy么?”
少女终于把视线转到那群正在集体狂欢的人身上。比涂鸦更刺激的景象印入眼帘,她似乎露出了对此有着浓厚兴趣的表情。
“喔?现代的人类已经变得如此开放了?”少女一脸大开眼界的样子。“这样公开的交换性伴侣,完全不受传统道德的束缚呢!”
听着她继续发表不合时宜的言论,两名青年哑然失笑。
“追求快乐是人类的本能,分享快乐是人类的美德!”某青年强忍住笑,学着少女的腔调说道。
“没错没错,快乐就是要分享才会快乐的……哈哈,哈哈哈!”另一个青年怪声怪气地说道。“来,和我们一起分享快乐吧!”
说着,那家伙当着少女的面,就不知廉耻地掏出了那话儿。
猝然看到赤裸裸暴露于眼前的东西,本来在这良好气氛下被青年们视为唾手可得的少女突然间面容一阵抽搐。她慌忙地掉头望着地面,双手捂着嘴巴就像要呕吐出来一样。
“喂,怎么啦?”青年们很是诧异。
“真是遗憾,看来我的身体对你们相当排斥呢。”少女低沉地说道。“给我把那玩意收回去,马上!”
“哈?为什么?”
“不是叫你马上……的么!!”少女怒吼一声,同时手臂一扬。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她的衣袖内忽然飞快地钻出一条黑色的蛇——姑且认为是像蛇一样的长弧黑影吧。黑影在空中仿佛有着生命力般窜动,一眨眼就扑到那家伙的面前。他还没反应过来,那黑影的尾端瞬间宛如繁花绽放、形成十几个分叉,迅猛地将那家伙的脑袋整个笼罩在里面,并牢牢地箍住他的脖子,简直就像狂暴的食人花在狩猎生物一样。
受到这种惊吓,那家伙原本昂首挺立的小弟弟顿时羞涩地缩回裤子里。
“只要动弹一下,你就准备头颅落地吧。”少女冷冷地说道。
“呃——呃——”那家伙害怕得只能发出单音节的声调。好像被鲨鱼的大嘴吞噬般,感觉上似乎有无数密密麻麻的尖牙利齿就要嵌入皮肉,甚至连耳孔、眼睛都不能幸免。在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体验下,他更宁愿自己变成木雕泥塑般毫无知觉的物品。不用说挪动脚步,他连大气都不敢喘,身体僵硬得有如走完发条的机械傀儡。事实上,他已经因为过于激动而尿了一裤子。
“噢,我的妈呀!”另一边的某青年发出咏叹调般的嚎叫,直接导致那群正在激烈苟合中的狗男女们来了个集体急煞车,纷纷好奇地向他望去。
“啥?那是什么?”“喂,你们在表演什么余兴节目啊?!”“没事别叫那么大声好不好……”
少女的脸上闪过一丝烦躁的神色,接着又有一条黑影从她另一边的衣袖钻出。这次的黑影分岔得更快,简直就像树枝一样伸展,而且还各自分头向在场者追踪。直到猎物面前,分细了的尾端又骤然绽开——
“啊!!啊——!!”
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过后,屋子里倒是安静了。
同样的恐怖体验降临到每个人身上,也就是所谓的同病相怜吧。冷汗直冒,头皮发麻,虽然惊慌得很想歇斯底里地大喊,但喉咙却沙哑得挤不出声音。更妙的是,这群被瞬间定格了的狗男女如今只能拼命维持自己的体位不变,以免性命之虞。
“……本来想杀了你们。”少女缓慢地说道。“哼,要不是我想到一个主意,觉得你们还有点作用的话,你们早就没命了。不管隔了多少年,人类还是一样丑陋!!”
这一次,没有人敢再嘲笑她的奇怪言论,只能乖乖地做忠实的聆听者。
“而你这个家伙——”少女把矛头指向那个对她露出下体的青年。“虽然我不杀你,但我要给你点惩罚。你知道,什么是墨刑么?”
“墨、墨、墨、墨……墨、墨……”那家伙像是舌头打结般语无伦次。
“就是要在你的脸上留下个纪念啊白痴。”少女阴冷地说道。
话音未落,那家伙就发出了凄厉的惨叫。清晰的刺痛由肌肤传入大脑,看不到却想像得出的画面加深了他不明言状的战栗。虽然如此,但他还是相当坚强地没有做出挣扎——忍着痛总比脑袋搬家的好。
一会后,像章鱼触手般的黑影变幻汇聚,重新收回少女的衣袖中。于是,被解除束缚的众人霎时精疲力尽地瘫倒下去,就像刚从一场噩梦中苏醒一样。被施刑的可怜虫颤抖着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再看自己的手——并没有血迹。但是,两个奇怪的符号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他脸颊上。
“听好了,你们这帮家伙!”少女提高了声调。“刚才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而已,不想死的话就乖乖地为我做一件事,一件非常简单的事!”
“——涂鸦!!”
“这对于你们来说是很擅长的吧!我命令你们,在这个城市里每一个显眼的地方都给我涂鸦!至于涂鸦的内容,我已经刻在这家伙的脸上了,你们给我仔细看好!不能写错!!错了就要你们的命!!”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都觉得这个“命令”很令人费解。
“还不明白是吗?那我给你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刻上记号怎样!!”少女怒道。
“明白了,完全明白了!”“我也明白了!!”害怕被毁容的家伙们争先恐后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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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不知从哪发出一声不易察觉的闷响。
路面在几秒钟后变得颠簸了——不,是单车的后胎破了。原因是碾到了路边的碎玻璃——某个缺德鬼把酒瓶砸到路边导致的结果。邱实露出了苦笑,因为他也干过这种事,而且不止一次。
推着车走了一段路,疲惫愈加严重,他终于放弃了坚持。这种时间是找不到修车铺的,而且离家里的路程还很遥远。酗酒后光是走路就仿佛踩着棉花般轻飘飘了,现在推着单车走的姿势简直像是在舞龙。脑袋已经麻痹得没有思考能力,他无意识地把手一松丢掉了单车,继续茫然地前进。
……好想睡觉啊,钻到温暖的被窝中蒙头就睡。但现在对于他来说,这个再简单不过的日常行为却犹如奢侈的冀望。
再忍耐一下吧……再忍耐一下吧……再忍耐一下吧……
非常难熬,他艰难地走着,真正意义上一步接一步的走着。许久后,他脚下一歪,也许就如自己所期许与默认般倒了下去,身体呈大字形躺在路中央。
天气很冷,睡在马路上会不会被冻死……?
——就把我冻死吧,可恶!
活在这世界上有什么意思!
被生下来,就是为了过这种平凡乏味的生活么?被置之如此环境,就注定了细屑的现在、渺小的未来么?那样子的话,活着与一只工蚁有何区别?不能受到理解,不能寻求理解,被困在小圈子中无法跳脱,内心世界永远都被严酷的现实规则封锁,喉咙从未发出真实的声音,只剩灵魂在孤独地躁动。
甚至,连一个了解自己思想的朋友也没有。
愤恨暂时地将睡意退却,他忍不住脱口而出。“我——好——孤——独!!”
深夜的咆哮,嘹亮而落寞。
释放了这最后的能量,他在混沌中就要昏昏入睡。但是,忽然间似乎有一个悦耳而甜美的声音在附近响起。
“孤独?你孤独吗?”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但仍然觉得自己是在梦中。不然的话,怎么会有一个长得相当可爱的少女站在星空下,盯着自己的脸庞呢?
“是啊,我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不。‘一个人’是不会孤独的。”少女很快打断了他的话。“真正的你是什么?你只不过是储存在大脑皮层上的一些信息。你可以控制你的嘴巴,可以控制你的手脚,但是你体内还有很多独立的伙伴。你的胃、你的肺、你的心脏都在自发地活动,不是么?它们是多么的忠实,由始至终陪伴你一生。试着与自己的身体做朋友,你就不会感到孤独。”
对于烂醉如泥的邱实来说,想要理性地反驳这番荒唐不经的奇谈怪调似乎有些困难。
“胡说,什么胃什么肺的……会思考吗?会说话吗?”
“啊。它们只是在保持沉默而已。”
“那你说,我要怎么与我的内脏交流?!”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总算换了一个比较有利的角度来面对少女。他无暇去想为什么会有一个陌生少女在深夜的马路上向他搭讪而且说的全是奇怪的话,他那大脑的思考机能已经停止了大半,剩余的是对少女的面容与身姿的欣赏所感到的愉悦。
“所以说,这就是人类的局限。”少女答非所问地说道。“算了,反正你也不会明白。再见。”
“呃……”
眼看少女就要转身离去,邱实开始后悔自己的草率回答打断了话题——虽然他也没有说错什么话。在意识朦胧的状态下,他倒是很想将那个傻气十足的话题继续下去,看看那少女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然而已经没有机会了吧。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少女忽然回过头来。
“对了,给你留下个纪念。”她掏出了一个像是喷雾器一样的东西。没等邱实反应过来,少女居然往他的大衣上喷上液体——原来她手里拿的是一瓶自喷漆。
“喂,你干什么……”
不可思议的是邱实没有躲开,甚至没有挪动一下,就这么任由她在自己身上喷出两个奇怪的符号。为什么没有抗拒,难道是因为对方长得太可爱吗?他自己都觉得好笑。硕大的红色符号在银灰色的大衣上非常显眼,虽然有悖他的审美观,可他却没有一丝反感,也许是他醉得太厉害了。
“以后大概不会有见面的机会了,就这样吧。”少女说道。
然后,邱实愣愣地看着她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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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
鉴于叶希持续赖床,夏茵很不客气地将她的腮帮用力挤压成猪头的形状。“起来啦!不然我就丢下你自己去上学了,哼!”
“唔……好说……”叶希艰难地从o型嘴巴里吐出言词。“你帮我……穿好衣服……把早饭拿过来……”
夏茵脸色一沉,立马将她整个人摁回被窝里。
接着,夏茵愉快地吃完了早餐——料想到那家伙不会再到学校里捣乱了,她倒是松了一口气。但是,在她就要踏出家门的时候,叶希忽然间像是幽灵般出现并且拉住了她的衣角。
“上学……上学……嗯。”叶希仍然是睡眼惺忪的样子。
“我要把你丢到幼稚园门口。”夏茵铁青着脸说道。
之后,夏茵便只好无奈地载着叶希上学了。她不敢骑得太快,不然那家伙随时会从单车后架上掉下去。到了学校,开始向教室走去的时候,叶希一直拽着夏茵的衣角不放——事实上,她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就像一个依靠牵引绳走路的盲童一样紧附在夏茵身后。理所当然的,她们一路上遭受了无数奇怪的眼光。
——对于这家伙制造尴尬局面的能力,夏茵深恶痛绝,但又无可奈何。
“夏茵,嗨!呃……”刚要与夏茵打招呼的程小路被她满脸的愠色给吓到了。
“嗨。”夏茵面无表情地,硬梆梆地从牙缝中蹦出这个字。由于她停下了脚步,叶希又浑然不觉地继续向前迈进,结果就是“噗”的一声将身体软绵绵地贴在夏茵背上,而且还本能地伸出双手环抱住夏茵的腰。
在这一刻,理智终于宣告断线的夏茵果断地抓住叶希的手腕,接着猛地转身、借助离心力顺势来了个漂亮的侧身摔——眼看叶希就要在旁人的尖叫声中惨不忍睹地落地,她竟然在仰面朝天、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的状况下还站得稳稳的,更离谱的是她足足定格了两秒钟后才像弹簧一样瞬间恢复直立。
“哇,好猛的柔韧性!!超有黑客帝国的feel耶!!”小路死命地鼓掌。
“要不要我表演一下凌空连环十八腿呢?”叶希一本正经地说道。
“表演你个头,赶快给我回角落蹲着!!”夏茵气急败坏地拖走了叶希,留下一堆满怀遗憾的观众。不管怎么说,叶希总算开始清醒了——虽然这对于夏茵来说是坏事一桩。
离上课还有几分钟,她们这个小团体自然不会安静下来。
“那个图案,我在麦当劳和商行的门口都看到了!”
“桂合路那个巨幅广告牌上的才叫显眼呢!隔老远就看得见了……”
“你们在说什么啊?”夏茵诧异地问道。
“夏茵,你还真是状况外耶,连这个都不知道么?”小路说道。“涂鸦,闹得满城风雨的涂鸦事件啦!”
“就是嘛。难道你没发现,连我们学校的大门都被涂鸦了吗?”林凌说道。“一夜之间,市内很多地方出现了涂鸦,而且都是一模一样的图案,非常诡异喔!”
“我倒是真的没发现啦,被那家伙搞得心烦意乱的。”夏茵说着瞪了一下“那家伙”。
“没想到,我们的城市里还有那么多的行为艺术家欸。”“嗯嗯,姑且称之为‘狂热的涂鸦魔人’吧。就是不知道那个图案是什么意思,莫非是他们朝圣膜拜的标志么?”“没错没错,跟希特勒的那个标志一样的道理!真是超超超有神秘感的!!”“不止神秘,而且相当壮观——但这里可不是美国耶,从今天起政府肯定会发令大力取缔涂鸦行为的啦……”
看着两个死党快语连珠地讨论,夏茵完全插不上嘴。
“听你们这么说,我还真是好奇……等放学后去看看好了。”
“我早就用手机拍下来了,你看看!”小路说着把手机递给夏茵。
——那是由两个奇怪的符号组成的图案,大剌剌地涂在广告牌上,把某个偶像明星的脸抹去了一大半。夏茵猜想着这是哪一国的文字,当然她也不太在意。叶希凑过脑袋一瞄,却是皱了下眉头。“好像在哪里看过,但又一时想不起来……嗯。”
随后,上课铃就响了。
第一堂课本来是体育课,但前半节课被体育老师用来讲理论了。几乎没有一个人想听那些废话,但体育老师的脾气与块头令每一个人都不敢轻易造次。于是,在百无聊赖之下,几个女生开始玩传纸游戏。首先是林凌,她用纸条轻轻地扫了扫夏茵的手臂,夏茵不回头,不动声色地将纸条收到手中。
上面写着,“to小鹿:八卦时间又到喽~这次的讨论主题是‘茵茵与她古怪的表姐的关系’。你说,茵茵为什么一直刻意地隐瞒她表姐的存在呢?莫非……”
夏茵那捏着纸条的手在颤抖——她很想把纸撕成粉碎,但那样做就破坏了长期维持的游戏规则,所以她也只好忍耐着把纸条传给小路。——事实上,传纸游戏本来就是用来抓痛脚的。
从小路微微晃动的背影来看,她正在乐不可支地偷笑。接着,纸条又传到夏茵手里。
“to00:嗯,很可疑喔!茵茵似乎很痛恨她的表姐,却又对她无可奈何的样子?莫非……她害怕她表姐把她不为人知的黑暗的丑恶的过去给公诸于世么?!哎呀,没想到阳光女孩茵茵居然也会有心理阴霾呢——”
夏茵怒了,立刻在纸条上奋笔疾书。
“to二8婆:我夏某自问一生光明磊落,行事从不走歪道,哪能容你们二厮如此毁谤!”
随后传给林凌,林凌很快做出回复。
“to夏女侠:好罢好罢,不损您老的清誉了。to小鹿:话说回来,她的表姐比你还娃娃脸耶……看起来完全就是未成年少女一只嘛!你觉得呢?”
小路写完后传给夏茵。
“to睡神:请问您今年贵庚?”
夏茵差点笑出声来,幸亏她及时忍住了。她望了下旁边——叶希正趴在桌子上甜蜜地打盹。夏茵毫不客气地往叶希大腿上一捏,强行唤醒了她,然后把纸条塞给她看。叶希嘟着嘴写下——
“to各位:鄙人今年21岁,喜欢成年人的娱乐,对小孩子的游戏没兴趣,over。”
这下,夏茵被彻底呛到了。
到了后半节课,大家离开教室向操场走去。
“……你仔细听好了。”夏茵边走边对叶希说道。“给我保持低调,别一下去就玩飞身扣篮什么的!”
“为啥不可以?”叶希装傻。
“你的身高和我差不多,撑死了就一米六三——要是你当众扣篮的话,不天下大乱才怪咧!!”夏茵瞪着叶希说道。“算了,反正有你这家伙在就没好事,顺便你怎么玩吧,我会当作不认识你的!”
“你很无情耶,表妹。”叶希懒洋洋地回答。
“表你个头!”夏茵说着暗送叶希一拳。
到了操场,大家按惯例先做热身运动,气氛还算是相当的平和。但是接下来体育老师爽朗的安排便让夏茵骤然提高了警惕。
“同学们,两人一组,做实心球练习!”
夏茵按住叶希的肩膀,咄咄逼人地说道。“不——要——用——力——过——猛,OK?”
叶希点了点头。“我会尽量温柔一些。”
于是,投掷练习开始了。第一个扔的是小路——非常可怜的距离,球滚了很久才到达林凌脚边。接着,林凌信手一扔——同样可怜的距离,基本上与保龄球没啥两样。相对比她们那种对体育运动敷衍了事、矜持娇贵得像大小姐的态度,夏茵可是毫不含糊的。只见她将身子后仰到了极限,随即像弹弓一样爆发,把实心球狠狠地向叶希掷去——不亚于男生的成绩,当然也不可能掷到叶希身上。
叶希捡起实心球,准备要投了——她完全没有弯腰,只是将手臂稍微往回收而已,动作幅度甚至比小路和林凌更微弱。配合她那迷蒙、呆滞、毫无生气的表情,简直令人怀疑她会不会一脱手就砸到自己的脚。但是,某种不安感却在夏茵胸间油然而生。在霎那间她忽然想到,对面那个家伙可不是普通人类呀!!
“咻——!”
在那电光石火般的一刻,夏茵及时避开了犹如炮弹般轰来的实心球——超过男生两倍的投掷距离,要是命中身体的话会有香消玉殒的可能吧。夏茵惊魂未定地捂住胸口喘着粗气,连脑袋都变得一片空白了。这时候,叶希跑了过来,正想好生安慰她一番,腹部就遭到她一记右勾拳。
“混蛋,你离我远点。”夏茵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叶希装出一副痛苦的表情。
夏茵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只有小路在看着她们俩,没有成为众人焦点的事实倒让她欣慰了许多。所以,为了保持低调她只好咽下了这口气。
“哇塞!叶希同学,你可真是天生神力呀……”小路由衷地赞叹。
“嗯,这要归功于平时我用哑铃锻炼的成果。”叶希一本正经地说道。
“……”夏茵无言以对。
下课后,她们结伴到学校食堂里的小卖部买饮料。由于有两个班同时结束了体育课,食堂内显得有些拥挤。
“今天我请客,你们要什么?”夏茵问道。
“可乐!”“橙汁!”小路和林凌响亮地回答。
“我随便。”叶希说道。
“你这家伙就给我喝菊花茶去吧!”夏茵说着把最廉价的饮料丢给愁眉苦脸的叶希。
这时候,一个刚拧开瓶盖,准备猛灌汽水的男生不经意间看到了叶希,随即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啊……是你?!”他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嗯?”叶希摇晃着脑袋望了下周围,确定对面的那个男生是在看着自己。
“你不记得我了?”他急忙说道。“我们昨晚在路上遇到的啊……那时我醉得很厉害,而你……”
“咦?!”夏茵、小路、林凌三人瞬间把目光聚焦在叶希身上。
“喂,不要跟我讲些暧昧不清的话。”叶希显然很不愉快。
“你还跟我说,‘觉得孤独的话,就学着和自己的身体做朋友’……”他竭力地搜索记忆。
“啥,和自己的身体做朋友?”叶希顿了一下。“——你指的是**么?”
“噗——哈哈!!”小路和林凌不约而同地大笑。
“叶希!!”夏茵生气了。“快上课了我们走吧!”
她不容分说地将叶希拖走,将欲言又止的邱实丢在原地。小路和林凌连忙追了上去,几个女生一会儿就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了。
“原来你叫叶希啊。”邱实自言自语。“像你这么可爱的女孩,我是不可能会认错的……对了!我怎么忘记说了呢,那件被你涂鸦的大衣——幸好我没穿来学校,不然我肯定会被人当成涂鸦犯举报吧。满城的涂鸦都是你的杰作么?真没想到你居然做出那么轰动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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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凌晨一点三十七分。
骑着单车在街上游荡得太久,邱实既疲惫又困倦。为什么要做这种无意义的事,难道只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邂逅就值得如此拼命而徒劳地追寻么?他认为是。就算连他心底都承认那是偏执、可笑、不足道的,他也只相信自己的直觉。直觉告诉他,她会出现的,在这种时间。
“叽——!!”
刚刚转过街角,邱实便猛地煞住单车。
——因为,她真的出现了。就像是早就安排好了的会面一样,两人都有着自然而平静的表情。
“嗨,我们又见面了。”邱实微笑着打招呼。
少女停下了脚步。“是你……可惜,你没有穿昨晚的那件大衣。”
“我也很想穿呀,可街上有警察在巡逻欸。”邱实说道。“你太厉害了,在一夜之间就弄出了那么多涂鸦,而且都是涂在最显眼的地方……”
“没有作用。”少女淡淡地说道。“就算闹得再大,也不过是地方新闻而已。我需要的是,让全世界的人都看到那个讯息。”
邱实再次领会到少女所带给他的冲击感。到底,她还会做出多少不可思议的事?她究竟在想着什么?他无法想象。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少女说的都不会是笑话。
“让全世界的人都看到吗……”邱实思索了一会。“也许,我可以帮助你。”
“喔?”少女有些惊奇。
“我不敢保证能满足你的要求,但我会尽最大努力帮你。”邱实说道。“对了,我的名字叫邱实。”
“我叫黄臻月。”少女说道。
“咦?!”邱实一脸的诧异。“你不是叫叶希吗?”
“叶希,那是另一个人的名字。”黄臻月意味深长地回答。
不给邱实困惑的时间,她随即问道:“你刚才说要帮我,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告诉我细节。”
“我的办法是,利用互联网传播你的涂鸦。”邱实解释道。“网络是散布讯息最快的交流平台,如果运用一些手段应该会收到很好的效果……比如说,病毒。以散布涂鸦为目的写病毒,让每一台感染的机器都显示出那个涂鸦,这样子的话,不止这个城市的人,世界各地的人都有机会看到你想传达的讯息。而且,只要病毒够耸动,完全有可能上电视媒介呢……那样的话,效果应该很惊人吧?”
他不禁对自己感到惊讶。是什么力量驱使他这样滔滔不绝的呢?明明连对方的身份都是一头雾水。甚至连基本的互相认识都当成繁文缛节般一并舍去,就迫不及待地想取得她的信任,为她贡献自己的力量——如此空前的热诚,也许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少女太富有魅力了吧。
“很有趣。”黄臻月说道。“那么,就按你说的踏出第一步吧。”
“呃……”邱实犹豫了一下,然后迟疑地说道,“到我家来,可以吗?”
“当然。”黄臻月微微一笑。
……
太幸运了,不,太幸福了。
不仅见到魂牵梦萦的她,而且现在竟然能载着她到自己家里。且不论之前的交流有多离奇,接下来可是必须好好把握机会才能良好的发展下去……虽然说,待会可能会有更令自己意想不到的事。
邱实快活地骑着单车,而后架上的黄臻月也没有开口。就这样,他们来到了邱实的家,位于一个古老巷子里的院落。他家里的卧室、客厅、厨房、厕所分别散布在各个方位,以往的不便变成了方便——他成功地、不为人知地将黄臻月带到了自己的房间内,这点让他相当欣慰。
“请坐。”邱实一边打开电脑一边拉过张椅子给黄臻月。黄臻月静静地看着他操作,看得他有点沉不住气了。
“其实……”邱实终于吐出真话。“我只会玩现成的黑客工具,对于写病毒方面还是不太行……但是我在论坛上认识了很多高手,一定能帮到你的,放心好了!”
他不敢看黄臻月的表情,自然不晓得她皱了一下眉头。
“不管什么途径都好,只要行之有效。”黄臻月淡淡地说道。
“嗯,我也是这么认为。”邱实明显的底气不足。没错,要是搞砸了的话,这事也就演变成是自己在哄骗她上门了……那样子的话会是多尴尬的局面?
眼下,他正使用聊天程序对一个网名“藏剑客”的家伙发送讯息。
“藏大人,在吗?”
“Y。”
“我传一张图给你。”看到曙光的邱实兴奋地敲击键盘。
“啥?”过了一会后,对方回复了。
“这个啊。”邱实调侃道。“这是某个狂热的宗教团体所信仰的符号唷。他们希望将这个符号传播到世界各地,以增加他们的忠实信徒——所以,他们委托我把这个符号制作成病毒然后发布到网上。可我的功力还是差了那么一些,所以想请你帮忙。”
他飞快地打字,编织出一串串大胆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词句。反正,拐弯抹角的解释也许更难自圆其说,干脆就单刀直入地把疑惑甩给对方好了。幸好,黄臻月也没有抗议。
“……”
“怎么,不相信啊?其实你看到的图是我PS过的,背景被我擦掉了。原本是在墙上的涂鸦……你到我的相册看看吧。里面有很多照片,拍的都是我们市内被涂鸦的地方。银行、医院、中心广场、广告牌什么的,甚至还有直接涂在路面上,直径超过五米的涂鸦。像这么庞大的工程,普通人是做不到的吧?”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酷!”对方终于有所耸动。
邱实笑了一笑,继续敲下。“事实上,他们的美女领袖此刻就坐在我旁边。”
对方瞬间传来两个字。
“视·频。”
“呃……”邱实迟疑地对黄臻月说道。“他想直接和你聊天,可以吗?”
“当然。”
于是,黄臻月坐到电脑前面,戴上邱实递给她的耳麦。连线成功后,对方的视频也显示出来了——画面阴暗得一塌糊涂,只能勉强看出这个自称“藏剑客”的家伙原来有着大块头的轮廓,让人不由得想像他那肥头大耳的样子。
“唷——”没打算开口的胖剑客发来讯息。“好·可·爱!”
对于这个几乎每次说话都不超过三个字的家伙,邱实只能伤脑筋地耸耸肩。
“你对我有帮助么?说些比较有价值的话吧?”黄臻月用不带感情的语调说道。
仿佛被激怒般,大段的讯息随即在屏幕出现。
“啊哈,你是说帮你写‘涂鸦病毒’吗?要知道写病毒是一回事而如何大范围传播是另一回事不是说我写完了丢给你你就能用得上的好比说就算你捡到个原子弹你都不晓得要怎么引爆它对不对?最有效的办法莫过于攻击一些知名网站然后在他们主页上种毒这样就比较容易蔓延啦但这不是我一边喝咖啡一边随手按几下鼠标就能做到的我又不是神OK?如果我舍得花时间花精力帮你弄好这个玩意但我又为啥要花时间花精力帮你弄这个玩意呢总之你给我个理由吧?”
“那么,你需要什么,而我能提供给你什么呢?”黄臻月的态度依然很平淡。
隔了许久后,对方的回复是——
“我想看你的裸·体。”
邱实瞬间呆掉,而黄臻月竟然二话不说,立刻就脱掉了外衣,接着拉起毛衣,露出了胸罩——在这关头邱实猛地阻止了她。“喂别这样!!你该不会真的想脱光衣服吧!!”
“这是交易。”黄臻月答道。
“开什么玩笑!!绝对不行!!”邱实激动得吼起来。
“我有妨碍到你吗?”黄臻月问道。
“……不是我的问题啦!!”邱实气急败坏地说道。“要是你那么做的话,那家伙很可能会把你的视频传到网上的!!其后果是会有成千上万的人看到你的身体!!”
“喔,这么有效?”黄臻月惊讶地说道。“那倒不失为一种良好的传播手段呢。”
“……”邱实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对方传来讯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实在太绝妙、太好玩了,你们该不是在表演小品吧?!”
“没有人在表演。”黄臻月说着粗暴地扯下胸罩,扔到一边去。这下子邱实完全目瞪口呆了,他如鲠在喉,连眼睛都不知道要望向哪边好。因为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他犹如苦行僧般燃起了罪恶感。但是,不硬着头皮劝阻黄臻月是不行的,天知道她会不会继续脱下去,依目前的形势来看是非常可能的——那样子的话他的良心会受到更大的伤害。于是他奋力向前,用黄臻月脱下的外衣强行裹住了她的上身。
“你干什么?”黄臻月不解地说道。
“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从来不认为你是轻浮的女孩子!!”邱实有些难受地说道。“不要再做这种事,拜托了,别这样!!”
他没有意识到,他一时情急下的举动实际上已经把黄臻月娇小的身躯拥入怀中。他痛心疾首地望着黄臻月,而黄臻月用无辜而无抵抗的眼神回报他,两个人形成了戏剧般的定格。
“——太·精·彩·啦!!”
耳机里传来嗥叫般的喝彩声,是胖剑客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啊?!”邱实这才醒悟到他和她是在做实况现场秀。只是,要如何收场,这是个大问题。
“哇哈哈,精彩视频录制中。”胖剑客又是传来讯息。“至于刚才的露乳镜头嘛,那是肯定会抓图然后收藏起来的啦。”
“喂——!!”邱实无奈地喊了一声。
“那么,你满足了?”黄臻月漠然问道。
“好玩归好玩,这种程度怎么可能满足我呢。”胖剑客寡廉鲜耻地回复。“说到色情视频的话,我的硬盘里至少有十几G,像你那样可爱的女孩多的是。”
“那你想要什么呢?我不想浪费时间。”黄臻月冷冷地说道。
“钱。”
对方甩过来一个字。
“三十万,怎样?”黄臻月说道。
视频里的胖子突然间抖了一下,大概是把刚喝到口中的咖啡给喷出来了吧。至于邱实,他张大了嘴巴,哑然。
“我不喜欢开玩笑。”胖剑客似乎有些不满。
“没人跟你开玩笑。”黄臻月说道。“只要你选择好途径,我就把现金给你。”
“你先把三十万拿给我看吧,眼见为实。”胖剑客不屑地回复。
“邱实,你听着。”黄臻月说道。“你现在骑车到福安街12号,那是一幢七层的楼。走到503房前面,然后在防盗门的右下第二根栏杆后面摸索一下,那里用透明胶带贴了把钥匙。开门后你直接去卧室,在床底下有个手提箱,把箱子拿过来这边。”
毫不理睬邱实的感受、不容置疑地一口气说完全部,接着黄臻月便用“你可以去了”的眼光准备将邱实驱逐出门——尽管这里是邱实的家。见他还愣愣的反应不过来,黄臻月便皱着眉头用“你怎么还不去”的眼光更加强势地瞪视邱实,逼得他如芒刺背。
“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邱实转身就走,迈出了有力的步伐。
总之,事情的发展果然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其实这本身也算是意料之中的。那个叫黄臻月的女孩实在奇特得匪夷所思,而自己就是一个被人牵着鼻子走的笨蛋。没错,事实就是这么简单。只是,为何心情会变得那么舒畅、像是浑身充满了干劲呢?
甚至说,连骑单车的速度都比平常快了好几倍。
到达了目的地,邱实突然间有些忐忑不安。不管怎样,这件事多少有些荒谬吧——没听说过把钥匙藏在门中而不带在身上的,而且又随随便便地让刚认识的人去自己家里取三十万现金。嗯,太荒谬了。太荒……谬了。
在他叨念不停的时候,他摸到了栏杆后的凸起。接着,一把钥匙被他取了出来。
“不是真的吧……”邱实傻笑了一下。
进入屋子后,他不由得吃了一惊。偌大的客厅内竟然只有一张浅绿色的沙发,与孤零零的水晶吊灯相得益彰。水磨石地板似乎并不干净,这令他放弃了脱鞋的打算。——问题是,这里有人住吗?!
也许是刚装修好,还没搬进来住而已吧。虽然说,这里完全不像是新房子。那么,就是被闲置的房子吧。到处都是空空如也,只不过厨房里还有水槽,厕所里还有马桶而已。所谓的卧室,不过是比其他地方多了张床的房间,除了床外别无它物。而这也是,他此行来的目标。
“不可能,那是不可能的。”邱实叨念着把手伸到床下。
……一个黑色的手提箱被他拎了出来。
“不可能。”邱实继续傻笑。“又不是魔法,怎能说变就变……”
随手按下箱子上的按钮后,箱子啪的一声打开了。
——捆扎、叠放得很整齐,数量非常可观的纸钞出现在他眼前。岂止三十万,这个手提箱里的钱完全是以百万计的。邱实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这下子,他彻底地服了。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一个问题。
“……那个女孩,究竟是什么人啊。”
————————————————
第三天。
“起床啦起床啦!!”
这是每天清晨,毫不例外的、夏茵在粗暴地催促叶希起床的声音。……说粗暴,是因为她很喜欢把叶希那张粉嫩的脸蛋当成橡皮泥一样揉捏。
叶希终于悠悠地醒了过来,并气若游丝地说道。“表妹……轻一点……”
“表你个头!!”
夏茵愤然丢下叶希,自己吃早饭去了。
然而,在她踏出家门后,叶希又突然间出现。这次,她已经穿好了校服,脸上罕有地露出凝重的表情。
“怎么了?”夏茵明显感觉到她不对劲。
“发生了很不好的事。嗯……这个等会再说明吧。”叶希说道。“小茵,你似乎很喜欢叫我‘猪’嘛。但是我要说,真正的‘猪’,其实是你啊。”
“喂,是谁整天睡懒觉的!!”夏茵不满地说道。
“但是你睡觉的时候,完全睡得像猪一样死呢。”叶希说道。“你连我在不在床上都不知道,是吧?”
“你半夜上厕所关我什么事啊!”
“不是上厕所,是梦游。很不愉快的梦游。”叶希压低了声调。“但这又是一个矛盾。为什么我会在梦游的状态下做出清醒而有理智的举动呢?”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夏茵愣住了。
“直接点说,我怀疑自己近来得了梦游症,所以才令自己在白天时那么疲惫不堪。”叶希说道。“但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梦游状态下的我,竟然会抹杀掉一切梦游的证据,这不是太不可思议了么?”
“抹杀……证据?”夏茵疑惑地说道。
“是的。也就是说,‘我’在梦游结束后,会以完全不显露梦游痕迹的姿态回到你身边睡觉,连一点异常的痕迹都没有,自然得就好像没梦游过一样。”
“那不是废话嘛,你根本就没梦游啊!!”夏茵没好气地说道。
“不,我梦游了。如果那能称之为‘梦游’的话。”叶希阴沉地说道。“证据是——我在我们的房间里装了针孔摄像头。但是,早上我查看的时候,那个摄像头不见了。”
“你在房间里装那个?!你是变态啊!!”夏茵喊道。
“别发脾气,现在不是吵闹的时候。”叶希说道。“小茵,这件事很严重啊……”
“那个、摄像头……我看是你记错了吧?”
“不,绝对不可能记错。”叶希斩钉截铁地回答。“因为,我装过三次摄像头,然后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拆掉了三次。这已经不是偶然的范畴了!!装摄像头的事只有我本人知道,为什么我在失去自我意识的时候,会把摄像头拆掉、隐瞒我‘梦游’的事实?!”
“这……”夏茵讶异得无话可说。
“只有一个答案。”叶希冷冷地说道。“那不是梦游,而是潜藏在我体内的另一个人格作祟。”
“啊?!”
“我一定要知道‘那个家伙’究竟想要干什么,为什么要刻意避免我发觉它的存在。”叶希面露凶光。“这种感觉很恶心啊,我恨不得把这个躲在我身体里的家伙杀死……!!”
“够了,叶希!!”夏茵用力握住叶希的手。“你现在的样子很可怕……我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告诉我吧,我现在要怎么帮你?”
“所以我叫你晚上睡觉别睡得像猪一样死嘛。”叶希瞬间又恢复成懒洋洋的表情。
“你去死吧!!”夏茵扭头就走。
“欸,小茵!其实我打算买一副手铐,这样我们睡觉的时候就可以铐在一起……”“鬼才要和你铐在一起咧!!”“你又说会帮我……”“今晚我会把你绑在床上的,放心好了!!”“那样子很不舒服耶……”“不然我就把你吊在天花板上好了!!”“……”
之后,她们照常上学去了。
————————————————
在路上。
邱实停下了单车,望着大街的那一边。高墙上硕大而刺眼的红色涂鸦正在被几个环卫工人用滚筒来回粉刷,逐渐化为空白。看到这一幕,他不禁有些唏嘘不已。这个城市里的涂鸦差不多都被抹去了,黄臻月的努力也就随着那轰动一时的话题一并被遗忘在时间洪流里了吧。
但,这又是一场新的风暴的开端、在另一个领域。
突然感觉到自己可能会被卷入什么疯狂而刺激的事件中,他由衷地会心一笑。
尽管如此,自己对那个女孩的认识也实在太有限了。甚至于,连她真正的目的都不清楚——虽然大致上能猜到一些端倪。她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看到那个符号,那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只有了解那个符号含义的人才会明白。所以,在昨天晚上,他向她问了这个问题。
“你的涂鸦,实际上是两个字吧?”邱实说道。“可以告诉我,那是什么意思吗?”
“很简单。”黄臻月回答。“相当于一句口令,意思是——”
“‘集合’!”
……如此一来,她大费周章的理由就相当明显了吧。那么,她会是什么人?莫非她是来自异世界的巫师,想以他们的咒语召唤同伴么?说不定,自己会有机会穿上铠甲、握住长剑,变身为辅佐巫师的骑士呢——嗯,真是胡扯。他尽情地、天马行空地想象,直到他在学校门口忽然瞥见那熟悉的身影。
她怎么会以那种阴霾的表情,坐在那单车后架上呢?骑车的那个女生似乎见过。没错,就是上次在食堂里,和她在一起的那位。她们看起来相当亲密,是吧。
“我今晚会来找你,所以你不要主动找我。”
这是昨晚她离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既然做了这种约定,邱实也只好叹了一口气,向自己的教室走去。
————————————————
“嗨!”“嗨!”
几个女生一如既往地打招呼,活泼而愉快。
“嗨。”但是当同样的字从叶希的牙缝中硬梆梆地蹦出来的时候,其他三人的脸也瞬间僵硬了——看到叶希那双布满血丝、瞪得像铜铃般大的眼睛,她们很有退却三步的想法。
“喂,你摆那张死人脸算是什么嘛!给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夏茵不满地说道。
“呵呵,呵呵。”叶希惨然地笑了笑,令小路和林凌打了个寒颤。
“笨蛋。”
算不上责怪,只是轻轻地呵斥了一声,然后夏茵揽着叶希的肩膀,在她们的座位上坐下了。叶希正想说些什么,夏茵就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口前。
“想睡就睡嘛,不要太勉强。”
“唔……我不想睡……”
看到叶希还在抗拒,于是夏茵使出了杀手锏——她居然唱起了摇篮曲。“快快睡觉,宝宝~快快睡觉,好宝宝~睡在妈妈怀抱里……”
既温暖又柔软,那样舒适的感觉让叶希的意识渐渐融化了。接着,夏茵小心翼翼地将进入熟睡状态的叶希放倒在桌子上,松了一口气后向两个目瞪口呆的死党打出V字手型。
“呼,危害清除!”
“……夏茵,你现在的行为越来越难以理解了欸。”林凌说道。
“对啊,简直古怪得要命——”“姐妹一场,你们就稍微拿出一点理解给我好不好!!要知道我现在过日子过得很辛苦耶!!”
“好啦好啦,我们理解你有难言之隐……”
“谁有难言之隐啊!!”
基本上,叶希在这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里都在睡觉。除了必要的吃饭外,她几乎一静坐下来就会快速地进入昏迷状态,这种情况是越来越严重了——在夏茵的好言相劝下,她才放弃了悬梁刺股的想法。
到了黄昏,夏茵摇醒了叶希。
“嗯……又放学了?”叶希勉强地撑开眼皮。“背我回家,3Q……”
“我还真想打电话给货运公司咧。”夏茵僵硬地说道。
结果是夏茵搀扶着叶希就像搀扶着一个老太婆一样,慢吞吞地走出了教室。走了许久,叶希在混沌中感觉到她们没有下楼而是往楼上走,不过她也懒得提出疑问。最后,她们走进了另一间教室——音乐室。在里面,小路和林凌看来已经等待多时了。
“好慢啊,现在才到!”小路说道。
“没办法啊,谁叫我走到哪都带着个包袱。”夏茵不满地吐槽。
“好啦,再不赶快天就黑了。”林凌说道。
“你们要搞什么活动,过家家么?”叶希问道。
“谁会那么幼稚啊!!”夏茵说道。“我们是要练习、练习啦!过几天就要校庆了,我和小路、林凌三人要登台合作一首歌喔。啧,把这件事告诉你这个家伙完全没有意义嘛。”
“啊,莫非你们的组合名字就叫‘荒腔走板三人组’……么?”
眼见小路和林凌都沉下了脸,夏茵更是青筋暴起的样子,叶希连忙煞住毒舌。
“要是你胆敢再侮辱我们,今晚你就给我睡学校吧!!”夏茵吐出杀伤力绝佳的狠话。
“啊,抱歉抱歉。”叶希开始缓慢地,毫无诚意地鼓掌。“那么,请三位开始表演——我会仔细聆听你们美妙的歌喉的。”
“叶希同学——”林凌说道。“夏茵可是很有才华的,我们要唱的歌《旅途》就是她写的喔。”
“嗯嗯!还有,没听过我们唱歌就别妄下结论!”小路微微嘟了一下嘴。
夕阳那柔和的橙黄光芒从窗口处投射进来,仿佛流动的水般溢满了整个房间,暖得沁入心脾。夏茵轻轻地揭开琴盖,欠身坐在钢琴前面。因为临近窗边,她的发丝、她的脸庞、甚至她的眼睫毛似乎都染上了朦胧的色彩。纤手向前,尚未按下第一个音符,却已经弥漫着说不出的肃穆感觉。
随着舒缓而延绵的琴声响起,小路和林凌开始歌唱。她们侧着身对望,仿佛中间竖着一根无形的麦克风。
小路:手心捧着月桂花瓣/如同记忆般珍藏/轻易从指缝溜走的是你的温暖吗?
林凌:长途跋涉追寻彼岸/祈祷小小的愿望/今后累累的伤痕都会很快愈合吧……
小路:徒劳地提起裙角(林凌:被沾上污泥)/仔细地拭去露珠(已染湿身体)/叹息着(彷徨着)/穿越无尽的迷雾沼泽——
这时,琴声到了高潮。
林凌:指引我的星光渐渐黯淡/尽管如此不再需要回去的方向(小路:留下足迹成长)/纵使喉咙干渴无法忍耐/尽管如此不再需要将泪水咽下(哭过笑容绽放)/未来在发芽(未来在发芽……)
……
她们是何等的沉醉、何等的投入。充满感染力的歌声与琴声交织在一起,极致的空灵而和谐。
“啪、啪、啪!!”叶希用力地鼓掌。说实话,她没有当场睡着已经算是给足面子了——对于每时每刻都要与睡魔斗争的她来说这是很难得的事。
“呐,怎样?”小路骄傲地看着叶希。
“听起来很清澈、很舒服。嗯……要是节奏能快一点就好了。”叶希答道。
“就是要慢歌才好,比较有治愈系的味道说。”林凌说道。“六班的那四个白痴竟敢笑我们老土。哼,我就不信他们凭着满嘴聒噪的Rap、像猩猩一样指手画脚就能受到多大的欢迎……就算他们原地舞几个汤玛斯回旋再倒立着用脑袋瓜转陀螺最后还学春丽那样劈腿腾空我也不会欣赏!那根本就不是音乐!!”
“没错没错!那些猴子本该去杂技团报名才对!!”小路附和道。
“话说回来,小茵,你只是负责伴奏而已啊?”叶希说道。
“基本上是由她们两个主音啦。等有麦克风的时候,我会加一些和声的。”夏茵说道。
“对了。”叶希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其实我有认识一个吉他手……怎样,要不要给你们的歌增加一些重金属摇滚的元素?”
“免了!!”夏茵、林凌、小路三人异口同声地大喊。
“真的不要么?那家伙还很擅长化妆设计喔。怎样,要不要让他给你们弄几个刺激眼球的视觉系造型?”叶希不气不馁地说道。
“免——了!!”
————————————————
……夜深了吧。
也只有在这种时间,才是真正自由的。
等待了那么久之后,她终于轻轻地掀开被子,踮着脚尖踏到拖鞋上。习已如常地穿好衣服,接着披上大衣。临走前望一下镜子——这是继承他人的奇怪习惯。相当凌乱的短发,只需随手拨弄两下。眼角没有残留物,不过还是揉了一揉。望着镜中的自己、“自己”,她找不到合适的表情,所以她平静得有如塑像。
走吧。夜既漫长又短暂。
在她就要打开房门的时候——
“等一下!”
忽然间有个声音猝不及防地出现,令她猛然一惊。不必回头,她明白是那个与自己同床共眠的女孩醒过来了——这种状况是迟早会发生的,所以她并不意外。
“你想去哪里?都穿得这么整齐了,总不是上厕所而已吧?”夏茵冷冷地问道。
“去玩啊。”她戏谑地回答。
“……你看起来精神不错么。”夏茵说道。“啊,我怎么没听你说过你有夜猫子的习惯呢?”
“不用拐弯抹角了。”她忽然换了种语气。“既然叶希对我的事耿耿于怀,你又刚好在这个时机醒了过来……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等等,你说‘叶希对你’?”夏茵疑惑地说道。
“没错。”她露出了浅浅的微笑。“叶希是这副身躯的原主人,而我的名字叫做黄臻月。”
“你该不会想说你是叶希的另一个人格吧?!”夏茵僵硬地说道。
“多重人格本身属于同一个灵魂所分裂。但我不是,我是另一个灵魂。”黄臻月说道。“简单的说,我暂时借用了叶希的身体,为了我必须做的事。”
“怎么会有这种事……”夏茵愣住了。“你是在骗我吧。叶希,别再演戏了啦,讨厌……”
“其实,我不用告诉你这些。”黄臻月平静地说道。“叶希只是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我的存在,但我却了解她的一切,包括她的记忆、她的思想、她的一举一动。我可以完全占据叶希的身体,将她的意识彻底消灭。那样的话,就算你可能发觉出某些异常,但你始终都会接受我。但是,我不打算那么做。”
“在很久以前……我曾经令两个善良的女孩失去生命。我不想重蹈覆辙……我了解你和叶希之间的感情,我不想伤害你们。所以,我只在夜间行动,而把一半的自由留给叶希。”
“说得倒好听……因为‘你’的关系,叶希在白天根本什么事都做不了,只有日复一日地昏睡!!”夏茵生气地说道。
“那也没有办法。”黄臻月说道。“我也只有尽快地找到同伴,才能脱离这个躯体。在此之前,请你们忍耐一下吧。”
“……”夏茵无言以对。
“明白了么?那我要走了。天亮前,我会回来的。”黄臻月转身就要离去。
“等一下!”夏茵着急了。“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背向着夏茵的她,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
“——我只是一个卑微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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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坏心灵·回想
更新时间2008-3-19 18:21:00 字数:19356
“曼塔洛,对不起……对不起……”
“快逃啊,尤隆奎扎!!快逃!!”
“对不起……对不起……我已经逃不了了……”
微风轻轻的吹拂,夹杂着细屑碎冰的河流潺潺流淌。在这宁静的河边,尤隆奎扎用一种奇怪的、不和谐的姿势蹲坐着。它一动也不动,仿佛木雕泥塑一般;因为它落入了某个猎食者的股掌之中。猎食者骑在它的头上,用其下体蓬杂繁多的根须交错勒住它的脖子和肩膀,以此固定自己的身体。尤隆奎扎的头露在外面,手臂和腿都是自由的,但它已经丧失了反抗能力。猎食者注射到它血管里的毒素麻痹了它的神经,使得它只能做微弱的肌肉活动——譬如说,眨眼。
尤隆奎扎不断地眨眼,显现它内心的恐慌。
而猎食者那双浑圆的复眼是冷漠的、永远不会转动的。与复眼同样古怪的菱形脑袋下方是有着三圈密牙、犹如海葵般参差的嘴巴,周围则生着六只倒钩状的附肢。眼下,这些附肢正在尤隆奎扎的头顶上飞快地挥舞,那刀刃般的锐利尖端按照既定的轨迹分毫不误地环切头皮。
——它在进行一场高精度的“开颅手术”!!
“尤隆奎扎,你怎么了?!”
“我不能动了……对不起……”
“为什么会这样!!我们该怎么办?”
“你先逃吧,曼塔洛……”
“不行!!我怎能离开你!!”
“对不起……对不起……”
曼塔洛是寄宿在尤隆奎扎体内的一只线型生命体。它那细小的身躯不及尤隆奎扎的千分之一,但它却是尤隆奎扎最好的朋友。它们相濡以沫,维系着共生的存活方式。
此时,猎食者终于掀开了尤隆奎扎的头盖骨,泛着淡淡红晕的脑赤裸裸地暴露在它的眼底下。猎食者变得异常亢奋,大量的涎液瞬间分泌、又垂落到尤隆奎扎的脑上。对于它来说,这是至高无上的美味;但它并不急于立刻享受大餐,而是用冰凉的舌头反复舔舐尤隆奎扎的脑,发出了“叽溜叽溜”的刺耳声音。就像是一个善于品酒的人,在呷第一口美酒之前总要先摇晃酒杯、深闻酒香一样。
充分吊足了自己的胃口后,猎食者猛地身体一沉、数不清的獠牙扎在尤隆奎扎的脑上。它只是轻轻一咬,那松软、幼滑、甜美多汁的一小块脑便入口即化,令它回味无穷。
蜿蜒的河流依然缓缓地流淌着,雪白的悠长河岸犹如一幅静谧的画卷。如此明媚的晴天、如此轻柔的微风,却是个无法被打破的孤立世界,似乎一切都要为之凝结。时光冉冉流逝,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颤抖喘息的呼吸声、以及急促不安的心跳声。猎食者一口接一口地、慢条斯理地蚕食着脑,嘴部肌肉的膨缩牵动牙群不断磨合,混浊的脑浆不时从贪婪的牙缝中滑落,顺着尤隆奎扎的额头流下去,划过脸庞、一直流到下巴。尤隆奎扎眨着眼睛,沉默地接受被活生生吃掉脑的命运。
“对不起……曼塔洛,我快死了……”
虽然没有感觉到痛楚,但尤隆奎扎残余的意识告诉自己,它的生命即将终结。
——它的脑子已经被吃掉了近一半。
“你不能死!!尤隆奎扎,我……!!”
“逃吧……”
尤隆奎扎用最后的一丝气力张开了脸上的气孔,那是曼塔洛通向外界的出口。光线投射到自己的藏身之所,曼塔洛顿时明白了尤隆奎扎的心意,但它却更加的绝望。
“尤隆奎扎!!尤隆奎扎!!”
没有回应。
……证明尤隆奎扎已经死了。
悲愤的曼塔洛向前爬行。在临近气孔处,它从体侧射出八条触丝,粘连到气道的管壁上。接着,它努力地后撤身体,令触丝弓起到紧绷的状态,准备利用反弹力飞离——这便是曼塔洛独特的活动方式。
不只是为了逃脱,曼塔洛想见到尤隆奎扎的模样。
然而——
来不及看到挚友的最后一眼,在空中滑翔的曼塔洛突然视野一黑、身躯被猎食者那超长的舌头闪电般卷住。不到一秒钟时间,曼塔洛便与尤隆奎扎的脑浆一起化成了肉糜。
这是在茫茫宇宙中,一颗名为波隆那亚的行星上发生的事情。
淡蓝色的天幕格外晴朗,几束绚丽的长弧彩光横空倾泻到辽阔无垠的冻原上。在来自恒星潘恩的光芒照耀下,龟裂的冰层宛如无数的镜子般熠熠生辉,将地平线装饰成一道镶满钻石的银带。延绵起伏的山脉犹如巨龙的背脊,皑皑冰雪覆盖着大地,构成纯白的世界。在星球一隅,某些零散的墨绿点缀在河川之间——那不是树木,而是属于卡拉达的飞船群。
卡拉达是波隆那亚星上最为强大的一个种族。它们有着细长的脑袋、健硕的双臂,上身直立而下身向后生长,四条长腿肌肉发达。坚硬的盔甲覆盖在身躯上,反射着幽幽的黑色光泽。这群类人马战士天性善良、温和,遗憾的是它们智力低下。不过,寄宿在它们体内的另一个种族弥补了这个缺点——
努欧。努欧是波隆那亚星上拥有最高智慧的生物,因为长久以来借助卡拉达生存而导致身体退化。它们寄宿在卡拉达脑部下方的气囊里,使用触丝连接卡拉达的大脑,能与卡拉达做直接的心灵交流。努欧掌握着波隆那亚星的科技,在战斗时刺激卡拉达的神经系统以催发它们的极限本能。
两个种族使用同一种语言和文字。为了区分,卡拉达起的是四个音节的名字,而努欧的名字则有三个音节。
通常一个卡拉达的头部里只住着一个努欧。作为雌雄同体的生物,努欧会借助任何一个同类使自己受孕,之后与产下的孩子一起生活,直至孩子成年,然后它便会为自己的孩子选择另一个卡拉达当“新家”,或者说是终身的伙伴比较贴切。而卡拉达的人口并不多。它们是卵生生物,要经历漫长的岁月才能破壳而出;如果没有被唤醒的话,它们甚至会一直沉睡下去。刚出生的卡拉达并不健壮,它们将在称为“普莱波”的培养植物内逐渐完成盔甲的强化。但是,光有强壮是不足够的,波隆那亚星上有的是巨型、或者成群的狂暴生物,例如山丘般庞大的爬行兽“弗塔巴夸萨”,集体出动时近乎遮天蔽日的飞行怪“缪哈”。正是因为与努欧的结合,卡拉达成为了波隆那亚星的主宰,令其他种族都要敬畏三分。
但是,现在这种局面被打破了。
一种从未列入波隆那亚星记载的生物毫无征兆、毫无理由的突然出现,努欧把它们称之为“裘契”,意思是不知名的怪物。裘契犹如猎食者般狙击出外行动时落单的卡拉达,凶残地吃掉卡拉达的脑、还有寄宿在脑下方的努欧。这类悲剧一再重演,但努欧和卡拉达却是束手无策。因为,裘契就像幽灵一样来无影去无踪,不给它们留下任何反击的机会。
“混蛋!!”
在主舰的大厅里,大家正围着尤隆奎扎的尸体激烈地讨论。
“我们不能再忍耐下去,不能再如此被动!!”崔由西说道。“尊敬的领袖,我建议发动地毯式搜索,就算把波隆那亚星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些裘契找出来!!”
“没错,我们不能再失去同伴了!!”
“一定要把裘契撕成碎片,血债血还!!”
在众人义愤填膺的呼唤下,作为努欧领袖的柏仁昂稍稍沉思了一会,才缓缓地说道。“是的,此刻大家都怀着同样的心情。诚然,反击、消灭裘契是当前最重要的事,但我们必须用理性来指导我们行动的方向。首先,请各位冷静分析一下裘契可能藏身的地点吧。”
“我相信裘契并非是越过厄多沙山脉,不远千里地袭击我们,它们应该就在附近的地带。但是我们的生命探测装置没有捕捉到有价值的讯息——当然,我们的仪器只能扫描空旷的冻原而已。它们可能藏在冰下,可能藏在河中,可能藏在雪峰山洞内,这些我们都无法确定,因为我们对它们的能力还没有完全了解。”
“领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地方您没有提到。”坦兰奇说道。
“没错,那正是我要说的。”柏仁昂说道。“——离我们的家园相当近的密蒂雪林。那里是科鲁果的栖息地,一直维持着良好的生命反应。所以,之前我们忽略了这一点。”
科鲁果是一种低级的爬行生物,青灰色的半透明肢体就好像大小不一的圆球串在一起,在夜晚时会发出橙色的荧光。它们靠树木的果实为生,不会对其他任何生物造成威胁。
“您的意思是,科鲁果也遭到裘契的袭击了么?但是那里的生命反应没有衰弱啊?”担任操作员的耶朵什在一旁插嘴。
“很明显科鲁果不符合裘契的口味,所以它们能够和平相处。”坦兰奇讥讽道。
“那么,大家好好休息,明天就向密蒂雪林出发!!”
会议结束后,它们便各自散去了。
卡拉达的身体是努欧的家,而卡拉达的家则是巨大的飞船。在那遥远的岁月里,它们驾驶着飞船群来到了波隆那亚星,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这里。波隆那亚星的大气适合它们生存,更有生命之源——水。卡拉达赖以生存的食物,一种称为“利姆菌”的紫色溶液,便需要用水培育。
波隆那亚星也许就是它们的旅行终点站,因为它们的飞船已经不适合漫游宇宙。舰体因年代久远而腐朽,即使是努欧的科技也难以完全修复——波隆那亚星缺乏它们想要的矿物,它们只能不断地从地底采集一些代替品作为弥补。事实上,自从它们选定居住点后,这些破败的飞船就再也没有启动过。
“好久没有战斗过了,捷瓦莫吉。”
“是啊,很久了。”
在飞船里的某个小房间内,捷瓦莫吉扳下墙上的开关,取出一大杯紫色的利姆菌,然后一口气吸进肚子里。这个房间有着皱巴巴的墨绿色墙壁,事实上每一个房间都是这样。
“真爽快,艾帕卡。”
“捷瓦莫吉,我在想裘契的事。”
“噢?你是怎么想的?”
“它们搞不好是这个星球上最凶残的生物。我很担心……”
“担心什么?”
“——捷瓦莫吉,我们会死吗?”
“我不知道,艾帕卡。”
“我们不上战场也可以吧,反正也不缺我们一个人……”
“这是无法逃避的。我们必须同心协力。”
“……不然的话,我们都会死吧。”
“我不知道,艾帕卡。”
第二天。
在圆形的议事大厅内,众人屏声静气地再次聚集。身为柏仁昂所属卡拉达的瑟巴昆尼站在平台上,当然,发言的依旧是柏仁昂。
“这次我们将派出三十名战斗员,分成三人一组行动。其中一人装备热能肩炮,其余二人负责近身防卫。要知道,裘契善于缠斗,而且专门攻击卡拉达的头部,我们绝对不能掉以轻心。我不想看到任何牺牲!”
“噢!”众人齐声呼应。
“现场的指挥官继续由坦兰奇担任。你们的任务是搜索有生命反应的地方,四架飞行探测器将指引你们前进的路线。注意,各小队不要过于分散。保持良好的通信状态,一旦出现紧急情况马上联络总部。”
“那么,检查武器、出发!!”
在武器仓内,战斗员们排队等候装备配给。
“管理员!给我肩炮!!”崔由西嚷道。“贝加诺伊、贝加诺伊!!快点拿到肩炮,我们是主炮手!!”
“崔由西,排队的秩序是必须遵守的。”贝加诺伊回答道。
“我理解你的兴奋,崔由西。”里都蒙说。“虽然我对裘契的仇恨不比任何人低,但我和图格因达并不打算与你争夺炮手的位置。艾帕卡也一样,不是么?”
“啊……是啊。”艾帕卡迟疑的回应。
“亲爱的里都蒙大人,您已经是沙场老将了,把机会留给新丁锻炼真是功德无量哪。”崔由西相当快活。“话说回来,艾帕卡,你今天真是安静——虽然说你平时也很安静。你这个内心过度纤细的家伙,是不是又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了?啧,有我和贝加诺伊在,没有一个裘契能活着离开我们的视野!我会保护好你和捷瓦莫吉的,放心!!”
“负责保护你的人是我吧。”艾帕卡嘟囔着说道。
行动开始了,队伍离开飞船,跟随在飞行探测器后面,向密蒂雪林疾步冲刺。卡拉达的奔跑速度在波隆那亚星上是数一数二的,它们甚至不需要飞船以外的交通工具。穿越冻原后,它们在雪地上留下无数深刻的蹄印,因践踏而扬起的雪粉形成了朦胧的白雾。没过多久,雪林的边缘便出现在眼前。
“锵!”“锵!”
徒手的卡拉达们长出了手腕上的刃器,就像两把锐利无比的弯刀一样。崔由西透过贝加诺伊仔细调教着肩炮,那是它引为自豪的武器。沉重的U型肩炮架在贝加诺伊的肩膀上,双炮管一左一右的朝向前方。细长的左炮管为精确的热射线炮,几乎可以烧灼、击穿一切物体;而有着转轮设计的右炮管则是大范围伤害的喷溅式流炮。
进入林地之中,它们的步伐仍然灵活而矫健。
这片白色森林几乎都是由高大茂盛的密蒂树构成。厚实的积雪覆盖着宛如巨伞的树冠,间隙露出深褐色的粗糙树枝。如果有某只科鲁果定居在任何一棵密蒂树下,那么它就会在树根下挖穴做巢,并把收集到的密蒂果实埋藏起来。
“果然很奇怪。”里都蒙说道。“这么安静的密蒂雪林,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走了这么久,竟然没有看到一只科鲁果?难道它们全部都躲在巢里不出来了么?”
“嘿,那我们要不要来挖树坑,拜访一下我们的邻居呢?”崔由西说道。
“只要你不是用肩炮来挖坑。”艾帕卡说道。
这时候。
“咦——?!”它们同时发出了惊叹。
前面出现了伙伴,而且不止一两个。呈扇形分开搜索的小队竟然在无形中渐渐集合了,难道说四架飞行探测器引导的是同一个目的地么?也许在空中便能看到,卡拉达们漫长的足迹仿佛数道即将交叉的线,正向一个中心点步步接近。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敌人,但它们并没有放松绷紧的神经。战斗的本能提醒它们,这里并不是安全的地方。
在飞船里,操作员耶朵什突然大叫。
“领袖,领袖!!您来看一下,从前方传回来的,好强烈的生命反应!!”
在司令台上,一直盯着探测器监控影像的柏仁昂心里一震,瑟巴昆尼立即会意地跑到耶朵什的卡拉达身后。只见那绿色的扫描屏幕上,一大片由红点织成的图案正在不停地闪烁。
“那些是什么生物?!”柏仁昂略为着急地问道。
“无法辨识……但是这密度实在太夸张了,连成群的缪哈都不可能挤成那样!”耶朵什感叹道。
“我们的战斗员——”
“它们就要接触到这些家伙了,领袖。”
拨开重重的树枝,穿过树与树之间的狭道,前方出乎意料地豁然开朗。充斥视野的密蒂树似乎一下子变得遥远了,因为林中居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邃的坑。卡拉达们走近过去一看,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落入眼帘。科鲁果,无数的科鲁果密密麻麻地堆在一起,多得好像要爆炸一样。它们不断地运动,毫无隔阂地摩擦彼此的身躯,连属于自己的一寸空间都没有。奇异的是,大量的密蒂果实混杂在科鲁果群里,让它们可以随时进食。这一切,对于努欧们来说很不寻常。
“怎么回事?科鲁果应该不是群居生物才对啊!”
“简直像是……”
“简直像是一个牧场。”坦兰奇说道。“有谁记得斯灵毕度吗?那个星球上的智慧生命就是以圈养低等生物作为食物来源的,好比我们培育利姆菌一样。”
“您的意思是,波隆那亚星上除了我们,还有其他的智慧生命?!”
“证据是——”里都蒙发言了。“岩石。大家请仔细看,这个巨坑的内层是用岩石垒就的,而且堆砌得相当精巧。科鲁果会挖掘松软的雪地,但它们不会爬树——造坑者考虑到了这一点,令科鲁果们无路可逃。”
“喂,我可没听说过‘猥琐的科鲁果爱好者’古肯会做这种大工程呀?!”崔由西嚷道。“那些完全没有创造性的、喜欢躲在暗处喷唾沫的……”
突然间,不知是谁感受到空气中荡漾着轻微的颤抖。
“有动静!!”“呃——啊!”
霎那间,数名卡拉达的黑色盔甲冒出了青烟,痛苦使得它们发出了咆哮。没有风,但周围的密蒂树在动摇;隐藏在树杈中的袭击者并没有现身,从它们那强劲的喉咙里迸发出的无色毒液立刻就腐蚀了目标。还未看到袭击者,但努欧们已经明白了袭击者是什么。
“古肯!!是古肯!!”
带着满腔怒火,明亮、白炽的热射线冲天而起,被击断的树枝夹杂着雪块漫天飞舞,天空中弥漫着朦胧的粉末雾团,仿佛焰火爆炸般向四面八方喷溅流窜。密蒂树一棵棵轰然倒塌,燃烧的树身互相交叠,雪地顿时变成了熊熊的火海。在如此强大的火力压制下,古肯们完全没有发动第二轮攻击的机会。
“——停止!!”
随着坦兰奇一声大吼,大家总算停下狂热的冲动。然后,它们沉默地等待了一阵子,前面却再没有反应。
“伤员自我治疗!崔由西小组跟我来,其他人保持警戒,不要轻举妄动!”坦兰奇说着,它的卡达拉奥雷肖顿便走到废墟之中。
“哈哈,我敢说这个古肯是被我干掉的!”崔由西透过贝加诺伊拎起一只被烧得只剩下上半身的古肯。
“刚才……有很多古肯吧?”艾帕卡说道。“它们……不是很少会在一起的吗?”
“没错。”里都蒙说道。“古肯是独居生物,它们会各自划定自己的领地,并且不惜与越界的同类争斗到你死我活。像这样团结地袭击我们的状况实属罕见……”
“甚至,它们还学会圈养科鲁果了?”崔由西说道。“难怪它们会团结,这些堆积如山的科鲁果早就足够它们吃到反胃啦。唔?话说回来,莫非它们以为我们是来抢科鲁果的么?”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实在蹊跷——”
忽然,林中深处传来了凄厉而尖锐的啸叫声,此起彼伏,像是在召唤谁前去一样。不详的噪音不断刺激着卡拉达的鼓膜,它们几乎快要按捺不住了。
“我的图格因达十分亢奋,但我想现在还不行。”里都蒙说道。
“古肯在挑衅我们。”坦兰奇沉稳地说道。“或者可以说,它们已经布置好圈套,准备诱骗我们上钩。”
“那些完全没有创造性的——”
“它们是这个牧场的主人,我们不能够再将它们当成依本能活动的低等生物。”坦兰奇打断崔由西的话。
“那么,我们要不要去?”
“只要注意别让贝加诺伊的脑袋滴到那糟糕的唾液,同时将肩炮与你的神经焊接在一起。”坦兰奇说道。“我们需要瞬间毁灭一切敌人的爆发力——必须是准确有效的,而不是像刚才那样盲目可笑的攻击,明白吗?”
“是,指挥官!”
坦兰奇透过奥雷肖顿,使用探测器向总部联络。
“领袖,我申请将两台飞行探测器切换为手动模式。”
“批准。”
于是,坦兰奇和里都蒙分别把探测器安装在自己的卡拉达胸前,透过镜头获得了直接扫描生命体的视野。原先犹如静止画般的莽莽树海一下子变成由三维线条构成的、充满层次感的世界;而将环境因素抽离淡化之后,躲藏在远处空中的古肯们便清晰可见。
“看到了么?”“是的,指挥官。”
“没有了科鲁果的干扰,探测结果一目了然。”坦兰奇说道。“走吧,给那些妄想暗算我们的家伙还以迎头痛击!”
卡拉达们开始发足狂奔,那种气势就好像准备将敌人所在夷为平地一样。突然间,雪地毫无预警的坍陷、瞬间崩裂成无数冰片,大量的水涌了起来——卡拉达们这才发现,原来它们雄赳赳、气昂昂地踏上的是一个隐秘的冰封湖。领队的坦兰奇、里都蒙,还有崔由西它们,几乎整队的卡拉达都东倒西歪地栽入水中,激起了澎湃的水花。跟在队伍最后面的三个卡拉达及时煞住了脚步,这才不至于全军覆没。意外使得现场一片慌乱,它们咒骂着向岸边狼狈地游去。
“该死的,密蒂雪林里居然还有湖!!”“倒霉——”
不幸的是,这并非是一场意外。
就在悄然无息之间,卡拉达们开始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绊住了双腿,游泳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僵硬了。接着,无数条纤细的根须鬼魅般地钻出水面,紧贴它们的身躯,从下往上滑溜地游走,蔓延过胸膛、背脊、肩胛,最后毫无悬念地缠住了它们的脖子。
落水的卡拉达们在同一时间内被迅雷不及掩耳地捕抓,它们感到无比震惊。
“裘契——!!”
这充满了愤慨的喊叫声中也许包涵了更多的战栗与畏惧。
差不多所有的战斗员第一反应都是企图用手扯开根须,但它们很快发现那是无济于事的。裘契的根须实在太多了,任它们怎么拨弄都不可能挣脱裘契的热情拥抱,而且时间越拖延越危险。
“要找到它们的脑袋!!一起潜入水里!!”坦兰奇大吼。
听到命令,卡拉达们纷纷下潜,咕噜咕噜地吐着气泡。在昏暗的灰蓝湖水之中,它们真正看到了彼此的危险状况——包络在卡拉达身上的根须密集得有如渔网,仿佛完全与自己化为一体了;这情景不禁令它们深深地感到窒息。是的,它们找到了裘契的菱形脑袋,但那些狡猾的家伙全都躲在卡拉达的后背上。崔由西驱动贝加诺伊游到最近的捷瓦莫吉身边,狠狠地捏爆了裘契的头,然后赶紧让贝加诺伊的上身180度地扭过去以亮出后背。另一边,坦兰奇和里都蒙与其他队友一样,也在互相解除麻烦。
“不好了。”奥雷肖顿忽然说道。“坦兰奇,我的脚、我的脚没有感觉了。”
“什么?!”坦兰奇回答道。“别慌,你只是因为在水中不适而已。”
“我的手、我的手也没有感觉了……”
坦兰奇第一次愣住了。
“指挥官——?!”
艾帕卡和崔由西大声呼喊,然而奥雷肖顿却如铅块般沉下湖底。里都蒙心急如焚,它的卡拉达图格因达立刻奋力向奥雷肖顿游去。意想不到的事情又发生了,游到一半的图格因达渐渐放慢了速度,接着便以静止的动作向那黑暗的深处缓缓下沉。
“怎么回事?!……啊,贝加诺伊!!”
“崔由西,我也控制不了自己了……”
就在贝加诺伊将要沉下的时刻,捷瓦莫吉猛地架住了它。回首一望,其他的卡拉达都在不同程度的下沉,大部分连裘契都没有挣脱,就失去了活动的能力。
“我的天哪……”艾帕卡喃喃自语。“捷瓦莫吉,我们要怎么办……我们救不了那么多同伴……你……你没事吧……”
“是的,我的身体目前没有问题。”捷瓦莫吉回答。“我觉得我们应该先把贝加诺伊送到岸上,然后再救其他同伴。”
“嗯,就这么办……它们应该还能撑上一会吧……”
这时,上方的湖面投入三股卷动着气泡尾巴的水浪,原来是那些先前没有落水的卡拉达。因为许久没有看到队友露出水面,它们便冒险跳入湖中。当然,按照标准的优先顺序,它们第一个找的是坦兰奇。
“指挥官在哪里——”“那里!!”
三个卡拉达飞快地下潜,艾帕卡稍微松了一口气。
向着那水中光亮游去,捷瓦莫吉终于浮出了水面,接着便架着贝加诺伊游到了岸边。刚刚踏上坚实的陆地,它们似乎就感受到一阵不妙的风吹草动。
——古肯们在远处出现了。它们灵活地在密蒂树上跳来蹦去,眼看就要逼近过来!!
“跑!!快跑!!”艾帕卡几乎是以嚎叫的声调吼道。
捷瓦莫吉二话不说,立马拎着贝加诺伊拔腿就跑,头也不回地直线冲刺,途中几次差点撞树。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身后还有没有古肯在追,反正捷瓦莫吉没有放慢一丝速度,拼上自己的极限冲出了密蒂雪林,就这么一口气逃回飞船里,最后终于在瑟巴昆尼面前停下了步伐。
“领袖……我们回来了。”艾帕卡在逃跑途中斟酌了很久,还是想不出该说什么才恰当。
“是的,只有你们活着回来了。”柏仁昂低沉地说道。
“呃?”
“现场还留着两台探测器。”柏仁昂说道。“从传送画面可以看到……奥雷肖顿和图格因达被救起后,还来不及游到岸边,就被古肯射杀在湖里了。除了你们之外,其他同伴全部牺牲了。”
“……”
“——这次的行动是一场悲剧。”
大厅里,无论是努欧还是卡拉达,大家都是一片沉默。
捷瓦莫吉把贝加诺伊平放到地板上,艾帕卡开始轻声呼唤崔由西。
“喂,崔由西……你还好吧?”
一直在与贝加诺伊作心灵交流的崔由西突然高声大喊。“贝加诺伊!!贝加诺伊!!你动啊,你动一下啊!!我们可是最强的战士啊!!”
“对不起,对不起……崔由西……我实在无法动弹了……”
“别这样!!你不会累到连手也抬不起来的,对吧?!”
“我做不到,崔由西……我甚至伸直不了我的手指……”
“呜,贝加诺伊……”
贝加诺伊的声音渐渐微弱。
“崔由西,我觉得很困……我要睡着了……可是我不能睡着……我觉得……”
“贝、贝加诺伊!!”
“……”
“……”
“贝加诺伊——!!”
感受不到贝加诺伊的生命迹象,崔由西崩溃了。它歇斯底里地呼唤贝加诺伊,然而已经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好了,将英勇的贝加诺伊送回房间吧。”柏仁昂心情复杂地说道。
“是的,领袖。”
之后,柏仁昂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除了崔由西之外全体人员都参加了。
“同胞们,我们现在正面对一个严重的威胁。”柏仁昂用高亢的声音说道。“我们曾经把裘契想得过于简单,但严峻的现实令我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我们的敌人,不仅残暴、穷凶极恶,而且拥有高等智慧——是的,它们也是智慧生命体,我们不再是波隆那亚星的‘唯一’。”
“请大家看一下画面!”
大厅中出现了一个巨型的全息投影屏幕,上面播放的是林中行动的录像。随着柏仁昂的操作,镜头定格住其中某只古肯,然后逐步放大为清晰的特写。一目了然,在古肯那臃肿的脑袋上,赫然立着那种头与躯干连成一体的怪物——裘契。裘契的根须遍布古肯全身,只是因为两者肤色相近才不怎么显眼。
大厅里顿时出现一阵骚动。
“这说明了什么?古肯成为了裘契的工具,它们‘友好地’相处着。对于裘契来说,古肯的喷吐攻击是相当有用的,原本喜好独来独往的古肯们被裘契强行纽结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我相信,那林中巨坑是裘契的杰作,它们与古肯共同分享源源不绝的科鲁果;而令我们遭到灭顶之灾的冰湖、还有古肯的诱敌声也是源于裘契的诡计。可以说,裘契是我们有史以来遇到过的、最坏的敌人。”
“如果说我们经过惨败,从此对裘契退避三舍的话会怎样?”
“——波隆那亚星将是我们的死亡归宿!!”
“别无选择,我们必须消灭裘契,这是一场非赢不可的战争!!”
“领袖,我们是否全员出动,重返密蒂雪林?”一个努欧插嘴道。
“不,直接交锋只会带来更多的牺牲!我有更合适的方案。”柏仁昂回答。
“我们总共有27艘飞船分布在波隆那亚星上,其中11艘完全报废,另外7艘是无武装的运输舰;且大部分的舰体都已残旧不堪。但是,在玛米可矿区那里,还有8艘维护良好、装备了巨炮的一级战斗舰。我准备召回它们,加上这艘主舰,将密蒂雪林连同裘契一起毁灭!!”
玛米可矿区是玛米可火山群一带的统称,是努欧最大、也是最重要的能源采集基地。它们将飞船架设在火山口上作为提炼站,飞行采矿机通过舰体下方的舱口直接在火山内部穿梭。因为有充足的能源做后盾,玛米可矿区同时也是个维修基地,保存着努欧最好的飞船——尽管所有的飞船都不太结实。
“在战斗舰赶来之前,我们必须看守好密蒂雪林。连一只裘契都不能放它出来!!现在,我们的探测器全部停留在雪林的外围,形成警戒线。一旦发现生命反应移动,就立即用巨炮招呼它们!!”
听完柏仁昂的讲话,大家百感交集。重创后的余悸、无法踏入战场的遗憾、对未来的诸多不确定性……无论如何,它们的领袖做出了最安全的决定。
随着恒星潘恩的光芒渐渐逝去,夜幕悄然降临。满天星斗璀璨地闪烁着,冻原丘陵的外壳晶莹透亮,仿佛簇聚着无数微蓝色的冰柱。不知何时开始停泊在此的飞船群,今晚也享受着一如既往的宁静。
捷瓦莫吉踏入了崔由西与贝加诺伊的房间,贝加诺伊寂然躺在地板上。
“崔由西,是我。”艾帕卡迟疑地打招呼。
“……嗯。”
“听说你拒绝了领袖分配给你的新卡拉达,是吗?”
“那还用说。”崔由西愤愤然地回答。“除了贝加诺伊,其他卡拉达我都不要!!就让我死在贝加诺伊的身体里吧!!”
“要是里都蒙还在的话,肯定会说你很不理智。”艾帕卡说道。“我们能活着回来……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别这么糟塌自己……”
“你这个家伙,既胆小、口才又差,听你说话就烦!!不要再来烦我了!!”
“呃……”
一阵难耐的沉默。
“呐,崔由西。”艾帕卡像是下定了决心。“你过来我这边吧。我们一起在捷瓦莫吉里面生活,怎样?”
“不要!那气囊里面肯定充满了你的体味,我才受不了咧!”
“……你就这么讨厌我么。”
短暂的过了一会。
“——也没那么严重啦。”崔由西又开口了。
“那么……”“除非把捷瓦莫吉的名字改成贝加诺伊,不然我不过去。”“……捷瓦莫吉会抗议的。”“我管你!!”“好吧,反正捷瓦莫吉就是捷瓦莫吉,随便你怎么叫都没关系。”
于是,崔由西钻了出来,接着弹射到捷瓦莫吉的气孔里。两个努欧终于近距离的碰面了。
“哼,从此我就是被遗忘的努欧了。”崔由西说道。“曾经所向披靡、倍受传颂的伟大战士就这样可悲地消失于历史……明天你去告诉大家,‘无敌的崔由西与贝加诺伊一起下葬了,请深切地缅怀它们的豪迈情怀并为它们献上最后的祝福吧’。”
“你还没闹够啊?”
……
黎明即将到来,云彩轻如薄雾、褪去灰黯的天空仿佛水池般澄澈。恒星的光与热虽然蕴而不发,至少令世间一切变得清晰,不再湮没于单调的黑暗。冷冽的早晨时分,卡拉达们依然窝在温暖的房间内酣睡着,努欧们的沉眠周期甚至更长。而在那无拘无束的空中,一些不速之客悄然前来拜访。
巨响、连续的巨响骤然爆发了。
警报声大起,捷瓦莫吉与其他卡拉达一样火速冲出房间,艾帕卡和崔由西倒还亲密无间地卷成一团,完全没有醒过来的意思。过了片刻,大厅里便挤满了匆忙赶来的卡拉达。透过大屏幕,它们看到了令人窒息的现实——漫天的飞行兽缪哈,几乎每一只上面都骑着裘契;不仅如此,某些缪哈还架有努欧们引为自豪的热能肩炮。努欧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它们研制的武器会被敌人用来还击自己。如果不尽快遏制这个势头,它们的飞船将被轰得体无完肤,甚至整艘爆炸!
“各位,准备作战!!”坦兰奇吼道。“各小组主力按顺序领取装甲炮车!敌人总共只有九架肩炮,必须优先干掉它们!!”
遗留在密蒂雪林里的热能肩炮确实只有九架,如此显而易见却相当讽刺的结果。
“快去领炮车吧,捷瓦莫吉!我可是主力!”被吵醒的崔由西激动地嚷道。
“等等,崔由西。”柏仁昂说道。“你在捷瓦莫吉里面,和艾帕卡在一起吗?”
“是的,领袖。”崔由西说道。“但我的实力不会减退!我会和捷瓦莫吉良好地配合的!”
“不,你不用作战了。”柏仁昂果断地说道。“捷瓦莫吉,你回房间待命。”
“是。”捷瓦莫吉转身就跑,不管崔由西多么气急败坏地抗议也一样。领袖的命令高于一切,其次才受自身的努欧指挥,这是它们根深蒂固的习性。
在外面,坐上装甲炮车的卡拉达们从飞船的底舱口急冲而下,投奔到如火如荼的战场。缪哈们依然使用它们惯常的招数——高空坠石。它们以强劲的体力从远处的山峰搬来岩石,接着在猎物上空松开爪子;由于它们数量极为庞大,又是一批连着一批地来回轰炸,几乎可以说是毫无停歇。是的,卡拉达们正身处一场密如牛毛的石块雨中。尽管它们能够灵活地操纵多重履带,但装甲炮车的主体是发射飞弹的长炮,狭窄的半开放型驾驶舱只能提供有限的防护,而且在忍受石块猛砸的同时还得校正瞄准的方向。
唯一的主舰巨炮频频咆哮,然而目标过于分散,无法在空中造成大爆炸的效果。裘契们集中火力瘫痪了巨炮,接着便放弃了对飞船的攻击,炮口选择的对象一致转为装甲炮车。热能射线犹如闪电般时隐时现,擦到石块而爆炸的飞弹比烟花更加灿烂,双方的火力在空中剧烈交错。对于卡拉达们来说,形势越来越严峻了。不计其数的石头犹如雨点般落到冻原上,无形间筑成了凸凹不平的碎石地带。装甲炮车开始是在夹缝中艰难地行驶,接着,所有的方向都被阻隔,车身被卡在石块堆里动弹不得。在这避无可避的状况下,舱顶的挡板纷纷被砸出窟窿,甚至连炮管都被砸弯了。在另一方面,裘契们虽然只拥有九架肩炮,但它们混杂在缪哈群里自由翻飞,努欧们难以捕捉到它们的位置;灼热的射线焚烧着黑色的身躯,牺牲在不断增加,局面渐渐向一边倒。
“耶朵什!玛米可的援军还要多久才到?!”柏仁昂喊道。
“就快到了!它们已经遵照您的命令以极限速度赶来!!”
这时候,天花板突然炸裂,墨绿色的碎片四处飞溅。它们抬头一望,只见数只缪哈从破洞口飞了进来。霎时,所有卡拉达都长出了利刃。奇怪的是,缪哈们只是停留在空中不动。更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一只卡拉达被缪哈挟吊着降落到地板上,它的脑袋上立着裘契,脖子和肩膀缠满了根须。
“等等,这是朱维丹和迪瑞海森!你们不是在很久前就失踪了?!”
“噢,我的老朋友,指导师朱维丹?”柏仁昂惊讶地说道。
“是的,我们从它那里获得了很多知识,它的睿智是我们让它活到至今的理由。我们已经掌握了你们的语言和文字,现在就是交流沟通的时候了,不是么?”
这段话听不出异常,甚至还带有努欧纯正的口音;但所有努欧都明白,那不过是裘契在惟妙惟肖地模仿。
“你想和我们谈判?”柏仁昂问道。
“不,我想尽早地让你们做好投降的准备,把伤亡减低到最小程度。对于我们来说,卡拉达的脑是这星球上最美味的食品,我们决定接收所有卡拉达,并作有规划地饲养。至于努欧——连给我塞牙缝都不够,所以你们可以安然无恙地生存下去。如果不想被灭亡的话,你们现在就得马上投降!”
“我拒绝。”柏仁昂冷静地说道。“努欧和卡拉达是密不可分、同生共死的种族,没有一个努欧会把它的挚友送给敌人做午餐的。你的妄想就留给你自己吧,给我放开迪瑞海森!”
话音未落,周围的卡拉达同时蜂拥而上,利刃全部指向裘契的脑袋;但那只缪哈及时吊起了迪瑞海森,卡拉达们扑了个空,只见缪哈们从洞口飞走了。正当它们义愤填膺的时候,终于有好消息传来。
“大家快看,援军到了!!”耶朵什欣喜若狂地大叫。
碧空如洗,初升的恒星从厚重云层后探出,8艘战斗舰沐浴着晨光现于天际。转眼间,这群生力军立刻便投奔战场,也正是地面的部队即将覆没之时。战斗舰并没有使用巨炮,而是打开侧翼的排炮座,将储备的小型飞弹呼啸着倾泻而出。裘契驾驭着缪哈仓惶躲避,但在排山倒海般的飞弹群面前便有如被狂风吹散的沙雕。随着连珠爆炸,无数的肉屑碎块仿佛雪花般洒落到满是石头的冻原,告慰那些已经沉睡的英雄。
在主舰的大厅里,热烈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在大家都沉浸在胜利喜悦的时候,柏仁昂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到现在为止,因为裘契的狡诈,因为自己的错误判断,它们吃了多少亏?不,绝对不能再低估裘契了。在将裘契全部消灭、连一只也不剩之前,依然必须做最坏的打算。想到这里,它召回了捷瓦莫吉。
“崔由西、艾帕卡,还有捷瓦莫吉。”柏仁昂说道。“你们在房间里有看到战况吧?”
“是的,领袖!”
“那只裘契在大厅里说的话呢?”
“也听到了,领袖。”
“很好。”柏仁昂说道。“裘契打算灭绝我们,但我们要将努欧和卡拉达的生命传播到宇宙各处。现在,我要求你们接受这个任务——搭乘基维辛号运输舰,离开波隆那亚星,前往斯灵毕度。飞船上只有你们两个努欧,还有十个卡拉达的卵,但我相信,这些已经足够建构起一个新社会。”
“领袖!为什么要我们离开大家?!”艾帕卡错愕地问道。
“您要我放弃战斗,和艾帕卡一起逃到外星?!”崔由西也着急了。
“别以为我在优待你们!”柏仁昂说道。“这个任务非常冒险。基维辛号是目前性能最好的运输舰,但也有可能在途中因为腐朽而崩溃,到不得已的时候你们就必须更改路线。飞船的系统记录里保存了一些适合我们居住的星球资料,你们可以选择最近的停留地点。如果顺利的话,其他同伴也会陆续抵达斯灵毕度,或者是去其他星球寻找你们。不再拘泥波隆那亚星,我们要重新开拓宇宙。快走吧!”
“再见,领袖!”艾帕卡和崔由西同时回答。
当捷瓦莫吉将基维辛号升至空中的时候,双方的激战仍未结束。短时间内被飞弹群摧毁掉大半兵力的裘契,突然间像发疯一样主动向战斗舰扑去,它们的数量跟着急剧减少;但终于有一些成功地附着在战斗舰上。侵入内部之后,它们与卡拉达展开了控制权的争夺战。
视野里的冻原渐渐遥远,战斗舰的巨炮对轰成为波隆那亚星留给它们的最后一眼。
“艾帕卡,我们——”
“我们是幸运的。为牺牲的同伴祈祷吧,崔由西。”
它们的宇宙航行从此开始了。由于事先设定了目的地,它们完全不用理会驾驶的问题;运输舰内贮存了足够的水和利姆菌,也不用操心食物的问题。唯一的问题是这艘长年累月在冻原上停泊,宛如静态建筑物的老飞船还能撑上多久。在这一点上,艾帕卡显然比崔由西焦虑得多。所以,当眼前出现了一个美丽的蓝色星球,而且也有记录档案的时候,艾帕卡实在忍耐不住了。
“崔由西,我们就去那个星球吧!我想那里肯定是一个好地方!”
“可是我还想继续旅行耶……”
“等到基维辛号的外壁像薄冰一样裂开,我们就得永远旅行下去了。捷瓦莫吉,到那个星球去!”
“好的,艾帕卡。”
刚进入大气层,捷瓦莫吉与舰体一起剧烈震抖,藏在气囊内的两只努欧被弹得四处飞撞,幸亏柔软的囊壁缓和了冲击力。陷入晕眩的它们并不知道,整艘运输舰的外壳都燃烧了起来,成为一团烈火。正规的着陆程序无法完成,失控的基维辛号就像流星一样划过天际,往一个深谷里坠落;撞断了几棵绿树后,又擦着鹅卵石浅滩滑行了一阵,最终在溪水边停了下来。
“呼呼……我有生以来还没这么难受过……”崔由西有气无力地说道。
“哈,我看到天空了,比波隆那亚星的更蓝!”艾帕卡嚷道。
“……啊?”
因为天花板被烧融出一个大洞,捷瓦莫吉正望着天空发呆。到了外面它们才发现,基维辛号好像被揉烂般毁得不成样子,而且很多地方都开了洞,算是彻底报废了吧。不过,飞船内的器物大部分没有被波及,最重要的利姆菌培养槽依然完好无损。
“有水,而且气候也很温暖。”捷瓦莫吉说道。
“嗯,我的决定果然是对的。”艾帕卡自豪地说道。
于是,它们便在这山谷中定居了下来。住惯了冰天雪地的冻原,现在的一片郁郁葱葱倒是相当的赏心悦目,因为它们以前的飞船群也都是绿色的。山谷不算宽阔,纵深却似没有尽头,一条小溪大概流经了整个山谷。它们试着与溪里的鱼沟通,甚至还打算传授它们的语言,当然最后是以失望告终。
某天,艾帕卡终于鼓起勇气向崔由西剖白心迹。
“崔由西,你没忘记领袖托付给我们的使命吧。我们是不是应该生育后代了?”
“呸,我才不想生你的孩子!!”
“那你帮我啊……我想生孩子。”
“不要。”
“可是这星球只有我和你两个努欧呀。”
“也就是说,你找不到其他的家伙帮你生孩子所以才找上我的吧!!”
面对崔由西胡搅蛮缠的态度,艾帕卡只有主动靠过去,将崔由西的身躯紧紧卷住。崔由西没办法再拒绝它,两个努欧开始在捷瓦莫吉的气囊里交媾。捷瓦莫吉清楚细微的一切,它只是安静地为新生命祝福。
不久后,小努欧出生了。
开始崔由西强硬地要求将小努欧起名为贝加诺伊以纪念它曾经的卡拉达,但是遭到艾帕卡强烈的反对,理由是努欧就必须起三个音节的名字。最后崔由西以“贝拉伊”这个折衷的名字说服了艾帕卡。与在波隆那亚星时不一样,它们既没有任务,更没有敌人,日子过得悠闲自在。贝拉伊在艾帕卡无微不至的呵护下成长,而在这种闲得发慌的状况下,崔由西也把教育贝拉伊当成一种消遣,当然是负面教育居多。
贝拉伊渐渐有了思想,它散发着与双亲完全不同的气质。它既没有继承艾帕卡的敏感,也没有继承崔由西的浮躁,而是在沉稳中满怀对未知事物的好奇。艾帕卡把波隆那亚星的历史教给它,令它无限神往;可是当它问起这个星球的时候,艾帕卡所知的也和它一样有限。它们只是生活在这个深谷里,只能看到一道长长的天空。
“我想看到更多的世界!”贝拉伊说道。
“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崔由西说道。“波隆那亚星大到你无法想象,但终究就是冻原、火山和雪林而已。这个星球也许有很多绿色植物,有很多溪流,但也就是这样而已了。”
“是啊,我们在这里很安全,也不受干扰。”艾帕卡说道。“到更多的地方,只会遇到更多的敌人。”
贝拉伊不止一次地说出它的渴望,可是它保守的双亲总是不肯答应它的要求。它心里从很久前就酝酿着一个小小的计划,终于在某天清晨它付诸了行动。趁双亲还有捷瓦莫吉都在沉睡的时候,它钻出了气囊。
它打算独自探索这个世界。
射出体侧的触丝,先向最近的地点弹去,接着悬挂在半空中又向下一个地点射出触丝。就这样,它以不起眼的距离,一段一段地连接成迈向外界的路。在一番努力下,它离开了基维辛号。它明白,更加艰辛百倍的还在后头。山壁高到它无法想象,实际上那就是一面近乎垂直的悬崖。尽管如此,它仍然想以无所畏惧的精神征服这道阻碍它见识新世界的屏障。它不知疲倦地攀登,全然被莫名的亢奋左右身心。
年轻的贝拉伊终究还是对危险一无所知。自小安逸的环境使然,它虽聪明却缺乏历练。
它落入了另一种生物的眼中。一只隼!
隼闪电般地向悬崖上的贝拉伊俯冲,那是一种破空般的强悍气势。贝拉伊还没反应过来,它就被这只猛禽囫囵吞了下去。视野突然间全暗,潮湿、挤迫的怪异触觉令它第一次感到了无助和恐惧。它并不知道自己是被吃掉了,它只是强烈地想摆脱目前的困境,那是被死亡逼迫而激起的本能反应。
——霎那!
许多闻所未闻的景象一口气涌入脑海,它看到了隼的生活,隼是如何从雏鸟到成年的,隼的狩猎方式;还有隼的巢与家庭。与此同时,它获得了隼的视野,急速上升的山壁正是本身往深渊坠落的证明。崭新而怪异的肢体概念令它猛然醒悟自己代替了隼;来不及细想,它尝试运用隼的技巧拍打翅膀,在数次翻滚后它飞起来了!
蓝天白云仿佛近在咫尺,往下望去深谷就像是大地裂开了一张大嘴。飞行是如此轻而易举,它尽情地体验着犹如梦境般的惊喜。几乎不用费劲,借助空中的气流就能轻盈地滑翔,起伏跌宕都那么随心所欲,任何地方都来去自如。它一圈又一圈地回旋,当成游戏般玩足了瘾。
随后,它落在枝头上稍作休息。
享受完作为隼的快感,它却开始不满意现状。隼要生存下去,就必须猎杀其他生物,然后吃下它们的尸体;这对于贝拉伊来说实在无所适从。隼的智商不高,它们的生活单调而无创造性。趁现在还没有进食需要,还是赶紧利用便利的先天条件畅游这个星球吧。
它越过森林,越过荒凉的山野,越过烟波浩渺的江湖,来到让它大开眼界的城市。贩夫走卒满面灰尘地沿街叫卖;露天茶档边坐着的粗莽大汉端起大碗痛饮;店铺里赤膊上身的老师傅举着锤子敲击烧红的铁器;路上行人熙熙攘攘,男女老幼,富贵贫贱,穿着打扮各有不同。他们或是结伴,或是择物交易,自有一套交流原则。它所知的波隆那亚星完全无法比拟,如此丰富而复杂的社会形态深深地吸引了它。
“吃我一着!”忽然一个小孩拾起小石头,向立在屋脊上的贝拉伊投去,它敏捷地振翅而飞。
通过观察,它理解到这些智慧生物并不是平等的。对于同类,他们不会主动表示友好,也不会无故互相攻击,也许是因为他们的地位不同。他们的生活质量有很大差别,穿着简朴者通常住在茅草石屋,衣衫褴褛者甚至钻入暗渠中以求遮风蔽雨,服饰华丽者则于豪宅中骄奢放逸。就好比眼前的这座府邸,厢房一间连着一间,回廊套着回廊,俨然具有小城规模;弯月型的木桥横跨庭中水池,凉亭遥相呼应,连后花园的规模都胜于几十户寻常人家相加。究竟,决定他们所处环境的因素是什么?如此的不平等也是他们默认的吗?
在它沉思的时候,庭院的假山后走来两个少女。前面的紫衣少女快步追着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脸上洋溢着愉悦的笑容。蝴蝶在空中绕了几圈就是不离去,引得她童心大发;跟在后面的红衣少女可就没那么好兴致了。
“小姐,您今天倒是好活力!”
“读书闷了,自是如此。”
嬉闹声惊动了贝拉伊,它默默地看着两个少女在庭院里游玩。忽然间,一种从未有过的寂寞感包围了它。在这个星球上,它的同类就只有双亲而已;如今离开了它们身边,自己还算是什么生物呢?如果不能和其他生物交流的话,像这样孤独地活着又有什么意义?想到这里,它不由得羡慕那两个少女。她们相处得那么快乐,如果自己也能分享到那种快乐就好了……
蝴蝶从槐树边飞走了,紫衣少女只好停下脚步。
“哎呀,蝶儿你莫走!给我回来!”
“有翅膀的蝶儿走了,没翅膀的蝶儿还得乖乖留在您身边呐,小姐。”
“你当真插上翅膀,我便要往那上面题上‘黄臻月’三个大字。”
“是是,蝶儿自是小姐的蝶儿!”
忽然,黄臻月看到了树杈上的隼。
“蝶儿你看,那里有一只鸟儿!”
“看得了。灰肚黑羽,不怎的。”
说话的时候,隼从树上飞下来,落到一张石桌上。黄臻月好奇地踱了过去,走得很是小心,生怕一下子吓跑了隼;隼却是巍然不动地站在那里。蝶儿定睛看清楚了隼,赶紧在后面扯开嗓子。
“小姐,近不得!瞧那弯钩喙儿,便是只凶鸟!”
“它既不怕我,我怕它作甚。”
“小心它啄你!这鸟委实近不得!”
黄臻月不听劝告,慢慢地已经走到了隼的前面。不曾听说过鸟被生人逼近还不飞走的,她当然觉得神奇;阻拦无效,蝶儿只能屏住呼吸为她的小姐暗暗捏了把冷汗。黄臻月更大胆地伸出手,想摸一下隼的脑袋。但在这一刻,隼骤然朝她飞扑过去!
她不禁花容失色,发出一阵惊呼;隼同时也张开了嘴巴,贝拉伊猛地弹射而出,径直闯入她的口腔!
隼飞走了,紫衣少女倒在地上,蝶儿这下真的慌了。她看不见贝拉伊的动作,还以为黄臻月是被隼吓晕的。
“小姐,醒醒!醒醒!”
贝拉伊成功地接驳到黄臻月的脑神经,庞大的信息量犹如波涛般澎湃,它硬是全部接受了。从北宋人的语言,到黄臻月所学的琴棋书画,她记忆的一点一滴,甚至连她自己都不记得的、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过往都被挖掘得一览无遗。它得到了她所有的感情,在一瞬间内便由衷地喜欢上蝶儿。对于现在的它来说,蝶儿是那么的熟悉,她的心性被它摸得一清二楚。它迫不及待地想和蝶儿交流,然而它却发现自己控制不了黄臻月的身体,看来智慧生物是没那么容易被征服的。在获得活动权之前,它只有耐心地解读黄臻月的思想。
之后,黄臻月在床上躺了七天。
当蝶儿请来那个叫唐治钦的大夫时,它只想偷笑。连黄臻月本人都不知道它的存在,他们更不可能发现它。终于,它消灭了黄臻月的意识,并以康复的姿态开始了人类的生活。
是的,真正的“黄臻月”已经被它杀死了。
和蝶儿的相处,无疑是它此生最快乐的时候。遗憾的是,它的幸福只维持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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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坏心灵·渐变
更新时间2008-3-20 18:23:00 字数:16534
很晚了吧?路灯的橘色光芒好像还是昏暗了些。
偶尔有摩托车驶过这条商店街,总体上还算是满寂静的。路边店铺以各种风格的卷闸门封闭示人,眼前的这一家也要关门了。泥砖房风格的红褐色门面,浅黄色基调的招牌上以秀逸的字体写着“弦音”,旁边还有几个象征性的黑色小音符,看起来像是琴行的招牌,不过只要一望橱窗便消除误会了。在那硕大的玻璃缸里,穿戴风格迥异的三个模特假人并排站在蓝色的毛绒地毯上,左下角的探照灯打出扇形白光照耀着它们,还有其后面那流星图案的深色衬板。理所当然地,这是一家服装店。
她轻车熟路地放下卷闸门直到与地面吻合,然后蹲着上锁。这个动作将她的臀部线条勾勒得很好看,或许是她穿着贴身长裤的缘故。染成茶色的头发剪得很短,那是突出干练的发型吧。
我把视线拉回自己身上。白色的T恤上印着大眼睛女孩的画像,接着是长及膝盖的牛仔五分裤,光脚趿着细带的拖鞋。嗯,实在是很随意的装扮。脑后似乎有些沉沉的,我下意识地伸手往后一撩,稍微拨开了一下头发。稠密的发丝于空中飘散,转瞬又披回背上,发梢都垂到腰部了。
“我的头发会不会太长了点……”我不自在地说道。
“不会啊!”她刚好转过身来。“sweet,你很适合留长发喔。身为‘弦音’最可爱的吉祥物,头发不留长一点怎么行!连大L和小L都在嫉妒你唷——”
她在笑的时候,耳根的叶片银坠也跟着微微颤动。
“哪有啦。”我不好意思地咬了下嘴唇。
“那么,回家了!”她伸了个懒腰。“先去吃宵夜吧。你要煮米粉还是炒面条?”
“随便。”
于是,我们坐上一辆银色的电动车,由她负责驾驶。在这深夜的街头,几乎看不到行人。说起来这城市里的每处地方看起来都差不多,一样的大厦楼宇,一样的霓虹灯牌,每个地方都有过时的公用电话亭,而且还是海豚外型的。经过两条街道后,她在一个路边摊前面停下车子。明亮的白炽灯光,摊车上热腾腾的雾气从大老远就看得到了,可是我们却连一个人也没有看到。
太诡异了吧?
她下了车,走了两步后就猛然定住了身子。我好奇地凑过去一看,只见摊车后倒伏着一具中年男子的尸体,可能是这个路边摊的老板吧。他身上似乎没有受到外伤,头顶却破得一塌糊涂,说不清是鲜血还是脑浆的液体混杂着黑色毛发流了一地,看起来有够恶心的。
“怎么这样嘛。”她叹了一口气。“吃宵夜的地方越来越少了……不管啦,我们先弄吃的!”
“弄吃的?”我愣住了。
“当然是我来弄,不然你还能指望那个死人爬起来干活啊?”她笑着说道。“炒特大份的面条好了,嘿嘿。”
“但是……”
“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喔!”她一本正经地说道。“反正只有我们在,材料任我随便用,多恣意啊——这里可是有一大块牛肉耶!等我们吃饱喝足了再报警,没人会知道我们吃霸王餐的啦。”
“但是……”
“别担心。就算被人知道了,警察也不会拿吃霸王餐来控告我们的。”
我是很想说“你还有胃口吃炒面吗”,但她却是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我也只好作罢。她果真开始顶替老板的位置在切牛肉了,而且刀法还相当地利落。接着,她先炒牛肉,再炒面条,辣油、老抽等等调味品手到擒来,熟稔得就像在家里做一样。我敢肯定,她完全忘了她脚边还有一具尸体。过了一阵子,她便端着一大盘面条上桌了。我转了下椅子,换个看不到尸体的角度,然后两个人就开始大快朵颐。
饱餐一顿后,我们心满意足地上车回家。
楼底的墙上写着一个很粗的R。那么这幢楼在小区里排位第18?真是了不起的小区,也许称为“大区”比较好。一幢楼有十层,一层楼住着四户人家,所以说这实在是再普通不过的一间公寓。不过,里面的装设倒是满特别的。活像调色盘的七彩茶几,放在角落的咸蛋超人等身模型,电视柜的纵横方格里各自摆着不同的毛绒玩具,突现屋主的独特品味。进门之后,她迫不及待地脱去高跟鞋,直接就往沙发上倒下去。
“唔,真舒服……骨头都软了……”
“我倒是口渴了。”我打开冰箱。“怎么,没有啤酒吗?”
“喂喂!”她翻了个身,眼睛瞪着我。“好孩子不能喝啤酒,给我喝牛奶去!”
“你要我变成奶牛啊?”我悻悻地取出一罐可乐。刚喝了没几口,她便走过来一夺而饮。
“呼!时间不早了,洗澡睡觉吧。”
我们各自脱去衣服,她帮我把长发盘起并用毛巾裹住,感觉上就像是戴了顶沉重的帽子。走进浴室,我往一张小塑料凳坐下,她先是拿着莲蓬头将我冲刷一遍,接着用海绵蘸了沐浴乳为我来回擦拭身体。
“以前好像是我帮你擦背的吧?”我若有所思地说道。
“哪有,向来都是我在照顾你的嘛!”
“……是么?”
洗完澡,我裹着浴巾先离开了浴室,她还留在里面。虽然很晚了,但我仍然没有倦意,也不想无聊地躺在床上等着她。于是我打开电视,然后慵懒地窝在沙发里,拿起遥控器随意地按。看了一段乏味的整人节目,我忍不住仰头打了个呵欠。等等,天花板的吊灯上怎么挂着一只巨型的深蓝色蜘蛛?!
不对,那细脚密密麻麻的,是蜘蛛的好几倍吧——
“哇!!”
突然间,那东西掉了下来,我吓得从沙发跳到地板上。就知道不可能有那样古怪的灯饰,果然是极其丑陋的怪物!浑圆的眼睛长在菱形脑袋的两侧,样子很像乌贼,还能用触须撑住身体保持直立。而且,它用近乎滑行的姿势向我急速地“跑”过来了!!
没有对付这种怪物的经验,但我潜意识里明白绝对不能与它近身搏斗,不然肯定会被触须死死缠住。我飞快地冲到玄关,抄起一根扫把权当护身。那怪物冤魂不散地跟着我,我也只有一扫把挥过去回敬它。第一下落空,因为它后撤得非常敏捷;我又挥了一下,扫把就被触须缠上了。我条件反射地松手放掉扫把,众多的触须又在空中再度伸长,仿佛要将我吞噬一样。我像触火般缩回手臂,但那些恶心的玩意也随之逼近;直到我不得已双手大张,那怪物骤然起跳,趴上我的胸部!
我猛地掀开浴巾,趁势翻了个荷包蛋将怪物裹到里面,然后扔到地板上玩命地踩。忽然身后一阵啪嗒啪嗒的跑步声,我回头一看,她竟然一丝不挂地端着把霰弹枪冲了过来,该不会是才刚刚离开浴缸的吧?
“让开!”
她俯低身子,对着鼓胀的浴巾开了一枪,浴巾在爆碎的同时被染成蓝色;接着她来回抽动护套将子弹上膛,立刻又补上一枪。两枪过后,怪物化成了糜烂的糊滩,而那些细长的触须还在不断抖动着。
“没事吧?”她看着我说道。
“没事,不过你怎么有枪?”我诧异地问道。
“当然有,不然要怎么保护你呀!”她笑着说道。“我参加了政府开设的自救培训班,有结业证书和四级持枪执照的喔。9800块学费不便宜,不过他们发放的这把霰弹枪还真管用。”
“幸亏我包着浴巾,不然很可能被它缠住耶!难不成你要对我开枪?”我吐槽道。
“啊。你让我有灵感了!”她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对付这种怪物,即脱即解式的衣服是最安全的,正所谓‘金蝉脱壳’。要是以这个理念将露肩裙推广出去的话,说不定会成为今年的流行——”
“你身上还是湿漉漉的唷。”我提醒了她一句。
“哎呀,我都忘了!”她将霰弹枪往沙发上一扔,连忙向浴室走去。我则是走到卧室里,从抽屉中取出内裤穿上,然后打开衣橱,随便挑了一件睡裙,接着她也进来穿好睡袍。
“那堆残骸要怎么处理?”我问道。
“报警就可以了。”她说道。“自救培训赠送了半年的现场善后服务,算是满贴心的。顺便一提,他们对每一颗子弹都要追踪记录,如果子弹的数目出入太厉害会被没收枪支的喔。”
“现在的警察都不管老百姓的死活啦?”
“自救胜于被救,这可是全民口号耶!”
随后,两个穿着白衣的工作人员上门拜访,看来他们是全天候服务的。他们戴着中袖手套,穿着长筒胶鞋,脸上还蒙着口罩。将怪物装入一个大塑料袋后,他们推着像吸尘器般的小车,把那些深蓝色的液体和残渣一扫而空,最后还喷上一些气雾剂,大概是消毒水之类吧。
棕色的木地板是清洁干净了,但镶嵌在里面的铅弹令她伤脑筋地捂着额头。
第二天,我们回到名为弦音的服装店。
“老板娘,早!”“早安!”
眼前这两个活泼的女孩是一对亲生姐妹,分别是大L和小L。我们四个人加起来就是这家店的全部员工了,而她则是老板娘。开店后,我和她坐在里面喝茶闲坐,只留下那两个女孩站在门口招揽生意。因为现在是上午,街上冷冷清清的,几乎没有客人上门。我无聊地将双腿挂在茶几上,像散架一样倚靠在她身上。
“sweet,你这样很不淑女喔。”她抚摸着我的头发。
“我本来就不是淑女。”我懒洋洋地说道。
又过了一会。
“啊,太无聊了!”我猛地站起身。“找点事来做……对了,站在橱窗里当模特吧!”
“欸——?你确定?”她瞪大了眼睛。
“没错。”“好,那你就换上一条露肩裙!来来,我给你挑一件。”
于是,橱窗里那中间的模特假人被撤走,而我穿着米色的露肩裙顶替它的位置。我面无表情地站着,试图营造金属时代的冷酷感。许久后,三三两两的行人经过,终于有一对情侣停下来好奇地看着我。“吼!”我突然间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吓得那女的差点摔倒。嗯,总而言之就是在耍白痴。
接下来,又有三个年轻男子发现了我,还在那里指指点点的。我闪电般地掀起裙子再放下——
“叽——!”“砰!”
几乎在同一瞬间,街中有一辆小车忽然急煞车,后面一辆面包车立即撞了上去;两车相吻的部位压皱了,车灯玻璃撒了一地。我嘴角抽搐地目击这一幕,心想“这不可能是我造成的吧”。
车祸结束,立刻有大批的人跑过去围观,当然我也是其中一个。还没等我走近,就听到有人歇斯底里地大叫,“乌贼!!”“是乌贼!!”不少人随即散开了。透过车窗,我清楚地看到那辆小车里的司机可悲地被蓝色乌贼罩住了脑袋,连脖子都被触须绞缠着,肩膀两侧染得通红。这时,令人乍舌的事情发生了。路边的水果摊阿伯从案板下摸出了一把霰弹枪;书店、鞋店、服装店里纷纷有人端着霰弹枪杀了出来!
“让开!!”
随着阿伯一声惊雷般的咆哮,那些持枪者冲到最前面,迅速将枪口对准小车里的司机。
“在场的所有人可以作证,这个人已经没得救了。开枪!”阿伯率先扣动扳机。
一连串枪响维持了数秒钟。车窗玻璃被轰得粉碎,乌贼连同司机的脑袋一起爆炸,蓝色和红色的液体混杂而成的狂野色彩涂满了整个车厢。望着破烂的小车,还有里面的无头尸,我简直都快哑然失笑了。在繁华的街头出现如此场面,不能不说这个城市实在是很奇妙。
“哎呀,死得真惨呢……”在旁边的大L说道。
“愿他安息,阿门。”小L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大小L!店里都没人啦,赶快给我滚回去!!”她气急败坏地嚷道。
“是是,老板娘!”
我深怀敬意地采访了一下水果摊阿伯。
“阿伯,你平时做生意都带着枪吗?”我问道。
“是啊。世道不太平,不带着枪不行。”阿伯说道。“乌贼太多了,打都打不完啊!”
“打死它们又会污染环境——”“乌贼很好吃喔。”
“啥?”我张大了嘴巴。
“我上次拿一只比较完整的乌贼去炖汤,结果被我们全家吃光了。”阿伯说道。“那汤特别鲜美啊!到最后锅底就只剩那些须,还有上百颗牙齿!足有上百颗!”
“真是好胃口……”我的嘴角又开始抽搐了。
“小妹妹,你吃过乌贼没有?”阿伯问道。
“从海里捞起来的普通乌贼当然吃过,但那种会咬人的还是算了吧!!”
中午,订餐上门了。L姐妹摆好桌子,将餐盒一个个打开,然后我们四个人开始围坐吃饭。
“老板娘,我和小L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大L相当严肃地吞下一片牛肉。
“尽管说吧。”她爽朗地回答。
“能不能让我们提前拿下个月的薪水?”大L说道。“我想去参加自救培训班,可现在攒的钱还不够。”
“你也要参加?!”我那夹着白菜的筷子悬在半空中。
“现在到处都很危险欸。”大L说道。“我们姐妹俩总得有一个人去学,有枪的话就安全多了!”
“你们都去参加吧,费用我出。”她笑着说道。“这可是弦音才有的福利唷。”
“啊,谢谢老板娘!!”小L激动得把饭粒喷到鱼汤里。
“培训完后都是发霰弹枪的么?没有其他武器?”我问道。
“霰弹枪是最容易用的枪呀!”她说道。“只培训一星期就能上手的惟有霰弹枪,而且瞄准的要求又不高,近身作战威力一流呢。”
“所以这里沿街的店主,人手一把霰弹枪?”
“——是啊。”
吃完饭,一辆货车停在弦音的门前。她搁下茶杯,以相当激动的神情冲了过去,留下我安然地坐着。L姐妹上去帮忙卸货,来回跑了好几趟,足足搬了八个大纸箱到店里。在她们挥洒汗水的时候我仍旧跷着腿慢慢品茶,这理所当然地招来了她们怨恨的眼光。嗯,欣赏别人做苦力实在是很写意的事情。
“我定做的衣服终于送来啦!”她快活地拆箱,取出一包并褪去封装。“sweet,你看,这是我设计的唷!”
那是一件白色的T恤,左上角画着一只如假包换的乌贼,右上角画着一颗红色的桃心;主体的图案则是用绿框蓝底的粗体字写着“eat-me!”。我们无言地看着T恤,感觉似乎有些冷场。
“很有创意,老板娘。”大L擦了一下汗。
“是吧?!”她笑着说道。“我敢说这种T恤会成为今年的流行!所有年轻人都会喜欢的!”
“完全抓住了年轻人追求时尚和叛逆的心态呢!”小L也附和道。
“是吧?!”她依然笑得很甜。“那么,大小L,给我换上这种T恤。今后这便是你们的工作服!还有——”
她故意顿了一下。
“挑最大号的T恤穿!只许你们穿内裤,不准穿其它裤子或者裙子!”
“欸——?!”L姐妹同时发出悠长的惊叹。“不是吧?!这样要我们怎么站在门口啊!!”
“这样才能达到吸引眼球的最佳效果啊。”她慢条斯理地说道。“是我出钱让你们参加自救培训班的耶。现在我要你们为店里做出一点小小的牺牲,不算过分吧?”
“太过分了……”L姐妹抱头痛哭。
闹了一会别扭后,她们还是乖乖地穿上了T恤。虽然是最大号的,但穿在身上还是有如迷你裙一般,光滑的大腿露出大半。何况T恤又是宽松型的,看起来就好像是刚从被窝里钻出来的那种打扮。不得不说,其实我也满喜欢这种风格的,但我可不想主动担当惩罚游戏的受害者。将可爱与性感完美结合的L姐妹回到门口的岗位上,然后在老板娘的授意下拿起大喇叭,开始以饱满的激情吆喝。
“大家过来看过来看!‘弦音’全新概念T恤,一件仅售40块!绝无仅有,独此一家!”
现身说法的效力果然立竿见影,好奇的少男少女们纷纷走了过来,生意一时间火爆异常。不过,在这场蓬勃兴旺的销售活动中,她们也不止一次地遭遇同样的尴尬。
“——我想买你们身上这件!”意图不轨的男青年不知廉耻地说道。
“不好意思,那是非卖品。”L姐妹绷着笑脸说道。
“如果你愿意出100倍的价钱,就可以买到她们带有体味的内裤。”我在旁煽风点火。
“喂!!”L姐妹狠狠地瞪了我一下。
“可以买你的内裤吗?”男青年转过来问我,被我揍了一拳。
热潮稍微退去一点后,她满怀喜悦地坐镇店内,犹自陷入陶醉中无法自拔的样子。我轻轻地拍了下她的肩膀,在她的耳边细语说道。“□□,我想出去走走。”
“哎?”她愣了一下。“现在一个人出门很不安全唷,留在这里吧。等空闲了我再陪你好不好?”
“我能照顾自己的啦。”“那你也换上乌贼T恤吧!”
“哎?”我也愣了。
“顺便给我们店做游动广告嘛。”她笑眯眯地说道。
“真服了你无处不在的商业思维……”我一副被打败的样子。“要不要在我后背贴上‘弦音’两个字?”
“好是好,不过你的头发太长了,会挡到耶。”“那么贴在我的屁股上?”“喔?!”“开玩笑啦!!”
最后我也穿上乌贼T恤,却很不幸地发现T恤的下摆差不多快盖住裙子,也就是说有穿裙子和没穿一样,但我也懒得找小号的了。准备离开之际,我却又被她拦住。“等一下!”她拿了一双白袜递给我,我勉为其难地穿上去,原来是套到大腿中部的长筒棉袜。她用签名笔往我的左大腿写了个“弦”,接着往右大腿写了个“音”。
“说到底还是要把我当成广告物品。”我不满地说道。
“别生气嘛。”她亲了一下我的脸颊。“记住唷,太偏僻的地方不能去,太阴暗的地方也不能去,最好去人多的地方。”
“你几时变成我妈妈了。”
在街上走了许久,越来越觉得我这身打扮真是逊毙了。而且我又穿着拖鞋,虽说拖鞋是我这种懒人的最爱,但配上长筒袜的感觉实在糟糕透顶。漫无目的地闲逛到脚有些酸的时候,我搭上了一辆公共汽车。又是一个大不幸——没有座位了。我正寻思着是不是有哪位看在我长得比较可爱的份上让一下座,可打量了下车内,每个人都面无表情,活像塑像一样漠然地坐着。没有人在关注我吧,尽管我穿得这么显眼。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我却发现一个坐在前排的年轻女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她那柔美的刘海斜披到脸颊上,被遮蔽的左眼在发丝间隐约显现。虽然是夏天,她却穿着长至膝盖的白色外套,内里则是深绿色的衬衫与灰色的短裙。除了对这家伙的衣着比较诧异之外,我也搞不懂为啥她要这样毫不回避地与我眼神相对。
忽然,有个男人的声音在附近响起。
“你好。请问你受教育的程度有多高?”
我转过身,竟然看不出是谁在对我说话。有两个中年男子扶着车门旁的铁柱,一个满脸阴沉地低着头,另一个眼神空洞得像是刚刚被炒鱿鱼一般。说完话然后装成没事人的样子,是谁在弄这种无聊的恶作剧?
“笨蛋,从她的外貌就可以知道她的年纪!从她的年纪就可以知道她的学识不高!”
这个嗓音和刚才的不一样,我却更加摸不着头脑。听声源似乎是来自那两个中年男人,但他们依然是那种颓唐的神态,嘴巴根本没有张开过。好吧,我居然在公共汽车上遇到两个会说腹语而且会装蒜的奇人么?
“效率太低了。必须用其他方法找到高智慧的人类——”
“但是这样做在另一个意义上有很重要的效果。不是吗?”
又是两个很响亮的声音,可以听出是从后车厢传过来的。我疑惑地望去,完全看不出有谁在慷慨激昂的迹象,真是见鬼了。喂,怎么一直死气沉沉的,难道你们是在玩集体整人游戏吗?!如果我是箇中主角的话,那我还不如趁早咆哮出来算了。但我又要理这帮白痴干嘛,还是快点下车吧。
“满载了唷。那么,差不多可以享用啦?”
“也得让车子开到终点站才行啊。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随着一阵此起彼伏的刺耳笑声,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那些在座的人,其衣领后纷纷伸出了深蓝色的触须,在他们的脑袋上张牙舞爪地晃动着。大事不妙,我很想脚底抹油闪人,但现在车子还在行驶中;有只乌贼从站立男子的脖子边整个探出,猛地凌空向我迎面扑来!
在这一刻,我的眼前忽然间划过一道细长的黑影,仿佛鞭子般捆住乌贼,随即把它狠狠地甩到一边。是那个女人救了我!她闪电般举起另一只手,又有一道黑影从她的衣袖中飞射而出,直接搭住了驾驶座上的某个拉杆。车门打开了,她冲过来把我挟在臂弯中,无暇思索的我便和她默契地同时一蹬,用鱼跃的姿势跳离公车。重心不稳,我们纠结着在地上滚了几圈,而那辆公车则急驰而去。
“谢谢你。”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幸好有你在,不然我都不晓得要怎么面对那么多乌贼。真是恐怖耶。”
“所以说,‘eat-me!’不是你的心声?”她笑着说道。
“啊,这是我们店内的宣传T恤。”我指着大腿说道。“如果你想买衣服的话请到‘弦音’来,我送你几套。当然不是我身上这种,是随便你挑的。”
“你是老板娘?”
“不是。但老板娘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狡黠地回答。“对了,你在车上露的那一手是怎么回事?”
“你相信吗?我身上有一只对我很友好的乌贼。”她意味深长地说道。“我要它伸长就伸长,缩短便缩短。它可是非常听话的喔。”
“我似乎在哪里见过的样子——”“在电影里看过的吧,也许是一个自称蜘蛛侠的家伙。但是像我这样能控制乌贼的人非常罕见。我觉得……你还是别想太多为好。”
她伸出右手抚摸着我的脸庞,冰凉而滑腻的指尖给肌肤带来电流般的触感。我静静地端详她深邃的眼睛,倒是相当合作地一动也不动,像只乖顺的猫。在这种良好的状况下,她得寸进尺地提出要求。
“我可以吻你吗?”
“嗯,可以。”
我还以为她只是要亲脸颊而已,没想到她吻住了我的嘴唇,顺带给了我一个热烈的拥抱。不习惯与陌生人如此亲热的我推开了她,当然那已经是让她享用我三秒钟后的事了。
“对不起。”她把脸转到一边。“我太久没有……了。再见!”
“等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哈,我是□□□。哈哈!”她怪笑着快步离去,留下我茫然地站在原地。
入夜时分,街上到处都有警车在巡逻,蓝红相间的灯光急促地来回闪耀。仿佛旋转木马般,或者说得难听点就如同无头苍蝇般,那些警车毫不停歇地在这座城市的街头绕了一圈又一圈,无端地制造紧张的气氛。看到这种景象,天性再开朗的人也不免胸口发闷吧。警察们没有鸣笛,而是用高音喇叭不断地重复一段录音。
“戒严通知,戒严通知!各位市民请注意,近期怪物活动猖獗,为了自身安全,晚上请留在家中!所有商店和公开场所必须在八点前结束营业!九点过后为戒严时间,任何人不得在街上游荡!”
“……可恶,八点过后才是黄金时间啊!!”弦音的老板娘恨恨地咬牙。
“反正你的乌贼T恤也赚了不少钱吧。”我懒洋洋地说道。
“那不能混为一谈!”她生气地说道。“无能的政府收拾不了乌贼,就搞什么戒严,我呸!”
“会不会是出大事啦?”小L说道。“比如说,某个地方发生了乌贼对人类的大屠杀这样……”
“我们的霰弹枪还没入手耶,别说得那么耸动好不好。”大L不满地说道。
“算了,今晚七点半关门!”她叹了一口气。
“七点半——?!”L姐妹同时叫道。
“因为我要去租几部DVD打发时间。”她说着揽住我的肩膀。“这样倒好,可以和sweet长相厮守啦。”
“一起看DVD就叫厮守啊?”我僵硬地说道。
之后我们回到家里,首先洗了个澡,然后裹着浴巾就完事了——她管这叫做‘最安全的服装’。反正是两人同居,怎么随意也没关系。她取了一瓶红酒和两个玻璃杯,我打开电视,刚好看到一场新闻发布会。
“……戒严是当前的形势所要求的。”站在讲台后面对数把麦克风的某男子说道。“为了民众的安全着想,这是非不得已的手段。”
“政府每天公布的死亡人数都是个位数,请问是否属实?”某记者发问道。
“我们绝对不会谎报。”男子问答道。
“那么,□□中学高一c班的集体失踪,还有接连被封锁的□□□酒吧、□□健身馆要怎么解释?”
“这些是尚属调查中的事件,有必要进行保密处理。失踪不能判定为死亡。”
“为何不公布失踪人数呢?”记者咄咄逼人地问道。
“这是上级的决策。”男子机械地回答。
“据反映,参加自救培训班的费用过于高昂,难以在一般民众中普及。请问你们拟定的收费标准是什么?”
“自救培训班本来就不是普及工程。”男子说道。“低廉的收费会造成枪支泛滥,不利于我们控管,后果将比怪物横行更加严重。而且,并非有钱就可以参加培训,我们会严格地审查申请人。事实上,发放枪支只是一个过渡措施,我们真正要推广的是这个产品!”
男子说着从台面下拿出一个金属头盔。似乎是古代将士装备的那种款式,从正对眉心的帽檐往脑后有一排由大渐小的尖锥组成中线,两旁各有七枚对称的尖锥。这滑稽的玩意要是戴在头上的话就和仙人球没啥区别了。男子忽然间换了一副激情洋溢的表情,开始唾沫横飞地讲解。
“经过国家科研部连日投入研究开发,划时代的防身利器,GT2300防暴头盔终于在今天诞生!运用领先国际的超合金制作工艺,GT2300的抗压能力达到了20吨,食脑怪休想在上面留下一个齿印!而且,GT2300决不仅仅是一顶普通的头盔,它是高科技的结晶品!现在我就为大家讲解一下GT2300的三大功能。”
“其一,防身功能!这些亮晶晶的钢刺足以令每一只食脑怪退避三舍,而且可以随意装卸,更附赠有八套不同风格的零件供您打造个性头盔!不仅安全,而且时髦!”
“其二,报警功能!只要按住头盔左侧的黄色按钮三秒钟不放,GT2300就会连接到警方的监控网络,通过GPS卫星定位系统确认你所在的地方,而离你最近的巡警便会第一时间赶赴现场救援!”
“其三,瘫痪功能!打开头盔右侧的保险,然后按下蓝色按钮,头盔前额将发出强烈的白色闪光!当食脑怪陷入盲目的时候,请毫不犹豫地打死它!你会发现那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
“拥有如此突出功能的GT2300防暴头盔,普及价仅为1800元,每个家庭都买得起!推荐全家成员装备,有多种规格尺寸可选择!现在购买GT2300防暴头盔,加送一根可随身携带的防暴棍!自救培训班的学员,以及一次性购买三顶以上者享受八折优惠!请马上拨打我们的热线电话,或者发送手机短讯,享受送货上门服务!”
我不耐烦地按下遥控器转到别的台。
“等一下,我正在记电话号码。”她拿着手机说道。
“你还真的要买呀?!”“不然怎样?”“我可不想戴那种白痴帽,你要自己戴好了!”
“好嘛。”她坐回我旁边,举起一杯红酒。“来,干杯!”
那天过后,街上戴着“防暴头盔”的人越来越多,也有一些人是戴着摩托头盔闲逛的。起初戴头盔的人屈指可数,他们往往被嘲笑,视为胆小的刺猬一族。但随着时光推移,原先大众所不耻的东西却变成了流行时尚。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站在弦音的门口望去,整条路到处都充斥着耀眼的反光,简直华丽得令人深恶痛绝。在我的提议下,“上班时间不准戴头盔”成为弦音新的规矩,而L姐妹照常只穿一件乌贼T恤,每天都露出雪白的美腿钓客人上门,她们对此似乎也习以为常了——证据是她们穿的乌贼T恤在悄然间已经换成了中号的,可见这对姐妹在骨子里其实相当的闷骚。反正她们整天都站着,不坐下来的话就不用担心走光的问题。
“无聊啊。”
在这悠闲的午后,我大大咧咧地躺在沙发上,任由长发随意垂落。左腿高高翘起,右脚则被她抓在手里。她在给我涂指甲油,头微微低着,眼睫毛显得很浓密的感觉。她一脸静谧,仿佛把全部的心神都放在我的脚上了。鉴于她那异乎寻常的认真态度,我也只好像死鱼一样失神地望着天花板。
“ok!”她满意地打了个响指,还在脚面上亲了一下。
“我要出去一下。”“又要出去?!你是不知道这世间的艰险吧!”
她不高兴地瞪着我,我无言地耸耸肩,最后当然是无视她的阻止。“好啦,我就在附近转转。”“带着伞!别晒黑了,sweet!”“不用了!”“等等,你没有擦防晒霜吧?!”“我有擦风油精的说!”
迈出店门,我忽然注意那位水果摊阿伯没有戴头盔。虽然如此,他那颗秃头的亮度也是不容小觑的。我一边构想着去哪里买个墨镜,一边向阿伯走了过去。
“阿伯,你不戴头盔喔?”我问道。
“有啥用!”阿伯说道。“那不过是政府骗钱的把戏,让老百姓买个安心而已。我侄子前两天被乌贼吃掉了脑子。他是戴着头盔,但乌贼咬烂了他的脸,把头盔的带子连下巴一起咬断了!你再捂着也没用,乌贼立马就掀掉你的头盔,接着又掀掉你的天灵盖!”
“唷,真是可怕……”
“小妹妹,别学人家戴头盔,小心你的漂亮脸蛋!”阿伯真挚地说道。
“谢谢你的忠告。”我下意识地摸着腮帮。
最近这段时间,不止警车在巡逻,军用卡车也渐渐地多了起来,绿色车篷里面满载荷枪实弹的士兵。也许,这城市里的人已经不再介意时常响彻天际的枪声,仿佛将那当成了生活的一部分。我快步追着某辆军车,总觉得顺着他们走便能看到有趣的事件。转入十字路口,前面忽然涌来一阵拥挤的人潮。发足狂奔的市民们脸上写满了惊慌失措,显然钢制的头盔也没法为他们抵抗恐惧,也许全身型的忍者神龟装才能给他们安全感吧?我沿着人潮的边缘逆流而上,不时闪避那些像是橄榄球员般横冲直撞的家伙。
“喂,发生什么事了?”我随便拦住一个家伙问道。
“□□□里面有好多乌贼!!遭殃的人太多了!!”
他所说的是本市生意最好的大型超市,而这几天那里又正值周年庆的黄金时期,在人山人海的场所里爆发乌贼危机想必是既严重又刺激的大事件。陷入疯狂的逃亡众犹如蝗虫群般至我身后远去,而我继续漫步向前。一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只有军车在卷着尘土急驰,就这么走到了出事的地点。军方已经封锁了停车广场,我只能停留在外围观望乱哄哄的现场,很快便有一个士兵跑过来粗暴地催促。
“你来这里干什么?快回去!”
“……我想欣赏人类与乌贼可歌可泣的悲壮战斗。”我严肃地说道。
“快回去!!”对方以十倍的粗暴吼道。
这时候,一辆黑色的长型轿车停在不远处,某个军装左胸上缀满勋章的中老年男子探身下车,在场所有士兵,包括我眼前的这家伙同时向他立正敬礼。“首长!”
“现在情况怎样了?”那位首长问道。
“报告首长,我们准备将整座商场爆破!”
“胡闹!”首长大发雷霆。“要是每次发现食脑怪就得炸掉一幢大厦,这城市还不趁早给你们夷平了!”
“但我们牺牲了很多弟兄!再冲进去的话恐怕太危险了!”
“我命令你们——”“汪、汪汪!”
忽然间一阵犬吠声不合时宜地打断了首长的话。他绷紧怒容回头一瞥,只见一只白色的大狗正架势十足地冲着他狂叫不止。
“首长大人,我的小白发现您身上有乌贼喔!它对乌贼很是敏感呢。”动听的、带着讥讽的声音响起。那天在公共汽车上救了我的女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边,她没有看我,却牵住了我的手。
“胡说,把她抓起来!”首长大发雷霆。
“喂喂……”“掩护我撤退!”她不由分说地从后面挟住我,用类似绑架人质的手法拖着我溜走。白狗跟在我们后面跑着,那帮军人倒是没有追上来,但我却在半路上丢了一只拖鞋。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跑了两三分钟后,我乏力地顿坐在街边花圃的瓷砖上喘息。
“你搞屁啊!!”我很不文明地嚷道。
“哈,抱歉抱歉。”她随手掠了一下发丝。“作为补偿,我就把小白送给你吧。”
“才不要。”我挤出一个鄙夷的表情。
“唉,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她认真地说道。“小白可是个绝妙的乌贼报警器,把它带在身边会增加不少安全系数唷。小白,留在她身边,好好地守护你的新主人吧!”
“嗷!”小白竟然用叫声回应了。
“那么,下次见吧。”她断然地起身就走,完全不给我回神的余地。
“喂,我不要狗,我要鞋子!鞋子!”我对着她远去的背影徒劳地大叫,而那只大狗友好地舔着我的脚。
最后,我无奈地搭出租车回到弦音的门口。看到大小L诧异的眼光,我也诧异地打量了一下身后——小白居然还在,莫非它是一直追着出租车跑过来的?真是不可思议。我也懒得管它,只顾着用独脚跳一下接一下地蹦进店里,然后如释重负地倒在沙发上。那只怪狗趴在旁边的地板上一动不动,因为它看起来过于温顺,我忍不住伸腿往它脑袋上踩了两下,那家伙也没啥反应。
“你从哪捡来这么乖的流浪狗?”她笑着问道。
“用一只拖鞋跟人换的。”我皱着眉头说道。
晚上八点多,当我们回家的时候,小白跟紧电动车一路狂奔,终于成功地闯入我们的公寓。鉴于这家伙死粘不放的习性,我和她站在玄关稍微讨论了一会。
“你会做狗肉煲吧?”我用期待的眼神看她。
“我下不了手耶。”她摇了摇头。“我连鸡都没有杀过,真的喔。”
“用霰弹枪嘛,像打乌贼一样。”“那样会把家里弄脏的啦……自救培训的善后服务可不包括杀狗在内。”
“啧,真麻烦。”我刚走进客厅,忽然回头一瞪。“小白!呆在那里!!”
四腿站立的那家伙闻言趴倒,看起来还真像忠实的看门狗。
“唷,好乖!”她像个孩子般鼓掌。
我打开电视,随意地转了几个台,竟然都是在播同样的新闻。
“……基于目前对抗食脑怪的形势过于严峻,为了避免引发新一轮的灾难,中央最高指挥部决定,即日起在全国推行‘军民一家亲’的方针政策,争取每家每户安插一名现役战士,捍卫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军民关系如鱼水关系,这是我党一贯的优良传统……”
“啥?”我的嘴角抽搐着。
“开玩笑吧。”她也愣住了。“难不成政府要往我们家里塞一个全副武装、满身汗臭的男人进来?!”
“幸好我们不是重要人物,不然可能会塞一个排的男人进来。”我耸耸肩。
这时——
“叮咚!叮咚!叮咚!”
“不是吧、这么快就来了?!”我和她同时叫出声。
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成不足30度的锐角。
“汪汪、汪汪汪汪!”小白对着访客狂吠不止。
非常不幸地,门外的确是一个魁梧的人民子弟兵。黝黑的脸庞、英姿飒爽的绿军装,肩上挎着一把冲锋枪,还背着一个大背包,背包最上面还捆着一卷被子!
在我们呆滞的眼光注视下,大兵兄坚毅而严肃地发言了。
“你们好!我是隶属□□军区□□连的□□□。根据上级指示,我奉命进驻你们家,监管你们的人身安全!在任务期间,我不会离开这间房子!请看,这是我的介绍信。军民一家亲,军民鱼水情!”
我颤抖着接过介绍信,心里很想猛地把门一摔将那家伙拒之门外。
“汪汪、汪汪汪汪!”小白似乎很亢奋的样子。
“请稍等一下,我们先做一些准备!”我拉着她往里面走。
“怎么,我们还要给他弄个欢迎party?”她不解地说道。
“小白的原主人说它‘探测’到乌贼就会叫。”我说道。“现在它叫得那么厉害,不寻常喔。”
“基本上狗看到生人都会叫的啦,特别是在看门的时候!”“那它在店里又那么安静?不行,我非得检查那个家伙不可!”“啊,那你想怎么做?”“总之,你先去准备霰弹枪。”“——sweet,我可没想过要杀人耶。”“总之做好准备啦!!”“可是,对方有冲锋枪耶。”“总……之……”
在我的脸部肌肉陷入痉挛之前,她慢吞吞地往卧室走去。
于是我又赶到玄关。
“实在不好意思。”我勉强地挤出微笑。“我和我的……呃,室友,都有很严重的洁癖。所以,可不可以先请你洗个澡?”
“……可以。”大兵兄点了下头。意想不到的是,他放下背包后,居然还挎着冲锋枪。莫非这家伙想带着枪去洗澡吗,我心里嘀咕着。
随后,她提着霰弹枪走到我旁边。
“等个三分钟。”我轻声说道。“我哄那个家伙洗澡去了,待会我们就来偷看他身上有没有乌贼。”
“我不想看男人的裸体。”她愁眉苦脸地说道。
“你以为我想啊!!”
在这情不得已的状况下,我们蹑手蹑脚地接近浴室。透过拉门上的毛玻璃,只能看到站立的模糊人影而已,我轻轻地拉开门缝,证实了我的猜测并没有错——那家伙赤裸的后背上就像裹了一张深蓝色的蜘蛛网,起码有三只乌贼的脑袋贴在上面。我从她手中夺过霰弹枪,一下子推开拉门冲了进去!
他还没有转身,其中两只乌贼已经腾空而起,向我飞扑过来。我不暇思索,抽动护套便开了一枪,犹如蓝色焰火般的爆炸令人相当地快慰。另一只乌贼已经近在咫尺、没办法瞄准,我只好把霰弹枪当成棒球棍击飞了它。眼角的余光里,大兵兄正冲向搁在墙边的冲锋枪,我发狂地朝他一轰,几乎是反射动作。他的侧腹瞬间血肉开花,穿了一个鲜红的大洞,身躯贴着墙以怪异的姿势跌坐下去。
“sweet!”
惊叫声提醒我仍身处险境,然而我完蛋了。那只被打掉的乌贼不觉间缠住了我的身体!这些怪物的速度之快根本不是我对付得了的,本来我们应该偷偷溜走才对,现在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啊啊……!!”“汪、汪汪!”
男子的惨叫声不绝于耳,闻风而至的小白也吵个没完。我心里乱成一团糟,倒是被男子身上的那只乌贼吸引了注意力。只见它的触须仿佛寄生藤般绞住男子的脖子,本体活像尖顶帽般立在他圆溜溜的脑袋上,长在最下面的怪嘴周围那些螃蟹般的细脚简直像安了马达一样在高速运转,男子的额头霎时出现了一道渗血的横线。他的嘴巴张大得能塞进一个拳头,身体却是纹丝不动的,莫非他有钢铁般的意志么?
不到几秒时间,男子的头盖骨宛如椰子壳般颓然落地,其脑子便热腾腾地露在空气中。
“太狡猾了,想独自享用啊?!”
这声音似乎来自我身上,是那只该死的乌贼在说话。
对了……
绝对不能留下两只乌贼,起码要让她安全!!
“胃口不错么,虫子!”我把枪口移过去,乌贼与头颅一起爆碎,将浴室的墙刷上孔雀开屏般的图案。
“sweet……”“只剩我身上的乌贼了,你最好走远一点,别让它窜到你身上了。”
她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我一时也没啥适当的感想可以交流。
“你也该停止了,人类。”
“哈?你这只虫子想说什么?”我盯着身上的蓝色触须说道。
“虽然你把我们的代理管理者打死了,但还有很多候补呢。”乌贼说道。“对于你们来说,军队是所谓的国家机器……现在我们正是通过军队来管理你们。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这项计划已经开始了。除非你们有勇气与军队同归于尽,不然就服从我们的安排吧。”
“安排?什么安排?”
“据我所知,你们人类是这个星球的统领,只要合乎口味,其他生物都可以成为你们的食物。现在这一点改变了:你们人类,必须和其他生物一起成为我们的食物。你们的地球,就是我们的牧场。”
“是啊,而且你们还特别喜欢吃脑。”我说道。“为啥你们就不能吃猪脑或者牛脑呢?”
“哈哈!!因为智慧生物的脑才能给我们充足的营养啊。现在,我就拿你们补充营养吧!”
忽然间,我感到脖子被什么螫了一下,身体好似真空般失去知觉;接着,缠在胸前的触须收了回去,我双脚一软就要瘫倒。在这无助的状态下,我扭头冀望得到她的眼神,却发现乌贼正要离开我而向她扑去。即使全身即将如同机械傀儡般散架成一堆零件、我也要拼着伸出手,用尽所有的力量!
——我抓住了乌贼的触须,在倒下的同时硬生生地将它从半空中拽落。我的耳朵贴住了地板,我的眼睛只能看到很小的范围,我的手掌好像融化于冰雪之中。不仅如此,我的意识渐渐仿佛腾云驾雾般虚无,只是本能地接收周遭的杂音。她的惊叫声、狗的咆哮声,然后是一种啪唧啪唧地响,好像在咀嚼般的声音……
我是怎么了?
什么事都做不到了,就像一团尚未停止思考的棉花。
明明必须去救她,但我所能控制的似乎只剩下眼球的转动。
“sweet!”她把我扶起来抱在怀里。“没事了,乌贼被小白咬死啦。”
“那太好了……”我缓慢地回答。看来我的舌头功能还算正常,但嘴唇的活动过于僵硬,听起来便有些口齿不清。更糟糕的是我的脑袋像死人一样歪垂着,她不得不帮我稍微扶正。
“你怎么了?!”她急切地喊道。
“被乌贼咬了……”我失神地说道。“我动不了了。我好困……”
“啊?你不要吓我……”
“快醒醒!别闭上眼睛!!”
“醒醒!!”
“——叶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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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坏心灵·终曲
更新时间2008-3-21 19:33:00 字数:22238
叶希睁开了眼睛。
刚从一个漫长的梦境中醒来,她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而温暖的房间内。壁炉里燃烧着柴火,圆罩型的台灯散发着朦胧的橘黄色光芒。她依稀看到对面墙上的油画,垂地的橄榄色窗帘,还有橱柜和书桌等等;最重要的是自己正躺在一张安乐椅上,身上还盖着一张薄毯子。
怎么回事,难道说这又是一个梦境吗?印象中根本不存在这种地方。
忽然,房门被打开了,一男一女向她走了过来。两人的长相很普通,身上穿着再日常不过的休闲装。
“你醒了。”那男人说道。“你好。我是宋先生,她是肖小姐。希望你现在感觉良好。”
“请不要着急,我们可以慢慢谈。”那女人说道。
说不出的古怪感充塞胸间,叶希的眼中写满了疑惑。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她冷静地问道。
“是我们将你传送过来的。”宋先生说道。“我们接到了讯息。我们相信,那种文字是不属于地球人的,所以我们找到了你,虽然我们并不是你想找的同类。”
“什么讯息?”
“就是这个。”
宋先生用手一指,叶希身上的毯子浮现出两个奇怪的符号。没错,那便是最近在城里造成轰动的涂鸦!
“这玩意不是我弄出来的。”叶希说道。“再说了,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是另一个你。”肖小姐说道。“你本身也察觉到了,是吧?”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叶希掀开毯子站了起来。
“我们来自穆兰席丁星系。”宋先生说道。“你可以叫我们‘星际监察者’。你现在看到的并不是我们真实的模样,只是为了消除隔阂,让你有亲切感。同理,我们现在用的语言和名字,还有这个房间里的一切,也尽量避免了令你不适的状况。”
“我现在是在——”
“飞船上。”宋先生说道。“我们在地球上空,距离地面两万米。以地球人的技术无法探知我们的存在。”
“我们把你找来,是要完成一项重要的使命。”肖小姐说道。“消灭一种极其危险的生物。它在不同星球、不同语言中有着许多的名字,以你们的读音来说,我们称之为‘沙索’,也就是你梦中的‘乌贼’。”
“是你们让我做那个梦的?!”叶希诧异地问道。
“请原谅,这是标准程序。”宋先生说道。“我们首先将你催眠,扫描你的深层思想,并加入一些有关沙索的讯息,让你清楚地明白到它们的危害。我现在做进一步的说明。沙索不仅具有极强的攻击性和侵略性,而且它们拥有很高的智慧。它们有学习外族技能的天赋,吸收知识的速度非常快。最不可思议的是,它们能够彼此合为一体,新诞生的沙索将获得凝聚化的智慧;当它营养充足的时候,它又会分裂出单独的个体,而新个体也有着同样的智慧程度,所以它们发展得极其迅猛。对于任何生物来说,沙索都是一个大灾难,它们的残暴性是其他种族无法兼容的。现在沙索已经占领了一些星球,我们必须研究出消灭它们的方法。”
“你做的梦,在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你对未来的期望。”肖小姐说道。“对我们来说,你是珍贵的样品。你是地球人类与波隆那亚星卡拉达的混合体,同时身上又寄宿了一个努欧。我们以你的基因作为蓝本,制造了一批强力的战士。请跟我们来。”
虽然满腹疑问,但叶希还是跟着他们走出了房间。外面是曲线型的走廊,没有任何纹理,也没有任何凸起,令人仿佛置身于一条银白色的光滑管道中。无须动作或者言语,墙壁自动敞开一道门,于是他们一起进入了另一个房间。眼前的景观令叶希吃了一惊——
仿若树根般的庞然大物占据了大半房间,看起来犹如一大群墨绿色的蟒蛇在绞缠盘结。十二个与叶希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腰部以下全部埋在根须的夹缝里,只露出赤裸的上半身和手臂。她们的肤色白得胜雪,脸庞像石雕般冰冷而生硬,银色的头发完全凝胶化;肉体覆盖着残缺的淡紫色盔甲,手臂上长着獠牙状的刃器。她们闭着眼睛,似乎在安详地睡着,然而却诡异得无法形容。
“等到她们成熟,将是新一代的沙索猎手。”宋先生说道。“她们会以消灭沙索作为第一生存目标,而且对沙索的毒液免疫。角质层硬度、运动能力等一系列数据尚未测试。”
“哼,用我做出这些东西……”叶希阴沉地说道。“算了,随便你们。送我回去吧,我不想留在这里!”
“我们建议你留在飞船上。”肖小姐说道。“虽然我们已经在你身上得到了足够的资料,但我们仍然需要你。现在地面并不安全,你没必要冒险回去。”
“这是什么意思?!”叶希忽然有了坏的预感。
“我们已经将沙索的样品投放到地面上了。”宋先生说道。“沙索会在我们的监察下繁殖生长,甚至会形成一个小型社会。接着,我们将派出猎手消灭沙索,完成最终测试。”
“你们把那种吃脑的怪物放到下面的城市里?!”叶希震惊了。“那、我梦见的未来不就发生了么!!”
“测试区域是1000平方公里,我们不会让沙索扩散到整个地球的。”肖小姐说道。
“——混蛋!!”
叶希大吼一声,赤红色的翅膀破衣而出,随即反向折拢贴到身上,像是有生命力的液体般流遍指尖与下肢;接着这覆盖全身的液体瞬间膨胀、凝固成耀武扬威的生体盔甲。愤怒的叶希猛地挥了一下利刃,拦腰斩断了宋先生和肖小姐的身体——没有溅血,没有惨叫,这两人突然间化成一堆像是沙子般的东西。她不管那么多,只顾用利刃往地板上劈出一个大洞,直接跳到了下一层;然后,她又开出了一个洞,霎那间她看到了白云底下犹如拼图版块般的遥远地面。没有任何犹豫,她立刻翻身跃下,在高空中垂直坠落。
风在呼啸,云朵在向上飘;她没有考虑过海拔两万米的高度会给她造成多大的冲击伤害,令她恐惧的是待会可能见到的人间地狱。不,要是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的话,这样漫无目的地生存又是为了什么呢?想到这些,她恨不得加快速度,即使像一颗陨石般撞向地面也好。过了一阵,那些建筑物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了;她看似就要降落到一幢大厦的天台上,也许会把整层楼顶毁坏也说不定。忽然,她感到脑袋里嗡地响了一下,恍惚间仿佛失去了存在意识,又像是在远处看着自己一样。这种感觉她曾经有过,而她也猜出了结果——
她长出了一对黑色的翅膀!
有了翅膀缓冲,她平稳地着陆了。虽然想着第一时间赶往她们的家,不过这里倒是离学校很近。也许事情还没有那么糟,不,一定会没事的。怀着最乐观的想法,她在天台边缘用力一蹬,向马路滑翔过去;在十字路口的广告牌顶端,她的赤红盔甲沐浴着熙光,而在地面上留下了移动的黑影。落地之后,她无视一切地发足狂奔,甚至夹在车流中闯了红灯。街上行人不多,但看到她的民众一个个瞠目结舌。
终于到了学校,她直接越过高墙,接着消除了殖装。她冲进教学楼,跌跌撞撞地朝教室飞奔——
她仓促地打开教室门,只见大家好端端地坐着,而且还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小茵!!”叶希喜悦地大喊,忘乎所以地扑到夏茵身边,紧紧地抱住了她。大家都是一脸惊愕,特别是看到她的衣服居然破成了露背装——而且是大衣连着毛衣、内衣一起破掉的。
“叶希,发生什么事了?”夏茵急切地说道。“你一声不吭地失踪了三天,害我担心死了!”
“没事,你没事就好。”叶希稍微恢复了常态。
“叶希同学,你怎么穿成这样来上学?”班主任问道。
“这么说来,最近没有异常的状况吧?”叶希眼睛盯着夏茵,完全不理睬其他人。
“你不在,当然没有异常啦!”夏茵嫣然一笑。“我说,你最好还是先回家换衣服吧。”
“那我们一起回家。”叶希不假思索地说道。
“欸?你太夸张了吧……我还是第一次被你这么紧张呢。”夏茵说着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在叶希身上。
“你不冷吗?”“教室里有暖气嘛。”
“夏茵,叶希!!”班主任喝道。“现在是在上课,你们给我安静点!”
“欢迎睡神回归!”坐在前面的小路掩着嘴说道。
重新坐在教室里的座位上,看着如此波澜不惊的日常生活,叶希心里有些感慨万千。做了那么长的梦,所有细节仍记得一清二楚;她似乎已经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无论如何,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便是满足了吧。她茫然地沉思着,忽然间她发现自己的右手挪动了,好像有股无形的力量在牵引。她诧异地静观其变,只见右手执起圆珠笔、落在簿子的空白处,完全不受她控制地书写文字。
“我想我们是时候交流了。我是黄臻月,寄宿在你身上的生命。”
手停了下来,那娟秀的字迹显然与自己的风格大相径庭。叶希知道对方在等待,于是她也写下话语。
“你是怎么跑到我身上的?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
她停了一下,接着手又开始自己移动。就这样,在这间宁静的教室里,叶希以不为人知的方式不动声色地与另一个生命在纸上对话。夏茵开始好奇叶希在写着什么,两种截然不同的字体吸引了她的注意。
“你的记忆里有我的记忆,那是在你的另一场梦里。”
“我想起来了,那个古代女人?我可不相信有一个鬼魂附在我身上。”
“你梦到的黄臻月就是我,但我并非人类。一千年前,我本来打算和蝶儿一起殉情,但终究还是做不到。我脱离了黄臻月的身躯,在那漫长的岁月里一直沉睡着,不知不觉中产生了进化。你还记得几个月前的事吧?你踏入了我的陵墓,突然间有一种熟悉的气息唤醒了我——卡拉达,我们努欧族的共生伙伴。接着你沉入利姆菌溶液,我趁机侵入了你的身体;因为你身上有我的气息,陵墓里的十个卡拉达也跟着破卵而出了。”
“对不起,你那些可爱的伙伴都死了。它们对我很友善,最后为了保护我而牺牲掉。”
“没关系,我知道你的一切记忆。”
叶希的表情有些难看——如果你的思想被窥视、被掌握,怎么说都是很不愉快的事。
“可以请你离开我的身体吗?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也在试着找同伴。叶希,上次的战斗你差点落败,是我在关键时刻帮助你的。”
“这点我很感激,但我的身体又不是旅馆。而且你害我整天昏昏欲睡!”
“我了解。我只是想说,在现在的这种形势下,我们应该互相合作。想要保护最心爱的人、就算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这种感情我也曾经有过。我被你触动了呢,叶希。”
“那么,就这样吧。”
叶希终于停下了笔,夏茵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她,不过也没有什么感触。这家伙迄今为止不晓得干过多少常人无法想象的事,而且连自己都一再深受其害,现在就算她突然变成一辆汽车都不用惊奇。
下课后。
“我早说过,迷路的小狗也会回家嘛。”林凌笑着说道。“欢迎回来,我们都满想你的说。”
“睡神,你去哪了?”小路问道。“你该不会搭错了长途客车,又被送到边疆吧?”
“比你想象的还要远。”叶希懒洋洋地回答。
“你老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夏茵气得拧了一下她的大腿。“我天天都在担心你,害我连觉都睡不好!”
“没有我的体温,被窝冷得要命是吧?”叶希大大咧咧地说道。
“喂,不要乱说!”夏茵的脸立刻就红了。
“呀呀呀,又有一个惊天内幕爆了出来!!”小路露出夸张的表情。
“这么说你们一直同床共眠了?!”林凌兴致勃勃地问道。
“嗯,我表妹喜欢把我当成抱枕搂在怀里。”叶希一本正经地说道。“特别是刚上床的时候,因为被子很冷,所以她就把我抱得紧紧的,拿我的身体取暖。”
“叶希!!你够了!!”夏茵又羞又怒,恨不得把这家伙的嘴封起来。
“你们果然不是普通的亲戚吧?”林凌盯着这两人说道。
“比较亲密的亲戚。”叶希得出结论。
然后到了放学的时候。
“小路,林凌。”叶希第一次喊出了她们的名字。
“哎?”背上书包的两个长发少女诧异地回头。
“如果你们遇到一只蓝色的怪物,样子很像乌贼——”叶希顿了一下。“不要犹豫,赶快跑。记住了吗?”
“你在说什么呀?”小路不解地问道。
“你们现在不会明白,我也希望你们不会陷入那种状况。”叶希淡淡地说道。“你们存在于我的未来中,我想与你们共同创造一个崭新的未来。”
“睡神,你在梦中看到了未来?”小路扑哧一笑。
“嗯,一个奇特的未来。”叶希回答。
“我发现……你今天完全没睡着耶。”林凌终于想起来哪里不对劲了。
“但她永远都不会恢复成正常人。”夏茵不客气地说道。
“那么,拜拜!”“拜!”
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忠实地闪烁,交通繁忙而井然有序;夹杂在下班人流中,看着人们神色默然地来来往往,眼中的世界似乎没有发生什么改变。叶希坐在单车后座上,忍不住把头贴紧夏茵的后背。
“小茵,不要离开我。”
“你才老是要离开我呢,讨厌。”
回到家中,关好外门,夏茵一直在想着要怎么跟父母交待又把叶希带回来的理由,最后的决定是以随机应变来蒙混过关。客厅里静悄悄的,于是她拉着叶希走到厨房,没想到这里也没人。本来她妈妈现在应该在准备午饭才对,这不寻常的状况令她吃了一惊。
“有动静。”叶希忽然反过来拉着夏茵便走。
从楼梯上去,在二楼的书房里,夏茵看到了令她胆战心惊的一幕——
“爸爸、妈妈!!”夏茵失声叫道。
是的,她的双亲就像木头人一样噤若寒蝉地坐在椅子上,两人的头顶上分别站立着一只尖脑袋的奇异生物,蓝色的触须就像渔网般包裹住他们的上身。见到沙索的一瞬间,叶希火速打量周围,同时将夏茵拖到后面。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沉重的阴霾仍然令她透不过气。
“我在等你!”忽然沙索开口了。
“等我?”叶希愣住了。“你们这些怪物……认识我?”
“叶希,快点救我爸爸妈妈!!”夏茵失去理智地喊道。
“我不会对这两个人类怎样的,这是我们谈话的筹码。”沙索说道。“叶希,我不是你的敌人。我来见你,是想与你成为同一条战线上的朋友。”
“用这样的会面方式?”叶希冷冷地说道。
“这是为了避免冲突。”沙索说道。“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你会本能地攻击我。”
“……”夏茵不安地看着叶希与怪物的对话。
“你是怎么找上我的?”叶希问道。
“我一直都在关注着天空。”沙索说道。“虽然只有两天时间,但我已经在这城市里布下了很多眼线。你既然能从高空降落,说明你是一个强力的战士。我需要你的帮助。”
“你想强迫我和那些外星人战斗?”叶希平静地说道。“很遗憾,我的智商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低。”
“你对它有什么了解?”沙索说道。“它给你的讯息是,它们是穆兰席丁星系的星际监察者。这是谎言。穆兰席丁星系的智慧生物为了追求最完美的生物形态而制造了无数原型,我们沙索就是其中之一。后来,我们灭绝了那些智慧生物。是的,它们全部灭绝了,只剩下一艘无生命体的科学船在星际间游荡。一个以半生物脑为基础的人工心灵操纵着那艘飞船,你所见到的只是拟态形象,并不是真实的生命体;在飞船的内部,它可以千变万化。这个可悲的人工心灵无法接受它们的社会已经消失的事实,于是自己虚拟了一个社会。”
“你说的话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叶希说道。
“别急,接下来我就说到重点了。”沙索说道。“这个人工心灵忠实地执行着既定的任务,而这项任务便是研究如何消灭我们沙索。它会寻找一个又一个具有文明的星球,接着将我们投放下去,地球对它来说也不过是一片试验田而已。但它的逻辑存在瑕疵。它不断开发出新的武器,却无法得出结论,无法证明那就是消灭我们沙索的最佳方案。所以,它的做法便是在试验后将试验田毁灭。”
“他们说测试范围是1000平方公里!”叶希绷住了脸。
“那只是它的欺骗程序。”沙索说道。“以飞船的攻击力来说,它能毁掉半个地球,而剩下的半个地球也将出现气候剧变,几乎所有生物都无法生存下去。”
“你为什么知道这些?我凭什么相信你?”叶希问道。
“我是一个样品的复制。”沙索说道。“我知道的事太多了,我的知识比你们的电脑更渊博。”
“但我即使与它对抗了又能得到什么呢?”叶希说道。“我帮你消灭了它,于是地球变成了你们的餐馆,所有人随时等待被你们开颅、被你们吃脑?我可不信你们会搭飞船离开这里的鬼话!”
“至少我可以保证,你所重视的人都不会受到伤害。”沙索说道。“甚至说,如果成功的话,我们不会碰这个城市的人。这是我给你的承诺,我将恪守这个承诺,因为这对我们的整体利益来说微不足道。”
“……”叶希沉默了。
那样的说法实际上符合了她内心的需求。只要自己喜欢的人能陪伴在身边,其他人的死活又关自己什么事?是啊,身为一个人生被扭曲、活得身不由己的女人,她向来漠视一切生命。
问题是,夏茵能够接受这样的世界么?
“你和它说得那么严肃……是在说真的吗?”夏茵的表情有些怪异。“叶希,别开玩笑了啦。那样的事……太离谱了,太荒唐了。我不信,我不信!”
“小茵,你接受它的条件吗?”叶希冷静地问道。
“什么——”夏茵捂住了嘴巴。
“由你来决定。”叶希说道。“如果我与那艘飞船战斗胜利了的话,可能整个地球的人类都会灭亡,只剩我们这个城市的人,或者只剩我们两个。如果我不去的话,我现在就必须和这些家伙战斗,未来几天也将变得异常危险。而且,那艘飞船有可能会毁灭掉地球,连我们都会死去。现在你告诉我,我去还是不去?”
“讨厌……哈哈。”夏茵怪笑着说道。“叶希,你怎能把这么恐怖的问题丢给我……”
“小茵,在这个世界上我只在乎你一个人。”叶希说道。“所以,我的命运也交给你决定。”
“你是说,如果你去的话,无数人会被杀死,而全世界满是这种怪物在活蹦乱跳么?”夏茵微微低下头。“叶希……在这种世界里,我是不可能会开心的。”
“那么决定了!”
在叶希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那只沙索也向她扑了过去。没时间启动殖装了,她迎上去空手揪住蓝色的触须,而她的手臂连同肩膀瞬间就被缠得紧紧的。她无法阻止沙索向她头部的攻击!
突然间,叶希的后背伸出了无数黑色的触须,一下子拦截住沙索的本体,而且还将它那有着无数牙齿的怪嘴强行扯开了。在这一瞬间叶希恍然陷入无意识状态,她嘴巴一张、一个小小的黑影从她的口腔里弹射而出,径直飞入沙索的嘴里。没错,它便是寄宿在叶希身上的贝拉伊,也就是那个自称“黄臻月”的努欧!
沙索与叶希的触须几乎同时收了回去,它以自由落体的姿势跌落到地板上。
“这是怎么回事?!”另一只沙索惊讶地说道。
没人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所有人都在惊疑不定,甚至连刚获得自由的夏母都忘了逃跑。
地上的沙索忽然动了起来,而且行为模式相当古怪,时不时跳一下,又胡乱地伸长收缩触须。
“你的心灵紊乱了!”另一只沙索说着扑到它身边,似乎是想替它检查;但它猛然间触须暴长,将它的伙伴笼罩入内,接着将怪嘴张开到极限,吞噬了那只沙索的尖脑袋!
一会过后,整只沙索都被吃掉了,连触须也没有剩下。
夏茵拼命地忍耐想尖叫的欲望,而她的父母们一早就被吓傻了。
叶希没有行动,她只是在沉着地观察。
良久后,沙索断断续续地开口了。
“叶希……不要……攻击我……我是黄臻月……太深奥了……承受不了……我需要时间……”
“你控制了它么?”叶希终于微微一笑。“那么太好了,我正担心这局面无法收拾呢。”
“现在怎么了?”夏茵问道。
“没事了。”叶希望了下他们一家人。“伯父伯母,这只是一个玩笑,请你们不要报警。”
“玩笑?!”夏父一脸怒容。“这是很危险的怪物,快把它打死!”
“轮不到你来决定。”叶希的脸骤然变得冰冷,夏母赶紧把丈夫拉走。
“茵茵,你跟我们来!”夏父在离去前喝斥道。
“我等一会再去。”夏茵也猜到了她父母想说什么。刚才的事已经暴露出叶希不是一个普通人类,而且她又和那只怪物在对话。对于她父母来说,叶希已经是个危险人物,他们很可能会叫她离开叶希。
“我突然觉得轻松多了。”叶希对夏茵笑了笑。“以后我不会再当睡神了,我会很清醒地陪伴你。”
“讨厌。”夏茵将眼睛望着别处。“叶希,你要怎么处理这只怪物?总不能让它这样一直呆着吧?”
“嗯,留在家里的话会吓到你爸爸妈妈。”叶希说着拎起书包,将里面的书本杂物倾倒一空,接着将沙索放进书包内——严格上来说,那是贝拉伊而不是普通的沙索。
“你要带它上学?!”夏茵这下被呛到了。
“有什么不可以呢?”叶希说道。“它是我的盟友,对我们的未来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它不是绑架了我爸爸妈妈,而且还想攻击你么?!”“这个要解释的话可是说来话长……但我现在肚子饿了耶。”“啊,我的肚子也饿了!等等,我先去找爸爸妈妈解释吧——这实在很考验我的口才欸!”“我觉得你倒是满擅长这个的样子……”“你还说!在他们的眼中,我简直是个外星来的女儿!都是你害的!!”
下午,叶希果然带着贝拉伊去上学了,当然其他人也不知道这个秘密。因为沙索的知识量过于浩瀚,它在侵入成功的那一瞬间差点崩溃了。幸好,比起人类的身体,沙索的身体却是更容易适应。糟糕的是它的审美观在一千年前就决定了,这令它极其厌恶现在的身体,但就目前来说它也只能把握住这个机会。
放学后,夏茵她们的三人组合来到音乐室抓紧排练。
叶希沉默地呆在角落里思索着,忽然一根蓝色的触须探出书包外晃了一下。叶希会意地拎起书包走到外面的走廊,将书包搁在围栏上。现在学校里空荡荡的,她不用担心有谁听到她自言自语。
“什么事?”
“叶希,沙索说的是真的。”贝拉伊说道。“我得到了它的记忆,那艘自称‘星际监察者’的飞船的确很有可能毁灭地球,它已经有过多次类似记录。”
“那么,我们现在就是处在双重危机里了。”叶希苦笑了一下。“你有什么建议?等待那家伙派出那些‘沙索猎手’,把沙索们消灭得差不多的时候,我就趁机潜入飞船里破坏它么?”
“那样太被动了。”贝拉伊说道。“我们必须抢先消灭沙索,再破坏那艘飞船的心灵!”
“怎么做?那些家伙总是躲在阴暗处……”
“虽然还没有完全掌握它们的思维模式,但我找到了有利的条件。”贝拉伊说道。“沙索们利用超声波进行远距离交流,我可以发出讯息,让它们集中起来。但这招只能用一次,它们是极其狡猾的生物。”
“这就足够了!”叶希猛地瞪圆了眼睛。
叶希掏出手机,打了几个电话;接着她背起书包,火速冲进教室里,将夏茵从钢琴边上强行拉了起来。
“叶希,你干什么?!”夏茵不满地嚷道。
正唱到一半的小路和林凌也在诧异地看着她。
“现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你必须跟我走。”叶希说道。
“有什么事那么重要?!”夏茵没好气地说道。
“——拯救地球。”叶希平静地说道。“好吧,你认为还有什么事会比拯救地球更加重要吗?”
“夏茵,你的表姐……”小路把下半句话咽了回去,然而所有人都明白她想说什么。
“她只是在开玩笑啦,小路!”林凌摆了摆手。
“这不是玩笑。”叶希冷冷地说道。“小茵,你应该知道我是认真的。”
“那我又为什么要跟你走?你想带我到哪里?”夏茵问道。
“你待在我身边,我才不用担心你的安全。”
叶希牵着夏茵的手离开了音乐室,留下两个一头雾水的女生。
“睡神虽然清醒了,可她却秀逗了耶。”小路僵硬地说道。
“而且连夏茵都跟她一起秀逗了……这个世界是怎么了?”林凌也在摇头叹息。
匆忙地跑下教学楼后,叶希无视单车棚,直接穿过操场走向校门口。
“喂喂,我还要拿单车……”“不用了!”“那明天——”“反正你家里还有单车嘛!”
叶希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两人坐了进去。虽然见识到这家伙的蛮横作风也不是两三天的事,但她心里仍然不由得忐忑不安。她假装不经意地望着叶希的侧脸,忽然忍不住微微一笑。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在竭力地保护自己,这难道不是一种幸福么?
出租车停在新城区的一幢小楼前面,叶希掏出钥匙开了门。一楼空空如也,只有一辆吉普车和几辆摩托车;她们沿着楼梯走到二楼,眼前是一个装修简陋的客厅,有两男一女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嗨,大家好。你们来得真快。”叶希简单地打招呼。
“叶希姐!好久不见!!”这三人倒是非常热情。
“最近都过得怎样?”叶希问道。
“我回去组乐队了,有钱花就不用当化妆师了嘛!”染成红色稻草头的陆鸿笑着说道。
“我还在网上做生意,不过不太成功。”平凡的中年男人林泉说道。
“我一直都在享受生活,前几天刚从国外回来。”打扮成熟热辣的珍妮得意地说道。
“那么,我现在有一件任务要交给你们。”叶希说道。“你们必须在今晚完成,而且没有报酬。”
“没问题!”陆鸿说道。“我们能有今天都是你给的,我们早该报答你了!”
“要是以后能继续合作就好了。”珍妮笑眯眯地说道。
“你既然信任我们,我们肯定能为你完成。”林泉说道。
“好,你们的任务便是——”
叶希说出她的构想,夏茵听得直乍舌。她终于明白自己又低估了叶希的疯狂程度,这个身材纤细、个子不高的娃娃脸女生的身体里究竟蕴藏了多惊人的爆发力,她实在无法想象。
之后,叶希开走了一辆摩托车,载着夏茵回家吃饭。
晚上,夏茵像平常一样写着她的作业,而叶希则是静静地待在阳台仰望星空。一切的一切,包括她与夏茵的命运就要在今晚决定了。今晚过后会怎样?只有老天知道。再多的不安,再多的揣测也是无济于事,毕竟未来是要靠自己去把握的。成功与否,失败与否都只有试过才知道。
“小茵,我会守护你与我的世界的。”叶希心里默念道。
“你今晚太沉默了。”夏茵走上阳台轻轻地说道。
“正在积蓄力量而已。”叶希勉强笑了笑。
“我也能给你力量喔。”
夏茵俯下身去,坐在椅子上的叶希微微仰起了脸,于是两人在冷冽的夜风中接吻了。仅是简单的嘴唇接触,她们已经感受到了彼此发自内心的暖意。接着,夏茵又往叶希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仿佛是在为她祝福。
“谢谢你,小茵。”
“没什么。”夏茵嫣然一笑。“你要平平安安地回来唷。我们那么年轻,还有很多快乐的日子等着我们呢。”
“会的。”
叶希说着抱住了夏茵,把头贴在她的腹部上。
“真像个孩子。”夏茵温柔地抚摸叶希的头发。
夜深后,夏茵独自上床睡觉,叶希坐在旁边安静地看着她的睡容。那是如此百看不腻的一张脸,而被子里的那个人便是自己最珍贵的拥有。在她荒芜的内心世界里,人生的意义也不过如此。
忽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
她看了下短消息,随即拎起了书包;在临前她也往夏茵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半。
叶希骑着摩托车来到一处荒废的仓库。这里空无一人,四周堆满了纸箱,空地的中央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有一个手提箱和一盏应急灯。她把书包放在桌子上,接着打开了箱子,只见泡沫衬垫里嵌着那个她想要的东西。万事俱备,她立即长出赤红色的翅膀,完成了殖装。
这时,贝拉伊从书包里钻了出来。
“我已经发送了讯息。”贝拉伊说道。“我要它们半小时后在这里准时集中。”
“希望是真的准时。”叶希用古怪的嗓音说道。
叶希倚靠在包装箱上,再次陷入深思。
“不如来聊天吧。”贝拉伊说道。“叶希,你有想保护的人,我却没有。我开始怀疑自己生存的目的。”
“你想要的,是那个叫蝶儿的女孩么。”
“要是蝶儿还活着就好了。”贝拉伊说道。“我宁愿以一个人类的身份体会爱情,经历生老病死,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漫无目的地活着。就算我再活一千年,也只是在虚度时光而已。”
“你不是得到了沙索的记忆?那对你没有影响么?”
“我无法承载那么多记忆。”贝拉伊说道。“我就像一个气球,无法填入过多的气体,那会令我爆炸。我只能强迫自身的思维变成‘空’,最大限度地减弱其影响。虽然如此,我也多少明白了它们的行为。它们是睿智而强壮的生物,却因为追求过于虚无而演变成由天性主宰思想。那是一种最极端的疯狂。”
“那你现在有追求么?”
“只是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过了半小时后,几道黑影犹如流星般窜入仓库。在应急灯明亮的白光照耀下,叶希清楚地看到了七只沙索,丑恶的蓝色触须不断地颤动。
“哈,这就是我们的战士么!”沙索们大笑着。
“只有这几只?”叶希平静地问道。
“没错。”贝拉伊回答。
“来吧!”
随着叶希一声呐喊,红色盔甲的胸腹部突然向左右打开,叶希的上半身露了出来。沙索们一阵疑惑,而贝拉伊迅速跳到她身上;接着盔甲重新合拢,将它收在里面。沙索们察觉出情况有异,霎时不约而同地向叶希凌空扑了过去。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叶希猛地按下了手中的遥控器!
珍妮他们布置在这仓库内的烈性炸药连同油桶一起爆炸,火云瞬间充满了每一寸空间,并向门外吐出长长的火舌。所有杂物在高温气浪的卷扯中几乎焚烧殆尽,墙壁被轰掉了半截、天花板整个掀了起来,碎块夹着火焰犹如倾盆暴雨般砸落。一会过后,在余火未尽的废墟里,红色盔甲破土而出。
贝拉伊重见天日,而叶希并不打算消除殖装。
“沙索们被全部消灭了么?”
“也许。”
“你别跟我开玩笑,就算剩下一只沙索也是灾难!”叶希不快地说道。
“放心吧,起码我没有感觉到它们的存在。”贝拉伊说道。
“那么接下来就要到飞船上大干一场了。”叶希说道。“可是没有你,我飞不了。”
“你是说……”
“到我身上来吧。”
叶希说着捧起贝拉伊,将它那长在身体下端的怪嘴对准了自己的脸,然后张开嘴巴。贝拉伊弹射到她的口腔里,她随即双手一握,将最后一只沙索的尖脑袋压成肉酱。接着,叶希将殖装还原,而贝拉伊也顺利接驳完毕。黑色的翅膀重新长了出来,她冲着星光璀璨的夜空腾飞而起。
接下来的问题是要怎么找到那艘飞船——如果它真的隐形了?
叶希想起她是以自由落体的方式回到地面的,于是她找到那幢大厦,以天台为基点垂直上升。如果那艘飞船没有移动,相信是能够找到它的。她的心中没有任何顾虑,她的眼中只有一个方向;她越飞越高,仿佛就要凌驾于月亮之上。她穿越漫漫云层,犹如挟着风的利箭般破空冲刺。
突然一声巨响。
她撞到了那肉眼看不到的庞然大物,心里立刻有了底。她长出手腕上的利刃,再次疾扑上去。火花四溅,她硬生生地在虚空中劈出一个大洞,打开了通往飞船内部的入口。她进入的是一个管道纵横的场所,紫色的光线笼罩着房间里的大型设备。和上次离开时一样,她横冲直撞,直接破坏两层天花板到达银白色的走廊。
“叶希,你干什么?!”忽然间宋先生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面前。
“我要干掉你。”叶希冷冷地说道。
“那么你是必须消灭的对象!”
宋先生的人类外表骤然褪去,露出了一副金属骨架,上面似乎有无数关节在滴溜溜地旋转——
接着,每一个关节都射出了蓝色的激光!!
叶希高高跃起,闪避那比暴雨还密集的激光束。随着她的动作,那些关节也在自动转移目标,天花板霎时被扫得像马蜂窝一样。激光有如焰火般向四面八方发散,叶希猛然撞穿侧壁,闯入一个幽暗的房间中。本来只是临时的避难所,她却发现空中悬浮着无数发光的飞虫;在下一秒钟,那些飞虫便集结成群,密密麻麻地形成了一股彗星般的光体,向她扑了过去。无法判断它们的攻击力如何,叶希只能劈开地板跳到下层。
“这家伙研究的秘密武器还真不少。”叶希一边狂奔一边想着。
她并不想恋战,只要找到主脑的所在也许就能马上结束战斗。
但她得不到喘息的余地,前面那隧道般狭窄的通路前有两个火人在守候着。它们身上燃烧着明亮的橙色火焰,本体好像黑影般模糊。叶希对抵御高温有绝对信心,她毫不犹豫地正面迎敌。火龙轰然喷出,连她身后的飞虫群都被吞噬了;她在火焰中急速穿行,转眼间一刀砍下了两个脑袋。火焰随即消失了,那只冤魂不散的机械人却再次出现。叶希果断地把刃器当成球棒,狠狠地将地板上的脑袋打了过去,正好撞翻了它。她奋力一蹬,借助翅膀俯冲过去;突然间一阵激光冲天乱射,她赶紧煞住势头,强行原地降落。忽然间,她的黑色翅膀化成两条黑蛇,一下子缠住了机械人的腿,把它甩到了天花板上。叶希又是一跳,将它拦腰斩成两半。
她并不抱乐观的想法,果然那机械人的上半身赫然挺立,纷繁的激光又向她射去。叶希以墙壁和地板为落点连续跳跃,就像在多重镜面上折射出三角轨迹的光点。她窜入T型通道的拐弯处准备伏击那个家伙,不料前面的闸门忽然打开,一辆装甲车冲着她撞了过来;车头上装着一个巨大的钢刺轴轮,正在高速地旋转。后面的闸门也打开了,一群绿色的猴子窜了出来——它们是古肯,能射出腐蚀性极强的唾液。
三面夹攻之下,叶希从容地展翅腾飞,红色盔甲紧贴天花板剧烈摩擦,硬是穿过钢刺轴轮与天花板之间的缝隙落到装甲车后面。接着她收起刃器,用尽全身的力量猛推装甲车;以手代足爬过来的机械人被压个正着,金属骨架卷入轴轮中劈里啪啦地爆响。古肯们见势不妙就要落荒而逃,装甲车猛然爆炸,钢刺轴轮连同其他碎片一起有如排山倒海般将它们轰得七零八散。
“乌合之众,来得越多越好!”叶希鄙夷地说道。
不过,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找也不是办法。
她烦躁地破开旁边的墙壁,眼前豁然出现一间庞大的实验室。许多大型玻璃槽成排竖立,淡绿色的溶液里浸泡着各种各样的宇宙生物,它们显然都属于飞船主脑的研究对象。叶希随意地巡视一圈,从中发现了沙索。她很快明白了,这就是所谓的“样品”;于是她举起了拳头——
“不,不能破坏珍贵的样品!!”忽然一个声音在虚空中咆哮着。
叶希毫不迟疑地击碎玻璃槽,准确地抓住沙索,随即捏爆了它的身体。在这一刻,她心里无比爽快。没有敌人找上门,也许那家伙在顾虑着它的实验品。叶希肆无忌惮地破坏墙壁,恍然踏入一派惟妙惟肖的沙漠幻境,甚至可以看到金黄色沙丘上的太阳。她试探着走出几步,沙地上也踩出了脚印。
“我才不吃你这套!”
叶希冲天跃起,利刃划破了虚像。这次,她居然闯进了她曾经呆过的那个古典房间,而地板却看不出被洞开的痕迹。想到那些复制体,她不禁心里一凛。她冲出房间,凭着记忆在走廊里搜索,找到了那间大房子。仿佛像是被唤醒了一般,埋在培植基上的十二个复制体们纷纷活动了。她们身上的盔甲接近生长完成,后背有着蜻蜓般的长翅膀,脸上像是覆盖着半截面具般仅露出嘴和下巴。
“幸好看不到她们的脸。”叶希自言自语。“杀死这么多个自己,会做噩梦的吧。”
这时,两个复制体率先从培植基里钻出来,朝叶希猛扑了过去,证明事态没有侥幸的余地。叶希没有迎战,她奔往另一个方向,利刃无情地斩断了一个复制体的脖子。临近的复制体见势不妙,急忙刃器交叉挡在胸前,叶希直接绕到她身后便是一招回马枪。她没有停滞一分一秒,也完全不理睬背后的追兵。
是的,如果被纠缠的话只会陷入被围攻的境地,快刀斩乱麻才是最佳做法。
复制体们用手按住树根般的培植基,努力地撑起下半身,叶希趁她们将腿拔出来之前痛下杀手。她飞快地四处跳跃,转眼间就令五个复制体身首异处,而另一边又有两人获得自由。她们明白叶希的意图,于是各自守护着未脱离培植基的同伴。追击叶希的两个复制体分成左右两边包抄她,她的下一个目标也得到了解放。一对七,残酷的战斗即将开始;叶希深知双手难敌四拳,她立即向离地极高的天花板飞去。
复制体们以强劲的跳跃能力与叶希交锋,虽然她们只能在空中攻击两三下,但那种前仆后继的势头仍然令叶希防不胜防——特别是其中两个复制体总在偷袭她的腿。她猛地突破重围,宛似燕子般回旋飞行,利刃猝然插中一个正在下降的复制体后背,接着用力一挥把她当成废弃物般甩到远处。
叶希冷静地穿梭滑翔,复制体们像是有默契般散开成五星阵型,接着抓准时机一齐跃身而起,拼成了一朵淡紫色的鲜花,而叶希就仿佛是红色的花蕊。她极力提升身躯避开利刃陷阱,而另一个复制体跳到空中,踏了一下同伴以获得反弹助力,犹如炮弹般扑向叶希,从后面抱住了她!
翅膀被压制,叶希霎时与复制体一块宛如秤砣般坠落到培育基上。其他复制体如狼似虎般包围了过来,她却无法挣脱;危急关头,她的翅膀突然间变幻形状,分离成数道黑色刀刃卷到复制体身上——
鲜艳的血花像是连珠炮般爆开,复制体瞬间被五马分尸!
回头看着那一堆尸块,叶希在面罩下露出了微笑。
“你果然不甘寂寞呢……那么,一起战斗吧!!”
叶希向复制体们冲了过去。现在不是一对五,而是二对五!
她们就像一群舞者般热烈地厮杀,利刃一刻不停地彼此交织。叶希发狂地挥动手臂,她背上的黑刃也跟着像长鞭般乱舞;不一会儿,两个复制体的三只手腕被齐根斩断。叶希突然间伏身下沉,黑刃则像是螺旋桨般飞速旋转,复制体们的小腿登时变成切开的藕节。失去了支撑,她们身不由己地摔了下去。尽管她们已经没有多少战斗能力,但叶希并不想让她们以那样的身躯苟延残喘,而贝拉伊也洞悉了她的想法。
……
将复制体全部杀死后,叶希不禁感到一阵揪心的痛苦。如此真切、如此强烈,有若连胸膛也被撕开,而令心脏承受风吹雨打般的摧残。没错,她们都是她的分身,她就好像杀了十二个自己。
她沉默地坐了一会,黑刃在培植基上划出了一行字。
“结束痛苦吧。”
“——没错。”叶希重新站了起来。“让这一切结束,让噩梦永远不再重演。走吧!”
怀着昂扬的斗志,她在飞船里奔走着,奇怪的是现在反而没有遇到敌人。她保持着警惕,准备随时应对出其不意的伏击。她心里猜想着,也许最强的敌人都被调去保护主脑了——
“手心捧着月桂花瓣/如同记忆般珍藏……”
忽然一阵歌声传来,叶希触电般停下了脚步。不,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听到这样熟悉的歌声?
“轻易从指缝溜走的是你的温暖吗?”
“长途跋涉追寻彼岸/祈祷小小的愿望/今后累累的伤痕都会很快愈合吧……”
两个声音,虽然同样清澈,却有着不同的质感。叶希心跳加速,循着歌声冲了过去。经过一个拐角通道,眼前竟然是学校里的音乐室,夕阳透过玻璃窗将整个教室洒满了橘黄色的光芒。在黑板前面,小路和林凌正投入地对唱,而窗边那个正在弹奏钢琴的人不是夏茵又是谁?
不,这是幻境。
证据是自己仍披着赤红色的盔甲!
“还真会玩弄人心呢……混蛋!”叶希一步接一步地走了过去。
“叶希!”夏茵发现了她,一脸很开心的样子。
“唷,睡神。”小路笑着说道。“明天的校庆,你和我们一起演出好不好?”
“嗯,多一个声部的话效果会丰满许多。”林凌说道。“不过,你那样子可唱不了歌呀。把你那可笑的演出服脱掉吧,别吓到观众了!”
“你当我是傻瓜吗,她们哪里知道这是我!!”叶希愤怒地说道。
她们瞬间收起笑容,教室也突然消失了,眼前仍旧是银白色的走廊;三个人仿佛守卫般站在尽头的闸门前。她知道飞船的主脑能够制造出任何形象,但她完全没想到它竟然会玩这种诡计。虽然明知她们是假的,可若是要将自己最珍爱的形象亲手毁灭,那样的话简直是在……
破坏自己的心灵!
但她无法逃避,也没有时间犹豫。
伪林凌抬起手腕,手掌张开,掌心上分别悬浮着两个黑色的朦胧球体。她手一抛,左手的黑球犹如炮弹般轰向叶希,同时掌心又产生了一颗不断涨大的小黑球。叶希侧身躲过这一击,伪小路向她移动的位置滑去,隔着一段距离嘟着嘴吹出一道白雾,叶希的左肩霎时蒙上一层冰霜。她奋不顾身地举起利刃劈向伪小路,但那家伙鬼魅般地滑开了;几乎计算得没有毫秒误差,另一个黑球迎面轰中了叶希,剧烈的爆炸震得她整个人飞了起来。她被电击得全身痉挛,肌肉既麻痹又酸痛不堪,原来那是个闪电球!
她毕竟是经过长年训练的特种兵,克服肉体的痛苦是特种兵的必修课程。她迅速翻身打滚,避开再次袭来的闪电球,而伪小路也狡猾地滑到预定地点,强劲地吐出超低温的气息。叶希猛地腾空而起,黑色闪电球又恰到好处地击中了她。很明显,这两人是由飞船主脑控制的。它对叶希的运动模式了如指掌,甚至能通过分析她每一个动作来提前制订出反击方案,而两人的远距离配合可以说是天衣无缝的。
在这种不妙的状况下,叶希选择走为上策。她窜入通道拐角,逸出了伪林凌的视野,而伪小路追了上去。叶希蹬上墙壁反弹一扑,利刃冲着她劈头盖脸地挥下,而她在后撤一步的同时喷出了寒气;叶希的右手连刃器一起被冻结在冰块里,但她背上的无数黑刃贯穿了伪小路的身体!
轰的一声,伪小路原地爆炸了。
叶希牺牲了右手,她清楚在这种被夹攻的状况下就应该不惜代价、以最快的速度取得成果。她的左手长出了利刃,接着又赶了回去。她赫然发现有许多黑色闪电球悬浮在半空中,挡住了她的路;伪林凌猛地挥手一掷,两个黑球互相碰撞而引发了所有黑球的连锁反应。叶希所在的方位瞬时发生超猛烈的爆炸,墙壁、天花板、地板被轰出的缺口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失去知觉的叶希坠落到下一层,摔在坚实的地板上。
这里是一个空旷的大厅,白色的灯光集中照耀着中央地带,而周围隐藏在黑暗中。
她的脑袋里不断轰鸣,身躯就像终止动力的机械般悄然静止,倒是连包裹手臂的冰层都被震碎了。在那高高的天花板缺口上,伪林凌和伪夏茵冷眼俯视着下面的叶希。此刻,她完全是任人宰割的砧上鱼肉。突然间,赤红色盔甲自动打开了。一道黑刃从她的后背溜出来,尖端化成蝎子般的细针,猛然插中了叶希的肩胛!
剧痛惊醒了叶希,她霎时恢复了意识——证明贝拉伊的做法是行之有效的。
伪夏茵轻巧地着陆,绸缎般的漆黑长发优美地在空中拂过。叶希迅速将盔甲复原,举起利刃严阵以待。虽然表面上安然无恙,但刚才的爆炸令她感到自己好像全身散架了一样,几乎每动一下就疼痛不已。而她心里更不是滋味,因为眼前的家伙与她最心爱的人一模一样,甚至穿的还是再熟悉不过的校服。
就算在理智上不断做出否定的答案,但心里果然还是有障碍吧。
但她没得选择!
伪夏茵闪电般滑步冲刺,她使用的是物理攻击——手刀!
叶希咬紧牙根,利刃挟着劲风劈去,结果居然被伪夏茵的手刀轻松挡下。她立刻明白,这家伙有着高硬度的双手。电光石火之间,伪夏茵收回手臂、在极小的范围内滑了个圈,顺势用手刀向叶希划了个弧线;叶希全力一退,胸膛被她的指端割出一道裂痕。因为伤痛,叶希的动作迟钝了许多,幸好还有贝拉伊帮忙。繁多的黑刃仿佛美杜莎的蛇发般卷向伪夏茵,但她飞快地滑开了;同一时间,伪林凌居高临下地用闪电球偷袭叶希,准确地击中了她的头部。叶希轰然倒地,颅内爆发的电流令她头痛欲裂,连战斗的本能都被抑制了。她勉强地用手支起身躯,而伪夏茵又滑了过来。在这种危险的状况下,贝拉伊奋力守护叶希,黑刃不停地在空中乱舞。
伪夏茵忽左忽右地滑步,在黑刃的超长攻击范围内灵活自如地穿行,显然是不想与它纠缠。这时叶希仍然像一座雕像般低垂着头伏跪在地板上,丝毫没有抵抗的能力。黑刃的阻拦无效,伪夏茵成功地滑到叶希面前,挥起的手刀就要斩下她的脑袋——
但是叶希骤然挺身而起,利刃抢先劈断了伪夏茵的右膝盖!
没错,使诈是她最擅长的搏斗技巧,而且她着重攻击的都是相对脆弱的关节部位。失去一条小腿的伪夏茵跄踉着后撤,身体失去了平衡;叶希当然不会错过这个绝佳的机会,她立即冲上去追击。这时,伪林凌的闪电球又投了下来,那个角度是叶希无法察觉的。眼看她就要被击中,贝拉伊将黑刃伸长到极限,及时地将闪电球触发引爆。电流再次通过全身,叶希反而更加亢奋,利刃狂暴地朝伪夏茵砍了过去。步履维艰,伪夏茵只好双手交叉地挡下了这一击,顿时被撼得就要后仰摔倒;叶希猛地绕到她身后,利刃往她的脖子劈去——
在这一刻,叶希闭上了眼睛,只听到一声爆炸。
还剩下一个敌人。
贝拉伊与她心有灵犀,随即将黑刃化为翅膀,接着她便振翅而飞。伪林凌左右开弓地投掷闪电球,但被叶希飘忽不定地一一避开。再没有其他干扰,叶希从天花板的缺口飞上去的同时斩裂了伪林凌的侧腹,然后又是回旋一击;利刃贯穿了伪林凌的后背,从另一边的胸膛冒了出来。
爆炸过后,三人组至此全部被消灭。
也许还会有新的敌人,她连一分一秒都不能停滞。她急速飞向走廊的尽头,强行破开了闸门。
这是个明亮的银白色房间,空中悬浮着无数屏幕,显示着飞船里的每一处角落。在一片不断闪烁的仪器堆里,叶希发现了一个庞大的脑状物体,表面密布着深深的沟回。它嵌镶在某个圆型水槽的中央,脑下部被一种淡黄色的液体浸泡着。毫无疑问,这便是飞船的主脑、人工心灵的所在。
“叶希!”
忽然那个声音又开口了。
“你是我所见过的最强的生物,我们应该合作!”
“我现在只想把你当成豆腐一样捣烂。”
“不——不能那样做!!”
叶希快步走到主脑前,正想举起拳头,身体却突然动弹不得。黑色的翅膀消失了,她的盔甲也跟着敞开。她身不由己地张开嘴巴,贝拉伊从她口腔里弹射到主脑上,纤细的触丝宛如脉络般笼罩在上面。
“原来你想打这艘飞船的主意。”叶希笑着说道。“你未免也太贪心了吧,这么大的家伙你都吞得下?”
过了一会后,一个奇怪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先是雄浑低沉,接着声调越来越高,最后终于变成女性的甜美嗓音;其转变的速度快得令人乍舌,几乎是在两三句话内完成的。
“叶希……我、我成功了……这艘飞船被我控制了……这是我们共同的胜利。哈哈!这种感觉实在太奇妙了,你是不可能体会到的。虽然没有活动的躯体,但我可以轻易地做到许多事——”
“比如呢?”叶希问道。
“你回头看一下。”
叶希诧异地转身,只见她的面前站着两个身穿古代服饰的少女,正是她在陵墓里见过的黄臻月与蝶儿。
“蝶儿啊,你可喜欢我们的新家?”黄臻月笑吟吟地说道。
“这地方便着实古怪了些!”蝶儿活泼地说道。“但与小姐在一起,无处不是佳境。”
“你小嘴儿真甜。”“蝶儿不敢让小姐不悦。”
叶希明白了,这是贝拉伊运用自己的记忆创造出来的模拟人物。如果它能从中得到快乐,那么虚幻又何妨呢?
——能永远生活在梦境里的人,也许是最幸福的吧。
因为,那是自己最向往的美梦。
“那么,我也该向你道别了。”叶希淡然地说道。“我要回自己最喜欢的人身边了,再见。”
随后,叶希离开飞船,归心似箭地回到她与夏茵的家。
此时天还没亮,她披着月光降落到阳台上。卸去盔甲后,她终于相信战斗彻底结束了。身体疲惫不堪,心里却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与欣慰。从今以后,大概就能平静而幸福地生活了吧。
她走入两人的卧室,脱去身上的衣服,轻轻地钻进被窝里。
“你回来了?!”
夏茵立刻就醒了。
“是啊。”叶希笑了笑。“这次是真的搞定了,没有后遗症的喔。”
她们面对面地侧躺在被子里,共同枕着一个长枕头。
“你没有骗我吧!”夏茵嘟着嘴说道。
“骗你干嘛。”叶希说道。“话说回来,你怎么会醒来的?你不是一向睡得像猪一样死吗?”
“人家担心你担心得睡不着耶!!”夏茵瞪着她说道。“话说回来,你有洗澡吗?身上怎么粘粘的?”
“啊?”叶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从我失踪的那天算起……我好像有四天没洗澡了吧?”
“哇,你这个邋遢鬼!!”夏茵猛地掀开被子。“给我去洗澡,不然不准你上床!!”
“你很无情耶,表妹。”
“谁是你表妹啊!!”
第二天早上。
“起床啦起床啦!”夏茵一边喊着一边拍打叶希的脸。
“小茵,我才睡了几个钟头……”叶希睡眼惺忪地说道。
“我也睡不好,都是你害的!”夏茵嚷道。“你看你看,我的黑眼圈都起了!叫我怎么见人!!”
“你很适合黑眼圈啊……”“适合你个头!”
夏茵丢下叶希,自己刷牙洗脸去了。
——这是她们在平凡的一天那习以为常的开始。
吃过早饭后,依然是由夏茵骑单车载着叶希去上学。叶希从起床后到现在一直都在打瞌睡,因为她的身体还未恢复过来。她就像沙袋一样倚靠在夏茵背上,夏茵渐渐有些不爽了。
“你又想当睡神啦?小心别摔下去喔……我要加快速度了!”
夏茵猛蹬单车,叶希就像是在大风大浪中抱着一块木板的落水者。
在学校里,叶希整整睡了一上午,再次赢得了睡神的美誉。
而到了下午——
夏茵把叶希从座位上强行拎起来,和大家一起离开教室,向学校的大礼堂走去。是的,校庆演出开始了。节目一个接一个上演,掌声如潮水般此起彼伏,但叶希还是坐在靠背椅上低头沉睡着。
接着,主持人走到前台报出下一个节目。
“下面由308班的祈愿组合带来她们的原创歌曲《旅途》。有请她们!”
掌声过后,行云流水般的钢琴声在大礼堂内响起,弹奏的人正是夏茵。前奏结束,小路和林凌对着立式麦克风缓缓地歌唱,声音犹如潺潺流动的山泉般动听。
忽然间,台下的观众席中,一个女生刷地站了起来。
“徒劳地提起裙角……”小路好奇地看着叶希离开座位。
“被沾上污泥。”林凌努力集中精神。
叶希从过道上大摇大摆地走向舞台,引起了不少人的注目。
“仔细地拭去露珠……”小路僵硬地看着叶希越来越逼近。
“已染湿身体。”林凌也被呛到了。
“叹息着。”“彷徨着。”
叶希瞬间冲上舞台、与她们两个站在一起,台下顿时一片哗然。幸好小路和林凌临危不乱,夏茵按预先的排练伴着和声,而叶希竟然也唱出了同一句歌词。
“穿越无尽的迷雾沼泽——”
四个人的歌声仿佛珠玉般连成一串,于是观众们也平静了下来。
“指引我的星光渐渐黯淡、尽管如此不再需要回去的方向……”
“留下足迹成长——!!”叶希猛地飙出高音。
“纵使喉咙干渴无法忍耐、尽管如此不再需要将泪水咽下……”
小路干脆和林凌一起唱,而叶希果然再度嘶吼。
“哭过笑容绽放——!!”
“未来在发芽……未来在发芽……”
好不容易唱完第一遍,小路和林凌稍微松了一口气,而叶希却抛下她们向正在弹奏主旋律的夏茵走去。夏茵专注地沉浸在音乐中,不料有一只手突然蛮横地拍到黑白琴键上。
噪声打断了夏茵,她抬起头看到面无表情的叶希——而小路和林凌在不远处目瞪口呆地观望。
“叶希,你干什么!!”夏茵发出咆哮,通过麦克风传遍了礼堂每一处角落。
“我清醒了,小茵。”
“你这叫清醒吗?!现在是在演出欸!!”
“我才不管什么演出呢。”叶希平静地说道。“小茵,一起去玩吧,呆在学校里太闷了。”
“你有没有搞错……”夏茵一副想生吞掉她的样子。
“旷课、逃学都无所谓啦!”
叶希说着将夏茵拉了起来,左手搭着她的后背,接着身子一低、右手迅雷不及掩耳地勾起她的腿弯。失去平衡的夏茵本能地用双手挂在叶希的脖子上,身躯被她横抱在怀里,完成了一个标准的公主抱。
台下一片鸦雀无声,显然这种女生抱女生的场景并不多见——特别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放我下来!!”夏茵难为情地大叫着。“全校的人都在看着我们呢,丢脸死了啦!!”
当然,她这句话也通过麦克风广而告之了。
“管他的。”叶希完全不理睬夏茵的抗议,就这么将她抱下舞台,小路和林凌眼睁睁地目送她们离去。夏茵羞得把脸埋进叶希的胸前,而叶希倒是昂然自若地迈步前行,毫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经过座位间的过道,她们两个单独离开了大礼堂,叶希这才把夏茵放了下来。
“我快被你气死了!!”夏茵气嘟嘟地说道。
“嗯,这句话我经常听到。”叶希忍不住笑了一笑。
因为想回去表演也不可能了,夏茵索性跟着叶希在校园里漫步。
“小茵,我想留长发,你说怎样?”叶希忽然问道。
“欸,长发?”夏茵下意识地盯了她一会。
“像你这样还要留长发的话……”“怎样?”
“会不会太可爱了。”夏茵脱口而出。
“哈哈!你还是第一次用‘可爱’来形容我呢!”叶希笑得前俯后仰。
“不理你了!”夏茵悻悻地说道。
“那么,你有什么梦想吗?”叶希又问道。“你这么有音乐天赋,将来……”
“音乐只是兴趣而已。”夏茵淡淡地说道。“我啊,其实更想开一家小店当老板娘喔。”
“店名就叫‘弦音’?!”叶希不假思索地说道。
“哇,你也决定得太快了吧?不过这名字不错耶。”夏茵微笑着说道。
“那是我们的未来嘛。”叶希意味深长地说道。
“你看到我们的未来了?”
“是啊。你将来会剪短头发,变成气魄十足的老板娘唷。”
“噗——那还真不错说!还有呢?”
“还有……我爱你。”
在校园的大树下,她们紧紧拥抱在一起,用彼此的嘴唇传达深深的爱意。
(全书完,谢谢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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