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手心那些纠缠不清的线,便是你我之间留不住的流年。   一个简简单单的故事,百合,无虐主。   https://www.ciweimao.com/book/100061586    第一卷#① 王家琐事    第一卷#第一章 遗物   “这是二哥和嫂子最后留下来的遗物,都在这里了。”   面带悲怆之色的中年风流男子,将手中的小木盒放到了少女身前的桌子上,眉目之间尽是唏嘘感慨。   王清霁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然后嗯了一声,算作回应。但是如此平静的神情,对坐在王清霁对面那位中年美男子来说,便是自家这位侄女哀大莫过于心死的表现。   他叹了口气,看着眼前一身白衣,长得清秀绝伦的侄女,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这一位侄女生来便聪明伶俐,性情娴静,在中年人的印象里她从来都是清清冷冷的独自一人。他自身年幼之时也是爱玩的人,自然明白侄女这种性子是走不进小圈子里头的。若不是她的武道天赋异凛,受长辈喜爱,恐怕会过的十分不如意。   他这趟得到了侄女双亲意外死去的消息,便匆忙地把手头上的事情都放下,从千里之外赶回来,就是想陪伴自家侄女渡过这段艰难的时期。   “才十七岁啊,哪有生来便这样的人。”中年男子心里暗叹道。   “有劳叔父费心了。”王清霁微微躬身,轻声道:“清霁想一个人待会儿。”   中年男子深深地看了一眼她,然后点点头,再是一声叹息转身离开,然而走到门槛时,又忍不住转过头说道:“有什么事情,叔父能帮上忙的,尽管说吧。”   少女露出了一个得体的笑容,点了点头。   “唉。”   中年男子走出房间,脚步声渐行渐远。   两人谈话的地点是少女父母的房间,房内此时格外的清冷,原本还有着点的人味,也随着房间主人离世而消散殆尽了。   然而,少女却没有什么伤感。   她本就是异世来客,心理年龄成熟,而且自家双亲一年也见不到几次面,他们过世的消息对于少女来说和随便一个族人去世没有什么差别,实在是没有办法伤感。   活在这和中国古代没什么区别,却有着武功神通的世界的十七年里,和她最为亲近的除了刚才那位名叫王念日的叔父外,也就是她的祖母了。   而且这一辈子生在了世家大族,对于上一辈子是正常男性的她来说,联姻这两个字就是挂在头顶上的利剑,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他,必须要努力体现出自己的价值,才能远离这两个字。   王清霁这十七年来可谓是对于修炼这事一心一意,但这种态度自然也远离了同龄人的圈子,偶尔一两个想靠近自己的也都是怀着仰慕的心思。因为她实在是把同龄人给甩的太远了,远到已经无法生出妒忌的心思,只剩下了抱大腿的想法。   于是,时间长了后她也就真正的习惯了这种清淡的生活,养成了这种清清冷冷的性子。   “遗物吗?”   王清霁将心思重新转到木盒上,小木盒上没有什么突显自身珍贵的花纹雕刻,就一个十分简单普通的盒子,盒上面挂着一把小锁,钥匙则放在盒子的旁边。拿过钥匙把锁打开,翻开木盒,里面的东西一览无余。   一枚戒指和一封书信。   王清霁拿起戒指,仔细打量着。戒指通体银白色,大小恰好与她手指相合,上面雕刻着精美又不繁杂的花纹,而戒指的侧面镶嵌了一颗微小的钻石,钻石上面像是蒙着一层灰,暗淡无光。   “是什么宝物吗?”王清霁两指捻起戒指,将一丝内力送入其中,那颗镶嵌在戒指侧面的钻石微微一亮,旋即又黯淡下去。   一直注意着戒指的王清霁自然看到了这一幕,她眉头轻蹙,想了下便把戒指放在一旁,打算先把那封信给读了。   毕竟是最后留下来的信息,里面很可能写着这枚戒指到底有些什么用处。   从木盒里拿出那封上了蜡的遗书,她仔细打量了会蜡上的印记。再三确认清楚后,才用内力从自己指尖逼出了一滴鲜血,滴落在封蜡上。   在这种有着陆地神仙行走的世界里,保密手段自然不像她上一辈子记忆中的古代那么落后。就比如封蜡这种东西,有要用亲人鲜血打开的,也有要用和写信人相同的内力来打开的,五花八门无奇不有。   至于开蜡用的方法不对的话,下场好一点是信烧成灰烬,坏一点是直接把开蜡的人给炸了,然后再被人找上门来。   王清霁自然没有判断错误,固化的红蜡在鲜血滴落之后,自然而然的融化开来,消散无形。她从信封里取出了自身双亲留在这世上最后的寥寥数语,开始阅读。   ‘吾女清霁,当这封信到你手里的时候,我和你母亲已经死了。我想你大概是不会太过于伤心难过的,虽然写到这里时我和你母亲有些难受与自责,但是过去的也无法挽回了,只希望在生命的最后为你做上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   信上的这里,有着已经干枯的暗红,那显然是写信人的血迹。   ‘木盒里有着一枚戒指,是我们在一处十分危险的禁地遗迹中得来的,也因此我们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在我们看到的文书记载中,这枚戒指可以让人武道境界一日千里。如果是真的话,这大概对于你来说是最好不过的礼物了。’   看到这句话,王清霁不由得瞥了一眼放在一旁的戒指,暗忖道:“难不成里面藏着个老爷爷?”   她上辈子是个正常男性,在空闲时间也看了不少的网文小说,自然明白金手指常以什么形式出现。刚穿越到这里来的时候,她也花了不少时间来找自己的金手指,然而时至今日都没有找到。   在得到这枚戒指前,她甚至觉得这一辈子的家世和天赋就是她的金手指了,什么老爷爷和系统是不存在的,更别提青铜门之类的东西了。   信有两页,王清霁放下了手中的一页,从信封里取出剩下的那一页。   “什么?”   在看到了信上写着的话后,纵然王清霁十七年来修心养性,也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这一封让她打破了自己平静的信,是由她母亲写的。   ‘在生命的最后,我才想起了一件事情,我当年和一位好姐妹定下了娃娃亲,如今你两年龄相近,如果可以便早日成婚吧。那孩子虽然武道修为不怎样,但是家世人品确实不错,与你性子应该相合,也算是个良配。’在信的最后,则是写着那人的名字和出身。   王清霁强忍着心中愤怒,把手头的信给放下。   “结果我居然要去退婚?”   她清美绝伦的脸出现了愤怒的表情。   “是不是我还要当场被休,然后来个三年之约打脸啊!”    第一卷#第二章 孝都没守,谈什么结婚?   时值三月,春寒料峭。   阴郁的天空下起一阵小雨,落在园子里花期已过的暗香之上,不时刮过的一阵寒风往往能让普通人颤抖上好一阵子。   王清霁此时一袭白衣,撑着把纸伞,以不紧不慢地步伐走在一条青石板路上,路是通往她祖母所在的别院。   走出了种满桃花的院子后,视线便阔然开朗,一处烟雨濛濛如画的湖泊便出现在王清霁的视野之中,而在烟雨朦胧之间湖心处隐约浮现着一栋精致的别院,。   王清霁踏上了那专门为她打造的木桥,认真思考着一会该如何向祖母谈婚约的事情。   在最初的愕然与愤怒过后,冷静下来的王清霁思考了许多,才发现事情的不对劲。婚约的事情要是族里知道的话,又何必浪费宝贵的时间,来说这种她早晚会知晓的事情,除非这是她母亲的自作主张,完全没和王家通过气,便要把她嫁出去。   尽管这事情的出发点很可能是为了女儿好,可是这种好意她着实是无法接受了。   短暂的思考间,王清霁就走到门前,她伸出手将门叩响,同时低头道。   “清霁,有事求见祖母。”   “进来吧。”   屋里传来一股清冷平静的声音,话音落下的同时,门也打开了。   听到声音,王清霁便推开木门走入了温暖的室内。   入到室内,先是将纸伞放在一旁,然后再是脱下沾上了点点湿意的鞋子,王清霁的双脚才是真正的踏上了这名叫易水居的湖心别院。   在易水居的深处,少女的祖母谢青莲正摆弄着那套她最为喜欢的茶具,素手摆弄之间,一股热气微微上腾。   王清霁缓步走到谢青莲的对面,轻声道:“叨扰祖母清修了。”   “先坐下吧。”谢青莲倒了杯茶水,推至王清霁身前,说道:“你只要有事能想到来找我便好,我自然是愿意被你叨扰的。”   “谢祖母关心。”王清霁淡淡一笑,旋即又道:“在叔父给我的遗物里头,我看到了些事情,十分不解,这才过来打搅祖母。”   王清霁拿出了母亲写下的那封信,恭敬的递给祖母。   谢青莲接过信,认真地看了许久,才将信纸放在一旁。   “你的想法是什么?”谢青莲直接问道。   王清霁摇了摇头,平静道:“我没有兴趣。”   “兴趣?”谢青莲盯着王清霁那清澈如水的双眼,许久之后,才问道:“为什么是兴趣。”   “志不在此,便是兴趣。”王清霁认真道。   谢青莲看着少女那认真的眼神,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作为王家手握大权的长老之一,尽管十分喜爱眼前这位孙女,可再多上十分的喜爱也不会因此影响自身的判断,而信纸上所写的名字,确实是一位值得这位孙女下嫁的良配。   即使王清霁所展现出来的天赋,足以横压同代所有人,可未来能走多远的路,是否会中途夭折始终是说不定的事情。   而书信中那位名叫白玄一的良配,他的父亲便是一位天人高手,拼搏数十年创下了足以让王家以礼相待的基业,而且只有白玄一这一颗独苗。换句话来说,只要婚约定下王家便多了一位绝世高手外援,甚至在白玄一父亲死去后,王家还可以通过各种手段来巧取豪夺,将白玄一家中基业一并吞下。   这单买卖确实不错。   “你没有关心过外界的事情吗?”谢青莲忽然转开了话题。   王清霁点点头,如实相告:“没有兴趣,自然没有关心。”   “那也好,俗事只会让人烦心,你双亲刚走不久,也需要守孝。”谢青莲抿了口茶水,将目光转到信纸上,又说道:“至于这婚事,三年守孝之后再议吧。”   谢青莲这一连串的安排,让王清霁不由眉头轻蹙,她能感觉到谢青莲的决定是与她的心意全然不同的。   “那,孙儿告辞了。”   谢青莲点点头,等到王清霁离开不久后,她忽然出声道。   “看好清霁,三年守孝未过,不能离开。”   屋里一个阴暗角落,传来了回答。   “是。”   ……   王清霁并没有后悔自己的如实相告,换来了疼爱自己的祖母这种决定。   尽管与自家母亲相处时日不多,可王清霁从那位总爱关心她的叔父嘴里,已经知道了自己母亲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既然在临终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那此时肯定有另外一封书信已经摆在了那位白玄一的母亲桌上,而不会只有自己的这一封。   与其等到别人找上门来之后才知道族里的反应,倒不如早点说出来,探明族里态度如何。   反正守孝三年是避免不了的,就算没有婚约这事情,她依然得安静地在家里待上三年。   现在她心里最想知道的反而是,那位白玄一到底是有着什么样的背景,能让眼高于顶的祖母如此看重。   于是,抱着这个念头王清霁去到了一位较为熟悉的同辈人的居处。   “清霁姐?”屋里头的少女推开门,看到了站在门前的人,那张明艳不可方物的脸蛋露出了愕然之色。   “进去说吧,清韵。”王清霁柔声道。   身着鹅黄色长裙,黛眉大眼的少女连忙让开了身子,让王清霁进入屋内。   两人落座,王清韵为她添上了茶水后,才忍不住心里头的好奇问道:“清霁姐,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她问的格外小心,王清霁双亲去世的消息,早已经被众人所知。面对这位平时便冷冷清清,从来独自一人的家姐,王清韵说话的语气格外注意,全然没有平时的活泼。   “只是对于外头的事情有些好奇,想起你对于这些最为了解,便来问一下罢了。”王清霁说出了自己的来由。   “哦,原来是这个啊。”少女松了口气,脸上梨窝浅浅,自信道:“关于修炼的我肯定帮不上清霁姐你,可这些事情我都懂得,特别是关于我们这一辈人的事情。”   “那就好。”王清霁微笑着点点头,问道:“我们这一辈有什么特别出彩的人吗?”   少女听到了这个问题,先是点了点头,旋即又摇摇头,语气格外认真地说道:“在清霁姐你面前,怎么会有特别出彩的人物呢?不存在的。”   对于少女的崇拜,王清霁笑了笑,自谦道:“怎么会呢,我从未出过家门,天底下肯定有不输于我的人。”   “既然没有特别出彩的人,那有没有特别出名的人?”王清霁换了个方式来询问。   这种问法当然是经过她深思熟虑的,白玄一的名字连常年清修的谢青莲都知晓,那必然是很出名的,无论正面还是负面。   果不其然,王清韵说出了她想要听到的名字。   “有啊,云城城主之子,白玄一,出了名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过这两年来倒是销声匿迹了。”   “就凭这个也能特别出名,好像是个挺有趣的人,详细说说?”   作者留言:   PS:成为二更兽的第一步(认真脸.jpg)    第一卷#第三章 如果戒指里的不是老爷爷   少女没有辜负她的期待,十分详细的向她介绍了一番白玄一的光辉历史。   在少女的话里头,白玄一是位典型的顽主,他样貌卖相极佳可以说是天下少有。从小便流连烟花巷陌,更是仗着自己父亲威势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恶名远传四方。   不过这人虽然种种毛病多的不行,自身又没有习武的天赋,但他却从不嫉妒那些拥有天赋的同辈中人,反而是以礼相待有着十一分的敬重。   听到这里时王清霁就觉得,信里所说的性子相合,大概便是因为这个了。   在听完王清韵扯到没边的介绍之后,王清霁又顺着话闲聊了几句,然后才告辞而去。   话的最后,少女十分惋惜的感叹道。如果不是她要守孝,在这个天下大族宗门年轻一代正式出外游历之际,她是必然能够登顶的那个。   对于这种盲目的崇拜,王清霁只是一笑了之,并没有当真。   王家家宅占地甚大,她也没有提起内力赶路,于是在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后,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打开房门后,不消片刻,平常服侍她的贴身丫鬟就送来了热乎乎的饭菜。   因为双亲去世的原因,并没有往常的肉类,全是素菜,但是做的也是色香味俱全,不会让人无法下咽。   在房里吃过晚饭,丫鬟将饭碗撤走之后,王清霁从怀里拿出了今日得到的那枚戒指,再次输入内力到里面去。   与今早的浅尝辄止不同,王清霁这次是全力以赴,将十七年苦修得来的精纯内力尽数灌入戒指当中。   武道后天九境,前七境是都是练体,而王清霁现在所处的第八境则是体内圆满自成小天地,内力生生不息,不再像八境之前只能打坐运气回复。   她所练的功法天遁剑诀,虽然不是王家的家传武学,但也是天下间一等一的神功绝学,内力质量自然是不差的。   戒指侧面的钻石随着内力的输入,渐渐明亮起来,原本表面上的灰尘一点点落下,钻石重新焕发着明亮。   在灌入内力,耗尽内力,这两道程序来回好几次之后,戒指上肉眼可见的灰尘总算是被尽数拭去。   而此时已经是子时过半了,换句话说也就是第二天了。   王清霁抹去额头的汗水,将戒指重新放入怀中,然后把房间里的灯火熄灭,专心致志地盯着那散发着光芒的戒指,就这样过了十分来分钟。   “难道我猜错了?”王清霁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心里暗自道:“这不是应该有个老爷爷主动跳出来的吗?”   她又等了几分钟,看到戒指还是那副样子,终于忍不住出声抱怨道:“难道我不是废材模板,不配有老爷爷吗?”   王清霁叹了口气不再纠结戒指的事情,走出房门唤来自己的贴身丫鬟,让她为自己准备热水沐浴。   对于王清霁这个时间才沐浴,贴身丫鬟并没有任何的惊讶,在她服侍王清霁的日子里,这种事情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至于那枚戒指,王清霁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将它带在了指上,右手食指。   沐浴过后,王清霁回到了房内,照常在睡前运气走一个周天,这已经是她多年以来留下的习惯了。   “九景剑之离景?似是而非,不足一提。”   刚完成每日任务的王清霁,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带着不屑地语气点评她所修功法。   “……”王清霁愣了数秒钟,才反应过来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此时戒指中那枚钻石依然和刚才一模一样,没有任何的区别,她便问道:“你是戒灵?”   那股清亮的声音并没有再次在她的脑海里响起,就好像之前出现在她脑海里的声音,完全是她在脑补一样。   王清霁好看的秀眉不由再次蹙起,她想了下,问道:“九景剑是什么?”   “你所修剑诀的根源所在,乃断情绝性之剑,直指天道,天下剑诀中可排第三。”   果不其然,那清亮的声音再次在王清霁脑海里响起,只不过这次没有了不屑。   “看来这枚戒指里的戒灵,只会在说起与武道有关的事情时,才会说话。”王清霁想道:“那么,该怎么用呢?”   王清霁躺在床上,想了片刻,轻声道。   “有人在附近吗?”   “院内有三人,修为后天九境,所修功法勉强入眼。”清凉的声音顿了顿,然后戏谑道:“但是你最多打得赢一个,三人联手必败。”   就像是听不到话里头的嘲讽意味,王清霁无动于衷地问道:“如果有先天在侧,你能察觉到吗?”   “三重关之下,无有例外。”戒灵自信道。   戒灵的自信让王清霁稍微心安,尽管她不怎么关心外事,但也清楚过了先天三重关的人是不可能浪费时间在她身上的。   对于有人监视着自己这件事情,王清霁在得到了祖母的回答之后,算是有所预料了。十七岁正是叛逆的年纪,而且自己身上还有着守丧和婚约的任务,祖母怎么会心大的像以前一样放养。   想到这里,王清霁还是不太放心,又问道:“那,有从他们眼里离开的办法吗?”   “自然是有的。”戒灵回答地十分迅速和自信:“把他们三个都给杀了,自然能在他们眼里光明正大的离开,在我的帮助下这不过是探囊取物,有何难。”   “……”王清霁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感觉到了王清霁的反应,明白自己想错了方向的戒灵补充道:“如果你的意思是静悄悄离开,那我固然也是有办法的,只不过比起杀人要麻烦上一些罢了。”   “我不介意。”   王清霁摇了摇头,轻声道:“但是我要离开的不仅仅是这三个人的视线,而是这个占地方圆十里犹如迷宫一样的王家祖宅,你有办法吗?”   “办法自然是有的,但是你有多少时间?”戒灵反问道。   “三年。”王清霁顿了顿,又补充道:“但族里还有一位已经破了三重关的先天强者坐镇,掌控四方。”   “这倒是有点棘手。”戒灵沉吟了片刻,叹息道:“从一天就能做到的事情,变成了一年,简直是浪费生命。”   “无所谓。”王清霁淡然一笑,轻声道:“浪费一年总好过浪费一辈子。”   对于这种纯粹的感叹,戒灵并没有任何兴趣接话,它只是自顾自地说:“符合你要求并天赋足够的功法共有十七种,分别是焚世灭焰真解、风月不存真诀、九景剑之宵景、释天武典……”   戒灵直接报上了一连十七个功法和招式的名字,其中有的甚至是当今绝顶宗门只有掌门才能修炼的神功绝学,简单点说就是外人得到了会直接被上门杀全家的那种东西。   那几门功法或招式自然是不能练的,而王清霁又根本不了解之外的功法,只好让戒灵一一解释过去,最后才敲定了。   “风月不存真诀,就这个吧。”   作者留言:   PS:今天大概,或许,应该也是两更吧?   (弱者的极限大概就是这样子了?)    第一卷#第四章 逃离王黑兰   半年后,王清霁院内凉亭处。   王清霁因为守孝,身上依旧是一袭干净利落的白衣,但是也因为这单调的色彩,那份清冷在旁人眼里看来更深了一分。   这半年里王清霁在戒灵的指点下,算是勉强入门了风月不存真诀,到可以开始修炼的地步,她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暗中将天遁剑诀的剑气转化为风月不存真诀的内力。   于是,她在明面上可以说是十分的安静,就像是已经接受了一切安排。   这表现让谢青莲安心了不少,在看她来自家的孙女自幼聪慧,必然明白当日她话里头的意思。如今这幅样子,显然是接受了她的安排。   王清霁合格的表现自然也是换来了相对应的待遇。   自从她那日找过王清韵之后,这位因为武道修为不合格,无法离开家门的可爱少女,便曾多次上门来找她,只不过之前都人用各式各样的理由拦下了。   所以,现在坐在王清霁对面的少女,实在是有无数多的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先喝杯茶吧。”王清霁将一杯茶水推至少女面前,轻声道。   王清韵拿起茶杯,抿了口,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自从半年前我考核不及格之后,就总想来找清霁姐你谈心,让你指点我一下,可惜……”少女脸上露出了苦恼的表情,摇摇头,旋即又笑道:“这半年来我努力之下,总算是可以通过了考核,可以去游一游江湖了。”   王清霁看了少女一眼,平静道:“那便好,武道不可荒废。”   “嗯,清霁姐,我记得的。”少女点了点头,将话记在心底:“我这次来一是告别,二是想和清霁姐你说说我们这一辈里,那些算得上厉害的人,虽然他们肯定比你差就是了。”   王清霁随意回道:“洗耳恭听。”   少女就像是追星族一样,完全无视了自己偶像无所谓的表情,兴致高昂地说道:“这半年来,天道宗、麓山书院、挽剑池都有传人行走天下了,挽剑池的那位据说剑道天赋并世无双,而麓山书院的那位仗着辈分高后台强到处惹是生非,老说‘你长得好看,那想的就不要那么好了’这话在我听来总感觉是在针对姐姐你。反正嘛,就是热闹极了,只可惜的是天道宗的大弟子还没冒头。”   “倒是我们家的人,出去的就没有争气的,都是成了别人的背景板,连带着被他们挂在嘴里的清霁姐你也被看低了,真的是气人。”   少女的话东一节西一节,往往是这头还没完就转到了另外一头去,充分体现了少女活泼的性子,但不管少女再如何,王清霁还是很明白这是她害怕自己苦闷,特意来开解。   大约是半年前她那次旁敲侧击,让少女认为自己的这位姐姐也想去外面的世界闯荡,奈何遇到守孝这种无法避免的事情,于是想当然的她便多次拜访王清霁,直到今日得偿所愿。   “对了,那个白玄一,前不久才重新冒头出现在云城,也不知道他这几年来干了什么,反正他重新出现在云城的那天,据说云城彻夜不眠,只是倒在河水中的美酒便有千斤重,酒香萦绕云城数日不去,真的是奢侈败家之极。”   直到少女说到白玄一,王清霁才把注意力放到了话上,将暗中修炼着的风月不存真诀停下。   白玄一,其父白河愁当世绝顶强者之一,出身寒门却有着绝世天赋,从一介散人武夫到威震天下的云城城主,只用了四十余年便创造了足以让传承千年的王家也心甘情愿卖女儿的基业。   作为白河愁唯一一位儿子,白玄一这些年来除了被人酸投胎技术好之外,就没有过任何的赞誉,可以说是典型的主角模板。   反正就算是天才,也要自污嘛,不然以后怎么成就主角之路。   既然停下了修炼,王清霁也就随着少女闲聊,不时搭上几个字,便能让少女高兴许久。   直到天色落下,少女依依不舍的在王清霁这里一起吃了顿素,才告辞而去。   “一路顺风。”   王清霁看着少女的背影,祝福道。   ……   半年后,又是一个春雨夜。   呼~   王清霁将一口浊气吐出,完成了最后一次运功,将身上最后一丝天遁剑诀的修为转化成风月不存真诀的内力。   当初之所以选这个名字看起来就邪气凛然的风月不存真诀,是因为她之前所修炼的天遁剑诀走的是以气成刃一道,而风月不存真诀则是戒灵给出的功法里,对于气之一道造诣最深的武学。   一丝青气萦绕在王清霁指尖,不断变幻着形态。鲜花、利刃、绣花针等等形状随心所欲,这放在之前修炼的天遁剑诀来说是绝无可能的。   那天遁剑诀更像是她前世武侠小说里的六脉神剑,只能拿来当枪使,没有其他的用途。   “离九境还有多远?”   “一步之遥。”   “咫尺天涯?”   “不顾根基,这一步自然可以迈过。”   王清霁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转开了话题:“今日功成又恰逢雨夜,那便今日离开吧,接下来麻烦你了。”   “份内之事。”   听到戒灵的回答,王清霁点点头,脱下那穿的腻味的白衣,换上了放置在衣柜里许久的玄色衣裳,然后将几套换洗的衣服和一张白底红绘的面具放进行囊中。   这张伶人面具是她从父母房间里头找到的,她出去之后总得找个办法来遮掩自己容貌,而这张面具是她仅存的选项了。   戒灵感觉到王清霁已经准备妥当,便发号施令道:“走吧。”   王清霁点点头,青气从脚尖升起将整个人包裹在内,推门而出。   屋外细雨纷纷,一片漆黑。   现在是寅时,该睡的人都已经睡了,剩下不睡的也都是精神奕奕。   “直接走就行了,他们看不到你。”   王清霁依言踏出门外,雨滴落在青气之上,自然而然的没了踪影。而她的鞋子即便踏在水潭里,也依旧洁净如初不染尘埃。   她就这样光明正大的越过了自己院子的围墙,落到了巷子里头。   今晚离开王家真正的难度是如何避过那位突破了三重关的先天强者的追击,还有如何通过那庇护了王家上千年的大阵。   王清霁虽然从未出过家门,可她清楚自己居住的地方是在王宅的东北处。王家数百年前遭遇过大难,举族迁至如今南琅琊,可族中老人仍旧思念北方。因此王家向来以北为尊,住在王宅北边的都是直系子孙,而南面的则是庶出的子女。   占地方圆十里的王家祖宅,有一大部分都被规划在了南面,南北之间以樯橹相间。   此时,王清霁在戒灵的指点下已经走到了那不高的围墙下。   “如何?”   “不难。”戒灵沉吟了片刻,又嘲弄道:“比我预想中轻松许多,只能说这世上的人不进反退,真是让人失望。”   对于戒灵执着地完成日常嘲讽任务,王清霁早已经见怪不怪。   “怎么做?”   作者留言:   PS:萌新求个收藏和推荐,我需要喂养啊!    第一卷#第五章 你在看些什么?   “风月不存真诀,乃无上武学大道,对于气之一道的造诣登峰造极。”   戒灵突然开始了吹嘘。   “你本身天资聪慧天下少有,又在我的指点之下进步神速,要通过这种处于休眠状态的阵法只需要运起内力,将阵法化有为无,便能轻松解决。”   王清霁沉默了会,问道:“阵法突然缺了一角,不会引人注目?”   “当然会,可是你还有什么办法吗?”戒灵戏谑道:“你若是能把风月不存真诀修炼到巅峰之境,即便将大阵直接抹去,别人也只会认为这里从未存在过这东西。”   王清霁只好走到墙边,将手按在戒灵指定的位置,内力不断侵入埋藏在墙内的阵法脉络。   虽然戒灵说的轻松,但实际操作上来并没有这么简单。就好像她上辈子看比赛那样,总是觉得这个人好菜,那个人弱智操作,但实际让她上场跟送没区别。   “这里缓下,不能冒进。”   “此处乃警戒点,不能先抹去,得将线截断。”   “不要越过去那边,你需要的只是一个缺口。”   诸如此类的提醒不断在王清霁脑海里响起,将王清霁的操作一一板正。   终于在卯时不久后,王清霁才松了口气,看着眼前的劳动成果。   那面洁白的墙壁上已经染上了青红之色,青是她,红则是阵法。阵法根源乃王家神功朱雀离火真诀,自然是红色。   其实,本来是不会产生这种现象的,奈何她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尽管有着戒灵指点,也犯了些错误。   “时间有多久?”王清霁伸手抹去额头的汗水,询问道。   此时天色将亮,春雨也已经停下,可能已经有人早起练功了。   “半个时辰,若无意外是足够了。”戒灵回答道。   王清霁跳上墙,回头望了眼自己住了十七年的院子,然后便是不回头的离开。   ……   王泽言是一位和王清霁同辈的少年,只比她少了一岁。但是因为是庶出的缘故,他并不能成为清字辈中的一员。   但是对于穿越者的王泽言来说,这是无所谓的事情。穿越到这种世界能打才是真理,名字上换个清字有什么用,难道还能把别人给吓住吗?   虽然前身并不是个废物,但也就是那种不起眼的角色而且生性孤僻,没能给他留下深厚的基础。   不过这都不算事,因为随着他穿越过来的,还有一个叫做绝世大侠系统的金手指。现在这个系统给他发布的第一个任务,就是通过考核,获得出外游历的机会。   在接到任务后后,王泽言只能苦逼的早五点半就从床上爬起来,到武场里翻来覆去的练剑。但早起的王泽言并不是独自一人,王家庶出子弟中并不缺少勤奋的人,这个时间就已经有几个人在练武了。   然而少年心性总归是静不下来,练了没多久,那几个人便闲谈了起来。   “唉,北边那些人拿着这么好的资源,出去的反而都成了背景板,我如果过了考核出去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王家人,真的是丢脸。”   “没办法呀,外面世界天才妖孽层出不穷,而我们王家那位号称千年一遇的大小姐还在守孝,没法出外洗净污名。”   “我也知道啊,可别家的天才妖孽过了三年磨砺,大小姐却守孝三年,到时候怕是差距赶不上了。”   几个少年,你一眼我一语聊得火热,但话题中心都离不开出去了的王家子弟不断丢人和那位守孝的大小姐。   装作练剑,其实在偷听的王泽言将所有话都收入耳中,他不禁脑洞大开想道:“如果我是主角的话,那这位大小姐姐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女主角?实在是可喜可贺。”   正当他闲极无聊胡思乱想之际,一道不久前才听到过的声音忽然在他脑子里响起。   叮!   “突发任务:光天化日之下,竟有贼徒行翻墙之事,做不可告人之勾当,宿主请在系统辅助下寻找贼徒,将其逮捕。”   “任务难度:地级。”   “因任务符合要求,已经自动接受。”   “……”   王泽言无语的停下了挥舞着的长剑,迈着不情愿的步伐离开了武场,顺着系统的指引来到了一处高墙下。   “系统,我们能不能沟通一下。”王泽言试图说服道:“地级任务啊,那肯定不是我现在能做的啊,你宿主我得先把等级升上去啊!”   “此次任务并无危险。”系统给出了解释。   “难道是传说中的奇遇?”王泽言眉头一跳,却又不解道:“那为什么难度是地级?”   “那是将贼徒拦下的难度。”   “那我得等多久。”   “她在刚才就已经过去了。”   “???”   王泽言嘴角抽搐了一下,没好气道:“可我刚才没看到人啊。”   叮!   “任务失败,是否查看日记?”   “查看。”   ‘宿主移动到院墙下。’   ‘朱雀离火大阵遭到抹除攻击。’   ‘王清霁使用风月不存真诀离开。’   十分简洁的三行字,把懵逼边缘的王泽言给拉了回来。   “王清霁?”   王泽言回忆了片刻,才从王泽言原本的记忆中找到了这个名字,这位王清霁也就是刚才那几位少年口中的大小姐,可这位大小姐干嘛要破开阵法翻墙离开呢?   他思索片刻,向系统查询道:“风月不存真诀是什么?我记得王家家传武学不是这个吧?”   “此世至强武道之一,并不是王家家传武学。”   “这么说,我好像撞见了大秘密?”王泽言心头一动,各种奇奇怪怪的想法从脑子里冒出来。例如,王清霁真实身份其实是魔教圣女,又或者王清霁要被强行嫁人,特意选了这个日子跑路。   “不对,我为什么还要站在这里!”   王泽言忽然惊醒,停止了脑中不可描述的种种情节,立刻转身准备离开高墙之下。   然而没走上几步,他耳中便响起了一道声音。   “停下。”   一股炽热的气息直接锁定了王泽言,让他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乖乖的转过头看向身后。   来者是一位中年人,身着宽大外衣,尽管此时神情中的怒气流露于表,仍然给人一种风流不过如此的感觉。   “你的名字。”   “王泽言。”   “你刚才在这做什么?”   “友情提醒,说谎会被对面看穿,并且在我这扣除相对应的点数。”这是系统的声音。   “不久前我练剑时,忽然间感到一阵心悸,然后顺着心中念头指引,就走到此处了。”王泽言说出了‘真话’。   中年人听完王泽言的解释,看了他十来秒,然后才松口道:“回去练剑吧,就当此事没有发生过。”   那股锁定着他的炽热气息随着中年人的话渐渐散开。   “是。”   王泽言弓腰点头,转身离开,心里吐槽道。   “看这个情况,那位大小姐恐怕要扑街啊。”   作者留言:   PS:有很多人跟我反应了多穿这个事情,特意回来打一段话。   这本书源自于某次和朋友讨论产生的想法,而我是写了大概快十万才发到书客上的,所以前面这十万字的开头不可避免的有些恶趣味的存在,但这本书的剧情与多穿关系很小。   2018.7.15。    第一卷#第六章 从此天空海阔   从王家祖宅出来之后,王清霁的担忧总算是落下了一半。   她接下来的打算便是南下,脱离王家的视线,找一处地方休整安顿好再另行打算。至于为什么不北上,原因倒是很简单,云城就在北方,她过去不就是自投罗网,送人上门?   现在是辰时,距离王清霁日常起床修炼还有着不到两个小时,也就是说距离她被发现消失不见还有着两个小时。   她现在必须得作出选择,是直接乘船坐车离开,赌会不会被中途拦截。还是留在南琅琊郡,看是否能够躲过搜索。   “若是有破了三重关的先天强者搜索,我现在的修为能否躲过?”王清霁抱着不懂就问的态度,再次请教靠谱的戒灵。   “除非你突破到先天,否则不到一成可能。”   听到这样的答复,王清霁也只能老老实实的找了艘前往临安的货船,靠着功法直接登上了船只,然后寻了处安静的地方静静呆着。   没让她等上多久,货船便开动起来,驶出了巷口。   初春时节,天气依旧带着些许寒冷。   船工们只在甲板上留下了必要的人手,便都躲进了船舱里头玩乐。   王清霁凭栏而望,远处南琅琊的景色渐渐模糊起来。直至红日破开乌云,落下了今日的第一道曙光,她脸上才出现了淡然的笑意。   江风吹过,王清霁那乌黑衣裳紧贴着身体,将她的身体曲线显露出来。她的体形有些单薄,却不会让人觉得瘦弱,而是会生出一种恰好到处的感觉。   但没过多久,王清霁那秀气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她的运气着实不太好。   在她的视野之中,一艘挂着王字旗帜的快船正急速驶来,毫无疑问这是来找她的。   此时天气晴朗,不像昨夜春雨绵延不绝为她遮挡了气息,这些人若是登船检查,她未必能隐藏下去。   不多时,那艘王字旗号的快船便截停了王清霁所在的货船,船长看到王字旗之后,二话不说直接让货船暂时停靠岸边,没有丝毫的犹豫。   快船下来了三个黑衣人,两人登船搜索,一人在外监视。王清霁看到这情况,也就绝了落船跑路的念头。   货船不大,王清霁也没有躲到货物之中,在她看在那实在是有些落魄,根本无法做出那种事情。   于是,那两位穿着黑色劲衣的王家子弟来到甲板,一番动作之后,看向了王清霁所站之地。   那是一处船帆笼罩着的阴影,本身天然环境再配合上风月不存真诀的特殊,一般后天九境都是无法发现她的存在的。   然而,王家子弟从来不一般。   两位黑衣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位黑衣人站前一步,对着王清霁所在的阴影,冷声道:“还请阁下现身一见。”   显然,他们觉得自己找到的并不是王清霁,但是若与王家没有过节,也不需要在他们面前藏头露尾。不过,平时他们是不会做这种得罪人的事情,就算看到了也会当作没有。奈何今日的他们,实在是没有办法划水摸鱼了。   既然已经无法躲过,王清霁显出了身形,露出了清瘦的背影。   看到了背影的瞬间,走在前头的黑衣人不禁愕然,随后传音给自己的伙伴道:“这个背影,好像是大小姐?”   “天遁剑诀,做不到这种事情吧?”另一位黑衣人迟疑道:“莫非……大小姐废功重修?”   “转身吧。”黑衣人想到此次行动还有族中一位破了三重关的先天强者坐镇,不再犹豫。   王清霁依言转身,露出了那张清秀绝伦,俊美非凡的脸。   一阵江风袭来,将王清霁的乌黑衣裙吹的猎猎作响,那简单挽起披下的发丝被风吹拂,贴在那张清美的瓜子脸上,一时间竟让人生出此女只应天上有的错觉。   两位黑衣人愣了几秒,又沉默了许久,才弯腰请求道:“还请大小姐归家。”   王清霁没有答话,只是骈指为剑,盈盈青气从白皙的指尖冒出,足有一尺之长。   青气凝聚成罡,锋芒毕露。   “请。”王清霁开口道。   在船外的那人也察觉到了甲板上的变化,轻功一跃,直接上了甲板。   在看到王清霁的愕然过后,后来者与另外两人对视一眼,达成了无声的默契。   三人成阵,气机相连,随着站在中间的带头大哥向前一步,另外两人立刻封锁了王清霁左右两边。   “得罪了。”   黑衣领头人不知何时手中多一把暗红色的匕首,脚尖一点,匕首划破空气刺向王清霁,而另外两人也同时暴起,手中匕首刺向王清霁各处要害。   随着三人的合击,空气忽然间变得炎热起来,这处不大的甲板就像是来到了三伏天那般,刹那间就连那船帆也染上了一丝焦黄之色。   戒灵察觉到这一幕,忽地戏谑道:“啧啧,这三个人挺有意思的。”   而王清霁仿佛是没有听到戒灵的话,脸色依旧淡然平静。   面对袭来的三把匕首,她恰到好处地向前一步躲开了侧方两把匕首的袭击,然后剑指朝着黑衣领头人刺来的匕首点落。   铛!   指尖青气与匕首相击,发出犹如金属碰撞之声,一丝浅淡的裂纹出现在暗红色匕首之上,蕴含着的力量直接将黑衣领头人的虎口震裂。   黑衣领头人还来不及惊讶,为什么自己附在匕首上的内力在相击瞬间消融,王清霁就已经趁势追击,剑指朝着他肩旁处点落。   另外两人看到这情况,连忙袭向王清霁背后要害,逼迫她回防。却想不到她只是佯攻一招,身形陡然回转,剑指朝着袭来的两把匕首落下。   一如刚才黑衣领头人遭遇的情况,匕首上的内气陡然间消散,青气落下将两人虎口震裂,鲜血淋漓。   顷刻之间,三位黑衣人的攻势被轻松化解。   王清霁顶着三人的目光,走到甲板尽头处,才转过身看着他们。虽然解决这三人看起来潇洒写意之极,但她很清楚自己只不过是占了对方心态犹豫不决不敢下死手的优势罢了。   黑衣人皆是王家所培养的死士,做的一直都是杀人勾当,而她却偏偏是伤都不好伤的那种人,这样的限制之下十成实力连一半都发挥不到,而且以这三人的表现很可能还故意放水了。   另外她的功法也强上对方许多,有着消融内力的特点,措手不及之下才打出了这样的战果。   “你打算怎么做?”黑衣人询问道:“改修功法,破门而出,家规难免。”   黑衣人连说十二字,声音极重,像是在问责又像是规劝。   王清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用着寻常语气吩咐道:“你们走吧。”   黑衣领头人愣了数秒,然后点点头,带着两人离去,停靠在岸边的快船逆流而上。   另外,似乎是因为黑衣人临走时交代了的缘故,王清霁所在的货船再次起航。   “你说,我能走掉吗?”王清霁的声音难见的低落起来。   “有,但机会渺茫。”戒灵答道。   对于这样的答复,王清霁心中早有预料,甚至她在打算离家出走之际,就已经想到了今天的情形。   一位破开三重关的先天强者,可以日行千里,神念掌控方圆千米的丝毫动静,她即便能离开王家祖宅,但脚力却远远不能逃离这位先天强者的追捕。但她必须要去这样做,不然继续留在王家中是绝无可能于武道上再进一步,只能无力的等待结局到来。   无论事情最后成功与否,她都必须要踏出这一步,事情才会有所转机。   正当王清霁看着江水翻滚,思绪渺茫之际,一股温暖的气息忽然将她包裹起来。   “他来了。”戒灵冷声道。   王清霁叹了口气,然后又笑了笑,没有作答。   既然已经努力过了,那以后总不会后悔,或许是命该如此吧。   “如果是其他人的话,你大概已经走掉了。”有些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她想了几秒钟,便知晓了来人是谁。   王清霁没有转身,只是柔声问好:“叔父,早安。”   “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王念日声音带上了一丝叹息的意味。   王清霁终于转过了身子,清秀绝伦的脸上淡然一笑,道:“有什么区别呢?”   “我曾说过,你若有什么事情,尽管可以找我。”王念日的语气与一年前没有任何的区别,依旧是怜惜与疼爱。   王清霁脸上依然笑着,平静地问道:“那,视而不见?”   闻言,王念日看向原先她看着的滚滚江水,沉默了许久,才叹息道:“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   他转头看向王清霁那清修的面容,神情冷漠地说道:“那么,我今日在这船上看不到修天遁剑诀的王清霁。”   王清霁沉默了下来,想了许久,终于说出了此生以来最为真情流露的一段话。   “叔父,今日之恩不敢忘。清霁如今所为只因不愿因一纸遗书,嫁与白玄一为妻,不得不得出此下策。”   王念日听完这段话,又是沉默了许久,眉间尽是落寞之色。   “叔父,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随着声音落下,王念日也消失不见。   只有温暖依然在。   ……   王家议事堂。   大厅里摆着七张椅子,左右各三,中间一。   此时有三把椅子上坐着人,分别是右二与左二三。另外四把椅子则空悬着,而王念日则站在下方沉默不语。   “无功而返?”坐在右二椅子上的谢青莲睁开了眼睛看向王念日,声音没有丝毫波动的询问道。   王念日点点头,解释道:“我已经安排过人搜查了今日所有的船只行商,并没有清霁的踪影,天遁剑诀做不到这一点。”   “那你的意思是什么?”左二椅子上的白须老者开口道:“是有人帮她?还是说她重修了自身武道,所以能做到躲过你这种事情?”   “不知。”王念日惜字如金。   谢青莲摇摇头,忽然失笑道:“那你知不知她与白河愁之子白玄一定下了婚约?”   “不知。”王念日的回复依然简单,二不知。   “那你觉得这婚约如何?”谢青莲又问道:“白玄一是否配得上清霁,是否一位良配?”   王念日默言不语,片刻后摇头道:“不敢妄言。”   谢青莲收起了脸上笑容,不置可否。   “白玄一当然不是一位良配,有什么不敢妄言的。”左三椅子上的威严中年人终于开口道:“白河愁一世枭雄,却教出这样的儿子,平白堕了威名。”   白须老者闻言一笑,呵呵道:“可这个良配,是清霁她娘白字黑字写着的,她为人如何在座的都清楚,说不定那位白玄一是装出来的呢?”   “白玄一没有什么好争执的,无论他是真还是假都不重要。”谢青莲摇头道:“我们现在是要决定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那你意下如何?”白须老者看向谢青莲,问道。   “啧。”威严中年人一声啧笑,将谢青莲将要出口的话挡下,嗤笑道:“现在又没有和白河愁敲定何时完婚,要是白玄一真想摘得王家这颗璀璨明珠,那便让他自己去努力好了,你们想这么多作甚?”   白须老者沉默片刻,叹气道:“有辱门风啊。”   “那要不你出手,将清霁那丫头抓回来,以正门风?”中年人笑着提议道。   谢青莲拿起扶手旁的茶水,闭上眼抿了口,出声道:“既然走了,那便走吧。我听闻那白玄一从来不是个规矩人,清霁此行可能正对他胃口。若是两人真结成好事,说不定姻缘在此。”   另外两人闻言,思考片刻,都点了点头。   “那就散了吧。”中年人看到事情终于了结,对结果满意的点点头,末了又说道:“对了念日,你跟我来一趟,这次办事不力,该受处罚。”   另外两人装作视而不见,任由中年人带着王念日离开议事堂。   高墙窄道之间,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已有千年历史的砖石之上。   “念日在此谢过大兄了。”王念日沉声道。   “不必。”中年人脸上没有了刚才的种种情绪,只剩下了平静,说道:“我本就不喜欢这种联姻,而且清霁这丫头的天赋就不给被这种事情给毁了。”   “如此行事,妇道人家罢了。”   王念日自动忽略了后一句话,转而问道:“大兄,需要念日做何事?”   “我当年刚入先天之时,曾与家中一位婢女一夜风流。”中年人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道:“那日之后我便忘了此事,将她随意打发,前不久我才知道那婢女居然怀上了,如今那孩子在外院厮混。我这次匆忙回来,一是因为你的事,二就是因为这个孩子了。”   “大兄可是要我照拂这孩子?”王念日闻音知雅意。   中年人点点头,说道:“我这趟回来只能待上一两日,就要赶回去了,只能让你照看了。”   “那孩子的名字是?”   “王泽言。”   作者留言:   PS: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码了4K,想了想也懒得强行分开了,一章发出吧。   看在我莫名其妙的份上,来个收藏和推荐票吧!    第一卷#② 临安初雨    第一卷#第一章 教书总是离不开黑帮   一月后,晴朗天。   临安城,西子湖畔。   “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   一位发须皆白的老先生站在凉亭之中,看着远山牵云梦,朝霞映波澜的美景,不由感叹道:“古人风流,我辈远远不及啊。”   他感叹完后,又转身看向凉亭中坐着的王清霁,叹息道:“只可惜像你我这样的读书人着实不多,世人大多追逐武学,却是忽略了文字风流之美。”   “各有所求,喜欢便好。”王清霁淡然回应道。   在那天与叔父王念日别过之后,她便一路毫无阻碍的到了临安,落船之后却发现身上与包囊里头没有一分钱,一时间陷入了十分尴尬的境地中。   性子使然,她也做不出偷盗的行为,又不想依靠这一身武学去武馆教导他人,便寻了处书院上门自荐,依靠着前世基础以及今世的培养,她轻松的过了老先生的考验,成为了一位教书先生。幸亏这个世道武学昌盛,让女子地位上升许多,才让她不至于成为众人眼中的异类。   至于她那绝色容颜,在风月不存真诀的帮助之下,成功降了个档次变成了普通美人。虽然偶有困扰,但也不至于惹来一堆浪蝶游蜂。   她现在在书院教书,一是为了解决钱财问题,二是在戒灵的指导下真正开始修炼风月不存真诀。   过去那一年,王清霁虽然将全身内力转化完成,但是对于风月不存真诀的博大精深来说,只不过是走了最开始的一步。而且因为一直被监视着的原因,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做,让她无法修习其中的招式,只能依靠着最普通的气刃来战斗。如今她自由自在,恰好将缺失的这方面给补上。   “卿姬,可否以风景相佐,为老夫奏上一曲?”老先生开口请道。   老先生口中的卿姬取自清霁谐音,用这个名字一是她懒得多想,二是天下王姓何其多,没有必要改名换姓。   “无不可。”王清霁点头应道。   素手按上石桌之上的长琴,手指轻轻拂过。   缕缕琴音响起,琴音清淡寡合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但偏偏与这绝美山水相得映彰,就像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天女,偶入此间留下了绝世风采。   王清霁作为王家所培养出来的标杆,自幼便是有名师教导,琴棋书画不能说精通,但也是入了门径的,弹奏一曲自然不是难事。   而且离开了王家的这一个月来,她心情比之过去轻松许多,在各方面的造诣都更深了,若是说过去她弹琴还全是匠气,那么现在她的琴音已经是带上了自己的情绪了。   直到一曲弹尽,琴声落幕,老先生才摇头感叹道:“卿姬如此才情,屈尊书院教书育人,真是浪费了。”   王清霁摇了摇头,淡然道:“过誉了。”   正当老先生准备接话之时,一群穿着同种款色劲衣的人朝着这处偏僻凉亭走来,步伐有序,像是被正规训练过一样。   老先生脸色一变,唾骂道:“这群血河帮的流氓,真的是畜生。”   说罢,他走向前一步,挡在了凉亭口,又嘱咐道:“卿姬你小心点。”   这个血河帮,王清霁来到临安之后还是有所耳闻的。   听说在三年之前,血河帮原本不叫血河,而是叫恐狼帮。帮主不过是一个后天九境的弱者,但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位帮众异军突起,将原先的帮主杀死,才成立了如今的血河帮。   在这三年里,这位血河帮帮主大力发展,而且通晓人情世故,将上面的人打点安排妥当,为其鱼肉乡里办事。再凭借着那位帮主不错的实力,这整个临安有一半地盘都被血河帮给占领了,而老先生所在的书院便是血河帮的地盘之中。   王清霁这一月来都没见过血河帮有人来过,还以为书院不属于交保护费的那一类机构,现在看来情况却不是这个样子。   那位带头大哥走到老先生面前,抱拳沉声道:“老先生,帮主尊重你,将近三年来都不曾要过一分钱,奈何做生意的总要规矩。文礼书院交了,你的潇湘书院却不交,帮主实在难做。”   “好像是挺有道理的。”老先生笑了笑,问道:“那文礼书院给了你们多少钱呀?”   “不多,一百两银子罢了。”那位血红色劲衣的帮众回答道。   老先生摇了摇头,嗤笑道:“这不只是你们口中的保护费吧。”   带头大哥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老先生。   “蛇鼠一窝,可笑至极。”   “今日来,只是定下最后的日子罢了,七日之后我们再次上门,一百两白银。”带头大哥无视了嘲讽,发出了最后的通牒,旋即转身带着小弟离开。   随着血河帮众人的离开,落在王清霁身上的那几道炙热的视线也依依不舍的消失了。纵使此刻的她容貌不显,可那有着少女风情的身段依然吸引着许多目光。原本她刚到临安时还会对这样的目光在意,然而现在的她已经习惯了,毕竟总不能别人看了她就得挖去别人的眼珠子吧。   “不妨说给我听,是什么事?”王清霁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她虽然不爱管闲时,可这一月来在老先生的照拂之下,尚且算过的愉快,自然不愿置身事外,当作没有看见。   “卿姬……”老先生想了片刻,还是摇头道:“我会解决的,卿姬你只需安心教书育人便好。”他与王清霁相处月余,从平日习惯之中已经看出了这位容貌清秀的青衫女子是出自大门大户,身上必然有着武功傍身才敢一人行走天下,但是不到事情无法解决之际,他还是不想落下这个脸皮求人。   王清霁一看老先生的神情,便明白他的想法了,也不再坚持下去,便笑了笑没有追问下去。既然老先生不愿意说,那就麻烦点她去将问题源头解决了就好。   反正这种与官府厮混,助纣为虐的黑帮中人也有着脑袋提手上的觉悟。   而且她前几天在戒灵的帮助下,刚修成了一式强招。本来正苦于没人让她试手,血河帮恰好就送上门来,只能说是很凑巧了。   在经过血河帮的打扰后,老先生的心思已经不在游湖之上了,和王清霁勉强聊了几句之后,老先生便告辞离开,留下了王清霁一人。   此时时间还未到中午饭点,王清霁也不着急离开,便在凉亭继续坐着,修炼内功。   盈盈青气从王清霁白皙的肌肤中散发,旁人看的第一眼觉得邪气凛然,第二眼的感觉却又是堂皇正大,高高在上。   王清霁对风月不存真诀的来源早已经好奇许久,思至此处便问道:“这功法到底是邪还是正,亦或不属两者?”   “虽然起于邪道,然而早已经不属于邪道,无正邪之分了。”戒灵如是答道:“更何况功法正邪虽然会对修炼者潜移默化,但只要心智坚定,那点影响和没有差不多,你不必在意这个。”   “而且风月不存真诀,与你性子本就相合。要不然我当日会推荐你修炼焚世灭焰真解,迎合你身体血脉,修炼事半功倍。”戒灵继续说道:“功法要不契合血脉,要不契合性子,寻常人都难以寻得贴合自身的功法,只能让自己去改变。”   “这么说来,创出风月不存真诀的那人,也是一位清清冷冷不问世事的人?”王清霁好奇道。   “这不在我的解答范围之内。”戒灵拒绝回答。   王清霁早已习惯戒灵的风格,也不追问下去,只是抬头看着亭外阴沉的天空,喃喃自语道。   “又是一场春雨要来。”   作者留言:   PS:这封面图上传了有两天,现在才显示    第一卷#第二章 似曾相识的感觉   阴沉的天空不久后,终于下起了雨。   蒙蒙细雨,牛毛般的雨丝将天与地与湖之间连接起来,化作一张大网将避雨的游子们困在了凉亭内。   初春时节踏青的人多,也导致来凉亭内避雨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本是可以冒着大雨离开的,但大多数临安人即使修了武功,也不愿意在雨中行走,在他们看来落得一身湿实在是有辱文雅。   王清霁也没有带伞,她就像一名普通的踏青游人,躲在凉亭中避雨。那摆在石桌上的长琴,也因为凉亭中的人越来越多,被她背负在身后了。   “桥如虹。水如空。一叶飘然烟雨中。”一位文士打扮的青年男子走到王清霁身旁,柔声道:“今日大家因烟雨相逢,如此诗意之境,在下斗胆请小姐弹奏一曲,以附诗歌。”   王清霁虽然将自身容貌掩去不少,奈何身姿优美是藏不住的,她凭栏而立看向远方蒙蒙山水,那种绝代风姿将不少人吸引了过来,想要借着避雨的由头相识。   而青年男子之所以上前,则是因为和好友打赌输了,被迫成为出头鸟。   王清霁没有作答,也没有故意扭曲自己容貌回头吓那些人一跳,让他们明白什么叫做背影杀手。她直接转过身子,用内气将阻挡她的人移开,走出了凉亭之中。   雨丝落在她身上,不见丝毫湿意。   凉亭里的人不禁傻了眼,互相对视,直到王清霁的身影消失在迷茫烟雨之中,才有人愕然道:“她是后天八境,内天地大成?”   “这修为是榜上的哪一位来到了临安,我看都不像啊。”   “不要管,反正很她厉害就是了。”   直到一位站在边缘的碧玉年华少女,用不太确定的说出了一句话,凉亭里喧哗声才蓦然停下。   “我好像见过她,就在城中的潇湘书院,她好像是里头一位先生。”   ……   血河帮驻地,大厅内。   “这么说,你是觉得岑夫子他不愿意,是吗?”   一位面容冷漠的年轻人坐在主位之上,低头看着手中书籍,随意问道。   “是的,属下认为岑夫子不像是会屈服的人。”那位前不久发出通牒的帮众,恭敬的回答道。   年轻人合上了手中的书籍,将其放在一旁,眼神落在那单膝跪地的帮众身上,冷声道:“那便让文礼书院做点事情将他逼上绝路,软硬不吃,自寻死路。”   还未等帮众答话,厅外忽然传来重物跌倒在地上的声音,然后随一阵脚步声的响起,一袭白衣进入了厅内众人的视线当中。   白衣人身材清瘦,衣衫一看便知是有名贵布料做成,而脸上则戴着一张白底红绘的伶人面具,只露出了那犹如星辰般的眸子。身后的三千青丝自然垂落在腰间,随着微风轻轻拂动。   “在下秦诺,请问阁下何人?”主位上的血河帮老大面无表情地看着白衣人,问道。   说完,他便从椅子上起来,走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王清霁。   王清霁背负双手,淡然道:“你不需要知道。”   她前世就很羡慕这种小说中的高人风范,如今有机会当然得学习一波,不然这武功练来有什么用?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一位帮众匆忙的跑入厅内,看到这个场面愣了两秒,然后立刻走到秦诺身旁,低声耳语一番。   秦诺听完之后,又将王清霁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沉默了许久,就像是在比较着什么似得,最后他叹了口气,道:“阁下只是为了射潮剑阁遗址前来,又何必将外面那些弟兄都给杀了呢。”   “秦某向来待帮众弟兄如手足,如今阁下如此行事,我若是妥协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弟兄们,何必呢?”   “帮主,兄弟们愿意和这贼徒血战到死!”   这番话让大厅里剩下的十来个帮众悲愤莫名,一时间皆是愤怒地看着王清霁,不等秦诺下令便自行走位形成阵法将王清霁拦在中间。十数人气机勾连,锁定着阵法中间的王清霁,只等秦诺一声令下便一拥而上,将王清霁乱刀砍死。   王清霁有些无语地看着这一幕,她此行单纯只是来扫黑,把这些影响社会安稳的毒瘤给杀了,结果对方莫名其妙的认为她是为了什么射潮剑阁的遗址,然后还一番话把人给怂恿起来,可以说是戏精本色了。   不过,这种举动也告诉了王清霁,这个秦诺绝对不是个讲义气的人。知道了自己手下死的七七八八,还思考了那么久才决定好怎么办,分明是在考量得失。   “不重要。”   王清霁摇摇头,不再思考这些,漠然道:“随你怎么想吧。”   话音落下,王清霁身形顿时消失在原地,正当秦诺想要出声警惕之时。   一道鲜血的血迹飞溅到他的脚前,他扭头一看,发现站在自己隔壁的心腹爱将的身体穿了个大洞,洞中留有盈盈青气,背后的事物一览无余。   他拔出腰间长剑,正欲施展自己赖以成名的血河神剑之时,却发现眨眼之间,大厅内那十来个帮众都已经倒在地上,鲜血流满一地,死法全是心脏处出现一个大洞。   秦诺顾不得去愕然,闭上双眼,不去看那些有的没得,全心感应那在大厅中似有若无的气机,将其锁定下来。   一阵微风吹来,秦诺睁开双眼,向身前左侧空处递出一剑。   风消失了,白衣人重新出现在她一开始站立的那块地板之上,恰巧满大厅的血迹,那块地板却不染分毫。而王清霁身上白衫不沾点滴鲜红,吹弹可破的素手依旧洁净不然尘埃。   这一剑挡在了王清霁来路之上,尽管她可以直接无视击碎长剑,但是不过七境的秦诺能做到这种事情,实在让她意外,便停下了手。   “太弱了。”王清霁心中仍是叹息道。这些不过后天四五层的帮众,实在是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从进入血河帮开始到现在,她一路杀过来竟然没有丝毫的阻力。本来想尝试的强招,还以为没有机会了。   戒灵没有理会王清霁的感叹,反而提醒道:“杀戮过甚,会沉溺其中,注意点。”   “该杀不该杀,我有分寸。”王清霁点点头,平静道:“他们既然是走上这条道路,那就怨不得被杀。”   “一招,你攻。”王清霁向秦诺说道。   秦诺看着那静候着自己出招的白衣人,只觉浑身冰冷,然后便下定了决心,不再考虑任何的得失。白衣人既然说了这种话,那么接下来的一招,就是决定他是否能活下的关键了。   他将手中长剑扔到一边,伸出右手中指,全身内气疯狂涌向一处,身形飞射而出一指点向王清霁。   “有点意思。”戒灵惋惜道:“可惜还是差了”   这一指点出之后,秦诺仿佛勾连上了外天地,一招之间,后天七境的修为跨越到九境之中。   大厅内的鲜血,厅外的凄风冷雨,都化作了洪流向站在中间的王清霁袭来。   而在最中心的,则是秦诺的中指。   “不过……如此。”   王清霁摇了摇头,无视那如同真实般的虚假幻境,二指合一向身前轻轻一划,点在了秦诺中指上。   如曝露在烈日之下的冰雪,幻觉随着这一划一点之下,一切消融瓦解。   “我不太喜欢别人对我竖着中指。”   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掌落在了秦诺的脖子下,气机迸发间,已有鲜血渗出。   “你这一指叫什么名字。”王清霁轻声问道。   从得到戒指到现在,戒灵还是第一次说过有意思这种话,她的好奇心迫使自己问出了这句话。   秦诺从善如流,回答道。   “三指弹天,天敌。”   作者留言:   PS:可以让我操作一下你们的手机吗?我保证不会乱动的,就按一下收藏和推荐而已!    第一卷#第三章 好为人师   “闻所未闻,着实有意思。”   戒灵听到秦诺的回答,难得感兴趣起来,开口道:“先别急着杀他。”   而王清霁听到了秦诺的回答,则是莫名其妙的生出一种熟悉感,却又实在想不起来出自哪里,此时听到了戒灵的话,便顺势收回了右手。   秦诺看到那要命的手掌离开了自己的脖子,心里不禁大大地松了口气,对面这幅样子最起码是暂时对他没有杀心了,接下来能不能活下来就得看他的发挥了。   然而秦诺等了很久很久,都没等到白衣人说话,就一直站在那里看着他。一言不发,让人毛骨悚然。   “我想,我还是有些用的。”秦诺忍不住出声道:“我能为你取得不少的武学秘籍,其中不乏我刚才驶出的招数。”   王清霁眉头一蹙,问道:“那些武学秘籍你从哪里得到的?”   这话一出,秦诺顿时心中一喜,然而表面却仍然不动声色地说道:“射潮剑阁遗址当中所得。”   王清霁默然不语,静待着秦诺的下文。   “射潮剑阁在百年前纵横一时,为临安一带执牛耳者,巅峰之时哪怕王谢二家也需退让,只是不知因为何时,突然间整个门派的人消失无踪,就连那座射潮剑阁也沉入水中不见天日。我本生于渔家中,幸运之下打捞出几本武学秘籍。”秦诺十分配合的自导自演说道:“当时的射潮剑阁阁主宋春归,平生有三爱,爱剑、爱潮、更爱武学,我所得来的都是当年宋春归所收集而来的武学。”末了,他又补上一句:“那位阁主乃是天人境界,想必剑阁遗址当中应当留有他的心得记录。”   王清霁对比有所了解,知道秦诺说的大部分都是真话,只不过其中稍微添油加醋罢了。   她在穿越过来后,曾经以为自己是回到了古代,但在她得知了这个世界的真正面貌之后,便开始在练功之余了解这个世界的过往。恰好作为千年世家的王氏,藏书的数量和广度天下间少有势力能比肩,她的阅读量也因此十分广阔。   射潮剑阁这桩奇案悬案,当然记录在了百年里头的大事记当中。王清霁因为事情的特殊性,还特意去翻阅了宋春归已经解封一部份的情报。但她只不过是粗看一遍,没有深入了解。   那份卷宗上面的确写着宋春归爱武学,可他的爱是自爱,是师法天地不屑他人的孤高自爱。宋春归根本不屑收集武学,对他来说这天这地这钱塘江潮便是他的武学。   不过,秦诺一直将射潮剑阁挂在嘴边,恐怕是这座沉入海中的剑阁有些不同寻常的动静,即将生出变化。当年射潮剑阁陨落一事,不乏天人宗师前来,但最后都被那勾连东海海眼的绝世大阵拦下,无功而返。   如今,怕是那座大阵产生了些变化,才会生出这些事情来。   血腥味让王清霁回过神来,她看了秦诺许久,最后只是摇了摇头。   正当秦诺疑惑不解,心中发寒之际,王清霁却转身离开了。   没有留下任何的话,只有满地的鲜血与尸体证明她曾经来过。   ……   两个时辰后,已是黄昏将近。   王清霁早已换回了青衫,脱下了面具,此刻正在一家常去的面馆处用餐。   她前世就不是个下厨的人,今世生来便荣华富贵,根本不需要考虑吃喝用度,即便此时孤身一人在外,她也没有任何进入厨房自己动手的想法。   另外,因为三年守孝未过,她点的是清汤素面。   面馆的老板是一位心善的人,对于王清霁这位常来的顾客印象深刻,老板曾以为她囊中羞涩,还特意给她添上几块肉,而闹出了笑话。   在那次之后,这位老板都特意给王清霁的面多添上一两。   “喂,你听说了吗,血河帮惨遭灭门,除了在外头办事的人,其他在帮派驻地里头的人全死的干干净净,全都是穿心而死,那血腥味隔了一条街都闻得到。”   面馆不大,就七八张桌子。王清霁没有特意留神,也听到了坐在里头的两位大汉那毫无顾忌的说话声。   “不是说那位秦诺没死嘛。”另一人好奇道。   “这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多的是他曾经的仇家落井下石。”大汉嗤笑道:“临安城这么多年过来,就这个秦诺的黑帮规矩最多,连我们这些手底下混饭吃的都不爽。”   另一位大汉叹息道:“如今他那群忠心耿耿的弟兄们死于非命,血河帮肯定是烟消云散了,也不知道我们以后得跟谁混。”   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之间,两位大汉吃完了面,留下钱便离开了。   店里头只剩下老板和王清霁两人。   王清霁十多年来养成了细嚼慢咽的习惯,不像那两位大汉,几口就吃完了一碗面。   老板看着王清霁慢条斯理的样子,闲着无事也就坐了过来,看样子是想要闲谈两句。   “王先生,我一直都有个问题啊。”老板犹豫了许久,还是问道。   王清霁闻言放下了筷子,抬头看向老板:“但说无妨。”   她现在的身份是书院先生,为人解惑乃是份内之事,早已经习惯了。   老板神色希冀地看着王清霁,问道:“这个世道,像我这种老百姓的儿子,要出人头地,练武还是读书好呢?”   “钱。”王清霁淡然道:“穷文富武,习武光是八境之前的打磨身体需要钱财就不是普通人家负担的起,习文只要有一位好先生混口饭吃总是不难的,若是有天赋也能治理一地,这世上若是所有人都习武去了,那谁为朝廷管这个天下?”   老板沉默片刻,踌躇道:“我这面馆经营了一辈子,也算是有点积蓄,犬子生性顽劣,大概是安心不下来,只能让专心他去练武了。”   王清霁沉默了会,想起老板心善,又多说了句:“读书最重要的是聆圣人教诲,知晓如何处世为人,除此之外不过都是书中馈赠。”   老板活了多年,自然明白王清霁话中深意,连忙问道:“那能否让犬子在先生座下学上两堂课,磨练性子?”   “可。”王清霁没有犹豫,直接答应道。   她性子只是清淡,并不是冷漠,这种无所谓的小事,答应了便答应了。   书院学生本就不多,岑夫子也不是为了钱财而施教,对于多上一位偶尔旁听的学生,看在她的份上也绝不会计较。   作者留言:   PS:虽然还是2K,但是字数少了几百吧,抱歉QAQ   另外感谢七海燈子、天真珈百璃、艾?萝莉、Alpha091你们的打赏刀片和月票啦!(用手机复制这几个id足足花了我宝贵的两分钟   最后问个题外话,为什么在更新过去了五六个小时之后还有人能看到这本书啊?新书不是只有更新的时候才会浮起来吗?    第一卷#第四章 我只想安静着   面馆老板姓宋,而他的那位孩子有一个很文雅的名字,叫做临渊,临渊羡鱼的临渊。   老板生在临安,一辈子当中吃的最多的是鱼,当自家孩子出生之际,他耗尽了脑中不多的墨水,才想出了这个名字,省去了取名的钱。   “我向那位常来店里吃面的王先生讨了个人情,她答应让你去听课了。”宋老板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对坐在桌子另一边的宋临渊说道:“你闲暇时就去听听吧,也没有碍。”   “儿晓得,父亲你放心吧。”宋临渊沉稳地回应道。   宋老板看着这几年渐渐成熟起来的儿子,不禁眼眶湿润,心中感叹万分。   两人吃过晚饭,宋临渊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打坐了。   房间内灯火晦暗,宋临渊的脸忽明忽暗,照的他像是阴间归来一般。   “剑阁重开之日,已然不远。”宋临渊自语道:“必须要修成那一招,否则今日血河帮中那人我绝无战胜可能。”   他前日突破到了后天七境,今日本想找血河帮那位秦诺合作,来谋划一番射潮剑阁之事。却想不到吃完午饭走到血河帮那院子处,便闻到了一阵浓厚的血腥味,而院子里却没有传来任何的声音,不像是处罚叛徒的样子。   宋临渊便打开门一看,发现院子里尽是尸体,而且死前毫无痛苦之状。这种情况,要不就是功法具有迷惑性,要不就是来不及痛苦便死去。但不论是哪一种,都不是现在的他能一战的。   就在思虑与修炼之间,光阴飞逝,不久后便到了休息的时间。   宋临渊熄灭灯火,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坠入梦中。   月光入内,冰凉如水。突然,宋临渊身体冒出一股湛蓝光芒,莫名妖异。   ……   翌日,清晨。   晨光微熹,王清霁从住处走出,前往不远处的潇湘书院。   她现在落脚的地方和书院靠近,是过去岑夫子的住处,闲置了许久,直到她的到来才重新有了人气。   通往书院的小巷向来幽静,今日也不例外,但王清霁从小巷走出,却发现今日书院门前比之往日要热闹许多。   不少临安城中大门大户的仆人站在书院对面不远处,一个个聚精会神盯着来往的行人。   王清霁扫了一眼,也没有理会这奇怪的事情。从怀里拿出钥匙打开门锁,推门而入。   看到书院大门关上,那十来位仆人立刻转身离开,一同跑去隔壁街上的一家酒楼。而就在仆人离去之后,一位长相冷俊的少年走入了书院内。   不多时,那些落座在酒楼三层的纨绔子弟们,都收到了消息。   “居然是真的在那潇湘书院教书。”   “要不,我们也去上堂课?”   那十来个纨绔子弟听到这个提议,一时间热闹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完全停不下来。   “我说个事。”忽然,坐在中间位置的美少年开口道:“你们觉得这位王先生芳龄几许?”   “不到双十,大约在十八左右。”说话的是一位常年游荡花丛的浪子,他的语气十分确凿:“以我的经验不可能看错,她甚至还是位……。”   美少年呵呵一笑,自动忽略了后一句话,莞尔道:“芳龄十八,若非大家族大宗门出身,如何能有八境修为,若是散修早已经在八境之前声名鹊起了。”   “你们真要去调戏别人,恐怕不是太好吧?”   ……   就在那群纨绔子弟心情复杂之间,宋临渊正欣赏着书院别出心裁的布局。   一处池塘、几株梨花、鸟儿落在青石板上吃食。走过弯曲小路,稍微转角后便是那不大的课堂,竹帘落下却也能看到一位清秀女子正在翻阅文案,为今日备课。   “你来早了。”清淡的声音忽然在宋临渊耳中响起,把他吓了一跳,定睛望去才发现课堂之中那位女先生正看着自己,说道:“宋老板的儿子吗?”   宋临渊有些不敢相信,他平日素来习惯隐藏自己的气息,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这一位教书先生凭什么发现他在外头啊?   “是的。”尽管内心戏多,但宋临渊还是隔着远远的点了下头。   “既然来了,那就进来坐着吧,靠窗边倒数第二个位置。”王清霁无所谓地说道。   宋临渊只好进入课堂内,坐在了王清霁所说的位置上。静静地看着王清霁笔尖转动,在纸上写下一个又一个字。   没过多久,便有一个又一个的学生来到,但到最后算上他也不足十人,显得课室里格外的空闲。其中不乏外向的人,看到宋临渊这张新面孔主动上前结交,然而都被他三言两语打发了。   终于,王清霁放下了手中的笔尖,开始讲课。   “今日讲的是孟子,鱼我所欲也。”   王清霁站起身,开始朗读这片出自于孟子的散文,她的声音清澈悦耳,让学生们不知觉间心思便沉入其中。   唯独宋临渊,心思没有放在上面,而是默默打量着这位教书先生。   不论是把心放在读书上,抑或是放在观察上,用心的时间去的格外快。   “今天就到这里,明日将作业交上来,散了吧。”   王清霁将手中的书放回讲台,喝了口水,静待着学生们尽数离开。   对于这群学生,她并没有什么关爱之情,教书这份工作只不过是乐得清闲,才做而已。王清霁现在的武道境界已经入了瓶颈,她现在八境巅峰内天地大成,却一直找不到通往外天地的那条道路。   本以为离开家族之后天高海阔,心境变化之下可以轻松突破,然而她却没料到风月不存真诀如此之难,连她的天赋一时间都无有进展。而且这种心境问题,戒灵也无法直接帮助,只能靠她自行领悟。   这样的情况下,杀人教书对于王清霁来说都不过是生活中的点缀罢了,不缺那点时间便做了。   然而,今天她等了许久,那位宋老板的儿子依然坐在原位,不曾起身离开。王清霁也抱着无所谓的心态随着他坐,等着他醒过来。   反正对她来说,哪里练气都没区别。   “先生,你习武?”宋临渊突然问道。   “嗯。”王清霁没有否认,她本就没有对自己的武道修为多加掩饰,眼力足够的人能看出她习武这件事,并不值得奇怪。   “那境界如何?”宋临渊追问道。   王清霁瞥了他眼,转而道:“时间不早了。”   宋临渊顿了顿,随即点了点头,然后从课室离开。   看着宋临渊远去的背影,王清霁眉头微蹙。   “怎么,好像和宋老板差的有点远呢。”   作者留言:   PS:感谢LH云与月、玛丽·安托瓦内特、斯维斯约德的鸟、奇葩绅士的月票和刀片   可以让我蹭一下你们的推荐票什么的吗?   要是蹭的够多了,大概我就会变强了吧……    第一卷#第五章 独自一人也安心   临安城的确没有十里秦淮的不尽风流,但城中的万花楼却常被文人骚客赞誉道,一楼足以抵半河。   秦诺此时便在万花楼当中。   天色已晚,冷月悬挂天际,落下清凉水色。   美人、美酒、美景,三者相加何其美,然而坐在窗边的秦诺却没有任何寻欢作乐的念头。   这里表面是临安第一青楼,实际上则是如今魔道第一宗门离恨天的驻地。   秦诺来此是为了保命,也是投诚。   虽然昨日那位白衣人莫名其妙的绕过他性命,但他生性多疑谨慎,一夜无眠下终于还是来到了这里。   尽管他知道自己落魄而来,在别人眼中价值必然低上许多,但只要还活着,就还有翻身的机会。   吱~   房门被推开了,一位浅笑嫣然,风姿绰约的年轻女子走入房中。朝那位陪秦诺坐着的清倌人点了点头,清倌人便自觉离去。   随即年轻女子坐在了秦诺侧方,柔声道:“秦公子,久等了。”   秦诺摇了摇头,平静道:“如今我这样,于姑娘你能亲自前来,我就已经是不胜荣幸了。”   “何须如此自贬。”那于姑娘轻叹一声:“我在意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什么血河帮,只要你仍有值得关注的天赋,那就足够了。”   秦诺十分配合的露出了感动之色,认真地说道:“于姑娘此话,秦某铭记在心,必不负所托。”   两位戏精再是如此你来我回数个回合,最后还是那位于姑娘忍不住了。   于姑娘直问道:“你的血河帮帮众我也曾见识过,阵法摆起十数人联手之下,即便八境内天地大成也轻易不能脱身,那人是如何做到把你手下全杀了的?”   听到这个问题,秦诺沉默了许久,才沉声道:“我那些心腹们当日已经摆出阵法,气机将那人锁定着,然而真正动手那一刻,却全然无用。”他闭上双眼回忆当日所见,仍是心有余悸:“那人在动手的一瞬间突兀地消失无踪,然后仿佛是蘸血为画,只有一道道血花飞溅在雪白的地上。在瞬息间将我那些心腹杀完,无有一个例外。”   于姑娘听完秦诺的描述,秀眉轻蹙,也和秦诺一同沉默起来。   “既然那个人这么强。”于姑娘盯着秦诺,沉声问道:“那你为什么能毫发无损的活下来?”   “我也不明白,当初她明明可以杀了我的。”秦诺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不解之色,复述当日场景道:“当时我见那人瞬息间将我的心腹屠杀殆尽,于生死大恐怖之间竟窥得了那人气机流转,尽管那气机似有若无,可我也只能孤注一掷地出了一剑,而那剑恰好落在那人前路之上,她便退了回去原地……可我明明觉得那一剑是挡不住他的。”   于姑娘见秦诺停了下来,不再说话,便追问道:“然后那人就放过了你?”   秦诺点点头,确定了她的猜测。   虽然他话没说完,可事情结局的确如此,从事情结果上没说他并没有骗人。   于姑娘看了秦诺许久,确定他神色并无异样后,才将此事略过,继续问道:“那么,那人是男是女?年龄如何?”   “男女不知,那人声音特意掩饰过,区别不出。”秦诺思索片刻,又说道:“至于年龄,应该与你我相差不大,十八左右。唯一特点则是带着一张白底红绘的伶人面具。”   对于这几近于无的信息,于姑娘也不觉得失望,只是点点头,分析道:“十八年龄,便有着如此武道修为,必然是大家族大宗门出身,只不过不知道是哪一家的罢了。”   说完这话,她伸手从衣襟里头掏出一根项链,二指轻捏,将一丝内气输出其中。   于姑娘做完这些事情后,才浅笑着说道:“以防万一,我让人检查一下你体内是否留有暗伤,没问题吧?”   秦诺没有选择的余地,自然是随着她笑,道了声无碍。   没多久,一位面相阴鸷,头发花白的男人便推门走入房中。他一言不发,直接走到秦诺身旁,拿起他手腕将一股内力传入其中。   许久之后,他才放下了秦诺的手,无视已经满头大汗的秦诺,用嘶哑的声音说道:“你体内藏着一道隐秘至极的内力,我已经将其驱除了。”   “请问连长老,这道内力是来自于什么功法?”于姑娘好奇道。   那面相阴鸷的连长老,脸上竟露出了沉思之色,在思量许久之后,他却只是摇了摇头。   旋即,他便转身离开了房内。   只留下了两人相对无言。   ……   月夜,江水翻滚不休。   那道留在秦诺内气被除去的事情,王清霁并不知情,她现在还没有强到能隔着大半座城池感应自身的气机。   当日戒灵难得开口,而且她也觉得秦诺身上有着莫名其妙说不出来的古怪地方,便留下了一道内力在秦诺体内,想着以后若是有机会,便弄清楚到底古怪在哪里。   在秦诺与于姑娘百思不得其解时。   王清霁正迎着晚风,在江边夜钓,欣赏夜里潮起潮落之景色。   这是她的一种修炼。   后天八境迈入九境,难点是在于功法形成的内天地与外天地的接入和调和。风月不存真诀毫无疑问是位于武道顶端的绝世神功,但绝世神功往往也说明了它是无比深奥的。   功法其中蕴藏着的理,即便以王清霁这种无与伦比的天赋,有时候也觉得举步维艰。她将风月不存真诀成功入门就花了足足半年时间,但这个时间在戒灵记录中,已经修习过的人里最快的那一位了。   一种功法,能练出一千个不同的武夫,只因每个人理解到的那一面都会有着属于自己的特别。内外天地交汇同样如此,戒灵固然可以以自身的见识强行指点王清霁,让她踏入九境。   可那种办法,只不过是让属于她的天地染上了别人的色彩,日后要抹去这点点痕迹,耗费的力气比之现在要多上不知多少,而且还不一定成功。这也是她当日离家,为何没有强行突破到九境的原因。   在她看来,钓鱼观潮、赏花吟诗、教书育人便是自己体悟风月不存真诀的道路,而不是在家中默默闭关修炼。   距离守孝期结束还有不到两年的时间,她若是不能在这两年里成功突破到先天拥有最基本的自保能力,那大概是要被强提着去完婚了。虽然王清霁此刻算是逍遥自在,但这种潇洒如无意外只是王家人放任她胡闹罢了,而她想要的是永远的自由自在。   只不过,一心想要安静修炼的王清霁,终究是难以得清静。   “王先生,能聊两句吗?”   作者留言:   PS:按这个样子,明天就可以点击申请签约的按钮了,于是我的心情也就多了些忐忑。   中午打游戏,第二章应该也是昨天那个点吧?如果我不是一直输的话。    第一卷#第六章 往事藏于潮水中   王清霁没有理会那道声音,仍然专注着眼前的天与水。   来者也不介意王清霁的冷漠,淡然一笑,背负双手走到了她的身旁一米处。距离把握的很好,没有让王清霁心生反感,直接离去。   “既然王先生不愿意开口,那能否听我讲个故事呢?”   王清霁仍然没有理会,就像是那阵阵潮水声将声音掩盖了,完全没有发现有人前来,对着她说了两句话。   “既然王先生不说话,那我便当成默认了。”来人洒然笑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   “我今日要与王先生说的是百年前的往事,那大秦离王叛乱之事。百年之前神宗操之过急,天下乱象渐生,离王起兵造反,短短三年便与神宗朝廷分江而治。离王明面上的依靠是数十万战无不胜的大军,实际上站在他背后的则是如今的魔道第一宗离恨天,若不是有离恨天主亲自坐镇保护,那离王早已经在朝廷的死士手上死了上百次了。”   来者顿了下,语气忽然高昂起来:“离恨天主纵横武林数十年不败,如此魔威之下。就连那时有天人宗师在世的的王谢二家,也选择了作壁上观,两不相帮。唯有那射潮剑阁阁主宋春归挺身而出,与离恨天主约战八月十八,钱塘江大潮之际。”   他说着说着,便露出了向往之色,语气越发仰慕。   “宋阁主一人一剑与那绝世魔功星霜劫大成的离恨天主畅然一战,然而天人巅峰交手之间的内情,我却是无缘从书中得知。书上只写着,那一战之后离恨天便不再扶持离王,那分江而治不到半年便被破去了。”他叹息道:“一人一剑挽江山,前人风采,如今只能徒然追忆了。”   来者说的一切,王清霁都曾经在书上看过,而且她知道的比他说出来的更多。当日离恨天主与宋春归一战,王家那位天人便在现场观战,那位祖宗死前留下手札,里面便记载了当日一战,他所能看到的那一部分。   虽然王清霁对于这些有所了解,但是当日她离家之时选择前往临安,只不过是随缘罢了,根本没想到那沉入海底的射潮剑阁居然在此时生出变化。   王清霁秀眉轻蹙,终于转过头看向那位来人,而来人恰好也正笑着看向她。   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一位玉树临风的潇洒美少年出现了在王清霁眼中,这人的存在大概是在诠释什么叫做丰神俊秀,貌不可挡。   然而,王清霁只是看了眼,便重新将目光移回潮水之中,神色平静依旧。   他依旧不在意王清霁的反应,微微欠身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在下萧兮霜。”   王清霁终于开口问道:“来意。”   萧兮霜闻言一笑,说道:“王先生来了临安月余,向来逍遥自在,为何昨日要动手将血河帮屠戮一空,却将那秦诺放过呢?”   王清霁没有回答,仿佛萧兮霜话里头的王先生是另外一位,与己身无关那样。   萧兮霜呵呵一笑,又道:“王先生的修为没有特意隐藏,在下的朋友在昨日恰好与西子湖一处凉亭遇到先生,先生踏雨离去,不久后便是血河帮之事,先生可有话要说?”   “没有。”   王清霁淡然道:“还有什么事要说吗?”   萧兮霜脸上出现自信的笑容:“既然如此,相信王先生也是为了射潮剑阁前来,不妨和我合作?”   王清霁将鱼竿收起,搁在护栏石上,才转过身对着萧兮霜认真地说:“不是我做的,自然没有话说。”   萧兮霜听到这句话,只是摇摇头,然后呵呵一笑,说道:“武夫不是官府,做事从来自由心证,你说没是没有用的。”   王清霁还以摇头道:“若是你觉得我是那人,来找我就是了,何需多言。”   说罢,她便将东西收拾起来,转身离开。   等到王清霁离开不久后,一位贵气凛然的女子走到萧兮霜身旁,评价道:“这位王先生的性子,与我们有些相似呢。”   萧兮霜莞尔一笑,说道:“是的,就像是我们平日遇到那些粗鄙武夫时,源自于内心的高傲与不屑。这位王先生刚才和我说话的态度,便是那样。”   “王姓,到底是出自哪里呢?”贵气女子不解道:“总不会是王家中人吧。”   萧兮霜嗤笑一声,不屑道:“王家这一辈,还没有强到能将血河帮轻松屠杀干净的人。”   贵气女子沉吟片刻,蹙眉道:“会不会是王家人口中的那位大小姐呢?”   “王家向来家风严谨,那位大小姐的双亲去世刚一年多点,她不可能出现在在这里。”萧兮霜摇了摇头,断然道:“这位王先生必然用的是假名。”   “对了,你去过血河帮,可查到了什么痕迹?”贵气女子忽然问道。   “没有。”萧兮霜眉头紧蹙,叹息道:“所有人都是被一招毙命,而且都是胸口心脏处穿了一个大洞,但却没有任何的内力残留其中。”他顿了下,压低了声音:“若是能稍微有点证据,大可以逼迫官府缉拿她,哪怕她安然渡过,也必然暴露出自己的后台,只是可惜了。”   贵气女子转头看向江潮,轻声道:“所以,她出手覆灭血河帮,真正的理由到底是什么?难道真的就是因为血河帮威胁书院……”   萧兮霜将贵气女子未说完的话补上:“但她偏偏又放过了秦诺,完全让人想不明白。”   “距离射潮剑阁重见天日还有五月之久,临安城就已经波谲云诡,真是让人难以心安啊。”贵气女子叹息道:“朝廷一直都在,离恨天早已等候着,王谢二家定然还有子弟下场,射潮剑阁的后人必然也在等待着,我们就像是风浪中的孤舟,自身难保。”   萧兮霜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冷声道。   “求道之路本就艰难,若不能脱颖而出,那又何必练武。”   ……   凉风阵阵,天空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   戌时刚过,王清霁便从江边离开,冒着春雨缓步而行。   此世武道昌盛,平民百姓的作息也晚了许多,此时街上还有着不少的行人,王清霁不愿太过于惹人注目,便在一家街边的商铺屋檐处避雨。   只要雨停下,又或者行人稀少,她便能够离去。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隐去自己身形,冒着雨水潇洒回家。那也是因为这个世界武道昌盛,侠以武犯禁,一个人若是鬼鬼祟祟地行走,只会引来捕快的目光,王清霁自然是不愿意的。普通的捕快她自然是有信心让他们视而不见,奈何临安这样的大城,常有九境捕快亲自巡逻,她是不愿意撞那个铁板的。   当日她前去灭杀血河帮,一是提前规划好了路线,二是血河帮所处位置本就是三不管地带,而王清霁所住虽然略有偏僻,但却是治安良好的地段,没法那样随意。   就在王清霁思绪飘发之际,一道有些印象的声音忽然在她耳畔响起。   “姑娘,要送你一程吗?”   作者留言:   PS:比昨天早了一点,还是挺准时的。   主要是没有输上头~~~    第一卷#第七章 大概不会有那么巧吧?   秦诺刚从万花楼大门走出,便遇到了这场淅淅沥沥的春雨,只好回身入楼借了把伞。   为了活下去,秦诺无可奈何地选择向于姑娘投诚,想要加入离恨天这魔道第一宗。于姑娘在也暂且应下了秦诺的请求,但同时也给了他一个任务。   任务很简单,奖励也很直接,只要做成了秦诺便算是入了离恨天。   他要做的就是,找出那位将他的血河帮屠戮一空的白衣人到底是谁,那张伶人面具下藏着的是谁的脸。   于姑娘时间给的很足,只要在射潮剑阁重见天日前一个月找出来,那就算他过关。在此之前,离恨天会为他挡下所有先天高手的恶意,他的对手只有同辈中人。   这样的条件,可以说十分丰厚了。   秦诺没有任何拒绝的资格,只能应允。   他打着伞,心头茫然地漫步在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中,不知何去何从之际,心头却生出一种悸动,让他猛然回首。   然后,他便瞧见了一位眉目清秀,说不上特别好看却有着过人气质,在这淅沥春雨衬托下宛若谪仙般的女子,站在一家商铺屋檐下看着雨水滴落。   鬼使神差之下,他竟然走了过去,问道。   “姑娘,要我送你一程吗?”   ……   王清霁看到的是一位神色不复冷俊,眉目间略有阴郁的少年人。   她认得这人,而且还放过这人一条生路,如果没记错他的名字大概叫秦诺。   听到这句话后,王清霁沉默了片刻,随后便是摇摇头,不说话。   “抱歉。”秦诺看到王清霁摇头,不禁愣了愣,随即自嘲道:“也是,我这张脸是个临安的百姓都认识了。”   王清霁没有理会的意思,现在的秦诺明显是在自怨自艾,把她当成一个听众,但她也没有走的意思。   “三年心血毁于一旦,现在的我就像条狗,只差人见人打了,你在看到我这张脸没有第一时间离开,也算是心大了。”秦偌合上了手中的伞,背靠在墙上,看着天空的雨云,轻叹一声:“如果可以谁想混黑帮啊,谁不想拜入大宗大门头上有人呢?但是跟着自己吃饭的兄弟,我是没法忍心抛下的,只能左右逢源找机会罢了……”   秦诺便这样唠唠叨叨的像个老头子一样说着自己的过去,将自己心中郁结宣泄出去。   “我也明白,既然做了这些事情,那就怨不得有一天被杀,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可我没想到来的那么快啊。”秦诺感叹道:“一个人轻而易举的做到了这种事情,我现在才知道天下有多大,临安又是有多小……”   不久后雨停了,秦诺那絮絮叨叨的话语声也终于也停了下来,他转过脸看向王清霁,声音落寞道:“谢谢你,你就当听了些疯言疯语吧,别放在心上。”   秦诺直接离开,没有任何的停留。   王清霁瞥了眼他刚才所站的地方,那把画着牡丹花的伞被搁在墙上,没有带走。   她想了片刻,拿起纸伞,运起内力赶上了秦诺的脚步。   “你落下的伞。”   王清霁叫停了秦诺,无视了他的愕然,面无表情的把伞还给了他。   “南城,辛雪十七巷里头第二间院子,救你一次。”   听到这话,秦诺脸上的愕然更甚,心里头更是莫名其妙。   许久之后,反应过来的他,才明白自己好像遇到传说中的奇遇了?   ……   王清霁此刻心中波澜起伏,自她来到了这个世界后,只有知道自己被定下婚约的那一刻,才有过这样的情绪。   她在穿越到这个世界前几年时也曾想过,会不会有同类和自己一样,来到了这个世界当中。   然而王家家规森严,在武道修为没有七境之前,并不能独自离开王家祖宅。她在王家里平静地生活了十七年,前世的记忆虽然仍在心头,但类似于这种想法,早已经忘得七七八八了。   王清霁刚才听着秦诺的自怨自艾,心中就感觉到一种古怪的感觉,直到那一句‘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她才明白过来,自己当日为什么生出了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今世生活让她性子变得清淡,素来寡言少语,在旁人心中从来是高不可攀的形象。而她也确实没有说过这种话,以至于秦诺有可能在别处听到,在刚才化用进去。   当日她还只是觉得自己产生了错觉,从未想到过秦诺可能是自己的地球老乡。幸好那日戒灵开口阻止了她,否则她恐怕永远发现不了这件事情。   一时欣喜下,王清霁沉思片刻,还是决定给出了这样一个在秦诺看来莫名其妙的承诺。   然而王清霁也明白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如果她对秦诺怀疑最后证实是假的还好说,若是她的猜测成真那就不是一般的纠结了。   不论有着什么样的原因,秦诺的血河帮确实是被她屠杀干净的,就刚才秦诺话里头的真情流露,她便确定秦诺对那十来个被她杀死大汉有着感情。现在想来,当日秦诺的沉思,恐怕是在担忧那些兄弟的性命。   尽管他也说了,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可人死不能复生,血海深仇不可能因为是地球老乡,就一笔勾销。   一路纠结之下,王清霁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吱~   王清霁推开房门,不大的屋子里头有一张桌子,而桌子上有一封信。看到那封信的第一眼,王清霁止住了脚步,感应四方。   许久之后,确定没有人的王清霁,才走到桌前,拿起了那封上了蜡的信。   封蜡上的印是一个王字,琅琊王氏的王。   她沉默了片刻,用内力破开肌肤,将一滴血落入封蜡之上,随后从中取出信纸。   ‘清霁,看到这封信后还请稍安勿躁,那日在你离去之时,我曾在你身上留有暗手,以防你遇上不测之祸,这也是叔父能找到你所在的原因。另外关于你离家一事,在我和你的伯父干涉下,家中已经默认,然而家风森严,你在外切记不要用本名行事,否则前功尽废,至于此次来信另有原因。’   王清霁拿出了第二页信纸。   ‘射潮剑阁最迟五月后重见天日,家中子弟也应以此历练,我受大兄之托付,教导了一位名叫泽言的庶出子弟些许时日,此人性格仁厚,尽管仍有瑕疵与不妥之处,但仍算是一块值得打磨的璞玉。他如今通过了考核,已经出外历练。若是他在射潮剑阁一事当中遭遇险情,多加援手,保他性命无忧便可。’   最后的落款是王念日,她的叔父。   她放下了书信,走出屋子,来到了院子里头。   雨过云散,上头的明月落在王清霁清秀的脸上,为她添上了一丝梦幻的味道。   许久之后,她轻叹一声。   “麻烦。”   作者留言:   PS:吃饭玩手机拖太久,就慢了点,抱歉。   发完这张就可以点签约了,希望一切顺利!   另外,感谢堕落恶魔的五块刀片。   至于游戏是lol,电一。(咱电脑太烂了,跑不动其他    第一卷#第八章 风起青萍末   翌日,潇湘书院中。   一日的课程已经完结,然而今日王清霁没有像平时那样直接离去,而是静静地看着屋外的梨花,等着刚回到临安不久的岑夫子开口。   岑夫子也在看,但看的不是梨花,而是池塘中的金鱼。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了许久,就像是有什么天大的奥秘一样。   如此过了许久,岑夫子忽然发出一声叹息,随即抬头看向王清霁,问道:“血河帮一事,与卿姬你无关吧?”   在那日接到血河帮最后通牒后,岑夫子便急匆匆地回了趟自己老家,为七天之后的事情做准备。结果今日他回到了临安,向人打听血河帮,听到的消息居然是血河帮被一位神秘人屠戮一空的消息,而命案发生的时间恰好就是他被威胁的那一日。   岑夫子虽然爱诗书,但他不是出身于寒门之中,本身也是一位后天九境的武者,只不过因为年老体衰,战斗力不足一提罢了。但后天九境的眼力还留有几分,岑夫子与王清霁相处了月余,自然知道这位临时的教书先生的武道修为,在同辈当中位列前茅,大约是有能力做到这种事情的。   然而当日他既然将王清霁拦在身后,那便是不愿意王清霁介入此事。迂腐也好,固执也好,反正是不愿意。   岑夫子认真地看着王清霁,将她所有神色变化看在眼里。   然而,王清霁只是一如既往地平淡道:“不是。”   听到这个答案,岑夫子才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那便好。”岑夫子点点头,叹了口气,语气落寞道:“这家已经没有几个人来读的书院,不值得让那么多人命赴黄泉。他们若是仇杀,那便由得他们去吧,怨不得旁人。”   就在两人谈话之际,书院大门却被敲响。   两人对视了眼,便一同走向大门处。   门开,外头有两人。   一位卖相不错的富贵公子,还有他的仆人。   “岑夫子,王先生,午安。”   富贵公子行了一礼,自我介绍道:“在下陈元堂,可否入内相谈片刻?”   岑夫子沉默了会,应了声好,便带着两人进到院子内。   递上热腾腾的茶水,三人席地而坐,那仆人则是在十来米外站着。   岑夫子直问道:“陈公子,有什么事情吗?”   “自然不是坏事。”陈元堂呵呵一笑,说出了自己的出身:“我父乃寒门出身,当年承蒙岑夫子教导,才有机会入了庙堂当中,如今代陛下看管临安一城。”   岑夫子不疼不痒地说了句:“原来是知府大人之子,老夫失礼了。”   “老先生休要如此。”陈元堂剑眉微蹙,说道:“家父久别临安,这次重回旧地已经物是人非,但第一时间想得起便是德高望重的岑夫子你,本想为岑夫子你将那血河帮解决,再上门拜访,却不料那血河帮眨眼间便去的干干净净,家父忏愧之际,只能让晚辈前来拜访。”   岑夫子听完这段话,沉思了许久,才问道:“陈吴雨?”   陈元堂笑着点点头,说道:‘不错,正是家父。’   岑夫子叹了口气,似是想不到过去的弟子居然有如此出息,而且还能记得他这位先生。   “对于潇湘书院如今处境,家父已有了解。”陈元堂轻笑道:“家父不愿岑夫子一生心血尽付东流,便决定以自己的名义,邀请城中俊杰大宴一场,让众多俊杰展露自身风采,一较高低。”   岑夫子听到一半,便明白了陈元堂的意思,他沉吟了片刻,婉拒道:“书院早已不剩几人,只不过白费功夫罢了。”   “今天自然是这样的,但明天就不是了。”陈元堂自信一笑,说道:“我尚有一位胞妹,岑夫子可愿意收为衣襟弟子,传授圣人道理?”   “罢了。”岑夫子勉强一笑,摇摇头,苦笑道:“书院落到这种地步,老夫也无有颜面误人子弟,就连现在的授课也是由卿姬一手负责的。”   陈元堂沉默了好会儿,看出岑夫子的确是没有那个心思后,也不再勉强:“既然如此,我回去将岑夫子的意思转告给家父,但不论如何,还请岑夫子前来参加宴会。”   岑夫子只能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陈元堂轻笑道:“那么,到时候就期待岑胡子和王先生的到来了。”   之后,两人再是闲扯几句,陈元堂便告辞离去了。   “唉。”   陈元堂一走,岑夫子便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微微仰头,扫视着自己数十年来的心血,眼中尽是追忆之色。那精心种下的梨花,亲手挖出的小池塘,这座不大的书院里头便是他的光阴。   “让他们都走了吧。”岑夫子落寞道:“不修己身,空求道理,不过是浪费光阴。”   王清霁默然不语。   岑夫子此次回来心境与之前截然不同,也不知遇到了什么事情。她与岑夫子虽然算得上是忘年交,可这种事情她也没法说什么。   “抱歉了,卿姬。”岑夫子转过头对她说道:“那处院子你便住着吧,但书院我是不准备办下去了。”   “没事。”王清霁轻声应道:“我总不会饿死的。”   “你说的也是。”岑夫子笑着点了点头,又说道:“至于知府那场宴会,你若是不喜,我一个人去便是,你不用勉强。”   王清霁想了想,回道:“一场宴会罢了,何来勉强一说。”   “既然卿姬你愿意……”岑夫子眉头皱起,思考片刻,不太确定地问道:“那书院中可有值得培养的人?”   王清霁沉默了会,忽然想起那位少年老成的学生,便说道:“有一位。”   岑夫子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答复,先是愕然旋即便是洒然一笑,莞尔道:“那便让我慷他人之慨,算是做点好事吧。”   岑夫子又问道:“那学生武道如何?”   王清霁直接回答道:“刚入七境。”   “嗯?”岑夫子沉吟片刻,却还是想不起自己那些学生哪个有这样的修为。   “靠窗倒数第二位。”王清霁解释道。   岑夫子这才想起来是谁:“那人是这几日刚来的吧?”   “昨日。”   “家住何处?”   “不知,其父为龙须面馆老板。”   “短短两日,不知为人到底如何,我还须亲自走上一趟,他叫什么名字?”   “宋临渊。”   作者留言:   PS:又是2k出头一章,不过总算是把必要的事情交代完了。   今天回头看了下,发现三万字了,都没有一个正经女角色(除开妹妹)和主角见面……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今天收藏才完全不涨吗?    第一卷#第九章 挽剑   在那个下午的谈话之后,岑夫子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将书院的后续事情一一办妥,正式宣告着临安城里头有数十年历史的潇湘书院成为了过去。   随后岑夫子又亲自登门与宋临渊长谈,宋临渊思考许久后,还是接受了岑夫子的好意,答应当日一同前往知府的宴会。   在这之后,岑夫子拜托王清霁稍微对宋临渊看一二,随即离开了临安城,再次回到自己老家了,大约宴会之前都是不会再回到临安。   至于已经闲置的书院是岑夫子多年心血,自然不可能卖与他人,只好让王清霁和宋临渊在闲暇之时打扫,维持着样子。   反倒是王清霁如今的生活变得乏味起来,武道已经入了瓶颈,不是靠水磨工夫能够解决的。而以往除了练武外她最常做的是读书,但身在临安却是无书可读。   王清霁也曾问过戒灵,能否再授予她风月不存真诀中的先天招式,然而得到的答复是贪多嚼不烂,以此为理由拒绝了她的请求。   这几日下来,闲来无事的王清霁便是游湖赏花、江边垂钓,一坐便是一日。   今天的她腻了外头景色,便拿了张凳子,坐在院子里头舒服的晒着太阳,任由时间流淌。   咚、咚、咚~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王清霁才有些不情愿的睁开双眼,站起身来打开了院门,看看是谁来找她。   一位面容精致,身着鹅黄衣裳的英气少女站在门前,那双明亮的眸子里头藏着一股锋锐之意,而她的腰间则是挎着一把玄色长剑,从剑鞘的精致便可以看出来出自名家之手,价值不菲。   “王先生,早安。”   她粉唇微动,声音清冽如泉水:“我名陈净璃,今日前来是送请柬的。”   王清霁微微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伸手从陈净璃手中接过请柬。   “进来吧。”   王清霁侧开了身子,让陈净璃走入院中,然后关上了门,才问道:“何事?”   她又不傻,来人姓陈且衣着华贵,必然身份不寻常,很大可能表示那日陈元堂口中的妹妹。   堂堂知府何至于让自家亲女儿到处跑送请柬,这种下人能办妥的事情,能让这种身份的人亲自跑动肯定是有原因的。不外乎是请的人身份更为尊贵,又或者另有意图。   王清霁的身份的确符合了第一个原因,但她不觉得那位知府会知道她真实身份,那么只能是另有图谋了。   “岑夫子离开临安前,我曾与这位家父的恩师闲谈一二。”陈净璃忽地笑了起来,嘴边两颗梨窝浅浅,甚是可爱:“岑夫子对我甚是欣赏称赞许多,然而我却听出他言语之中还有所保留,就像是有一位比我更好的人。”   说到这里,她抿了抿嘴,眉头轻轻蹙起:“我便觉得好奇起来,拜托兄长查了下,发现最可能的人是王先生你便登门拜访了,如今一看果真不假。”   她没有说下去,可那眉目之中的意思已经足够明显了。   “继续。”王清霁没有丝毫讶异,依旧平静道。   “于是,我便开始查你的来历。”   陈净璃说到此处,顿了下,十分礼貌的向王清霁低头说了声抱歉,再是抬起头继续下去。   “我发现你是从一月前突然出现在临安,在西子湖断桥上遇到岑夫子,一见如故之下成为了潇湘书院的先生,可有错?”陈净璃嘴角含笑问道。   “没有。”这种事情一问岑夫子便知,王清霁无法否认。   “先说一点,我不在乎你是因为什么而隐藏身份。”陈净璃看着王清霁,洒然一笑,道:“我只知道你有八境的修为,作为我出山以来第一个正式的对手,是极好的。”   王清霁瞥了眼少女腰间的名贵长剑,没有说是与否,反而开口问道:“挽剑池?”   “好眼力。”陈净璃赞道,直接承认了自己的师承。   尽管陈净璃如此称赞,可王清霁却不觉得这算什么眼力。这只不过是挽剑池的人太有特色了,又或者说挽剑池太过于出名了。   天下数得上的大宗没几个,而从这些地方出来的人基本上都各有特色。天道宗每一代的大弟子看上去都像是无所事事,闲云野鹤的样子。麓山书院出来的人倒是千奇百怪,可都不离开自己心中所认定的那个道理,无论多么的荒谬。相比之下离恨天的人倒是要简单上一点,只是单纯的高高在上,不把人放在眼里。   挽剑池作为剑道魁首,能与这些并列,门下弟子自然也不是正常人。王清霁在书中得知,每一位挽剑池弟子第一次下山都有一条铁则,那就是佩剑不碎便不能回山门,这条铁则被戏称为碎剑问道。之所以会诞生出这样一条奇怪的铁则,则是因为挽剑池中的挽剑池有着神乎其神的效果,只需要将自身佩剑投进池中,便能得到一把破而后立更上一层楼的剑器。   那么,剑要怎么才能碎?道要怎么问出来?聪明的挽剑池弟子想出了一个简单的办法,找人较量。无论是分高下,决生死,任何一位挽剑池的弟子遇到心仪的对手通常都是死缠烂打的,除非差距大到他们也产生绝望之意。   思虑至此,王清霁只能点头答应了陈净璃的请求。   陈净璃看到王清霁答应,当即欣然一笑,拔出了腰间长剑直指王清霁,气机已然锁定。   两人间只有两米距离。   “剑名,千雨。”   她自知修为有所差距,也不谦让,便是一剑刺出。   剑光乍起恍若惊雷,三尺青锋划破长空,霎那间便来到了王清霁身前。   直指眉心。   “有点意思,可惜人差远了。”戒灵点评道。   王清霁秀眉微蹙,脚尖一点,身子轻轻移开些许。   陈净璃见状一笑,正欲将手中长剑随之而去时,却发现自身感知中王清霁的气机骤然消失。明明看到王清霁人在何处,但这依靠气机牵引的一剑却硬是无法刺出。   “哼。”   陈净璃心中一怒,内力急剧运转,剑光化作千道雨丝落向王清霁所在。   “徒具其型,无有其意,花架子罢了。”戒灵又说道。   “一招。”   王清霁看着那剑光大雨,淡然道。   她向前一步,踏入滂沱大雨之中,任由雨水再是急促,身上仍是洁净依旧,锋利无比的剑锋不曾碰到她分毫。   王清霁伸出右手,划破了重重雨幕,二指轻松夹住千雨剑尖,就像是随手拈花一般,轻而易举。   短短两招过去,陈净璃就已经满头大汗,她看着自己剑尖被定住,眼中尽是不可思议。浑身内力灌入长剑中,却是石沉大海般没有丝毫回应,无论她再怎么用力,也没法再次将长剑挥动起来。   多次尝试后,陈净璃终是松开了剑柄,不可置信的倒退两步仰头看着天空,仿佛是在提醒自己还在做梦。她那合身的衣裳已经略有凌乱,香汗不时从锁骨滑入略微散开衣襟之内。   许久之后,她才回过神来,看着已经坐在凳子上的王清霁,心头茫然地开口问道。   “这是什么?”   作者留言:   PS:半夜睡不着,起来写了一章,第二章如无意外还是晚六点吧。   至于前面那章有碍市容,想了想还是删了,并不是要食言的意思。   还有啊,问我是不是写百合那位书友,标签写的很清楚了啊……虽然我是拖沓了一点,但不至于行骗啊!   最后,周一了,求一下推荐啥的,十分感谢    第一卷#第十章 无法安静的人   陈净璃心气很高,又或者说每一位挽剑池弟子心气都很高。但心气高不代表不自知,陈净璃挑战之前就已经明白,自己胜算不大。   但在她预想之中,自己起码能在王清霁走过十来招,再落败的。却没想到处心积虑的第一剑被轻松躲开,而自己最得意的第二剑竟被空手入白刃,败的如此干净利落。   她不是不可以接受失败,但作为一名剑客被人这样打败,实在是一种巨大的打击。   陈净璃弯腰捡起自己的佩剑千雨,打量了一眼发现剑刃上并没有裂缝,便将长剑起收回鞘中搁置一旁,然后走到闭目养神的王清霁旁边。   她深呼吸了几口,强行将情绪稳定下来,才认真地问道:“你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射潮剑阁事了之后?”   “不知道。”王清霁答道。   陈净璃秀眉皱起,显然不太满意这个答案,她又想了想才问道:“你不是为了射潮剑阁来的临安?”   “自然不是。”王清霁诚实答道。   她这话说的十分坦然,不禁让陈净璃也觉得王清霁来到临安只不过是巧合。最主要她也不觉得射潮剑阁里还有什么东西,能吸引到眼前的清秀女子。这位王先生才十八岁,就已经有后天八境的武道修为,其背后必然有着大势力的精心栽培,完全不需要去争里面的东西。   五个月之后,也就是钱塘江大潮之际,射潮剑阁将会随着大潮重现天日,届时只要是先天之下的人都能进入其中。但一群后天的小辈们,修为也不够进入射潮剑阁真正的核心之处,除了别有图谋的人大多只是当成一次历练罢了。   更何况射潮剑阁一事诡异至极,沉入海底百年之后莫名其妙的被高人算出要重见天日。谁也猜不到里面究竟藏有什么危险,整件事情浑身上下散发着阴谋的气味,可以说风险和利益不成正比。陈净璃下山后来临安也不打算在射潮剑阁得到些什么,她只想找几个好的对手,较量一番就足够了,却没想到第一个人就让她踢到了铁板。   陈净璃进入屋子,搬了张凳子出来,坐在王清霁身旁,仔细地打量着王清霁的面容。   很普通,十分普通,纵然容貌在平常人眼里算得上是清秀可人,但也仅仅如此。在陈净璃的眼中,眼前这张脸必须要再美上十分,才能对得起那双动人的眼睛。   于是,陈净璃顺着心中直觉,问道:“这不是你真正的样子吧?”   王清霁睁开双眼,看了眼浑身凌乱的少女,轻声道:“整理一下自己,然后离开吧。”   陈净璃先是愣了下打量了一下自己,才伸手将自身衣裳发丝打理好。然后又把凳子搬回屋子里头,再是对着王清霁说道:“只要你一日不走,我还会来的。”   王清霁没有回答。   她走到门前,又停下了脚步。   “宴会是七日之后,我很期待。”   言罢,推门而出。   ……   萧兮霜虽然被视作临安城第一纨绔,但其实他并不喜欢来万花楼这种地方。   原因有很多,万花楼是离恨天的地盘,他不放心。二是他自己有意中人,而那位意中人向来爱吃醋,不喜欢他来这种地方。   但今日萧兮霜还是来到了万花楼,来找那位离恨天的于姑娘。   其实,万花楼背后是离恨天这件事情,可以说城中有点地位的人都知道了,之所以一概视而不见,只不过是离恨天势大罢了。   通报过后,萧兮霜便随着一位侍女,穿过了楼宇林立,种满奇花异草的万花楼,通过一条蜿蜒小径来到了一处悄无人声的幽篁中,只见万杆翠竹和一栋木屋映入眼中。   适逢春日,竹林清幽寂静,万杆翠绿随风摇动,令人脱尘忘俗,萧兮霜心头种种算计也都放在一旁,静静欣赏如此美景。   “在临安中寻得这一片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落在泥土里的枯叶被踩响,一道声音在萧兮霜耳畔响起,萧兮霜转过头看向从竹林外行来的于姑娘。   于姑娘今日穿着绣有蔷薇的黑色长裙,白皙的肌肤与深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把她衬得像是落入凡尘的仙子。而那张明雅秀丽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笑意,全然不见平日的妩媚。只有那双眸子依旧神采飞扬,自信流露。   “的确,也只有家大业大的离恨天能做到了。”萧兮霜回过神来,随意应付了句。   即便萧兮霜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来自离恨天的于姑娘,可仍会被那绝世容貌所吸引,松下心头的戒备。   于姑娘不以为然,只是悠然道:“萧公子,还是说明来意吧。”   “听闻,那血河帮的秦诺投靠了你。”萧兮霜看了眼于姑娘,轻笑道:“那有没有兴趣知道,那位灭了血河帮的人,是谁呢?”   于姑娘噗哧的笑了一声,然后用那神采飞扬的眸子横了萧兮霜一眼,淡然道:“想要借刀杀人,你也想的太容易了吧。”   萧兮霜自然不会想的这么容易,离恨天确实很在意射潮剑阁一事,但也不会疯狂到要将所有竞争对手踢出局,一个来意不明的白衣人还不至于触碰到离恨天的底线。但萧兮霜亲自前来,自然是有自己的想法。   “于姑娘,新任知府七日后大摆宴席,那人也在邀请名单里头。”萧兮霜莞尔一笑,道:“那人的请柬是由知府大人那位出身挽剑池的女儿亲自去送的。”   “噢。”于姑娘长长地噢了一声,脸上笑的更是灿烂:“你倒是想的挺好,这样把她的身份告诉我,是想让我忍不住去动手试试吗?”   萧兮霜就像是听不到于姑娘话中冷意,脸上依旧从容自在:“新官上任三把火,我只是怕这位知府胃口太大,对不该做的事情蠢蠢欲动罢了。那人武功你也应该从秦诺口中得知,整座临安能进入射潮剑阁的人里,也就于姑娘你能够与那人分个高下,我等是远远不足的。”   “要是那人对射潮剑阁没有兴趣呢?”于姑娘淡然猜测道:“说不定,那人只是想来钱塘江看潮,来西子湖看山看水,看那三潭映月呢?”   萧兮霜浅笑道:“那就由于姑娘自由心证了。”   说罢,他便告辞而去,离开了这处幽篁。   于姑娘瞥了眼萧兮霜的背影,转身回到了竹屋之中,朝着静坐着的秦诺问道:“有什么想法吗?”   她刚才刻意没有压下声音,便是让两人的对话被秦诺听到。   “真的要说我想法吗?”秦诺反问道。   于姑娘横了秦诺眼,没有说话。   秦诺嗤笑一声,轻声道:“我第一个想法就是,你要换个试题来考我了。”   于姑娘秀眉轻蹙,瞪着秦诺,却又忽然展颜一笑:“我想到了。”   “你和我一起去见那人一面。”   接着,于姑娘语气变得戏谑起来。   “然后呢,你就算是离恨天中人了。”   “如此随意?”   “便是如此随意。”   作者留言:   PS:补觉睡了好久,及时赶上了!   谢谢你们投的票    第一卷#第十一章 长叹不幸   王清霁略为无奈地看着自己身旁的少女。   自从那日之后,陈净璃每日都要过来和她待上不短的时间,甚至有时候她不下逐客令,陈净璃都不会自行离开。   王清霁也曾问过她,剑道是这样修的吗?   陈净璃只是答道:为什么修剑道就不能活泼,非得冷冷冰冰不像个人。挽剑池剑道百花齐放,无情剑道只不过是其中一条路罢了,她走的是寄情于剑的道路,顺从内心才是她的修行。   今日依然如此,王清霁起早时看到天空阴云密布,心中忽然来了兴致,便带上了长琴打算再游一遍烟雨朦胧的西子湖,结果刚走出巷子就看到来找她的陈净璃。   陈净璃今日穿的是月白色长裙,漆黑的长发绾至脑后用一把簪子固定好,露出了雪白的脖子,两侧发丝垂落在精致面容一侧。今日的她把平日的英气尽数收敛,就像是一位安静的大家闺秀,只有腰间长剑仍然提醒着旁人她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气女子。   “王姐姐,今日是要去游西子湖?”陈净璃打量了会王清霁的装扮,轻声问道。   王清霁点点头,应了声是。   “那挺好的,我人生中第一次游西子湖是和王姐姐一起,以后想来也是件值得回忆的事情。”陈净璃轻笑着说道。   走着走着,王清霁忽然问道:“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陈净璃听到这个问题,脚步忽然停下,看着王清霁的侧颜,露出一丝愕然之色,道:“我还以为王姐姐你永远不会关心这些事情呢。”   王清霁也停下了脚步,回首看着离自己仅有几步之遥的陈净璃,漠然道:“我也是个人,只不过比较喜欢安静罢了。”   陈净璃扑哧一笑,连走几步到王清霁身旁,脚尖微微踮起,在王清霁耳畔私语道:“我还以为卿姬姐姐你心中只有修炼呢,就像是天道宗出来的人那样,想不到也有好奇心。”她说完这句话,踮起的身子落下,才真正解释道:“王姐姐,就算是你也有着好奇心,那我更不可避免了,恰巧你身上就充满着秘密,让人无法自拔。”   “秘密?”王清霁问道。   “对的,秘密。”陈净璃莞尔一笑,低声道:“我想知道你究竟来自何处,真名叫什么,练的是什么功法,喜欢着什么样的人,有着什么样的想法,这对于我来说都是秘密呢。”   “为什么我不能是散修?”王清霁反问道:“云城城主白河愁散修出身,如今不也是威震天下?”   “这样就没意思了哦。”陈净璃轻笑道:“这世上固然有散修后来居上登临天人之境,但能够在二十岁之前走到后天八境成就内天地的,绝不会是偶得功法的散修,纵然他们有着不输于世家、宗门子弟的天赋,奈何无人指点前路,此时的进度必然要落后于我们这些人。”   说罢,她望了样王清霁,问道:“如果我没猜错,姐姐你八境恐怕已经走到了最后,只差一丝机缘便能勾连外天地,步入九境之中了吧?”   王清霁不置可否,但在陈净璃眼中便是默认了。   陈净璃没有继续说下去,话锋一转道:“同样是王姓,姐姐你倒是让我想起那位传闻中的王家大小姐了。王谢二家这一辈出外游历的子弟,谢家还有着那位谢道斐撑着场面,而王家则是尽显颓势,连带着那位传闻中王家千年以来天赋第一的王大小姐也被看低许多,让人觉得徒有虚名。”   “嗯?”王清霁听到关于自己的话题,心中好奇。   陈净璃一直注意着王清霁的神色,看到她变化的瞬间,便立刻接着说道:“王家传有朱雀离火真诀,为世间一等一的神功,直指天人之道。而那位王大小姐却偏偏放弃了那天人神功,选了那天遁剑诀来练,这事情在挽剑池上下可是热议了许久的,听闻明光剑主曾经有意前往王家,要收那位大小姐为真传弟子呢。”   陈净璃口中的明光剑主,便是挽剑池中最有希望接过掌教位置的先天高手。   “真传弟子,如此儿戏?”王清霁不解道。明光剑主有意收她为徒这事情,就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陈净璃笑了笑,解释道:“我听一位师兄说的,明光剑主与那王大小姐的父亲曾一同游历江湖,乃至交好友,只是不知道这事情到底是真是假罢了。”   听到少女的话,王清霁忽然一惊。她陡然间回想片刻,却发现自己只知道双亲意外死去,连死在哪里不知道,而在家的一年里也没有人与她说过这事情,她实际上就连双亲的尸首都没见到一面,祭拜的也只是衣冠冢。   如今看来,自己的双亲好像是有些了不起的样子,不愧是能生出这样女儿的人。   “不过再说那位王大小姐也没用,她还得守上两年孝,才能从王家出来呢。”陈净璃惋惜道:“那时候想必她已经不是我身边这位王先生的对手了。”   “的确可惜。”王清霁不痛不痒地回道。   她此时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王家敢让她随意外走,还不怕她被人识破身份,有辱门风了。王家传承千年,给外人的印象就是古板与严谨,不可能有人做出逃婚离家不守孝这种事情,只要她不自己跳出来说她是那位王家大小姐,恐怕没有人会将王清霁与王卿姬联想到一起。   更何况,她的名字好像根本不为世人所知,所有提到过她的人都只是称之为王大小姐。   想到这里,王清霁不由得问了一句:“那位王大小姐,名字是什么?”   “这倒是不知道,没有刻意关心过这种事情呢。”陈净璃思索了片刻,无奈地回答道:“好像连那些出外历练的王家子弟也都是称之为大小姐,没有人直呼其名。”   “那她也挺神秘的。”王清霁莞尔道。   “啊!”   陈净璃停下了脚步,愣在原地看着王清霁,脸上全是惊讶之色。   “怎么了?”王清霁疑惑道。   “姐姐,我没看错吧?”陈净璃靠到王清霁身前,认真地说道:“你刚才居然笑了!”   “那又如何?”王清霁仍然不懂。   陈净璃沉默了许久,才说道:“这是我们认识四天以来,我第一次看到你笑,在这之前我还以为你没有这个表情。”   “我说过,我也是个人。”听了这句话,王清霁不禁有些无语。   “可惜了,虽然和我说话,但却是因为另外一个人而笑。”陈净璃无视了王清霁的话,喟然长叹道:“这大概就是幸运中的不幸吧。”   不知不觉,就在言语之间,两人已经来到了西子湖。   陈净璃尚是第一次来到,一眼望去心神顿时沉入其中,久久不能回神。   王清霁也随着她,就站在身旁,静静等待着她。   许久之后,陈净璃才回过神来,用那对明亮的眸子看着王清霁,请求道:“姐姐,能否为我弹上一曲?”   作者留言:   PS:来了   主角笑那段,的确是第二卷的第一次(除非我自己都记错了,但如果是这样请务必告诉我,我要去黑幕修改!    第一卷#第十二章 我姓于,他们都叫我于姑娘   凉风阵阵。   没过多久,雨便来了。   烟雨中的湖光山色,宛如仙境。   琴音奏响,王清霁弹的是应景的潇湘水云。   雨雾迷茫将远山景色掩去,两人于一叶轻舟中冒雨游湖,王清霁十指轻抚长琴,琴弦之音与雨声相合,将自身情感尽数寄予琴音当中。   一曲尽,王清霁心中哀叹一声,看着烟雨中的西子湖,略有思愁,她心里头总感觉今日有些不喜欢的事情将要发生。   琴音落下许久,陈净璃才醒过神来,赞道:“不愧是姐姐,刚才可谓是天籁之音。”   “谬赞。”王清霁没有回头,只是自谦了句。   此时雨丝不止,王清霁盘膝而坐船头,膝上放着长琴,氤氲青气从体内冒出将雨丝拦下。而陈净璃没有她的修为只好是撑了把伞,坐在王清霁左后侧,静静地看着她。   “真美呢。”   陈净璃目不转睛地看着王清霁的侧颜,忽然问道:“能让我看看姐姐你真正的容颜吗?”   王清霁沉默片刻,才说道。   “有人看着我们。”   ……   不远处的山边凉亭,于姑娘和秦诺正隔着烟雨望着湖中那叶轻舟。   纵然烟雨朦胧,也不能阻挡两人的视线穿越雨雾,落在船头两人的身上。   两人来的凑巧,刚好把那一曲潇湘水云从头听到尾。   琴声动人,西子湖美,就连于姑娘也不禁为之心神沉醉,直至现在才想起自己今日是要做什么的。   于姑娘的声音不同寻常的平淡,此刻与满湖烟雨相衬,格外温柔:“你觉得,萧兮霜说的话是真的吗?”   秦诺听到于姑娘的话,才将心头那萦绕不去的哀愁撇在一旁,轻声道:“我希望是假的。”   “既然你希望不是她,那也就是她了吧。”于姑娘莞尔一笑,称赞道:“选择今日来,实在是一大幸事。如此佳人,西子湖中血手抚素琴,当真称得上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了。”   秦诺看着湖中人影,心中有万分不解与郁结。他此刻看着湖中那若隐若现的青气,已经明白她便是那日的白衣人。然而他完全不懂,为什么那日避雨后,这人又要承诺救自己一命。难道说她听到了那日自己发的牢骚,感觉过意不去吗?   那未免太可笑了。   “接下来怎样?”秦诺回过神来,朝着于姑娘问道。   于姑娘拿起搁在一旁的伞,轻声道:“她发现我们了,去见个面吧。”   两人各持一伞,于姑娘在前,秦诺在后,步伐不急不缓的走向湖边。   湖水已经不远,而那艘轻舟依然留在湖中,没有丝毫靠拢过来的意思。   于姑娘看着这一幕,莫名其妙地笑了声,说道:“看来,她不想理会我们呢。”   “挺像你们离恨天的作风的。”秦诺调侃道:“倒是于姑娘你和离恨天不太像。”   “哦?”   于姑娘扑哧一笑,风情万种的横了秦诺眼,嗔怒道:“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我这个离恨天当代圣女是假的咯?”   秦诺听到这句话,不禁愣住。他对于姑娘的身份有过许多的猜测,但都没想到她居然是离恨天中的圣女,魔道第一宗门离恨天年轻一代的魁首。更没想到自己落魄无奈之下,抱上的居然是这样一根大腿。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事情?”秦诺不解道。   “这难道是是不能告人的秘密吗?”于姑娘反问道。   秦诺沉思片刻,发现无法反驳,只能说道:“好吧,你喜欢就是了。”   “去找艘船来吧。”   于姑娘看着仍在湖中的两人,轻笑道:“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   王清霁看着湖边两人,终于明白心里为何有不好的预感了。   “怎么了?”   陈净璃顺着王清霁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站在湖边的那两人,便开口问道:“姐姐你的朋友吗?”   “不是。”王清霁摇头道。   此时,两人看见秦诺转身离开,留下于姑娘一人,而那位于姑娘感觉到两人视线后,露出了一个赏心悦目的笑容,以作回礼。   “这人,长得真的是好看呢。”   陈净璃又看了眼王清霁,轻笑道:“感觉她和姐姐你是属于一个档次的呢。”   “知道她是谁吗?”王清霁问道。   “不知道呢。”陈净璃摇头道:“我初来临安没几天,时间都花在姐姐你身上了,没空关心她人,不过这人如此好看,想必名头很大吧。”   两人谈话间,一艘无盖木船从远处而来,破开了朦胧烟雨,停在于姑娘的身前。   她脚尖一点,身子便飞落到船头上。   然后,船朝着王清霁与陈净璃开来了。   看到这一幕,陈净璃不禁秀眉微微蹙起,问道:“是来找姐姐你的吗?”   王清霁不答,拿起放在膝上的长琴将其背负在身后,然后起身。   陈净璃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也收起了自己的小情绪,安静地站在王清霁身后。   在两船仅有一米距离时,来船稳稳地停住,秦诺走到于姑娘身后,疑惑地看着王清霁。   先开口的是于姑娘,她的声音清脆如黄鹂:“我姓于,他们都叫我于姑娘。”   王清霁面无表情,只是出于礼貌的回了句:“敝姓王。”   “今日冒昧前来,打扰了王先生的雅致,实在是不好意思。”于姑娘仍然说着客套话。只是这句王先生,刻意透露出自己已经查过了王清霁。   “既然知道自己打扰了,那么请走吧。”王清霁直接下了逐客令。   “哦?”于姑娘长长地哦了一声,用那炯炯有神的眼睛不断扫视着对船的两人,摇头道:“实在不像呀。”   王清霁没有理会,陈净璃反倒是瞪了于姑娘一眼。   “好了,玩笑到此。”于姑娘将脸上玩味的笑容收敛起来,正色道:“我重新介绍一下自己,离恨天圣女于素铭。”   王清霁听到这话,脸上仍是无动于衷。然而一旁的陈净璃双唇微微张开,脸上先是惊愕再是阴沉。   离恨天出来的人基本眼高于顶,行事全由己心,向来是只有别人上门去求他们,没有他们来拜访别人的道理。   能够让离恨天圣女亲自前来的事情,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能想到,绝不会是件好事。   不过,陈净璃想了想,便放下心了。   在她看来,有着八境圆满的王清霁在年轻一代中不说全无敌手,也是数一数二的人了。于素铭只要还没到九境,那么两人胜负只有交手后才能知晓。   至于叫家长这种事情,陈净璃可不相信王清霁背后没有大势力,到时候十有八九是打不起来,雷声大雨点小。   就在陈净璃胡思乱想间,王清霁开口了。   “所为何事?”   “很简单,只是替我身后这人,寻个说法罢了。”   “如何寻?”   “证明你有这个资格先吧。”   作者留言:   PS:签约过了,实在是很感谢你们的支持   以后会努力的。    第一卷#第十三章 你这是在替……   烟雨湖中,两人对持。   于素铭放下了手中的伞,伸手接过秦诺递来的一把通体蓝色的横刀。右手握住刀柄,将刀锋从鞘中取出。她拔刀的速度很慢,没有纸伞遮挡的雨水落在了刀身之上,顺着角度划过刀锋,将那把明亮的横刀洗的发亮。   刀长不到三尺,上面没有任何的花纹,光滑的如同镜子,没有丝毫的花俏之处。当刀尖从鞘中出来时,秦诺和陈净璃只觉到一股刺骨锋寒涌上心头,令人心地发寒。   “无暇。”   于素铭轻声说出了横刀的名字,那宛若一泓秋水,清澈明净的刀锋,也确实称得上无暇二字。   “这刀不错,你们之间的胜负现在是五五开了。”戒灵忽然出声道。   王清霁没有理会戒灵,只是看着于素铭手中横刀,称赞道:“很美。”   无暇出鞘后,于素铭整个人便与之前完全不同起来了。如果说之前还有人怀疑她是在假冒离恨天圣女,那么现在的她则没有人会不相信。   于素铭不复微笑之色,她听到王清霁的赞赏,只是傲然道:“当然。”   看到这一幕,陈净璃忽然生出些奇怪的念头,忍不住出声道:“圣女阁下,我怎么感觉你这是为了身后那个男人出头呢?”   气氛顿时沉默,僵硬起来。   秦诺先是愕然,然后再是用同情的眼神看着陈净璃。   而王清霁则是向前一步,将陈净璃挡在了身后。   至于陈净璃,话说出口之后,便明白自己这句话是有多讨人厌,于是也乖乖的躲在王清霁身后。   于素铭刀锋倾斜指向湖面,身姿潇洒,宛若雨中仙,她柔声道:“你当然可以这样认为,而我也阻止不了你怎么想。”   “但是,说错了话的后果,总该是要承担的。”   话音方落,烟雨之中便亮起了一道白光,照破了蒙蒙烟雨,将要落在陈净璃那白净的脖子上。   刀光亮起的瞬间,戒灵感叹道:“星霜劫,真是许久未见了。”当日他口中说出的一十七种功法,其中便有离恨天的不世神功星霜劫。   铮!   在刀光将要照落在陈净璃身上的前一刻,王清霁身形倏然消失后又出现在陈净璃身前,右手拔出被悬在腰旁的千雨,应上无暇之刀。   铛!   刀剑交击之声响彻湖心,在两人内力对撞之下就连雨丝也为之停滞片刻。   两人皆是一击脱离。   “不错。”   于素铭先是称赞了句王清霁,才看向脸色发白的陈净璃,轻声道:“若是她败了,你就葬身这西子湖中吧。”   另一旁的王清霁听到这话仍旧平静,只是将临时拔出的千雨重新放回剑鞘之中。   看着这一幕于素铭眉头微蹙,但也没有说些什么,而是安静地等待着。   她相信如此年纪能和自己争锋的人不是蠢货,既然放弃趁手的宝剑,来和自己一战,必然是有着理由的。   王清霁当然是有着自己的想法,千雨的确是一把好剑,虽然逊色于无暇,但她向来不习惯兵器,之前所修的天遁剑诀虽有剑字,但实际上却是走的气兵一道,于剑法上没有多少造诣,强行用剑只不过是拖累自己。   “抱歉。”   王清霁轻声说了句,便伸出那被青气氤氲的右手,探入烟雨之中。   “有趣。”   于素铭看到这一幕,不由得轻笑出声,也不着急地等待着。离恨天中人,从来不屑做下三滥的事情。   而她身后的秦诺,看着那只曾经洞穿自己兄弟的素手,心情万分复杂。   在三人的瞩目之下,一团烟雨,被王清霁从西子湖中取了出来。   以雾化其形,借雨水为锋,再以盈盈青气点缀,融一地风流为一物。   于素铭神色渐渐凝重,看着那把不过尺长的气兵,沉声问道:“它的名字?”   “悔无。”王清霁答道。   这世上武道被分作三个大的层次,后天、先天、天人。后天中的较量仍是两者气力之间的高下,即便是后天九境也不过是营造出幻觉,实际上和法用天地的先天高手差之甚远。   而先天高手脱离了人体的限制,自然会创造出相对应的招式,来发挥自己的能力,而这种招式便是不输于功法的珍贵宝物。   对于这个世界上的天才来说,能在后天时期掌握了先天武道,便是证明了自身的天赋。   王清霁作为天才,自然是做到了。   悔无便是风月不存真诀中所传承的招式,融天地风流于一刃之间,与它为敌便是切切实实的与这片天地为敌。   嗡嗡嗡!   平静如境的水面忽然颤抖起来,观战的两人只觉心头一阵气闷,正当他们各自准备退后避开时,两股对于他们来说可望不可即的浩大气机几乎同时倾吐,随着一声轰然巨响,王清霁和于素铭所站立的船头已经被气机所撕裂。   碎木漫天飞舞,两人借力纵身跃起,已经在空中交上了手。   于素铭挥舞手中无暇,洁净清亮的刀光划破了重重烟雨,迫向了王清霁咽喉处。   嗤的一声,刀光就已经来到了王清霁的身前。   这一刀很快,但不同于寻常的快,而是有着一种让人很别扭以及不舒服的感觉,诡异至极。但在这一刀落下之前,王清霁手中烟雨已然化剑将这一刀稳稳拦住。   铛!   光火溅开四方,剑指烟雨与刀锋相抵陡然炸开,两人飘然落下。   轰!   湖水激荡,将两条只剩下了半个身体的小船推向远方。   刀光不依不饶,于素铭再次推动刀势,以湖面碎木片为支点,踏波湖中再次袭向王清霁。   王清霁神色不变,轻挥手中烟雨,大雾泛起,她的身形气息骤然消失不见,隐藏于雨雾当中。   “瞒不过我的。”   高傲的声音响起,早有准备的于素铭脚步一顿,内力倾吐而出,一股寒意袭向周身。   随即,刀光闪动。   于素铭身形陡然拔高,如天光破晓的一刀惊鸿般朝着王清霁所在落下。   刀光恍若白线划下,将一切拦截在前的事物划开。王清霁脚尖一点吐出内力,于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这一刀。回头望去,她察觉到一道浅白霜迹悄无声息的出现到刀锋所过之处。   “有意思。”   王清霁十分难得的露出了真正的笑容,身形爆射而出,带着手中烟雨冲向了还未站稳的于素铭。   铛挡挡!   在两人疾风暴雨般的交手中,光火的绽放从未有过一刻的停歇,原本雨天阴郁的西子湖心被光芒照亮透彻,恍若白昼。   这番异象自然把许多游人的目光吸引了多来,观战的人看着这惊人的一幕,眼睛根本不愿移开,就连询问湖中两人到底是谁也都不愿意做。   而秦诺和陈净璃两人心中更觉苦涩,他们都曾与王清霁交过手,却从未想到过她竟然强到了这种程度,再以此回想起自己的状况,只觉得人已经是白活了。   “不错,不枉费我选你为出道第一战的对手,但是时候要结束了。”   “好。”   随着王清霁的接受,空气忽地冷了些许,王清霁心底陡然生出一阵寒意。   “星霜葬年华,我愿以无暇相送。”   雨雾之中的于素铭欣然一笑,手中无暇忽地飘然落下,温柔地落在王清霁心头之上。   眼前,温柔的刀光已经即将落下,占据了王清霁所有的视线,无可回避。   莫名心悸、莫名喜悦、莫名恐惧、莫名其妙的难受,王清霁心中升起万般念头,怂恿着她行懦弱之举,但这些杂念只不过是无根之水罢了。   王清霁朝着那刀光露出了一个淡不可见的微笑,然后举起了那西子湖的烟雨,迎上了无暇的刀光。   她此世生来十数年里清心寡欲,静心养性,这种专攻心境的招式,尽管引起了她一瞬间的失神,但是顷刻间就被她压制下去。   莫名一刀遇到她,只不过是一颗小石子落入湖水当中,仅仅能引起丝毫的波纹,对于王清霁来说是只不过个笑话。   但即使这样,胜负还没有分晓,只是向王清霁一方倾斜。   刚才第一次与于素铭刀剑相击时,风月不存真诀那化有为无消融内力的手段,遇上于素铭的刀锋却没有多少的作为,王清霁就明白于素铭绝不会如此轻易败下,更别提戒灵的判断了。   面对着烟雨逆流而上,于素铭仍然笑着,那即将落在悔无上的刀锋没有丝毫的变化,依然耿直。   当于素铭脚尖落在王清霁身前的那一刻,两者就此相遇。   王清霁手中流转不休的烟雨,忽然缓了下来,一丝霜色出现在她的手上。   在于素铭身后,那因为雨水升腾起来的雾气化作冰点,落在凄美的湖面之上叮咚作响,如同珠落玉盘般。   以两人为中心,半径十米内,半是烟雨半是冰霜。   “居然是流霜,难怪看到了以烟雨所成的悔无,还敢和你在这里打。”戒灵嗤笑道:“这是在阴你啊。”   悔无与无暇僵持不下。   王清霁手中的悔无中的烟雨渐渐化为坚冰,而于素铭握着无暇的手也有所颤抖。   到了这个地步,两人已经纯粹是比拼内力了。只要有一方无以为继,那便是另一方胜出。   所以,于素铭输了。   风月不存真诀专攻气之一道,王清霁本就占据优势。而于素铭和王清霁激战依旧,再是先用了莫名一招,然后又以流霜迎上悔无,纵然有心算计之下化谁为冰,但她还是没法在力尽前将烟雨化为坚冰。   铛!   金铁交鸣之声。   悔无将无暇荡开,再化为烟雨打湿了于素铭衣裳。   而湖心水面上的薄冰消融,春雨重新回到了这片小小的天地之间。   大雾弥漫开来,将两人的身影隐去。   浓雾中,王清霁紧握着的右手一松,将借来的烟雨还回西子湖。   她伸手擦去额头上的汗水,看向立于自己身前的于素铭,轻声道。   “承让。”   于素铭收刀回鞘,运功把湿答答的衣裳蒸干,脸上神色复杂。   她的额头同样是香汗淋漓,可见已经是全力以赴,没有丝毫保留。   许久之后,她才幽幽说道。   “该说正事了。”   作者留言:   PS:新书期加更不太好啊,而且我是要做二更兽的人(认真脸   以后的话,我尽量多一点接近2k七八百的章节吧。   至于这章就是昨天答应的3k。    第一卷#第十四章 旁观者悲   湖中雾气重重,而湖畔观战的人心头也轻松不起来。   萧兮霜等这一天等了许久,他自信于姑娘必然和王先生有一战,但是当这一战到来后,他却没有想象中的得意。   如今的他心里清楚,这两个人的确是他现在不可能战胜的存在。   “谁赢了?”   一旁的苏叶儿看着湖心中的那一幕,声音多上了些沉重。   “于姑娘败了。”萧兮霜先是叹息了一声,旋即又说道:“走吧,那位于姑娘接下来肯定要找我们麻烦了。”   两人就此离去。   但观战的人自然不止这两个,烟雨中的西子湖如同披上薄纱的美人,今日也有着许多游人将湖中一战尽收眼底。   “今日心血来潮,游这西子湖,居然遇上如此精彩的一战,真的是不虚此行。”   “这一战后,湖中两位女子是必然要直接登上雏凤榜前十了,下个月可以期待一番了。”   “我印象中也是第一次,只可惜最后忽来浓雾,没法让人看清胜负到底如何,依我看来是那位使刀的女子赢了吧。”   “对了,那位使刀女子,我好像在万花楼中见过一面。”   “哦,这倒是有趣,烟花巷陌之中还有如此英气女子?”   两位后天八境的天才放手一战,引起了不知多少话题,游人们兴高采烈的互相讨论着,而这些人当中有一位却默不作声。   那人是宋临渊。   他修的武道是师法天地,因此他常常外出踏青,亲近自然。今日他本打算冒雨登山,等待空山新雨后,清泉石上流的美景,结果路过西子湖时,却看到了这一战。   宋临渊眼力过人,且居高临下,自然是将这一战全然收入眼底之中。   数日前遇到了奇怪事情的他,顺利的踏入了八境,倒是没有生出如萧兮霜一般的念头,只不过也是剑眉皱起,无法乐观。   他脑子里藏有许多的秘密,凭此他轻松认出了于素铭用的是什么刀招,修的又是什么功法。   “星霜劫。”   宋临渊喃喃自语道:“时光莫名,流霜荏苒,只会是离恨天圣女了。”   自从得到了那份武道传承之后,他便明白离恨天必然会有人前来,对此宋临渊并不惊讶,真正让他苦恼的反而是胜了于素铭的那人,也就是他的便宜先生王卿姬。   “居然是同一个人,我就说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八境的天才。”   那日血河帮中的凶手与湖中的王卿姬在他心中渐渐重合,宋临渊不住叹息道:“看来得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了,幸好有那里的帮助,否则射潮剑阁与我是真的没有关系了。”   至于请动王卿姬出手相助,宋临渊还不觉得自己有这个情分。   想罢,他便转身离开,继续登山。   ……   只剩下一半的轻舟划破水面,湖心中的四人正在向岸边靠去。   于素铭没有回到自己的船上,而是与王清霁并立于残缺的船身,轻声说着话。   “你好奇不好奇,我为什么会找到你。”收起了刀的于素铭回到了之前的模样,没有了那股高高在上的气势,格外的温柔亲和。   王清霁沉思片刻,想起那日观潮垂钓之事,便问道:“一个姓萧的?”   “噢。”于素铭听到这话,顿时悟了过来,装作恍然大悟:“原来他已经找过了你,才来找的我。”   “有何意义。”王清霁不解道。   她实在是搞不懂,就算她和于素铭打起来又能怎么样,两人总不可能分出生死,她身上有着王念日留下的暗手,于素铭也必然有着保命的手段。   到了最后,只能是分出高下,至于奢望两人就此结仇,那更是个玩笑了。   “他们受限于自身见识,又以为自己聪明的厉害,想太多罢了。”于素铭扑哧一笑,讽刺道:“以萧兮霜为首那批人,大都是发迹不到五代人,家中从未有过先天真境的高手,而自身又不堪造化,以为只要知敌便能致胜,却不知道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为了射潮剑阁?”王清霁问道。   于素铭点点头,说道:“这批临安的纨绔也明白这世界是由拳头说话的,自然窥视着那百年前的射潮剑阁传承,而射潮剑阁此次重见天日,必然会有先天剑道流出,足以让他们作为传家宝了。”她顿了顿,看着王清霁一眼,又说道:“对于你我来说,先天功法不过是不屑一顾的东西,但足以他们拼上性命了。”   “那,射潮剑阁真正的镇阁剑道呢?”王清霁好奇道。   “看来你是对射潮剑阁真的没兴趣啊。”于素铭意味深长地看了王清霁眼,解释道:“若是用今人与前人相比,那么百年前的宋春归便是今日的白河愁,射潮剑阁在宋春归崛起之前,不过只是偏居一隅的门派罢了,门中虽有先天真境高手,但也不足一提。”   王清霁这才明白过来,在射潮剑阁覆灭前,宋春归应该就没有留下自身剑道传承。不过想来也是,宋春归正值壮年,还没到将自身剑道化为典籍流传后世的年纪。天人武道何其深奥,想要归类留作传承,即便是天人宗师也要耗费巨大的心血,一般都是年老之时才会做这种事情。   然而,这又冒出一个问题了。于素铭贵为离恨天圣女,何至于为了射潮剑阁一事如此奔波。   “那你呢?”王清霁直问道。   于素铭笑道:“百年前圣主与宋春归一战,宋春归赢了半招,迈出了最后一步,已经算是天下无敌了。但仅仅过去一年,他便身死道消,我此次来便是调查射潮剑阁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清霁点头道:“这么说来,其实你和他们目的并不冲突。”   “我和萧兮霜那批人当然没有冲突。”于素铭洒然一笑,说道:“我真正的对手是王谢二家,只不过那位与你同姓的王大小姐好像是不太自在呢。”说到这,她颇有深意地看了眼王清霁,才继续说道:”这样算起来,只有谢家那位谢道斐一人,算是让我轻松不少。”   于素铭那一眼让王清霁有些不好的预感,但她不愿多想,便问道:“不能合作?”   “秘密若是昭然天下,那还算秘密吗?”于素铭反问道。   “那你现在说与我听?”王清霁再问道。   于素铭扑哧一笑,随后螓首靠到王清霁耳边,粉唇吐气如兰,细声道:“那我就说另外一个秘密给你听吧。王清霁王大小姐,我发现我好像是有点好奇你了呢。”   “这可是我现在心里头最大的秘密哦,感动吗?”   “那么今晚,万花楼,记得要来呢。”   言罢,她旋即又是对着王清霁灿烂一笑,轻轻一跃跳到了岸上,与秦诺一同离去。   王清霁看着于素铭渐行渐远的身影,神色复杂。   “今晚吗……”   作者留言:   PS:中午弄了些东西,回家睡觉醒来迟了,所以这张也就迟了几分钟。   (九号去看Gakki了,第一次大屏幕,期待笑容    第一卷#第十五章 特别有趣的事情   分别之后,时间临近正午。   天空依然下着蒙蒙细雨,不少人撑伞而行。   一辆木材名贵花纹奢华却没有人看守的马车,停在湖边不远处的路旁,吸引着许多行人的目光,其中也不乏有人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但当他们看到了马车上那朵蔷薇之后,便再也不会多想些什么了。   因为,那是万花楼的标志。自从十八年前万花楼矗立临安后,这朵蔷薇便见证了许多腥风血雨,足以明白人避之不及。   秦诺身上的衣衫已经被烟雨浸湿了,他手中的伞没有丝毫颤抖地随着于素铭的步伐移动,而自己的身子则置身与细雨当中。   所幸路途不远,两人稍微走上片刻,就回到了马车处。   秦诺谨守职责,等到于素铭进入车厢内,才将雨伞移回自己头上,驱车离开。   “猜到了吗?”车厢内传来于素铭的声音:“我为什么会告诉你,我的身份。”   “本是没有头绪的。”秦诺漠然回应道:“可现在,我觉得你是临时起意,要和王卿姬一战,所以才会说出来。”   银铃般的清脆笑声从车厢内传出,娱心悦耳。   “你猜对了,可我却没法告诉你为什么。”于素铭惋惜道:“那可是一件特别有趣的事情呢。”   “那你不在意这次的失败吗?”秦诺忽然问道。   “怎么会不在意呢,这可是我真正的出道之战。”于素铭笑道:“可打不过那就是打不过,输了便是输了,我又不是输不起的人。”   “当真阔达。”秦诺淡然道。   “那你呢,有什么想法吗?”于素铭沉吟片刻,又说道:“你既然入了离恨天,那我也不妨与你直说,我可以赠予你先天武道,可天人神功得靠你自己,我是帮不上多少忙的。不过呢,射潮剑阁当中有一个机会。”   秦诺眉头皱起,沉声问道:“什么意思?”   “宋春归的传承,天人剑道。”于素铭解释道:“宋春归一生一剑,那柄名为陌上花的佩剑记载了他一生的剑道所得,只要你能拿到,离恨天中自有秘法让你取得其中真意。”   “轮得到我?”秦诺没有被于素铭的话冲昏头脑,质疑道。   于素铭忽地笑了出声,悠然道:“这就得看你自己了。”   “那你认出来了王卿姬是来自哪里的吗?”秦诺将话题拉回原点,冷声问道。   于素铭听到这句话,惋惜道:“很抱歉,我没认出来呢。”随即她顿了顿,戏谑道:“你不如再猜一下,为什么我在四天前就查出来了白衣人是她,却推迟到今天才来找她?”   “无非是查王卿姬到底是谁罢了。”秦诺直接回答道。   “聪明!”   于素铭先是拍手夸奖,随后又轻笑道:“那她是谁,就更不能告诉聪明人了。”   秦诺无话可接,只好当作听不到。   接着,便是一路沉默下去,直至回到万花楼。   于素铭才将秦诺打发离开,独自一人回到了竹林当中。   雨中的竹林,有着一股沁入心脾的独特清香,于素铭撑着油纸伞走在林中,抬头望着被遮掩大半的天空,眼中尽是疑惑之色。   她呆呆着站在林中,自言自语道:“早已失传的风月不存真诀,究竟是怎么来的?”   ……   在于素铭和秦诺离去后,王清霁与陈净璃也没了游湖的心思了。   王清霁不下逐客令,陈净璃也愣愣的跟着她,寸步不离。只不过那张平日许多话的嘴,现在却安静了起来。   两人没有马车,就这样步行离开,一路上陈净璃犹豫不决,到终于要分别的时候,才开口道:“抱歉,今日净璃失言了,为姐姐你添了麻烦。”   话到这里,她心中不禁又生出对王清霁的愧疚感,还有劫后余生的后怕感。刚才王清霁如果输了,那位于姑娘必然是要让她死在当场的。   王清霁停下了脚步,沉默片刻后。   “专心练剑吧。”   王清霁看了眼陈净璃,她心里也明白陈净璃那句话其实是为她说的,便轻声规劝道:“三尺青锋在手,何须依仗她人。”   她这话有一半的确是真情实意,另一半则是不太习惯陈净璃这种调皮的人,整天出现在自己身旁。陈净璃的出现偶尔作为生活的点缀的确不错,可时间一长习惯安静一人的王清霁便有些不耐烦了。   陈净璃听到这话,沉默了许久,才朝着王清霁认真的弯腰点头,然后一言不发离去。   王清霁也不作停留,直接前往常吃的那家龙须面馆,解决必要的需求。   正直午时,面馆中的人并不少。   王清霁一走入店内,宋老板便出来相迎,带她走到一张特意留空的桌子。   她这段时间天天过来,宋老板早就知晓这位顾客的脾性了,也不多说些什么,便给她上了一碗素面。   店里头说话声比寻常热闹了许多,但都是在说着刚才西子湖心那一战。就在短短半个时辰,她和于素铭的交手,便已经闹得整个临安都知道了。   只不过因为浓雾原因,尽管传的整个临安都知道,可究竟谁和谁打了,却是没有个答案。此时面馆里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猜测着胜负与决斗的双方到底是谁。   王清霁顿觉心安,自从收到了叔父的封信之后,她便有些后悔自己当初偷懒,取了卿姬这个名字。   若是以王卿姬这个名字登上雏凤榜,那在王家人眼里毫无疑问是一种十分过分的挑衅,结果必然是家中那些人必然捏着鼻子给她把事情压下,然后派出先天强者将她带回族中,不得外出。   她实在是不想惹上这种麻烦,而且更不愿之前为她奔走的叔父里外不是人。   只不过如此一来,她今晚就必须去万花楼一趟了。   若是于素铭只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那还好一点。要是连她和白玄一的婚约一事也知道了,那恐怕就不是一般的麻烦了。   一旁的宋老板看着慢条斯理吃面的王清霁,犹豫许久,终究是走了过去。   他近来看着自己儿子变化,心中生出怪异之感,昨天夜里想了许久,还是决定问一问这位王先生,看能不能给出一些意见。   “王先生,打扰了。”   王清霁放下手中筷子,拿出手帕将嘴边水渍抹去,看向眉头紧皱的宋老板。   “先坐下来吧。”   宋老板闻言,拉开了王清霁对面的凳子坐下,沉默了许久,才说。   “我最近感觉,临渊他有些不对劲……”   他又想了许久,才踌躇道。   “之前我还觉得他是成熟了,可现在回忆起来就像是换了一个人那样……变得太突然了。”   作者留言:   PS:上一章说援交的过分了,不过好像的确是有点像本子的展开方式    第一卷#第十六章 前后不一的讽刺   “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真正懂事了,不再顽皮,但后来想着想着却又发现不对劲,一个人的变化怎么可能突然到连他的父亲都没有感觉呢。”   宋老板边说着,边打量着王清霁的神色,生怕她有半点不耐烦。   “最近临渊他十分古怪,每天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事情。回到家之后也不说几句话,就回自己房子里不知道捣鼓些什么东西,我实在是有些担心他啊。”   王清霁听完了老板的话,思虑了片刻,才柔声安抚道:“少年心性不定,先放着再看会吧。,再过三日他便要随岑夫子一同前去知府的宴会,到时候我替老板你打量一下。”   “这,实在是感激不尽。”宋老板感激道。   他本以为,这番请求王清霁不会放在心上,最多是说两句好听的话来搪塞自己。没想到王清霁居然愿意替他一查究竟,心里实在是感激不尽。   尽管王清霁从头到尾表情都没有变过,一直都是面无表情。可宋老板偏偏觉得,这个样子才是办事靠谱的人。   事情已经明了,王清霁正准备告辞离开时,一个人突然走进了店里。   宋老板脸上的情绪迅速收敛,换成了平常的样子,面对来者。   来人王清霁也认识,老板的儿子宋临渊。   宋临渊一进来,看到自己老爹和王卿姬坐在一起,不由得眉头一皱,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   还未等他寒暄,王清霁便走了过来,对他说道。   “明天来书院一趟,有些话要和你交代一番。”   说罢,王清霁不等宋临渊反应,便直接走出面馆。   “他八境了。”就在走出门口时,戒灵忽然开口道。   王清霁步伐一顿,愣了片刻,旋即问道:“如此快?”   “在书院你最后见到他时,我的感知中他仍是七境,现在才过了四天。”戒灵沉声道:“结合刚才宋老板的话,他身上恐怕是有着古怪的地方。”   “连你也判断不出来?”王清霁问道。   “问题是,这事你打算管到什么程度?”戒灵反问道:“这世上多的是人有自己的机缘,不论好坏,说不定你的干涉会让一件事情由好变坏。”   王清霁犹豫片刻,还是决定顺从内心的想法:“不知道,我现在下不了决定。”   “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戒灵平静道:“你觉得,宋老板口中顽劣的儿子变成现在沉稳的样子,对于他来说是一种不幸吗?”   “自然……”王清霁沉吟了一下,摇头道:“不是的。”   “那你装聋作哑便是了。”戒灵断然道。   王清霁心中暗叹一声,不再多想此事。一是宋老板交情还未和她好到必须要帮助的程度,二是戒灵说的话也没有错,只要结果是好的,那真的要在乎背后的原因吗。   然而,当王清霁走到自家院子门前,看到门口站的笔直的那个人时。   她那好看的秀眉,不由得再起皱起。   秦诺看着那张比起于素铭来说,普通到不知哪里去的脸,脸色十分严肃。   他在和于素铭分别之后,便直接赶到了当日王清霁所说的地址。来到之后先是敲门,发现人不在之后便直接原地等待。   等到如今天空放晴,王清霁才回来了。   “先进去吧。”   王清霁不动声色的越过了他,拿出钥匙打开了院子的门。   秦诺随着她走进院内,随手把门给关上。   “要喝茶吗?”   “喝。”   “那先进来屋子里坐着吧。”   于是,两人便一前一后走进了屋子里头。   王清霁作为主人,先是将闭上的窗户重新打开,让阳光落入屋子内,才开始了煮茶。作为王家精心培养的大小姐,王清霁不说精通此道,样子最起码是有的。   一番功夫之后,王清霁将茶杯推至秦诺面前,示意享用。   “岑老夫子所赠,不是什么名贵的茶叶,随便喝吧。”王清霁淡然道:“不必讲究些什么规矩。”   秦诺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说吧。”王清霁直视着秦诺。   秦诺盯着面色淡然的王清霁,脑中想法千回百转,但最后还是只说了三个字:“为什么?”   这三个字中藏着的意思很简单,他相信王清霁完全明白。   王清霁固然是明白,然而她却想不出该如何回答这问题。她并不后悔当日杀了的那些人,他们本就是罪有应得。可在生出了秦诺同样来自地球的猜测之后,王清霁便无法保持这种依然平静到无视他人的心境了。   于是,她只能沉默着,将目光移到身前那清澈的茶水中,一言不发。既然不知道怎么解决,那也就只能先放着了,逃避也是解决问题的一种办法。   秦诺等了许久,还是没有等到王清霁的回答,便知道她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了。   他十分想知道背后的原因,想知道当初那个雨夜自己为什么会一时间失了智一样,说出那样的话来。   但是秦诺没有办法,他打不过王清霁,就连他抱着的大腿也打不过王清霁,除了王清霁自己开口,不然他做什么都没有一点用。   王清霁忽然抬起头,看向秦诺,问道“你有多想知道这个原因”   秦诺听到这话,沉默了许久,最后决定像王清霁一样不回答。   她这个问题实在是有点无理取闹,话里头的潜台词简直就是在问他,那血河帮被她杀死的帮众值几个钱。   “好吧,是我唐突了。”王清霁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转开话题道:“你还有其他什么事情吗?”   显然,王清霁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帮我一个忙。”   秦诺听到这句话,忽然想起不久前于素铭的话,便直接问道:“你对射潮剑阁确实没有兴趣是吧?”   王清霁点了点头,说了声是。   秦诺听到王清霁的回答,便低下头颅,说话声忽然变得极为沉重:“一命换一物,帮我拿到宋春归的佩剑,陌上花。”   然后,他昂起了头那双锋芒毕露的眸子发出了耀眼的光芒,直视着王清霁平静的双眼。   “我得到剑中真意后,再约个时间一战,了结你我之间的事情。”   王清霁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秦诺看到王清霁应下此事,便直接离开了院子。   许久之后,一阵春风拂面而过,王清霁才叹息道。   “天人剑道,就是那十来条人命的价格吗?”   戒灵听到这话,嗤笑一声,讽刺道。   “若是十来条人命就能换来天人剑道,那恐怕天底下就没有几个人能活下来了。”   “世间早便血流漂杵,恍若人间地狱了。”   “所以啊,他也太过于贪心了。”   王清霁面色渐冷,自语道。   “即便答应了,那又如何。”   作者留言:   PS:说的人太多,简单解释一下。   既然秦诺换了要求,之前说的救他一条命就算是过去了,换个说法,也就是主角不用囿于自己说过的话而不好动手杀人,这卷的后面就是这么回事。    第一卷#第十七章 闭月之说   旁晚,万花楼前宾客如云。   王清霁身着青衫,顶着众多古怪目光,走入了万花楼内。   没多久,这个消息便传入了陈元堂与萧兮霜的耳中。陈元堂的关注是因为妹妹今日一直缠着王清霁,他无法放下心来。萧兮霜则是在知道了王清霁的修为后,便一直静静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有两批人一直盯着自己这件事情,王清霁心里清楚的很。只不过她本就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行为,只要那些人不做过分的事情,也就由得他们来。   他们的跟踪,只不过是王清霁自己不在意。若是她不愿意,那么纵然他们刮地三尺,也不可能找到她的身影。   王清霁十分自信,在临安中除了先天武者,没有可以跟踪她的人。   入了万花楼后,便有一位貌美的婢女主动迎上来,带着她横穿了整个万花楼,来到了一片漆黑的竹林当中。   今日下过雨,竹林还有着些许湿意,当王清霁步入幽篁之中,便感觉到一股寒意涌来。   王清霁扫了一眼,便发现于素铭正站在不远处的空地中,抬头仰望着天空中的月色,像是许久没有动过一样。   “晚上好。”   听到枯叶陷入泥土发出的轻微声响,于素铭终于低下了头,转身看向缓步而来的王清霁,柔声道:“脸上的伪装,还不去掉吗?”   王清霁脚步一顿,将脸上的内力撤去,露出了那张许久没有被人看到过的脸。   月光穿过了竹林茂盛的枝叶,落在了王清霁的脸上。轻风吹过,竹叶晃动,那清秀的脸忽明忽暗,让人看的不太真切,生出一种虚幻的感觉。   直到,王清霁走到于素铭的身前,一切才回归了真实。   月光映照下,王清霁容貌清秀绝伦,眉目如画,朱唇皓齿,即使脸上没有笑容也让人心神愉悦。而那眉下的眸子宛若秋水般清冽,眼神平静而淡然。若此刻在她身前的女子不是于素铭,只会从心底里自惭形秽。   看着如同画中仙的王清霁,于素铭不禁赞叹道:“确实不在我之下。”   在她心中,或许这就是对于其他女子最高的赞赏了。   然后,她又轻叹道:“只可惜,即使我们两人同时在此,这天上的月亮依然明亮着。闭月之说,终究是可闻不可见。”   王清霁从未见过于素铭这样自恋的人,只好继续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只要高冷就好了,总好过乱说话惹出什么事情来。   “好了,还是回到正事上吧。”   于素铭悠然一笑,随后正色道:“王清霁,有兴趣知道我是怎么发现你的吗?”   “没兴趣。”王清霁淡然道。   “还真的是和我听到的一模一样呢。”于素铭莞尔道:“性子清冷到近乎没有人情味,一心一意栽在武道之上,可以说是很典型的天才,而不像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子弟呢。”   对于于素铭的话,王清霁无可反驳。她所说的每一个字,的确是她过往十八年里所建立出来的形象。   “那么,再让我猜一下吧。”于素铭呵呵一笑,说道:“这样的王大小姐,为什么会在三年守孝期中,离家出走呢?”   “心中不甘寂寞,要与他人争锋?但你如今行为却不像呢。”   “王家不愿让如此天才落后旁人,决定让你匿名出来磨练?但这又不是王家的作风呢。”   “难道是父母遗书,让你不必因为家规虚耗光阴,这个好像比较合理了。”   接着,于素铭又连着说了好几个理由,但王清霁依然面色不改,没有丝毫的情绪流露。   “唉,猜不出来呢。”于素铭叹了口气,说道:“但是,我觉得只要你的名字上了雏凤榜,那不管怎样,以王家的作风肯定是按捺不住的。”   王清霁瞥了于素铭一眼,淡然道:“所以呢?”   “只是想拜托王大小姐搭个手罢了。”于素铭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仅仅如此?”王清霁不解道:“离恨天难道还不能掌控全局?”   王清霁说这话并不是看不起自家和谢家。而是那日收到的叔父书信上,几乎已经表明了王家对于此事的态度,一场历练罢了。既然王家是这么想的,那单凭谢家一己之力,远远不足与离恨天抗衡,即便那谢家年轻一代魁首谢道斐亲自前来,也不见得能赢过于素铭。   她实在不明白于素铭的想法是什么。   于素铭认真地看着王清霁的神情变化,发现她的话确实出自真心之后,不禁沉默了起来。片刻后她开口问道:“你知道多少射潮剑阁的事情?”   “族中案卷,粗看了一遍。”王清霁答道。   于素铭点了点头,示意了解后,便转开了话题道:“本来射潮剑阁一事,我已经有十之八九的把握。然而数日前,我收到了宫中的消息,说此事将要生出大变化。”   话里头的宫中,指的自然是自号天上宫厥的离恨天。   “这就是,你今日来找我动手的原因?”王清霁反问道。   “是的。”于素铭承认的干脆:“那日收到宫中消息后,便是萧兮霜自行上门,告诉了我那血河帮一案的凶手是你。随后,我动用了不少的资源,才确定了你的真实身份。”   旋即,于素铭又嘲笑道:“而那秦诺,还以为我真的是心血来潮,临时起意与你一战呢。”   说到这,她语气忽地变得玩味起来:“不过呢,他有些时候的自作聪明也挺让人觉得有趣的。”   王清霁不禁疑惑道:“你为何看重他?”   “这事情嘛,告诉你也无妨。”于素铭呵呵一笑,解释道:“万花楼在临安已经有十八年了,而这十八年里头血河帮是最古怪的那个,古怪的源头在秦诺身上,我自然就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了。”   “关注之下,我便发现秦诺这人的武功来源奇怪,我自问宫中武库里头后天武学看了十之八九,却也没明白秦诺所学源自何处。即便是自创武学,以这个年纪的积累终究会有前人影子在里头,而他使出来的每一招每一式偏偏都没有。”   于素铭望向王清霁,问道。   “那你说,我能不好奇吗?”   “值得好奇。”王清霁点头道。   王清霁思虑片刻,终究还是问道:“那他将会如何?”   “弄明白他身上的秘密,然后再行打算吧,反正宫中多上一个人也没什么,若是他让我不顺眼便杀了是了。”说完处理方案,于素铭又反问道:“那你当日为什么放过他?”   “原因和你差不多。”   对于这个问题,王清霁早有预料,她平静地解释道:“他以七境功力,使出了一招几近先天的招式,便放过了他。”   于素铭听到这话,扑哧一笑,戏谑道:“能让两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同时对他好奇,也算是了不起了。”   “那么,题外话到此结束。”   于素铭收敛起脸上的笑容,正色道。   “帮不帮我?”   “帮。”   王清霁沉思许久后,终究是答应了,旋即又问道:“你是如何确定,我不是那个变化?”   于素铭听到这话,扑哧一笑,然后一天内第二次把头凑到王清霁耳边,柔声道。   “这可是,又一个不能说的秘密哦。”    第一卷#第十八章 果然是他   翌日清晨。   王清霁今日起了个大早,一番洗漱之后,便来到了潇湘书院。   来到书院时,天光仍未破晓,时间早的很。她便拿起扫把,将院子里打扫了一遍。   而在她打扫的途中,宋临渊到了。他看到王清霁手上的事情,便安静地立在一旁,一言不发。   “进来坐吧。”   王清霁将扫把放回原位,寻了张靠窗的椅子坐下,向宋临渊说道。   宋临渊点点头,走到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两人四目相对。   “那么多人看着,先生不觉得难受吗?”宋临渊率先开口道。   “他们尚有分寸,还没到偷听说话的地步,便由着他们吧。”王清霁淡然道。   “当真阔达。”宋临渊轻笑一声,问道:“那先生今日唤我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好像不太耐烦?”王清霁反问道。   “当然不会”宋临渊摇头道:“只是临渊心思在武道之上,不想浪费无谓的时间罢了。”   “无谓的时间吗?”王清霁轻声道:“十七岁的后天八境,对于寒门子弟来说可谓是一道壮举了。”   早晨的冷风从窗户吹进,落在了宋临渊身上,带起他心里一阵凉意。   在王清霁这句话前,宋临渊的心境本还是没有丝毫波澜,但她这话一出,那平静的湖面立刻掀起惊涛骇浪。   一个无门无派的寒门子弟,能够在十七岁到达七境,还可以说是天赋过人偶有其余,但八境就绝不是这样的理由能搪塞过去了。   这个事情暴露出去,必然会引来无数人关注的目光。不论来意是好是坏,都必将对他接下来的计划造成巨大的影响。   “先生好眼力。”宋临渊想了许久,还是决定承认,先看看王清霁作何打算。   王清霁当然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她平静道:“说实话,我对一个人能在短短数日之内从刚入七境直接变成八境,很好奇。”   宋临渊听到这话,胸中已有惊雷响起,但脸上依然是不动声色,再是一句:“先生实在是好眼力。”   他低头瞥了眼悬在腰间的佩剑,一个想法落入了脑海之中。   “凑巧,我这位不称职的先生同样是八境。”王清霁仿佛没有看到他的小动作,漠然道:“那就趁着自己还没被学生越过之前,比上一场吧。”   “这就是先生说的,应该知晓的礼仪?”宋临渊讽刺道:“那恕学生学不来了。”   言罢,宋临渊便不辞而别。   王清霁对于宋临渊的不答应早有预料,甚至连他离开的身影都没有看上一眼。   既然一个人刻意隐藏着自己的修为,那在他的图谋结束前,就不会随意的暴露出自身的底细。   不久后,屋外传来脚步声。一袭白裙走入屋子当中,坐在了王清霁一侧。   “幸亏有你,否则我还是一头冒水呢。”于素铭轻笑道。   “若是变数却是是他,你不害怕打草惊蛇?”王清霁不解道。   “难道他还能闹翻天吗?”于素铭不以为然道:“只不过是一个八境,还掀不起什么风浪。”   王清霁转过头看向她,提醒道:“你昨晚所说的是,即将生出大变化?”   “哦。”于素铭似笑非笑地看着王清霁,问道:“清霁你这可是在担心我?我已经派了三个八境的专业人士跟着他了,寻常人根本不可能察觉到,大可放心。”   听到这话,王清霁忽然想起当日离家时监视着自己的那几位黑衣人,心中感觉略有不安。   王清霁秀美微蹙,问道:“那么,确定是他了?”   “不确定。”于素铭摇了摇头,又问道:“但是他也太过于可疑了,你是多少岁入的八境?”   “去年,十七岁。”王清霁答道。   “那可真是凑巧,我也是呢。”于素铭莞尔一笑,道:“我发现我和你实在是有缘分呢。”   她知道王清霁不可能回答这种问题,便直接转到了下一个话题中。   “今日,有位你本家的庶出子弟,来到了临安呢,去看一眼吗?”于素铭提议道。   “庶出子弟?”王清霁忽然想起叔父心中的交代,便问道:“名字叫什么?”   “泽言。”于素铭爽快的回答道。   “那走吧。”   ……   “究竟是怎么察觉到我已经入了八境的。”   宋临渊此刻心中实在疑惑,他遮挡气息所用的秘法,除非先天真境的高手在前,否则除非他动手不然不可能暴露在后天中人眼里的。   他在之前也不是什么声名鹊起的人,不该吸引到那种程度的关注。   宋临渊此刻只感觉万分的头疼,原本的打算顷刻间被全盘推翻,他如今恐怕是要兵行险著了。   不知不觉间,宋临渊潜意识的回到了面馆。   宋老板看到他的到来,脸上有些愕然地问道:“临渊,你今日回来的这么快?”   “王先生与我交代了些事情,便让我离开了。”宋临渊才意识到自己回到了面馆处,他随意找了个话,搪塞道。   听到这话,宋老板面露不豫之色,看了宋临渊会儿,还是决定将心头的疑惑放到一旁,等下次王清霁来的时候再问。   宋临渊自然注意到自己父亲的脸色变化,他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留了个念头,   父子两人再是有些尴尬的闲聊了几句,宋临渊便直接告辞,离开了面馆。   临安乃钟灵敏秀之地,有山有水。   宋临渊在离开面馆之后,便直接走向自己常去的山中。   路程算不上远,只花了半个时辰,宋临渊便来到了往常练剑处。   林中幽静,树木说不上参天,也能说上一句茂盛。而不远处的小石潭中潭水,凄神寒骨、悄怆幽邃,让人更觉清凉。   若是在此体悟天地,无疑能更快让人心静。   只不过,宋临渊今日不是为了练剑来的。   从离开潇湘书院那一刻,他就发现自己背后多了三个人,那种气息在他记忆里头十分熟悉,完全不需要多想就能辨认出来。   宋临渊心中暗叹道:“可惜了,如此美景,今日要沾上血腥。”   他走到小石潭前,拔出腰间佩剑沾了一滴水珠,然后凝神闭目。   “不对。”   不远处跟踪着的三人心头忽然升起一股寒意,正准备应对时。   “晚了。”   蓦然间,宋临渊睁开双眼,全身内力轰然转动,剑尖之上的水珠一分为三,朝着背后的三人袭去。   被于素铭安排跟踪宋临渊的三个人,皆是后天八境,略输于当日跟着王清霁的人,但他们并不会放水。   然而,不管他们放水与否,迎来的结局似乎都不会改变。   在他们三人的眼中,那滴冲向自己的水珠。在一眨眼间便成了一道遮天巨浪,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横压一切。   是水珠,是遮天巨浪,更是在后天中无与伦比的璀璨剑光。   那三位于素铭的手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滔天巨浪覆下,将自己吞没,自始自终身体没有一丝的动弹。   水珠干枯,剑光消失。三人的眉心处皆是泛起一点微红,身体一动不动。   噗通!   站在树上的三人摔到在地上,惊起林中小鸟。   宋临渊仍然在看着潭中清水,只不过那原先红润的脸色如今已是十分的苍白。   “只能如此了。”   作者留言:   PS:第十六章原文已经修改,我本人是真的没有那种意思,本身作为一位读者的我也能理解你们的意见,因为我个人的偷懒造成了这种误会,实在是对不起各位。   书评区我都有看,所以放下手头的事情赶了这章出来,希望你们能看到这段话吧。    第一卷#第十九章 你老王家怎么还有这种人   今时今日的王泽言已经有点儿名气了。   如今大秦暗弱,虽然明面上还是天下共主,但在武道大宗和世家大族眼里,早已经不是百五年前那个必须退让的大秦了。   百五年前,大秦出了位中兴之君,在他的努力之下大秦一扫过往颓势,国家进入了强盛安定的时期。而他的下一位继任者,则依靠着前任所打下的基础,大举选拔人才,压的整个武林喘不过气。可惜物极必反,平衡破去之后,那位怒斥侠以武犯禁的皇帝,最终死于剑下,被宗门世家为之嗤笑道‘陛下,您造反了’。   皇帝驾崩,天下大乱。离王以清君侧名号起兵,得离恨天相助,妄图夺得帝位,于短短三年内划江而治。其中离恨天出力甚大,但是王谢二家作壁上观,明哲保身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屹立江南千年不倒的两家合力之下,并不逊色于离恨天。   对于江南的寒门子弟与地方世家来说,娶得王谢女又或者嫁入王谢家,便是一种莫大的殊荣。   这一辈出外游历的王家子弟实在不太争气,要是用王清霁作为衡量标准,大概最强的人也只有她六成水准。   而王泽言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当日通过家中考核时,被一位王家先天真境的高手说了句‘此子未来可期,或只逊色于清霁一人。’   “说这句话的,是谁?”王清霁看向坐在自己左侧的于素铭,问道。   两人此时在一间清雅茶庄别院之中,茶馆是一位积年的先天强者所开设,因为老板本身的武道修为,这座茶庄常被城中权贵视为招待的好地方。   作为王家子弟,王泽言一入临安,便被临安的王家主事人请到了这里来接风洗尘。   “你的叔父,王念日。”于素铭轻笑答道。   王清霁听到叔父的名字,便点头道:“那他应该是不错了。”   “要听一下他从王家出来之后的事情吗?”于素铭给王清霁倒了杯龙井,茶水色泽翠绿,香气浓郁,邀功道:“我觉得你会感兴趣,可是特意查了的呢。”   “随你。”王清霁无所谓道。   于素铭习惯了王清霁的性子,也不介意她这种神情,反而是啧声道:“王泽言这人也挺有趣的,我本觉得千年世家里头养出你这样的性格已经是件怪事了,结果王泽言这人更加奇怪。”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思索了片刻才说:“如果要形容他的话,可能是正气浩然?活脱脱一个容不得丝毫肮脏的少侠。”   “三尺青锋走江湖,有不平处斩不平,真是羡慕呢。”   王清霁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看了眼于素铭,冷声提醒道:“离恨天就是如今的天下魔宗之首,而你则是未来的离恨天主。”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离恨天其实是因为百年前扶持离王却又功败垂成,才在今日被贬为魔道,实际上以离恨天核心人员那普遍高傲的性子,根本就不屑与邪魔混在一起。   “谢谢你的关心。”于素铭莞尔一笑,柔声道:“可王家大小姐在这里,王泽言再怎么也得给你几分薄面吧。”   王清霁一如既往的不搭理。   “好吧好吧。”于素铭略过了此事,转而道:“这个王泽言,从南琅琊出来一路南下,一路上可是灭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呢,什么山匪之类的就不说了,就帝魔宗的好事都被他坏了一件呢。”   “帝魔宗?”王清霁当然知道是什么,在离恨天被贬为魔道之前,帝魔宗便是魔道魁首,而且是真正干实事的那种,可以说是无恶不作,门中不存在正常人的门派。   当然,因为这种不人道的作风,帝魔宗收徒基本靠拐,只有少数疯子会主动加入。而且因为整体门风的原因,帝魔宗即使有着不输于离恨天的武道传承,可依然弱于离恨天。   “帝魔宗怎么收徒你也是知道的,王泽言是直接把一个秘密据点给踹破了,让他们损失不少。”于素铭说道:“之后还一路行侠仗义,把不少来找他麻烦的帝魔宗弟子给杀了,可以说是很活泼了,如今他的名声比我们两可大多了。”   “下个月初,你便是天下闻名了。”   王清霁这话指的是雏凤榜。雏凤榜由大秦六扇门评定,收录二十五岁以内的年轻俊杰,将其分为五十名通传天下,虽然有官方操作的因素在内,可勉强一下也能扯得上客观二字。   在昨天夜里,她就因为这个事情,特意写了一封信给叔父王念日,让他处理西子湖一战的事情。如今大秦暗弱,江南一带十分依赖王谢二家,这种暗箱操作是很简单的事情。   “唉,可我是输了那个呢。”   于素铭横了王清霁一眼,自嘲道:“离恨天圣女出道第一战就输了,这不是一般的丢人呐。”说罢,她又唉声叹气道:“然后呢,我还得花力气帮你隐瞒下去,这就更丢人了。”   “我都想到那些闲杂人等会说些什么了,无名小卒大胜离恨天圣女,从这件事看出,正必胜,邪必败……”   此时春风正好,窗外的阳光落入室内,映照下两人身前的翻腾热气如同云雾,而透着清香的房间上挂着的山水画更是雅致。   两位少女,品茶闲谈,一时间格外的自在。   但好景不长,一人突然从窗外到来,打破了这种谐趣。   “我先回避吧。”   王清霁看着那从窗外进来的人,知晓是离恨天的人,便识趣地说道。   “不着急。”于素铭牵住王清霁的手,看向自己的手下,询问道:“是宋临渊的事?”   那穿着灰色衣衫,面容普通的男子点了点头。   于素铭听到,便看了眼王王清霁,示意她坐下。   “跟踪宋临渊的暗一暗二暗三,都失去踪影了。”灰衣人直言道:“宋临渊本人也消失不见,仍在寻找当中。”   “能确定生死吗?”于素铭皱眉道。   “如无意外,十之八九是死了。”灰衣人点头道:“三人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当年射潮剑阁所在之处,在进入山中不久,便失去了音信。”   “射潮剑阁?这下算是确定了。”   “先停下搜索吧,既然他能看破你们的行踪,那继续搜索也没有意义了。”于素铭叹息道:“再继续下去,恐怕只是送命。”   灰衣人告辞而别。   “你能做到吗?”于素铭转头看向王清霁,询问道。   王清霁思考片刻,摇头道:“先不论是否能确定三人的位置,就杀人而言,我做不到那么干净利落,且没有丝毫动静。”   “而且还将自身痕迹消除的一干二净,让人无法短时间内确定他的行踪,这不是正常人能够做到的。”于素铭沉声道:“你若是他,接下来会如何?。”   “投靠朝廷吧。”王清霁答道。   宋临渊既然杀了离恨天的人,那城中还能庇护他的只剩下官府了,他基本上是别无他选。   到这里,王清霁忽然想起宋老板,不禁有些头疼,宋临渊的暴起发难,肯定是因为今早她的一番试探,她下次见面该如何交代是好。   顿时间,两人都陷入各自烦恼之中,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忽然,于素铭打破了沉默,平静道。   “先去看看你本家那人吧。”   王清霁点头道。   “也好。”    第一卷#第二十章 你打不过她,别冲动   “如此便好,侄儿谢过叔父了。”   王泽言谦让道。   “当之有愧,我和泽言你同是外院庶出,只不过痴长些年岁,能帮下这点忙就已经很好了。”   他看着眼前笑意盎然的不知名叔父,不停应和道。王家作为世家大族,族内本就根系交错,情况复杂无比。   王泽言作为异军突起的新星,自然受到了不少人的投注,特别是嫡系子弟除了王清霁都不足一提,他的价值便更为突出了。   两人再是寒暄了好几句,常年在外的王管事也看出来了这位侄儿的不耐烦,便自觉起身告辞离去。   “实在感谢叔父照拂。”   王泽言送客离去,目睹着不知名叔父的离开,才回到了座位上,看着窗外风景默默品茶。他刚到临安不久,手上也没有事情要处理,也乐得偷闲。   只是没等他喝上几口茶水,房门便被敲响。   “进来吧。”王泽言放下手中苍青色的茶杯。   门被打开了,一位神情平淡中流露着高傲的女子走进室内,开口道:“王公子,我家主人有请?”   “何人?”王泽言没有转头,目光仍看着身前透彻的茶水。   “出门右手,最后一座小楼。”那女子说完便直接离开,也不等王泽言的答复。   王泽言皱起眉头,这种目中无人的风格,不禁让他想到离恨天。   关于昨日西子湖中那一战,王泽言已经从刚才的不知名叔父口中得知。他固然打算和那位于姑娘交手一战,但却没想到离恨天居然会主动找上门来。   叮~   “大事件:射潮剑阁,第一环任务开启。”   “在系统辅助下,已经声名鹊起的你来到了这座波谲云诡的临安城中,风尘仆仆的你刚静下没多久,便接到了来自于离恨天圣女于素铭的邀请,你内心已经察觉到事情并不简单。”   “任务难度:地~天浮动。”   “是/否(任务不因宿主拒绝邀请而视为不接受)”   王泽言没有着急接下或者拒绝任务,而是将任务面板点开,查看完全的任务简介。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然而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的繁华之下,是阴影中不断滋生着的阴谋与凶杀。诸般谋算的官府,蠢蠢欲动的世家,高高在上的宫阙,清冷淡然的仙子,还有不甘寂寞的寒门子弟,甚至于不肯离去的亡者,没有任何一人能独善其身。’   ‘故事就发生在这里:从血河帮的凶杀案开始到西子湖心的交手,再有两日后的新任知府大宴年轻俊杰,临安城已经不甘寂寞了。’   ‘目标是成为天下仰望的绝世大侠的你,是否要从这一次的邀请之中,开始走入临安城中最为深邃的黑暗,去直面那可怕的梦魇,追寻百年前的真实?’   王泽言看着足足有两百字的任务简介,神色阴沉的可怕,他出门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等级的任务。   “接受,有建议给我吗?”王泽言轻声道:“另外括号里的话是什么意思?”   “建议是,谨守本心,不忘侠义。”系统答道:“括号内的信息宿主可以当作,这是旁人眼里你的阵营选择。”   “我刚入临安,若是第一时间就主动去见离恨天圣女,会被外人视作王家与离恨天联手吗……”   “此次任务难度过大,建议宿主谨慎选择,以免万劫不复。”   “离恨天吗……”王泽言眉头微蹙,自语道:“好像,也不是不行。”   旋即,王泽言拿起放在桌上的佩剑,离开室内来到了走廊上,再朝着右手边的茶馆深处走去。   穿过了一片假山假水与茂盛树木小道,王泽言终于看到一栋小楼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湖光山色之中,那座不高不矮的两层小楼,尽得幽静闲趣之意。   王泽言踏上小桥,静静欣赏着这人为的风景,缓步走到了小楼前。   刚才那位邀请他的女子,已经打开了门,正迎候着他的到来。   “王公子,我家主人就在楼上。”那女子声调不复刚才的冷傲,变得极为尊敬。   她脚步放的极轻,说完话便转过身露出婀娜多姿的背影,将王泽言带到楼上。   上了楼,她也不说话,只是用手指了下关着的房门,便自行离去。   “进来吧。”屋内传来清脆如黄鹂的声音。   王泽言听到这话,便直接推开了门,走入其中。   两位女子的侧颜落入了他的眼中,容貌差距之下,他瞬间便分辨出来谁是那位离恨天的于姑娘了。   于姑娘今日穿的是齐腰襦裙,烟雨色的上衣配上月白色的长裙,青丝绾在脑后附以梨花簪,两侧有几丝秀发落在胸前起伏的山丘之上,配上那明雅秀丽的面容,就像是一位安静的碧玉年华大家闺秀。   至于另外一位只能说清秀的女子,身上则是穿着一系简单的白裙,额前刘海中分,整个人都流露着一股淡然脱俗的感觉。王泽言再打量片刻,只觉得这人面容虽然与另外一位女子差距不少,可那清冷脱俗的气质,确实不相上下。   于素铭放下手中茶杯,似笑非笑地看向王泽言,说道:“好看吗?”   说罢,她不等王泽言回复,又把视线放回对面女子身上,似乎她比他有趣多了。   王泽言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愣在原地。   然而,于素铭还是没等到王清霁的反应,只好对着王泽言招呼道:“先坐下吧。”   “好奇吗?我为什么找你。”于素铭看到王泽言缓缓坐下,给他倒了杯茶水,又笑道:“对了,听闻你养浩然正气行事正直,见到我这位魔教妖女,有没有出手降魔的想法?”   王泽言拿起茶杯抿了口,再是慢条斯理的放下茶杯,眼神坚定地看着于素铭,语气极为认真地说道:“正邪在于心之所行,而非身在何处,泽言感觉不到于姑娘心中的邪念。”   “噢”于素铭美目转动,声音清脆中带着好奇:“王家的人都这么有趣的吗?”   一旁的王清霁听到这个回答,也忍不住看了王泽言,眼中闪过一丝愕然之色。   这个王泽言,不就是当日自己离家翻墙之时,傻乎乎的看着天空的人吗?   对于这个傻愣愣的人,王清霁印象实在深刻,一大清早跑到墙边发呆,还恰好是自己翻的那面墙。当日差点把她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已经被发现了。   王泽言自然是不知道旁人在想什么,他听到于素铭打趣的话,只是淡然问道:“于姑娘,何出此言?”   于素铭笑靥如花,柔声道:“秘密哦,没有别人允许我可不敢乱说呢。”   “那于姑娘,今日相邀所为何事?”王泽言将心思重新放回到任务之上,直接问道。   “只是单纯想见一见你这位王家中的奇葩,你想到了哪里去呢?。”于素铭似笑非笑地反问道。   王泽言摇了摇头,正色道:“恐怕没这么简单吧,城中此刻波谲云诡,我刚到临安便接到于姑娘的邀请,在旁人眼里怕是个不得了的信息。”   “那可要我帮你澄清一二?”于素铭戏谑道:“只不过是小女子仰慕大侠风采,带上闺蜜一睹真容罢了。”   “你打不过她,别冲动!”   王泽言心里不断劝慰着自己,最后只能朝着于素铭呵呵一笑,以作回礼。    第一卷#第二十一章 您的好感度已经不足   “那于姑娘觉得我如何?”王泽言看着于素铭笑了起来,悠悠说道:“是否觉得,见面不如闻名?”   于素铭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哦,王公子是个很有趣的人呢。”   “好了,别玩了。”王清霁忽然开口道。   对于这种无聊的对话,她只觉得是在浪费生命,早点进入正题多好。   “嗯。”于素铭听到这话,沉吟片刻,终于正色道:“你确定了?”   王泽言点了点头,说道:“是的。”   他明白自己此举代表了什么,但既然让他前来临安的那位长辈,没有明确要求他站在哪一边,就说明给了他自行选择的权力。   如今城中阵营,无非分为两个,官府与离恨天。至于有着半个地主身份的王谢二家,反而都对此事不太在意,又或者没有空余的力量去在意。而他之所以选择离恨天,还是因为他出身字王家,王家这种地方豪强千年大族一向不被官府所喜,与离恨天合作明显更为合适。   至于离恨天顶着的那个魔字,在宗族前从来都不算个事情,没有人会因此责怪于他。   “好吧,那开门见山。”   于素铭直接问道:“你能做些什么?”   王泽言摇头道:“不是我能做些什么,我不是你的手下。”   “那我唐突了。”于素铭笑了声,说道:“就在刚才那会儿,我有三位八境的手下,在追踪一个人的途中失踪了。能否为我查出来,他们去了哪里?”   “失踪?”王泽言皱眉道:“怕是死了吧?我现在才七境,你让我去找这种危险人物,有点过分了。”   “好像是的呢。”于素铭轻笑道:“那怎么办呢?”   王泽言松开皱起的眉头,沉吟片刻,开口道:“先说说那人的情况吧。”   “行。”   然后,于素铭便将所有情况,无有遗漏的全部告诉了王泽言。   王泽言听完于素铭的叙述,沉默了许久,才说道:“问题在于他为什么要杀人?杀人的目的是什么,只是单纯的作为自己投名状?”   “有意思,还有吗?”于素铭笑着点了点头,追问道。   王泽言听到这句话,往窗外一看,太阳虽然西斜但仍有一段时间才落山,便说道:“说再多,不如去他们最后失踪的地方看上一眼。”   “如此也好。”于素铭转头看向王清霁,无声问道。   “可以。”王清霁点头答道。   ……   秦诺来了,连带着那辆奢华的马车。   他现在被于素铭安排到一个很‘心腹’的位置,出行专用的车夫。   当那辆马车行在路上,秦诺不经意露出自己的脸时,往往能让许多人用着奇怪的眼神注视。   那种眼光让他不是太舒服,并且从心里头觉得不自在。   “是该抉择了。”   他微微低下的脸颊神色阴沉,转瞬间就已然有了想法。   脚步声响起,秦诺再次回到了平日的样子,看着那三人的到来。   “去哪?”秦诺问道。   “射潮剑阁,遗址。”于素铭答道。   秦诺点头,随即车轮转动,马车开往城外。   那座名叫遗址,实际上什么都没的,只剩下草木的山头他也曾去过,还记得怎么走。   一路上,车厢内的三人都没有说些什么。王泽言是正襟危坐,王清霁是向来不说话,而于素铭则是没有了兴致。   马车开始是沿着官道行走,然后渐渐转入野草丛生的小道之中,来到了一处草木茂盛的荒山。   虽说是荒山但仍有通往山上的路,然而那种道路已经不是马车能走的,车厢内三人只能出来了。   “我要留下在这看着马车吗?”秦诺问道。   于素铭摇摇头,说道:“别了,你一个人若是遇上他,必死无疑。”   秦诺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点头示意明白。   四人就此开始上山,当头的是秦诺和王泽言,而于素铭和王清霁则跟在他俩身后。   这座荒山不算高,沿着杂草丛生的山路一路向上,没有搜索上多久,便看到了灰衣人所说的那处小石潭。   这一番功夫过来,太阳隐去了半个身子,而天空已经是布满了红霞。即将入夜,山中已经变得寒冷起来,不时从海边刮来的风异常刺骨。   王清霁刚靠近小石潭,戒灵就说话了:“实在有趣,以一滴水珠演化滔天海浪。”   “没了?”王清霁追问道。   “这一剑是蓄势已久,陡然间爆发出来的,出剑的人借自身熟悉的环境,来隐藏了自己的动作。”戒灵解释道。   “也就是说,那三人是被打了措手不及?”王清霁询问道。   “反正我察觉不到反抗的痕迹。”戒灵直言道。   而另外一边的王泽言则是站在潭水前,盯着那潭凄神寒骨的水,眉头紧皱苦思着。   “跟我来吧。”忽然,王泽言开口道:“他走的有些匆忙,留下了些痕迹”   说罢,他看了三人眼,便走在前头领路了。   三人不语,跟上王泽言。   一路走走停停,在王泽言的带领下,四人来到了一处断崖前。   在来到断崖时,太阳已经完全下山,尚未完全漆黑的天空已经有星辰闪耀,迎面而来的海风将四人衣衫吹的猎猎作响。   此时气氛显得有些僵硬。   “据说,我们前方便是射潮剑阁当年山门所在。”秦诺随便说了句话,打破了众人间的沉默,又看向王泽言,问道:“你确定你没搞错吗?前面已经没有路了。”   “没错。”王泽言沉声道:“他踪迹就到这里,然后断了。”   “这会不会……”于素铭秀眉轻蹙,低声道:“他故意留下的?”   “不确定。”王泽言坦然道:“或许是的吧,反正我们这一趟大概是白来了。”   秦诺踏前一步置身于断崖边缘,低头看向断崖壁面,说道:“会不会是这里有古怪?”   断崖下王泽言自然也是看过了的,他语气无奈道:“即使是,我们也无法验证。”   “那回去吧。”于素铭转过身,捋了捋自己被风吹乱的发丝:“再留在这里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王泽言无话可说,他算是清楚,自己的自告奋勇是搞砸了。   在于素铭这里的好感度,怕是下降了不少。   然而他心中实在是不明白。   “没道理啊,按这情况来,我怎么变成谐星了?”    第一卷#第二十二章 大局已定,等死罢了   “你要我带你去见知府大人?”   “不错。”   萧兮霜抬起头,将手中杯盏放置一旁,望向对坐的少年。   自从那日于西子湖心一战过后,他便深居家中推脱了众多邀请,以免被于素铭找麻烦,却想不到于素铭还没对他动手,反倒是一位从未见过的人闯到了他这里来,让他向知府引荐。   少年脸上神情漠然,对着萧兮霜的注视不以为然,区区一个七境纨绔子弟,他不需要放在眼里。   萧兮霜露出玩味的笑容,语气轻快:“理由总该给我一个吧?”   宋临渊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伸出手指沾了身前杯中酒,再让指尖那滴酒轻轻滴落在案几上。   哧!   空气划破,响起刺耳声。   啪!   那由松木打磨成的案几,上面出现了一个小洞。   宋临渊淡然道:“足够了吗?”   “有趣,又是一个八境。”萧兮霜抚掌笑道:“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王卿姬就算了,紧接着又是一个你,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我都觉得自己不算个练武的人了。”   言罢,他站起身子,将略有凌乱的衣裳整理一番,说道:“来吧,时辰尚早,说不定还能蹭上一顿饭。”   萧兮霜走出小楼,宋临渊紧随其后,一路上的仆人神色奇怪的看着少爷身后与他身形十分相似的男子,心中好奇不已。但碍于萧兮霜本日作风,没有一人敢多言。   不多时,一辆马车便从萧家驶出,朝着新任知府家中行去。   萧兮霜笑着问道:“为了什么?”   宋临渊冷声道:“心知肚明。”   “该问的,总还是要问的嘛。”萧兮霜轻笑一声,戏谑道:“要知道,我出门冒着的风险可是不小呢,不问岂不是吃了大亏。”   宋临渊只是嗤笑道:“我看你这样子,不像是心惊胆战。”   萧兮霜耸了耸肩,语气无奈地说道:“好,那我不说话了。”   不消片刻,马车便停下了。   两人下了马车,萧兮霜又是亲自露面,让知府门前家丁通告。   “请两位公子随我来。”   一位庞大腰圆的家丁走上前来,从侧门带领两人走入府内,横穿大半个府邸,来到了一处小楼门前。   家丁侧开身子,示意前方就是目的地:“老爷就在书房里头。”   萧兮霜朝着家丁点了点头,走到书房前叩响门扉,等到里头应了声,才推门而入。   书房内,陈吴雨已经放下了手中的事情,在等着他们了。   “坐。”   他指了指书桌前两张椅子。   两人应了声是,看着已经留出足够位置的椅子,缓缓坐下。   “所来何事?”陈吴雨看向两人。   萧兮霜瞥了眼宋临渊,沉吟片刻,低声道:“为知府大人引荐我这位朋友罢了。”   “哦?”陈吴雨才把视线放到了宋临渊身上,打量了会儿,才问道:“这位小友不知怎么称呼?”   “宋临渊,临渊羡鱼的临渊。”宋临渊回道。   “为了射潮剑阁?”陈吴雨直接问道。   宋临渊点头道:“不错。”   “给我一个理由?”陈吴雨忽地一笑。   “我是临安本地人,数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当中,得到了射潮剑阁的传承,才有了今日八境的修为。”宋临渊说到这里,神色变得肃然起来:“既然得了先人的传承,那责任自然得承担起来,当日剑阁为大秦出力击退离恨天,我亦当如是。”   陈吴雨皱起了眉头,旋即看向萧兮霜,问道:“你和他说的?”   萧兮霜露出了得体的笑容,点了点头。   “你这个理由倒是挺合适的,可我不太爱听假话。”陈吴雨笑着摇了摇头,冷声道:“还是说出真正的原因吧。”   宋临渊也跟着笑了起来,霎时间书房内的三人笑容满面,看上去好不和谐。   “知府可知城中那家潇湘书院?”宋临渊轻笑着问道。   陈吴雨听到他提起潇湘书院,顿时收敛起脸上笑容,正色道:“恩师岑夫子一生心血所在,自然是知道的。”   “恰巧,我也算得上是岑夫子的学生。”宋临渊平静道:“那知府又知不知,书院里头有一位王先生呢?”   “有点印象。”陈吴雨不解道:“有什么关系吗?”   宋临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说道:“西子湖心一战,主角便是这位王先生和离恨天圣女,如今她们两位不知为何却是走到了一起。”   “你又怎么知道这种事情的?”陈吴雨更是困惑了。   “今早那王先生让我去书院,我与她一番交谈后,出门便被离恨天的人跟踪了。”宋临渊耸了耸肩:“这不是已经说明了一切吗?”   陈吴雨脸色顿时阴沉起来。   自家人明白自家事,他在这个敏感的时间被发配到临安,实际上就是为了处理射潮剑阁一事,探明百年前的不解之谜,但他手头能调动的力量实在不多。先天以上的武力压不下离恨天布置在临安中的人手,而后天更别提,他手中连一位领悟先天招式的天才都没。上任之前他就清楚知道自己是被当成了弃子,拿来背黑锅的。   不愿坐以待毙的陈吴雨,本打算靠着女儿的关系,先请动挽剑池那位大弟子前来对付于素铭。再花上些不值一提的代价,请动几位城中武馆积年九境的馆主相助,看能否拼出一条路,但那仍然是希望渺茫。   “那你一人又能如何,以一敌二?”陈吴雨看着宋临渊摇了摇头,感慨道:“西子湖心一战结果,想必你我都很清楚,是那位圣女阁下败了。你即便得了射潮剑阁传承,又到了八境,可若她们二人联手,即便是天道宗那尚未出现的首席弟子,也不可能胜的过她们两人。”   宋临渊没法说出我能这两个字,即便他真的能,陈吴雨也不会相信这个事情,更何况正常情况下的他根本不可能做到以一敌二而胜。   无言以对的宋临渊只好沉默着。   “我今天还得到一个消息。”看着沉默的宋临渊,陈吴雨仍是笑着说:“那位代表了王家的庶出子弟,进了临安城后第一位拜访的是那位圣女。”   “你的意思是,大局已定了?”宋临渊脸上出现了一个讽刺的笑容。   陈吴雨平静道:“相差不远,等死罢了。”   “既然如此,那甚好。”   宋临渊忽然大笑。   “置之死地而后生,岂不快哉。”   陈吴雨看着大笑的宋临渊,皱起眉头,问道。   “如何做到?不妨说来听听。”   “很简单……”   宋临渊笑容变得阴森起来。   “需要些人命罢了,想必知府大人你不会介意的。”   作者留言:   PS:接下来人就不在电脑面前了,所以提前更新了。    第一卷#第二十三章 宴会与白骨   两日后,春和景明。   陈知府的宴会选定的场所放在了城南,是一座落在穿城河流之上由园林改造而成的酒楼,名叫清河居。   清和居在临安食府中首屈一指,占地极大,装潢摆饰无不一一经过细心考究,低调之处尽见奢华,平日来往清和居的无不是临安城中的权贵人物。   陈吴雨将这种地方包下,足见花在今日宴会的金银与心思有多少。   王清霁是和于素铭结伴而来的,于素铭本是没有请柬。可她即使没有请柬,迎客的那位也不敢阻扰分毫。   在日前,于素铭便得到了消息,宋临渊投靠了那位新来的陈知府。而今日于素铭跟着王清霁过来,就是想看看宋临渊会不会出现在这里。   尽管说是大宴,其实有资格得到请柬,进入清和居中的人并不多。两人一路走来到寻了个偏僻角落坐下,眼中所见也不过三十来人左右,皆是风华正茂的青春少年。   收到请柬的人大概可以归为两类,城中世家子弟和武馆馆主的得意学生,可以说是整个临安城的年轻俊杰都来到了这里。   等到来客大约到齐之后,陈吴雨作为主人家,走到了中心处,语气和蔼的说了几段好听的话。大约可以概括为我这个年纪可远不如你们,希望各位能早日成为国之栋梁一类没有营养的话。   话音落下后,便是各色精致菜肴美酒相继呈上,楼内顿时间变得热闹起来,唯独王清霁与于素铭所在依然冷清。   “觉得无聊吗?”于素铭忽然问道。   “习惯了。”王清霁看着窗外远不如自己家里头的假山假水,漠然道:“一如既往。”   “看来你在家中也是不近人情,难道从小就是这个样子吗?”于素铭转过头,看着她认真地问道。   “大概是的吧。”王清霁想了想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给出了答案。   “那可真是无趣。”于素铭感慨道:“我自小在宫中长大,那里可没有这种热闹的场面,这些事情还是我从宫中出来,才见识到的呢。”   “见多了,也就觉得平常了。”王清霁淡然道。   便在此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两人身后。   “王姐姐。”来人是陈净璃:“还有于……”   两人转过身来,王清霁看着她,提醒道:“于姑娘。”   “于姑娘好。”陈净璃朝着王清霁感激的点点头,然后对着于素铭说道:“那日的话,只是无心之言,还请圣女阁下谅解。”   于素铭听到这话,不禁呵呵一笑,正准备作弄一番时却想到了王清霁在旁,便收起了心思,宽慰道:“既然那天我败了,那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你我都忘记就是了。”   王清霁听到这话,不禁有些奇怪的看了眼于素铭,却正好对上她那对暗藏笑意的眸子。   “有什么事情吗?”王清霁不理会,转头向陈净璃问道。   陈净璃莞尔一笑,说道:“我猜到王姐姐不愿意在这种场合久留,便过来请姐姐和于姑娘到后院,那里是整个清和居最清静的地方了,想来适合姐姐你的性子。”   ……   春光明媚,然而此刻两人的心情却如同阴云密布。   王泽言和秦诺站在三具尸体前,眉头紧锁,脸色阴沉。   “你能确定吗?”秦诺将目光从尸体上移开,转到了王泽言身上,眼神中充满着不信任,质疑道:“我说好听点这是三具尸体,说不好听这就是三个骷髅,死了不知道多久的那种,你告诉我这是那三人?”   王泽言没有理会秦诺的质疑,蹲下了身子,伸出手极为小心的放在了骨头上,顺着一路摸下,内力透入骨髓之中,探明其中隐藏着的秘密。   许久之后,他才重新站起身,语气确凿的说道:“就是那三人,没错。”   秦诺沉默了片刻,皱眉问道:“如何证明?”   “自然是找到了证据。”王泽言自信一笑,抚摸过骨头的两只手指轻轻搓摩着,解释道:“尸体的遗骸里还有着遭到内力破坏的痕迹,尽管几近于无,可依然逃不出我的掌心,只需要找人验证一番,自可证实。”   “杀个人,需要做到这种程度吗?”秦诺接受了王泽言的理由,心中忽然闪过许多武功的名字,于是猜测道:“这是不是说明,宋临渊在修炼一种吸取他人内力的魔功呢?他们生前的所有血肉都成了宋临渊的养分,所以此刻我们看到的才会是三个骷髅。”   “可能吧。”王泽言耸了耸肩,蹙眉道:“但我们现在知道的实在太少了,此时再多的猜测,也只不过是妄想,毫无意义。”   “那么,这三具尸体就收入包裹里头。”秦诺不再纠结其中缘故,转而问道:“带回去让人再检查一次?”   王泽言这两日一直在追查着于素铭三位手下的下落,因为考虑到处理尸体的缘故,他一直都带着一个硕大的包裹。   “嗯,小心点。”王泽言点点头,嘱咐道:“这些骨头被内力破坏过,稍微用力就会粉碎的。”   两人小心又谨慎的将骨头上的泥土拭去,再以丝绸裹起来以免相互间碰碎,才将其放在带来的包裹里头。   这工作即便是两人做起来,也不见得轻松,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将三具尸体收好。   两人稍作休息,等精神体力恢复完整后,才小心翼翼的离开了原地,越过了茂密的灌木丛,回到了山路之上。   山路多弯曲,两人又是顾及着包裹里的骨头导致走的极慢,一路上提心吊胆下更觉疲惫。   就在两人终于走出山中,回到了官道上的时候,一位俊逸非凡的美少年骑着马,出现在两人面前。   气氛瞬间凝固。   “秦帮主,王公子,两位这是在干什么?”来者脸上闪过一丝惊愕之色,但随即便换成了颇有深意的笑容,注视着两人。   秦诺眉头一皱,沉声道:“萧兮霜,今日知府大宴,你这位主角怎么来这里了?”   “那与我何干?”萧兮霜洒然一笑,悠然道:“什么时候,知府请了我,我就必须得去,世上何时有了这个道理?”   “反倒是你们,跑来这边是干嘛,还背着两袋东西,不如让我猜一猜?”他语气戏谑至极。   王泽言踏前一步,正气凛然地说道:“只不过是些骨头,你是有什么指教吗?”   “在下也曾听过王公子的名头,既然王公子特意来深山中找了些骨头出来,那这骨头必然代表着某些人不可告人的阴谋。”   萧兮霜忽地一笑,笑容十分的阳光。   “萧某不才,但也想助王公子一臂之力,以行正道。”    第一卷#第二十四章 一个提议   清和居的后院,的确称得上清静二字。   这座食府的前身,乃是一位大师花了毕生心血建造出来的园林。尽管那位大师追求的是无论身在园中何处,何处皆如画中人的境界。可这幅延绵不绝的画终究是有高下之分的。   得到这座园林的老板,虽然是个不识风雅的富商将一处胜地改做食府,但是真正的美无论是再粗鄙的人都能感觉到的。   清和居的后院,则是这幅画卷中的最高造诣,同时也是食府老板最少开放待客的地方。   王清霁与于素铭在陈净璃的带领下,迎着婢女仆役的目光,走入了后院的一处水榭中。   水榭勉强算得上大,那擦得锃亮的乌黑地板上则摆放着几只案几,桌上已经摆着的是刚呈上的酒水吃食。   陈吴雨没有坐在案几前,而是背对着他们,目光似乎落在湖水之上。看到这一幕的陈净璃向两人歉意一笑,缓步走到了自己父亲身旁,低声耳语说了些话,陈吴雨才转过身来。   “于姑娘和王先生,两位能前来,本府实在深感荣幸。”陈吴雨微笑望着两人说道。   “唐突前来,没有打扰到知府便好。”于素铭淡笑着回应道,她不请自来自然算是打扰。   “打扰了。”王清霁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短,脸上也没有礼貌的笑容。   陈吴雨没有在意王清霁的冷漠,而是笑意盈盈的看着两人,说道:“何来打扰一说,只是不知今日于姑娘所来何事?”   于素铭欣然一笑,直言道:“我昨日听闻这临安城中又多上了位八境的同辈中人,今日过来便是想看看能否在这里见他一面,目睹一下其人风采。”   “于姑娘的消息可真是灵通。”陈吴雨微微颌首,他转过头看向陈净璃,吩咐道:“净璃,去看看宋小友到了没,将他带来后院吧。”   陈净璃听到这话,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离开了水榭当中。   霎时间,整座水榭只剩下了三人在其中。   于素铭似笑非笑地看着陈吴雨,轻声问道:“知府大人,不知道是什么话,居然要你支开自己女儿呢?”   “除了射潮剑阁一事,其他的事情想来于姑娘是不愿理会我这个糟老头子的吧。”陈吴雨笑着回答道。   “哦?”于素铭沉吟一声,美目流转,思索片刻后轻笑道:“不妨说来听听?”   “你我合作,各取所需,如何?”陈吴雨提议道。   于素铭扑哧一笑,莞尔道:“若是你能说动王谢二家相助,我倒是能接受你这个提议,反正还有五个月的时间,你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于姑娘所说的确不错,花上五个月来说服王谢二家,的确是正道。”陈吴雨笑着点了点头,又说道:“只可惜五个月太长,其中恐怕会有不少的变数呢。”   “再说,两位年轻俊杰,将大半年的时间花在区区临安之中,就不觉得浪费了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吗?”他的语气带上了些许疑惑。   “原来如此。”   王清霁忽然开口道:“宋临渊之所以短时间内突飞猛进,是得到了宋春归的传承吧。”虽然用了吧这个字,可王清霁语气十分确凿:“而宋临渊得到的传承之中,恐怕是有着提前开启射潮剑阁的办法,这才是你说出这番话的底气。”   当日戒灵与她说出‘以一滴水珠演化滔天海浪’时,她就对宋临渊的武道有所怀疑,现在陈吴雨奇奇怪怪的话,更是佐证了她的猜想。   “有趣,即便你们能提前打开射潮剑阁,那又有什么用?不会真以为能拦下我们吧。”于素铭没有被突然而来的消息震惊到,依然保持着平静:“而且,我更好奇你为什么暗示我们这个事情?”   陈吴雨听完两人的话,沉吟了一下,随后抚掌称赞道:“王先生不愧是当代人杰,如此轻易便猜到了背后的事情。”他顿了顿,再次提议道:“我先前说过,你我合作各取所需,如今于姑娘觉得如何?”话中的那一个‘我’,被陈吴雨以重音发出强调。   “不如何。”于素铭仍是不屑一顾,嗤笑道:“宫中早已经安排了一位先天真境的长老在城内照看一切,即使此刻射潮剑阁开启,也能将一切宵小拦在外头,等到我们两人出城。而城中效力于大秦的只有一位还未破开三重关的总捕头,想法再多也是有心无力。”   “抑或是说,你有着开启剑阁后,还能将我们二人留在城中不得出的信心?”   “在数日之前,的确是这样的,只可惜时间带来的变化往往是没人能预料到的,华捕头的师傅亲自来了临安。”陈吴雨轻抚美须,感慨道:“所以啊,我说五个月太长了,变数多的让人来不及惊讶,也实在是浪费生命。”   王清霁听闻这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再多的变数,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毫无意义的。”于素铭不愿再多费口舌,冷笑道:“宫中为了射潮剑阁一事准备十数年,若是一个神捕到来,再加上射潮剑阁提前打开的意外就能让宫中十数年心血白费,那岂不是成了天下人的笑话。”   “你真以为我提前半年到临安是为了主导射潮剑阁一事?那未免太可笑,宫中十数年的心血还轮不到现在的我来主导,此地一旦生出如此变故,师尊半个时辰内必然亲至临安。”   “自然该是如此。”   陈吴雨微笑道:“若非离恨天花了如此多的心血,王谢两家怎么会将射潮剑阁视而不见,谢道斐不愿前来,王家只有一位七境的庶出子弟到临安,只不过都是不愿恶了离恨天罢了,世家本性趋利避害,不过如此。”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挑眉道:“那么,我猜个事情,于姑娘来临安是因为一个人,而那个人已经被你找到了,对吗?”   于素铭眼帘微垂,缄默片刻后,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于姑娘又何必在临安继续待下去呢?五个月时间可说不上短。”陈吴雨轻笑道:“乘此机会,解决身上的任务,飘然离去游历江湖,岂不美哉。”   这个提议的确很有吸引力,于素铭不禁陷入了沉思。   “即便我们刚才猜不出来射潮剑阁可以提前开启,你也会告诉我们这个消息吧?”王清霁忽然问道。   陈吴雨点了点头,承认道:“离开场还有段时间,就和两位玩个小游戏罢了,却是想不到那么快就被王姑娘看破了。”   “开场……”于素铭秀眉轻蹙,沉声道:“你的意思是,射潮剑阁就在今日出世?”   “不错,宋临渊心知半年后的他绝无机会越过重重阻碍进入剑阁之内,唯有兵行险著才有逆转之机,而今日的大宴便是他觉得最好的时机。”陈吴雨坦然道:“今日与你们说这番话也是我的诚意所在,本官出身寒门,向来有自知之明,若非遇上射潮剑阁一事定然坐不上这临安知府一位,如今的我只想保住这知府一职,为子女铺路谋福。所求的也只是于姑娘和王先生在事后,给我一份足以应付上头的责问的回答,便可。”   “你二人潇洒江湖,我仍是临安知府,如此岂不美哉?”   作者留言:   PS:状态不太好,可能用词处理对话方面有些不小的问题,发现不妥后会修改的    第一卷#第二十五章 竖旗   “王公子和秦帮主,这些骨头的原因,萧某大概是可以解答的。”   萧兮霜下了马,带着欣然笑意,走到了两人面前。   “说吧。”王泽言冷眼相对。   萧兮霜洒然一笑,丝毫不在意:“两日之前,宋临渊闯入我院中,胁迫我办了些事。”   “那宋临渊就放着你乱走?”秦诺冷笑道:“而且还恰好跑来这里,又恰巧遇到了我们,还打算帮忙,未免太可笑了。”   “确实可笑,只不过宋临渊比起我却是更为可笑。”萧兮霜惋惜道:“可惜了那般奇遇,得到的人脑子却是不太醒目,在下不愿随着他走入死路当中,自然只能弃暗投明了。”   王泽言和秦诺听完这话,顿时间沉默起来。   他们其中一个是没想到自己花费了这么多力气找出来尸体,正准备化身死神小学生装逼刷好感的时候,萧兮霜突然跑出来说‘别闹了,我这有标准答案’,整个人心中顿时只剩下了憋屈和一声声的妈卖批。   至于秦诺的沉默呢,倒是没有这么多复杂的心思,只是单纯觉得事情转折太快,有些出乎意料罢了。   “那你为何不找那两位?”秦诺忽然开口问道:“我们三人加起来,也不是宋临渊一人的对手。”至于第一句话中的两位,指的自然是王清霁和于素铭。   “若是可以,我当然也想。”萧兮霜坦然说道:“然而以我的武道修为,谋算之下和两位合作比较合适。”   王泽言皱眉道:“是那位陈知府吧。”   萧兮霜耸了耸肩,又点了点头,确定了王泽言的猜测。   “即便现在解决了宋临渊又有何用?”秦诺不解道:“射潮剑阁依然要等到半年后才开启。”   听到这话,萧兮霜顿时笑了起来,用手指向两人的包裹处,说道:“你们看到骨头的时候,都思考过为什么只剩下骨骸吧?”   “这和射潮剑阁有什么关系?”王泽言疑惑道。   “血祭。”萧兮霜解释道:“宋临渊得了射潮剑阁的传承,其中有一门血祭之法,能勾连天地引动海潮。”   “后天八境就能引动海潮?”秦诺更是不解:“这也太……”   “太过于可笑了。”王泽言补充道。   萧兮霜也跟着说道:“我刚听到的时候,确实也是觉得很可笑,然而这血祭之法实际上是通过射潮剑阁那座大阵来勾连天地,若是换句话说,血祭之法是射潮剑阁大阵的暗门。”   “这两日来,知府将临安城中的犯人处死了九成,才凑够了血祭之法的需求,而今日则是射潮剑阁随着大潮到来,重见天日之时。”   “这也太突然了。”王泽言愕然道。   “谁说不是呢?”萧兮霜陪笑道。   秦诺愕然过后,将视线放在萧兮霜身上,眉头紧锁:“回答我之前的问题,宋临渊怎么会让你乱走,还是在射潮剑阁即将开启的关键时刻。”   萧兮霜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感激之色,说道:“还得感谢陈知府心仁,以宴会由头让我脱身,那宋临渊不愿和陈知府翻脸,只好让我离去。”   王泽言和秦诺对视一眼,互相之间都看到了对方坚定的眼神,明白了对方没有退缩的想法。   “先说个方案。”王泽言沉吟片刻,脸色凝重道:“合我们三人之力也不见得能胜过他们其中一人,我们拿什么去争?”   萧兮霜听到这话,只是摇了摇头,叹息道:“哪有什么计划,就像我来找你们两人一样,见机行事罢了。求道之路本就艰难,我辈自当迎难而上。”   “那你想要些什么?”秦诺倒是不关心计划,反而是萧兮霜的目的让他好奇。即便那日湖心一战后,于素铭和王清霁的话被他听的一清二楚,可他心中仍不觉得萧兮霜所求只是先天功法。   “不多。”萧兮霜坦然道:“就是一份先天功法罢了。”他的语气神色没有丝毫的波动,似乎这已经就是心中实话了。   “到时候各凭手段就是了。”王泽言抬头看了下天空,然后问道:“现在是末时,射潮剑阁何时出现?”   “快了。”萧兮霜答道。   王泽言直接将花了许多精力收集而来的包裹扔下,沉声道:“那走吧。”   三人上马,萧兮霜带头,两人紧随其后。   ……   此刻天气风和日丽,完全不像是有巨潮即将到来。   宋临渊抬头挺胸,双手负于身后,看着远方波光粼粼的海面,自有一副渊渟岳峙的高手风范。   他此刻所在的位置,是江边一处高塔旁,距离临安有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若是观潮时,这处高塔乃胜地之一,可以将那气势磅薄的一线潮尽收眼底。只不过如今才是四月下旬,距离最佳观潮时还有五月之久。这座无名高塔基本处于荒废的状态,直到大潮前才有会过来打扫干净。   天色忽然变暗,狂风顷刻而至,将宋临渊一身墨色衣衫吹的猎猎作响。   “来了。”宋临渊回过头看向台阶处,一语双关道。   “是啊,来了。”   狂风也没能掩盖下的声音在宋临渊身后响起,于素铭和王清霁脸带笑意的出现在宋临渊的视线当中。   “无论出身如何,当官的人,果然都是不可信的。”宋临渊叹息了一声。   于素铭没有理会这句话,只是笑着问道:“还要多久?”   就在话音落下后,远处便传来了隆隆的响声,如同天地间有一道闷雷炸响。   “信响已至,不久了。”宋临渊心平气和地答道,旋即他又将目光放到了王清霁身上,问道:“你是如何看出来我有了八境的?”   宋临渊今时今日落到这无奈的地步,可以说九成原因都在王清霁身上了。若不是王清霁看穿了他隐藏着的修为让于素铭盯上了他,他也不需要如此冒险行事,自从得到了另外一份机缘后,他有信心五个月后只要能进入射潮剑阁中,那便是无有敌手。   只可惜现在已经是一切计划成空,被盯上的他不可能安然隐藏在暗侧,以离恨天对此事的重视程度,他不可能再有机会进入其中。   王清霁听到这问题,只是摇头不语。   三人沉默,然而闷雷声越发雄壮,以三人目力已经看到水天尽头处有一道白线正在出现。   “可惜,你们两人还是太自信了。”   宋临渊缓缓拔出腰剑长剑,转身背对江潮,剑锋斜指王清霁眉心。   “宋春归的剑是天地之剑,百年前之所以能胜过离恨天主,只因天地大势无可匹敌。”   随着话音落下,两人只感觉一股磅礴无比的厚重剑意落在了身上。   “原来是在蓄势。”于素铭莞尔一笑,不以为然道:“心机可真是多,是要借此机会直接踏入九境吗?我先提醒你一句,一路上走的急匆匆,往往还不如那些脚踏实地的人能打哦。”   宋临渊只是轻笑一声,不屑道。   “你猜到了又怎样?此刻的我,同境之中,无有敌手!”   作者留言:   PS:每次看到同境无敌总感觉怪怪的,感觉说这种话和立FLAG没有什么差别,于是在斟酌了很久之后,还是决定写了这个四个字。   另外呀,咱突然发现家里小母猫已经有了,该咋办啊。。。。想到几个月后的小奶猫,我就头疼的不行了    第一卷#第二十六章 你刚说了些什么?   轰!   阴沉的云中一道雷蛇出没,雷光将三人脸色映的苍白,然后大雨倾盆而下。   宋临渊那悬而不发的一剑,终于落下了。   海阔天空浪若雷,钱塘潮涌自天来。   宋临渊这一剑大抵能有这句话的一分声势了。   砰~   许久没人打扫的石板以蛛网状裂开一大片,宋临渊踏前一步,剑气恍若江潮汹涌而至要将两人吞下。   王清霁脸色不变,伸出素手轻轻一握,将滂沱大雨化为利刃。   她早已知晓宋临渊有不动声色的蓄势一剑,早在感应到宋临渊气机时,就已经在准备着这一招,来化解攻势。   王清霁松开握住的手,挡在了于素铭身前,骈指为剑点落在冲击而来的剑气浪潮之上。   轰!   就像是有数十位大力士同时挥动手中铁锤敲落石板,悔无与剑气相撞之处发出轰隆巨响,王清霁身前的青石板上直接裂开一道深不知几许的巨大缝隙。   “不错。”   宋临渊再是先前一步,剑吟如龙鸣,剑光化作一条蛟龙袭向王清霁。   “你也挺有趣的。”于素铭笑道。   哧!   空气中传来撕裂之声,被王清霁挡在身后的于素铭身影陡然间消失在原地,等待已久的无暇之刃逆潮斩出,向宋临渊挥下。   宋临渊眉头一挑,看着已经到了自己身前的刀刃,回剑格挡。   铛!   随即,刀剑交击之声不断响起。宋临渊立在原地,剑光流转于方寸之间,将于素铭的攻势尽数挡下。   王清霁看到这僵持不下的一幕,再起举起右手剑指,绕着两人缓步而行。   倾盆大雨落到她身上,自然而然的顺着流向剑指前的盈盈青气之中,将刚才与宋临渊一击消耗的气力补充起来。   蓄势这件事情,不是只有宋临渊一个人会。   宋临渊自然是感觉到王清霁垂落着的剑指,其中蕴含着的威力,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力防备着。   而当王清霁绕了一圈,即将重新回到起点时。   主动进攻的于素铭忽然抽身后退,身上不见丝毫狼狈之色,她对着宋临渊展颜一笑,然后微微侧开了身子。   王清霁蓄势已久的一击,则在这时落下了。   那一根宛如白玉的手指,轻轻点在了一滴划过了王清霁眼前的水珠之上,雨珠于漫天大雨中受力,宛若惊鸿飞射而出。   宋临渊对此早有防备,手腕翻转,剑尖点落在疾射而来的水珠之上。   就在这时,稍微侧让身子的于素铭忽然斩出了一刀。   一道温柔的刀光自宋临渊心田亮起,带着种种追忆莫名悲伤的情绪,扰乱着宋临渊的心境,迫使他不能全力应对王清霁的一指。   水珠如有千斤重,压得长剑动弹不得,剑身弯曲。而宋临渊的眉心处也已经感觉到了温柔刀光的寒意。   面对如此绝境,宋临渊眉头紧锁,旋即紧握着剑柄的手松开,身形倒退。   崩!   那把被宋临渊松开的长剑,陡然间碎裂炸开,成了满地金属碎片。   水珠的问题是解决了,然而莫名一刀已经无可回避。   刀光将要落下的一刻,宋临渊仿佛看到了自家父亲为自己操劳幸苦一辈子,到死前却无一人在旁的孤苦,看到了自己费劲心机登临世间巅峰却孤寂一人的寒苦,也看到了自己失败后凄惨无比的下场。   自时光流逝之中,种种莫名愁苦涌上他的心头,让他露出了悲伤之色,对眉心寒意视而不见。   但他的双手却自然而然的动了起来,以敲、拍、震种种手法印在了无暇的刀身之上,将那缓缓而落的刀身打歪,险之又险的避开了这一刀。   于素铭看到这一幕,不禁秀眉紧蹙,思虑片刻后反身退回到王清霁身旁。   “你刚刚说了些什么来着?”于素铭嘲讽道:“我觉得呀,你把自己脑子给摘掉,凭本能说不定就是同境无敌了。”   宋临渊冷哼一声,脸色极差。   于素铭没有理会,只是对着王清霁低声道:“他不只是得到了宋春归的传承,刚才我已经感觉到莫名奏效,他不该有反抗的余力。”   王清霁点点头,认可了于素铭说法,道:“确实古怪。”   随即,她心中又暗道:“你有什么看法吗?”刚才戒灵一直都在点评着宋临渊的招式,不曾停口。   戒灵踌躇片刻,才说道:“这人的确有些问题,就像是小孩子在挥舞着大人的武器,若是他本身有着与实力相配的意识,绝对不至于被你们逼到这一步。”   于素铭感觉到了远方的凝重,收刀归鞘。   三人交手并没有多久,就在这片刻间,潮水来了。   横贯江面的潮水逐渐高涨,形成了一堵高不可攀的城墙,以不可阻挡的势头冲向岸石处,卷起千堆雪。   撞击之声轰然响起,宛如天崩地裂般,整个大地都颤抖不止。   远方雷蛇翻滚的阴云下,一个黑色巨物正从水天之间缓缓上升。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亮眼的光芒照亮了天地间的一切。射潮剑阁的容貌时过百年,终于再次出现在世人的面前。   它就像是一座山崖耸立在海天之中,傲然于世。   宋临渊看到这一幕,翻身越过了护栏,直接跳入到江水之中。   两人走近一看,狂风暴雨之中已经瞧不见宋临渊的身影了。   “走了。”   于素铭不以为然地说道:“心灵破绽如此大,到那边再解决他也一样。”   两人自然是早有准备,一艘由数十年水手者掌舵的大船,已经在旁等候多时。   如今风猛雨猛,明明还是申时,天空却无星无月,只有雷雨云中不时闪过的雷蛇能为前路照明。   整个世界恍若置身于混沌之中。   两人从高塔下来,正要前往船停处时,却忽然听到暴风雨之中有马蹄声响起,不由地停下了脚步,定睛望去。   以王泽言为首,萧兮霜秦诺二人随在其后,三人快马加鞭逆风而行,赶在王清霁和于素铭登船前到来。   他们不像王于二人,修为还没有到八境能内力外放抵御雨水,此时赶来已经是浑身湿透,毫无平日英俊模样。   三人下马,来到了浑身依旧洁净如往常的王于二人身前,王泽言请求道:“于姑娘,能否让我们搭个便船?”   于素铭没有理会王泽言的请求,而是将目光放在了萧兮霜身上,戏谑道:“怎么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的?”   “为于姑娘寻得一位好友,何来不敢一说?”纵然浑身湿透,萧兮霜的声音依然流露着自信的潇洒。   “哦,我是否还要赏一下你?”于素铭忍不住笑道。   萧兮霜耸了耸肩,大声道:“于姑娘要如何处置,尚且让我们上了船再说吧,反正我也没有反抗之力。”   “行。”   于素铭转过身,走向船里,冷酷的声音透过雨水清楚的传到萧兮霜耳中。   “我很好奇,你是要怎么说服我。”   作者留言:   PS:怎么你们好像都养猫的样子?云的?    第一卷#第二十七章 可我现在不想听你说了   在五人相继进入船舱后,这艘特意打造出来的快船,终于离开了风雨交加的岸边,驶向远处的黑影之中。   船身虽小,但因为预想中的用途,船舱里头留有更替的衣物。在离恨天原本的计划当中,这艘船和船工们只不过是以防万一的后手,防止当日发生意外,宫中高手无法送于素铭直接登录射潮剑阁遗址的后手。   三人在一入船舱后,便一同入了房间,去将身上湿答答的衣服给换下,穿上了放置在船中的衣物,再以内气将身上的水渍蒸干。   而于素铭则是被支起的木窗前,看着远处渐渐变大的小岛。   尽管最为壮观的大潮已经退去,可余波依然没有消去,江面上仍是风号浪吼,在现在行船是无疑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稍有不慎就是翻船的下场。   所幸船工的确经验老道,再加上船身特别打造坚固非常,在这种天气之中居然驶出了乘风破浪的势头来。   尽管如此,船身依然是摇晃的厉害,仿佛随时要浑身肢解葬于大海之中。   “实在是谢了。”   于素铭忽然转头看向王清霁,柔声道:“要不是你帮我,大概这次要被宋临渊弄得有些狼狈,坠了宫里名头。”   王清霁摇了摇头,缓缓回答道:“事情还未了结,现在感激未免太早了。”   “那我换个问题吧。”于素铭沉默片刻,轻笑着问道:“此事了结之后,你打算去哪里?”   这对于王清霁来说,的确是一个不小的问题。先不说射潮剑阁事了之后,她还能不能不受打扰,继续平静的在临安生活下去,这只不过是最小的问题罢了。   让她真正为之困扰的是在这个世界上安身立命的本事,武道修为。   王清霁内天地早已经打磨完善,达到了八境的最高档次,哪怕是于素铭也差了她一点。甚至于,她在临安这些日子当中,也找到了接入外天地的那个口子。   然而她还是迟迟没有踏出这一步。   天地换个说法就是世界,当内心世界与现实世界一旦接轨,那么再要改道而行就不是一般的难了。   戒灵虽然将风月不存真诀传授给她,可却从来没有在功法本身含义上做出过任何的指点,王清霁只能自己独立理解。   她一开始以为风月不存真诀是焚琴煮鹤抹杀世间美好,先求得世间至美再亲手将之荡然无存,来明悟寂灭真意的功法。然而在那日与岑夫子游湖后,戒灵又亲口告诉她这是与她性子相合的神功。   性子相合是什么意思?王清霁想了许久,觉得是‘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看遍世间美好淡然处之的意思。   于是,王清霁便开始了游湖观花,观潮垂钓,吟诗读书,以这些逍遥自在高雅清冷的风月之事,来体悟功法真意。事实上她也找到了这样一条通往外天地的道路,可她才发觉那并不是风月不存真诀的全部,要是她以此将内外天地交合,将来恐怕会后悔不及。换句话说,就是她仍需要多看看这个世界,才能做出真正的决定。   “不知。”王清霁神情淡漠地说道:“你这个问题也太早了。”   那就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吧。”于于素铭转过头,看向船舱的房门,开口道:“你们三个,还没完吗?”   话音落下,门随即打开了,王泽言率先出来,随后是秦诺和萧兮霜。他们头发仍然湿着,只不过比起之前落汤鸡的模样好上了太多。   于素铭将视线放在了笑意盈盈的萧兮霜脸上,一言不发。   王泽言与秦诺则是走到了一旁,作壁上观。秦诺来时路上就问过萧兮霜,他要怎么解决于素铭的问题,并且直言自己两人无法帮他。   萧兮霜开口道:“于姑娘,我……”   然而话没说话,就被于素铭打断了:“我现在改变了主意,已经不想听你说些什么话,又有些什么理由,然后再道上一句一切从心了。”   萧兮霜笑容变得尴尬起来。   “可我之前既然让你上了船,也就懒得抛下你了。”于素铭梨窝浅浅,美目流转之间有着动人的风情,即便在灯火微弱的船舱内也不禁让人心醉。她笑吟吟地说道:“但世上也没有这么好的事情,既然得罪了我,那当然得付出代价了。”   即便听到这话,萧兮霜脸上仍然是笑着,声音冷静地回答道:“那是自然的事情,萧某没有意见。”   “那就再好不过了。”于素铭轻笑道。   话音落下,无暇出鞘之声响彻船舱。   哧!   一抹刺眼的雪亮刀光照亮了不大的船舱,王泽言的愕然和秦诺的皱眉还有萧兮霜僵硬的笑容,三人脸上的表情显得格外清晰。   这一刀并不快,见过于素铭全力而为的王清霁很清楚,这一刀只有那天落在陈净璃身上那刀的七成功力。   但这一次不同,王清霁并不会为人接下这一刀。   王泽言和秦诺同样不会做这种事情,而且他们也无法替萧兮霜接。   于是,一片血花洒落在船舱的地板之上,将名贵的木板染红。   “不错。”于素铭赞叹一声,然后收刀归鞘,淡然道:“你既然想借我的刀,那么我此刻便还你一刀,这一刀后你我之间的事情两清。”   萧兮霜身形不住摇晃,他的右手紧紧捂住心脏左上方的伤口,但因为船身晃动的厉害鲜血还是不断从五指间溢出。   “谢过于姑娘。”萧兮霜脸色苍白,强自回应道。   于素铭没有理会而是瞥了一眼王泽言,再转过身走到王清霁旁边,一起看向窗外那越来越靠近的小岛。   萧兮霜不再强行站立,身体依靠着船身缓缓坐下。   刚才那一刀本是要落在他心脏处,所幸他在生死之间反应过来,强行压下了身体,才险之又险的避过了要害之处,但这个样子显然是要撑不住了。   被于素铭瞥了一眼的王泽言看着没有任何动作的另外三人,犹豫许久,还是走到了萧兮霜身旁蹲下,沉声道:“让我来包扎一下吧。”   他本是想置身事外的,但忽然间想到系统给的提示‘谨守本心,不忘侠义’,才决定要救萧兮霜一命。   萧兮霜松开了右手,有气无力地说道:“谢过王公子。”   “谨守本心罢了。”王泽言摇了摇头。   随即,他先是以点穴将萧兮霜的出血止住,再从衣服上撕下一片,将伤口简单的包扎好。   “不知道是看出我的意思了呢,还是本心如此善良。”于素铭对着身旁的王清霁低声轻笑道。   王清霁瞥了她一眼,平淡道。   “你心思可真多。”   于素铭似笑非笑地看着王清霁,说道。   “也就一般般吧。”   作者留言:   PS:昨天被朋友吐槽我AOE你们云养猫,= =!   欢乐鸽场的各位明明应该是云养鸽啊~    第一卷#第二十八章 两个为什么   船舱的门被推开了,一位面色黝黑的粗壮汉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只能到这里了。”汉子低头抱拳道。   “好了,等我们上去之后,你们就直接离开吧。”于素铭扫了在场所有人一眼,冷声道:“出去吧。”   黝黑汉子闻言,从角落里拖出一个箱子,打开后说道:“这是斗笠和斗篷。”   于素铭和王清霁自然是不需要的,只不过另外三人都套上了黑色的斗篷和挡雨的斗笠,一下子全身剩下只露出了一对眼睛。   大雨倾盆而下,带来了无止境的寒意。于素铭和王清霁早已经来到了船头,迎着狂风暴雨屹立站在甲板之上,身形没有丝毫不稳。   在两人眼中,射潮剑阁遗址已经清晰可见了。这座在远处看上去小岛般的黑影,实际上是一座巨大的山崖落入了海中,那崖面离着水面足足有十米之高。面向两人的这一面光洁如镜面,就像是被绝世锋芒削下那样,即使过了百年也依然光滑,而他们所能看到的两侧也都是没有可供船只上岸的位置。   那不时闪过的雷电,清楚的照亮了山门牌坊上射潮二字,其后更是有延绵不绝的宫殿楼阁。   于素铭忽然问道:“知道为什么,只有后天中人才能进去吗?”   王清霁想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知晓。   “其实我也不知道原因是为什么。”于素铭轻笑道:“以射潮剑阁勾连海眼的绝世大阵,按理说是什么人都无法进去的,可偏偏放了后天武者一马,古怪的很。”   她又问道:“你当日所说的粗看一遍,究竟在王家的记载当中看到了些什么?”   “单纯描述此事过程。”王清霁淡然道:“八月十八大潮来临,射潮剑阁山门中的弟子忽然全部消失,然后便是射潮剑阁没入江海之中,不见天日。”   于素铭听完这话,不禁蹙眉道:“你这知道的也未免太少了,随便说个事情吧,比如眼前这断崖就是被宋春归亲手斩下的。”   “嗯?”王清霁不禁起了好奇心。   正当于素铭准备说下去的时候,黝黑汉子却走了过来,手上还拿着些东西,他大声喊道:“钩索,用这玩意儿上去吧。”   两人接过钩索,也没了在这里说下去的心思。一起走向船头尽处,打量着之间的距离,在确定好之后便勾索投出,悬挂在峭壁之上,再是提气跃起,跨越了将近十米的距离落到了光滑的断壁上。   在她们后的三人也照着样子,将钩索大力抛去钉在断崖上,然后才是小心翼翼的荡了过去,再一步一步地慢慢攀登上去。   尽管断壁光滑非常,可攀登的过程却出乎意料的顺利,王清霁和于素铭没受到任何的阻力,就来到了那座牌坊之下,而且在登上山崖后,那让人厌烦的大雨也没了。   尽管头顶天空依然漆黑,可的确是没有雨落在这里,又或者说所有的雨都避开了这座山崖。   “据说当年宋春归就是在这里挥剑,将山崖斩断。”于素铭指了指两人脚下的这块地方,又说道:“而我们要去的地方,则是天水殿。”   她的目光放在了连绵宫殿的尽头处。   “那里,就是射潮剑阁的主殿?”王清霁说完这话,犹豫了会,又问到:“宋春归,当年到底是如何了?”   于素铭听到这个话题,只是笑了笑,说道:“边走边说吧。”   王清霁自然是没有意见的,于是两人便如同游客般,于这座已经有了百年多历史的宫殿中缓步而行。   “为什么,这么奇怪?”   王清霁走着走着感觉实在不对劲,一路过来两人没有遇到任何的阻拦,而且奇怪的是地上有着许多或锋利或名贵的剑器与衣衫,她本以为这些衣衫会化身鬼魂暴起伤人,还戒备了一番。   “你先前说过的,射潮剑阁山门中的弟子全部消失了。”于素铭轻声道:“他们的确消失了,这些剑与衣裳便是他们最后留在这个世界上的证明。”   “难道说……”王清霁蹙眉道。   “是的,他们都成为了这座大阵的养料了,整整万名弟子与客人,全成了这座绝世大阵的肥料。”于素铭冷笑道:“所以啊,射潮剑阁真正让人棘手的地方,是人与阵。”   射潮剑阁很大所以才能容得下万名弟子居住,从山门牌坊开始攀登的两人走的也不快,现在也才刚过了迎客殿,来到了阶梯处。   一路上的宫殿依山而建错落有致,那琉璃瓦即便过了百年,也没有染上丝毫的灰尘,洁净如初。   两人踏上了阶梯,开始登山。   “人是宋临渊?”王清霁开口问道。   “我本以为是宋临渊,可刚才的交手之后,却感觉有点不对劲了,而且也不知道他此时到底在哪里。”于素铭摇了摇头,语气十分冷静:“至于阵,谁也不知道射潮剑阁的提前开启会带来些什么变化。”   “对了,有个事一直想问你,如今开口正好。”于素铭转头看着她的眼睛,戏谑问道:“秦诺在那日找你,是不是请你帮他夺得陌上花?”   王清霁顿了顿,眉头微蹙道:“为什么这样问?”   于素铭扑哧一笑,语气带上了些讽刺的意味,说道:“在那湖心一战后,我闲着无聊便试探性的跟他提起了陌上花,结果他听完之后立刻去找你,不是求你帮忙还能是什么?”   不等王清霁回答,于素铭又继续说道:“我更好奇的是秦诺为什么有信心,觉得你会帮他呢?”   王清霁沉默不语。   对于这个十分复杂的问题,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算是得体与全面。   于素铭看到沉默着的她,不由得轻笑出声,莞尔道:“那我问个你大概没法回避的问题。若是秦诺为了夺剑对我出手,你会怎样?先帮他对付我,等到他拿到了剑后再转过来帮我吗?”   王清霁想了片刻,声音坚定地给出了自己的答复:“他是个现实到让人厌恶的聪明人,但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我会做出选择的。”   “聪明反被聪明误。”于素铭嗤笑道:“就像那萧兮霜,为了来这里差点死去,若不是我突然间心血来潮,想要看看王泽言的性子是真是假,那么他根本就没有躲开那一刀的机会。”   “你说啊,到底是什么驱动着他,非要到这里来呢?”   作者留言:   PS:游戏,我所欲也,码字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取什么好啊?    第一卷#第二十九章 只有我是清白的   王泽言三人攀登断壁的过程远没有王清霁和于素铭那么轻松,仍是七境的他们无法外放内力,将身体吸附在断壁之上,再加上大风大雨的影响之下其中惊险不断。   不过说是险情不断,可在三人互相帮助下,终究是有惊无险的爬上了岸,只不过此时已经连前面两人的影子都见不着了。   “现在怎么办啊?”王泽言毫无风度的躺在了地上,侧过头问另外两人。   另外两人的样子自然好不到哪里去,秦诺背靠在牌坊下不断喘息着,至于萧兮霜则是更惨,完全没有了平日的风度。此时的他眉头紧锁,右手按在自己的伤口上,表情痛苦的脸上不断冒出汗水,像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你怎么了?”王泽言看到萧兮霜这幅样子,强忍着身体的疲惫从地上翻过身子靠到萧兮霜身旁,喘息道:“伤口,裂开了?”   “没有……”萧兮霜松开了那紧咬着的上下颚,颤声道:“我好像……”   声音模糊不清,王泽言根本听不清楚,以为萧兮霜需要帮助的他只好再问道:“你说什么?再说遍,我听不清。”   然而王泽言根本等不到萧兮霜的回答,他就双眼一合昏过去了。   “这?”   王泽言不禁愣住了,过了会儿他才回过神来,看向秦诺问道:“这是要我怎么办?”   “要不,你背着他?我不想因为他浪费时间。”   秦诺耸了耸肩,神色十分坦然地说道:“现在有她们两个在前面开路,一会拖下去也不知道会发生变数。”   “好吧。”   王泽言叹了口气,直接将萧兮霜抱起来,然后挂到了自己身后。   “你该知道的。”秦诺看到王泽言真的背起萧兮霜,没想到自己随口的戏言成真,他不禁皱眉道:“他跟我们说的目的肯定是假的,为什么你还要这样做?”   王泽言停下了脚步,沉默了片刻,才低头道:“把他扔在这里那里我良心不忍,而且我有一种奇怪的直觉……”   秦诺疑惑地问道:“直觉?”   王泽言叹了口气没有解释,只是继续着自己的脚步,而秦诺也没有追问下去。   ……   “咳咳咳……”   迎客殿内的一处隐蔽角落,宋临渊正蜷缩成一团依靠着墙壁,他的额头如萧兮霜一般不断冒出汗水,脸上则是被痛苦所折磨出来的扭曲。他的左手握着不知从拿来得来的长剑,而右手则是紧紧捂住嘴巴以免咳嗽声传出。   寂静的大殿内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这里应该不会有什么好东西吧?”   空旷大殿内的声音引起一阵阵回声,清晰的传入宋临渊的耳中,让他不由得神色一紧。   “大约是不会有,这宫殿的位置落在山脚,应该是用来迎客的地方。”另一人判断道。   “所以啊,我们还是走了吧?”开头的声音提议道。   “那就,走吧。”另一人应道。   话音落下,便是脚步声渐渐远去。   宋临渊没有掉以轻心,仍是紧紧捂住嘴巴,直到许久之后才松开了自己的手,喘息道:“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了……”   他掀开遮挡在自己身上的杂物,扶着墙壁慢慢地站起身子,再是以剑做拐杖一步一步的踉跄前行。但仅仅走上了几步,他的步伐就变得稳定起来,到走出大殿时他已经不再需要用剑来作为拐杖了。   宋临渊抬头望向远方,对着某张俊逸非凡的脸露出讽刺的笑容。   随后,天地间倏然响起巨浪拍打海岸之声。   ……   “放我下来吧。”   王泽言忽然感觉到耳畔传来一股虚弱的声音,然后是肩膀被拍打了两下,他才反应过来将背后的萧兮霜放下。   “醒了?”秦诺见状也停下了脚步,对萧兮霜询问道:“刚才怎么回事?”   萧兮霜没有理会秦诺的问题,而是用着十分虚弱的声音请求道:“水,让我喝口水。”   王泽言直接递给了他水壶。   就在此时,一股轰然巨响传入了三人的耳中。   萧兮霜闻声顿时脸色一变,连忙将喝到一半的水壶放下合上盖子,说道:“走,赶紧追上王卿姬和于素铭,不然我们都得死。”   这种奇怪的话一说出来,秦诺便直接走到萧兮霜身前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提起来,冷声道:“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而一旁的王泽言则是转过了身子,装作看不到这一幕。心怀仁厚之意不代表他就是无脑的圣母,秦诺既然要做这个恶人,在这种情况下他自然是赞同的。   萧兮霜只是摇了摇头,冷笑道:“宋临渊就在后面,你们还要问吗?”   两人同时失声道:“宋临渊?”   直到现在,王泽言和秦诺才想起了宋临渊这人,他们一路快马加鞭赶到目的地时,就是于素铭和王清霁两人准备登船前往射潮剑阁遗址,下意识间还以为宋临渊已经被她们两人合力杀死了,此时忽然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惊讶起来。   萧兮霜扳开了秦诺的双手,双脚落地后趔趄了几步,王泽言见状连忙过走过来伸手扶住了他。   而秦诺则是收回了自己摆在空中的手,脸色冷漠地看着萧兮霜,沉声道:“你果然有问题。”   “不管我有没有问题,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来。”萧兮霜回以冷笑,讽刺道:“而且,你的问题肯定不比我来的要小。”   话一说完,萧兮霜便直接转身奔跑起来,完全没有理会秦诺的意思。   王泽言和秦诺两人对视一眼,运起内力追上了萧兮霜,大声道:“究竟怎么回事,说一说啊。”问话的自然是对萧兮霜有恩的王泽言。   萧兮霜闻言看了眼王泽言,片刻之后才回复道:“那声音是射潮剑阁大阵启动的警示,而能来到这里还和射潮剑阁有着直接关联的,只有宋临渊一人。”   王泽言更是不明白了:“那你怎么知道宋临渊在我们后面,而不是在前面呢?还有为什么你还知道这是射潮剑阁大阵开启的警示?”   “说来话很长,但我想不说你们大概是不死心了。”萧兮霜叹了口气,简略道:“我祖上曾经娶了一位射潮剑阁弟子为妻子,我从那位祖母的手记中得知了许多信息,所以才知道这是大阵开启的异象。”   听到这样的回答,秦诺不禁皱起了眉头,心中困惑不已。   “他为什么要回避这些问题呢……”   作者留言:   PS:昨晚打游戏打到快十二点,才醒悟到自己一字没码,然后熬夜熬到了两点,可以说是很凄凉了。    第一卷#第三十章 那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   天地间的轰然巨响,自然也传到了行在最前方的两人耳中。   此时两人正不紧不慢的行走在宫殿之间,之前那长长的山路已经被她们走完了。   王清霁平静地说道:“变化来了。”   “是呀,来了。”于素铭轻笑一声,淡然道:“可路还是得走下去。”   两人又回到了沉默之中。   不久,在穿过一扇大门之后,一块占地面积甚大的广场进入了两人眼中,   广场上铺满着各式各样的剑器与同样款式的服装,而广场尽头的高台处却是屹立着一个人。那人身上穿着繁复华贵的衣裳,头戴高冠,双手按放在身前一把剑器的剑柄处,那柄剑器的剑身处沾满了血迹,凶诡异常。而他的神情则是淡漠无比,就好像那张脸从未有过情绪变化过一样。   男子微微低下了头颅,将目光放至远处的两位女子身上,左手离开剑柄,作出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王清霁转头看向于素铭,问道:“这就是,你的目的?”   于素铭摇了摇头,脸上再也没有了笑意,十分诚恳地说道:“这超出了我的预料,也超出了很多人的预料。”   “所以……”王清霁眼帘微垂,冷声道:“你的意思是?”   “你们想的再多,也不如问我来的简单。” 男子平静到犹如一潭死水的声音忽然在两人耳畔响起。   王清霁瞥了眼身边人,随即迈步向前,而于素铭则是稍微落在后面。   就这样一前一后,两人踏过了无数的剑器,来到了高台之下男子之前。直到此时,两人才看清了男子的面貌。   男子的长相大概只有一个词语适合,那就是普通。他没有任何的特别之处,无论是丑陋还是英俊,在他的面上都找不到这种东西。他的身上也没有任何的气势可言,就像是一位普普通通的路人,你会发现他却不会记住他的那种普通。   这是一种很正常的普通,若是平常时候在正常的环境下,两人绝不会对他多看上一眼。   在两人观察男子的时候,男子同样也在观察着两人,而他的目光最后还是落在了走在前天的王清霁身上。   他凝视着王清霁,开口问道:“王家的人?”   王清霁点点头,承认了这个事情,然后反问道:“你是宋春归?”   男子听到这三个字,沉默了许久,久到两人已经认为他不愿意回答时,才缓缓说道:“时间有点久了记不太清,但如果我有名字的话,或许就是这个吧。”   听到这话,王清霁扭头看着于素铭,轻声道:“身死道消?”   “除非,我们都错了……”听到王清霁的质疑,于素铭沉默许久,才给出了这个答复。   “不,没有错。”宋春归将视线移到了于素铭身上,平静道:“我的确是身死道消,可我也没有完全死去。”   “大阵带来的变化,就是你?”王清霁说到这顿了顿,想了片刻,才问道:“宋临渊算什么?”   “没错。”   宋春归坦然道:“至于宋临渊,不能用算什么来形容他……”   “一件容器?”于素铭忽然嗤笑道:“用来当作你复活的容器?”   尽管是这种程度的诋毁,可宋春归依然没有动怒,仍然保持着平静,说道:“我不否认,可那是他们都失败之后的最差选择。从我个人意志上考虑,我不到最后的绝境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为什么?”王清霁直问道。   “我说过的……”他摇了摇头,漠然道:“我是已经身死道消的人,如今只是苟延残喘,没有机会再重来一次了。”   “所以,我此刻最后的余力,仅仅是为了完成生前的目的罢了。”   “恕我直言。”于素铭忽然笑了声,然后用着平静客观的口吻叙述道:“宋临渊他差的太远了,无论是哪一方面,都与当年的你差太远了。若是你花了百来年的事情只弄出了这样的破事,实在是让我太失望了,也太让师尊失望了。”   宋春归瞥了她眼,问道:“星霜劫,离恨天下一代宫主?”   于素铭脸上露出了礼貌的笑容,温和道:“是的,宋阁主。”   “可是,你也不如这位王家的贵女。”宋春归移开了在于素铭身上的目光,用着与她刚才一般的口吻说:“又或者说,是远不如这个小丫头。”   听到这话,于素铭不禁呵呵一笑,莞尔道:“那又如何,那又有些什么重要的呢?自古以来夫强妻弱,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   “嗯?”   宋春归脸上终于出现了变化,尽管只是一瞬间,可那眉头微蹙松开的动作仍然被两人收入了眼底。   不等宋春归说话,王清霁便转过头凝视着于素铭,冷声道:“什么意思?”   因为自己和白玄一婚约的问题,此刻的她对于爱情婚姻相关的话题与事情,从心里头便觉得厌烦,无论是男是女她都不希望别人拿这个来开玩笑。   于素铭美目流转,梨窝浅浅,用着轻快的语气说:“字面意思呀。”   就在王清霁准备开口的时候,她心中忽然传来一阵温热感,让她直接转过身看向来时的方向。她正准备走前一步时,却发现脚前的石板出现了一道之前没有的白痕。   白痕十分崭新,看样子就像是刚被划上去那样。   王清霁低头看着那道白痕,问道:“你的目的是要拖住我们?”   宋春归点点头,承认道:“宋临渊的确不如你们两人,所以你们两位只好陪我在这里等结果出来了。”   “哦?”   于素铭沉吟片刻,抬起头看向宋春归:“我还是不太懂,即便后面那三个人都被宋临渊杀了,那又有什么用?他依旧是打不过我,更打不过她。”   说到这,她露出了一个颇有意味的微笑。   “还有啊,你不直接杀了我们是因为现在的你已经做不到了吗?”   宋春归脸上不见任何异色,淡然道:“你可以先试试这个,然后我再试试能不能杀了你。”   “不试不试,后面那三个人全死了,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于素铭笑的像只小狐狸,语气狡黠地说道:“那么啊,既然你想拖住我,那么就和我说说话呗,让我把心里面的好奇一个个问下去,你要拖的时间不就够了吗?”   “不错的提议,可以接受。”   宋春归点了点头,又看向王清霁的背影,问道:“那么,你能代表她?”   话音刚落,他那平静的脸色忽然一变,眉头皱起。   在他的视线之中,王清霁消失了。   “对了,刚才的话说的只是我哦,不是我们呢。”   于素铭笑靥如花,说着些惹人生气的话。   “另外啊,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虚弱呢,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宋春归没有理会她的嘲讽,那已经离开了剑柄的左手忽然张开五指,对着王清霁原先所在的位置缓缓按下。   哧!   空气骤然撕裂,一道亮光落在了宋春归眼前,将他的视线挡住。   “既然你接受了我的提议,那就不要把心思放在其他地方上了。”   作者留言:   PS:疲惫困倦,今天没摸真的是奇迹,此刻的我已经寻思着明天能不能摸回来了   另外,写的时候不太清醒,我不保证有些字眼,之后会不会删了啊。   其实吧,这也就是她习惯性的皮一下,没毛病。    第一卷#第三十一章 我有办法   山道略有崎岖,可远远称不上高险。即便普通人来到这里,只要沿着石阶一路走上去也不会有丝毫的问题,顶多就是有些累。   这在外人看来毫无疑问是一条很好走的道路,但偏偏奔跑在山道上的三人,却觉得越发艰难。那难并不是来自身体上的疲惫,而是源自内心的压抑。   若是要形容这种感觉,大约就是暴风雨即将前来时给人带来的压抑感,重重的压在三人的心上和脚上。   王泽言喘了口气,转头看向萧兮霜问道:“这就是射潮剑阁的大阵?”   萧兮霜点点头,将额前因为汗水紧贴肌肤的刘海拨开,说道:“这就是宋临渊能调动的那部分,九境是内外天地相合。而此刻射潮剑阁的大阵成为了他的外天地,也就是说我们后面的宋临渊是一位比正常九境还要强的伪九境。”   他们此刻已经需要用交谈来转移注意力了,这种压抑感已经渐渐开始影响着他们的体能,让他们即使力气充沛也用不出来,只能越跑越慢。   而前方不远处是一片完全看不清的浓雾。   这片浓雾在最开始应该是不存在的,但大阵被激活了它也就聚拢起来了。   三人已经来到了浓雾之前,如果是之前的他们大概还要停上一阵子,来寻思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危险,可现在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他们没有丝毫的犹豫,就这样拖着疲惫的身形冲进了雾气里头。   不久后,宋临渊也到了。   他看着那浓郁的雾气,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雾气里头到底藏着些什么东西,他在看到的一瞬间便已经明白了,而那种东西对于境界虚高心境还未圆满的他来说,恰好是最为克制的。   “可惜了。”   他叹了口气,脚步停下在雾气之前,右手缓缓拔出鞘中长剑。   起风了。   自宋临渊拔出长剑的那刻起,天地间忽然便多上了一道微风。而随着剑锋渐渐从鞘中露出,那微风也变成了狂风。   狂风袭来的那一刻,剑吟声恰好响至最巅峰处。   那宛若巨浪翻腾打在岸边的剑吟声,清晰的传到了白雾里头三个人的耳中,而随在剑吟声后的还有宋临渊的低语声。   “长空。”   便是这一剑的名字。   宋临渊从第一个石阶到如今第一千零三十一个石阶的蓄势,才换来了这一剑。   足以掀起壮汉的暴风从宋临渊身后袭来,将他的衣衫吹的猎猎作响,就连那一丝不苟的束发也因为狂风而散开,发簪不知被吹到哪里去,任由一头细长黑发随风乱舞。   狂风为刀,而白雾这块大肉被割了一刀又一刀之后,也终于撑不下去了,于是风止云散。   至于先前进入了浓雾里头的三人并没有被狂风吹走,依然待在了石阶之上,只不过如今的模样都不太好。   尽管宋临渊披头散发位于下方,需要抬头仰视才能看到他们三人的身影,这放在平时无疑是一种优越的快感。可在现在上方的三人却完全生不出这种感觉来。   打个比方,一位衣着华贵出行有人鞍前马后的公子哥,在不经意间抬头看到桥上的一位乞丐,那位乞丐难道就会因为身在高处而生出优越感吗?   此时的三人,就和乞丐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散乱的头发挂在肩膀,身上的衣衫成了一条条布带挂在身上,而浑身上下皆是大小不一的伤口,正在不断地冒着血。   “我来了。”宋临渊忽地开口,目光落在三人身上。   话音到途中,他就迈开了自己的脚步,开始缩短四人间的六十五个石阶。   “你还是走吧。”王泽言喊道。   宋临渊听到这话,脚步一顿,问道:“我记得,你好象是王家的人?”   王泽言一看有戏,连忙说道:“是啊,琅琊王家那个王!”   宋临渊点点头,冷声道:“哪个王都好,我现在很讨厌姓王的,所以你第二个死吧。”   短短几句话间,那宽大的石阶就已经去了十个了。   秦诺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禁摇了摇头,嗤笑道:“我现在才知道,你是这个傻的一个人,在这种时候报自己后台。真的是……”   “唉……”王泽言叹了口气,扭过头看向秦诺,没好气道:“我也知道这很傻啊,可现在还有什么办法,总得试一试吧,不然等死吗?”   踏实的脚步声清晰的传入三人耳中,就像是死亡的倒计时一样。   “是的,我们只能等,等上面那两人大发善心来救我们,又或者……”秦诺的语气十分平静,完全不像是等死的样子,就好像他已经有过这样的经验似的。   “或者什么?”王泽言十分识趣的接上了话。   秦诺看向萧兮霜,淡然道:“等这位萧公子出手。”   于是,另外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萧兮霜的身上,而他却依旧保持着风度平静着。即使如今的他衣衫褴褛半瘫在石阶上,可他的身上依然有着一股从容的气质,完全不像是身临绝境的人。   “你知不知道,聪明人很多时候都挺遭人讨厌的?”萧兮霜稍微调整了一下身子,让自己坐的更为舒服一些:“傻人有傻福,这句话我倒是觉得挺对的,秦诺你呢?”   宋临渊又走过了四十个石阶,只需要再走上十来个石阶,想来他就能够挥动剑气,将三人一一杀死。   “现在不是装逼的时候啊,兄弟。”王泽言又是叹了口气,无奈地嚷道:“都快被人杀了,你有办法就赶紧用啊,再装下去说不定就人都没了啊,那时候就是装逼装成傻叉了。”   “哦?”萧兮霜颇有趣味看向王泽言,好奇道:“你话里头这个装逼是什么意思,好像挺有趣的样子。”   王泽言的脸色瞬间僵住,愣了片刻,然后才转过头对着萧兮霜呵呵一笑,心里默默念出了三字真言。   萧兮霜也跟着笑了起来,打趣道:“总感觉你心里在说些不好的话,而且还是对着我说的。”   “呵呵。”王泽言笑道:“你知道那就好了。”   此时,宋临渊已经走到了三人下方的第九个石阶处。   “办法当然是有的,我现在就做。”萧兮霜不再嬉笑,转而正色道:“但是我做了之后,你不要对我产生不正确的意见,谢谢。”   宋临渊的长剑已然出鞘,犹如潮水的剑气汹涌而至。   而萧兮霜说完这段话后,便猛地站起了身,抱着一脸懵逼的王泽言,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扔向剑气必经之路上。   看着被扔过来的王泽言,宋临渊不禁愣住了,而秦诺则是傻眼了。   至于当时人,只留下了一句话。   “萧兮霜,去你……”   话还没说完,血花溅起。   作者留言:   PS:哪来那么多穿越者和重生者的啊,你们啊不要见风就是雨。   另外封面被人吐槽了,让换个。于是我就花了十块钱弄了个,虽然我觉得很一般,可还是要用一下的吧,你们不喜欢再说吧。    第一卷#第三十二章 皆不足为道   铛!   宋春归手中长剑稳稳的挡下了这一刀,手腕一转将刀锋荡开,震退了于素铭。而于素铭则是借着这股力量顺势向后飘去,踏在了高台的石栏上,居高临下俯视着宋春归。   她神色不变,手中无暇再次扬起高举过头,而后白色刀光如同匹练般轰然落向宋春归。这一刀放弃了于素铭平日那诡异的快,将所有的力量放在了气势之上,让宋春归必须把心神专注在即将到来的这一刀上,无法分心。   宋春归眉头一皱,拔出手中长剑,直接迎向了那气势汹涌的刀锋。先是长剑微微倾侧,以剑身接住重重落下的刀锋,再是身子侧移分寸将力量卸去,将这一刀化解。   若是普通人肯定会趁着于素铭在空中无以发力,趁势追击。然而宋春归却偏偏放弃了这个机会,让于素铭安然落地。   “你果然有问题。”一旁的于素铭忽然笑出了声,用那双冷眼看着宋春归,说道:“假货,你不是宋春归。”   宋春归冷哼一声,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手中长剑直指前方。   剑光亮起,如潮水汹涌向于素铭扑打而去。   于素铭嗤笑一声,手中无暇向前一斩,没有丝毫的畏惧之色,完全不像之前说的那样,要和宋春归好好说话。   铛铛铛铛铛,刀剑交击之声不断响起。   霎时间,于素铭的身形已经变得不可看清,只有一道清澈如水的刀光不断在空中闪动,将交战的地方化作一团光茧。于素铭的刀势可谓连绵不绝,一刀比一刀更快,但宋春归既然敢主动开战,自然是有着自己的把握。   他以慢打快,一柄长剑守的滴水不漏,将铺天盖地的刀锋尽数挡下,并且以自身千锤百炼的剑术攻向于素铭刀锋的破绽之处。在这种纯粹的剑术造诣压制之下,于素铭尽管比宋春归快上三分,可仍然惊险不断,稍有不慎便是要负伤。   正当他打算一步步加重自己力道,要形成钱塘潮涌般的大气象,再驶出绝招定下胜负时,却发现原本流转如意的内力不知不觉间已经慢上了一分。此处慢上了一分,紧接着便是剑光随之慢上了一分,让原本已经被压制住的于素铭顿感轻松。   宋春归眉头一皱,心里明白再继续纠缠下去自己绝无可能将气势推到巅峰,直接定下胜负。经验丰厚的他直接做出了决定,强行运起全身功力,挥出一剑。   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   这一剑尽管不是铺垫到巅峰时顺势使出,可那股潮水涌来时天地一片清光,荡然天地的气势却依然骇人至极,面对着这种剑势寻常八境九境,已经可以宣告死亡了。   但于素铭与寻常人差的太远了,甚至可以说是云泥之别。   面对着这身与气合的一剑,她反而好整以暇的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然后挥出了最为自信的一刀,紧接着潜藏在宋春归体内的寒气骤然爆发。   铛!   黑夜中暴起一团火花,无暇刀尖与长剑剑锋相抵,催发出强大的气场,压迫着周遭广场大地。   砰!   以两人刀剑交锋为中心,宛如蛛网的裂痕裂开十数米。   于素铭刀势一转,身形旋动将这一剑力道卸去,再是稍微后退整理自身气机。   剑光闪动,宋春归得势不饶人,再是催发剑光落向于素铭。然而这短短片刻间,身负星霜劫的于素铭依靠自身特殊之处,已经将气机顺理完毕。   更别提盘踞在宋春归体内的那股寒意始终不肯远去,而且他刚才还主动驶出先天招式以求胜负。内力空虚之下寒意更深,尽管剑法依旧潇洒自然,可失去了相对应的内力支撑下,根本无法像之前一样压制着于素铭。   反之于素铭则是挥刀间不尽写意潇洒,顷刻间便将两人的攻势逆转过来。   尽管以宋春归的眼力经验仍然能看出其中一闪而过的破绽,奈何每随着一次刀剑交击,体内的寒意便是更深上一分,同时让他动作也跟着慢上了一分,根本抓不住这一闪即过的破绽。   于是,宋春归面对着如同流水般无孔不如的刀锋已经没有了办法,只能边打边退,极尽能力挡下刀光侵蚀,妄图等待着自己的转机。   忽然,连绵不断的刀光蓦地停了下来,露出了两人的身形。只留金铁交击的余音响彻空荡的广场中,萦绕不去。   两人站立在已经裂开的广场中,一动不动,相视对峙。   片刻后,于素铭收刀归鞘,对着宋春归露出了盈盈笑意,轻声道:“很抱歉,虽然胜之不武,可你的确是输了啊。”   宋春归握剑的右手衣袖不知何时已经被割去了些许,对于这件精心缝制完美无缺的华贵衣衫来说,无疑是碍眼至极。   “我刚才的话,错了……”宋春归低头看了自己握剑的右手,肌肤上已经有着青白之色:“你居然能同时修练星尘篇和流霜篇,就天赋而言已经不比刚才王家那个丫头差了。”   “过奖了,我确实不如她。”于素铭摇了摇头,平静地叙述道:“水重势,你与我刀剑缠斗,打算一步步逼近,以我破绽进行压制,再用先天招式定出胜负。这想法毫无问题,先天之下根本无人能够应对你的剑术,你必然能取得这种优势。”   “若不是我主修的流霜篇,也断然无法赢过你。又或者说先天之下我认识的人里面,只有清霁她有机会胜过你,其余人皆不足为道。”   宋春归叹了口气,漠然道:“输了就是输了,哪怕有再多的原因,事实也不会因此而改变。”   “那么……”于素铭笑了笑,重提旧话道:“该说正事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你究竟是谁?”   宋春归审视着于素铭,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陌上花。”   于素铭听到这个答复,不由得皱起眉头,想了许久才问道:“剑灵?”   ‘陌上花’点了点头,解释道:“你刚才说的没错,主人的确身死道消了,但不是一百年前而是二十年前。”   “等等……”于素铭眉头皱的更深了,语气更是疑惑:“你为什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难道……”   陌上花再次点头,承认道:“这是你赢了我的奖励,有什么要问的就赶紧吧。”   于素铭听到这话,不由沉默起来,许久之后忽然抬头一笑。   笑容十分玩味,就像是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   作者留言:   PS:因为一些原因,今晚我就努力一些,明天中午两章连着一起发吧。    第一卷#第三十三章 再信我一次,好吗?   噗通!   剑气以鲜红为色肆意挥洒,化作画卷,王泽言的身体重重地摔落地上,往着宋临渊处滚落。   “啧。”   宋临渊看着停在身前不远处的尸体,不由地失笑道:“这就是你的方法,有什么用?”   “我觉得是有用的。”萧兮霜回以自信的笑容,从容道:“不信你大可以走几步看看,是不是真的没有用?”   “哦。”宋临渊看似不以为然的回了一声,却不再向前,而是举长剑横于胸前,左手五指微屈。   看到这一幕,在萧兮霜一旁的秦诺不动声色的将自己身体挪开,以防成为下一个王泽言。   萧兮霜转过头,对着秦诺笑嘻嘻地说道:“别这样,我刚才的话是认真的。”   “呵呵。”秦诺的回复十分简单。   萧兮霜也不多加解释,只是轻笑道:“你看着就知道了。”   位于下方的宋临渊虽然因为萧兮霜的自信而止步不前,可悬于剑上的五指已经敲落在剑身之上。   剑鸣声如江水潮浪,五指相互错落敲击在剑身上竟生出一种缠绵婉转的美妙感。潮水相继推进,越来越快,终成白山向着萧兮霜和秦诺倾覆而下。   而巨浪行进途中,不可避免的要再次碾过王泽言。   当第一道剑气触碰到宋临渊身前不远处的王泽言‘尸体’时,一股炙热的气息忽然涌上了众人的心头。   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那流满一地的鲜血忽然化作熊熊火焰,将已经成型的白浪剑气烧成虚无。   “什么……”   宋临渊看到这熊熊烈火,面露愕然之色连忙后退数十步,才定下身形眉头紧锁盯着王泽言身体所在之处。   那里已经成为了一片火海,数之不尽的红色萤光在空中尽情飞舞,向着高空中聚拢为一物。   “这是朱雀离火真诀,王泽言不是说过了吗?他是王家的人。”   萧兮霜笑的有些开心,尽管宋临渊与他之间相隔着冲天火焰,也能看出他此刻是多么的得意,语气有多么的轻快:“我说了啊,我是有办法的,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下一刻,在三人的眼中,那漫天飞舞的火星聚拢之物终于成型,一只神鸟脱胎于鲜血烈焰之中。   宋临渊忽地一笑,不屑道:“那又如何,这里是不可能出现后天以上的力量。这只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只能把你的死亡时间拖上片刻。”   话音落下,火鸟也随之哀鸣,漫天火焰忽然间明灭不定。旋即,火鸟在空中盘旋片刻,收拢了所有的火焰,涌入了王泽言身体之中。   霎时间,王泽言便成了一个活生生的火人。然而那明亮的火焰尽管包裹住了王泽言整个身体,却没有将他的发毛衣服燃起片缕。   萧兮霜扭过头,对着秦诺似笑非笑说道:“这一来一回,又拖了多少的时间,说不定上面两个人就下来了呢。”   秦诺眉头紧蹙,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问的自然是为什么萧兮霜知道王泽言身上有这样的变化,刚才的情况看样子是王泽言自己都不清楚。   “不可说,不可说”萧兮霜摇了摇头,又故作神秘笑着说道:“那么,你现在打算和我合作了吗?”   秦诺没有理会,反而是问道:“你到底求的是什么?”   萧兮霜耸了耸肩,坦然道:“很简单,拿回我该得到的东西,然后脱身。”   秦诺面色一沉,冷声道:“我不懂你这句话的意思。”   “你想要的,无非就是陌上花了吧,那个我是不会和你抢的。”萧兮霜嗤笑一声,又说道:“不过呢,宋春归那柄陌上花没你想象的那么好就是了。”   “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秦诺听完这番话,更是觉得奇怪了,忍不住问道:“我怎么感觉,你进来了这里后和外面像是变了一个人?”   萧兮霜点点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承认道:“总算不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你算是看出来了,当然这也就是我的诚意了,你我合作的诚意。于素铭和王卿姬出身高贵,武道修为高你我太多,而王泽言虽然只是个庶出子弟,可身上有一位先天真境留下的暗手保命,必然也是重要人物,只有我和你是所有人当中最没有地位的,我们若是不联手恐怕什么都拿不到。”   “那宋临渊呢?”秦诺不解道:“他又是什么情况?我怎么感觉你是清楚……”   话说到一半,萧兮霜忽然拉了一把秦诺,将他弄到在地上。   “砰!”   碎石从两人头上落下,带起一阵烟尘。   宋临渊冷声道:“聊够了吗?”   此时火焰已经熄灭,王泽言身体完好的躺在了路中央,尽管昏迷不醒可仍然有着活人的气息。   而宋临渊因为刚才的缘故,甚至特意绕过了王泽言躺在路中央的身体,才再次向两人发起攻击。   “我不知道你们聊够了没有,可我觉得够了,那就行了。”   话音落下,剑光亮起刺破了重重黑色。   剑光在秦诺眼中算不上快,在这短短十来日中他见过王清霁,那陡然间消失无踪鲜血飞舞为画的快;也看到过于素铭那洁白的无暇,那在心神一恍惚之间便落于肌肤的快。若是用这两人的速度来衡量宋临渊的这一剑,那固然是天差地别,一眼可见高下。但这一剑本不在于快,也不求快,它所求的是铺天盖地不可回避的厚重。   “覆海。”宋临渊说出这一剑的名字。   在两人眼里,这以剑锋为浪尖,剑气为水墙,由已经勾连外天地晋升九境的宋临渊使出的这一剑。便是切实的与天地相合,化作了无可匹敌足以毁灭万物的海啸呼啸而来。   只需浪尖那一点水花沾上了他们,那接下来的结局便不言而喻了。   可面对着这种切切实实的天地之威,秦诺全身所有力气被恐惧所占据,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尸骨不存。   啪!   “醒醒!”   萧兮霜一巴掌落在秦诺脸上,将他打醒。   而此时浪尖已经来到了两人身前。   惊醒过来的秦诺看着这一幕,察觉到萧兮霜已经躲在了自己身后,明白没有回避机会的他心底一横,举出了右手中指。   “天敌!”   曾经用过的强招再一次展现在世人面前,然而结果依然不是那么的美好。   尽管这短短十日里头秦诺有着一丁点的进步,可此时匆匆点出的这一指,没有经过丝毫的准备下,面对‘覆海’毫无抵抗之力,那席卷天地涌向一人的威势还未生出,便已经被滔天巨浪碾碎,化作虚无。   秦诺叹了口气,闭上了双眼,静静等待自己的结局。   然而,疼痛感却一直没有到来,于是他便张开了眼睛,恰好看到了一滴鲜血滴落在自己的脸颊之上。   两根宛如白玉的修长手指,稳稳的夹住了宋临渊的剑尖将那巨浪拦下,落在他脸颊上的鲜血也正是从那里来的。   平静如水的声音在秦诺耳边响起,即使受了伤也一如往日,语气没有丝毫的波动。   “走远点。”   作者留言:   PS:以防万一,我还是说明一下,主角来救的是王泽言,秦诺是顺手。    第一卷#第三十四章 我讨厌姓王的   白色衣角随着微风轻轻摆动,在此刻的秦诺眼中就像是救世主一般,虽然他觉得接下了这一剑的王清霁肯定不知道什么是救世主。   然而,还未等他一番感叹完毕,位于他身后的萧兮霜便提起了他的领子,将他拉到一旁躲了起来,满脸怒容的对着他说道:“你愣住干什么,嫌弃她现在劣势不够大?”   秦诺这才想起来,为了救自己一命,王清霁可是切切实实的以双指接下了一剑,被剑气伤到了的。   “你真是,烦人。”宋临渊看着那两根将剑尖夹住的手指,寒声道:“为什么非要来坏我事情?”   剑气再起,刺向王清霁周身穴位。   “不为什么。”   王清霁淡然回道,双指间有盈盈青气吞吐不定,将蜂拥而至的剑气消弭一空,然后再是运气内力以空闲的左手一掌拍在长剑之上,趁机松开右手二指,抽身后退。   这种内力被消弭一空的感觉实在是诡异,宋临渊神色阴郁的看着长剑上不知何时已经出现的裂痕,没有急着趁势追击。   若是刚才的情况再来上两次,他手中这柄随处捡来的长剑恐怕就要在交战途中化为碎片洒落一地了。   考虑到这个情况的可能性,他着实不敢随意冒进。   不可能进行缠斗,只能以先天招式分出胜负,否则毫无胜算……顷刻间,宋临渊便决定了接下来的战斗走向。   于是他默默退后,到了距离王泽言仅仅剩下两米时,才停下了脚步。   “真的没有话想要说的?”宋临渊忽然问道。   王清霁默然不答,只是看着他的目光从原先的淡然,变作了锋锐。   “那好吧,我说句实话,其实我稍微有些仰慕你,即便你的容貌远没有那位离恨天圣女好看。可世事弄人,你偏偏要和我过不去,真的是让人懊恼。”宋临渊神色落寞,惋惜道:“所以,这一剑也就是我现在想要的心境。”   对于这一番貌似真情流露的话,王清霁仍是不置可否。这么多年来,就家族里也有不少表亲曾对她怀有爱慕之情,这种话早已经不能够影响她的心境了。   剑光亮起,如碧海青天,剑锋穿越长空纵横天际。   即使没有经过一千多个台阶的蓄势,可宋临渊此刻更觉得这一剑比起刚才破开云雾的那一剑更为写意,更为圆满。这大概就是情景触心,让他冥冥之中去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之中。   剑光最开始只是微弱的一点,就像是象征着黎明即将到来的那一点光芒,虽然微弱但却实在。而后这一点光芒迅速化作了一轮冉冉升起的大日,将一切阴云破开,化作万里霞光映出万里红。   宋临渊顿觉心头抑郁之气随着日出消散一空,而后对着王清霁轻声道:“这一剑名字很简单,叫做明日。”   “不错。”   王清霁眼中全是剑光,上下左右都感觉有剑气袭来,霎那间便已经到了无可回避的境地之中。   “这一剑,终于算是对得上他的修为了。”戒灵赞叹道:“心与意合,而不是单纯以气势堆积到巅峰强行使出,这才算的上是完整的先天武道,之前的所有不过空有其形罢了。”   说罢,他又叹息道。   “只可惜,他遇到的是你。”   “以悔无夺去天地之力,破开他此刻的圆满之境,这一招对于你来说便如同无物了。”   戒灵如此说,王清霁也是如此做。   “为什么?”   王清霁问的自然是戒灵为何会出声指导她如何做,这尚且是她得到戒指以来的第一次。   “之前的那些,都太无趣了,没有丝毫值得我说道的地方。”   “即使是之前和于素铭湖心的那一战?”   “那一次不同,所以我没有多说些什么。”   以心神交流的寥寥数语在现实中不过是须臾一刻,王清霁念头回转时,剑锋尚且离她有着不短的距离。   王清霁伸出惯用的右手,抓向那轮宛如真实般的大日,以悔无之法强夺其中神韵气机。   一般来说,在后天之时有一方使出了先天招式,另一方往往也只能以同等强招对拼。像王清霁这种做法,实在是属于奇葩中的奇葩,根本不是后天中人能够轻易做到的事情,这种情况通常都是出现在以大欺小的战斗里头。   她本来也没有强到那个地步,可宋临渊短短十来日内从七境跨越到九境,根基虚浮至极。尽管如今的宋临渊福灵心至般的达到了心意相合的境界,可浑身气机内力流转却仍然有着无法避免的艰涩之处,这对于王清霁来说简直是光明正大的破绽。得益于此,她才能轻易以破坏其中气机。   随着王清霁这以伸手,那万顷阳光顿时黯淡了下来,就连宋临渊也被强行破开了人剑合一的状态。这种福灵心至的机缘遇上风月不存真诀这种极为霸道的功法,着实是浑身上下都是可以下手的地方。   紧接着便是一轮日光在王清霁手中成型,散发着夺目之光。而宋临渊看到这一幕,不禁怒道:“你真是可恨。”   王清霁不置可否,将手中夺目之光化作长剑,一步踏出,居高临下刺向宋临渊。   空气已经因为这两式强招而变得闷热起来,在旁观的秦诺看来,就连交战中的两人身影也变得扭曲了。   萧兮霜忽地说道:“很羡慕吧,我想当世年轻一辈最强之人,大概不外如是了。”   就在萧兮霜感叹之际,针锋相对的两把‘剑’已经遇上了。   原本该占尽优势的宋临渊先是被破去了难得的心境,再是被王清霁强行夺走了部分神韵气机,此刻的剑势已经大不如前。   而好整以暇的王清霁纵然将宋临渊的剑势削去大半,可受限于气力的差距,仍是不可避免的落入了下风。   铛!   两柄长剑剑尖相抵,无数火花爆射而出,落在了四周地上成为了无根之火,点燃了漆黑的世界。   戒灵忍不住责怪道:“这种可以躲的,为什么要接?”   “不想。”王清霁淡然应道。   剑气如火,此刻已经无处可逃。   强行接下这一剑的王清霁再无余力多想,只能将浑身内力调动起来,就连平日维持着遮掩相貌的内力都撤走,露出了如画颜容。   宋临渊看到了这一幕,稍微愕然,随后又将剑上力量加重了分。   轰隆!   两团剑气在空中轰然炸开,两人各自倒退而出,回到了原先所在的位置。   明日这一剑终究是宋临渊福灵心至下使出,被王清霁破开心境之后强行推动剑势本就举步维艰,而他刚才又强行加重剑势,自身无法驾驭之下剑势只能轰然倒塌,化作虚无。   尽管如此,宋临渊也只是体内气机紊乱,一时间无法出手罢了。而将这一剑完全接下的王清霁,则是切切实实的受了伤。   “咳……”   王清霁伸出左手,以衣袖轻轻捂住嘴巴,片刻之后才放下了手。   晚风忽然吹起,将王清霁发丝贴至唇边,衬出了她嘴角的那道血丝。那清秀的脸此刻更显娇弱,让人不由得联想起西子捧心的典故。   从未想过王清霁隐藏了自身容貌的三人不禁愣住,一时间失了魂般看着那足以倾国的绝代佳人,目不转睛。   只有萧兮霜依旧保持着淡然,他扫了眼愣住的三人,不禁叹息道。   “既有如此容貌,那又何至于此。”   作者留言:   PS:为了今天中午的愉快玩耍,我连昨晚玩游戏的时间都放弃了,唉。    第一卷#第三十五章 最后一剑   王泽言是在两人以强招对拼时醒过来的,但那炽热的强光一度让他无法睁开双眼,直至光芒消逝后,他才看清楚了场中的情况。   “居然是她。”   看着那似乎因为不胜凉风而染上了苍白的俏脸,王泽言霎时间情绪有万分复杂不能言。   “过来。”王清霁的声音在他耳中响起。   王泽言只好放弃了装死的打算,从地上爬了起来,脚步踉跄的走到了王清霁身后。在这个过程中,宋临渊只是漠视着,一动不动。   直到王泽言走到了王清霁身后,他才开口道:“现在可以说了吧,你究竟是谁。”   王清霁淡然答道:“王家,王清霁。”   说罢,她骈指为剑把染血的衣袖割了下来,再将脸颊两侧发丝捋至耳后,然后用这根红白交杂的布条将其一同束起。   王泽言看着这番动作,不由囔囔道:“真是帅气。”   “这的确很适合当女主啊。”系统的声音忽然响起。   “哦,那能不能给我发个任务?”王泽言提议道。   “我不是你的保姆宿主,你以为想要什么,我就得给你发什么任务?”系统嘲讽道:“而且,攻略这位大小姐的难度,远远超乎你的想象,你还是想想怎么样才能抱上她的大腿吧。”   “哦,那是有多难呢?”王泽言随口问道。   “我就说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吧,你能打的过她吗?”系统反问道。   王泽言无言以对。   就在他傻楞着和系统鬼扯时,一旁的萧兮霜忽然大声道:“喂,过来一起看啊,别一个人傻站着了。”   王泽言听到这话,转过头对着萧兮霜呵呵一笑,没好气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弱智啊,还过去给你坑多一次?”   说完这话,他又低声对王清霁说道:“大小姐,我们走就得了,没必要在这里和宋临渊硬打啊。”   然而他却没有等到王清霁的回答,反而是一只宛如白玉的手按在了他的肩上,内劲一吐将他推向萧兮霜和秦诺所在之处。   噗通一声,王泽言再次摔到在地。   萧兮霜看着有些狼狈的他,笑嘻嘻地说道:“这不还是过来了吗?”   秦诺倒是安慰了一句:“王兄,不要想太多,我们看着就好了。”   正当两人想要谈话时,萧兮霜却开口道:“安静安静,宋临渊气机稳定了。”   两人目光立刻转向场中对峙着的王清霁和宋临渊。就在两人把目光放在王清霁身上时,却发现她的身影陡然间消失不见,气机无所寻觅。   铛!   一团光火随着金铁交鸣之声爆射而出,王清霁居然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宋临渊身前,手中剑指点向了宋临渊咽喉处。而宋临渊则是后发先至,将这到了身前的一指稳稳拦了下来。   剑光闪动,宋临渊剑势再是一变,直接欺身上前以手中利器压迫着王清霁,不让她轻易脱身。   王清霁手中闪过盈盈青气,直接伸手探入变化多端的剑光之中,瞄准剑身一掌拍落。   砰!   长剑化为铁块碎落一地,但宋临渊依旧平静着,他飞身后退,然后伸手朝着地上一抓。直接将一柄遗落在石阶上的长剑吸来,落到了他手掌之中。   而王清霁则是趁着这机会,直接迫向宋临渊,剑指上吞吐不定的青气直接落在了他的胸膛处。   宋临渊似乎早有预料,脸上没有丝毫惊慌错乱,只是微微侧身避开了要害之处。鲜血飞溅而出,宋临渊心脏下侧直接被青气贯穿。   戒灵忽地说道:“这是打算以伤换伤啊。”   就在宋临渊负伤的这一刻,他掌中长剑也同时出鞘,一剑挥下。   哧!   锋锐的剑气如同一线浪潮袭来,王清霁脚尖一点身形飞退,但仍然没有能完全避开这一剑,右肩直接被划出了一道不浅的伤口。   剑势不止,宋临渊长剑再动。   一线浪潮直接化作了疾风骤雨,向王清霁周身各处要害落下。   “不错。”   王清霁轻声赞道,随即双手齐出迎向这突如其来的疾风骤雨。   铛铛铛!!!   两人不顾伤势,直接战成一团。宛若疾风骤雨一般的攻势中,光火不断从中爆射而出,将漆黑的山道照的如同白日一般。就像是有两道闪电游离于尘世,在此间山道狂舞间互相交击。   秦诺和王泽言看到这惊人的一幕,皆是沉默无言。   若是将他们替换成其中一人,只怕片刻间就险象环出,必须要动用压箱底的绝招才不会当场暴毙了。   秦诺忽然问道:“你和她都是王家出来的,了解她吗?”   “你可她是谁?又清楚王家是怎样的吗?”王泽言摇了摇头,说道:“王清霁,她就是传说中那位王家大小姐,被家中长辈称赞为王家千年以来天赋第一人,自小就是被捧在掌心上的人。而王家家风森严,像我这种庶出子弟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真人。”   刚才他认出王清霁还是因为教导他的那位叔父藏有她的画像,又无意之中被他看到了,在他的询问之下才知道画中人是王清霁。   正当秦诺打算继续询问时,萧兮霜却打断道:“停下来吧,那边准备分出胜负了。”   此刻交战的两人速度已经慢了下来,没有了一开始快如闪电的势头,才让观战的三人稍微看清其中的情况。   宋临渊的青衫已经染上了一大片血迹,根本没有机会去封锁穴道止血,导致他如今挥剑幅度根本不敢过大,以免牵扯伤口。   而王清霁的右肩伤势更是不堪,已经到了明显影响战斗的程度,到了此时她更多的是以不熟练的左手回击,靠右手加以辅助。   就在此时,王清霁因为左手不熟练导致回防不及,身上又多上了一道伤口。   “你要输了。”宋临渊眉目一挑,面上首次露出了笑容,随后脚尖一点腾至空中,一剑斩落。   这一剑自高处落下,宛如江潮倒泄,将位于下方的王清霁笼罩在内,势要决出生死。   王清霁眼中映着了这一剑的无匹锋芒,却是轻轻摇头,说道:“抱歉。”   随着话音落下,在宋临渊的感应中,王清霁的气机倏然间消失了。   尽管他眼中仍然有着这个人,可却完全无法锁定她的气机。他心中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才明白过来刚才是王清霁特意露出的破绽。可剑势到此,他已经没有了回头之路,只能将剑光倾泻到他目中王清霁所在的位置。   王清霁面对着如此剑光,只是悠然侧身闪过,消失在宋临渊的视线当中。而宋临渊此刻也终于重新捕抓到了王清霁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机。   只可惜一切已经晚了,王清霁这霎那间的消失造成的后果,已经是宋临渊所无法挽回的,于是他心头一横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一只羊脂白玉般的手掌轻轻按在了宋临渊的背上,掌中青气微微倾吐,落在了他的心脏处。   宋临渊手中的长剑则是穿过了两个人的身体,随着主人的无力而停下。然后又是噗通的一声,宋临渊摔倒在地上,将身后的王清霁也连带着半跪在石阶之上。   鲜血流淌在石阶之上,宋临渊已经没有了气息,而王清霁原本束起的发丝也重新散落,将两侧脸颊挡住。   在掌力震碎心脏的前一刻,宋临渊强行逆转剑势,以手中长剑贯穿了自己原本的伤口,给王清霁送上了生命最后的一剑。   “咳咳……”   王清霁看着手中被咳出的鲜血,以左手震断剑身,将残剑拔出体内扔到一旁,再是缓缓站了起来。   她不再将目光放到已经成为了尸体的宋临渊身上,而是转过头对围观的王泽言说道:“过来。”   王泽言听到这话,立刻跑到了满身鲜血的王清霁身旁,等候着吩咐。待他走近了才感觉到,即使此刻王清霁满身血污披头散发,脸上不复往常白净,也没有丝毫的落魄与虚弱,而是从内而外散发着一股骄人英气。   “真帅气。”看着现在的王清霁,他内心只有这种单纯的感觉,而不是惊叹于她那无可掩埋的倾城容貌。   正当他沉溺于其中时,王清霁却朝他伸出了左手。   “扶着我,上去。”   王泽言不胜喜悦,连忙扶住王清霁,随着她一步步的攀登石阶。   而秦诺则是看着这一幕,一动不动默不作声。他自然明白,此刻王清霁能够相信的人只有同为王家出身的王泽言,他要是做出些什么举动恐怕会直接引来误会,甚至攻击。   至于萧兮霜则是饶有趣味的看着蹒跚的两人,直到身影消失之后,才重新将视线放在了石阶的尸体上。   “得来全不费工夫,实在是可喜可贺。”   作者留言:   PS:这章写多了将近3k,实在是没控制好自己的手……   另外古墓丽影是真的难看,昨天被坑了钱还浪费两个小时,难受    第一卷#第三十六章 那都是源自于不经意间   在两人还未决出生死之前。   钱塘江边,高塔观潮处。   此时磅礴大雨仍未停歇,硕大的雨珠不停倾泻到青石板上,落在众人的油纸伞上,将遥望着射潮剑阁遗址的众人心绪打的浮沉不定。   站在最前头的陈净璃撑着青色的雨伞,微微低头,担忧道:“已经到晚上了。”   在场的临安年轻俊杰们在知道了射潮剑阁提前开启后,一群人便冒着大雨匆忙赶到了这里来,却只能看着位于远处的射潮剑阁而无能为力,陈净璃也是其中一人。数个时辰前,她重新回到清和居后院,却被父亲告知事情真相,无可奈何之下只能随着人群来到此处,等待着事情的结果。   陈元堂听到这话,转头看向陈净璃,安慰道:“安心吧,就在刚才王家那位号称‘骄阳’的王念日到了,算上他此刻在场的先天高手已经有五人之多,肯定不会出大问题的。”   “唉……”陈净璃眉头仍是蹙着,声音十分低沉:“但那是射潮剑阁啊……”   她并不觉得五个先天高手就能做到些什么,射潮剑阁那座绝世大阵可是有着明文记载,如天人宗师那般的陆地神仙也无可奈何的地方。   陈元堂也不禁叹口了气,知道的更多的他比起陈净璃也有着更多的忧虑,可此刻只能强自劝慰道:“以你那位王姐姐的出身,必然有着保命的后手,你不必如此担忧。”   “你们真的该早点和我说这事的,为什么要瞒着我啊。”陈净璃不禁埋怨道:“要是苏师兄到了,那肯定就万无一失了!”   听着妹妹的埋怨,陈元堂回想起她口中那位苏师兄,心里忽然一阵悸动,再是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在更靠近射潮剑阁的海面上,有数条小船立于海面,即使在狂风暴雨之下依然稳如泰山,一动不动。若是寻常时刻,船上的人本不需要船,奈何此时的这里不是一般的地方,他们也只能屈尊了。   而小船更前方,则有一位身着黑色衣衫做文士打扮的男子,背负双手傲然立于空中,直视着那座射潮剑阁的遗址。   一艘小船忽然从远处破浪而来,驶到了文士男子身后不远处,立于船头的男子先是朝着男子行了一礼,才沉声问道:“姜天主,里面情况如何?”   随着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转到了这位新人身上。   姓姜的那人转过了身,看了会问话的新人,开口道:“王念日?”   王念日点了点头,又是再次恭敬的行了一礼。能让他如此尊重的人,自然就是于素铭的师尊,如今世上屈指可数的天人宗师之一,离恨天主姜黎。   “倒是挺有礼貌的。”姜黎微微点头,答道:“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看着便是了。”   正当王念日要继续问下去的时候,射潮剑阁内忽然爆发出一股骇人气息,冲天火光将内里照耀得如同白昼,王念日脸色顿时一沉。   在场众人认出了那股气息,不约而同的看向了王念日,脸上表情各式各样。   ……   “所以这里其实是一座用来埋葬宋春归的坟墓。”于素铭眉头微蹙,疑惑道:“那么,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我的意义?”陌上花轻叹道:“只不过是一个守墓人罢了。”   于素铭再问道:“那么,这把剑呢?”她的目光落在了‘宋春归’的佩剑上,也就是陌上花的本体。   “剑吗?”他眼帘微垂,像是在犹豫着,过了会儿才说:“这柄剑和这份剑道若是还有人要,且有能力拿走,那便拿走吧。”   于素铭梨窝浅浅,笑意盈盈的对着陌上花点了点头,说道:“好了,那么接下来是我最后一个问题了,这个问题是替师尊问的。”   说到这她顿了顿,回忆起那日的对话,模仿着师尊的语气问道。   “前面还有路,是吗?”   陌上花沉默许久,平静道:“世上本是没有路的。”   这个似是而非的回答没有为于素铭带来丝毫困扰,她只是点了点头,轻声道:“好的,我记住你的话了。”   “那边结束了。”   陌上花将目光从于素铭身上移开,落到了远方浴血而行的美人身上,由衷感叹道:“她的确可以称得上风华绝代四字了,如此风采即便是当年的主人也不如她。”   于素铭听了这话,只是嘴角微微翘起,眼中依然维持着相当的平静,在她的心里,能够胜过自己的人得到这样的赞许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对了,宋临渊的死,无所谓吗?”她忽然问道。   陌上花瞥了她一眼,漠然道:“这又是最后一个问题了?”   于素铭耸了耸肩,洒然道:“好吧,那就当我没问。只不过你刚才说了这么多,我能确定了。”   “那么,再见了。”   话音落下,她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片广场。   而陌上花也没有看着那离去的身影,而是抬头看着漆黑的天空,一言不发。   许久之后,他拔出了鞘中名为陌上花的长剑,高举过头,然后倒转而落。   砰!   剑身直接没入青石板中寸余,而后有轻风吹起,持剑之人飞灰湮灭。   ……   “额,大小姐……”   王泽言小心翼翼的扶着身旁的人,看着她身上的伤势,忍不住问道:“你这样的伤势,会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问题不大。”王清霁声音十分平静,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的表情,却给人带来一种无比安心的感觉。   王泽言听到这个答复,想了片刻,开口道:“萧兮霜的身上有很大的问题,我感觉他和这里有不浅的关系。他一来到这里就头痛欲裂,直接昏迷了过去,然后醒来就像是换了个人,感觉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宋临渊死后……”王清霁眼帘微垂,不着痕迹的看了眼王泽言,开口说道:“他身上的气机正在向萧兮霜流去,这也是我离开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宋临渊那一身九境修为要被萧兮霜所继承……”王泽言瞪大了眼睛,讶然道:“这他娘的也能行?”   王泽言这种反应并不过分,在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他也想过什么北冥神功一路吸吸吸走上人生巅峰。可真正了解到这个世界的武道体系之后,才发现这种事情几乎不可能。   不知为何,每一位武者所修炼出来的内力,哪怕是同一种功法,都有着自己独特的烙印。这种带着自身烙印的内力根本无法完美的过渡到另外一人的体内,若是强来只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真要做到这种事情,必须两人在某种重要事情上有着紧密的关联,再加上有极为强大的外力帮助过滤内力中的烙印,才能勉强完成这事情,可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十中存六,完全不值得耗费的力气。   王清霁将话里头的错误纠正,平静道:“准确来说是八境,而且能做到这种事情,肯定不是图谋那区区八境的修为,背后必然有着其他目的。”   正当王泽言准备问下去的时候,一道平静中隐含着担心的声音忽然在两人耳中响起。   “你怎么伤成这个样子了。”   王泽言抬起头,发现一道模糊的身影出现在石阶尽头,然而还没有等他看清楚,那道身影便从石阶飞掠而下。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时,于素铭就已经停在了两人面前。她看着王清霁一身伤势,不由得蹙起了眉头,问道:“你身上有带着药吗?”   王清霁看到于素铭到来,便将自己搭在王泽言那里的左手抽回,摇头道:“没有。”   “这样吗……”   于素铭犹豫片刻,还是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瓶子,从中倒出一枚小药丸递给了王清霁,语气作无所谓状说道:“药,没有问题的。”   戒灵及时出声道:“是没问题。”   “谢了。”王清霁朝着于素铭点了点头,接过药丸直接吞咽下去。   于素铭看到这一幕,不禁愣了一下,心里忽然生出一阵奇怪的滋味。   她原以为王清霁会再三检查才会吃下,根本想不到她似乎连想都没想就吞了下去,也不怕她在里面动了手脚。   吃下药丸后,王清霁便直接盘坐在原地运功消化药力。   反而王泽言变得不太自在起来,纵观前世今生,他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况,而且他心里头有种感觉,于素铭像是对王清霁有着不同寻常的态度,结合这几日来他所看到的情况。   王泽言只感觉这两人的事情,恐怕还有着不少奇怪的地方。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于素铭忽然走到他的身旁,低声问道:“那两人呢?”   “啊?”   被打断了思绪的王泽言听到这话,下意识的转过头看着于素铭的脸。他愣了片刻,正准备回答时,却看到于素铭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嘴唇前。   王泽言识趣的点点头,瞥了眼闭目打坐的王清霁,小声道:“还在下面,姓萧那个混蛋问题很大……”他对萧兮霜差点害死自己一事,还是十分惦记的。   在听完了王泽言的叙述之后,于素铭沉默了会,才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王泽言好奇道。   于素铭将目光转到了山下,轻声道:“他们两个分别得到的东西。”   而在她的目光尽头处,正有人奔跑而来。   作者留言:   PS:今天真的是怪,第一章超了字数,第二章也跟着超了,加起来都有6k了吧。   可能是第一段写完之后感觉自己在水字数,然后良心发作了?    第一卷#第三十七章 与有荣焉   来人是秦诺,此刻的他似乎已经伤势痊愈,不见之前的狼狈之色。   王泽言心里奇怪,便和于素铭对上一眼,示意她看好王清霁,而他则是走向秦诺。   他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此刻自己最值得信赖和依靠的是同出一家的王清霁,而王清霁所信任的于素铭他也只能信任。至于秦诺虽然像是没有问题的样子,但终究是相识不久,必须加以警惕。   秦诺此时也看到了正在疗伤的王清霁,识趣的停下了奔跑,等王泽言走过来。   “就你一个人,萧兮霜呢?”王泽言皱起眉头,打量着秦诺。   直到此时,王泽言才确定秦诺身上被‘长空’一剑所造成的伤势,此刻已经全然愈合。   秦诺自然也是明白此时的他有着不少可疑的地方,而他刚才的止步,也正是不想造成这种无谓的误会。   “我没有管他,直接上来了。”秦诺摊开双手,解释道:“萧兮霜从醒过来之后跟之前像是换了一个人,我本就和他不对路,现在就更不想和他在一起了。要不是刚才王大小姐没叫上我,我也不会等到现在才过来。”   “至于我的伤势,那时候我躲在最后剑气大多被你们扛了,基本是皮外伤,稍作休息后就好的差不多了。”   他这一番话下来,直接将自己身上疑点解释的一清二楚,王泽言沉思片刻后仍是没发觉问题所在,便朝着于素铭点了点头。   于素铭瞥了眼两人,走下了几个台阶,轻声道:“王公子还请你照看着清霁,至于秦诺你过来吧。”   两人依言行事,王泽言重新担当守卫王清霁的重要责任,而秦诺则是随着于素铭走到了石阶之外的山道之中。   秦诺抢先开口问道:“她还要多久才能伤愈?”   这种敏感的问题,让于素铭的目光瞬间变得锋锐起来,冷声道:“你为什么问这种事情?”   “当然是有原因的。”秦诺面对着于素铭的注视,神情十分坦然:“萧兮霜身上问题太大了,我怀疑他才是最清楚这里状况的人。”   “那你的意思是萧兮霜才是射潮剑阁真正的传人。”于素铭抿了抿嘴转过头,低垂眼帘将自身目光隐去:“可是,区区一个还未踏入八境的萧兮霜,能够翻起什么浪花呢。”   秦诺直接摇头道:“事情不可能那么简单,你决不能因此掉以轻心。”   “那你倒是说出个一二来。”于素铭像是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   “好吧,可能是我想太多了。”秦诺叹了口气,话锋一转道:“那陌上花呢,在哪?”   于素铭瞥了眼秦诺,说道:“走完石阶后,再过两处宫殿后就是一个阴阳鱼广场,你去到那里就能看到陌上花了。”   秦诺点点头道了声谢,随即直接转身离开。   “清霁说你是个聪明人,我希望她说的没错。”空气微微波动,于素铭的声音传入秦诺耳中,让他脚步稍微停顿片刻,才继续前进。   于素铭重新回到了王清霁身旁,为她打坐护法,而王泽言则是忍不住问出了秦诺刚才的问题,王清霁到底还有多久?   本来他是不想问这个事情的,可刚才他打开系统任务列表,却发现任务进度条已经去到了最后的阶段。以他上辈子沉迷游戏的经验来说,这毫无疑问代表着不久的将来他们将会迎来一场硬仗。   于素铭沉吟了一会,轻声道:“我给她的是逝水丹,算下时间差不多是现在了。”   逝水丹是离恨天独有丹药,十分珍贵。即使是于素铭身上也没有带上多少,药效可谓是立竿见影。   王泽言听到这个答复不由得松了口气,转而问道:“那秦诺他上去干嘛?”   “取剑。”   于素铭没有隐瞒的意思,直言道:“他出身贫寒只有一身天赋勉强值得说道,此行他的目的便是宋春归那份天人剑道。”   “天人剑道?”王泽言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他虽然用剑,可王家核心功法直指天人的朱雀离火真诀却不是剑道一途,如今他只不过是兼修着王家武库中得到的一份先天剑道。对于刚穿越不久的王泽言来说,白衣少侠仗剑江湖,可是梦寐以求的事情。   “没你想的那么好。”于素铭面露冷色,说道:“先不提那把剑本身就有问题,就那份剑道传承而言,普通人接触到的瞬间,恐怕就会成为疯子了。”   “剑有问题?疯子?”王泽言心中更是疑惑。   “剑上……”于素铭刚开口说了两个字,忽然转过头看向下方石阶,王泽言见状也赶紧随着于素铭目光方向看去。   萧兮霜正在登山。   “我替你把话说完吧。”还在山下的萧兮霜爽朗一笑,大声道:“那一日宋春归在一瞬间把这里共一万四千三百九十六人杀死,上至先天真境下至后天,魂魄尽入陌上花剑中,如此一来剑岂能没有问题呢?”   “而且陌上花还是这座大阵的核心。”于素铭心里默默补上了一句话。   王泽言听完两人的话,不禁一脸懵逼,过了好会儿才反应过来:“那秦诺不是在送死?”   “为什么说他送死?”萧兮霜装作不解道:“射潮剑阁之内不允许有超过后天的力量,陌上花纵使再恐怖上十分,秦诺他也有机会降服这一把魔剑。”   王泽言嗤笑道:“那种事情,九死一生吧。”   “求道之路本就艰辛,哪怕前方是十死无生,也定要靠手中长剑求出一条生路。”萧兮霜摇了摇头,叹息道:“同是王家中人,你比起你身后那位差实在太多了。”   王泽言直接将话里头的嘲讽无视掉,反问道:“那宋春归为什么要杀人呢?”   “问的好。”萧兮霜抚掌笑道:“宋春归不是疯子,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的杀人,而且还以血祭之法堕化自身佩剑。这一切都是只为了一件事情,打通已经被封锁了不知多久的幽泉之路。那万余人为此而死,可以说是与有荣焉了。”   “与有荣焉……”王泽言冷笑道:“嘴里说出这种话的人和疯魔有什么区别?”   正当王泽言准备开喷拖时间的时候,一只手忽然搭在了他的肩旁上,将他口中的话按了下来。他扭头向后看去,发现于素铭正朝着他微微摇头。   而萧兮霜似乎无视了这一幕,仍在自说自道:“你说的没错,这毫无疑问就是疯魔了。可上天不愿凡人登仙,那便只有成魔一途了,这难道不是很简单的选择吗?”   说到此处,萧兮霜大笑出声,笑声中有着一股浓浓的嘲讽之意。   于素铭忽地出声打断道:“所以,此刻的你到底是萧兮霜还是宋春归?”   作者留言:   PS:你们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更新惊讶到了吗?(其实,我个人是比较想要摸的……    第一卷#第三十八章 风华清靡   这个问题出口瞬间,萧兮霜便停下了大笑,面有冷色。   “两者皆有。”他看向于素铭,戏谑道:“宋临渊得了他的武道意志,而我得到的则是他那份根本见不得光的记忆,宋春归可以是我,而我却不是宋春归,懂了吗?”   这话一出,王泽言瞬间明白过来为什么他一到射潮剑阁便头痛欲裂,为什么他前后变化如此之大,更明白了王清霁所言的气机流去是怎么回事。   再结合萧兮霜的话,事情真相到此已经大致明朗了。   在一百年前宋春归因为某些原因飞升失败后,将射潮剑阁上下万余人屠戮一空试图打通幽泉之路堕落成魔,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再次失败之后他受困于此不得而出,然后又在二十年前将自身武道与记忆一分为二流向外界,从而才有今天的事情。   虽然在王泽言的心中,还是有些细节不太明白,可大概是不重要了,他自信整件事情的脉络与他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怎么样,还有些什么想问的吗?”萧兮霜轻笑道:“我可比剑灵知道的多上不少,又或者我告诉你们为什么我此刻不动手的原因?”   此刻不动手,那不就是说一会儿就要动手吗?王泽言听着这话,心里头实在是有些无语。   于素铭脸上则是露出了好奇的笑容,应和道:“那我还真的挺想知道的,你还留有什么样的后手。”   萧兮霜洒然一笑,回道:“原因挺简单的,就是我在等秦诺成功取得陌上花,他和我做了个交易,我便给了他一条终南捷径,以他的天赋不出意外是可以降服那把剑的。”   王泽言脸色一沉,冷笑道:“你这手挑拨离间挺不错的啊,不如把交易内容全部说出来吧。”   “那不就没意思了吗?还是你自己猜一下吧。”萧兮霜摇了摇头,笑吟吟地说道:“继续刚才的话题吧,我不敢动手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你身后那位实在让我忌惮呢,我可没信心以一敌二将你们杀死。”   王泽言脸色更黑了,虽然他知道这是萧兮霜的攻心之语,甚至他自己也清楚自己和王清霁于素铭有着不少的差距,可这种被人视若无物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作为一个拥有着金手指,新时代系统挂哔一员的他,居然被土著甩开这么大的差距,心里如何能好受。   于素铭扑哧一笑,说道:“你没有信心杀死我们两个,言下之意就是能赢过我和清霁联手咯?”   “不错。”萧兮霜笑着点点头,平静道:“宋春归百年前是天下第一人,那么百年后的我自然也该是天下第一,你们两人不过是我登上巅峰前的点缀罢了。”   “哦,有趣。”于素抿了抿嘴,似笑非笑地回道:“凑巧,我在不久前也听人自吹自擂,说些什么同境无敌的话,结果只是徒惹笑声罢了。”   萧兮霜沉吟了下,轻笑道:“你倒是挺有自信的,那要来试一试吗?就当是一份美味的前菜,如何?”   他右手按在了剑柄之上,蓄势待发。   正当此时,忽有清亮话音响起,一字一句皆是掷地有声。   “那你不如先猜一下我为什么要杀了宋临渊,给你送上这一份造化吧。”   王清霁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萧兮霜。   她瞳中目光清冽如秋水,纵使此刻身上衣衫染红,却仍然给人一种风华清靡,从容自在的感觉。   如此直观的风度对比之下,萧兮霜先前的嚣张气焰一时间变得可笑起来。   而在话音落下之后,气氛便即刻凝固了起来,天地间只有风声轻响。   片刻后,萧兮霜忽地松开了按剑之手,拍掌大赞道:“不愧是传承千年不断的王家,更不愧是号称千年以来王家天赋第一人的王清霁,如此风范也只有享尽尊荣的王家才能培养出来了。”   “纵然王家不及离恨天、天道宗此等庞然大物,可其中弟子在这个年纪也绝没有像你这般的人。”   说到这里,他忽然话锋一转,轻叹道。   “在生命的尽头依然能够平静从容不坠门风,这才是我最钦佩你们这些世家子弟的地方啊。”   话语中,萧兮霜已经是再次明示自己胜券在握了。   “我也挺好奇的,你是哪里来的自信?”于素铭似乎是不太开心被拿来当例子,对着萧兮霜嘲笑道:“到了现在你还不清楚吗?只是我觉得你是对好对付的,才选了你。若是此刻站在我们面前的是宋临渊,恐怕我会稍微有点头疼呢。”   “啧。”   萧兮霜回以冷笑,不屑道:“既然你这么自信,那干脆直接动手就是了,又何必废话?”   “所以啊,我只是在好奇你到底在等些什么呢?”于素铭却是摇了摇头,叹息道:“秦诺倒向你是假,拔剑动手是假,从一开始你就没把心思放在这里,对吧?”   “你自信此刻已经‘完整’的自身,不会败在已经受伤了的清霁和消耗不小的我手上,才敢堂而皇之的来到此处,心里头恐怕还有着先杀死一人的打算。然而你到了这里却发现没有了机会,只好东扯西拉甚至装作要出手的样子,以免我们看出你另有所图,更不敢暴露出自身的弱势。只因为你很清楚秦诺是个‘聪明’人,他只会锦上添花而不会雪中送炭,而这里又不允许超过后天的力量存在,导致你无法真正的限制他。”   此刻的于素铭笑靥如花,眉目间尽是自信之色,口中话语更是化作利剑刺入萧兮霜心里。   “哈哈哈哈哈哈……”   萧兮霜大笑起来,过了好会儿,才道:“说这么多话,说些什么好奇,只不过是不愿意直面我有可能使出的那一剑罢了。”   说到这,他顿了顿,戏谑道:“那么我现在告诉你,我的确能用使出宋春归证道天人那一剑,你们愿意直面这一剑吗?你们又相信我的话吗?”   “相信呀。”于素铭轻笑道:“你说的也没错,谁愿意面对那样恐怖的一剑呢。”   萧兮霜转头看向王清霁,冷笑道:“不,你说的不太对,我是觉得这位王家贵女,大约不会对此皱眉头的。”   王清霁直接无视了话里头的嘲讽,淡然开口道:“你没否认,那就是在等着了。”   “真是让人厌恶。”萧兮霜看着依旧波澜不惊的王清霁,皱眉道:“既然你们愿意等着,那便等着吧,不愿独活那便全死好了。”   话到这里已经是无话可说了,四人皆然沉默起来,等待着秦诺的动静与萧兮霜的后手。   就在众人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戒灵正在与王清霁默默交流着。   “总算是看明白了。”   戒灵难得一见的叹了口气,其中充满了疲惫之意。   作者留言:   PS:我发现已经恶意打某角色的脸,打上瘾了2333    第一卷#第三十九章 我只输给你了   “怎么回事?”王清霁十分配合地问道。   “射潮剑阁不仅仅是上天用来埋葬宋春归的坟墓,它存在的更多意义是镇压着那通往幽泉的道路。”戒灵解释道:“射潮剑阁这座勾连海眼的绝世大阵也正是因此而生,秉持天道意志,才会强横到如此的不讲道理。但若是正常的幽泉之路绝不需要花费如此大的功夫镇压,直接抹去了便是。”   “百年前的宋春归恐怕是从幽泉之中取出了些什么东西,卡在了人世与幽泉间,才会形成今日的沉疴宿疾,而这很可能是萧兮霜所等待依仗的东西。”   王清霁沉吟了一下,再问道:“那证道天人一剑,此刻的我无法接下吗?”   她心里明白自己的情况,即使服下了于素铭给她的逝水丹,身体上伤势尽然愈合,可因为被大阵限制的原因,药效没能够完全恢复她的精力,此时的她只有往常的七成功力罢了。   戒灵轻叹一声,惋惜道:“若是你完好无损,状态在巅峰时,尚且有一成机会以重伤为代价接下,但现在的你最好结局不过是换来同归于尽,你若是执意而行那便只能期待体内那道王念日的后手了。”   它顿了顿,声音忽地低沉下来,警示道。   “但我说实话,这是寻死之道。”   王清霁眼帘微垂,平静道:“你的意思是,必须得有一个人牺牲?”   轰隆!   忽然间,一声巨响从山上的方向传来,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血红色的光柱自陌上花矗立之地缓缓升起,光柱里头有着飘渺虚无的云气若隐若现,直到众人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些云气其实都是死于剑下的亡魂。   “他能扛过去吗?”王泽言看着那天空中的异象,只觉希望已经渺茫。   于素铭摇了摇头:“即便他做到了又能怎样?对大局并无影响。”   就在此时,戒灵忽然出声道:“我问个小事情,你为什么不用剑?”   王清霁听到这不合时宜的话,不禁心生疑惑,可还是诚恳回答道:“年幼之时的我也曾想过用剑,可后来觉得无论是背着一把剑又或者挎着一把剑,都不太让人舒服。只需要一双手就能解决的事情,何必要多费工夫。”   在问这个事情之前,戒灵就已经想过许多的可能,但从未料到王清霁的答复是不舒服这三个字,此刻他的心里既是无语又是觉得好笑。   过了会儿,戒灵才没好气地说道:“我知道萧兮霜在等着些什么了。”   “一柄剑?”王清霁已经明白过来戒灵刚才问话的意思了。   “没错。”戒灵笑了笑,调侃道:“一柄不需要你背也不需要你挎的剑,你觉得怎样?能让你舒服吗?”   王清霁沉声问道:“你的意思是将那柄将要出世的剑抢过来?”   如果这事情能够做到的话,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办法,最起码能将局面维持在现在的境地之内。   “不错,虽然这其中大部分得看你自己,可我相信你能够做到。”戒灵鼓励道。   王清霁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   得到了回答,戒灵便开口道:“不出意料的话,在秦诺成功拔出陌上花那一刻,就是那柄剑器现世之时,明白了吗?”   不等王清霁回答,戒灵又继续说道。   “如果准确点说的话,那还不是一柄剑器,而是一道孕育了不知多久强横的剑意。射潮剑阁内不能够有超越后天的力量,应该就是宋春归为了取得这道剑意所布置的局面。”   “那我该怎么办?”王清霁疑惑道:“需要过去秦诺那边吗?”   戒灵答道:“等着便是了。”   时间悄然流淌过去,那道血红色的光柱终究是去到了云端所在,接天连地。   天地间已然是风起云涌,原本漆黑的世界已经被血光所点亮,空中有数之不清的亡魂纵情飞舞,整个世间如同化作了幽冥黄泉。   王泽言看着不时从身边飞过的亡魂,感叹道:“这样的景色,可以说是蔚然壮观了。”   “确实。”   于素铭抬头望着那血红色的天幕,淡然道:“纵然这是百年前天下第一人的心血,可这等场面依旧是世间难得一见;大概只有四十六年前,你我无缘得见的挽剑池掌教与夜墨教主一战可以比拟了。”   “接下来的话,听清楚了。”于素铭的声音忽然沉重下来,改为传音入密:“萧兮霜所等待的东西即将出世,我会在那一瞬间对萧兮霜动手,他那一剑由我来接下,明白了吗?”   王泽言听着这话,心里只感觉一阵无力却又无可奈何,更是无话可说和无言以对。他此刻内心实在难受,当初在船上若是不救下萧兮霜,如今大抵是不会落到这局面之中吧。   于素铭仿佛看出了王泽言心中所想,瞥了他眼,提议道:“如果自责,那你去挡这一剑吧。”   “这……”王泽言顿时愕然,随后无力的叹了口气,道:“对不起,很抱歉。”对不起是之前的错,而抱歉则是他不能去接住那一剑。   王清霁却是淡然道:“无谓之语。”   “不错。”   于素铭点了点头,面露戏谑笑容道:“这又不是什么你想要就能要的东西,你还不够格去接呢。”   虽然两人都各自出言打击了他一番,可王泽言却没有这种感觉,反而是感动地说道:“谢谢你们了。”   比起萧兮霜之前不动声色地突然卖了他,现在身边这两位可以说是天大的好人了,相比之下他无法不生出感激之心。   王清霁吐了口气,对着于素铭传音入密道:“他在等的是一道无主的剑意,在秦诺成功拔出陌上花的那一刻便是剑意现世之时,你只需拖上他片刻,我便有机会取得那柄剑器,接下来哪怕他还能用出第二剑,我们也无需担忧。”   “明白了,你小心点。”说完,于素铭犹豫了片刻,才又开口道:“我会让师尊在你出手的瞬间,为你创造出更好的机会。”   王清霁听了这话,脸上略有诧异之色,旋即又是平静了下来。让她的师尊从外界干涉射潮剑阁之中,应该就是于素铭压箱底的手段了,但没有了这手段的她能否接下那证道天人之剑呢?   思至此处,王清霁忍不住问道:“没了后手,你真的能接下来萧兮霜这一剑?”   “你太小看我了。”   于素铭扑哧一笑,美目流转,脸上梨窝浅浅,柔声道:“我是输了给你,可我也只是输了给你。”   她摇了摇头,悠悠道:“不要太小看我了。”   作者留言:   PS:虽然我没开悬赏,但是看了后台的数据,我还是老老实实加更吧。   良心作者无误。   感谢奥黛丽-赫本、猫咪的时间、织田信长@、红色月光、诺娅、来自非境界、早苗早喵酱,你们的打赏和刀片。    第一卷#第四十章 未免得意太早   现在已经是亥时了,距离王清霁一行人进入射潮剑阁中,过去了三个时辰。   而秦诺握着陌上花的剑柄,也将近过去了半个时辰了。   他身子站的笔直,头颅高高仰起看着那被血红光柱洞穿的天空,望着那染上了薄薄血色的无数星辰。   秦诺那冷漠的眉目间没有任何的痛苦之色,完全与山下的众人猜测相反,此刻的他非常的轻松,没有任何的压力。   何为浩劫?非死而绝望也。   这一万四千三百九十六名被血祭杀死的人,冤魂无时无刻都在散发着负面的情绪,而这种极端的情绪是他一直以来依仗的‘系统’所需要的燃料。   其实,寄存于他脑海之中的那东西只能算得上是半个系统,它最大的作用是可以强行将秦诺记忆中的武学强行推理出来,成为他傍身绝技,所以当初戒灵才会觉得‘闻所未闻’。只因为那根本就是无中生有的东西,戒灵纵然知道的再多也想不到是这回事。   在得到了这个‘系统’后秦诺经历了不少事情,在不久前才将这个‘系统’命名为‘魔道’。   为众生带来恐惧与绝望,供养他踏上巅峰之路成为一代魔主,就是最适合这个系统的道路,这样想来魔道二字实在是在适合不过了。   “要没了啊。”   秦诺看着天空中越来越稀疏的亡魂,自言自语道:“不过也算得上是大收获了,还能得到这柄剑该知足了,但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他低下了头,看着手中那柄陌上花,心中思绪万千。   萧兮霜确实是和他做了一个交易,而他也答应了,得到了萧兮霜所传授的取剑之法,而他需要做的只是拔出这柄剑,除此之外萧兮霜再无别的要求。   秦诺不是弱智,自然明白萧兮霜背后必然有着更多的目的,可再多的目的在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为了杀死王清霁和于素铭两人。   至于王泽言重伤恢复之后战力恐怕只有平时的一半,而秦诺在萧兮霜的预料中拔剑之后,恐怕会直接昏迷过去,根本不能构成威胁。   “到底是什么呢?”   随着最后一缕亡魂化烟散去,秦诺终于开始拔出这柄入石有半的名剑,随着剑锋渐渐展露,天地间忽然生出一股声音。   正当秦诺志得意满之际,一丝微乎其微的撕裂感突然在他的脑海中冒起,随即便是无穷无尽的痛苦将他所有的触感淹没,这一刻仿佛有万道灵魂在他脑海之中疯狂咆哮,用鲜血淋漓的手抓住了他的灵魂,疯狂撕扯着,完全没有给他留下一丝一毫的反抗机会。   噗通!   秦诺直接摔倒在地,昏死过去。   嗡!!!   就在秦诺抓着陌上花昏死过去之后,整个射潮剑阁在陡然间传出了一阵诡异的震动声。   随着声音越发响亮,偌大的射潮剑阁也随之剧烈的震颤着,众人所处的地面渐渐变得透明起来,整座射潮剑阁就像是水中倒影,镜中虚像一般。   而众人低头看去,则发现射潮剑阁之下有着一道盘踞在虚空之中蜿蜒扭曲的漆黑裂缝。   不需要任何的思考,在场的人就已经明白过来,这就是那条通往幽泉的道路了。   透过裂缝,王清霁所看到的是无穷无尽的紫红色火焰,而火焰的中间有一朵莲花含苞欲放微微舒展,以至为灿烂的光芒照耀着世间。   与此同时,紫红色的莲花似乎感应到道路的打通,身旁的万朵火焰同时寂灭,紧随着一股强烈到让人无法承受的锋利气息突破了幽泉之路,来到了人世间。   随着剑意的到来,漆黑裂缝渐渐愈合起来。   不等众人平静下来,一朵莲花忽地于人间盛开,绽放出了无与伦比的光焰。   轰!   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钱塘江潮忽地高涨,化作滔天巨浪再现天地奇观。   “你们确定,这是能我们现在能接触的东西?”尽管身处射潮剑阁内被庇护者,可王泽言背后衣衫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以众人所在的射潮剑阁遗址为中心,山川河岳万里流云,全都蒙上了一层紫红色的光辉,就连原先那通天彻地的血色光柱也被压下了。   射潮剑阁里,众人看着那朵盛放在空中不可一世的莲花,仍然保持着平静。他们必须等待这一朵莲花被拉入射潮剑阁内,那才是决出胜负的时候。   可现在看来,以那朵莲花的威势仍然有着一段时间。   此时的王泽言不禁疑惑道:“萧兮霜哪里来的信心,能顶着我们的干扰收服它?”   “不知道。”于素铭耸了耸肩,诚然道:“就像是我在见到陌上花剑灵前,不明白宋萧二人关系一样,此刻他自信何来我也不懂。不过无论如何,今日的结局都不会改变。”   她脸上笑容自信无比。   “已经死去的人,如何能与活着的一战?”   话音刚落下,一道破空声忽然响起。   哧!   刹那间,原本被握在秦诺手中的陌上花,化作一道流光飞至萧兮霜身前。   他伸手握住这柄相伴多年的长剑,朝天指向那朵不可一世的莲花,将其余一干人等视为无物。   随着剑锋所指,那朵在高空中盛开着的紫红光芒渐渐收敛起来,莲花重新回到了含苞欲放的状态中,缓缓而落。   众人皆是沉默着,等待着莲花的坠落,没有任何一人出手打断萧兮霜的动作。   血光朦胧的寂静下,没有任何人愿意开口说话,但却有人握住了刀。   于素铭那比雪更白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放到了那柄‘无暇’之上,缓缓抽出了这把刀。   刀锋长吟之声响彻山道,将原先的寂静碾碎。   位于真实与虚幻之间的射潮剑阁忽然荡起了波纹,就像是有人朝着水中扔下了一块石头那样,一股寒意渐入心头。   就在这时,那朵莲花的半个身子已经坠入了射潮剑阁之内,不消片刻后就会没入其中。   萧兮霜手中那柄陌上花已然垂落,那对冷意流露的眸子对上了于素铭,道:“这就是你的依仗吗。”   于素铭微笑着点点头,承认了。   莲花落下,已经平静下来的射潮剑阁再起涟漪。于素铭的身影骤然消失,下一刻已经出现在萧兮霜的身前,足以挥下刀锋的距离。   如今的萧兮霜不是之前被冤魂缠身一身实力大幅削弱的剑灵,要是抱着之前那种想法与萧兮霜缠斗,是没有丝毫的胜算的。她只能够将自己最为擅长与强大的一招使出来,看能不能接下对方的那一剑,所以她毫不犹豫的用出了完整的的流霜。   至于杀死萧兮霜这种事情,于素铭明白希望实在渺茫,也不奢求了。   天地间忽然下起了雪花,染着红色的飞絮缓缓飘动。   哧!   一道明亮洁净的刀光,于红色的世界中大放光明,将一切变得梦幻起来。   刀锋直落萧兮霜的眉心。   从落雪到刀光不过是须臾之间的事情,于素铭这一刀快的前所未有。   然而,还是被萧兮霜接下了。   铛!   那把被萧兮霜握在手中的陌上花,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无暇的面前,精准的挡下了这一剑,然而挡不住的是那落在身上的雪花。   与此同时,两人都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像是在宣告着胜负已分。   作者留言:   PS:昨天加了更之后,突然袭来的刀片和打赏是闹哪样……我的良心差不多用完了喂!   另外这一卷不出意料的话,在这章过后还剩不到万字了吧,得发一下便当。    第一卷#第四十一章 闭眼睁眼之间   此时的王清霁心神放空,凝视着那颗缓缓而落的莲花。   “你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   “如果我没记错,这朵生于幽泉之中的花,是叫做紫厌红莲。”   “很美的名字。”   感叹之际,远处刀剑相逢的两人也分开了。   萧兮霜仍没有看向‘紫厌红莲’,就像是这散发着妖艳之美的莲花从来不存在这个世界之中,他只是起起了手中陌上花,指向挡在他身前的于素铭。   剑势燃起,傲然世间。   空里流霜,无声无息。   那悄无声息出现在空中的雪花变成了雨滴,还未到落下的那一刻,却又已经成为了雾气弥漫于两人间。   于素铭站在上头,沐浴在雪花之中,眼神渐渐凝重起来,脸上的笑意也消失无踪了。雾气挡住了她的视线,却不能影响到她对这道剑意的感知。   这道剑势的出现让她心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因为萧兮霜这一剑并不是她想象中,准备面对的证道天人之剑,但这一剑只是略弱于她心里预想的那一剑。   而且冥冥之中她能感觉到这一剑与那朵妖艳的红莲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如今,她只剩下了两个选择。   继续等待下去,直到‘流霜’起舞与萧兮霜决出胜负,相信王清霁在这种条件下能将萧兮霜窥视已久的东西抢到手中。   又或者,她冒着生命危险主动出手,为王清霁创造出机会,但这代价很可能是她不能承受的。   白衣随风作响,于素铭竟闭上了眼睛,将一切拒绝于眼外。   数秒之后,她重新睁开了眼睛,原先凝重的眼神已经平静下来。   闭眼睁眼之间,她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随即,霜雪呼啸。   射潮剑阁之外。   此刻依旧有着不少的人在等待着里头的结果,可比起之前,现在的人已经少了太多了。   在紫厌红莲破开幽泉来到世间时,所绽放出的灿烂光芒就已经将大部分人心神重创,若不是有站在最前面的姜黎出手,恐怕所有人会有在一瞬间化为灰烬。   就算如此,仍然站着的人却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他们不愿意错过将要诞生出来的结果。到底是离恨天二十余年谋划功亏一篑,还是理所当然的获得成功。   巨浪上空,那背负双手的姜黎脸上忽然勾勒出一丝弧度,他的目光仿佛能穿过一切的阻挡,清楚的看到射潮剑阁之内的一切变化,而这一笑则像是在称赞自己的徒弟。   然而不过瞬息间,那抹笑意就已经消失无踪。然后姜黎从背后抽出了右手,摊开的手掌对着那座射潮剑阁,轻声道:   “宋兄,再见了。”   射潮剑阁内。   霜雪腾飞于空中,于素铭此刻已经毫无保留,全力以赴。   刀光比雪更清,在霜雪与烟气间流转不休,生成了无数道繁杂的光线,自成一片天地。然后,光线在斩灭了所有的一切后,重新回到了‘无暇’之上。   藏于雾气中的萧兮霜重新出现在她的眼中,手中陌上花赤红如焰。   于素铭忽地一笑,却没有说任何的话,只是对着萧兮霜挥下那把‘无暇’。   萧兮霜看着那落下的刀锋,轻叹一声,举剑迎上。   就在萧兮霜出剑的瞬间,那朵本已经平静下来的紫厌红莲忽然间重新绽放,滔天火焰于空中燃起涌向萧兮霜手中陌上花。   此时,就连王泽言都明白过来,萧兮霜的信心到底是从何而来,这一式剑招便是宋春归为紫厌红莲量身定做的一招。   以剑势引导紫厌红莲的靠近,再以陌上花为剑身承载这一道无匹剑意,三者合一便是这一式剑招的全部。   “动手吧。”   戒灵话音自心田响起,王清霁没有片刻犹豫,脚尖轻轻一点飞向还未落地的紫厌红莲,伸出了那只青气萦绕的右手,探入无有实体的莲花当中。   “这是我徒儿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机会……你必须成功。”   陌生的声音传入了王清霁耳中,她眼前的一切忽然变得平静了起来,或者说是静止了。   雀跃的火焰不再跳动,流动不息的狂风没了踪影,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随着掌心的微微灼烧感,一道纯粹而恐怖的剑意在王清霁脑海之中轰然炸开。   那是最为纯粹的剑意,没有任何的正邪善恶之分,它无所谓自己带来的是救赎抑或毁灭,所有一切只为绽放出自身最耀眼的光芒。   王清霁已经快要无法感觉到自身的意识,如今所有的一切仿佛都被光芒所掩埋了,而光最后则会将她化作虚无。   就在王清霁将要湮灭所以意识时,却忽然间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感,随即则是时间的重新流动,将她重新惊醒过来。   王泽言气吁喘喘放下了手中长剑,就在刚才一道声音在他耳中响起,让他刺穿王清霁探入莲花的那只手,而他竟然没有任何的迟疑便刺出了这一剑,随后他无力的摔倒在地,看着站立于石阶之上的王清霁与紫红色莲花。   那悬于空中的滔天烈焰不断涌向王清霁被刺穿的手心之中,随着火焰的涌入王清霁那原本白皙的肌肤渐渐变成了紫红色,就像是燃烧着的烈焰一般,王泽言根本无法想象她此刻冒着何等的痛苦。   他不忍心看着这一幕,只能将目光转到另一边的战场之中。   那柄蕴含着无数光线的无暇,已经和浑身赤红的陌上花接上了。   一声轰然巨响。   光火溅射四方,剑气刀气激荡而起,两人脚下石阶先是覆上一层霜雪,再是烧的通红次第炸开,引得碎石飞溅。   于素铭心有所悟,明白王清霁已然出手,她才能够在此次对拼之中势均力敌。而此刻与她相近不到一米的萧兮霜,那紧蹙的眉头毫无疑问证实了她的猜想。   刀光再起,没有给萧兮霜任何空余的思考时间,再次挥向他的咽喉处。这一刀依然是快的诡异,以至于难以琢磨刀势的走向,若是换王泽言来面对这一刀非死即伤。但萧兮霜在这一刀刚挥出之时,就已经看穿了这一刀的落点,陌上花提前出现在刀路之上。   铛!   随着金铁之声,一道火焰自剑身升起,将包裹着‘无暇’的光线融化,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萧兮霜手腕发力,将已经无力的刀锋震开,回剑刺出。   哧!一道剑光亮起,刺向了避之不及的于素铭要害之处。   没有任何的血花飞出,只因为所有的液体都被火焰给蒸发了。   铛的一声,无暇跌落在石阶之上。   于素铭正朝着后方退去,她此刻脸色苍白至极,右手紧紧捂住腹部右侧一处地方,而在后方的王泽言清楚看到那里出现了一个烧灼着的伤口。   就在于素铭痛苦到已经无法维持身形,即将跌倒在地时,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身体,将她缓缓放在石阶之上,同时消去了她伤口中那股灼烧着的剑意。   她松了口气,用力睁大已经被汗水所模糊的眼睛,才看清王清霁此刻眉目中的平静与一丝温柔?   在她耳中听来,王清霁此时的声音宛若三月春风,沁人心脾。   “辛苦了,接下来的交给我吧。”   作者留言:   PS:我感觉到了你们的恶意,深深的……    第一卷#第四十二章 在你面前,低眉顺眼便好   世界已经回到了漆黑之中,不见血光火焰,唯有风与涛声依旧。   此刻的射潮剑阁之内,只剩下了王清霁与萧兮霜二人仍旧站立着,其余人都已经没有一战之力了。   黑夜无法阻挡他们的视线,萧兮霜紧紧盯着王清霁那只伸入了莲花之中的右手,眉头紧蹙神色凝重,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你很好奇?”   王清霁伸出了右手,将皓白如玉的手背展示给他。   直到此时,萧兮霜才看到了,那原本被洞穿了的右手已经恢复了原状,洁白如之前,没有任何的伤疤在上面残留着,但却多了一枚如同花钿般的印记。   三瓣相连的紫红色莲花印在她手背原先的伤口处,有着微弱而妖异的光芒。   “我无法理解,也完全想不到……”萧兮霜的声音十分沉重:“你居然可以做到这种事情,你居然能够以肉身承载这道剑意。”话到了最后,他的语气甚至透出了一股不愿相信的感觉。   王清霁摇摇头,漠然道:“你已经不需要理解了。”   “哈哈哈哈哈……”萧兮霜听到这话,作捧腹状,大笑道:“你以为这就能胜过我了吗?你以为我看不出你现在什么状态吗?你至多只能出一招,而我只需要接下来便是我赢了!”   他的语气越发癫狂,全然没有了之前的过人风度。   王清霁放下了举着的手掌,静静地看着大笑的萧兮霜,任由着他继续着疯狂,轻声道:“即使有着宋春归的一切,可你依然不是那个天下第一,也不会是。”   然后,漆黑之中忽然亮起紫色光芒。   萧兮霜停下了大笑,将陌上花剑锋指向王清霁的剑指,面色冷漠至极。   那剑指有紫色光焰倾吐成剑锋,至为纯粹的剑意再次出现在人世间,锋芒毕露。   而萧兮霜手中陌上花不见原先火焰,剑身鲜红不知何时已经洗去,清亮如光。他已经放弃用那未完成,也不可能再完成的一剑了。   王清霁脚尖一点,带着耀眼的光芒飞身而下,刺向萧兮霜。   这一剑没有到来任何的异象和变化,十分的简单,甚至于可以说是简陋了。   萧兮霜踏前一步,以清凉如最初的剑锋迎向耀光的光芒。随着他这一步的踏出,王清霁看到了千百年来,钱塘江那壮绝天下的大潮出现在自己眼前,出现在了萧兮霜的剑锋之后。   昔日宋春归的证道天人之剑。   “死在这一剑之下,你与有荣焉。”大潮中,萧兮霜的面目忽然狰狞起来。   光芒与潮水相接。   轰隆!!!   大潮盖下将石阶碾为尘埃,而耀眼的光芒将王清霁身前的潮水蒸发一空,落在了陌上花的剑尖之上。   正当潮水即将埋葬王清霁时,忽然砰的一声响起,巨浪顿时消散一空,而空中则有细碎的银光落下。   血花散开。   萧兮霜无力的松开剑柄,看着洒满一地的剑刃碎片,带着愕然的神色朝后倒落。   再也没有来得及说任何的话。   噗通!   “咳咳咳。”王清霁散开剑指,右手捂住嘴巴,血丝不断从指缝间浮现。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松开了满是鲜血的手掌,转过身抬头上望。   秦诺正站在台阶尽头处,朝着她们所在缓缓走来,步伐始终如一,但神情却略显疯狂之色。   “可惜了陌上花。”他声音略有惋惜之意,却又有着癫狂的意味:“即便是再强的剑,也禁不住这样的糟蹋啊。”   王清霁迈着踉跄的步伐向上走去,挡在了于素铭和王泽言身前,漠然道:“再前一步,死。”   “好吧。”秦诺停下了脚步,怪笑道:“我是个聪明人,您大可以放心,就算你不放心大概也是没有办法的,啧啧。”   如今的他,的确有说这句话的资格,但并不是因为他强,而是王清霁此刻太过于虚弱了。在这短短不到一日中,王清霁已经经历了两次决生死的一战以及紫厌红莲的肆虐,现在的她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都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她原先洁净的衣衫已经变得褴褛不堪,上面满是血污与尘埃,腹部位置甚至穿了一个孔,露出了血肉模糊的伤口。而原本束起来的头发早已经披散开来,脸上也不复平日的白净,就连那眼神的光芒也都黯淡了不少。   这大概是王清霁从穿越至今,最为凄惨的一次了。   但她仍然有着杀死秦诺的信心。   所以,王清霁的声音依旧平静如水,不见丝毫的慌乱:“所以呢。”   “没有什么所以。”秦诺笑着摇头道:“我只是觉得,今生今世也难以再看到你这种样子,如今只想好好记住这一幕罢了。”   他顿了顿,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世间所谓天才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可他们在你面前大抵都得要低眉顺眼,我自然也是不例外的。”   王清霁没有笑,也没有如平日那般自谦,只是平静地看着秦诺。   “你已经疯了吧?”她忽地问道。   秦诺先是噗通一笑,随即脸上表情十分奇怪,眼神闪过许多情绪,或缅怀,或追忆,或落寞,或疯狂,但唯独没有怨恨之意,又或者说怨恨已经埋藏在其中了。   “实话说,我不知道,大概是疯了吧,说不定我下一个瞬间就会走前一步。”   秦诺呵呵笑道:“我当时和你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假的,既然我们做了那些事情,就得承担相对应的后果,这世上哪有只许我作恶,不许他人反击的好事。”   说罢,他忽地自嘲一笑。   “可是啊,尽管道理是这样说,可被你杀死的都是我的兄弟,不论如何我都该提他们报仇的。然而那时的我却以他们的性命来让你为我取得陌上花,结果到头来却是你救了我的命,尽管是顺手的。如此可笑的我还有资格恨你吗?我真的是不知道,说不定我还得感谢你替我做出了选择呢。”   王清霁沉默着,两指间有微光泛起。   不知为何,她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无法压抑的杀意与叹息之意。   疯子,不值得她遵守承诺,而且承诺也已经过去了。   “停,我不值得你这样杀。”秦诺连忙后退了几步,嗤笑道:“我还是勉强有点儿自保能力的。”   寂静蔓延开来,就连那风与涛声也为两人而沉默。   “咳咳咳……”   一阵咳嗽声打破了沉默,不知何时醒来的于素铭站起了身,对着秦诺嘲笑道:“你的确是疯了,而且就算是疯了,也实在是矫情的让我恶心。”   观望了许久的王泽言也开口道:“你的确是一位恶人,而且还是我最讨厌的疯子。今日之后,不论如何我也会亲手将你杀死。”   于素铭对着他微笑道:“说的不错,我等你的好消息。”   “哦?”秦诺再是怪笑一声,玩味道:“你最好还是赶紧……”   刹那芳华,一闪而过。   秦诺停下了话语声,茫然低头看向自己的心胸处,就在刚刚那里出现了一个孔洞,他甚至可以通过这个孔洞看到自己身后是什么样子的。   秦诺忽然想起当日自己那些兄弟死去时,他们的死法也和今天的他一般无二。   但是为什么,如今如此强大的他,仍然死的这么不知不觉?   可是,秦诺已经没有听到这个答案的机会了。   紫厌红莲的光芒将一切湮灭,只剩下了缕缕青烟。根本无法证明这里曾经有过一个人,名叫秦诺。   王泽言看着那摇摇欲坠的倩丽身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喃喃自语道:“我的脸怎么有点儿疼。”   就在王泽言发愣的时刻,于素铭已经不顾伤势的冲向王清霁,将已经无力摔向石阶的她艰难抱住。   “为什么要这样加重伤势?”于素铭的语气有着七分的急迫与三分的愤怒:“出去之后,我请师尊出手便是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没有为什么……”王清霁脸上强行勾勒起一丝弧度,鲜血化作唇妆:“我只是……想亲手杀了他,仅此而已。”   王泽言看着两人,情绪复杂的叹了口气,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了这里。   两人静默互望,直至许久后,于素铭才抬起头,看着天上的阴云,轻声道:“结束了。”   王清霁也站起来,依靠在于素铭的肩旁,嗯了一声。   两人便这样相扶着前行。   “对不起。”于素铭轻声道:“我没想过会落到这种境地。”   王清霁摇了摇头,平静道:“世上本就没有万全之事。”   “可你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于素铭声音中带上了一丝不豫。就在她醒来的那一刻,她的师尊姜黎便告诉了她,王清霁为了取得那道剑意所承受的后果,而刚才她还强行杀了秦诺,使得伤势更深。   萧兮霜的无法理解当然不是凭空而来,以宋春归才情都放弃了直中取,而是选择了曲中求,最后导致了陌上花无法承载碎裂,就是因为那道诞生自幽泉中的剑意,实在不是后天中人能够承受的。   “这是我的机缘。”王清霁声音仍旧平静着:“既然我没有这一道剑意所毁灭,那我自然能够降服他,此前再多的痛苦也不过是日后的甘甜。”   “那么……”于素铭停下了脚步,看着王清霁仿佛永远不变的神色,问道:“你从前有过爱笑的时候吗?”   月光忽然破开乌云,化作万里霜落在了两人身上,清凉如水。   王清霁低垂着眼帘,回忆了许久,最后变成了一抹微不可见的笑意,低声道。   “当然有,但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或许久到你我还未出现在这个世上。”   于素铭微微抬头,明艳不可方物的脸上露出了坚定和强硬:“没有人会讨厌笑吧?除非这个世界上没有值得她笑的,又或者有事情让她无法欢笑。”   她的目光重新落到了王清霁脸上,认真地说道:   “如今的我们,算是朋友了吗?”   作者留言:   PS:第一,因为是七号签约,所以我是没有全勤的,刀片就留着给其他人吧,谢谢了。   第二,晚上那章会晚一点,因为会是4k的,今天连起来可能快8k吧,最后的娘心了。   第三,这张在最后伤重状态比较脆弱,就不要说我又毁人设拉。    第一卷#第四十三章 何时初照人   五月天,晴朗。   阳光穿透了茂盛的竹叶,洒落一地斑斓。再是不时春风吹过,引起一片片的沙沙声。   王清霁躺坐在清凉的竹椅上,阖上了双眼,静静享受着恰意的闲暇时光。   自萧兮霜与秦诺死去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天的时间,这中间固然又发生了不少的事情,可大抵与她没什么关系了。   这些事情中唯一让她有些过意不去的只有一人,便是那日拜托她的宋老板。   就在昨天,王清霁得到了一个令人心情复杂的消息,宋临渊不是宋老板的亲生儿子,而且他确实是萧兮霜的弟弟。对于这件事情,以及自己亲手杀死了宋临渊这个事实,王清霁没有丝毫隐瞒与回避的告诉了宋老板,将事情彻底了结。   在解决了这些之后,王清霁重新开始审视自身的情况。   实际上,她并没有于素铭想的那么凄惨,可状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从紫厌红莲中诞生的那一道剑意,已经完全融进了她的血脉之中,时刻灼烧着她的经脉。若不是紫厌红莲本性属火,王家血脉又恰好相容,再是风月不存真诀加以调剂,她早已经是死的透彻了。   “我当然是考虑到你能承受,才让你做这样的选择,而且那时候情况实在不容乐观了。”戒灵的声音突然响起,安抚道:“如今你只不过是一时落入低谷,未来得到的会更多。”   王清霁睁开双眼,看向手背的三瓣莲花印记,它就像是与生俱来的胎记,抹不掉洗不去要随着她一生一世。   “以你现在的情况也算是维持住了平衡,甚至可以说你比起过去更强了,只不过考虑到你的身体状况,无法久战罢了。”   “如果我全力出手,会怎样?”   “全力吗……那样的话你只能用出一招,便没有再战之力了。”   “那么,之前的我可以接的下这一招吗?”   “接下之后会是重伤。”   “那我岂不是赚大了?”   “问题是,你境界修行会被这道剑意拖累许多……”戒灵说到这里忽地顿了顿,哑然失笑:“可你即使慢了下来,也是大多数人可望不可及的。”   啪。   林间枝叶被脚步踩碎,王清霁将目光放到两位来者身上。   “抱歉。”于素铭走到了她的身前,脸上充满着无奈:“不知道受了谁影响,六扇门一意孤行,你的名字还是登榜了。”   “那便如此吧。”王清霁无所谓的摇了摇头:“家里那些人,总不会把现在这样的我抓回去吧。”   “当然不会。”另外一名来客是王念日,他的声音一如极为的令人安心:“他们不是没脑子的人,现在迫在眉睫要解决的是你身体上的问题,只不过……”   王清霁淡然接上道:“他们不太高兴吧。”   “是的。”王念日点了点头,又说道:“至于你的伤势……术业有专攻,天底下最有可能解决的地方就是挽剑池了,二哥生前与明光剑主陆真交好,想必他不会推辞。”   王清霁点头道:“有劳叔父关心了,清霁会走上一趟的。”   “那边如此吧。”王念日瞥了眼于素铭,说道:“叔父尚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你注意点。”   “明白的。”王清霁应了句。   王念日轻叹一声,再也没说些什么,转身离开了竹林。   直到脚步声从两人耳中消失,王清霁才将目光转到了于素铭身上。   “王泽言呢?”王清霁随口问道。   “王泽言准备走了,一会应该会过来和你告别……”于素铭显然是不太想谈论王泽言的事情。   “对了。”于素铭话锋一转,问道:“你是准备一个人前往挽剑池吗?”   王清霁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才回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是打算一个人过去的,怎么了?”   她心里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于素铭这也猜到了她的想法。   “随口问一下,看是不是猜中你心思罢了。”于素铭轻笑道:“反正,就算你想要一个人去,背后也肯定有人跟着的。”   王清霁对于这个事实无可否认,刚才王念日说出这个提议,她就明白王家已经准备妥当了,甚至于王念日这几日来就是忙着这个事情。   “说起来,你这位小叔也是位人杰呢。”于素铭美目流转,打趣道:“四十余岁便步入先天真境,在整个天下看来也算是极为稀少的了,在你们王家里头也只有那位‘烈日’做到了。”   于素铭话里头的‘烈日’是她父亲的兄长,人如其号,王家无可动摇的下一任家主。   “唉。”   王清霁难得一见的叹了口气:“若是能再选择一次,叔父他大概宁愿放弃步入先天真境,也不愿那种事情发生吧。”   “世事实在弄人。”于素铭也随着她叹了口气:“情与爱到头来竟然成为了武道路上的机缘造化……”   王清霁打断道:“不说这个了,你今日来还有别的事吧?”   “是因为那个吗……”于素铭心里念头转动,脸上仍旧不动声色:“没错,师尊拜托我将一样东西交给你,能稍微减轻你的痛楚。”   一条熠然闪烁的手链在王清霁眼中出现,手链通体银白,款式简洁。整条手链上只有三颗冰晶形成的四叶草作为点缀。   “不要拒绝。”于素铭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坚定。   王清霁沉默片刻,道:“好吧。”   她伸出手,正准备接过手链收入怀中时,于素铭的另外一只手却抓住了她伸出的手腕。   “直接戴上。”   于素铭目光落在了王清霁皓白如玉的手腕上,认认真真的替她戴好了这条手链,才松开了她的手腕。   一股冰凉的气息涌入了她的体内,将血液中的烧灼感削弱许多,让她身体上的负担轻松了不少。   “谢了。”   于素铭笑着摇了摇头:“事情因我而起,我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何必多谢。”   王清霁无言以对,也不太想要继续这个话题,但别人一番好心她也不该冷面对人,思索了片刻后,她忽然想起一个话题,便问道:“今日刚好踏进五月,临安应该已经有了新的榜单了吧?”   “哦,你也会好奇这个?”于素铭梨窝浅浅,柔声道:“我还以为你根本不在意这些呢。”   王清霁看了眼于素铭,淡然道:“以往身不在其中,自然懒得去了解,如今上了榜便看一看吧。”   “那等会儿吧。”于素铭抿了抿嘴:“王泽言过来时,应该会捎上一份,我现在是没有得给你看了。”   “算算时间,他也差不多来了。”于素铭从椅子上起身,说道:“你休息一下吧,我去泡壶茶。”   王清霁点点头,眼睛再次阖上。   五月的临安着实舒服,穿过竹叶的阳光洒落在她身上带来丝丝温暖,不时的微风带起来的沙沙声宛如天籁之音,随着这一切的刚好,她竟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于素铭从屋内出来后,看到的便是已经睡着了的王清霁。   她将手中的东西缓缓放好,再是收敛起脚步声走到了王清霁的身旁,看着她那张尽得天眷的容颜。这张脸即便是熟睡时,也没有丝毫的憨厚可爱,一如平日的平静,至清至秀。   于素铭看了会,才强行移开了自己的目光走向林外,她不想让王泽言的到来打扰了王清霁的休息。   “白玄一……”她回想起刚才路上,王念日告诉她的事情。   在她刚从王念日口中听到婚约一事时,心里也难免惊讶异常,但在她想到了王清霁母亲是谁的那一刻,就也平静了下来。   这事情在她看来,说不上好或不好,只是愿意或不愿意罢了。   如果王清霁愿意接受,且白玄一能够入眼,那她作为朋友当然不能多说些什么。   可从她刚才的试探和之前王清霁几次的反应看来,王清霁显然是不愿意履行婚约,甚至于王清霁在临安隐姓埋名一个多月,很可能就是对婚约的不满和反抗。   只是不知道秦诺到底是干了些什么破事,能惹得王清霁亲自上门杀人,多方反应之下直接导致了射潮剑阁一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提前结束。   “我倒要看看,清霁母亲为什么会看好你……”   于素铭念头回转之间,已然决定了接下来要去做的事情。若是白玄一品性不行,她是绝不愿意这位好友跳入火坑之中。甚至于就算白玄一过了关,她也不乐意看到这个事情。   “清霁姐呢?”一道声音在于素铭耳畔响起。   于素铭回过神来,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王泽言,摇头道:“睡着了,等她醒来吧。”   今日的王泽言身着青衫,黑发束起以白玉簪固定,与他以往喜好劲衣不太一样,是十分典型的世家公子哥打扮。   “好吧。”王泽言点点头,说道:“先找个地方坐一坐?”   “那随我来喝杯茶吧,手艺粗浅不要介意。”   ……   当王清霁醒来了,天已经入夜了。   今夜万里无云,星月交辉,是难得的景色   “先喝杯茶,提提神吧。”   王清霁目光转到声源处,沉默片刻,说道:“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不需要多加思考,她便明白过来,于素铭和王泽言这幅样子是等了自己大半天。   “还好吧。”王泽言哈哈一笑:“托清霁姐你睡着了的福,我倒是请教了于姑娘不少的问题,感觉上离八境已经不远了。”   “努力吧。”对于这位曾经被王念日提到的表弟,王清霁还是愿意说上一句不痛不痒的话的。   接着,王清霁便起身走到两人那边,拉开一张凳子坐下。   于素铭将一杯刚泡好的茶推至她身前,又用眼神余光瞥了王泽言一眼。   王泽言连忙取出了一册小本,说道:“对了,这是清霁姐你要看的雏凤榜,我特意抄录下来的。”   “嗯,谢了。”   王清霁抿了口茶,润了润喉咙,接过了王泽言递来的小本,翻开了第一页。   ‘姓名:王清霁。’   ‘武功:八境内天地大成,已经触摸到外天地门槛。所修功法不明,但品阶超然不输于‘朱雀离火真决’,不喜刀剑,擅长空手。’   ‘战绩:于西子湖心战胜于素铭。’   ‘排名:第四位’   ‘身份:王家长女’   王清霁扫过了自己这一页,又往后看了一页,才放下了手中的小册子。   “额……我想着抄了你俩的,应该就够了。”王泽言讪笑道:“六扇门将你排在了于姑娘下面,原因大概是因为清霁姐你的伤势吧。”   雏凤榜上,于素铭的位置是第二,仅次于一人。   于素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道:“那你在多少呢?”   王泽言故作难受状,说道:“在你们两面前说来也是丢人,就别勉强我了。”   “这个榜单……”王清霁轻轻蹙眉道:“也未免太儿戏了吧?”   战绩不全这个原因还可以用他们不清楚来解释,可她赢了于素铭,排名却在于素铭之下,这种事情不加以解释,就是实打实的不专业了。   “啧。”于素铭嗤笑一声,语气十分不屑:“大秦羸弱,六扇门被这么多势力影响,排出来的榜单本就没什么说服力,你当个笑话就是了。”   “比起这个笑话榜来说……”王泽言顿了顿,故作神秘的笑了起来,看着两人道:“我觉得大多数正常男性关心的是另外一个榜。”   于素铭伸出食指抵住下巴,那对好看的秀眉微微蹙起,玩味道:“呵呵,我还以为你一身正气,不近女色呢。”   王清霁看到于素铭这反应,不禁好奇道:“不会是什么美人绝色榜吧?”   “额……”   王泽言左看看右看看,踌躇了许久,才盯着于素铭的目光说道:“清霁姐你猜对了,就是那个。”   “不过名字没有你说的那么粗鄙,六扇门美其名曰‘神秀集’。”   “好了,不说这个。”王清霁不愿深谈这个话题我,直接打断了王泽言的话。   “嗯?”王泽言心中暗自想道:“不是说是个女人都爱被别人称赞漂亮的吗?即便不在意这个,也不该是这种完全不理会的反应啊。”   就在气氛将要僵硬的时候,于素铭及时开口道:“先去吃个饭吧,算是给他送行了。”说到送行二字时,她的声音特意重了几分。   王泽言听出了话里头的意思,尴尬的笑了下,点头道:“那就先谢过于姑娘做东了。”   “地主之谊罢了。”   随后三人一同吃过了晚饭,在散座前的最后时刻,王泽言才依依不舍的向两人告别离去。他已经计划好接下来的行程了,明天一早他便离开临安继续南下。   两人在饭后决定外出闲逛一下,不知不觉间便出了城,走向了西子湖处。   于素铭微微抬头,看着皎洁的明月,柔声道:“再过两三日,我也准备离开临安了。”   “一路顺风。”王清霁轻声祝福。   “今夜月色真美。”   于素铭转过头看向王清霁,眉目带笑:“我来临安这些时日,都没有看过三潭映月,可以陪我去一趟吗?”   王清霁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向空中明月,脸上不知不觉间泛起了一丝微乎其微的笑意,许久之后她才给出了一如既往的简短答复。   “好”   作者留言:   PS:首先,这是一章不为谁而加的更,另外这一卷也算是正式结束了,那就随便唠叨一下吧。   这本书诞生的第一个念头其实是我看到了一句歌词‘三年约未满'。那时候的我正闲得很,也就很自然的想了很多东西,紧接着便动手写下了第一章,才有了这本书。   发书之后第一天好像是14个收藏吧,然后直到我把第六章放上去的时候,也才只有24个收藏,这个数字实在是特别的深刻,毕竟那是第一卷的完结嘛,233。   这样的开局下来,我是真的没想到有这么多人会看这本书。   最后的最后,实在是很感谢你们喜欢这本书。    第一卷#③ 千山暮雪    第一卷#第一章 因为是任性   五月中旬,云城城主府。   今日的天色不太好,天空阴云密布,偶有雷光电蛇在其中闪现。   府中落星阁内青灯一盏,四周无墙悬铃于檐,风声与铃音相容,略有哀怨之意。   一位衣着华贵的夫人正站在边缘处,俯视着城中忙碌的人,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容上能让人心底生寒。   不知过去了多久后,一阵踏实的脚步声在妇人身后响起,直至她身边才停下。   “娘亲,找我来有什么事情?”白玄一长长地吐了口气,又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似乎很是疲惫的样子。   “自你上次回来,过去多久了?”贵妇人轻声问道。   “也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吧。”白玄一眉头轻蹙,不解道:“难道说,娘你又想我出门厮混上几年,美其名曰打磨自己?”   “这次不同。”美妇人转头看向白玄一,眼神带上了一丝温柔,语气却依旧平淡无波:“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娘亲和你说过的事吗?”   “太多了啊……”   白玄一嘟囔了一句,然而却锁起眉头,像是在认真寻思着到底是什么,过了好一会他才问道:“不会是,那个什么娃娃亲吧?”   “对的,娘亲今日找你来,就是为了这事情。”美妇人点了点头,叙述道:“本想迟点儿再告诉你的,然而王家那边做事着实是有些不靠谱,让人不太满意。”   “王家?”白玄一耸了耸肩,显然对其不太瞧得起,旋即又问道:“那和我定下婚约的人是谁?”   说到这,他顿了顿,脑子里忽然想起不久前看过的那一份神秀集,于是看着母亲的目光变得好奇起来。   “她的名字叫做王清霁。”贵妇人说出了白玄一脑海中的名字,又道:“取自于,‘月波清霁,烟容明淡’。”   “哦,那王家到底干了些什么?”白玄一变得更加好奇了。   听到这话,贵妇人的眼神忽然多上了一丝愠怒,冷声问道:“你是从何处看到王清霁的名字?”   “雏凤榜和神秀集呀。”白玄一答道。   “她的双亲,刚刚去世年半,如今却在外……”贵妇人停下了自己的话,沉默了许久,终是轻叹一声,道:“王家教不好的,那就由我来教罢了,你就再幸苦一次,出趟远门将她接回来吧。”   “这……”白玄一看着自己母亲神色,心中知晓她已经是真正的动了怒气,无奈的他只好认真回答道:“儿必然将她完完整整带回来,不会出些许差错。”   贵妇人点头,欣慰地笑道:“早日准备妥当,再早些时日动身,不要再让她外面丢人现眼了。”   “那……没事了?”白玄一再问道。   “走吧。”   贵妇人目光重新回到了阴云密布的天空之中,藏于衣袖之中的四指不知何时弯曲起来,拇指轮番轻点指尖,像是在算着什么似得。   良久,她才叹了口气。   “熙钰,你走的太快了啊。”   ……   在许多里之外的山崖之上,也有着两人并肩而立。   “师尊,这真的好吗?”   于素铭有些踌躇不安的看着身旁的高大男子,声若蚊蝇般微弱:“我这是不是不太道德?”   连续两句话,少女忐忑不安的心情已经展露无遗了。   “有何不好?”   姜黎看着于素铭脸上的表情,很清楚自己这徒儿此刻的心情,却仍是微笑着说道:“扭扭捏捏可不是你应该有的作风,既然你觉得这是为了朋友好,而你也有这个行动的能力,那就去做是了。”   “什么时候,离恨天的人做事情还要考虑别人的情绪了?”   “只是这……”于素铭欲言又止。   “你这个性子。”姜黎无奈的摇了摇头,叹息道:“时至今日,你明白我当初为何要力排众议,将你收为徒弟了吗?”   于素铭眉头微蹙,沉吟了一下,才试探着说道:“因为,我比较厉害?”   这话说到最后,少女的眼神越发明亮,仿佛自己已经猜对了一样。   “有趣有趣。”   姜黎脸上的笑意更甚,直到于素铭脸颊通红时,才收敛了些许,语气玩味地打趣道:“你哪里学回来的话,实在是有意思。”   “可我确实是很不错吧?”于素铭撇了撇嘴,目光移开,放落到那川流不息的河水当中。   “不错,那也只是不错,远远不足够破例。”   姜黎脸上的笑意终于消失干净,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一切原因究根到底,其实很简单,就是我当时任性罢了。”   于素铭脸上神色顷刻间僵住,随后变得愕然与不可置信。   “这就是你问了我这么多年的原因,有什么感想?”姜黎微微低头,看着于素铭的侧颜,期待着她脸上即将出现的所有变化。   沉默了会,少女才转过头,那对好看的眸子对上了姜黎,面无表情地说道:“实在是不太令人愉快。”   “那你现在明白了吗?”姜黎眉头一挑,再次露出了期待的笑容,漠然道:“喜欢那就去做,只要你有这个任性的能力,那谁也不会说你些什么。”   “世间大多数人无法任性,只不过是没有资格任性罢了,但是你有。我希望你明白自己拥有这个资格,并且去做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   于素铭仍然不解:“这有些什么好处?”   姜黎忽地笑了出声,毫不犹豫地说道:“不知道,在做一件这样的事情之前,你怎么知道它将要带来的得失呢?”   话音到此停了下来,引来了于素铭的注视,姜黎才悠悠说道。   “就像我任性到收你为徒弟时,也不知道你有着如此值得称道的天赋。”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温和起来:“武学之道在于从心,这是人人皆知的大道之理,然而人活世上大抵没有谁能做到从心所欲,偶尔一两次任性的机会,若是错过了岂不可惜?”   于素铭紧紧抿住双唇,双目看着地上爬过的蝼蚁,像是明白了些什么。   不知多久之后,少女终于抬起头吐了口浊气,面朝远方天空展颜一笑,明艳不可方物。   “师尊,弟子告辞了。”   作者留言:   PS:迟了点,抱歉。    第一卷#第二章 观山辞剑   辞剑城,位处于大秦西北,同时也是登上苍山前的最后一座城池,而苍山也就是挽剑池山门所在之地。   这里的环境非同一般的恶劣,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当中,不被风雪所肆虐的时间屈指可数,这里本该人迹罕见荒凉,最多有个集镇就算是好了。   可因为挽剑池在这里,于是这里便多上了一座辞剑城。辞剑城的名字自然也是和挽剑池有关,它是源自于许多年前的一位挽剑池掌教。   在那位高傲到视天下剑客如无物的掌教眼中,当你来到这座辞剑城城,便应当辞去之前所有对剑的理解,只需要怀着足够的敬畏便好;而你从这座城离开,便代表着你远离了这世间的无上剑道。   难得一见的阳光之下,寒风依旧如冰刺骨,吹在每一个行人的身上,但生活在这里的人早已经习惯了,甚至比起往常少穿了一件衣服。   城中的一处高楼中,王清霁收回俯视着远方行人的目光,重新看向原处苍山云雾中隐约可见的宫殿,那就是挽剑池所在。   自五月中旬时离开临安,横跨大秦东西来到这里,所花费的时间仅仅只是一个月罢了。王清霁本身当然不愿意这样一路奔波,忽略沿途风景名胜。   可那日她刚刚出了临安城门,家中一位出了名办事冷面无情的长辈飘然而至,不给她任何的交流机会,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直接将她带到了辞剑城当中。   在这几日里,王清霁便与这位长辈住在这座高楼当中,等候着明光剑主的回应。但事情十分奇怪,已经送到明光剑主手中的拜帖,却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丝毫的反应。   正常情况来说,就算王清霁父亲与明光剑主没有那般交情,可王家的名头也不至于被人这样无视,晾在一旁。   对于这种情况,王清霁本身是不太在意的,因为在意其实也没有用。关于她的伤势,戒灵和于素铭的师尊姜黎所做出的判断一致,那就是活下来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剩下的问题只需要交给时间和她自己去解决就好了。   只不过有尝试的机会,终归是要去试试的。   忽然间,一阵脚步声在王清霁身后响起,来者站定在她的身旁,开口问道:“如何,在这边身体会稍微舒服一些吗?”   来人就是那位强行携带王清霁来到这里的长辈,名叫王卓君,她的姑婆婆。这位姑婆婆虽然办事冷漠无情,可除此之外还是十分关心晚辈的。   王清霁回过头,轻声道:“这边天凉,是有些许好转。”   “那便好。”王卓君看了她会儿,才点头道:“婆婆我刚去确认过,拜帖确实已经送达了,只是不知道为何没有反应。”   她的语气平平淡淡,不见丝毫起伏,似乎并没有因为这样的遭遇而产生愤怒。   “或许是有事在身吧。”王清霁不在意的随意回了句。   “那也……”话到一半,王卓君忽地停下来,摇了摇头,轻叹道:“或许是如你所说吧。”   这话一出,王清霁只觉不明所以,更不知道是要怎么回答,于是她便转开了话题:“侄孙女想去城外看看风光,可以吗?”   王卓君听到这个请求,思索片刻后,才交给了她一枚玉佩。又是对她再三交代了各种事情后,才允许王清霁离开这座关了她五天时间的高楼。   高楼名叫观山,位于城西南侧,是城中富贵人家所在的一带。   王清霁出了高楼所在的大院,一路走走停停,欣赏着这座西北雪域中独有的风光。虽然南琅琊也是下雪的地方,但江南一带的雪终归是有些温柔浪漫的气息,而西北的雪则带着一股源自于当地锋利刺骨的气息,两者不能说谁好谁坏,纯粹个人喜欢罢了。   阳光之下,雪花随风舞动,王清霁的视线里尽是雪白之色。不时间,更有点点雪花落在衣裳之上,化作点缀。   从寂静的巷子里走出,王清霁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一处热闹的街道当中,街道两旁各式各样的店铺林立,客人来往不绝,于寒冷天气中生出了一分火热的气息。   一路走过,王清霁粗略一扫之下,发现大多数的店铺都是贩卖兵器,只有少数是酒肆当铺,不过倒是有着几家不可描述的地方。   在穿过了热闹的街道之后,映入王清霁眼中的是一条经历了数百年风雨的石桥,过了石桥再走上不久,便是城门了。   正当王清霁走到石桥最高处时,心中忽然一动,随即停下了脚步,打量四方。   “是谁……”王清霁心中略有不解,她此次出门带上了面纱,又穿着不显身材的大氅,再加以隐藏气息,按理说不会招来这种引起她警觉的注视才对。   “她?”   王清霁目光最后落在了远处河中的乌篷船上,那艘船的船头处站着一名手握长剑,在如此寒冷天气中穿着粗布麻衣的少女。   王清霁心中轻叹一声,又是一个挽剑池弟子。   两人目光相对,少女朝着她点了点头,而王清霁则是回以摇头,明示拒绝。   “怎么难得出个门,都能遇到这种事情。”   王清霁心里嘟囔了一句,直接转身离开,隐没于人群当中。   远处船上的少女右手已经按在剑柄上欲发未发,可直到王清霁身影在她眼中完全消失不见,都没有拔剑出手,似乎是有着什么要事在身。   最终,少女暗叹一声,强行将自己目光移开,看向位于城中一角的那座高楼。她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要是再闹出点事情,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才能重新找到路了。   想到这,少女转身朝向船夫,伸手指向高楼,问道:“请问,那座高楼就是观山楼吗?”   “是的是的。”船夫连忙抬起了头,顺着少女所指望去,答道:“那处便是观山楼,一向是接待某些外地来的贵人,姑娘你在前头桥那下船,然后穿过颂剑街,到了尽头右转一路直走,便能去到那了。”   “谢过师傅你了。”   少女取出了几文钱,递给了船夫,随即脚尖轻点船身,倏忽间人便消失无踪了。   船夫看着手里头那几枚钱币,愣了会儿,再抬头看向街道,却发现少女已经不见踪影了。   “这是挽剑池下来的弟子?”船夫皱起眉头,啐了一口,啧声道:“不该吧,哪有这么穷的道理,连钱都给不够。”   作者留言:   PS:所以这章早了点    第一卷#第三章 掌中冰   王清霁在出城前,特意租了一匹马,才缓缓吞吞的踏上了散心的旅程。   难得被允许自由活动,王清霁出了城后行了不知几里路,直至她寻到了一处清澈如明镜的幽静湖泊,才将身下白马的步伐停下。   王清霁从马上下来,将绳索牵绑在湖畔一颗枯木之上,独自一人走到湖水之前。   放眼望去,湖水衍生到目光尽处的高山之下,越来越蓝的湖水波光粼粼,宛若一颗镶嵌在白色大地中的湛蓝宝石。要是低头望去,则能看到靠岸浅水处那已经沉淀了不知多久的白石与沉木。   风不喧嚣,阳光恰好,看着这如画般的一切,感受着空气中的微微寒意,王清霁只觉心神舒适宁静,就连血液中的灼烧感都变得微弱了。   就算是白跑一趟,能来到这里也是极好的,她脑海里不禁生出了这样的想法,于是她便闭上了双眼,静心感受着这一切的美好。   王清霁的境界已经在八境巅峰很久了,可直到如今她仍未找到,那条她真正想要通往的道路。或许就是这种刻意追寻,反而让她离风月不存真诀所求之意越行越远吧,王清霁脸上出现了一丝自嘲之色。   “意识到就好。”戒灵声音忽地响起。   “这些都是不能勉强的,对吗?”   就像她当日回答谢青莲的问题一样‘志不在此,便是兴趣’,一个人或许会因为时间流逝推移而改变爱好,可从未听说过勉强自己产生爱好的人。   戒灵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道:“不是不能够勉强,而是不应该这样勉强。”   “你的意思是……”王清霁心中有所明悟,然而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相信自己。”戒灵言尽于此,不再说话。   微风自湖面吹来,刮起湖中一片片磷光,越过了面前的轻纱,将她两侧秀发轻轻拂动。于此,王清霁也真正融入这股宁静之中。   宁静以至静思,静思方能省身,王清霁一一回忆过去的种种。   南琅琊张灯结彩的繁华,十里王宅的世家风范,美如画中的亭台楼阁,引以为傲的传家书法,这是她从王家所认识到的富贵‘风月’,同时也不是她想要的‘风月’。   临安的烟柳画桥风帘翠幕,西子湖的烟雨朦胧,钱塘江的壮绝天下,这种最为自然的‘风月’,似乎也不是她想要寻觅的。   至于如今身处的西北,这种风冷刺骨,天地洁白的寂寥,也与她本心所不合。王清霁由始至终只是不喜喧嚣,习惯了独自一人活着,并不是生性冷漠无情。   风月不存,为什么要执着于风月二字呢?王清霁心里忽然冒出了这个疑问,难道是因为先有风月才能不存吗?要是这天地间根本没有她所愿意去喜欢的风月,那这功法该如何修炼下去呢?答案似乎很靠近了。   心绪浮沉疑问不断之下,王清霁理所当然的脱出了此前的宁静沉思之中,无奈地轻叹了一声。虽然没有找到前路,但这番静思之下,她也算是有所收获了。   王清霁睁开了双眼,看着湖面上的薄薄冰片,忽然间蹲下了身子,挽起衣袖伸手探入水中,将一片漂浮不定的薄冰捞起。   时值六月,纵然是连绵风雪的西北,也还没到万物成冰的时节,因为她没有用上内力保护的原因,这块薄冰只是刚刚捞起,便化作冰水从指缝间流逝。   就如同指间沙,若是不紧紧握住,只会悄然流去。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王清霁站起身,藏于面纱之后的脸颊出现了一丝浅淡的笑意,她完全没有想到睁开眼的片刻,就福灵心至的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路。   既然已经找到了路,那么她也就理所当然的在这一刹那入了九境。   “但是要怎么做,才继续后面的路呢。”喜悦过后,王清霁心里不禁有些惘然。   正当王清霁望着洁净无云的天空,陷入沉思之际,一股淡淡的杀意却冒上了她的心头,将她从思索中拉了回来。   王清霁十分自然的转过了身子,以双手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装作没有发觉一样朝着栓在树旁的白马走去。   她的步伐很慢,短短数十米的距离,硬是走了数分钟,才回到了白马旁边。又再是松开了牵住白马的绳子拍了拍它的头,示意它自行离去。   王清霁转过头,目光落在了一处白石上,轻声道:“这么多机会,你还是不肯出手吗?”   风声寂寥,王清霁的声音在如此空旷的天地中,格外的清晰。   “给出来的机会,不算是机会。”许久之后,一道声音才响起,回应王清霁。   王清霁目光再次移转到一处荒地之中,淡然道:“城里的人给你拖时间,你就是这样做事的吗?”   那道冷漠无情的声音没有再次响起,就像是已经知晓自己不可能做到,选择了离开一样。   然而王清霁仍旧没有动,站在枯木旁,像是等候着什么。   不久后,一股血腥气味传入了王清霁的鼻中,气味十分新鲜,可以肯定是刚刚流出的血液。   “如此行事,只不过平白让人看低罢了。”   王清霁轻叹一声,转过身看向最开始的白石处。在那白石之上,一名带着洁白面具的白衣人,正笔直的站着,手中匕首有点点血迹滑落。   “假仁假义。”白衣人藏在面具下的人似乎在冷笑着,声音有着十一分的不屑:“既然不在意那马儿的性命,又何必故作姿态的放走它,平白让人看低罢了。”   “到了现在,你还是没有信心吗?”王清霁脸色如旧,完全不在意白衣人借用自己的话来嘲讽她。   白衣人沉默片刻,终于是举起了匕首,光明正大的朝着王清霁走去。   一股悍然气息渐渐升起,王清霁仿佛看到了残垣断壁,血火人间在白衣人身后出现,每随着白衣人的更进一步,那幻境便越是真实。   直至白衣人踏出九步,气势才攀至巅峰,幻境变得真是不虚。   在伸手抓起那一片薄冰之前,她断然不会放任白衣人踏完九步,然而此刻的她已经不在意这些了。   纵然她体内血液依旧灼烧不断,纵然她仍然不能久战,可对付这样的人,大约是称不上战斗的。   “仅此而已吗?”   王清霁伸手抓了片落下的雪花,视身前的白衣人如同无物,悠悠道:“想要杀掉我,还不足够呢。”   那如同真实般的残垣断壁幻象陡然崩碎,白衣人向前一步跨越十数米距离,闪耀着血光的匕首带着人间生杀气息刺向王清霁。   白衣人看着如此托大的王清霁,即便自小培养出来的冷酷性子,也耐不住下了一句定论。   “你已经死了。”   作者留言:   PS:好想时间跳到四月初啊,那样我就可以在梦里更新了,醒来的一瞬间就可以看想看的电影了。   那是多么美好的梦啊~    第一卷#第四章 细雪无声   王清霁看着那仿若真实的一幕,仍旧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血光彻底将其身躯淹没。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鲜血飞溅于大地之上,没有刀锋刺入肉体的阻碍感,更没有毁灭世间至美的那种快意感。   停下了脚步的白衣人,愣在原地许久,才不可置信的转过身看向远处那颗他曾经站立着的白石。   那上面,现在也站着一个人,伸手接着那飘落的雪花。   “今天我的心情实在是很好。”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王清霁已经摘下了面纱,于风雪中展露笑颜,柔声道:“所以,你也该活够了吧?”   说罢,她翻转了手掌,将手中已经融化的雪水倾斜于泥土地中。   白衣人再也没有发出声音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人来刺杀我的……”   虽然事情解决的轻而易举,甚至显得这一次刺杀十分可笑,但事情本质却不是那么的好笑。对面有能力将她的姑婆婆王卓君拦下来,那就已经说明对方实在不简单了。   “还是先回去吧。”   王清霁不再多想,重新带起面纱,沿着原路返回。   然而她没走上多久,就遇上了一个不久前见到过的人,一位粗麻布衣的负剑少女。   那身粗布衣服,不像是之前王清霁见到她那时干净,此时衣上已经染上了不少晕开的血迹,然而少女的神情依旧冷冽,没有丝毫的波动。   “你是王清霁?”少女直接朗声问道。   王清霁停下了脚步,沉默片刻,才点了点头,反问道:“明光剑主?”   “正是家师。”少女恭声道。   王清霁平静道:“刚才有人来杀我,已经被解决了。”   “那便好。”少女点头示意明白,旋即又说道:“接下来随我直接上山。”   少女语气十分的直,第二句话就像是在叙述着一件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情。   王清霁不由得皱起眉头,说道:“我需要一个解释。”   这人在她看来,实在是太莫名其妙以至于古怪了。仅仅是说了两句话,就直接决定她接下来要做些什么,王清霁实在是不喜欢这种感觉。   “我明白了。”   少女忽然拔出了手中长剑,转身奔向王清霁远方左侧,快若迅雷。   剑光划破空气,鲜血挥洒大地之上。   噗通。   一位藏于隐密处的白衣人无力的摔倒在地上,再也无法醒过来。   “够了吗?”   少女收剑归鞘,平静到像是刚才没有做过任何的事情一样。   王清霁摇了摇头,将这一幕视若无物,平静道:“我要的是信物。”   “没有。”   少女的回答十分耿直,甚至接下来的话也十分耿直:“家师就是明光剑主,他让我将你带上山。”   她再次强调了这个事情,以及说出自己的任务。   王清霁眼帘低垂,思索了许久,才给出了答非所问的回答:“我要回去辞剑城。”   说罢,王清霁不再理会少女,直接越过了她。   “很危险,一路上我杀了不少人,可依然还有着不少的人。”清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随即是少女再次出现在了王清霁的视野角落,漠然道:“我无法证明我的身份,这是我的错误,所以我会陪你一起走这一段路,证明我没有欺骗你。”   王清霁忽地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少女,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那个位置的?”   “我在先前与你打过照面之后,去到了观山楼之后,看到你的一位长辈正在与人对峙,她告诉了我,你大概的位置。”   少女说到这,停了下来,目光忽然变得炙热起来。   “至于我为什么能找到你,则是你身上那纯粹到不可思议的剑意,对我来说便是黑夜中最为明亮的灯火。”   在话的最后,少女那目光甚至让王清霁体内的血液产生了沸腾的感觉。   王清霁默然不语,再次起步走向辞剑城,少女也随之跟上。   细雪无声,飘落在两人肩膀上,来不及堆叠成型就已经化作湿润。   路很长,但世界很安静,整个白色的天地里头似乎只有着她们两人。然而那萦绕心头不去的淡淡杀意,才是真实的情况。   在明白了王清霁与少女要回到辞剑城时,白衣人们便不再做无所谓的牺牲,选择了在路途的终点等待。   当辞剑城出现在两人视野当中时,那股原先隐匿如蛇蝎的杀意,此刻已经是昭然若揭,毫无顾忌了。而那些杀意当中,有一人格外的瞩目,就像是被群星衬托着一样,显得他的光辉无与伦比。   王清霁再次停下了脚步,看着那已经不远的城池,漠然道:“在我出手之前,不要让任何一个人打扰到我。”   少女微微蹙眉,毫无犹豫地说道:“你有伤在身,如何能杀的了他。”   王清霁伸手将面纱摘下,又把衣裳上的皱痕整理了些,才说道:“因为你一路上杀了太多的人,将自己暴露的一干二净,而他们从未看过我是怎样的人,即便有所了解,也不可能十全十美。”   因为抱有其他的心思,即便是平日不愿多言的王清霁也十分耐心的将事情一一解释清楚,试图说服有些固执的少女。   思虑了一会,少女给出了答复:“你说的有道理,我会做到的。”   两人不再犹豫,直接踏入了早已准备妥当的埋伏之中。   王清霁略微落在了少女身后,任由她为自己遮风挡雨,而自己则是将四分注意力放在了窥视着的白衣人身上,四分注意力放在了身前的少女,剩下的两分才是那道被衬托出来的人上。   她注意着少女,并不是担忧少女的生死,而是提防着少女的转身一击。   这一切,只因为从她离开观山楼到现在所发生的事情,太过于离奇了。   王家立世千年,即便处事再如何圆滑,也免不了得罪其他势力,而这些势力里头弱的早已经消亡了,至于强的就算是不如王家,也相差不远了。   从王家势力所在的江南一带,横跨整个大秦版图奔波到王家几乎没有影响力的西北地带,这一路上王清霁和王卓君都十分小心,自觉没有露出太多的破绽。   然而刚到了挽剑池,便是拜帖送达后足足五天没有回复。王清霁心血来潮出外游玩之际,便遇到了这等规模的欢迎,这其中的有趣之处,实在是让她无法相信挽剑池的弟子。   所以,王清霁才要执意回到辞剑城。   看看这位耿直的少女,是否真的那般耿直。   “真美啊。”   王清霁看着白色的天地,心中轻叹道。   “两辈子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雪景呢。”   作者留言:   PS:我就简单解    第一卷#第五章 人间至美   少女的剑很纯粹,没有任何多余的点缀。   挥动,回身,闪避,出剑,就像是大师泼墨般洒然自在,没有丝毫的不谐之处。   王清霁不紧不慢的跟随在少女身后,看着一个又一个白衣人无力的倒落在地,少女的身上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对应的伤势。然而她的脚步从未停顿过一个瞬间,依然坚定着。   直到第十七个白衣人被杀死,少女的脚步才踉跄了一下。   “足够了。”   王清霁看着剩余不多的白衣人,轻声道:“你已经到极限了。”   “还剩八个。”少女吐气成雾,声音不可避免的沉重了些:“你能行吗?”   白衣人当然不会等着她们谈妥之后才动手,就在王清霁说出‘极限’两个字的时候,他们已经冲向了浑身染血的少女了。   “我可以的。”   少女强行提剑上前,冲入人群之中。既然答应了,那么无论如何她也要做到。   “这到底是什么人呐。”   王清霁心里不由地感叹了一句,随后踏前一步。   通过戒灵的观察后,她已经确认了少女伤势并非是装出来的,既然如此她总不能让别人死在她的面前。真要那样做就不是些什么高冷,而是没有了身而为人的良知了。   血液中原本已经沉寂下去的灼烧感随着这一步的踏出再起燃起,在即将蔓延全身一发不可收拾之际,手腕间一股冰凉的气息忽然涌动而出,将这一切暂时按捺下去。   “等你很久了。”就在王清霁踏出了第一步的这一刻,那等待了很久的白衣人首领,同时出手。   那把纯黑色的匕首,在一瞬间跨越了十数米的距离,出现在王清霁的视线当中逐渐变大。   但那一切,只是如泡影般破灭。   白衣人愣在原地,回头看向身后的战场之中。   数万道紫红色的如同火焰般雀跃的光线凝聚成剑,随着王清霁白色的身影在人群之中绽放光芒。   浮沉顺逆转,身不沾背影。   风声依旧,只不过其中多上了一把咳嗽声。   “咳咳。”   王清霁伸手捂住嘴巴,将咳嗽声按下了一些,但在另外两人耳中仍然是格外的清晰。   然而孤身一人的白衣首领没有趁着这个机会动手,那张面具下的眼睛,此刻心情格外的复杂。   在王清霁与少女身旁,整整齐齐的倒下了八具尸体,而那只是几个呼吸之间的事情罢了。此刻的他,只想回去把掌管情报,说目标伤势严重,本次计划所布置人手力量完全足够的人给杀了。   “能在一瞬间杀死八个人,这叫做伤势严重?谁知道这个咳嗽是不是装出来的!”白衣人心里头现在已经全是恶意和负面的猜测了。   王清霁终于按捺下了自己的咳嗽,便朝着他点点头,轻声问道:“还有人吗?”   孤零零的白衣人,沉默了许久,才发出了嘶哑的声音:“没了。”   “谢谢。”   王清霁放下了自己的手,平静问道:“那你自己动手,还是我来动手?”   白衣人不答,只是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气势冲向王清霁。   他一生里头有过很多次的生死考验,然而都没有这一次的绝望。因为已经绝望了,所以当那一把匕首即将要触碰到真实不虚的王清霁时,也只能无力的停下了。   一声噗通,白衣首领无力的倒在了地上,紫红色的纹路从心脏伤口处开始蔓延,片刻之后化作飞灰,被寒风吹散。   王清霁深吸了口气,再将体内的灼热气息顺着一口气一并吐出,随后再是无奈的微微摇头。   以她原本的性子来说,根本就懒得和人废话这么多,奈何紫厌红莲对她的身体影响实在严重,如非必要她根本不想动手。   尽管她已经在刚才步入九境,明悟了真正的风月其实暗指修炼者本身,而不是去强求那些天地间会因为力量而被改变与消亡的外物;而所谓的不存,指的其实是让那些人间至美的风花雪月,随着她的眼睛睁合间浮沉生灭,随着她的意愿而绽放出自己的光芒。   换而言之,风月不存真诀其实是唯我唯心之道,所求的从来都是己身。所以当她抓起那一片浮冰,忘记去强行挽留它的存在时,她也终于从那指间的逝水明白了这个事情。   王清霁不再多想,转头对着少女说道:“还可以走吗?”   少女现在的模样着实不太好看,她才问出了这句话。原本已经染红的粗麻布衣,现在已经变得褴褛起来,不少伤口仍然渗着血液,看起来怪凄惨的。   “没事,我还行。”   少女收剑归鞘,将长剑作为拐杖戳了两下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示意没有问题。   “那走吧。”   接下来的一路上,都没有过任何的拦截了。   只有在进城的那一刻,城门守卫看到一身鲜血的少女,惯例的询问了几句,但在少女证明了自己是挽剑池弟子后,也就轻松放行了。   走在行人寥寥无几的街上,少女忽然问道:“你记得回去的路吗?”   “嗯?”王清霁停下了步伐,打量了下周围的环境,才确定的说道:“我没走错,为什么要这样问?”   “那就好。”少女稍微偏移了自己的脸颊,避开了王清霁的目光。   因为王清霁只走过那一条道路,她只好沿着来时的路返回。   在不久之后两人便回到了那座碰面的石桥,而过了石桥后再穿过那条繁华的大街,就是观山楼所在了。   在踏上那条人来人往的繁华大街时,王清霁却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少女好像跟的更紧了一些。   如果说之前两人直接还能容得下一个人的身位,那么现在就只剩下了半个身位了。   王清霁心头一动,脑子里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于是她便问道:“你难道会迷路?”   “……”   少女的脚步顿时僵住,脸上却毫无表情变化,但王清霁看到这样子的反应,也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难道说,你从挽剑池下来,花了足足五天?”王清霁语气带上了些无奈的意味。   少女面颊微微泛红,最后才无奈的点头承认了这个事实,解释道:“师傅他临时遇到了些事情,不得已闭关,我只好下来接你们上去……”   王清霁抿了抿嘴,漠然道:“然后你就迷路了?”   少女仍是强自解释道:“这是我第一次下山。”   “好吧。”王清霁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转而问道:“那封拜帖是你当着别人面前收的?”   “是我收的,怎么了?”少女不解道。   王清霁听到这个答复,眉头不由得轻轻蹙起。在这杳无音讯的五日里头,王卓君可是上过去三次挽剑池,询问拜访的事情,可得到的答复却是已经送达,关于其后的事情一概不提。   如今少女的答复,却是在侧面证明了些事情。比如这次规模盛大的刺杀,确实是有着挽剑池中人的默许,甚至是支持态度了。   而明光剑主这恰到好处的闭关,更是让她觉得其中意味深长。但不管如何,既然已经来到了挽剑池掌管的地带,她现在也只能见机行事,看能否拨开这层迷雾了。   就在思索之间,两人已经走到了观山楼下。   大院的门紧紧闭合着,里面悄无声息,寂静的让人心生不安。   两人沉默许久,仍是没有能感觉到些什么。   于是,王清霁伸出手指,朝着门扉轻轻一弹。   吱吱~   没有上拴的门被轻易的推开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汹涌如大河决堤的混杂气息,将沿途的一切碾作尘埃滚滚而来。   作者留言:   PS:当我想要拿解释水字数的时候,我所剩不多的可怜良心又发作了    第一卷#第六章 黑衣横刀   六月初。   一艘悬挂着云字旗的大船,正在沿江而上。   这一段水路湍急,江底暗礁密布,江河狭窄以至于时常有沉船之时,一般来说就算是熟悉水势的老手掌舵,也会刻意控制船速,以免发生意外。   然而这艘挂着云字大旗的船只,将这条铁则视若无物,只顾一路向前。   船舱甲板之上,正有一位长着桃花眼的面美男子,躺坐在一张舒适的大椅上,旁有长桌摆放着不少点心水果与一柄剑身极宽的断剑。   白玄一双目将合未合,眼神略有迷离之色,享受着一日万重山的快感。   “还有多远的路?”   白玄一张开嘴,接住一颗由身旁美姬剥好的葡萄吃下,喃喃自语道:“这待遇倒是比我上次离家好多了,这才算个事嘛。”   一名面相朴实,身材高大魁梧如山的中年汉子,答道:“回公子的话,大约还有一个月的行程,才能到苍山挽剑池。”   “那还行,反正不急,慢慢来吧。”   白玄一伸手托腮侧躺身子,那剥着葡萄的美姬十分懂事的放下手中活计,顺势躺下在白玄一怀里,任由他抚摸着那羊脂白玉般的身躯。   他忽然抽回了自己的手,伸到鼻下用力嗅了嗅,陶醉道:“鲤鱼呀,还是你最得我心思,依我看来你是不比那王清霁差的。”   那名唤鲤鱼的美姬摇了摇头,柔声道:“公子妄言了。”   “啧啧。”   白玄一的笑声有点儿不屑,玩味道:“样貌嘛,这个我没见过,但她应该是比你要好看的;可那人的性子,居然能把我娘也惹怒了,那就是大大不如你的温顺了。”   鲤鱼完全不敢作答。   白玄一当然也没打算听到她的答复,仍是自语道:“她闹出这一番事情来,王家脸可以说是丢的七七八八了,也不明白六扇门到底是图什么,非要把王家得罪死,这里面的事情真是有趣的让人心里七上八下。”   “我呀,小时候,最常听母亲说的就是她与她义结金兰的那位闺蜜,也就是我的阿姨那王清霁的娘,一起闯荡江湖的事情了。”白玄一陷入了回忆之中,说话声渐渐温和:“那大概就是我小时候听的最多的故事了,即使是现在想来也是很有趣,很真实的故事,能让人回味无穷。娘亲和那已经去世的阿姨感情深厚,即便相隔南北,书信仍然没有断过。”   说到此处,白玄一忽地扑哧一笑。   “而那王清霁仍在守孝期间,便离家出走远游,这幅性子真的是……啧啧,算了不说了,平白让人败兴。”   鲤鱼听完这段话脸色苍白,十分勉强的露出了个讪笑,刚想转头依靠在白玄一胸膛,眼角余光却扫到了一抹靓丽的黑色,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朝那边看去。   船头甲板上,不知何时又多上了位少女,其姿容明秀雅丽,一双神采飞扬的眸子可谓人间少有。   少女的声音宛若叮咚泉水,沁人心脾:“继续说下去呀,我还听着呢。”   那名魁梧如山的中年汉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前一步,而更远处一位手持利剑的闭目剑客也转过了自己的头,一同将气机锁定在这位陌生来客的身上。   白玄一这才抬起了头,瞪大了眼睛认真打量着黑衣少女,说道:“有趣,不请自来,你又是谁?”   他推开了依靠在自己身上的美姬,站起身来与黑衣少女平视,目光不让分寸。   “哦?”黑衣少女轻笑着摇头道:“是我先问你的吧。”   白玄一愣了愣,旋即扑哧一笑,莞尔道:“好,那我告诉你,我已经是无话可说了,那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可是……”黑衣少女秀眉微微蹙起,轻叹道:“我不太满意你这个答案呢。”   白玄一竟认可的点了点头,叹道:“姑娘说的不错,我这个答案大抵是不能让人满意的。”   “那我只好自己推测一番了,还望姑娘不要见笑。此处水流湍急,船速极快,寻常后天武者极难如姑娘那般稳当的落下,从这点上我推测姑娘应当雏凤榜上有名,不知对否?”   黑衣少女轻笑着点头,承认了。   “而姑娘手中兵器,恕我我眼力低浅看不出究竟是刀是剑,但以姑娘容貌来推测,大约是那把‘无暇’吧。”   说到此处,白玄一微微致礼,柔声问道:“不知于姑娘前来所谓何事呢?”   尽管被猜出了身份,于素铭脸上仍旧维持轻笑,而那笑容中却有着一丝不屑,玩味道:“人有时候呢,就不要自作聪明故作潇洒了,被看穿了只不过徒惹厌恶,倒不如大方一点儿。”   “你是觉得我察觉不到有人给你传音入密吗?”   “美人当前,心思难耐。”白玄一没有任何尴尬的情绪:“还请于姑娘见谅。”   “好吧。”于素铭洒然一笑,悠悠道:“这次来,是想让白公子帮上一个小忙。”   白玄一回答的很快,很爽朗,有着些许豪气:“但说无妨。”   “事情其实很简单,请白公子。”   于素铭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按在刀柄之上,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已然出鞘。   “亲赴幽泉便好。”   哧!   一抹宛如霜雪洁白的刀光自远方而来,转瞬间就要落到了白玄一的咽喉。   闭目剑客在刀光亮起的那一瞬间就已然拔剑,却发现自己双脚僵在原地,动弹不得。而那位距离白玄一最近的魁梧汉子,稍慢于闭目剑客,在刀光中途才反应过来出手,已经是不太赶得上了。   然而这一切白玄一不知道,也没有知道的时间。在刀光亮起的第一刻,那数年游历江湖带来的习惯,已经让他提起了那身极为可怜的内力,抓过搁置在旁的断剑,挡在自己的咽喉与心脏前。   铛!   无暇的刀剑落在了断剑之上,爆出灿烂的光火,对于白玄一来说遥不可及的内力,连着断剑重重的打在他的胸口处。   他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一座大山直接砸下,一口鲜血似瀑布般从口中喷出,然后直接昏了过去。   于素铭眉头微蹙,在她的感知里白玄一仍有着气息存活,尽管微弱,但此时已经容不得她再出手了。   因为一道腐朽的目光已经盯上了于素铭,仿佛在告诉她,这已经是他所允许的极限了。   “好吧。”   于素铭转身,飘然而去,只留下了一道话音。   “这就算是利息吧。”   作者留言:   PS:收藏破万了的我心情很好,所以晚上要出去玩,各位也在星期六轻松一点吧。   然后再问个事情,如果月初开悬赏的话,换啥好啊,给个建议?    第一卷#第七章 明光   如果王清霁知道会带来这样的结果,那么她是不会打开这扇门的。   只可惜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   那推门的动作仿佛就是点燃导火索,将已经成为火药桶的门后的平衡打破,引爆。   面对这足以轻易杀死两人的血火气浪,王清霁只来得及做出一个动作,那就是伸出手将那枚莲花印记迎向这已经到来的气浪。   来自于幽泉之中,至为灿烂的光芒再一次出现在人世间,光芒凝聚成无数道光剑朝着血火气浪刺出。   而少女则是毫不犹豫的踏前一步来到了王清霁的身前,长剑横于空中,要将这一切挡在身前。   没有任何的声音发出,仿佛连声音都已经被碾成虚无,沿途的一切分解为最原初的尘埃,飘散与空中。   在漫天飞舞的尘埃之中,以王清霁为原点开始,她的身后呈现出了巨大的扇形,而那侥幸存活下来的石子,也都变作了焦黑色,不断的散发着热气。   明明是终年飘雪的寒冷西北,在这一刻却炎热的如同在蒸炉之内。   “确实,这一道剑意值得宋春归去求,实在是很好的一道剑意。”   虚无缥缈的声音响起在众人的耳中,平静如凛冬之水,将这与当地不相符的炙热气息抹除。   一道虚影出现在王清霁与少女的身前,朝着正在院内里头正在力拼,僵持不下的两人,轻轻点了一指。   于是火焰熄灭,血光黯淡,一切归于寂静与无。   虚影在做完这一切之后,身影似乎黯淡了一些,他收回了手指,对着大院里头的王卓君点点头,随即又将目光放到与王卓君对拼的那人身上。   “何苦来哉。”   血光再次燃起,带着人间生杀的决绝之意,烧向了虚影。   然而,虚影只是瞧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了。   风停雪止,那焚灭世间的疯狂还未到顶点,便在一瞬间寂灭了。   噗通。   那人倒在了地上,眼睛渐渐无力地合上。   少女恭敬的朝着自己身前那道虚影行礼,郑重道:“师傅。”   “明光……”王卓君无视了那具尸体,声音十分凝重:“我需要一个解释。”   明光剑主的眉头微微蹙起,沉默了片刻,才说道:“理所应当,还请稍等片刻。”   言罢,他的身影随风消散。   原本幽静的巷子此时已经没有了原先的模样,以原先王卓君和那人对拼为原点,周遭的一应事物都变得空荡起来。   城中的巡逻捕快自然也收到了这个信息,不断的赶往过来,为后续的琐碎事情而奔波。然而尽管如此,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过来问她们的话,唯有不时间闪过的几道目光,证明三人并不是消失在他们的眼中。   王清霁看到事情已经暂时落下帷幕,便走到了王卓君身旁,低声问道:“姑婆婆,这些人是?。”   “焚血楼,是唯恐世间不乱的一群疯子。”说到此处,王卓君的声音变为传音入密:“实际上另有其主,但现在的你不太好知道。”   王清霁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此间事情恐怕比家中预计的还要复杂上许多,你需要多加小心。”王卓君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旋即又问道:“对了,刚才没有影响到你得伤势吧?”   “没有。”王清霁瞥了眼藏在衣袖里头的手链,思索了会,提议道:“既然事情如此复杂,那没必要再跳进这趟浑水之中了,我觉得回去便好。”   王卓君沉默了许久,才挑起了眉头,凝重道:“姑婆婆我无权做出这样的决定,但你的意思,婆婆我会原话带回。”   “姑婆婆,你要走了?”王清霁不禁蹙起秀眉。   王卓君点点头,平淡道:“刚才那人强过老身不少,尽管对方只是拦住老身,但不可避免之下仍然是受了不轻的伤。”   “你无须担心,家里会另外派人前来接替老身的位置,在此之前明光剑主当能护住你周全。”   上面的两句话都是光明正大说出来的,然而接下来的这一句,则是传音入密。   “挽剑池上面恐怕发生了什么大变故,明光此刻已经是你唯一可以相信的人,但你也不可以尽数相信,谨慎行事吧,唯有如此了。”   王清霁沉默着的面容覆上了一层霜,说道:“侄女,明白了。”   “那便好。”王卓君欣慰一笑,道:“等明光前来,你随他上苍山,老身再告退吧。”   于是乎,三人便站着等待。   幸运的是没等上多久,一道流光便划破了天空,直接来到了众人面前,而王清霁很自然的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明光剑主身着青衫,眉直目宽,面上神情略有哀苦之色,像是因为当年往事伤心,常年不得开怀一般。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明光剑主的年龄,他的样貌像是二十岁的青年,而他的神情却像是五十岁知天命的中年人,这两者相结合让人实在是难以忘记。   在王清霁打量明光剑主的时候,明光剑主同样也在打量着她。   “你就是念煜的女儿?”不同于虚影,明光剑主本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不太常说话那样。   “是的,正是家父。”王清霁恭敬的执后辈礼。   明光剑主再次打量了她一圈,才漠然道:“陆真,你可以叫我陆伯伯。”   陆真的确是很特别的人,一般来说到了这个地位的强者,往往会以本座之类的称呼自称,很少会有‘我’这样的用字,由小见大已经看出他是个怎样的人了。   陆真扫了周围一眼,面无表情道:“先随我离开这里,换个地方吧。”   这话有些出乎王清霁的意料,她还以为这位陆伯伯是不会介意这种事情的人。   “好。”王卓君已经一口答应了,王清霁自然也没有了意见。   在陆真的带领下,四人走上了片刻,便来到了一处水榭之中。   水榭之下便是那条源自于苍山又穿过了辞剑城的长河。   “山上有些变故,以至于此事的发生,至于具体的事情……”陆真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其中变故,无法细说,还请谅解。”   “那么,请问清霁的伤势还有余力解决吗?”王卓君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解释,直接转到了下一个问题。   陆真回答的十分迅速,以及直接:“既然我已经答应了,那就不会改变。”   “那老身先替清霁谢过剑主了。”王卓君微微弯腰致意,才再说道:“老身有伤在身,还望剑主在这段时间能照看好清霁。”   陆真点头道:“理所应当的事情。”   王卓君见此不再逗留,直接转身离开了水榭,朝着归途行去。   陆真手指微微抖动,一道剑气将王清霁与少女承托起来。   “随我上山吧。”   流光再起,划破天际。   作者留言:   PS:昨天被人晒了一脸,难受~   我也想晒一晒你们呀    第一卷#第八章 秋水长天挟风雪   苍山是看不到尽头的,那连绵不断的山脉与天相接,成为了其中的一部分。而那苍山之上的宫殿,虽然不至于那么夸张,但也可以称得上一句多不胜数了。   那每一座宫殿,便是代表着一位步入先天真境的剑客,尽管许多的宫殿因为主人的逝去而荒废,但其中仍有不少的宫殿灯火通明,彻夜不眠。   这就是不知道传承了多少年的挽剑池底气,即使偶有像宋春归这样的野狐禅剑客登临绝顶,但挽剑池在天下人心中的地位从未有过任何的动摇。   流光散去,三人落在一处十分挽剑池主峰边上一座山峰的宫殿之中。在这个位置王清霁只需要微微抬头,便能看到那主峰之上的恍如仙人居所的挽剑阁。   宫殿前的石碑上刻着两个散发着森严剑意的大字‘明光’,代表着这是陆真的居处。   明光殿中十分清冷,没有什么多余的人气,唯有一尘不染的地面,证明着这的确是有人居住,以及打扫。   大殿十分的空旷,只有尽头的中央处有着一个高大的石座,所以三人的脚步声在殿内回荡不休。   陆真忽然停下了脚步,开口道:“秋水,你回去休息吧。”   少女微微躬身,点头道:“明白了,师傅。”   王清霁看着少女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禁微微蹙眉。   陆真看出来了王清霁的不解,面无表情的解释道:“秋水自己会解决的,无须关心。”   紧接着,陆真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殿内唯一的石座处,转身坐下,淡然说道:“你那道剑意很棘手。”   完全预料之中的答案,王清霁没有出现任何失望的情绪,只是漠然的点了点头。   陆真沉默了片刻,平静道:“对我出手,全力,可以做到吗?”   “做不到。”王清霁坦然摇头道:“全力动用那道剑意,我体内勉强维持的平衡就会被打破,那样会很麻烦。”   “平衡?”陆真眉头一皱,目光在片刻的飘忽之后,移到了王清霁的右手手腕处,沉吟了一下,问道:“姜天主的手笔?”   王清霁点头道:“是的。”   在这个回答之后,陆真闭目沉思许久,才轻叹了一声,问道:“那你能抛弃前尘往事,入挽剑池否?”   王清霁脸上不由得出现愕然之色,这完全意想不到的问题,着实让她内心产生了不少的波动,这忽然而来的抛弃前尘往事是什么意思?   她从不知道挽剑池居然还有着这样的规矩,而且抛弃前尘往事这种话,其中蕴含着的意思实在是太微妙了。   “如你所想那般。”陆真似乎是看出了王清霁的想法,用着平淡的语气解释道:“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世上没有任何事情是能够平白得来的。”   王清霁沉默不语,像是陷入了思考之中。   “你先退下,仔细思考,无需急着回答我,时间还来得及。”   王清霁眼帘低垂,躬身致意,转身离开了这座没有丝毫温度,让人从心底发寒的明光殿。   走出了那座让人压抑的明光殿,看着天空连绵不尽的飘雪,王清霁顿觉心神有所舒缓,这两世人活过来,她还是第一次登临高山赏苍茫大雪。   于是她也就升起了俯瞰风景的心思。   寻觅许久之后,王清霁才走到了一处狭窄的崖畔。双手负于衣裳之后,看着下头的明亮灯火,一时间竟出了神。   不知多久过后,一道声音在她耳中响起,平淡之中带着些许不解:“你在看些什么?”   回过神来的王清霁瞥了眼名作秋水的少女,轻声道:“苍山,白雪,剑意,以及无所不在的烟火。”   “不明白。”   少女搞不懂这些话,于是耿直的摇了摇头,直言道:“苍山我知道是什么,白雪我也能看到,但后两者我不明白。”   “其实我也不懂。”   王清霁抿了抿嘴唇,话锋一转,问道:“你为何不下山碎剑问道?”   少女看向王情况,目光十分的认真,声音平静道:“为什么要下山,若是要问道这里岂不是最好的地方?”   “至于碎剑一事,我更觉得没有必要。”   “挽剑池千百年来的传统,那些前人恐怕想不到会被一个后辈做出如此评价。”王清霁忍不住赞道:“你实在是有些特别。”   少女似乎没有被这样赞赏过,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这句话,张口闭口几次之后,还是决定不说话。   王清霁对于少女的窘迫视若无睹,重新将目光放到了白雪之上。随着目光落在那枚雪花之上,原本鹅毛大小的雪花渐渐湮灭化作虚无,像是天地间重来没有过这一枚雪花似得。   秋水看完了那枚雪花消失的过程后,忽地问道:“这就是你想要走的道路?”   王清霁点头道:“不错。”   “这是……”秋水那笔直的剑眉微微蹙起,像是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许久之后才勉强说道:“不太好走的一条路吧。”   片刻沉默。   “要来比上一场吗?”   秋水忽然说道:“这是师傅的意思,他需要亲眼所见。”   王清霁微微蹙眉,想了许多,最后还是说了一声好。   两人离开崖畔,走到一片被大雪覆盖的平坦地上,相隔十米对立。   “剑名长天。”少女拔出了别在腰间的长剑,轻声道:“请赐教。”   “剑的名字吗?”王清霁思索片刻,道:“大约是叫‘紫厌红莲’吧。”   明光殿中,仍然坐在那张座椅上的陆真睁开了双眼,那平静无波的目光透过重重阻隔落到了雪地之中。   当他目光落在秋水身上时,带上了一丝关怀与爱护之意。他的目光转到了王清霁身上时,却全然不同,回复到一如既往的平静之中,甚至在平静之中还有着一丝很莫名的情绪。   然而,此刻雪地中的两人全然不知道,也没有能力在意这种事情。   “我来了。”秋水的声音穿过风声,落入了王清霁耳中。   然后她便一脚踩在了雪地之上,留下了一个重重的脚印,又掀起了巨大的雪浪。   每随着她踏出一步,天空中的雪花便落得越是急促,到了最后甚至狂舞起来,随着长天剑涌向前方。   秋水长天挟风雪而来。   王清霁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大片,只能感觉到那股悍然剑意,此刻的她仿佛就像是面临着一场雪崩。   于是,她便伸出了手,朝着那涌来的雪花轻轻一挥。   风雪乍然一停。   那些被剑势挟持着的雪花顿时逆转,犹如无数道锋利的暗器,划破空气朝着秋水打去。   寒冷吹拂着秋水的小脸,面对着这倒戈一幕,她仍是一往无前,长天一剑当空斩下。   哧!   随着有些刺耳的破空声,那迎面扑来的雪花旋即后继无力,不复威势漠然回归大地之中。   下一个霎那,秋水已经来到了王清霁的身前。   王清霁眼中已经倒影着那清凉如水的剑光,右手二指作剑朝着那一道剑光递出,紫色的光芒霎那间照耀了已经昏暗的天空。   两者一朝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作者留言:   PS:首先,我这章确实是认真在写的,没有瞎糊弄凑字数,所以其中的那些地方并没有问题。   另外啊,那些说坐等十更的人,我真更出来了你们是穿女装还是打赏啊?我这种书客少有的敬业先锋,每天稳定时间更新的人,可以说是鹤立鸽子群了,什么时候骗过你们了?十更肯定在写的了。   最后先感谢一下彩虹花盆大佬的万赏,还有这几天一直打赏的织田信长。    第一卷#第九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   夜凉如水,月光洒在江河之上,泛起片片鳞光。   若是放眼望去,只觉满天星辰已经落在了江水之中,只需伸手一捞便可摘星。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于素铭轻声吟唱着上古之时流传下来的残篇断句,那千柔百转的低语,让人不知不觉间便置身于梦境之中,难辨真假。   她今日穿着一身紫色长裙,裙上绣有红色精致莲花,合身缝制的衣裙与她的身姿贴合完美,无论从那一个角度来看,都只会生出理应如此的感觉。   此刻的她位于船头盘膝而坐,那紫色长裙铺开如莲花绽放,温柔月光之下不胜美妙,而在旁边则放着刀如其人的无暇之刃,至于膝上则是一把已经有些岁月的珍贵古琴。   于素铭看着江水的目光十分的温柔,五指不时拂过琴弦带起一丝清音,但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呆呆的看着船下星河,默然不语。   在这艘乌篷船上还有着两位侍女,这些时日都由她们两人陪伴着于素铭,对于这有些奇怪的景象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在她们心里也大致有所猜测,自家这位少主怕是一直在挂念着某个她们没有见过的人,就连这突然学习弹琴恐怕都是受那个人影响的。   “不知道是谁那么幸运呢?”   两位侍女不约而同地冒出了这个念头,旋即又强压了下去,不管是谁成了那个幸运儿,都不应该是她们去关心的。   不知多久过后,于素铭的话语声才幽幽响起,如水温柔。   “过来吧。”   于素铭小心翼翼的将古琴递给走过来的侍女,然后俯身伸手捞向水中晃荡着的明月。   水逝,一场空,掌心只有月色依旧。   “要怎样才能抓住呢?”   此刻的她思绪已经飘去了很远很远的雪山之上,各种琐碎的小念想不停在脑海里出现消失,让自己的情绪一时间变得十分复杂。   最终她轻叹了一声,从水中抽回了自己的手,拿去手帕仔细擦干了上面的水渍。   “查出来了吗?”   于素铭长身而起,凛冽如秋水的目光落到了两位侍女的身上,说道:“那日船上阻拦我的是谁?”   一位侍女恭恭敬敬地向前一步,低头道:“禀报少主,下面的人还没有准确的答复。”   “那就是已经有所得知了。”于素铭秀眉微蹙,长而疏的睫毛随风微微抖动,漠然道:“你们是觉得我什么都不懂,必须要等到你们给出答案吗?。”   两位侍女一同单膝跪地,颤声道:“奴婢绝无此意。”   于素铭没有理会。   片刻的沉默后,一位侍女终于缓了过来,轻声道:“据我们所知,云城明面上的客卿并没有哪一位跟随白玄一离开,而且以连长老的描述来判断,当世拥有此等功力的也寥寥无几,而云城的那两位一直都没有离开视线之内,所以我们的调查陷入了僵局之中。”   另一位侍女接上道:“这应该是云城藏了许久的暗手,还请少主在时间之上稍加宽恕。”   “好了。”   于素铭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转而望向城中某处,说道:“距离那天已经过了有九日了吧,白玄一的伤势怎样了?”   侍女答道:“根据眼线回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再修养三四天便能再次起行,这应该是那位藏在他背后的人出手了。”   说完这话,那侍女朝使了个颜色,于是另外一位接上道:“还请少主三思,连长老已经明示他距离那人尚有不少的差距,白玄一性命难取。”   在六月初的那一次刺杀,看起来十分轻率,实际上是于素铭得到了姜黎的允许之后,调动了离恨天不少力量,处心积虑了许久的谋划。   若不是有着连长老出手阻拦,那位闭眼剑客的剑绝对能在无暇落下之前横在白玄一身前,而壮汉的拳头会紧接着砸在无暇的刀身之上,将白玄一保护的妥妥当当的。   两位先天高手随身保护,对于白玄一的身份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她才请动了连长老出手相助,却没想到云城还暗地藏有一位能只靠着目光便拦下了连长老的人。   这种级别的高手实在是太过于罕见,每一位都说得上是大名鼎鼎。在云城这种底蕴不深的势力里头,突然间冒出来一位实在是很奇怪的事情。   如此一来,于素铭也熄灭了直接杀死白玄一的心思了。   既然产生问题的人无法解决,那她只好多费些心思来解决这个问题了,但这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九日过来已经实实在在地困扰了她许久了。   有时候她甚至会产生自己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的想法,但这种念头转眼间便会被她抛在脑后。   她实在无法容忍王清霁嫁给白玄一这种人,像王清霁这等至清至秀如同谪仙临尘般清雅的人物,白玄一何德何能与她结为夫妻白头偕老。   真是可笑至极。   侍女看着沉思着的于素铭,思虑许久之后,还是决定出声说道:“另外有些事情,需要禀报少主的。”   “说吧。” 于素铭的语气回到了平静之中。   侍女轻声道:“雏凤第一,挽剑池那位苏言一路马不停蹄的追来,应该是想要挑战少主你。”   “他?”   于素铭眉头微蹙,不解道:“那个疯子怎么盯上我了?他之前不是一直在寻陆九卿的麻烦吗?”   侍女答道:“在前不久,麓山书院有传人携带九阳尺入了苍山雪原。根据情报判断,帝魔宗是让陆九卿去截杀那人了,所以苏言一时间没有了对手,才将目光放在了少主你的身上。”   月光忽然黯淡了一些,引得于素铭抬头望天,才发现原本洁净的天空不知何时多了些阴云,似乎在象征着某些不好的事情。   于素铭回过神来,问道:“苏言还有几日赶到?”   侍女略微思考,然后回答道:“不出意外,以苏言的脚力还有两日即可赶到。”   两日,二十四个时辰,说不上长也不能说短,实在是一个很尴尬的时间。   尽管平日很多时候于素铭看起来都很温柔,可她骨子里依然有着源自于离恨天圣女的骄傲,对于苏言的挑战她没有太多回避的想法,但此刻的她实在无法把心思完全放在这必须全力以附的一战之中。   这既是对苏言的不尊重,也是对离恨天名声的侮辱。这不是一个能够轻易解决的问题,所以于素铭决定将它抛之脑后。   船到桥头自然直,何必去想那么多呢。   风吹雨落,江上波澜渐生。   “走吧。”   于素铭轻声道:“时候不早,该启程了。”   侍女小心翼翼地问道:“那白玄一的事情?”   “在没有查出藏在他身后那位是谁之前……”   于素铭沉默了片刻,心里轻叹一声,无奈道。   “从后再议。”   作者留言:   PS:昨天晚上被作者群的人一顿狂奶,现在心里慌的不行啊啊啊啊!!!    第一卷#第十章 九景   雪落池中,化作浮冰。   王清霁坐在一张竹椅上,看着眼前的池水,只觉得生活仿佛回到了王家那些日子中。   那日两人的交手并没有去到真正分出胜负的那一步,便被明光剑主点到即止了,其中原因已经不可深究,但那场本来就是陆真交代下来的较量,两人自是没有意见的。   如今她所在这处地方,就是秋水一直以来的住所,同样位于明光殿这座山峰之上。至于陆真,似乎那座大殿便是他的家,若是无事他能在那里坐上一天也不动,不吃不喝,唯独不知道睡没睡。   这几日过来,陆真没有询问过她的答案,她也没有主动找过陆真,两人就像是忘了那回事,各有各活着。   虽是这样的情况,但王清霁其实已经认真思考过答应与否了。最开始的她犹豫了很久,因为在挽剑池过这样的生活似乎也没有些什么不好的,然而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她否定了。   王清霁还不曾忘记,那日在辞剑城外头规模盛大的欢迎,就算她答应了陆真的条件,愿意不再过问前尘往事拜入挽剑池,可是以她的名声之大,任何人都不可能忽略她身上始终流着的是王家的血脉。   再说,王清霁并不完全信得过陆真,她本身就对于自身父亲了解的不多,根本就不清楚当年两人间的交情到底如何。更何况,陆真那一眼便可以看出来为情所伤的神色,实在让她有一种源自于内心的不详预感。   “唉。”   王清霁将目光移至另一处,暗叹道:“等家里来人,就直接离开。”   与此同时,就在池水那边空旷的雪地上,秋水正在舞剑。   剑舞的很慢,仿佛是初学者在探索着该如何用剑,小心翼翼间害怕着剑器伤到自己,所以慢到了一种奇异的境界之中,以至于别有韵味。   在王清霁的眼中,这一幕显得十分怪异而又无比正常,一种剧烈的矛盾感在她的心头盘踞不去。若是非要形容的话,王清霁觉得秋水像是徘徊在两种状态之间。   那两种状态,其一名为出世,其二名为入世。   这让王清霁心中的不详更浓厚了一分,于是她问道:“这是什么剑诀?”   “九景剑,总纲一卷,神景。”戒灵感叹道:“没想到这柄邪剑的精髓之处终究是流传了下来。”   王清霁蹙眉道:“邪剑?我记得你当日与我说的是,九景剑是当世前三直指天道的无上剑诀。”   “这和我说的有什么冲突吗?”戒灵笑道:“为什么邪剑就不能直指天道,就不能举世无双?”   “对了,不要问我邪在何处,更不要问我九景剑到底是什么,你现在知道这种东西没有任何的好处。”   戒灵直接打断了王清霁的念头,让她肚子里的话给咽了回去。   “呼。”   秋水收剑归鞘,将腹中浊气尽数吐出,化作身前白雾凝而不散,随即直接离开了池边,不知走向何处。   王清霁收回了目光,重新闭目养神。   “小友,你刚才看完了剑舞,有什么感想吗?”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醇厚而温和的声音在王清霁耳边响起,从声音与话中的措辞听来,这名不知道何时出现的人,应该已经有些年纪了。   “感想吗……”王清霁睁开眼,看向前方那位身材高大,负手而立的白发老者,轻声道:“挺好看的。”   “好看吗?真是有趣的答复。”白发老者笑了笑,转过身来,朝着王清霁说道:“小友,可有兴趣与老朽游一游这苍山?”   那是一张有些清癯之意的脸,上面挂着温和的笑容,给人的第一感觉是舒服与可靠。   王清霁站起身,躬身致意道:“长者请,不敢辞。”   这位突然出现的白发老者明显是挽剑池中的重要人物,不然也做不到如此随意的出现在陆真的地头,且让陆真不做出任何的反应。   以王清霁此刻尴尬的处境,并没有能力拒绝这样简单的邀请。   两人一路无言,白发老者只顾着在前头带路,终于在来到一条小溪前,他才说出了第一句话:“小友啊,你觉得如今世道怎样?”   这种大而无谓的问题,不禁让王清霁眉头微蹙,思虑许久,才回答道:“尚且有序,算是个不错了。”   王清霁的回答便是她一路所见所闻所得,尽管宗门世家割据一地以武犯禁,然而她所能看到的平民百姓还不至于到活不下的地步。   这个回答不能算错。   白发老者当然也没有否定这个回答的意思,只是轻笑着点点头,不说话。   两人继续沿着溪水逆流而上,深入山中。   今日天光不显,王清霁走在越发茂密的挂雪松林中,只觉越来越为幽静,身中寒意渐生,将血液里那股灼烧感完全压制下去。   这实在是很舒服的感觉。   王清霁已经差不多忘记了,这种曾经拥有过的感觉,如今蓦然回味到,心头喜悦非常。   白发老者似乎察觉到她的变化,笑着问道:“小友,一路走来,好上了许多吧?”   王清霁点点头,正要说话感谢之时,白发老者却是摆了摆手。   “不算是我的功劳。只不过是前人遗赠罢了。”白发老者露出了追忆之色,说道:“更何况小友本就只差一线,这只不过是压在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而且离开了这里就回到了之前的样子,小友你又有什么好感谢老朽呢。”   王清霁微笑着躬身道:“不管如何,这都是帮到我了,还是要向老先生道谢的。”   老者洒然一笑,说道:“继续走下去吧。”   松林密可遮天,山路也渐渐变得崎岖起来,王清霁也不复一开始的闲情逸步,但老者仍旧是那副从容的模样。   忽然间,一抹光线穿过了松林的遮挡,在她的眼中一闪而过。   王清霁这才意识到,两人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走到尽头了。   在这尽头之前,白发老者也恰好停下了脚步,说道:“只要过了这里绕上几条小道,再走上片刻,便能直接通往挽剑池。”   王清霁眉头深锁道:“挽剑池?”   “没错。”白发老者温和笑道:“就是那座挽剑池,想去看一看吗?。”   王清霁低头道:“请问,老先生该如何称呼?”   白发老者摇头道:“山上一闲人尔,何必深究。”旋即,他露出了慈祥的笑容,悠悠道:“看样子你是不想看那座挽剑池了,那便随我去另外一个地方吧,那里也曾是个不错的地方。”   王清霁与白发老者对视许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作者留言:   PS:老是有人慌主角被虐,作者已经钦定了主角不惠输的,懂了吗?   至于十更已经存了两更了,说十更不可能那些人,我真的是笑出声了,言而有信就是我啊。    第一卷#第十一章 最后的戏剧   白发老者口中不错的地方,实际上是一处死气森然的坟墓。   在出了松林之后,两人越过了溪流,朝着另外一处山峰出发,没走上多久便到了。   这座山峰不同于其余同伴那样白雪覆身,反而是光秃秃的样子,山峰上全是干硬的石块与泥土,没有丝毫的植被。   王清霁看的清楚,那从天下飘落的鹅毛大雪,还未落到泥土之上添上一层颜色时,就已经被锋利的气息切割成无数细碎,消散在空中。   白发老者停下了脚步,轻叹道:“有生既有死,若是挽剑池代表着剑的新生,那么这里便是剑的墓地。”   “这应该是……”王清霁蹙眉道:“寻常人不能来到的地方吧?”   她心里越发感觉不安,自从踏进了这片土地后,就像是有道目光冥冥之中落到了她的身上,带着期待与玩味的眼神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   白发老者仿佛没有察觉到王清霁的不自然,又或者说是刻意忽略了这件事,只是笑着回道:“小友你是寻常人吗?老朽觉得算不上吧?”   然而,王清霁没有再向之前一样附和老者了,她神色认真的摇头道:“我不想再走下去了,很抱歉。”   白发老者沉默了许久,最后轻叹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便走吧。但在这之前,老朽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不知小友能否回答?”   “老先生但说无妨。”王清霁微微点头。   白发老者脸上仍旧微笑着,但说话声却变得认真了许多:“若是你能够为世间的安稳有序添上一份力,那么你愿意去这样做吗?”   “我……”王清霁眼帘微垂,目光落在了脚下漆黑的泥土中,然后又落在了那还未被粉碎的飘雪之上,纠结多次之后,她终究是选择了内心最真实的答复。   “我只是一个自私的人,力所能及之下会出自己那一份力,但多出来的部分,我只能说一句无能为力了,并且不愿意为此多牺牲上分毫。”   得到了这样的答案,白发老者只是洒然一笑,没有多说些什么来评价王清霁的态度,也没有说些什么大道理来教育王清霁,只是静静的像是在沉思着些什么。   过了好会儿,白发老者转到了另外一个话题上,脸上笑容变得玩味起来:“小友,你可知道,你已经把这山上的两个解决身上那道剑意的方法给拒绝了?”   王清霁脚步一顿,心中已然明白了些什么,说道:“既然拒绝了,那想必是不适合我的,那就没有什么值得可惜了。”   “有这个觉悟就好。”白发老者呵呵笑道:“老朽也觉得这两种办法不适合你,只不过总是要问一次的,万一为挽剑池带来一位已经奠定天人根基的后辈,那实在是很好的事情。”   白发老者说到这里,轻叹了一声。   “这一切也是老朽私心太重,小友还请见谅。”   王清霁回以一个得体的笑容,摇头道:“前辈一心好意,无须如此。”   “既然如此……”白发老者停下了脚步,忽地笑道:“那老朽我便好人做到底吧,还请小友看好。”   白发老者将手从灰袍之后取出,伸手握向漫天风雪,就像是要抓住些什么似得。   一道微弱稚嫩却真实不虚的剑意自风雪中诞生,来到了老者的手上。   “剑这种东西,不过是一种媒介,远没有世人想象的神圣与高贵。”白发老者笑意变得古怪了起来:“无论添上再多的名头,也不过是后世人赋予了‘剑’的意义,也就是说‘剑’只是后天的作物。”   他随手将那道刚刚诞生的剑意碾碎,又说道。   “你体内那道剑意,亦然如此,它只不过是有位神通广大的先辈,打通了幽泉之路,亲身入内埋下的一道剑意罢了,那本该是一柄举世无双的剑器,而那位前辈却没想到作为躯壳的剑身没了,只剩下了这一道与世无双的剑意,可谓是冥冥之中的造化了。”   白发老者沉吟片刻,说道:“若是你愿转修剑道,自然能够以悟剑之法,将这一道剑意彻底化为己用,然而你已经放弃了,那挽剑池也没有真正解决问题的办法了,不过治标之法还是有的。”   他伸出的手指微微弯曲成弓,对着王清霁弹出。   就在下一霎那,白发老者的身形便消失不见,不知去向。   只留下了王清霁一人于深山之中。   ……   明光殿中,陆真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将目光放在了身前不远处的空地之中。   在那里,一个虚影渐渐凝为实体。   “师尊。”陆真仍旧没有离开那张座椅,声音也没有丝毫的尊敬意味。   “是否出乎你的意料之外了?”白发老者呵呵一笑,说道:“现在有信心杀死本座了吗?”   陆真仍是平静着,不动声色地说道:“早已经有了,但不是现在。”   “哦?”白发老者皱眉道:“为何现在不行?莫非明光你是真的关心那个小丫头,而不是特意送来坏本座剑心的?”   “故人之女,尽管我对她的母亲有着万分的厌恶,但她与那些都没有关系。”陆真淡然道:“既然我已经答应了,并且也给了她选择的机会,那么我已经做到我该做的一切了。”   白发老者呵呵一笑,又是摇了摇头,脸上表情玩味至极。   “你已经不像个人了啊,明光。”白发老者的声音既是感叹又是可惜:“或许当年本座让你修九景剑是本座一生中犯过最大的错误了。”   “不,你只不过是老了,仅此而已。”   陆真那张脸第一次露出除开平淡以外的神色,神情不屑至极地说道:“自从你在个月前得知了王清霁身上那道剑意,起了苟延残喘的念头;自从你刻意让秋水徘徊多日寻不得路时;自从你在数日之前暗示罪火、荼离他们无视山下的事情时,师尊您就已经在这一场对决之中输了。”   “师尊,承认吧,你已经败了。”   陆真平静到没有丝毫语气起伏的说话声,在白发老者听来却是如若雷霆,震耳欲聋。   许久之后,白发老者才叹了口气,用着落寞的声音说道:“你说的不错,本座确实已经败了,可本座在刚才没有动手,也就有了最后一丝逆转的机会。”   白发老者忽地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但那已经没意思了,在我生命最后,随我看一场由那些小辈出演的戏剧吧。”   陆真重新闭上了双目,没有回答是与否。   而白发老者看到了这一幕,则是仰天大笑出门去。   笑声在明光殿中回荡了许久,直至陆真蹙起眉头时才随风散去。   作者留言:   PS:第一,此ps请联系上图食用,并且不要当真,不要当真,不要当真。   第二,你们老问我悬赏的事情,所以昨天我就去问了一下责编,这个答案你们满意吗?我也觉得上不封顶四个字贼TM霸气!另外希望他没看到吧,不然我要没了……   第三,十章是真的十章,不搞什么分期付款,上架那天2+8,虽然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就答应你们十章了,真的是怪,不如我还是分期付款吧……   最后感谢七咲逢大佬的万赏    第一卷#第十二章 规矩   直到天黑时,王清霁才重新回到了明光殿中。   没有了白发老者带路后,那崎岖的山路忽然间变得难走了许多,与来时的轻松完全换了个模样,实在让她废了不少的力气,所幸一路上没有出现些什么意外。   至于白发老者所传授给王清霁的东西,实际上是‘剑’的正确用法,没有任何关于术和理的成分,单纯阐述着最为简单和基础的东西。   但这的确对王清霁有着不少的帮助,足以让她动用紫厌红莲时,身体的负担比之前减轻许多,大大延长了她的持久战能力。   而王清霁此次前来找陆真,则是另有其事。   “看来你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在王清霁走入大殿后,平淡无情的声音便在她耳中响起。   陆真出乎意料的没有坐在那张座椅上,反而是盘膝于光亮的地面上,手上拿着有些陈旧的丝绸手帕,缓缓擦拭着佩剑。   就像是为了杀人而在准备着,这是王清霁看到陆真的第一个念头想法。   “先随我说些话吧。”陆真将擦的光亮的佩剑收回鞘中,漠然问道:“你可愿意?”   王清霁点点头,恭敬道:“晚辈愿意。”   陆真将那块手帕小心翼翼的收到了怀中,才站起身来,说道:“你了解你的父亲和母亲吗?”   “不了解。”若不是练武有助记性,王清霁甚至都不记得双亲的容貌了。   陆真轻叹一声,语气带上了些伤感的意味:“有兴趣知道他们之间的往事吗?”   王清霁眉头微蹙,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的婚约一事,思虑再三后才问道:“我母亲……是一个很霸道的人?”   她如今回想起那封‘遗书’以及婚书,只觉这种将一切安排好的人,大概只有霸道二字可以形容了。   “霸道?”陆真细细品味着这两个字许久,才摇头道:“并不是你所想的霸道,她只是太过于相信自己罢了。”   “这难道有些什么区别吗?”王清霁不解道:“太过于相信自己,就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她人身上,这不正是霸道?”   陆真听到这个反驳,忽地笑了起来,脸上充满着回忆的笑容:“虽然我很不喜欢你的母亲,但她的为人确实不是如此,又或者说她的表面是这样。”   王清霁默不作声,只是将这话记下在心中,不置可否。   “那么,有兴趣了解你的父亲吗?”陆真又问道。   王清霁直接回答道:“他是一个浪子。”   一个闲不下来的江湖浪子,便是她从小到大,在王念日口中所得知的形象。生于王家的他颇有任侠之风,曾在江湖上闯出不小的名头,直到成家之后性格才有所收敛,但在生下了王清霁之后,夫妇二人便又为了某些事情奔波不止,常年不见踪影。   “不错。”陆真点头道:“你的父亲,他是一位很有趣且让人心生好感的浪子,在他的身上没有那些世家陈腐教育出来的虚伪气质,待人行事皆是处处真诚,也正是这种真诚才吸引到了你的母亲。”   王清霁话锋一转,问道:“那么,陆伯伯你是怎么认识我父亲的?”   “我们之间的认识吗?”陆真沉吟片刻,说道:“源自于一场不可言说的机缘,也正是这样,当年不值一提的我才有机会与你的父亲结识。”   说罢,陆真看着王清霁的目光忽然变得凝重了许多,像是察觉到了些什么东西。   陆真眉头渐渐锁起,神色极为认真的问道:“你之前是否遇到过一个人,修为在短短数日之内变化巨大?”   短短数日,修为变化巨大?听到这个问题的王清霁心里只觉一阵疑惑,但还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符合陆真口中条件的人,她不久前正好遇到过一个宋临渊。   当日宋临渊的突破给她造成了不少的疑惑,但这一切在她亲手杀死宋临渊之后,便都撇在一旁了。   如今陆真突然问起这事情,不由得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前不久的确遇到过一个。”王清霁如实相告。   陆真再问道:“你亲手杀了他?”   王清霁已经感觉出事情不太对劲,只好坦然答道:“是的。”   “可能会有些痛苦。”   陆真缓步走到王清霁身前,伸出了握剑的那只手,一道微不可见的剑气从指尖吐出,没入了王清霁的身体之中,直接奔向胸膛心脏之中。   “咳咳咳~”   一口鲜血被王清霁吐出,洒在了光亮的地板上。   陆真重新负手身后,轻叹道:“可惜了,最后还是被发现了。”   “怎么回事?”王清霁拿出手帕,擦过了嘴角的血迹,喘息着问道:“这就是是我在辞剑城中被围杀的原因吗?”   “不。”陆真轻声道:“焚血楼乃皇室的势力,他们为什么要杀你,其中原因我并不知道,但你细想之下应该就能明白。至于刚才则是另外一个隐匿于世间的组织,有些神秘,对于你来说也是个不小的麻烦。”   “大秦皇室?”王清霁不禁有些讶异,她这才明白过来为何当日王卓君不愿细说。   陆真重新将话题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问道:“好了,说出你的选择吧。”   此刻的王清霁心中仍有许多疑问,可陆真显然是不愿意继续说下去了,她也只能暗叹一声,答道:“陆伯伯,你当日的提议,侄女已经想明白了……”   陆真打断道:“拒绝,对吗?”   王清霁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那你今日来,不止是为了这个吧?”陆真淡然道:“是打算与我告别,准备下山吗?”   王清霁再次点头,说道:“并不是今日,侄女还需等到家里来人。”   “你想法固然是好的。”陆真轻叹一声道:“可你家里的人不知能否安然到来,山上也不见得能清静下来。”   “陆伯伯,你的意思是?”   王清霁秀眉不禁蹙起,试探着问道:“山上即将有大变故?”   月光不知何时落入了明光店内,霜色将大殿内鲜红的血迹染得迷离。陆真正低头看着那一滩血迹,仿佛在琢磨着其中的奥秘,许久之后他才悠悠问道:“你清楚挽剑池的规矩与由来吗?”   “关于由来,在书中略知一二。”王清霁按下心头的不解,认真答道:“在不知多少年前,一位天人剑客发现了藏在苍山之中的挽剑池,于是决定在此广开门户,传下自身剑道,才有了如今的挽剑池。”   “至于规矩,如果我没记错,那都是后来才有了的。”   陆真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至于规矩,挽剑池所有的规矩都基于在一件事情上。”   王清霁配合着问道:“那是什么?”   “很简单。”   陆真忽地一笑,玩味道:“挽剑池不像是那些有着极强向心力的门派,这里归根到底只是一个传授和交流剑道的地方,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和老不死在上面约束着。”   “规矩只有一个,那就是用剑说话。”   “只要有人能够一剑压服整个挽剑池,又或者登临天人之境,那人说的话便是挽剑池中唯一的规矩。”   作者留言:   PS:你们的气氛真是gaygay的,太可怕了   临时加上去的PS:之前答应了人的章推,柳爷的《落凤坡没死的我果然有问题》,一本放在书客和我差不多奇葩的历史穿越小说。   如果有人问我为什么要推的话,答案十分简单,那就是因为BOSS看他的书不看我的书啊!!!    第一卷#第十三章 往事不可追   月光皎洁如霜,落在王清霁的心头,为她带来一阵阵寒意。   对话仍在继续着,那些足以让闲人说上三天三夜也仍有趣味的话,在此间大殿中徘徊着。   王清霁此刻心中只剩下了一个想法,便是脱离这个漩涡:“陆伯伯,我该怎么做?”   “很简单,就和你一开始的想法一样。”陆真淡然道:“下山,然后远走高飞。”   “可是……”王清霁眉头微蹙,艰涩道:“那不是死路一条吗?”   即便是现在的她,也没有信心逃过先天高手的追捕,而焚血楼既然在数日之前就已经调动过先天来阻拦王卓君,想必再来上一位也是没有问题的。   “无须担忧此事。”陆真摇了摇头,冷声道:“西北是挽剑池的西北,大秦皇室的手尚且插不进来。”   王清霁追问道:“哪怕是山上发生变故之后?”   陆真答非所问道:“事有先后。”   “你的意思是……”王清霁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话锋突兀一转,问道:“是因为我身上这道剑意的原因吗?”   陆真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点了点头。   “数日前,焚血楼敢于在辞剑城中明目张胆的动手,是因为挽剑池里头有人想要我死吧。”王清霁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话中冷意令人心颤:“叔父办事绝无可能如此轻率暴露,我身上这一道剑意被他人得知,真正的原因是陆伯伯你的手笔吧?”   “恐怕就连你迟迟闭关不出,也是因为在等挽剑池中那位想要取我性命的人,动手吧?”   陆真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好奇道:“那你如何解释,我在那时出手救了你的命?”   “因为,你想要的不是我死,又或者是你不愿意秋水死,因为她当时站在了我的身前。”王清霁看着陆真那玩味的眼神,轻声道:“原因不得而知,可其中发生的一切,必然离不开你的漠视。”   片刻沉默。   “你说的不错,只不过其中原因,比你想的更要复杂上许多。”陆真轻叹一声,说道:“我的确利用了你许多,然而我现在的目的已经达成,你已经可以安心了。”   王清霁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摇头道:“这话,实在是无法让人相信。”   “那么……”陆真露出了温和的笑意,柔声道:“我再告诉你一个事情吧,今日带你游山那位老者,便是我的师尊,也就是挽剑池的掌教,当代剑圣。”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戏谑无比。   “之前想要你的死的人,便是他。”   王清霁脸上一切表情顿时僵住,只剩下了愕然与不解,过了好一会才质疑道:“可是,他……”   “为什么无缘无故赠予你,对吗?”陆真笑着打断了王清霁的话,说道:“他便是这样的人,一生中最爱便是引导他人走向他所希望的道路,然而每个被他所教导过的学生,都与他所设想的未来截然不同。”   “有反目成仇要亲手杀死他的,有堕身魔道掀起滔天血海的被他亲手杀死的,更有许许多多不足为道的。而在他生命的最后,还不肯安心死去,非要引你入道,实在是可笑至极。”   “抱歉,我不能认同你说的话。”王清霁断然说道:“我不知道他以往是怎样的人,但他确实有恩于我,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那么,你不好奇他为什么要做出这种矛盾的事情吗?”   陆真笑的十分善意且真诚,柔声道:“这背后的原因十分有趣,你知道了必然要发笑的。”   王清霁摇了摇头,声音带上了一丝说不清的意味,很复杂也很真实:“陆伯伯,那个要杀他的人,是你吧?”   “不错。”陆真点了点头,轻声道:“我能有机会杀死他,这其中还有你很大一部分的功劳,若不是你的意外出现,让他剑心终于出现一丝不可修复的裂缝,凭如今的我还远远不及他,更别提能亲手杀死他了。”   “所以,我刚才让你下山的提议是真心,并且可信的,因为我十分感激你。”   王清霁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低声道:“这可真是让人不得清静,不得闲心。”   她如今总算是明白,之前陆真的‘事有先后’是什么意思了,却只觉得万分讽刺。   “如何,想好了吗?”陆真再次开口道:“你是选择面对随时可能翻脸不认人的天人宗师,还是去解决焚血楼的威胁?”   王清霁啧笑一声,冷然道:“难道说,我还有着选择的余地吗?”   “很抱歉。”陆真歉意笑道:“大约……是没有的。”   王清霁不再答话,转身离开了明光殿,留下了陆真一人。   许久之后,他才悠然道:“秋水,你随她下山吧。”   声音随风远去,传入月夜下正在练剑的秋水耳中,让她愣了会,再是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点了下头。   没过多久,秋水便看到了收拾整齐,穿着一身磊落青衫的王清霁出现在眼里,朝着下山的道路行去。   “等一下。”秋水出声留住了王清霁,神色平静地说道:“师傅让我和你一块下山。”   王清霁沉默了片刻,终究是停下了脚步,点头道:“那我等你。”   她心里明白,接下来的路不会好走,拒绝陆真的好意只不过是无谓和幼稚的逞强罢了,没有一丝一毫的益处。   没让王清霁等上多久,秋水便换上了身干净的衣裳,重新回来了。   “我带路。”   秋水神情认真地说道:“你上来时没有走过山道,而我走过,所以我来带路。”她似乎仍然记得当日王清霁说她迷路的事情,并且要洗清这个耻辱。   王清霁看着这稚嫩的小脸,听着这样的话,没由来的轻松了不少,于是她轻声说道:   “那走吧,你带路。”   少女仍是认真的点了点头,将名作长天的佩剑别在腰间,一步一步地走向远方。   王清霁看着地上的月色,忽地心头一动,蓦然回头看向明光殿中。   一道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带着追忆与决然的色彩。   “往事不可追,明光犹能及。”   明光,便是陆真的佩剑。   作者留言:   PS:感觉最近状态好像有点差,虽然能码出来,但是有点儿不对劲,所以加快一下剧情进度了。    第一卷#第十四章 九景其二   白雾恍若冰霜凝结成晶,随着寒风进入衣裳之内,刺痛着每一个行人的身体。   上头的月色落在空中点点飞霜之上,晶莹发亮间让人只觉如同置身于星海之中,而两人便是以不紧不慢的步伐走在这片星海里头。   王清霁终于可以确定,秋水确实没有方向感这一样东西,甚至有着强行走错路的天赋。明明只是朝着山下走去,却在不知不觉间带着她来到了一片没有任何烟火气息的地方。   远处是一座荒废了不知多久的大殿,风雪侵蚀之下孤零寂寞。而近处乃至于脚下,则是一条表面已经结上了厚厚冰层的长河,王清霁甚至能看到冰层之下还有这鱼儿在畅游。   “我们现在在哪?”   王清霁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了秋水的身上,提议道:“如果不行的话,原路返回好了,我还记得来时的路。”   “这是……”秋水蹙眉思索许久,又打量了周围好几圈,才不太确定的回答道:“星海殿吧。”   她的语气渐渐变得肯定了。   “这里已经很靠近山下了,我们只需要沿着脚下的河流一路向下,就行了。”   “好吧。”   王清霁点点头,接受了秋水的说法。实际上只要可以,她本人也愿意走在这让人心神愉悦的冰河之上,享受着天地之美。   呼!   一阵大风忽然从远处刮来,没有丝毫阻碍的打在了两人身上,如同刀子一般切割肌肤,甚至将王清霁已经绾好的头发吹散,于空中狂舞。   无奈之下,王清霁只好紧了紧披着的大氅,运起内力将寒风隔绝在外,才让及腰长发不至于被吹的乱糟糟的。   而一旁的秋水则像个没事人一样,丝毫不觉风有多大,紧紧随在她的身侧,大概已经是习惯了这种情况了吧。   等到这阵劲风过去之后,秋水才吐了口气,说道:“你若是不太适应,可以站在我身后,让我替你挡上点风。”   王清霁听了这话,不禁打量打量了她的体形。秋水的身高和她差不多,而身形清瘦修长,手上有着常年练剑留下的痕迹给人一种厚实可靠的感觉,比之她弱不禁风的模样着实靠谱了许多。   “不用了。”王清霁谢过了她的好意。   秋水点点头,不再说话。   两人又是沿着冰河走上了许久,在不知道多少次大风刮过后,仍旧见不到山下的模样。   气氛渐渐变得凝固起来。   “额,山下还远着,不如你给我说一下山下的事情?”   秋水虽然性子十分的直,但并不是不懂人心的那种,此刻的她心里也有些尴尬。   “山下的事情?”王清霁心里也明白秋水的想法,便顺着说道:“我也没有见识上多少,可与苍山这种世外之地想比,大概便是热闹吧?”   秋水轻声问道:“就像是那天我们走过的那条街道那样吗?”   一枚雪花随风而来,在王清霁不经意间落在了她的脸颊之上,化作雪水顺势而下,带来点点清冷。   王清霁眉头微蹙,低声道:“那大概是平民百姓间的热闹吧,江湖人的热闹应该是不同的,但我没看过,并没有办法回答你。”   就在王清霁说话间,秋水悄无声息的走在了她的前头,将迎面扑来的风雪拦在身前。   “那么,下山之后你想做些什么呢?”秋水的声音带上了点点好奇的味道。   “太遥远了。”王清霁摇了摇头,叹息声掩埋于风声之中,漠然道:“面前的路还未走完,如何谈未来。”   秋水十分认同的回道:“你说的不错,师傅也常常与我这样说,必须要着眼身前的事情。”   尽管少女话说的十分认真,可王清霁还是觉得她只是在强行符合,颇有些强行找话说的意思。   于是,王清霁反问道:“那你呢?下山之后要做些什么?”   “师傅……没说”秋水顿了顿脚步,转头看着王清霁,逐字逐句地说道:“他只是让我跟着你,其余什么都没有交代了。”   王清霁听着这话,心里头既是无语又是好笑,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你自己有想过做些什么吗?”   秋水沉默了片刻,才认真地回答道:“在你问出这个问题之前,没有想过。”   “那现在呢?”王清霁追问道。   “想不到。”秋水回答的十分耿直。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流逝过去,两人一路闲聊之下,终于看到了山下的模样。   而此刻天光已然破晓,这一路下来足足走了将近五个时辰的路。   王清霁回头望去,只觉来时的路历历在目,仿佛不需要走上几步便能回到起 点。   “先休息一下?”秋水提议道。   现在的她也免不得有些疲惫,不复一开始的精神了。   王清霁点点头,说了声好。   两人各自寻了颗长在冰河边的大树,飞身跃上枝头,再是抖落了积雪,便闭目依靠树干养神。   “你还没发现吗?”戒灵的叹息声忽然在王清霁心里头响起。   “什么意思?有人跟着我们?”王清霁听到了这话,不禁蹙起了眉头,心神放空感应四方。   戒灵再是一声轻叹,再问道:“你还没有发现这一路上的你,到底有多么奇怪吗?”   王清霁回忆起了一路上的事情,苦思许久,声音渐渐带上一丝凝重:“你的意思是……”   “你当日问我,九景剑为何是邪剑,这事情我本来不想告诉你,此刻却是无法不说了。”戒灵声音也变得沉重了起来:“九景剑真正的精髓是总纲神景一卷,其余八景皆是由神景衍生而成。神景的神字,是泛指虚无缥缈之物;而‘景’指的则是心中的愿景、念想、执念,一切与心相关的事物。”   “九景剑的练法,是把自身的真实情感刻骨铭心后,再将其从心中剥离化作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剑意,断情绝性,方能驾驭七情六欲之剑。”   “然而世间真情得来谈何容易,足以刻骨铭心的两情相悦又是何其艰难,所以神景篇之中有一道秘法,作用是卸下人心之间的重重帷幕,袒露心思让修炼者不知不觉间进入那人的心中留下刻印。当然这道秘诀是相互之间的,并不是说单方面的奴役,不然也换不来真情。”   戒灵微讽道。   “当然走错路不是她的问题,是山上有人根本不希望你这么轻易的离开,至于那个人是谁我就不知道了。”   王清霁脸色渐渐沉下,在许久的沉默之后。她蓦地抬起头,看向被重重山峰遮挡住的明光殿。   “种下这道秘法的人是陆真吗?”   “大约,是的。”   “我觉得他大概是很讨厌你。”   作者留言:   PS:中午就不该奶自己的,说完之后中午一个字没能码出来,还删了几千字,心态爆炸。    第一卷#第十五章 负剑者   六月二十一,归途。   晨光微熹,杳无人烟的废弃官道上,有一位少年正走在路中央。   他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腰身挺的极为笔直,而背后负着一把完美无缺的无鞘无锷的木剑,身上则是穿着灰色的寻常长衫。   少年神情粗看之下是平静温和,但若是认真观察后却会发现这只不过是最为粗劣的掩饰,那眉目之间的高傲几乎可以刺痛他人的眼睛。   在少年原本的预想里头,他不会是现在踏上回去苍山的道路,可世间种种变化往往会将计划打的支离破碎。   所以,此刻的他为了杀死一个人,而踏上了不知多少年后的归程。   在最初得知这个消息时,这难免让他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郁的云色,但随即而来的便是不尽的喜悦。   少年从将近两年前下山之后,便提着身后这一柄像是顽童玩耍的木剑,走了许许多多的地方,也遇到了许许多多的人。   而那些人却从未能够给他的木剑,造成哪怕是一丝的裂缝和伤痕,这种事情对于挽剑池寻常的弟子来说,实在是莫大的悲哀与喜悦。   但少年从不对此产生些什么多余的情绪,在他眼里和心里,这只是最正常的事情。从开始到现在,能够成为他对手的自始自终就只有那寥寥数人罢了。   在十日前,一道简短的消息在短短几天里传遍了大江南北。   白玄一被于素铭刺杀,濒死。   这一条简短的消息震惊了许多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为此他们甚至于彻夜不眠,来准备和应对将要迎来的暴风雨,还有猜测这一次未遂的刺杀里到底埋藏着怎样的意图。   为何一向安居南海的离恨天,会如此突兀的对云城动手,这是否说明姜天主要与白河愁将要迎来惊天动地的决战。   一石激起千层浪。   然而,少年关心的从来都不是这些背后的复杂事情,能让他在意关心的事情只有一样,那就是离恨天的传人终于出现在他的眼中了。   这是他心中所认为,足以称得上是对手的寥寥数人之一,所以他在得到了这个信息的下一刻,便马不停蹄的追向那行踪飘渺的人。   就在将要追上于素铭的前一晚,他却得到了另外一个信息,让他硬生生停下了自己的脚步,放弃了即将可以到来的畅快一战,选择了踏上返回挽剑池的道路。   其实,信里头的话很简单,写信的人只是说了句‘我看到了比你更强,更适合的人。’,少年便再也无法按捺住自己心里那蠢蠢欲动的想法与渴望。   这种耻辱与欣喜,唯有在烈日之下鲜血飞溅,才能将他心里头那种强烈到无法按捺下来的冲动熄灭。   即便内心的冲动如此的强烈,少年依旧没有丝毫的急躁,仍然是不紧不慢的行走到荒野之间,一步一步为将要到来的那一战,蓄意。   甚至于,少年要为了这一战杀上些许人,以保证这一战的公平性。   比如,现在出现在他眼里,站在远处的白衣人。   那白衣人隔着老远,便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提议道:“我觉得,我们可以稍微谈一下。”   少年仍旧骄傲的行走着,不闻不问,像是没看到这个人和没听到这句话。   “你所求的不过是剑道与值得一战的对手。”白衣人仍旧自说自话:“后者暂且不提,可前者想来是我们拥有的。”   听到这话,少年终于停下了自己的脚步,而此时两人相近不到十米,他那骄傲的眼神落到了白衣人的身上,问道:“说吧。”   “天地衡剑,这便是焚血楼的诚意。”白衣人露出了亲和的笑容,继续说道:“这是天下间独一份上古天人剑道,你无论从何处都找不到第二份。”   少年漠然问道:“你的意思是……错过了,就没了吗?”   “不错,除非大秦覆灭帝都陷落,否则就是错过了就错过了。”白衣人笑容渐渐收敛,正色道:“这已经是我所能给出最大的诚意了。”   少年脸色仍旧没有丝毫的变化,就像是这最大的诚意在他耳中不值一提。他平静地问道:“你想要我帮你什么?”   “有一个人,杀死了我的弟弟,作为姐姐理所当然要替他报仇雪恨。”白衣人平淡的语气中蕴含着极为恐怖的怒火,以及怨恨:“你只要杀死她,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会亲手将天地衡剑奉上,绝不抵赖。”   “如果我要的更多呢?”少年的目光落在了白衣人的身上。   少年的目光仿佛看穿了一切,将白衣人身体刺痛,让她脸色为之僵硬与沉默。   “这具皮囊,只不过是不值一提的事情。”白衣人自暴自弃道:“只要你能杀了她,赠你又有何妨。”   说完这话,白衣人甚至动手接下来外衣,露出了藏在白色衣裳后,黑色劲衣包裹着的婀娜多姿的身体。   “错了。”少年轻轻地摇了摇头,淡然道:“你在骗我。”   “呵呵。”   白衣落在了尘土之中,扬起一片灰尘,少女嗤笑一声,说道:“我有什么好欺骗你的,连我整个人都可以送给你,我还欺骗你什么?”   “所谓的天地衡剑,你根本就没有。”少年眉目依旧平静,不悲不喜道:“我虽然不爱理会这些弯弯曲曲的诡道,但并不代表我是一个容易欺骗的人。”   少女笑声越发响亮,仿佛听到了些什么了不得的笑容一般,许久之后才平复道:“我身负皇家血脉,我为何没有!我凭什么没有!你凭什么这样想!”   “事不过三。”   不知何时,少年已经伸手握住了背负着的木剑:“很抱歉,我或许能理解你的情绪,但我不会记住你的。”   木剑直指少女眉心,少年松开了握剑的手,任由木剑悬于半空之中。   “苏言,你真是个疯子!”少女狠声咒骂道:“像你这样的人,活着还有些什么意思,不如早点一剑捅死自己算了。”   面对着那把完美无缺的悬空木剑,少女毫不在意,更没有一点想要逃命的想法。   “你或许说的是对的,我或许是个疯子,但我活在今时今日仍有着自己的意思。”少年沉默了片刻,那对骄傲的眼睛再次对上了少女的眼神,再是继续道:“如果我找不到活下去的意思,那么我会如你所说,自尽的。”   强大而纯净的剑意将破曦的晨光凝聚成一线,带着一丝鲜血,破空而过。   然后,不惹一丝尘埃的木剑重新回到了少年的背上。   ……   同日,正午。   于素铭眨了眨眼睛,那长而疏的眼睫毛随风微微颤动,纤细修长的玉指轻轻摩擦着手中的天青色瓷杯,杯中溢满的茶水却早已经凉透。   “苏言为何突然返回挽剑池,能给我原因了吗?”   于素铭收回了玉指,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此中的灰衣人,轻声说道:“知道吗?你们最近的表现实在是让我很难去满意。”   因为说话声很轻,所以显得有些平淡而没有多余的情绪,但是在声音穿过了空气落在了那半跪着的人耳中,便是最为冷酷的训斥。   “算了。”   于素铭看似无奈地轻叹一声,转而问道:“那白玄一迟迟不动身的原因,你查出来了吗?”   到了这个问题,那半跪着的灰衣人才暗地里松了口气,答道:“白玄一正在调查少主你为何要杀他,所以暂时间没有下一步动作,另外苍山那边还有一件事情要禀告少主。”   于素铭拿起瓷杯抿了口已经冷去的茶水,然后以单手撑住微微倾侧的螓首,美目之中露出一丝期待的颜色。   灰衣人察觉到于素铭的期待,又想起将要出口的消息,语气里头不由得多了些紧张:“王清霁于两日前遇到焚血楼的刺杀,在明光剑主爱徒秋水相助下安然无恙,此刻已经随着明光剑主登上苍山。”   在听到刺杀二字时,于素铭的眼神骤然变冷,直到灰衣人说出安然无恙四个字时,她身上那股冰冷骇人的气势才消散下去,重新平静下来。   “是白玄一的原因吗?”   灰衣人点头道:“白玄一颇有些口无遮拦,恐怕是被有心人听到了婚约之事然后被朝廷得知,但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朝廷是否有细作在白玄一的随行人员之中。”   于素铭啧笑一声,自语道:“如今的王谢二家虽挂着世家的名头,可实际上与诸侯也没有什么区别了,若是王家再与云城联姻成功,如今龙椅上的那位怕是要学前朝再来一次共天下了。”   说到这里,于素铭突然想起了些重要的事情,连忙问道:“你刚才口中那位明光剑主的爱徒,是男是女。”   灰衣人略有不解,思考片刻后,答道:“十七岁,女,身份来历不明,似乎是明光剑主收养回来的。”   于素铭听到这话不由得蹙起了秀眉。   如果那位秋水是男的还好,以她对王清霁的了解来说,绝对不会产生任何的关系,但如果是女的……以她的性子应该也不会吧?   虽说如此,但是于素铭越是细想下去,心里头便越是不舒服,所以她很快的做出了决定,以最快的速度赶赴挽剑池。   “我来见你了。”   于素铭心里不禁生出了诸多美好的猜想。   “再一次相见,会是怎样的呢?”   作者留言:   PS:感谢入魔の星喰大佬的万赏。    第一卷#第十六章 闲散日子   窗外北风呼啸大雪纷飞,屋内不时噼啪的闪过一丝火星,带来丝丝温暖。   如今王清霁两人暂且寄居一个异人部落之中,准备稍微安稳上几天之后,随着部落之中的游商一同离开。   本来她们是不会落到这个境地之中的,奈何沿着那河流下山之后,进入眼中的只有云与山与无穷无尽的白雪。   这是很突兀以及奇怪的事情,就像是她们短短一夜之间去到了很远之外的地方,十分的不正常。   王清霁虽然不是路痴,但在这种情况下她也毫无办法了,两人只好漫无目的的沿着南方前行,看是否能够在路上遇到人。结果没有遇到游商,反而是碰到了一个异人部落。   那时候行囊已经山穷水尽,没有多余干粮的两人顾不上计较,便花上了些银钱,暂且留居在这荒凉的部落中。   原本来说,王清霁因为焚血楼的缘故是不愿意久居,为这些好客的异人带来些什么麻烦的,奈何这部落常年与世相隔,唯有一月一次的游商到来,是他们和外界沟通的渠道。   王清霁也只好安静地等待着游商的到来。   至于落在她身上的那一道九景剑秘诀,本属无解。但在戒灵点醒了她之后,有心戒备之下这种潜移默化的效果,也就变得几乎没有了。   而在这些无聊的日子里头,王清霁只专注着一件事情。那就是将白发老者传授给她的知识,运用到体内那一道名作紫厌红莲的剑意之上,这些时日下来也算是有所收获了。   在此之前,王清霁动用紫厌红莲的方法,只是简单粗暴的以悔无强行驱动,这种强行将介于有与无之间的剑意化为真实的物体伤人的手段,才导致了她每一次动手后血液灼烧不断。   白发老者的馈赠,正好解决了这一个问题。以他所传授的知识结合悔无之法,如今的王清霁已经能将动用紫厌红莲的反噬降到最低程度了。   若是认真来说的话,在于素铭所赠的那条手链帮助下,已经是几近于无了。   寒风从窗外吹来,拂动着她耳边青丝,而随着风的到来,一只麻雀不知何时也飞入了房中,正在以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她。   王清霁微微睁开双眼,将食指缓缓移动到麻雀跟前,散发出一阵温暖的气息,引得麻雀将身体不断磨蹭着她的手指。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那麻雀才依依不舍的飞离了她的指尖,王清霁看着那尚有余温的食指,明白在不久之后,她便能真正的拥有不完整的紫厌红莲了。   天色尚早,王清霁在结束了一天的修炼后,便推门而出,离开了这座十分简陋的小屋。   王清霁刚一离开屋子,就被一位正在路过的汉子在不经意间看到了,汉子连忙停下了脚步,客气道:“王公子中午好,要吃些什么吗?”   王清霁朝着他微微点头示意,说道:“和昨天一样就好了。”   “好咧!”长着一头淡金色头发的汉子善意一笑,回身朝着来路走去。   之所以王清霁被称之为王公子,原因当然是她为了避免可能要遇到的麻烦,而穿上了不显身材的男装,再稍加掩饰后,便成为了旁人眼中清冷孤高的世家公子。   不管如何说都好,两个女子行走在外,始终会招惹上许多麻烦的目光,这些无谓的事情应该避免就避免了吧。   没过多久,金发汉子便用油纸包裹着几块薄饼,给到了王清霁的手上。   “王公子,如果没什么意外,应该是明天或者后天,那行商就会来到这了。”金发汉子笑道:“我就不碍事了,王公子有什么需要的,就去找村长吧。”   “嗯,谢了。”   王清霁瞥了眼汉子的身后,看到那把长弓,便出声挽留问道:“你是要去打猎?”   金发汉子停下了脚步,先是一阵疑惑旋即恍然大悟,问道:“不错,王公子可是要我捎上些什么?”   王清霁摇了摇头,轻声道:“你最近可有看到过,这里附近出现了些什么不寻常的人?”   “人吗?”金发汉子紧锁眉头,沉默许久后,才说道:“那倒是没有看到过,不过以我常年打猎的经验来说,倒是有些不寻常的脚印,痕迹十分之浅,但应该是人来的。”   说到这,汉子心里也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他紧了紧手中的弯刀,沉重道:“难道说,有一批歹徒到了这边来?可村子里穷得很,没有什么值得抢掠的啊。”   王清霁沉吟了片刻,想起了那天白衣人杀马的作风,轻叹了一声,诚实道:“是来找我的。”   “那……”金发汉子的神色顿时变得犹豫不决起来,欲言又止。   “无须担心。”王清霁宽慰一笑,淡然道:“我和秋水会一会就走,不会连累到你们的,若是那些人来到了,你指出我们离开的方向便好。”   金发汉子的脸色变得更为难看了,声音也十分的低沉:“可是这,实在是对不起客人你们了。”   “就当作是我最后一个请求吧。”王清霁笑意渐渐收敛,说道:“另外,能否指出游商前来的道路。”   她伸手从怀中取了片金叶子,悄无声息的放到了汉子的包里头。   金发汉子点头道:“当然可以,只需要沿着村子口那条路一直走,在遇上分叉之前应该就能看到那些行商了。”   王清霁点头谢过金发汉子,旋即把手中薄饼收好,回屋将两人的行李一番收拾后,才去找秋水。   王清霁本是不愿意如此醒目的两人行走在杳无人烟的高山荒原之中,奈何事不如人所愿,她也只能接受了。若是装作不知道留在这处小村落,不过是惹来一场没必要的屠杀罢了。她虽然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大侠,但也不是那种漠视生命的人,所以才会坦然让金发汉子到时候交代她们的行踪,避免一番杀戮。   只是结果,能否如她所愿就很难说了。   这个小部落位处一个峡谷之中,从只可两辆马车并行的狭窄通道离开后,入眼的除了白色之外,便是一处碧蓝如空的清澈湖水。   近些时日来,秋水每天便一直在湖边练剑。或是端坐明心,或是挥剑而舞,又或是修炼剑诀,日子过的与山上没有什么差别。   又或者对于她来说,这里还是世外的山上,不是烟火里的人间。   “该走了。”   王清霁将包裹扔至秋水手中,轻声道。   “他们快要来了。”   作者留言:   PS:    第一卷#第十七章 春与秋其代序   入夜,已经在这天地中重复过千万次景色再次呈现在王清霁的眼前。   初看时很美,再看时依然很美,可无论是怎样的美都需要有人去欣赏,而此时的两人大抵都是没有这个心情的。   夜幕之下的她们迈着不太轻松的脚步,在雪泥路上留下了一个个深浅一致的脚印,告诉着后来者她们的位置。   这样做的原因有很多,然而最实际的大概是王清霁想试试如今的自己有多强。而秋水一向寡言,对此更是不置可否。   于是,王清霁便抱着无所谓的心态,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但事情却不像王清霁想的那般简单和直接,两人从中午出发走到入夜时,焚血楼的人仍未有过丝毫的动静,就像是完全忽略了她们两个的样子。   这让王清霁心里头升起了一种微妙的感觉,就像是有些完全超出自己意料的事情,将要发生。   “今晚怎么休息?”秋水忽然冷不防的问了句。   这的确是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王清霁扫了周围一眼,如今两人正在走着的这段道路略有泥泞的感觉,积雪化水沉入泥土使得四处没有什么合适休息打坐的地方。而且王清霁也不知道到底要再走上多久,才能离开这段糟糕的路。   王清霁淡然道:“不知道,只能走着了。”   秋水听了这个回答,沉默了片刻,停下了脚步看着她,轻声道:“不如在这里等那些人过来?”   “你的意思是……”王清霁心念一转,便明白了过来:“杀了他们拿他们的马?”   秋水点头道:“这应该是最方便的方法了。”   很直接了当的方法,但也有一个不得不考虑的问题,万一焚血楼整夜不来,那么两人便要在这里傻站一整晚,没有任何的休息时间。   “还是走吧。”王清霁想了想,还是否定了这个提议,说道:“慢些便是了。”   秋水不再多说些什么,两人继续着自己的步伐,只是的确比之前慢上了许多。   “那些人,很弱。”   秋水依旧向前走着没有转身,只不过声音比之平时小了些,但这种小绝不会让人有背后嚼舌根的感觉:“他们为什么要来送死,这其中有些什么道理?”   王清霁眉头微蹙,心里明白这是那道秘诀又产生了些作用,让少女将心里头的话说了出来,而本人却不会有任何的感觉。   她也曾问过戒灵,是否能将此事告知秋水,让她从中醒悟过来,但仔细一想却又明白这不太可能。   王清霁只好答道:“这是他们的职责所在,而不是什么道理。”   不功不过的回答显然无法让秋水满意,她锲而不舍地追问道:“如果宁肯送死也要这样,那他们为什么不派出更厉害的人,直接将我们杀死?”   王清霁听到这话,不由想起陆真曾经对她说的那句话,于是她便回道:“西北是挽剑池的西北,挽剑池不愿意,所以没有更厉害的人出现。”   “那他们只不过是在送死。”少女异常平淡的声音将话题拉回了最初的起点处,只不过这次变成了肯定句。   “是的。”王清霁先是肯定了这句话,然后才说道:“可这个世上很少会有人一错再错。”   秋水秀眉微蹙,疑惑道:“那他们应该要怎么办?”   王清霁眼帘微垂,将双手背负至身后,平静说道:“下毒,陷阱,攻心,用所有可以削弱实力的旁门左道,来完成这个任务。”   秋水好奇问道:“还会有其他的办法吗?”   “那就是我不知道的了。”王清霁回答的依然诚恳。   正当无话可说,两人陷入沉默之际,远处忽然响起一阵车轮轱辘声。   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互相对视一眼后,立刻明白了对方心中的想法。这真的是瞌睡时刚好有人送来枕头,然而王清霁与秋水心中都没有丝毫的感激,因为那很有可能是焚血楼的人。   离开了勉强称得上是路的雪泥潭,两人踩着被雪花积压着的野草,不太愉快的爬上了一个矮坡,放目远眺。   那是一辆有些破旧的牛车,正不紧不慢的行在雪泥路上,有人依靠在车厢边缘,像是在打着瞌睡似得。   看起来不像是焚血楼的人,放在平日的王清霁眼中,那人更像是一位远游的士子。   “走吧。”   王清霁率先动身前往那辆牛车,而秋水紧随其后,只落后了些许距离。   数百米的距离没花上多长的时间,王清霁便悄无声息的来到了马车旁,打量着那位半睡不醒的驱车少年。   少年浓眉大眼,长相说不上英俊却能给人一种安心的但觉,但身形却略微有些单薄,即使穿着毛衣大氅也不见肥胖,与那张可靠的脸对不太上。   “嗯……”   少年似乎察觉到有人正在注视着自己,口中发出了迷迷糊糊的声音,许久之后才依依不舍的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看到了亦步亦趋跟着牛车的两人。   在他的视角里头,则是一位生的极为清秀俊逸的少年郎带着一位貌美的丫鬟,走在了自己的牛车旁。   “我在做梦?”   少年皱了皱眉,将头转去另外一边,继续打着瞌睡。   “那你不妨醒一醒。”   清冷的声音传入了少年的耳中,将他的睡意彻底消灭干净。   “好吧。”他有些无奈地睁开了眼睛,起身拍了拍牛背,将牛车停了下来,才转过身子盘膝而作,看着王清霁二人,问道:“你们有些什么事情吗?”   “很抱歉,打扰公子好梦。”王清霁先是道了个谦,才说出了来意:“在下看公子似是一人独行,是否能行个方便,载上我二人一程。”   “哦?”少年揉了揉眼睛,认真地打量了两人许久,才开口道:“能让挽剑池弟子做丫鬟的人,世上恐怕没有几个吧,这也要上我这辆破车?”   秋水在很多人眼里确实太过于明显,可以她的性子也装不出来其他的模样,会被第一眼认成是丫鬟,很多时候还是因为她的穿着太过于寒酸了。   “公子妄言了,秋水并不是我的丫鬟。”王清霁十分‘诚实’地回答道。   “有趣。”少年轻笑道:“既然不介意,那就上车吧,也算是路上有个伴儿。”   王清霁谢了声,才是和秋水一起上了马车。   “对了,你们叫什么名字?”   少年蓦地转头问道,但还不等王清霁回答,他便自我介绍道。   “我名洛春秋,你们若是不介意,叫我一声春秋便好。”   作者留言:   PS:早上遇到了些很好的事情,所以下个月找个日子加更一章吧~    第一卷#第十八章 何来无缘无故   老牛依旧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带着车厢前进,仿佛察觉不到又多上了两个人的重量。   伴随着车轮轱辘的声音,洛春秋与王清霁的交谈也在继续着。   洛春秋的笑容很温暖,声音有着一种让人放下戒心的力量,问出了十分正常的问题:“请问王公子和秋水姑娘,为什么会在这里,接下来又要去哪里呢?”   “从苍山下来,大约是行错了路,便来到了这里。”王清霁微微致歉,轻声道:“至于所去何处,暂无计量,洛公子若是方便只需在一处稍微热闹点的集市放下我们就好了。”   王清霁心知自己两人来历不明,出现在这里更是十分可疑,洛春秋能如此心大宽容已经是难得一见了,她自然也愿意给出相对的诚意。   洛春秋似笑非笑地说道:“从挽剑池走错路下山,这想必是一段很有趣的旅途,真是让人忍不住想象呢。”   “嗯……不如王公子猜一猜,在下为何会在如此荒野之中?”   王清霁沉默了会,淡然道:“游学赏雪观景?”   “皆有之。”洛春秋轻笑一声,说道:“非要说最重要的事情的话,那应该是找一样东西了。”   王清霁对上了少年明亮的眼睛,问道:“洛公子,已经找到了?”   “不错。”   洛春秋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一路艰辛,终究是有所得,如今已是返程路上了。”   王清霁渐渐明白过来,为什么洛春秋这么好说话了。   “但事情还未结束,这一路上必然还有着不少的人,想要来阻止我和杀死我,不愿我轻易离开这连绵不知几许里的苍山。”   洛春秋的声音平静到没有一丝起伏,但王清霁却能从中听出一丝善意的味道。   “那么,你们还要和我坐在同一辆牛车上吗?”   王清霁微微低下头,眼光一扫而过,才发现洛春秋靴子确实有着些暗红的痕迹,她沉默犹豫了片刻,终究是选择诚实:“实不相瞒,我和秋水身上也有着不小的麻烦,洛公子能容忍反倒是我们过意不去了。”   洛春秋没有丝毫的惊讶,对于这个事情他早有预料,此时甚至还有闲心笑着说:“同是天涯沦落人,债多不压身,我们三人也算是有缘分了。”   “还请王公子和秋水姑娘,在这一路上能守望相助吧。”   王清霁点头道:“理所应当。”   一直在听着两人话的秋水也跟着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那么,容许在下再次介绍一下自己吧。”   洛春秋正色道:“麓山书院,师承董夫子,洛春秋。”   王清霁犹豫了会,才说道:“琅琊王氏,王清霁。”   秋水听到这话,也跟着说道:“挽剑池,秋水,师傅是明光剑主陆真。”   “这可真是……”洛春秋看了两人许久,才感叹道:“缘分,妙不可言啊。”说罢,他又温声道:“看两位一路奔波,想来也不轻松,不介意就轮流入车厢内休息一下吧,在下会照看好的。”   现在看来确实也不像是有事情要发生的样子,王清霁思虑片刻,便让秋水入了车厢休息去,而自己则是留在了车厢外,与洛春秋一同守夜。   直至夜中时,秋水醒来与王清霁换了个位置,代替她守夜。   等到第二日清晨微光透过了车厢的帘布,落到了眼上时,王清霁才慢悠悠的醒了过来。她坐正了身子,伸手轻拍脸颊醒神,又拿起了水壶喝了口,才掀开帘布看向窗外。   雪似乎下了一夜没有停歇,而且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昨夜夜色掩埋还不觉得,今天一看只觉得这天地间一片凄白,以至于让人有些心悸的感觉。   车厢内的动静引来了外头的声音,洛春秋大声问道:“王公子,在下还有些干粮,需要吗?”   听到这话,王清霁掀开了车厢门布,走出车厢坐在了中间,被两人一左一右夹着。   王清霁看着洛春秋递来的烙饼,摇头道:“我还有些没吃完,不用了。洛公子去休息一下吧,一整夜实在是幸苦你了。”   “好。”洛春秋回答的十分爽快,然后便直接转身入了车厢内,不久之后两人便在风声中听到浅浅的呼噜声。   “这雪,大的有些不寻常。”话是秋水说的,她略有不解地说道:“我在山上活了十八年,从未见到过六月有着如此大的雪。”   王清霁忽然想起‘六月飞霜’这四个字,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更为炽烈,但她的语气仍旧保持着平静:“纵然天有异象,路也是要走的。”   秋水大概是有些词穷,想了好久才说道:“你说的很好,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王清霁略微无言,心里轻叹一声,说道:“那就……沉默吧。”   “啧啧,那陆真怕是没想到,自己的徒弟会单方面陷进去吧。”戒灵仍是喜欢嘲笑着这些事情:“我真想看到日后这丫头,挥剑斩情成道那一刻,是怎样的风景。”   “哦,不对,她能不能走到那一幕都很难说呢。”   王清霁不置可否,一如刚才自己所说的话,沉默着。   “也幸亏你走的不是灭情绝性,寂灭风月的道路,否则这丫头就更是显得凄惨和可笑了。”   戒灵仍不打算停上自己的话闸子。   “从古至今,我看到过这么多人,知道过那么多人,却从未想到居然有这种感情淡漠,性格耿直的人修九景剑的。”戒灵顿了顿,声音变得玩味起来:“九景剑呀,所创出这一道剑诀的那人叫‘暮春’,多情却又无情,独占世间八分风流,才有如此才情创下天下独一的邪剑。”   “若是他活着,看到有位这样的人练他的剑,真不知会是做何感想。”   “既然是无情之人,那还会在意这些吗?”王清霁平静道:“而且,路都是人走出来的,为什么她不能走出属于自己的九景剑呢?”   正当王清霁和戒灵闲聊之时,她忽然从风声中听到了一丝十分微弱而熟悉的声音,似乎和身下车轮轱辘的声音很像,但声音不仅仅如此。   王清霁停下了交谈,站起身子向远方望去。   在一处山丘的转角处,有着一辆马车正在驶来,旁边随着为数不少的人。   而驱马之人,穿着一身与天地融洽的白衣,只不过没有带着面具。   王清霁下了牛车,拍了拍十分有灵性的老牛让其停下,旋即走向远方正在缓缓驶来的马车。   唯有漫天风雪与她相伴。    第一卷#第十九章 两路人   天空的颜色是阴郁的,人的心情大抵也不过如是。   马车上的人看着迎风雪而来的王清霁,不禁勒住了手中的绳索,将马儿叫停。   王清霁身上穿着的是青色的衣裳,之前披着的大氅因为略显阴柔的缘故并没有穿在身上,此刻走在寒风大雪之中,有着三分萧瑟和七分磊落之意。   “来者何人?”驱车的白衣人跳下了马车,走上前来问道。   “焚血楼?”王清霁反问道。   面相普通的白衣人眉头微皱,冷漠道:“不错,你是谁?”   “那就好。”王清霁微微点头,抽出藏于衣袖之中的右手高举过头,平静说道:“我是你们要找的人。”   漫天风雪忽地凝住了霎那,随即变得更为猛烈,而王清霁那高举的手也同时猛然落下。   “等等,你要干些什么……”   话还没说完,白衣人就被那狂暴的风把话给塞了回去,眼中也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孤零寂寥。   微不可见的紫光在白茫茫的雪中隐约浮现,而每一次的浮现便是一条尸体被大雪所掩埋。直到车厢内的人终于发觉不对劲,飞身而出扑向那个倏然闪现的青色身影与她的剑指。   铛!   在王清霁杀掉最后一个人前,面容极为阴沉的中年男子终于成功拦住了王清霁的剑锋,将肆无忌惮的她暂时拦截在原地。   王清霁面不改色,松开剑指飞身后撤,再是伸手一抓凝风聚雪,化作百道箭矢飞落,笼罩中年男子周身要害。   即便已经拉开了一段距离,两人依旧是靠的不远,在阴沉男子的心里,这百道箭矢不过是佯攻,断然是生不出什么威力来的,只需要横刀胸前便可尽数拦下。   他是如此想的,也是如此做的,但事实却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那由风雪凝聚而成的箭矢在极短的飞行过程中忽然生出了一丝神奇的变化,一抹光芒在雪箭之上闪过。   雪箭已然化冰,带起了许多道血花飞舞,然后再是一股寒冷的气息沿着伤口进入到阴沉男子的体内,为他的血脉添上了一分寒意。   胜负已然揭开。   重伤的阴沉男子抱着最后的希望,盯着身前的清秀公子,认真地劝说道:“我清楚的说一次,此行我们的任务并不是与你为敌,更不知道你到底是谁,我们只是负责护送一个人而已。”   “哦。”   王清霁飘然后退,扫了周围一圈,轻声道:“护送到这里来?”   正当阴沉男子准备回答时,一道虚弱的声音在他身后传来:“让我和这位公子谈一谈吧。”   黑色的门布被掀开,一位裹着灰色大氅脸色苍白的男子从中走了出来,落了马车走到阴沉男子的身旁。   这人面相长得十分的英气,剑眉星目五官俊美,浑身没有一丝杂乱的地方,给人以一种端正的感觉,只不过眉目之间的病气让他显得略微薄弱了些。   “在下赵英杰,公子这次的事情确实是个误会……”赵英杰咳嗽了几声,又将身上的大氅紧了紧,才继续说道:“焚血楼上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而每个人都不会干涉对方的事情。”   王清霁眉头微蹙,打量了一会赵英杰的神色,确定他没有欺骗自己后,心中不禁有些无语和无奈的感觉。   虽然从大方向来说她没有杀错人,但这种可以避免的交战,若是可以她还是想要避免的。倒不是因为什么仁慈的原因,而是单纯的少费点手脚功夫也好。   赵英杰看到王清霁的反应,趁热打铁劝说道:“这位公子你的确很强,想来雏凤榜上也是位列前茅的人,但在下这边尚且也有着自保的能力。”   王清霁看着他,摇头道:“就凭他,不行。”   已经被大雪掩盖了些的尸体,让王清霁的话具有着极强的说服力。   “凭的当然不是他。”赵英杰解开了大氅,将其脱落在雪地之上,露出了里面的玄色劲衣,腰间悬挂着一把剑鞘精致炫丽的宝剑。   赵英杰直起了略微弯下的腰身,平静道:“而是我自己的剑。”   “远远不够。”   王清霁面无表情地举起了剑指,身形倏然消失不见。   “公子,小心。”阴沉男子强忍血脉中的寒意,脚步微微挪移,举起了手中长刀,挡在了赵英杰身前。他右手一转,长刀划过一条明亮的弧线,向自己所感觉到的气机流动处斩去。   正当阴沉男子准备着再一次刀剑硬碰,竭尽全力要压倒王清霁时,那道若有若无的气机忽然完全在他的世界中消失不见。   还未等阴沉男子反应过来,他便觉得自己整个人身体为之一轻,然后便失去了知觉。   “你!”   赵英杰在阴沉男子身死的那一刻,已经拔出了腰剑长剑,可一剑落下之后并无实体触感,显然只是斩落了一道残影。   刚才阴沉男子的死亡显然给了赵英杰经验,他站立原地不动,长剑紧守周身四方,不再以气机锁定王清霁。   “可恨!”赵英杰恼火着自语道:“若不是挽剑池突然间,莫名其妙的发疯,我又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嗯?”   王清霁重新出现在赵英杰的眼中,目光略微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你的话是怎么回事?”   “字面意思。”赵英杰没有多说些什么,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他也无须再考虑太多了,反正也是死。   挽剑池发疯,难道这是没有先天随行的原因?王清霁眉头一皱,实在是不明白挽剑池上的人到底想要干些什么,有着什么样的目的。   “那你到这荒山野岭,又是为了什么?”王清霁抱着无所谓的心态问了句。   赵英杰冷笑了一声,想着反正也是死,死前多抱怨几句的心态,啐骂道:“这事更莫名其妙,我好好在宫里头待着,突然被赶出来找一个人,结果摊上了这事情。”   这话一出来,王清霁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于是她抱着尝试地心态,问道:“你要的那个人叫什么,找他又是为了什么?”   “姓王的,但我忘记叫什么了。”赵英杰嘟囔了一句,愤怨道:“反正就是那琅琊王氏的人,据说寻她回去好像是有些很重要的事情,反正宫里那群人八成就是在背后捣鼓些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王清霁蹙眉道:“就算是寻人回去,那也不至于你这般身份的人亲自前来吧?”   本朝帝姓为赵,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赵英杰的身份已经很明显的,毫无疑问是某个不入眼被忽视的皇子殿下。虽说如此,但皇室对于豢养废物这件事早就习惯了,不太应该会派这样的人到来,实在有些奇怪。   赵英杰听了这话,踌躇许久,直到一股冰寒刺骨的杀意笼罩到他身上时,才不情不愿地说道:“我怎么知道为什么,要是我有资格知道,也不用沦落到吃这个苦头了……那很重要的事情据说是要把那人请回宫中,好生对待。呵呵,那根本就是傻子都不会相信的话……”   他仍在抱怨着,但王清霁已经没有理会他说些什么,而是转过头,看向刚刚到来的洛春秋和秋水。   洛春秋也听到了这话,脸上不由得出现了奇怪的笑意,瞥了眼王清霁后又低头看着雪地,仿佛那寻常的白色有着无穷无尽的趣味,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洛春秋即是感兴趣又是不愿涉入,只想做一个看客。   忽然间,在两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一道雪亮的剑光陡然闪过,带起了一片猩红洒落。赵英杰不可置信地低头往下看,双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喉咙,不甘心地摔倒在雪地之上。   “他是焚血楼的人,那就是敌人了。”   秋水长吐了口白气,将长天收回鞘中,轻声解释了自己的行为。   王清霁那修长的眼睫毛随着风轻轻眨动,不经意间与有些愕然的洛春秋对上了一眼,随即瞬间分离。   她心里轻叹一声,按下了复杂的心思,轻声道。   “走吧。”    第一卷#第二十章 世外烟火里   凌晨的某一个时刻,一处已经泛起薄冰的湖水之中,有两人立于湖前。   在那日之后,三人的行程不可避免的缓慢了下来,原因倒也十分简单,她们被一批为数不少的‘马贼’盯上了。   按理说像这种荒凉的地方,是不该有马贼出没的,所以王清霁完全可以断定这是假的马贼,问题是为什么要假装成马贼。   洛春秋摇了摇头,看着被水流冲至岸边的薄冰,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原因在于我的身份,这群马贼应该是边境的骑兵。”   他平静地解释道。   “前几日被秋水杀死的那人说过,挽剑池正在发疯,这很可能是苍山之上的人定下了某些极为不讲道理的规矩,所以才会出现这种上马为贼的骑兵来对付你们,这大概已经是他们最后的手段了。”   王清霁接着说道:“辅以焚血楼的刺客,这段路很不好走。”   即便她此刻已然步入了步入了九境,但没到先天之前,直面马贼冲锋仍旧说不上一声轻松,更别提焚血楼还在旁窥视着,就算她能确保自身在围攻之下无碍,但是肯定也无法将那一百来个马贼通通杀死,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无奈的她们只好在那些马贼盯上了三人的第一日开始,三人里维持着两人值守,一人休息的规律来互相替换着,防备马贼的骚扰。   如今正是秋水休息的时候。   马贼和焚血楼的人意图十分明显,依靠着人数上的优势,不断消磨着三人的精力,然后再发出最后的雷霆一击。   然而,即使猜到了他们的想法,王清霁也没有什么办法来解决这种事情。这本就是很无赖的一种做法,若是能轻易解决,那还算什么无赖?   “他们的气焰越来越嚣张了。”   洛春秋听着远方从未停歇的马蹄声和尖啸声,沉声道:“按照这样看来,若是我们露出些微虚弱,他们应该会忍不住动手。”   “可以,但是机会只有一次。”王清霁目光微垂,看着已经有些肮脏的青衫,淡然道:“若是不能将头领斩杀,那么意义不大。”   洛春秋点头道:“而且这才是第三天,他们也不会相信我们会虚弱到那种地步,足以让他们一拥而上,争夺功劳。”   王清霁抬起头,问道:“你之前走过一趟,我们现在的位置重新回到辞剑城,还需要多少日?”   “按照这样的速度……”洛春秋思量了片刻,才肯定道:“最起码还要小半个月,我们走的实在是太慢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并不是三人不想赶紧离开这片区域,更不是牛车快不起来。而是在他们将要前进的路上,那些马贼设下的许多的障碍,让他们平白多费了许多的心思。   王清霁说道:“那便定在七天之后吧。”   天光破晓清晨到来,又是轮换的时间了。   洛春秋朝着王清霁微微点头,回去唤醒了秋水,入了车厢内直接熟睡起来。   在这种情况里,每浪费一丝一毫的精力,都是对自己和她人的生命不负责,而洛春秋是一个很负责的人。   秋水缓步来到了王清霁的身旁,轻声问道:“你累吗?”   王清霁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在遇到了马贼的第一日后,王清霁便一直承担着守夜的职责,作为三人中最强的那个,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她再强大也依然是后天,没有着无穷无尽的精力。   这些时日下来,秋水看着王清霁原本就显得清瘦的脸渐渐苍白,心中有些不乐意,可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完成分配下来的职责,让王清霁的负担尽量少上一些。   而现在距离王清霁休息的时间,还有着不短的时间。   秋水忽然走到一旁,牵来了那只俘获而来的白马,翻身骑上。   “你会骑马?”王清霁微微抬头,目光落在了秋水的身上,说道:“这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秋水沉吟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可总要做些什么,他们才不会如此嚣张,我们也能睡的安心一点。”   “你想的没错。”王清霁先是肯定了秋水的想法,然后才说道:“但如果这件事情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那么只会适得其反。”   寒冷吹在了马背上的少女身上,吹乱了少女额前的细发,也吹乱了她的心思,秋水忽然问道:“那日,那个什么人说的‘琅琊王氏’指的是你吗?”   对于这件事情,王清霁也显得十分困惑不解,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于莫名其妙,甚至于说得上是离奇了。在缺少足够的情报下,她并没有能力推断出事情的全部真相,但赵英杰话里头的一言两语也让她生出了一点儿猜测。   焚血楼如果像赵英杰所说的那样子,被不同的意志驱使着的话,那么王清霁可以肯定这是其背后的皇室产生了不同的意见,以至于互相碾压内斗。   但在王清霁心里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在陆真没有告诉她焚血楼是皇室的力量之前,她从未想到过想要她死的势力是皇室。   诚然,王清霁也明白自己身上是有着皇室足够来杀她的理由:她和白玄一没有公布世间的婚约。   即便她十分厌恶这件婚事,也明白只要这门婚事一成,大秦皇室恐怕会坐立不安,吃不好睡不好提心吊胆,担忧一百五十年前的分江而治再一次上演。   但这件事情应该是具有相当的保密性的,那些处事的大人物必然明白着这件事情泄露出去后所造成的影响,所以原因很可能并不在这里。   想了许久,王清霁也没有办法确定下背后真正的理由。但是不管知道原因与否,王清霁都不会对眼前的处境有丝毫的困扰。因为只有成功走出这片连绵山脉,她才有那个资格去真正思考背后的原因。   王清霁思虑许久后,才想起要回答秋水的问题,说道:“我不清楚,但很大可能指的是我。”   秋水看了王清霁一眼,旋即收回目光下了白马,看着已经泛起鱼肚白的天空,平静道:“天亮了,走吧。”   她便牵着那批白马,独自一人走在前头。   王清霁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回到了牛车上,拍打了一下牛背。   哞~   老牛甩了甩尾巴,迈起了坚定的步伐,跟随着前面的秋水。   远处那些一直盯着她们的马贼,也再次扬起鞭子挥下。   漫长的消耗战仍在继续着。   作者留言:   PS:这两章都是存稿,最近三天里码出来满意的字就连三千都没有,唉,不知道说什么好……所以两章一起发,并不是加更,就这样吧。    第一卷#第二十一章 乱臣贼子   在第九日的正午时,洛春秋所期待的变化终于到来了。   因为这事情着实希望渺茫与十分不确定,洛春秋之前一直没有说出口,以免王清霁与秋水平白生出希望。   之前洛春秋曾经和王清霁说过,他自己身上也有着不少的麻烦,一路上不会平静下来,所以才在看出了王清霁与秋水的武道修为后,让她们坐上这一趟顺风车。   而现在,就是他的麻烦来了。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被大秦皇室所讨厌的势力,他们通常把这些一概称作乱臣贼子。如果说以王谢二家作为皇室心中的乱臣代表,那么帝魔宗便是一直以来唯恐天下不乱的贼子了。   马蹄声从远到近,带着飞溅的雪泥打破了已经持续九天的僵持局面,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了。   洛春秋站起身来遥望远方,视线开阔之下,终于确定了来者便是他的麻烦,‘帝魔宗’。   “怎么回事?”   车厢内传来一道略微疲惫的声音,显然是在浅睡中被马蹄声惊醒了。   “我的麻烦来了。”洛春秋的语气有些雀跃。   “嗯?”   王清霁伸手掀开门布,从车厢内走了出来,她睡眼尚且惺忪,眼圈甚至略微带上了一丝黑色,显然是休息的十分不充足。   “帝魔宗的人来了。”洛春秋低声询问道:“你现在状态如何?一会儿什么情况实在说不好,很可能需要你出手。”   王清霁微微点头道:“我的问题不大,还是先给我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吧。”   “事情很简单,帝魔宗的人想要杀掉我,再拿走我取回来的那样东西。”洛春秋解释道:“而帝魔宗行事霸道,必然不会容忍有人在旁窥视着,而大秦和帝魔宗之间可以说是血海深仇,合作的可能性也很低,也就是说我们的机会来了。”   “那如果他们联手呢?”秋水不解道:“反正他们之间的目的不会冲突,为什么不先解决掉我们?”   王清霁替洛春秋解释道:“那也是一个转机,不论如何现在这个局面都会被打破。”   就在说话时,马蹄声已然停下。以一位黑衣青年为首的八个人,傲然立于众人的目光之中。   黑衣青年左侧一骑出列,对着占领了东边山坡的马贼高声喊道:“我不管你是哪里的马贼,又或者根本不是马贼,都给我滚远点,不然就去死。”那出列喊话的人身材壮硕,面相凶狠,面对着将近百人的马贼毫无惧色,甚至发出了威胁。   马贼首领听了这话,嘴角只是露出了一个不屑的笑容,一言不发作无视状。   那不屑的笑容让凶狠男子为之一恼,高举起手中马鞭正欲挥下时,那黑衣青年终于开口了:“停下来吧,事情没那么简单。”   “哼。”   凶狠男子冷哼一声,狠狠地剜了一眼黑衣青年,但最终还是回到了后面,没有多说些什么。   黑衣青年夹了一下马肚,让身下黑马向前走了一段距离,来到了一个十分敏感的位置时,淡然问道:“你们应该跟了那三个人很多天吧?”   马贼首领听到黑衣青年这话,犹豫了一会,终究回答道:“不错,你是要合作?”   如果黑衣青年答应的话他倒是十分乐意,反正他得到的任务只是杀人,不管过程如何,只要完成了就好。   就在此时,一位马贼来到了首领旁边,声音低沉道:“那些是帝魔宗的人。”   马贼首领瞳孔微缩,却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示意自己已经知晓。   黑衣青年露出了一个善意的笑容,温和道:“当然可以合作,只是……”   话还没说完,洛春秋便高声打断道:“什么时候,帝魔宗的人还能和大秦边防军合作了,真是天大的笑话。”   寒风呼啸,大雪纷飞,此刻众人所处的天地本就一片阴沉色,让所有人心上都蒙着一层阴郁。在洛春秋这句话之后,沉默与肃杀的气氛便显得更加可怕了。   “你以为这样的话,就能改变你的命运吗?”帝魔宗有人打破了沉默,反击道:“无论今天发生了什么,明年今日仍旧是你的祭日,洛春秋。”   洛春秋回以冷笑,嘲弄道:“那你倒是过来杀了我啊?”   这一道小插曲并没有将在场诡异的寂静打碎,三方仍旧是互相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洛春秋重新坐了下来,看了眼王清霁,问道:“你觉得接下来会怎样?”   “不知道。”王清霁很诚实的回答道:“我不擅长这些。”   “嗯,好吧。”   洛春秋有些无奈地将目光转到了秋水身上,换了个说法,问道:“如果你是那位黑衣青年,你会怎么做?”   秋水听了这个问题,沉思了一会儿,一如既往地耿直道:“我会先做好交代下来的事情,其他的放在一边。”   “如果双方仇恨稍微浅上那么一些,大概就是按你说的来做了。”洛春秋玩味道:“可是现在我们三人仍有着余力反抗,帝魔宗那人也明白了这个事情,没有其他原因的话,他定然不愿意做出头鸟。”   “而另外那些上马为贼的骑兵,心思就更好猜测不过了。既然当着兵,那就肯定明白帝魔宗这颗大秦的毒瘤是有多么的恶心和可恶,要不是任务在身,恐怕第一时间就要杀了这帝魔宗的八个人。”   王清霁摇了摇头,轻声道:“我觉得结果很快就会出来。”她的目光落到了那位帝魔宗的黑衣青年身上,说道:“他应该是一个很自信的人。”   纵然说出了应该两个字,王清霁的语气却格外的肯定以及确定,这是源自于她内心之中的感觉。   与此同时,黑衣青年也感觉到了王清霁的目光,转过了身子迎上了这道平静的目光。   然后,他高举起马鞭,重重挥下。   咴~   所有人的目光一同看向了黑衣青年,与他身下那匹狂奔着的黑马之上。   黑衣青年与王清霁三人中间只有短短不到数百米的距离,除非中途刹停,否则不消片刻后黑衣青年就会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此刻的马蹄声宛如雷鸣,将一切沉默踏碎。   “你说的不错,现在看来他的确是一个很自信的疯子。”   洛春秋轻叹一声,再说道。   “又或者说,帝魔宗首徒就没有过不是疯子的人。”   作者留言:   PS:    第一卷#第二十二章 摄魂(第一更)   “要让他停下来吗?”   “拜托了。”   秋水点点头,迎向那疾驰而来的骑马青年,步伐渐渐由慢变快激起一阵积雪飞舞,腰间长天剑已然出鞘,剑势一往无前。   剑吟响彻于寂静的荒野之中,漫天风雪随着清亮的剑吟凝聚成势,随着那个单薄的身影袭向了黑衣青年。   这是一条算不上漫长的道路,对于一心一意的两者来说只不过是眨眼之间。   黑衣青年的视线之内已经全是灰白了,在他的感知之中那锋利的剑气已经铺天盖地而来,要将他埋葬在这一剑与风雪之中。   一道诡异的光芒忽地亮起,为灰白色的世界添上了一丝不可言喻的恐怖,奇诡而阴森的气息在悄无声息间渗入到秋水的心中。   席卷漫天风雪带着无匹威力的冷厉剑势,为之稍稍一顿。   但那只不过是合眼睁眼一霎那罢了,在下一刻,稍微停顿的剑势没有丝毫的衰弱意头,甚至变得比先前更为凶猛了。   与此同时,那道散发着摄人心魄的诡异光芒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容,一柄通体纯黑色的长剑,而这柄黑剑在空中划过了一条让人赏心悦目的弧线落在了风雪之上。   这场相遇并不美丽,非要形容的话只有粗暴两字了。   铛!   嘭!   萦绕在秋水身边的雪花轰然炸开,飘舞空中,最后又回归于大地之中。   而黑衣青年身下的那匹马作凄凉叫声,前肢高高仰起随后倒落在雪泥地上,只剩下了微不可闻的喘息声,显然是活不下来了。至于接下了这一剑的黑衣青年在马倒地之前,就已经脱身离开,借力后退。   “不错,你很强。”   黑衣青年站稳了身子,用着冷漠地声音说道:“你的名字有资格让我记住,说出来吧。”   他那些来自于帝魔宗的同伴们听了这话,脸色不禁变得古怪起来,互相对视了一会,却无一人说话。   “我知道我很强。”秋水平静的点了点头,说道:“可我不想告诉你名字。”   “有意思。”黑衣青年脸上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沉吟了片刻后,故意压低声音说道:“那么……如果我说,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帮你们把那群人给杀光,你愿意吗?”   秋水陷入了沉思之中,然而片刻后仍是摇了摇头,十分认真地说道:“我还能握住我自己的剑。”   “哈哈哈哈!”   黑衣青年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忽地大笑出声说道:“那你好好记住我的名字,陆九卿。”言罢,一剑如黑夜降临,带着世间人心之恐惧,断然挥下。   秋水顿感身心发冷,一道充满着扭曲与疯狂的视线自黑光中露出。疯癫,矛盾,杂乱无章以至于毫无逻辑的念头在秋水脑海之中不断滋生着,将她原本至为洁净的剑意染上了一丝恶心的黑色。   “大九式摄魂魔剑,帝魔宗居然有人练成了这一道剑诀!”   位于后方的洛春秋看着那一道剑光,脸上全是讶然之色,正当他想取出怀中那把戒尺时,场中又生出了变化。   “你这也配用剑?”   秋水沉声质问,手中长天化作匹练,迎向了陆九卿这邪诡莫名的一剑。   “你真的有趣。”   陆九卿盯着秋水没有丝毫杂质的眼神,笑容越发诡异阴冷,那眼神若要形容的话,只能说是看到了什么有趣到令人无法自拔的玩具一般。   铛!   光华绽放将阴沉的天照亮,两人手中长剑以剑尖互抵,脚下不让分寸。   不管其他两方有些什么反应,王清霁与洛春秋也不可能再旁观下去,在简单的交流之后,王清霁一人迎向那蠢蠢欲动的帝魔宗剩余几人,而洛春秋则是从怀中掏出了一把戒尺走向两人交战之处。   王清霁骈指为剑,剑气顿生,看向那之前喊话的凶狠男子。   “越界者,死。”   白色的大地上出现一条清晰的划痕,将一切不该有的心思斩灭。   一种十分强烈的死亡预感涌上了这些人的心头,让他们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僵硬起来,而那位直面着王清霁目光的凶狠男子,早已经面色苍白到几乎站不稳的地步了。   而另外一边,快要走到了两人身旁的洛春秋将胸中郁气吐出,再是高举起手中那把不见一丝尘埃通体亮红色的戒尺,隔空重重挥下。   一股浩然正大的气息随着戒尺的挥落而生,那种让人舒适的气息就像是有一轮光日破开了头顶的乌云,将自身的炽热尽情施放,破去世间一切黑暗。   空气泛起一阵肉眼可见的波动落到了黑剑之上。   “咳。”   陆九卿一口黑血喷出,身形爆射而退,在雪地上留下了两道清晰无比的沟壑。   “九阳尺,不错。”   他继续咳嗽着,以黑剑为仗伫立在雪地之中,双腿微屈陷于沟壑的尽头处,样子十分的狼狈。   只是这一尺,就让他受了不轻的内伤。   原本看着陆九卿受伤,发出了嘲笑的马贼们在听到了九阳尺这三个字后,都不由得沉默了下来,没有再次进行任何的嗤笑与讥讽。   因为他确确实实在全力对拼之中,将九阳尺的一击接下了,哪怕洛春秋用不出这柄九阳尺千分之一的威力,陆九卿终究是没有死在这一击之下。   这就已经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了。   “别继续了。”   洛春秋叫停了想继续追击的秋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说道:“他没那么好杀的,你别冲动。”   秋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看了一眼王清霁那边的帝魔宗门人后,才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先回去吧。”   洛春秋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和秋水一同回到了牛车处,直接爬上了车躺倒下来,仿佛已经没有任何的余力了,注意到这一幕的人不禁生出了一些心思。   事情已经暂时停歇,王清霁身前那道痕迹也渐渐添上了些白色。   她不再看着马贼与帝魔宗那些弟子,背负双手漠然转身,于风雪之中淡然而行,就像是身后那些人全然不存在一般。   越是这样的平静和淡然,便越是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刚才那一道不深不浅的痕迹,确切的给了他们死亡的预感。   哪怕是疯子也想要灿烂而死,更何况他们并不是全然疯狂。   陆九卿重新直起腰身,带着古怪而神秘的笑容回到了队列当中,盘膝坐下疗伤。   “那现在怎么办?”秋水忽然低声问道。   洛春秋轻笑一声,戏谑道。   “等着吧,他们该忍不住的。”    第一卷#第二十三章 在那之前(第二更)   那从未出来过的太阳似乎已经离去,剩余的星光也无法破开密云,天地只剩下了一片漆黑,还有在风中摇曳的微弱火光。   自正午那一战结束之后,局面就陷入了怪异的僵持之中了。   因为是两边共同目标的原因,王清霁三人不敢贸然而行,选择了原地休息恢复精力,而另外两方没有太好的办法下,也就随着他们驻扎在这片没有太多起伏的雪原上了。   此时,在一处微微起伏的土丘之上,一位身穿灰色衣衫的男子来到了马贼当中,带来了另外一道手谕。   马贼首领接过了手谕,认真地看了好几遍,直到那浓眉紧锁不已之时,才将手谕放在了一旁,说道:“朝令夕改,这不是一件好事情。”   “那不重要。”灰衣男子神色平静,提醒道:“你需要做的只是接受这道命令,然后完成。”   马贼首领看了眼另外两处篝火所在,沉声道:“就凭现在这点儿人手,做不到你要的事情。”   “三公子已经亲自来到了。”灰衣男子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说道:“无论是帝魔宗那些渣滓还是那三个人,势在必得。”   “但是……”马贼首领的声音有些踌躇,像是在顾及着什么似得。   灰衣男子看到了这个反应,思虑许久才说道:“挽剑池上有着不小的变故,你可以放心了吗?”   “既然如此,好吧。”   马贼首领终于下定了决心,挥手唤来了传令兵,吩咐道:“今晚子时,做好准备。”   ……   噼里啪啦!   微弱的火光在风中摇摆不定,映在三人的脸上忽明忽暗。   洛春秋灌了口水,将口中干粮咀嚼吞咽,随意说道:“这几日过来,我们还是第一次坐下在一起吧?”   秋水不理会,只是点了点头,又将目光放到膝上的长剑上。   王清霁抱着礼貌的想法,接了一句:“是的,第一次。”   “那……”洛春秋有些尴尬的摸了摸下巴,脑子忽然冒出一个想法:“你们喝酒吗?”   王清霁善意地摇了摇头,平静道:“滴酒不沾。”   而秋水则是直接问道:“酒是什么?”   “酒?”洛春秋脸上出现了玩味的笑容,诱惑道:“那是很好的东西,一醉解千愁,可以将你所有的烦恼都消灭的一干二净,要来试试吗?”   他伸手取来了包裹,从中取出了一个酒囊,带着古怪的笑容摇晃了两下子。   然而,秋水看着他,认真地摇头道:“现在的我没有烦恼和忧愁,所以我不需要酒。”   洛春秋看着少女认真的表情,尴尬之中又有些愕然,最后只能一笑置之。   “收回去吧。”   王清霁看着远处山坡上的马贼,轻声道:“喝酒误事,小心为上。”   洛春秋无奈地把酒囊放回包裹里头,向后一躺看着阴沉的天空,声音带上了些压抑的味道:“你们难道不害怕吗?”   他目光一凝,再问道。   “难道说你们两人还有着保命的后手?”   听了这话,王清霁心里也不禁生出了些奇怪,反问道:“你身负重任,难道就没有人接应吗?”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有还是没有。”洛春秋叹了口气,说道:“我这边的事情很复杂,牵扯太多的人和事了,那边很可能还在扯皮呢。”   “那你呢?”他看向了王清霁,好奇道:“像她那种挽剑池的人生死由天很正常,可你并不是挽剑池的人吧。”   王清霁微微点头确认了他的说法,说道:“我确实不是挽剑池的人,至于后手……我也不能确定,家中那位长辈何时到来。”   “也就是说,还是要靠我们自己啊。”洛春秋洒然一笑,作不在意状说道:“我们可以活下去的,是吧。”   秋水十分认真地接话道:“那是一定的事情。”   ……   “你伤怎样了?”   一位长相很稚嫩的女孩走到了陆九卿身旁,语气十分玩味:“九阳尺呢,可不是好吃的,被先生打手的感觉怎样啊?”   陆九卿冷笑了声,头也不回地说道:“阴萝,你大可以去试一试,看自己死不死。”   “哦?”名叫阴萝的女孩伸手捂嘴,装作惊叹道:“我不像你这么了不起,可不敢伸手去挨那一戒尺呢!”   陆九卿冷哼一声,漠然道:“那你闭嘴吧。”   “唉,我过来可是好心提醒你一件事呢。”阴萝啧笑了一声,惋惜道:“今日那拦着我们的青衣公子哥,比起那个小女孩和书生,要可怕上不少哦。”   她舔了舔嘴唇,微微俯身靠向陆九卿耳旁,低声道。   “这次我们还是想想,该怎么活下来吧。”   “呵,我们?”   陆九卿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少女,冷笑道:“你这个我们,有点意思啊。”   阴萝耸了耸肩,眼珠一转,似笑非笑地说道:“我本来就是很有意思的一个人呀,那你现在是不是在想要不要杀了我呢?”   “我可听师傅说过,你最喜欢就是把那些美好给亲手毁灭呢。”   陆九卿看着阴萝那故意裸露出来的精致锁骨,平静地说道:“你说的不错,可你算不上有趣,我们更是可笑。”   “那挺好的。”阴萝丝毫不在意话中的嘲讽,自得其乐道:“我不用担心被你杀,心里就很舒服啊。”   陆九卿站起身,右手提着那把不详的黑剑,看向远处牛车旁那三人,淡然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说活下来这三个字,难道要做的不是把他们全杀了?”   阴萝的笑容凝固了下来,咬牙切齿道:“你难道真练剑把自己练疯了?今天那个人的余光看着我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死去,这是你也做不到的事情,你明白他有多强了吗?能不能别发疯了啊?”   一连串的质问就像是连珠炮一样打在了陆九卿的身上,尽管阴萝特意压低了声音,可那激动的神情依然引来了其他人的注视。   陆九卿看着阴萝那认真而急切的神情,久久不语。   在这一刻,他的心里仿佛多上了些什么不能道明的东西,但这种莫名情绪很快被他撇在了一旁。   “他们应该就在今晚动手,小心点。”   陆九卿于风雪之中缓缓而行,形单影只。    第一卷#第二十四章 于那之中   在开启战端之前,所有人都已经感受到了那股风雨欲来的压抑气息。   哧!   凄厉的羽箭划破了空气,就像是清晨时的公鸡打鸣,在一瞬间撕裂了深沉的夜色,带来了暴风雨。   射箭的人似乎是有着不弱的修为在身,即使隔着如此远的距离,箭矢仍旧有着不浅的力道,深深地钉入了雪泥地之中。   紧接着便是如雷蹄声响彻于尘世之中,近百马贼带起飞雪汹涌而来,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冲向的是帝魔宗那八人。   “走?”   洛春秋在箭矢带来了刺耳声时,就已经翻身上马,结果发现马贼冲刺的根本不是己方后,不由愣了一会,问道:“现在怎么办?”   秋水说道:“有人来了。”   焚血楼的人正在不急不缓的向着三人走来,而最前头的人却不像之前他们所见的身着白衣,反而是一身黑金色的华贵衣裳,有着一股从容无比高高在上的气势。   “惊扰清梦,还请见谅。”   领头的黑衣男子停下了脚步,朝着王清霁自我介绍道:“在下赵无垢,特意来为清霁姑娘解决这些帝魔宗的匪徒。”   王清霁想起之前遇到过的那位赵姓,心中已然有了些猜测,便问道:“来意。”   “无他,只是想请清霁姑娘走一趟帝都,随余看那红墙白雪罢了。”赵无垢微微点头致歉,轻笑道:“还望清霁姑娘能体谅一下在下的苦衷。”   远处刀剑声喑哑,眼睛余光之中还能隐约看到那染红了的雪,在此刻谈风月之事,确实有着一种极为浪漫的气氛。   只可惜,想谈的人心思不纯,被谈的人更不想谈这事。   王清霁冷声问道:“为什么?”   女扮男装被识穿了这件事情,没有为王清霁带来一丝一毫的讶异,在赵无垢心中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否则王清霁也配不上神秀集上的评语了。   赵无垢反问道:“这个为什么,是指的什么呢?”   王清霁不答。   而秋水已经将手按在了腰间长剑之上,杀意凛然。   赵无垢将秋水的杀意置之不理,嘴中吐出三个字,“白玄一。”   “白……”   王清霁终于不复淡然之色,秀眉微微蹙起,冷声道:“我明白了。”   不需要再进一步的交流,王清霁就已经明白是白玄一那边出了些什么问题,将这牵扯了许多利益关系的婚约暴露出来,以至于发生了现在这种事情。   但是,王清霁仍旧想不明白,这为什么要请她入宫,这难道不是引起双方怒火的做法吗?王清霁只觉得,这做法十分的智障以及难以理解,除非背后还有些原因是她所不知道的。   然而这些都不妨碍她做出拒绝的选择。   王清霁不再说话,只是从袖中伸出了那宛如白玉般的手,翻手向上五指摊开。   雪花飞舞之际,来自于幽泉之中的紫红色光芒再次绽放在世间,令人心醉不已。   “真美。”   赵无垢仍然平静着,嘴角甚至勾勒起一丝弧度,浅笑道:“余也想看看自己与雏凤第四有着多少的差距。”   王清霁轻声道:“那你看好了。”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光芒化作一线穿空而过。   刹那芳华,红莲于浊世盛放。   这一剑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当空中那朵极尽妖艳色彩的莲花虚影出现时,哪怕是正在厮杀不断的马贼与帝魔宗弟子也不由得停下了手,看着那朵莲花发愣。   直至花瓣散落红莲隐匿,厮杀声才重新响起。   而在王清霁与赵无垢直接,出现了一道‘鸿沟’,这一道‘鸿沟’湮灭了飞雪,撕裂了空气,斩灭了狂风,以一条笔直的线条,连接了她与他。   又止步于他的眉心之前。   一切声音随风远去。   片刻寂静,赵无垢才回过神后,倒吸一口冷气,踉跄着倒退了几步,而在他腰间则有玉碎声响起,几点晶莹洒落在雪地之上。   过了好会儿,他才强自冷静下来,喃喃自语道:“余,确实不及也。”   王清霁看着那群挡在他神情的白衣死士们,没有着急着再次点出第二道剑指,而是将双手背负身后,傲然而立。   有人猜测她无法再次点出这一道恐怖异常的剑指,但更多的人并不想用生命去猜测这是否事实,所以他们理所当然的沉默着,等待赵无垢真正回过神来给出下一道命令。   秋水与洛春秋也来到了王清霁的身旁,替她稍微分担一些压力。   “要杀了吗?”秋水问道。   “先别。”洛春秋冷静道:“等一下那边的结果,再做决定。”   空气微微波动,王清霁的声音传入了两人耳中:“我还有一战之力,你们可以放心。”   洛春秋心里稍微安稳了一些,心中的不安稍微平淡了些。旋即,他将目光放到了另一边的战场之上。   帝魔宗已经有人被杀死了,死的是那个一开始叫喊的凶狠男子,大约是因为给了人深刻的印象,所以他死的是最快的那一位,死相也不太好看,甚至说得上有些恶心。   至于那位陆九卿,倒是活的好好的,即使马贼们已经知道他受了不浅的伤,但仍然刻意地先行围杀其他人,将陆九卿留在最后处理。   除了这两人之外,最吸引洛春秋目光的是一位稚嫩的少女,她挥动着一条挂着铃铛的长绫,在马贼砍杀之中的纤细身影如同蝴蝶穿花一般飘然自在,而那个看起来十分轻巧的铃铛落在马贼胸膛上的时候,往往能带来一阵鲜血喷出,挥洒空中。   除此之外,剩下的其他人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了,在洛春秋看来十分的寻常普通,远不需要他在意。   “这么看来,最后会是那群马贼惨胜啊。”洛春秋心里默默做出了判断,传音入密道:“那边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们要准备动手了。”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朝廷一方突然动手,可在现在看来结果倒是挺不错的。   尚有余力的王清霁,能够和陆九卿不相上下的秋水,还有身负九阳尺的自己,洛春秋只觉得局势已经很稳,基本不可能生出什么意外了。   但他心中还是有着一丝不详的预感,像是有些什么还在一旁窥视着,蠢蠢欲动。   而此时,白衣死士们露出了一条通道,藏在人墙之后的赵无垢重新出现在三人眼中,语气赞叹道。   “余定要将你深锁宫中,只能做一只望墙兴叹的鸟儿。”   作者留言:   PS:这张是正常更新    第一卷#第二十五章 远那之外(第三更)   一阵风,带起了数不清的雪粒。   人的背后是一座入云山峰,人的面前是一座湖,而湖中有两位不期而遇的人。   一人立于湖中薄冰之上,身着素白衣裳,面容清丽如易水,淡然如远山朦胧,眉目间已是看透世事的沧桑,但此刻她微微蹙起的眉毛,显得即便是她也对这场相遇有些意外。   而另外一人穿着一身大红色长袍,脸上套着一张无孔面具,面具之上是一团熊熊燃烧着的烈焰,将一切窥视面具下的目光焚烧殆尽。   “谢青莲。”   火焰面具之下是一把深沉的男声,带着缅怀过去的语气,如同火焰雀跃般说道:“好久不见了,过的还好吗?”   谢青莲神色有些复杂,但声音却仍旧保持着冷静:“二十年恍若一日,人生大概无所谓好与不好,总会习惯的。”   她的语气终于发生了变化,变得沉重了许多。   “元季风,你消失了这么多年,是因为戴上了这张面具吗?”   元季风,也就是带着火焰面具的男子,沉默了片刻后,点头道:“原因其实还有很多,但你说的的确是最为主要的那个。”   谢青莲再问道:“所以你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有一个人杀了一个很不错的后辈,所以我就来了。”元季风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回忆了片刻之后,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好像是叫做王清霁吧。”   自‘王清霁’三个字说出来的瞬间,天地间的风雪骤然停下,浓重如墨的铅云不知何时已然散去。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清辉月光凝聚成线,落在谢青莲的指尖之上,如同斩不断的思愁乱如麻。   谢青莲伸出左手将凌乱的线顺直,以虚空为琴座,其上有五十弦皆然晶莹剔透,一弦一柱醉人心。   “你知道她是谁吗?”谢青莲手指微屈,已然按在了弦上,冷声道:“你也应该知道我有多么不喜欢你们。”   “唉。”   元季风轻叹一声,无奈道:“我此行并不是为了杀人,只不过想吸纳新鲜血液罢了,以她的资质再加上我们能给出的机缘,完全有望三十年内登临城主之位,纵横天下。”   “呵呵”   谢青莲笑的十分讽刺,说道:“白玉京,的确是很多人心向神往的地方,可清霁她从不需要那些旁门邪道,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手段。”   “何必呢。”元季风再次叹息道:“难道你就非要阻止我?你应该也感觉到了,那边和山上都热闹着,局势不见得怎么好。”   月辉之下的谢青莲宛如回到了如花年华,她那山川之间泛起了一丝碧波,惊艳如若天仙临尘,足以叫人一生休有片刻能忘掉。   “我相信清霁。”   话音落下,随之而起的是清靡靓丽的锦瑟之音,斩断理不尽的思愁与过往年华。谢青莲闭上了眼睛,将一切情绪掩埋于心中。   随着霏霏之音而来的是一道极为婉转的锋芒,它并不锋利,也说不上霸道,就像是一阵微风拂过了万物,停在了人心之上。   明媚的湖光山色不知何时生出了极为好看的变化,湖水自然而然地朝着两侧分开,露出了畅游湖中的鱼儿,鱼儿无力在湖底泥泞翻滚着,悄无声息死去。   这一道锋芒自谢青莲玉指挥落而起,在空中起绕了不知多少的弯弯曲曲,走过了多少的年岁才来到了元季风的身上,将要落在了他的心头之上。   元季风这才从那红袍之中伸出了自己的手,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那只气血旺盛红润的手掌平静地迎接上了这一道温柔的锋芒。   那张印刻着火焰的面具,此刻仿佛真正燃烧了起来,于是他的掌心也燃起了一道雀跃的光焰。   元季风手上这道雀跃的光焰,谢青莲的温柔婉转锋芒,在这座无名雪峰之下湖畔之前相遇了,然后空气中出现了无数道肉眼可见的刮痕,就像是有人用空气裹着很多根线索,然后线索摇动导致出现了这一副景象。   在下一刻后,细线与火焰一同炸开,所有隐含在其中的力量于瞬间爆发出来,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下来。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两人之间的一切都在爆炸的瞬间所崩解为虚无。雪、水、还有泥土,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一个深不知几许的圆形大坑。   哗啦啦啦!   世界重新活动起来,湖水倒灌而入,想必在不久之后这里就会被填满,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   微风吹起,谢青莲结好的鬓发于风中仍然是一丝不苟,她的容颜没有了刚才的明艳之意,重新睁开的眼睛里没有了任何的情绪,平静如往日不变。   即使谢青莲年纪已经不小,可她的眼力没有丝毫的衰减,仍然能够清楚的看到元季风颈脖处的鲜红,看到他迎向锋芒的那只右手,紧握又松开,不断地重复着这一套动作。   “清修二十余年,你确实强了太多。”   元季风看着因为湖水流动,身形略有起伏的谢青莲,平静道:“实在是很有意思,当年还仰慕我的世家少女,想不到有一天能走到与我并肩。”   今晚的他忧愁太多了,以至于又长叹了一声。   “停手吧,我杀不了你,你也杀不了我,再打下去也没有丝毫的意义。”   谢青莲微微点头,淡然道:“你说的不错,可胜负还是要分出来的。”   “你说的也对。”元季风认同了这个说法,想了一会儿,说道:“山上或者那一边,你选什么?”   山上分出胜负的时间要长上很多,而那边的胜负想必在一会儿就分晓。如果谢青莲选择等待山上那边的结果,两人无疑要在这里互相对峙等待许久。而选择那边的话,如果她坚信的王清霁输了,那她好像只有耍赖这一个办法,但耍赖只是一时间的事情,元季风做不到的事情,终究会有其他人找上门。   坦白说,平日的谢青莲不太愿意做这种选择,因为这种感觉是她很不喜欢的事情。   然而今日不同,她对一个人有着相当强烈的信心,所以她没有丝毫犹豫的说出了那一个名字。   一个很简单的名字。   作者留言:   PS:随便看了一眼,刀片还差十块就够了,但是我要出门了,所以提前更这一章了    第一卷#第二十六章 问心(第四更)   王清霁听着这话,心里却没有太多的想法和波动,甚至觉得有些可笑,可笑之后便是平静与淡漠。   她没有再问为什么,也不想知道其中究竟有多少个什么。她深知自己的身上已经牵扯了太多的线条,若是这每一条线的来源她都要问一个为什么,那么她还练武来干什么?   从最初到如今,她都没有忘记过自己的初心,练武是为了求一个自在,而这个自在或许要染上很多的鲜血,但她没有空闲去在意这些。   王清霁仿佛听不到赵无垢的话似的,微微转头看向了陆九卿那边,像是在期待着浴血奋战的他会有怎样的结果。   即便是被这样无视着,赵无垢仍旧强行将心中的怒气压制了下来,用着十分平静的语气说道:“除了她,全杀了。”   一声令下,白衣死士们再无退路。   秋水与洛春秋同时迎向焚血楼的白衣死士们,两方甚至十分默契的将战场转移了位置,留下了王清霁解决赵无垢。   “陈灵纳,见过王大小姐。”   健壮有力的步伐落在雪地上,发出踏实的声音,一位穿着灰衣腰佩长刀的男子挡在了赵无垢的身前,接过了王清霁漠然无情的视线。   王清霁淡然道:“这就是你的依仗?”   “不错。”赵无垢的声音很响亮,显得十分有把握。   而陈灵纳的左手已经按在了刀鞘上,右手握着刀柄,身体微微前倾,蓄势待发。   赵无垢冷笑一声,说道:“旁人或许不知道你的情况,可我却很清楚你身体的情况,此刻的你根本就无法再使出刚才那般恐怖的剑招了!”   “哦,谢谢你的提醒。”   王清霁只是伸手捻了一枚雪花,平静地道了一声哦。她的动作很是随意,就像是拂去衣肩雪花一样洒意从容,令人生出恼怒之意。   “装腔作势。”   随着赵无垢一声冷哼的落下,陈灵纳顺势出刀。   刀锋出鞘,一丝血色逸散空中,刀势浑然天成,进退有度,哪怕是王清霁也没有发现这其中有些什么样的破绽。   然而杀人哪里需要些什么破绽,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罢了。   王清霁手背其中一枚莲花瓣再次亮起光芒,指尖一点微红,身形微微倾侧躲开了这一刀,内劲倾吐将要落下。   从出刀到她侧身躲开再到一指点落,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但在这一指将要点落之时,陈灵纳手中那柄长刀竟不可思议地回防过来,截住了这一指的点落。   铛!   光火四散,王清霁飞身后退,眼中有微微讶异之色。   “哼,果然六扇门那群人就是不靠谱,还好我早有准备。”赵无垢原本自信的神色弱了不少,但仍然保持着强硬说道:“我倒看你能不能赢过这把刀。”   “刀?”   王清霁看着那把再次袭来的长刀,发现比起前一刀来说,这一刀发生了些说不明的变化,给人一种很别扭的感觉。   这一次她没有选择躲闪,而是争锋相对。对着落下的刀锋,以各种手法侧击刀身,消弭附在其上的内力。   铛铛铛铛!   接连不断的声音响起,就像是一首振奋人心的战曲,直至两人抽身而退才停歇下来。   “这刀,不错。”   王清霁先是赞叹了一声,然后又是很认真地说道:“但人差远了。”   这是毋容置疑的事实,陈灵纳只不过是被手中那柄古怪的刀所驾驭着,所以此刻的他虎口已经全然裂开,握刀的那只手在寒风之中不住颤抖。   “殿下,还请先行离开。”   陈灵纳重新握紧了刀柄,沉声道:“接下来我无法照看着你了。”   赵无垢此刻才明白六扇门的情报错的到底有多么离谱,什么无法久战简直就是在放屁。至此,他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啐骂道:“真是该死,我回去定要找他们算账。”   他的计划已经想的很美好了,以最开始的诸般嘲讽,让王清霁愤怒之下使出全力一剑,耗费精力。再以陈灵纳手持魔刀牵扯消耗,最后达到活抓王清霁的目的,完成那位老祖宗交代下来的任务,在一众皇子间脱颖而出。   为了这一次看似鲁莽的行动,他花费了不知道多少的人情与手段,才换来了今日这样的局面,却不料在最有把握的地方失手,实在是可笑至极。   赵无垢不再感慨,在陈灵纳的掩护下顶着王清霁的视线,将数位白衣死士唤来,随他一同离去。   王清霁只是默默看着,没有试图去越过陈灵纳的阻拦击杀赵无垢,她觉得陈灵纳会付出自己的生命去挡,为主而死,大约是他这种人生来就铭刻在血脉里头的。   但是,   那又如何?   “说过的话,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陈灵纳脸色一变,那把鲜血流淌着的长刀蓦地带着他的人拦在了王清霁的面前,看着仿佛拢聚了此间所有光芒的指尖,一刀挥落。   带着王清霁诸般情绪,极尽后天所能的至强剑意,打偏了刀锋,带起了许多的鲜血与不少的残肢,跨越十数米落在了赵无垢的肩上。   “啊~~~”   这实在是,很是让人心情畅快的惨叫声。   “可惜了。”   王清霁看着那分离出去的右手,心里暗叹一声,两人之间的距离终究是太过于遥远,她也不是巅峰之时,这突如其来的一剑却是没能杀了赵无垢。   陈灵纳低头看着手中长刀,久久不能语。到了这个全盘皆输的时候,陈灵纳也没有了拼死拼活的想法,只是重新抬起头看着王清霁,任由鲜血随着刀身滴落成线。   王清霁自然是不会看着他的,她将目光放到了自己临时的伙伴之上。洛春秋用的也是一柄剑,只不过较之寻常剑器来说短上了不少,使得他在围攻之下有些捉襟见肘,稍微狼狈甚至有几处见红。   秋水则不同,若是说洛春秋那边维持着一个古怪平衡,地上不见几条尸体的话,那么秋水则是以自己有些骇人的伤势换来了一片鲜血。在王清霁看过去的时候,白衣死士们已经不剩下几个了。   而更远的那一边,帝魔宗的弟子已经死剩两个了,剩余二十来位马贼将陆九卿与那使长绫的女孩儿围困在中间,没有着急着进攻。大概是马贼首领发现事情失败,不想再继续浪费手下的性命了吧。   今晚的这一切似乎已经要落幕了。   “让他们离开吧。”   陈灵纳忽然说道:“我们已经输了。”   这话实在是莫名其妙,王清霁甚至于懒得回答,只是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个无理又无力的请求。   “这把刀的名字叫做血渊。”   陈灵纳举起了手中长刀,被染红的刀身此刻散发着妖异的光芒,尽管很是黯淡却真实不虚,他眉目渐冷说道:“我还有最后一刀的力量,而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消息告诉你。”   “然后呢?”   王清霁漠然道:“以此换来你和他们的性命?”   陈灵纳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们你可杀可不杀,这对于你来说并不算些事情,这个交易很值得。”   王清霁沉默了片刻,在陈灵纳的注视之下,终于是点下了头。   那高举着的长刀落下,插入到雪地之中。   陈灵纳松了口气,大喊道:“停手吧。”   一声令下,焚血楼白衣人们皆然后退,回到了陈灵纳的身后。   “说吧。”   王清霁静静看着他,等待着所谓的消息。   “夜……”   陈灵纳张大了嘴巴却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奇怪的声音。   一把锋利的匕首贯穿了他的喉咙,染血的刃尖让人心生厌恶。   噗通,鲜血喷洒一地。   王清霁放下了自己来不及阻止的手,沉默地看着地上的尸体。   “真是让人恶心。”   作者留言:   PS:这章是月票加更,错字我会修改了    第一卷#第二十七章 别离 (第五更)   黑夜已去,天空久违地放晴了。   单薄的阳光落在人的心上,将昨夜余下的最后一丝阴霾排散一空,让人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   王清霁收回了掀起窗帘的手,让厚布重新挡住外头的寒风,保持着车厢内的温暖,闭目养神。   在陈灵纳死去之后,她终究是限于身体精神疲惫的原因,没有对那些剩余的死士们痛下杀手。在象征性的杀死了几个之后,便任由他们作鸟兽散去了,而那把古怪的刀,最后还是被那些白衣人带走了。   紧接着,他们便直接离开了战场,行至处一密林才停了下来,稍做休息。   至于帝魔宗与那些马贼们,爱怎样便怎样吧。反正以他们那个样子短时间也造成不了什么威胁了,等到他们重整旗鼓之时,王清霁一行人也早就离开了这处寂寥的雪原了。   车厢内不止一人,还有着一位受伤不轻的秋水,此时少女已经熟睡了过去,睡相很是安心的样子。   在外头的则是昨晚消耗最少,体力精神保存的最好的洛春秋。尽管说是这么说,可只不过是半斤八两的差别而已。   车厢内的两人在浅睡中过去了不知多久后,才被洛春秋的声音所唤醒。   “我刚抓了条鱼煮了个汤,你们下来喝一碗热下身子吧,而且今天天气挺好的,晒一晒阳光也不错。”   王清霁有些不太情愿地醒了过来,伸手揉了揉自己迷糊的眼睛,将腹中浊气一口吐出后,才是真正的苏醒了。   秋水的样子没有比她好上多少,甚至于说更为糟糕。在听到了洛春秋的话后,少女睡眼惺忪微不可闻地唔了一声,仍旧蜷缩着身子躲在温暖的被褥里,不愿起来。   这有些出乎意料的一幕,不禁让心情松懈下来的王清霁挑了挑眉,然后才是小心翼翼地离开了车厢。   外头天气确实很好,温柔的阳光落在缓缓而流的溪水上,那一片片薄冰闪耀着说不上刺眼的光芒。若是极尽目力放眼望去,这一条溪水就像是盘踞在雪原上的银龙,   洛春秋正坐在一块被擦拭干净的圆石上,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脸上挂着恰意的笑容,正美滋滋地喝着。   “中午好,休息的怎样?”   洛春秋放下了手中那碗鱼汤,转头看向王清霁,猜到了秋水尚在熟睡的他故意压低了声音:“出来走走挺好的,车厢里两个人确实有点不够地方了。”   “还行。”   王清霁点了点头,俯下身子拿过一个洗干净的大碗,盘膝坐下拿起勺子盛了碗鱼汤,尝了口味道。   鱼汤很是鲜美,鱼肉也算得上是好吃,王清霁喝完了最后一口鱼汤后,心情不禁又好了一些。   王清霁放下了手中的碗,走到溪边双手捧起些冷水覆面,揉搓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将还有些迷糊的心神彻底醒来。   洛春秋不禁皱起眉头,善意提醒道:“你不必如此,接下来应该都没有意外了。”   “你忘了昨天陈灵纳最后说的话了吗?”   王清霁微微摇头,精致的睫毛闪动了一下,将那滴悬挂在上面的水珠滴落,认真地说道:“不可以掉以轻心。”   洛春秋耸了耸肩,脸上是无所谓的表情,说道:“我知道那个夜是什么。”   他重新将手中那碗鱼汤端至嘴前,咕噜一口喝完,才补充道:“那个‘夜’字就是我此行的目的,那个陈灵纳知道的不会有我多,你们大可以放心,没有什么问题的。”   王清霁思索片刻,问道:“是夜墨教吗?”   “嗯。”   洛春秋很爽快的承认了这个事实,然后说道:“所以你大可以放心,我已经亲眼确定过了,这事情不会有假。”   王清霁不解道:“你指的是什么?”   洛春秋摇了摇头,拒绝道:“这其中有些原因,我无法与你细说,抱歉。”   说出了这种云里雾里的话后,洛春秋本也准备好再做一番解释和推迟,但却迟迟没有等到王清霁的问话。   这不禁洛春秋的想法坚定了一些,于是他开口道:“嗯……有件事情,我想和你们……不,就和你说好了。”   他吐了口气,语气十分坚定。   “我要离开了。”   王清霁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道了声嗯,然后说:“我和秋水骑马就行了,牛车你用吧,反正剩下的路途不远了。”   洛春秋缓缓摇头道:“不,牛车留着给你们用吧,另外我有一件小事情,不知道可以拜托你吗?”   “当然,并不是让你白跑一趟。”   王清霁眼帘微垂,思虑片刻后终究是摇了摇头,说道:“抱歉。”   “好吧。”   洛春秋无奈地轻叹一声,然后将自己的情绪收拾好,站起身说道:“我走了,你们照顾好自己吧,日后有缘再见。”   话一说完,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洛春秋便直接走向那匹陪伴了他们有些时日的白马骑了上去,然后马叫声传入了王清霁的耳中。   洛春秋背负着早已经收拾妥当的行囊,扬鞭挥下,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马蹄声踏碎了密林的寂静。   王清霁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心里默默说了声一路顺风,然后便低下了头,紧了紧身上已经被打湿了很多次的衣裳,然后她的思绪不知不觉间飘向了很远的地方。   这些日子走在荒凉的雪原里,实在不是一件能产生乐趣的事情。白与黑不停地轮回,阴沉的天空,漫无止境的大雪,以及被霜雪所掩埋的尸体,这一切足以让人心生抑郁。   所幸今天的阳光很是明媚,也没有了那么多琐碎的烦心事,才能让她好好的发一下呆,享受着以往不值一提的事情。   但这种闲暇时光终究是长久不了的,她必须得抓紧时间,在挽剑池上的变故发生之前离开这片雪原,与家中那位不知去了哪里的长辈汇合,又或者干脆直接一个人离开。   至于秋水,王清霁实在是不愿意与她产生这样的联系。那一道秘法的确不是秋水本身的问题,可当事情发生了之后,无论是不是她的问题也不要紧了。   诸如此类的想法不断在王清霁脑海中闪现,被她一一整理捋顺,确定将来的路途应该如何行走。   这本是一件很没有意义的事情,可此刻的她却觉得格外的有意思,甚至于乐此不疲,直到醒来的秋水,用软糯糯的声音说了句话。   “鱼汤,腥了。”    第一卷#第二十八章 请求及拒绝 (第六更)   鱼汤当然会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王清霁将自己凌乱的思绪收起,想了想说道:“因为冷了,所以腥了。”   “我不想喝冷的。”秋水摇了摇头,指着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的柴火,问道:“该怎么生火?”   这个问题让王清霁着实有些无语,但仔细一想却也在情理之中。若是说她生来便享尽富贵荣华不知人间苦难,那么在挽剑池成长的秋水也理所当然的不识人间烟火了。王清霁想通了这个原因,也就不再纠结。   她随手取来些洛春秋收拾好的干柴,堆积在锅底下,手指轻轻往其中一点,便燃起了火星。   “真厉害!”   秋水的眼神瞬间明亮起来,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惊讶,旋即又说道:“让我来做只能把这些都分成两截了。”   王清霁已经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少女紧紧盯着跳动的火焰,仿佛这再平常不过的景象有着令她不得而解的地方,以至于沉迷到无法自拔。   “好了。”秋水忽地出声道:“这气升起来了,你要喝吗?”   王清霁很是礼貌的摇头道:“不了,我先前就已经喝过了。”   秋水也不在意王清霁的态度,拿着原先的碗盛了碗鱼汤,便美滋滋地喝了起来。   留下来的鱼汤实在不多,秋水身子刚刚暖和起来,那锅里的汤水就已经见底了,她有些失落地放下了手中的碗,走到了王清霁的身旁。   王清霁此时正微微低着头,看着那条恍若银龙般的溪流,那被阳光映照发亮的龙鳞在她的眼中不断闪现着光芒。   看着这对眼眸,秋水只觉得这和她在挽剑池最高最高的那里,所看到的星星有些相似,也都是一闪一闪的,让人不知不觉间就沉迷进去了。   寒风吹过她的伤口隐约作痛,让秋水稍微清醒了些,不再沉迷在这堆宛若星空的眸子里头,她沉默了片刻,用平淡地语气问道:“之后,我们要去哪里?”   “之后吗?”王清霁应道:“回到辞剑城,然后分开吧。”   风声忽然有些喧嚣,但终究会有平复下来的那一刻。   秋水不是很喜欢这个答案,又或者说她不能理解这个答案,于是她便一如既往的耿直,问道:“师傅让我跟着你,为什么要分开?”   这句话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但在明了事实的王清霁耳中听来,却实在是有些讽刺。   王清霁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决定询问戒灵:“真的无法破除吗?”   戒灵答道:“除非当时人自己醒悟,我当初能点醒你,还是因为你本身心性很好,一直保持着警惕。”   他顿了顿,语气有些无奈。   “而陆真的话对于这丫头来说,已经是人生中的信条了,我劝你还是不要多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了。”   王清霁又问道:“没有除非吗?”   “当然没有。”戒灵语气格外的认真:“你若是晋入天人之境,那或许有解决的办法,可现在的你远远不够。”   在秋水眼中沉默了很久的王清霁,终于开口了:“相处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   说话时,王清霁是看着秋水的,目光认真以及坚定,而语气再是平淡直白不过了。   这种眼神以及语气,具有相当的说服力,秋水内心不由陷入了挣扎之中。养育自己的师傅和心生好感的友人,两者截然相反的意志,对于涉世不深的少女来说实在是一件十分难受的事情。   她很清楚师傅的意志是不会改变的,而王清霁的念头显然也是相当的坚定,嘴笨的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扭转现在的情况,嘴唇微微张合间,终究是一言难发空留抑郁。   “还是山上的清静好。”秋水的脑海里忽然升起了这样的想法。   在少女苦闷难解的这段时间里,王清霁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她的身边,走到了已经熄灭的柴火旁边,那葱葱玉指拿起了有些油腻的碗和锅,然后走到了溪边。   接下来还有几天的路程,这些东西还要用上几次,洛春秋离开了之后,王清霁也只能靠自己动手洗碗了。   尽管这一对皓白如玉的双手在此之前没有做过这些事情,可王清霁还是很好的完成了这一件事情,正当她将洗好的碗放回车厢内时,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一件很可疑的东西。   之所以说可疑,是因为王清霁觉得这就是洛春秋拜托她的小事情。   那是一个没有合上的木盒,里面放着一个锦囊和一纸笔墨犹新的信。   王清霁看着那封信纸,沉默犹豫许久,终究是拿了出来。信上的字不多,两眼扫过就已经看完了。   ‘在提出请求之前,我就已经猜到王姑娘你会拒绝,但是为了不得已的缘故,在下还是要出此下策,因为陆九卿必须得除去,否则后患无穷。’   ‘王姑娘你只需要带着锦囊回到辞剑城当中,自然会有人寻到你,除此之外无须多做任何的事情,还望王姑娘在力所能及之下,帮洛某完成此事。’   接下来的笔迹没有了之前的畅快,写信人的心情复杂显露无疑。   ‘若是王姑娘实在不愿意,那还请寻个隐秘一点的地方,将锦囊藏好,若是我活着回来会自行取回,万分感谢。’   王清霁将信纸烧成灰烬,从木盒里取出了锦囊,认真打量着。   她开口问道:“里面是什么?”   戒灵应道:“一截指骨。”   她再问道:“特别之处?”   戒灵顿了顿,语气变得沉重了不少:“一道笼罩十方的剑意和仿佛永夜降临的黑暗。”   王清霁抓住了关键的字眼:“永夜还有剑意?”   “不错。”戒灵低声道:“这两者你都曾见过……记起来了吗?”   王清霁面无表情,漠然道:“剑圣和那一道目光,是吧。”   虽然她自问是一个善良的人,可这种事情也未免有些过分了。   戒灵提议道:“寻个地方埋了它吧,隐秘些,另外祈祷洛春秋不要死的那么快吧。”   “你不看好他?”王清霁蹙眉道:“他不是有那把九阳尺吗?”   戒灵呵呵一笑,玩味道:“不多说了,反正我不看好他。”    第一卷#第二十九章 曾沿着雪路浪游 (第七更)   沿着溪流走上了大约几里路后,王清霁便看到了一处枝叶茂盛的密林,溪水正是从密林之中流出的。   这片密林自然不会是溪流的终点,在那更之后应该有一座山作为终点,但这并不影响密林之中是一个藏东西的好地方。   衣裳划过枝叶,带起一阵簌簌声响,王清霁提了提衣角将这阵声音减到了最低,以不紧不慢的步伐走到了密林中央。   大概是因为天气的原因,这片密林中没有烦人的蚁虫,最让人不舒服的大概是因为微风震落的枝头新雪,在不经意间滑入了衣领中,带来一丝冰凉。   王清霁忽然生出了洗澡的念头,这几日过来,即便时常以内力清洁身体污秽,也难免做不到全面。   可这个念头转眼间也就没了,因为在她看来那实在是一件很竖旗的事情,不知多少男女的相逢就是因为这种破事情。   收拾起这种不该有的想法之后,王清霁总算是找到一处看起来不错的地方了。   那是在一棵长得歪歪倒倒的大树下方,地方铺满了落叶与薄薄的一层雪。王清霁蹲下身子伸手挖了一个小坑,将带着的锦囊扔了进去,随手埋上。   再经过一番粗劣的伪装之后,就算是完成了洛春秋所交代的事情了。   原路返回时,王清霁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步伐不知不觉间变得缓慢起来,就像是散步一样。   “时间不早了,回去便离开吧。”   王清霁抬头看了眼天空,才发现已经日至中天,阳光照耀之下就连那微寒的风从衣领吹进肌肤,也没有了先前那种小刀刮割的感觉。她不由得伸了个懒腰,将已经有些僵硬的身体略微缓和一下。   当她重新回到那个临时的营地时,秋水却还是在低着头,望着那望不穿的溪水,沉思着不愿醒来。   望穿秋水,她觉得这大约是不可行的。   王清霁直接打断了秋水的沉思,说道:“走了。”   “啊?”   秋水有些懵然地回过头,愣了会才应道:“好,去哪?”   “辞剑城。”王清霁也不太在意少女的傻乎乎。   秋水这才清醒了过来,连忙回到了车上。   哞!   摸了很久鱼的老牛终于重新迈出自己坚定的步伐,在雪路之上留下自己的脚印,沿着溪流一路浪游。   秋水仍旧保持着苦思的状态,靠着车厢边角蹲坐着,小脑袋随着一摇一摇的,目光也不知道落在哪里去了。   默不作声的旅途便是这般的无聊。   王清霁是不愿说话,而秋水无话可说,两人就这样各自抱着不可明说的心思,沉默了这一路。   直到天黑之时,王清霁才停下了车,给拉车的老牛一些休息的时间。而自己则是拿出所剩不多的干粮与秋水一同撑着肚子。   不是说王清霁太懒不愿意做饭,而是当她准备做饭时却发现,自己完全缺乏相关知识,硬要做出来大概就是不可描述的东西了。   秋水却忽然看向了她,认真地说道:“我想喝鱼汤。”   王清霁摇头道:“我不会。”   秋水眉头渐渐蹙起,疑惑道:“那早上的,不是你做的吗?”   “嗯。”王清霁点了点头,坦然道:“洛春秋的手艺挺好的。”   秋水沉默了会,然后十分认真地说道:“那我试试自己来?你替我生火就好了。”   王清霁看了眼满脸希翼之色的秋水,虽然心里明白一会将要出炉的东西是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从车厢里取出之前洛春秋拾好的柴火,寻了处地方扫开积雪,将柴火铺垫好。等她做好了这些事情的时候,秋水早已经提着剑去抓鱼了。   “忽然有点羡慕啊。”王清霁心里叹了一声:“这种无忧无虑,真是美好。”   直到现在,王清霁都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婚约一事。在两方长辈都认可的情况下,她一个人的反抗实在是太无力了,甚至可以说是一场玩闹,她就连说‘要我嫁给他,我就自杀’这种置气话的能力都没有,想阻止她做这种事情,真的不难。   戒灵听着她心里的落寞,忽然说道:“如果白玄一死了呢?”   “你的想法不错。”王清霁肯定了这个说法,紧接着说道:“可白河愁的独子不是那么好杀的,而且以我的身份也不可能去做这件事情。”   她脑海里浮现出那些传闻,断然道。   “我很确信,如果是我杀了白玄一,那么白河愁会让我陪葬。”   “按你这样说,白玄一有能力影响这件事情吧?”戒灵顿了顿,提议道:“如果能让白玄一自己拒绝了这门婚事呢?”   王清霁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语气充满无奈地说道:“可能是我有些自恋,但除非白玄一突然喜欢上了男人,否则我想不出他拒绝的理由。”   戒灵沉默了许久后,然后说道:“这不是你自恋。”   在这令人十分不愉快的思考当中,秋水踏着被风声掩埋的脚步,回来了。   秋水看着沉思模样的王清霁,心里有些好奇,认真地看了很久才问道:“锅,在哪里?”   她放下了手中那条还有着生命痕迹的鱼,任由它在雪地里头蹦达着,盘膝坐下,等待着王清霁的答复。   “抱歉。”王清霁这才醒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刚我忘了让你拿锅。”   王清霁在车厢里找出来正午洗好的锅,背着秋水的目光去河边取了些干净的水,才走了回来生火烧水。   秋水看着明亮的火焰,问道:“那鱼要怎么处理?”   王清霁不太确定地说道:“刮了鳞片,然后切好?”   没有在意王清霁的语气,秋水直接提起那条活蹦乱跳的鱼儿,扔至空中,然后是长剑离鞘的声音。   剑光闪动,细如薄片的鱼肉接连落下,被秋水一一接住,最后才是没有惨遭毒手的鱼头无声落地。   秋水转过身,看着她认真问道:“可以吗?”   王清霁没有说话,只是入了车厢,找到了洛春秋所留下的调料,选择性地到了些入锅里头。   等到水沸时,王清霁才说道:“放进去吧。”   秋水倾斜剑身,让鱼片滑入锅里头,溅起了些水花。   明月倾洒。   两人在月亮的注视下,喝下了这碗十分特别的鱼汤。   滋味,大约是不怎么好的。    第一卷#第三十章 看命运降临(第八更)   六月下旬。   晚风穿堂而过,驱散了这个夏天的最后一丝热度。   精致典雅的卧室之中,有人躺靠在舒适的床上,被认真地服侍着。   突如起来的脚步声打破了这已经维持了很久的宁静,一位穿着灰衣的男子走到床前,单膝跪地低下了头。   “查出来了吗?”   白玄一面无表情的瞥了眼近处半跪着的人,沉声说道:“起来吧,为什么她要来杀我。”   那名叫鲤鱼的美姬仍然陪伴在侧,只不过此时十分谨慎地低着头,将自己的情绪掩埋起来,以免白玄一迁怒自己。   灰衣男子依言站起身,保持着最大的平静,说道:“据我们所查得知,于素铭于今年三月初到的临安,直至射潮剑阁一事结束,也就是五月初离开的临安,中间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原因,唯有一个事情与公子您有关系。”   “那是很不确定的传闻,据说这位于素铭与王清霁,也就是公子您的未婚妻,关系相当亲密,曾有人见过她们并肩游湖,属下猜测两人应该是由射潮剑阁一事结下的友谊……”   没等灰衣属下说完,白玄一便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的意思是王清霁不想和我完成这婚事,所以请于素铭动手来杀我?”   他的声音忽然变重了许多,带上了呵斥的意味。   “短短十来日相识,就有这个交情让于素铭做出这样的事情?”说着说着,白玄一的声音却渐渐弱了下来,自我怀疑道:“好像除了这个说法,也没有别的了……”   直到他不再说话时,灰衣下属知晓他没有话要问时,才开口道:“属下告辞了。”   “走吧”   白玄一移开了目光,下了床举起双手,对着后方的鲤鱼说道:“替我换身衣裳。”   一刻钟之后,白玄一独自一人来到了后院里头,轻叩门扉等到了答复之后,才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屋内的正中处,坐着一位面容枯槁,身材消瘦的老者,此时他的指上正黏着一枚黑子,认真观察着棋盘,久久未落。   显然是在和自己对弈。   白玄一默不作声,且刻意收起了自己的脚步声,走到了老者身旁静静坐下,等候着这一枚黑子的落下。   啪。   落子声微不可闻,老者那放在黑子上的双指仍未离开,似乎还在寻思着要不要更改,直到许久之后,他才松开了手指,说道:“你现在才来问老夫,确实进步了不少。”   白玄一没有第一时间回话,而是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快让人不耐烦的时候,他才说出了两个答非所问的字眼。   “老师。”   老者面色没有任何的变化,仍旧是那样的平静,就像是早有预料一般,说道:“尽管如此,可老夫还是要再说一次,天道宗的道路并不好走,白河愁或许能找到办法解决你的问题,不必成为老夫这样的人。”   白玄一摇了摇头,好奇道:“若是天道宗的路也不好走,那么天底下还有什么路是好走的呢。”   “妄言。”老者也跟着摇了摇头,说道:“天道宗的路固然是能通往此世的顶峰,可那和好走有什么关系,若是好走老夫怎么会破门而出,又怎么会坐困愁城五十余年不得寸进?”   老者再次提醒道:“你若是因为于素铭要杀你的事情,一怒之下生出了这样的心思,大可不必。”   白玄一像是被劝说成功,转而道:“那么,老师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   老者充满皱褶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说道:“不是老夫要说什么,而是你来我这里想要问些什么。”   白玄一眉头一皱,终于问出了自己心中那件已经在质疑的事情,“此行,我能否带回王清霁?”   老者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抽出了一枚白子,随意的落在棋盘某处,再转头看向白玄一,问道:“黑与白,谁赢了?”   问题很简单,需要回答的也只有一个字,但若是要认真思考观察的话,这道题对于白玄一来说怕是要费上不少的功夫。   然而白玄一根本没有思考,便说出了自己的答案:“白子赢了。”   因为他姓白,所以白子理所当然的要赢,这逻辑对于他来说再简单不过了。   老者玩味道:“要是我说,这盘棋是黑子胜了呢。”   “你的意思是……”白玄一抬起头看着老者,极为认真地说道:“母亲她错了?”   老者忽地笑了起来,笑的有些难看,有些让人心颤,寻常人若是看到了这样的笑容,大抵接下来的好几天都会睡不上一个好觉,时常噩梦。   白玄一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感觉,内心甚至没有一丝的波动,只是换了个问题道:“那你的意思是我错了?”   老者令人心悸的笑声渐渐收敛起来,那眼珠子转了圈,目光重新回到了棋盘上,说道:“老夫不知道是谁错了,又或许就根本没有错,那很可能就是不可做到的事情。”   白玄一只是一字一字地回应道:“我不相信。”   “所以你只能叫我做老师。”老者笑了笑,赞叹道:“所以你才有资格当白河愁的儿子,所以老夫觉得你做不到,但你也要去勉强。”   白玄一不解道:“这很矛盾。”   “那么从这一刻开始,已经不矛盾了。”老者洒然一笑,语气十分古怪地说道:“准备吧。”   “什么意思?”白玄一还没从上一句话反应过来,只好问道:“要准备些什么吗?”   老者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站起了身让白玄一随着他,然后推开了房门走出屋外。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天上被云朵遮去许多的月光,漠然不语。   白玄一亦步亦趋紧随着老者身旁,心里已经明白了些什么,但他看着苍老不已的老者,还是忍不住说道:“不必如此,为了这事情,不值得。”   “不。”   老者断然否决了他的话,平静而骄傲地说道:“这便是老夫最后的机会了,无论成与不成,作为终点和结局来说都是十分美好的。”   一道玄妙不可言的气息从老者身上渐渐升起,他缓缓转过头看向西南方一处直抵天穹的山峰上,仿佛在那里有一个人的目光穿越了无数山川河流,落到了老者的身上。   老者只是朝着那道若有若无的目光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   随后,他抓住了白玄一的手臂,一步跨出。   不见踪影。   作者留言:   PS:现在有点犹豫了,今天已经十更(上个月说过的十更,在下言而有信),反正剩下就一章,悬赏好像可以关了?    第一卷#第三十一章 这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我不喜欢   越是靠近辞剑城,风雪便越是温和,没有了之前的酷厉。   今天仍然是一个天晴日,然而车上的两人却与之前的沉默不太相似。   秋水正在看着王清霁,而王清霁正在写着字。字说不上很好,但大约能说的上一声不错,毕竟王家世传。   “横空出世……周天寒彻……不要这多雪。”   秋水用软糯糯的声音念着王清霁所写的字,忽然间眼睛一亮,转过头看着王清霁,认真道:“我很喜欢这一句,安得倚天抽宝剑。”   王清霁停下了手腕,将刚写好的这一副词化作灰烬,然后说道:“不是我写的。”   秋水有些可惜的看着那飘远了的灰烬,有些不开心的说了声‘哦’,惋惜道:“我没有记住。”   “那就好。”   王清霁将笔上的墨散去,重新放回原先的地方,看着天与云与山与水一色的世界,再次沉默。   按照洛春秋曾经说过的话,最迟明天清晨,两人就会从世外回到人间烟火之中。   当她们踏入辞剑城那一刻,世间大约会有很多事情开始转动起来。例如挽剑池上的变故,又例如两人即将的分别,又比如王清霁即将重新面对婚约一事。   这最后的一件事实在让人分外的烦恼与不愉快,所以她才从车厢里取出了洛春秋所留下来的笔墨,以诗词抒发着心中的郁结。   秋水大概也察觉到了王清霁的心情,并且受之影响,原本沉重的心情变得更为沉重了。   一路下来,这种难受的沉默让人几乎要生出抑郁。   于是,秋水抱着无所谓的心态,伸手指向苍山,问道:“你觉得山上和山下相比,有什么差别吗?”   王清霁的目光穿过了那遮掩着宫殿的云雾,平静道:“相差不远,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山上人气鼎盛,自然也有着山下的烟火气息,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秋水微微蹙眉,心里觉得王清霁的话好像很有道理,但她所认识到的却不是王清霁话里头的样子。   她摇了摇头,很是认真地问道:“那这个世间有真正清静的地方吗?”   王清霁答道:“不知道,大约是没有的。”   秋水脸色一凝,再问道:“那么,这世间有真正不可以做的事情吗?”   “万事……”   话到一半,王清霁忽然想起了接下来的两个字,在现在说来只会给秋水增加勇气,便停了下来,换了个话:“万事有着相应的道理,而世间也自有规矩。”   秋水诚恳问道:“所以是不行吗?”   王清霁没有回答。   沉默许久。   “师傅曾经对我说过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秋水低下了头,看着自己那把长天剑,继续说道:“有些事情本身就是大逆不道的,有些事情是很多人都不愿意你做的,更有些事情是很多人都希望看不到的,但如果你生出了这个念头,手中还握着剑,就应该去做。”   “往事不可追,明光犹能及。”   秋水用着极为向往的口吻,说出了这句话。在少女人生的人生里头,陆真无疑占据了极大部分的空间,在从小的言传身教当中,才培养出了秋水这般耿直的性情与剑。   所以,秋水在这一瞬间明白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秋水忽然说到:“我想跟着你,不是因为什么师傅的原因,只是我想跟着你。”   听了这句话的王清霁沉默了很长的时间,才用着最为淡然的语气,拒绝道:“这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我不喜欢。”   秋水放下了手中的长剑,极为认真地说道:“但我很想……很想随着你一起。”   “如果……”   王清霁转过了头,对上了少女明亮而坚定的眼神,漠然道:“你此刻的心情与坚定只不过是因为一道秘法的原因呢?”   略微一顿后,她以自己所能说出最为冷漠的语气,道出了真相。   “这些所有的情感只不过都是虚假的,而不是你真正的想法与意志,我只是被你的师傅陆真,所选来为你铺路的一块石头。”   反正已经下定决心将要离开,在这剩余不多的时间里头,王清霁也不需要再担心少女会不会被这些话影响到心境,从而产生些不好的变化。   她是一个很正常的人,当然也有着自己的烦恼与忧虑,所以才为了能顺利走出雪原,一直让自己对此保持着沉默。   秋水的事情早已经梗塞在她心里有些时日了,如今能畅快的说出这一段话,实在是让她有些念头通达的意味。   至于什么利用完了就过河拆桥这种愧疚的念头,王清霁脑海里曾经也有过一些。但是事情从一开始便是怀着不好的意图,她何其不是无辜倒霉的那个人?既然她无法答应这个事情,那就干脆一点给出答案,早日斩断两人的关系吧。   以后各自有各自的精彩,又何必纠缠不清。   “我不知道。”   在许久的沉默之后,秋水终于开口了:“你说的可能是真实的,但是我不讨厌这种感觉,甚至有些喜欢这些感觉,喜欢与你相处的每一刻,所以我只想顺从内心的感觉。”   说完了这段很无赖的话后,秋水眼眶微微泛红,话音却仍旧那般坚定。   “对不起,这大概就是师傅所说让别人讨厌的任性妄为吧,但我很喜欢。”   无论是谁听到这种话,大约都是有点恼火的,王清霁也不例外。   戒灵甚至嘲笑道:“我当初就说了,这一道恶心人的秘法,十有八九将当事人的情感推到另外一个极端去,往往能让事情变得十分恶劣。”   “但是嘛,我觉得你这也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总不能因为这种事委屈了自己嘛。”   戒灵的说法王清霁相当认同,于是她也用认真的话来回答了秋水:“喜欢,在我看来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我的世界里没有多余的位置留给你,很抱歉。”   “如果你仍然要坚持自己的想法,那就先胜过我,然后再去那屹立于北海之傍的云城,胜过白河愁。”这是一句很没有诚意的气话。   然而秋水没有丝毫犹豫地应道:“我会做到的。”紧接着,她跳下了牛车,朝着仍然端坐在车上的王清霁说道:“继续我们那天没有完成的比试吧。”   王清霁看着秋水,心里只觉得很是麻烦,却又明白这已经是很好的方法了。于是她将牛车拴在了一颗枯树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才正式走到秋水的对面。   “这一战过后,只愿再不相见。”   秋水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然后将手中长剑转至身后。   她的手搭在了剑柄之上,将要抽出时,于风雪中朗声道:   “我很喜欢你刚才的那一句话。”   “我想赢过你。”   “因为喜欢是两个人的事情。”   “所以,”   “我要你也喜欢我!”   作者留言:   PS:头号玩家真棒!    第一卷#第三十二章 用剑说话(悬赏结束)   在某一朵雪花落地前,在秋水拔出背后的长天之前,在那一切还未发生的时候。   一条木棍跨越了数百米的距离,破空而至悬停在两人的中间,然后插落在地。纯粹而骄傲的剑意顺着地面不停扩散,横于两人间。   王清霁看着那条很像是剑的木棍,微微蹙眉。因为她对于战胜秋水有着极大的信心,所以并不想被任何人打扰。但即便是王清霁,也必须得承认这一把古怪木棍的主人,有着与她一决高下的实力。   秋水看到那柄木剑,神色略有变化,显然是认出了木剑的主人。   然后,两人在同时朝着远方看去,因为那里正在有一个骄傲的人正在走来。   漫天风雪与他做伴,灰色的衣裳随着寒风猎猎作响,其中却有些别样的韵味,在王清霁耳中仿佛像是有人在弹剑而歌,肆意挥洒着自己的才情。   无论从什么地方来看,来人显然都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所以王清霁与秋水也给予了相对应的尊重。   终于,灰衣少年走过了一段算不上漫长的路,在两人的面前从地上抽出了那把木棍,握在手中。   在王清霁眼中他就像是握着一把当世神剑,又或者说这把看上去很像棍子的,本就是一把木剑。   秋水朝着他点了点头,说道:“苏师兄。”   听到这三个字,王清霁忽然想起王清韵曾经提起过的那一位剑道天赋并世无双的天才,如果没有错的话,大概就是这一位了。   在看到真人之后,即便是王清霁也觉得,这位‘苏师兄’确实有排在第一的资格。   苏言转过头应道:“师妹。”   “为什么?”   这句话已经没有用上敬语了,秋水显然是对他打断两人的决斗而很不满,所以她耿直道:“不论如何,还请苏师兄离开,不要打扰我的事情。”   苏言沉默片刻,漠然开口道:“以你此刻的修为心境,不可能战胜她,只不过是给自己添上一道裂缝罢了。”   秋水摇摇头,很是认真地说道:“还未做过的事情,我不觉得自己会失败。”   这句话十分正确,以至于苏言无法再说出反驳的话。   王清霁此时却忽然开口问道:“所以,你来是为了什么?”   在刚才秋水和苏言的对话时,她发现苏言的裤脚衣袂处都有着不少干涸的血迹,显然对方一路走来十分并不轻松,那么冒着这样的阻碍来到这里,必然是因为一件重要的事情。   苏言转头,望向王清霁坦然道:“长辈寄了一封信给我,信上说有人比我强,所以我就来了。”   他略微一顿,随即一字一句说道:“来和一个人分出高下,而那个人是你。”   王清霁眼帘微垂,看着飞雪融于大地,听到这句话的心中没有一丝悲喜,只是很平静的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明白了。   因为她拒绝了山上那人的提议让那人很失望,所以他希望她死去,不知原因为何。   因为她的天赋山上那人实在欣喜,所以他不希望她死去,原因是他一生好为人师。   这实在是很矛盾的一个人,但人到生命的尽头,王清霁也能稍微理解老人家的心思反复无常。   但理解并不是接受,所以王清霁只是很平静地说出了一个事实:“你杀不了我。”   如今的她已经步入了九境,体内紫厌红莲剑意的问题已经解决的差不多,这世上已经不存在先天之下一对一能够杀死她的人,又或者说她已经是先天之下无敌手了。   尽管了不起的苏言强到王清霁也必须给予尊重,可王清霁仍旧如此认为,并且坚信着。   “是的。”   苏言回以平静的答复:“所以我这一路上准备了很多,最后才得出了一生中不可能再使出第二次的一剑。”   “这一剑过后,一切明了。”   木剑脱手而出,悬于空中不动,凝聚着这一路以来的风尘与鲜血,散发着极为强大的气息。   “我不允许。”   话是秋水说的,所以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王清霁的身前,以极为笔直的身躯面对着这走过了一千九百里路的一剑。   苏言面不改色地说道:“你会死,而我这一剑会浪费掉,所以请你让开,秋水师妹。”   秋水仍旧摇头道:“你这一剑还未到终点,因为我在前面,还请苏师兄先过了我这一关。”   两人以师兄师妹互相称呼,并不是代表着顾念同门情谊,打算好好交流一番,看能不能解决这件事情,只是很单纯的加重语气罢了。   苏言的想法很单纯,他只是想以最好的状态来胜过或杀死王清霁,所以处于弱势的他不愿意再浪费一丝一毫的力气,给接下来的那一战造成困扰,所以才用师妹二字来提醒秋水,请给师兄让路。   至于秋水的想法就更为简单了,她想要击败完好的王清霁,所以前来碍事的苏言是她必须要阻止的,无论在那之后她是否能够胜过王清霁,她就是不愿意去做这样的事情,因为这有辱她的诚意。   简而言之,两人间的矛盾已经不可协调了。   苏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最后挤出了一丝不好看的笑容,轻声道:“好吧,以术定胜负。”   术,自然就是剑术。   秋水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同意了这个提议。   “唉。”   即便如苏言这般人都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似是感叹这在他看来十分无谓的一战,又似乎在感叹着少女先前那些可以惊讶掉许多目光的话,带着这种充满着复杂意味的感叹,他朝着前方踏出了一步。   随着这一步的踏出,那柄悬于空中的木剑回到了他的手中,然后被他随意的挥舞了两下子。   秋水拔出了身后的长剑,低吟道:“安得倚天抽宝剑。”   长天的剑身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至清至艳,空中飘落的雪花遇剑即开,锋芒就犹如少女的坚定,无可阻挡。   苏言没有在意这些,只是在空中挽了个剑花,然后便提着那把看上去很可怜的木剑,宣告这场战斗的开始。   利剑与木剑,天枰在一开始就已经向着秋水倾斜。   王清霁看着这一幕,漠然问道:“谁能赢?”   她本身就不修剑,即便得到了剑圣的赠予,也只用在了琢磨驾驭剑意之上,而不是术之一道,所以她在一开始看不出来走势是很正常的事情。   “说不好,相差几近毫厘。”   戒灵语气忽然玩味起来,问道:“那你希望谁赢呢?”   “两败俱伤,不用来烦着我就行了。”   “要不是我敢肯定我现在离开,他们两个都会停手阻止我,我早就走了。”   作者留言:   PS:其实没有达到悬赏要求的100刀片,但是琢磨着今天怎么也能到那个数量,也就提前放出来了。   其实在开悬赏之前,我还很担心有没有人理会的,但最终结果还是好的。实在是很感谢猫咪的时间、彩虹花盆这两位大佬,以及其他书友的打赏刀片和月票,能让我更完这九章。   另外,上架的那天应该还会爆发一下吧,但是悬赏是不会开的了,到时候你们能首订支持一下我就很开心了。   最后,我想在这个月的新书榜上呆着啊!    第一卷#第三十三章 剑决之外,有人在候   这大概是先天以下最为精彩的一场剑术较量了。   两人没有动用一丝一毫的内力,纯以力量技巧较量,反而生出了一番别样的风味。   在风雪之中,两人的身影彷如纸屑般漂浮不定,木剑与利剑的剑锋从未真正交接过一次,不时响起的碰撞声,那都是木剑在无可避免的情况下,不得已斩击利剑剑身的声音。   这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因为在这场对决在还未进入战斗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苏言会理所当然的处于先天劣势。   不管木剑有着多么神异的地方,它终究是一柄木剑,而秋水手中那把并不是什么破铜烂铁,可以被随意的侮辱打发。   那两个在雪中的身影渐渐变得肉眼不可见,而刺耳的破空声则不断响起,甚至能让人的耳朵产生一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   若是不动用内力的情况下,王清霁自问单凭身体素质是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的,毕竟她不同于秋水和苏言,自小便在天寒地冷的挽剑池上不断挥剑,将身体素质磨练到一个极强的地步之中。   铛!   场中的两道身影终于分开,苏言手中的木剑依旧完好无缺,但那张脸上却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鲜红,而那道鲜红正在为他的脸划出一条红色的线。   与苏言相比,秋水倒是没有身上的伤痕,只不过王清霁能感觉到她此刻的精神已经衰竭了很多,比之最开始的时候已经有着极大的差别了。   苏言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再次提起木剑刺向秋水。   秋水默言不语,长天携着风雪,迎向了苏言的木剑。   看似与之前没有任何的区别,但那两股强横的剑意,已经说明这一战即将进入最凶险的地步了,那已经不是单纯的剑术对决,而是变成了两者除了内力之外的全方面对决。   剑决越发激烈,两人彼此间的气息已经纠缠起来,尽管没有动用一丝一毫的内力,可横于场中的剑意告诉着王清霁,两人在分出胜负之前,大概是不会阻止她的离开了。   所以,王清霁很自然的转身离开,无视了这一场精彩的剑决,回到了牛车上,取出了自己的行囊,直接转身离开。   反正只剩下这点路了,这牛车就留给他们两个吧,既然已经决定了拒绝,再扭扭捏捏不肯离去岂是她的性子,最重要的是她相信秋水不会死在这里。   有那种决心的人,怎么会如此轻易的倒下。   ……   在两人还未分出胜负之时,距离王清霁很远之外的苍山下却有另外一场对峙也即将要迎来结束了。   枯槁老者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不再放在那高耸入云的山峰之上,他等待了许久的转机终于到来了,也就是说眼前这人不会再阻拦他了。   因为啊,就在那山峰之上,有一场比秋水和苏言灿烂不知道多少的生死之战,已经拉开了自己的帷幕。   不论是不是挽剑池的人,只要是手中曾经握过三尺青锋,那么就不可能不对山峰之上的那两个人接下来的胜负感兴趣。   于是,枯槁老者善意地提醒道:“荼离,还要拦着我吗?”   名叫荼离的负剑男子朝着枯槁老者轻蔑一笑,说道:“巳合,你装死装了这么多年,难得敢露头出来,我怎么也得好好招呼你。”   “那么你是敲定我不敢动手了?”   巳合还以不屑的笑容,说道:“我不需要多做些什么,只需要让你的心神不足以看完上面那一战就足够了,那么你现在还非要拦我吗?”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起来:“我不知道是山上哪一个人的意思,可这无论怎么看,对你都没有丝毫的益处,所以让开吧。”   荼离没有回答,只是他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沉默了很久之后才把目光放到枯槁老者旁边那个年轻人的身上,问道:“白玄一?”   白玄一欠身致意应道:“正是在下,荼离前辈。”   “你……”   荼离认真地打量着白玄一,许久之后才接上了话:“配不上她。”   “那又如何?”   白玄一面不改色的摇头道:“难道说前辈因为这种完全不相干的事情,所以在这一刻下定了决心要阻止我?”   荼离淡然道:“当然不会,这只是一种感叹罢了。”   白玄一笑了一下,温和道:“那荼离前辈可否与我说一下她是怎样的?”   听到这个问题,荼离沉默了很久才回答道:“有些人,必须自己亲眼看过才知道,所以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因为那是言语描述再多也不得其神的。”在话的最后,他略微思索,举出了一个例子,“一如剑道,是需要自己去悟。”   白玄一忍不住轻叹了一声,那张俊美的面容出现一丝愧色与得意,说道:“前辈所言,大概就是天下无双吧。”   荼离很是认可的点头道:“所以你应该庆幸自己的母亲能够为你安排这样一门婚事,这实在是天下间第一等求不来的好事。”   “啧啧。”   巳合强忍不住的啧笑声吸引来两人的目光,然后迎着他们的期待开口问道:“你们难道没听说过一句很有意义的话吗?”   白玄一摇头,荼离不答。   巳合转头看着白玄一,沉声说道:“红颜祸水,自古美人多是非,你忘了你为什么重伤了?”   “我很认同这句话。”荼离看着白玄一的目光多出了一分期待,悠悠说道:“所以我才说你配不上她。”   “不。”   白玄一很认真的摇头道:“我父亲是白河愁,天底下没有我配不上的人,也没有我接不下的红颜祸水。”   “白河愁。”荼离念叨着这个名字,脸上露出了敬畏的神色,但最后仍旧回归到平静之中,说道:“你的父亲的确很强,有能力将她身上的麻烦能力接过来,但你仍旧没有那个资格,明白吗。”   尽管最后一个字是用的疑问,可荼离的语气却十分确定,以及肯定。   巳合忽然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荼离否认道:“不是我。”   巳合目光重新转到云端之上的山峰,问道:“山上的谁?”   荼离摇头道:“这是一个很无谓的问题,不可能得到答案。”   巳合收回了目光,再问道:“他是如今其中的一位,对吗?”   听到这个问题,荼离不再说话,只是转身离开。   倏忽间消失不见。    第一卷#第三十四章 一声你好   在杳无人烟的雪原之上,身着白衣的王清霁已经走出了很远,可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却萦绕在她的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这是很真实的一种感觉,所以王清霁理所当然的遇到了两个人。   或许,这就是世间烟火气息对于她的盛大欢迎,欢迎她重新回到了浊世之中。从高居世外雪峰之巅的雪莲,重新变作浊世中的不妖青莲。   王清霁很想继续着自己的脚步,但却发现在那位面容枯槁的老人目光之下,她并不能做到这件事情。   于是,她只能竭尽全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心境,先看看天气不错的万里晴空之中的太阳,发现这阳光有点儿刺眼;只能转头看向远处静静流淌着的河流,看了很久之后又觉得别无新意,但心情总算是平复了下来。   不管如何,她都需要认真的渡过这一道难关,所以她必须得思考如何去解决这个问题。   正在不急不缓走来的是一个很正常的组合,若是在寻常时候瞧见,王清霁大概觉得是一位孝顺的孙子,正在陪伴着自己不太面善的爷爷散步,从两人之间的细微处看来,这一点好像说不上什么错误。   尽管距离有些遥远,但是以王清霁的目力来说,能清楚分辨出年轻人十分刻意的限制住自己的步伐,强迫着自己落在老者的身后。   但这种细节也太单薄无力了,完全不能作为根据做出判断,于是她便换了个角度思考,有什么人会在这种地方来拦截她呢?   想到这里,王清霁不由得抬起头看向了远处藏于云中的挽剑池。那位枯槁老者毫无疑问是已经步入了先天的人,而王清霁所在的这里已经距离挽剑池的山门不远了。   王清霁心里不禁生出了一个疑问:“山上的变故提前了?”   在毫无目的的胡思乱想之际,枯槁老者和那位年轻人终于来到了的数十步开外。   枯槁老者看到她抬头上望,便猜测道:“山上的确发生了一些变故,你好像知道不少?”   此刻的风声不小,但那把刻意温和却还是令人耳朵有些生疼的声音,依旧准确的传入了王清霁耳中。   如果要形容这一把声音的话,大概就是腐朽的木头被踩烂,最后所道出的不甘;又或者说是狂风穿越狭窄的洞口,以至于变得尖声凄厉,让人生出不详的预感。   这是一道完全无法美化的声音,尽管老者的态度并不像声音那么的恶劣。   王清霁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问出了一个很经典的问题:“你是谁?”   老者摇了摇头,有些落寞地说道:“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问题,但即便我说出了我的名字,你也不会知道我是谁。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如今的我除了那些老不死,已经不会有人认识了。”   王清霁沉默片刻后说道:“晚辈早年曾读过不少书。”   她这句话说的很认真,所以声音也就拖得有些长,但其中绝无那种普通人在质疑自己时,那种摇摆不定的感觉,反而格外的具有说服力。   枯槁老者明白了她话里头的认真,所以也很认真地回答道:“我叫巳合,十二时辰当中的巳,合二为一的合,听清楚了吗?。”   巳合这两个字,实在不能说得上是一个正常的名字,这世上哪有巳这个姓氏,硬要说是名字反而更像是一个代号。   所以王清霁很快便从所看过的典籍里头,找到了这种命名风格的宗门,同时明白了老者到底是来自何处,也知晓了他究竟是何人。   王清霁平静道:“天道宗,道屏殿,曾经的殿主,巳合真人,被天下人称之为黑衣掌教。”   不至天人何以称掌教?   所以曾经的巳合真人便是此世间最为强大的那一小撮人,端坐云端淡看尘世风云变化的陆地神仙。   但是当年的黑衣掌教已经不存在了,所以此刻的巳合真人也不是那位如同陆地神仙一般的天人。   “真是学识渊博。”   巳合真人忍不住赞叹了一声,目光变得温和了不少,说道:“那你应该也知道我那些过去的往事了。”   王清霁想起了这位巳合真人过去的那些事情,心里头难免生出了些起伏,于是她便顺从着内心的不解问道:“你为什么敢出现在这里?”   巳合真人微笑说道:“因为我和山上那位一样,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即便是山上的那一位也忍不住生出些心思,那我想要继续活下去不是很应该的事情吗?”   王清霁怔了一下,轻声说道:“你似乎知道很多的事情。”   巳合真人静静地看着她,声音变得有些感慨:“既然你知道我的过去,那就应该明白这是很正常以及应该的事情,不是因此我也不会沦落至此。”   听了这话,王清霁便想起了眼中这位枯槁如鬼的老者当年所带来的腥风血雨,此刻的她只觉得事情越发复杂离谱,更不明白这样的人物为什么要与自己过不去。   真要说她身上值得被窥视的东西,大概只有那来自于幽泉之中的紫厌红莲剑意和手上的那一枚戒指,可是据她所知巳合真人修的并不是剑,这东西对他来说大约是没有什么用的。而戒指的话,倒是有不少的可能。   于是,她开口问道:“你活着的机缘在我身上?”   巳合真人笑了笑,说道:“不是活着的机缘,而是再次踏入天人的机缘。”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伸出手指向地面,“不是在你的身上,而是在苍山的这里。”   王清霁不明白,所以沉默了。   但世界不会因为她的沉默而停止,所以巳合真人的话还在继续着。   “因为这已经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所以我只能来到这里,带着他与你相见。”   这话说实在是有点儿前后矛盾,王清霁完全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所以她只好问出不久前问过的一个问题,看巳合真人给出的答复能否让她解开心中的解惑。   “他是谁?”   巳合真人微笑不语,而他身旁那位年轻人则是踏前一步,轻声道。   “我叫白玄一,你娘亲定下的婚约者。”   白玄一的说话声是真的很小,本身也没有强大的内力支撑着,若不是王清霁实在很强,这一句算得上微不可闻的话,大概是要被风声掩埋的。   所以此刻的她,像是有些羞赧的低下了头,将自己的情绪掩埋起来。   很久之后,王清霁才缓缓抬起了头,打了一声最为寻常的招呼。   “你好。”   作者留言:   PS:断章的原因是字数够了所以就断了,不是写的很畅快的情况下,我是看着字数来的。   至于最近不少人说我写的莫名其妙,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压缩了一些其他视角的情节,另外也有小部分是我犯病了的缘故,不过这卷已经到尾声了,那些地方绝大部分都会有交代的。   最后感谢建木通天的一百张刀片    第一卷#第三十五章 缘由   在真正相遇之前,白玄一想象过很多次两人相见时会如何。   在真正说出第一句话时,白玄一也好奇过王清霁会是怎样的反应。   所以此刻这一声不急不躁,充满着宁静意味的‘你好’,同样也在白玄一的想象之中,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的失望。   确实配不上,此时就连白玄一脑子里也不禁生出了这样的想法,但转眼间他又想起自己不久前的话,心思忽然间变得复杂起来。   片刻之后,他将所有的心绪平复下来,认真地说道:“你好。”   两声你好之后,便只剩下了呼啸的寒风,充斥在两人之间。   白玄一说道:“我的母亲,让我把你带回去。”   王清霁沉默了片刻,说道:“从来没有定下真正的时间。”   时间,自然就是完成婚约的那个日子。   “是的,你说的没错。”   白玄一很诚实的点头,说道:“但是母亲对王家很不满,对你之前的所作所为也很不高兴,所以这事情确实过于霸道了,我能理解你。”   王清霁竟也点头道:“不,我知道自己的行事,确实是有些过于急躁,但这就是我想要做的,所以我觉得没有问题。”   因为没有问题,所以话说到了就已经无话可说了,也不需要再说些什么了。   王清霁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白玄一也不觉得自己有能力让王清霁回心转意,这实在是无法解决的难题。   所以,白玄一用着低沉的语气,说出了另外一件事情。   他问道:“现在已经是七月了,在六月初的时候,我曾遭遇过一次刺杀,不知道你有听闻过吗?”   王清霁答道:“向来不关心,所以不知道。”   白玄一怔了怔,认真确定了眼中人眉目不假时,说道:“那个人差点儿带走了我的生命,她的名字你应该很熟悉。”   不需要理会时间是什么,单从熟悉这两个字,王清霁就已经锁定了一个名字。但在想到了这个名字之后,王清霁却是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做这样的事情。   那对于她来说即便成功了,事情也是没有丝毫的益处,结果只会为她带来数不清的麻烦。而且王清霁更是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得知婚约的事情,又是谁告诉了她这件事情。   “你的好友,于素铭。”   白玄一说出了王清霁心中的那个名字,然后又说道:“在那日之后,我卧榻许久,让许多人去查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事情,最后的矛头都指到了你的身上。”   “相识短短十来日就做出这种事情,在我看来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也没有其他说法了,不是吗?”   他停下了话,看着王清霁,等待着她的答复。   “不错。”   王清霁坦然点头道:“除去了一切的不可能后,剩下的那个就是答案,无论多么荒谬。”这是前世一句名言,用在这里确实恰到好处。   因为这事情,实在让王清霁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从这种情绪的角度来说,她与白玄一难得站在了相同的地方。   但在这种惊讶的想法之后,就是源自于内心深处无可否认的感动。   任凭谁遇到这种在背后默默付出的好友,在了解到朋友的付出之后,都很难不产生感动的情绪。   白玄一看着王清霁脸上的波动,也终于证实了他心中的那个猜想,但无论如何他总是要问清楚的。   “你不愿意完成这一门婚事,对吗?”   王清霁没有丝毫犹豫地说道:“是的。”   有很多事情,她会因为避免麻烦而面不改色的撒谎。但唯独此事例外,这是她不可动摇的底线。   白玄一轻叹一声,说道:“纵然早有预料,可听到了这句话,心里也难免有些不好受。”他将自己的情绪略微收拾了一下,又问道:“那么,你可以给我一个为什么吗?”   “没有为什么。”   王清霁眉头微微蹙起,轻声道:“不是你人的问题,你的好与坏对于我来说没有丝毫的区别,我只是不愿意嫁给任何一个人罢了,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格外认真。   “这就是我一直以来的追求,我的人生不会去依附任何人。”   白玄一看着在雪白世界里,一身霜雪的王清霁,心中有千万不能语。   两人的世界里头,只剩下了沉默不言。   巳合真人忽然出声道:“所以,你了解为你定下这门婚事的熙钰吗?”   熙钰,这是王清霁母亲的名字,也是王清霁明明应该很熟悉,却偏偏很陌生的一个名字。   王清霁摇头道:“尽管说来有些不好,可我确实不知道我的母亲究竟是怎样的人。”   巳合真人露出温和的笑容,说道:“那你觉得你的母亲,了解你是一个怎样的人吗?”   “在我听叔父那寥寥无几的描述里头,我觉得母亲应该是了解我的,也应该是疼爱我的,不论如何我也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没有丝毫虚假。”   王清霁的脸上的神色渐渐随风消散,越到后来面色便越是冷漠,但到了最后反而这些刻意的情绪都没有了,只是淡然说道:“可这一门婚事,我实在是难以解释,所以我觉得她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了解我。”   雪落肩骨,化作湿润。   巳合真人看到了这微小的一幕,于是挥了挥自己的衣袖,让漫天风雪停了下来不再呼啸,就连此间的天地也温暖了许多。   这一挥袖,清晰的表达出了他的善意,也是稍微缓解了有些紧张的气氛。   家务事这种难以解决的问题,实在让巳合真人觉得有些头疼,然而他仍需要尽量地处理妥当。   巳合真人伸手指了指白玄一,问道:“你知道他的母亲叫什么名字吧?”   王清霁点头道:“谨记心中不敢忘。”   巳合真人再说道:“你应该也知道,你的母亲还有一封信送到他母亲的手上吧?”   “猜到了。”   王清霁再次点头,问道:“所以,信上写了这门婚事的原因是吗?”   巳合真人忽然沉默起来,像是在回忆着那封信的内容,许久之后他才若有所思地说道:“这其中的原因十分复杂,但归根到底却又能变得很简单,然而为了保护你有一些事情我是不能告诉你的。”   “但不论如何,我希望你听了这些事情后,能稍微理解你母亲的苦心。”   “尽管他们的做法或许有些不小的问题,但你应该明白,他们终究是为你着想的。”   作者留言:   PS:突然病了,忘了没有设置定时,所以迟了一点。   另外这个剧情是迟早都要写到的,如果说虐主的话,我很抱歉影响到你的体验。至于问我会不会嫁人的,请出去看看那个变百的标签,谢谢。   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个标签被踩了这么多    第一卷#第三十六章 与我何干   “很抱歉,我不想听前辈您说这些事情。”   尽管如今形式不好,可王清霁还是不想听这些想来就很冗长的话,并被其影响自己的心态,生出些无谓的想法。   这样做或许有些任性,罔顾母亲的一片好意,让人觉得她其实就是一个不懂事且胡来的孩子,但终归是要给出这样的态度的。   听到这个答复的巳合真人明白了她的态度以及想法,在片刻的沉默之后,淡然道:“我们可以换一个方式,由你来问我,如何?”   他瞥了一眼白玄一,认真说道:“我觉得每一个人,在做出决定之前,最好要先了解清楚能了解的信息,否则日后很可能会追悔不及。”   王清霁点头道:“你说的没错。”   巳合真人微笑道:“趁着山上的事情还未去到尽头,我还有着时间之前,有什么能说的事情,我都会告诉你的。”   王清霁瞥了一眼白玄一,说出了第一个问题:“白河愁有多强?”   枯槁老者似乎没有想到过王清霁会问这个,脸色流露出了一丝的讶异,在静思片刻后,答道:“很强,即便是当年的我也远远不及。”   天人之中自然也有着差距,但能让一位天道宗出身的人自认远远不及,那就有些夸张了。   王清霁眉头微蹙,再问道:“与百年前的宋春归相比如何?在今时今日能算得上天下第一吗?”   “你确实很有意思。”   巳合真人看出了王清霁的想法,微笑道:“宋春归已经切切实实踏出了最后一步,去到了人间全无敌手的境界,白河愁应该是略有不如的。至于能否称得上如今的天下第一,大约也是差了些的,毕竟我那位师兄还未入灭,姜天主依然逍遥人世间,但白河愁确实有能力接下你身上的麻烦,且无人敢于过问。”   王清霁不解道:“王家不行?”   “你这个问题关系到很多复杂的事情。”   巳合真人长叹一声,说道:“若是一心一意的王家当然可以,可世家这种东西内部从来都有着复杂到令人头疼无比的矛盾,真要面临这种巨大的压力,你觉得他们会不顾一切的替你遮风挡雨吗?”   这不是糊弄人的假话,经历过离家一事的王清霁,明白家里头的确有很多不同的想法,这其中很多都是难以调和的。   王清霁舒开皱着的眉头,尽量放空心思,问道:“所以,我从父亲和母亲身上所继承下来的麻烦,到底是什么?”   这是如今一切事情的源头,也是王清霁将来必须要面对的困难。   “白玉京。”   巳合真人用着追忆的语气说出了这三个字,感概道:“十二位先天真境与三位天人,这便是你所继承下来的麻烦。”   王清霁沉默了很久,然后以最为认真地语气说道:“这个世界上不存在这样的势力。”   如今世间确实不止三位天人在世,可三位天人同属一个势力,这种事情也未免太过于夸张和离奇了。   巳合真人摇了摇头,微笑道:“白玉京当然不是那种有着极强凝聚力的势力,甚至连挽剑池这种松散的门派都远远不如,他们只不过是因为一种极为奇妙的境遇,达成了共同利益,而聚集到一起的人罢了。”   王清霁不解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清楚?”   “因为我曾经是白玉京之中的第四位天人。”   巳合真人脸上神情却渐渐变得冷漠起来:“我很清楚白玉京是如何行事,或许其中有人一直在坚持着不向你动手,但这不会是永远的。你实在太过于优秀,而他们其中有些蠢货最爱说的话就是杀伐果断,念头方能通达。”   “他们直到现在还能强忍着不对你动手,实在是你的选择太恰到好处了。”   巳合真人重新露出温和的笑容,赞赏道:“琅琊王家祖宅他们不敢闯,害怕在朱雀离火之下化为灰烬;离恨天耗费将近二十年时间的临安他们不敢入,从心里头便惧怕那位一生之中只败了一次的姜天主;至于挽剑池大约就是其中某一位的地盘,他们更不好逾越了。”   这段话的信息量实在巨大,让王清霁不禁再次蹙起了眉头,沉思了许久之后,回道:“所以,他们的意思是要我做一辈子的笼中鸟?”   巳合真人摇了摇头,诚恳道:“当然不会,因为你的父亲与母亲很相信你的天赋。相信你能够在白河愁离开的那一日,走到白玉京中那些人不敢轻举妄动的境界之中。”   片刻沉默。   王清霁说道:“你似乎刻意回避了很多事情,所以我仍然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因为那些实在是太麻烦了。”巳合真人微笑道:“而且有些事情,不是现在的你适合听到的,换而言之,就算你知道了也没有任何的好处。”   “所以……”王清霁面无表情道:“这样一番话下来,只是让我觉得这群人十分的可笑,以及不屑,然后再次坚定了自己拒绝的心思。”   巳合真人收敛起了笑容,不再说话。   事情不太对劲,白玄一心里头忽然升起了一种古怪的想法,他没有看过那封信,可有一种十分没有道理的直觉告诉他,巳合真人说的不完全是真话。   他叫的一声巳合真人做老师,自然能说得上是熟悉这位老师的,所以在王清霁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更为坚定之后,他甚至觉得巳合真人从心里面便并不希望他达成这一次婚事。   但是那实在很奇怪,这样做对他来说到底有什么样的好处。白玄一实在是搞不明白。   这次与王清霁的初见,尽管说不上一见钟情,但他仍旧很肤浅的从王清霁的容貌上生出了不浅的好感,想要完成这一门婚事。   毕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是再寻常不过的想法了。   所以在思考了许久之后,白玄一决定站出来,继续和王清霁沟通,了解她为什么如此坚定的拒绝这一门婚事。   “为什么嫁给人,就代表你在依附他人呢?”   白玄一决定从自己的弱势处起手,说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知道我没有练武的天赋,也有不少人觉得我是在自污,实际上是一个不世出的天才。”   “但我可以很认真的告诉你,我确实练不动武,在几年前我曾经一个人在江湖里打滚了很久,被折磨的不成人样,可那依然没有丝毫的用处。”   “就连我的父亲都对我的问题毫无办法,苦思多年,换来的只是我这一身薄弱到像个笑话的内力。”   王清霁听了这话后,只是微微摇头,淡然道。   “你说这些,与我何干。”    第一卷#第三十七章 千思万绪   若是说要把世间里头拒绝人的话分出等次的话,那么这句与我何干,大约是要位列白玄一心中的第一了。   此刻的白玄一只感觉自己有些自作多情的可笑,像王清霁这等人又怎么会因为这种话而动摇自己的心思呢,卖惨实在是平白让人看低。   但是覆水难收,他只能发一声叹息,徒然沉默。   王清霁却忽然问道:“你难道有非要娶我不可的理由?”   听到这话,白玄一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王清霁看着沉默的白玄一,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是怎样想的,可在你心中真的那么遵循父母的意思吗?”   她顿了顿,微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又说道:“我知道我长得很好看,天下间少有人能比,可美这种主观的事情,天底下不会有谁是第一,你何必执着于我?”   白玄一心里有些愕然,这一番话下来,王清霁好像是生出了打算说服他放弃婚约的念头?但他想了想,发现从王清霁的角度来思考,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于是他便起了些玩味的心思,说道:“可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王清霁微微摇头,似乎已经看穿了白玄一的心思,轻声道:“所以你此刻要带我回去吗?”   白玄一怔了怔,摇头道:“那未免太过于粗鄙了,再说那又有什么用呢,虽然母亲让我做的是完完整整的将你带回去,但我并不想用这种办法。”   王清霁忽地一笑,柔声道:“那你打算用什么方法?”   这种突然间的转变让白玄一有些不得其解,但不可否认的是,即便王清霁的笑容里充满了讽刺的意味,还是那般的好看。   “我还是想要说服你。”   白玄一再次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或许在其他方面都很差劲,但自问还是有点耐心的。”   王清霁摇头道:“随你吧。”   说完,她便闭上了双眸,显然是不打算听白玄一废话了。   巳合真人颇有趣味的看了眼白玄一,似乎对此早已经有所预料。   局面十分僵硬。   “老师,现在该怎么办?”白玄一小声问道。   巳合真人呵呵一笑,微讽道:“除了把她请回去,你还有什么办法吗?”   白玄一踌躇片刻,说道:“这不太好吧,老师你的机缘不是还没出现吗?”   “你终于明白了?”   巳合真人收敛起了笑意,认真说道:“你的事情和我的机缘本身就是一种冲突,所以你要坚持哪一样?”   这个问题放在其他人身上,完全不需要考虑,白玄一就可以做出有利于自己的决定。奈何眼前这位是他的老师,而不是什么主仆关系的手下。   “我不知道。”   白玄一轻叹了一声,转而问道:“老师你不希望我和她走到一起吗?”   巳合真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之色,沉默片刻,才说道:“不错,你算是看出来了。”他顿了顿,又说道:“你要问为什么吗?”   白玄一露出了有些勉强的笑容,强自平静道:“不需要了,或是这是真的不适合吧,可我还是想要试一试,就如刚才的话那样,得不到的才是念念不忘的。”   “那么你怨恨她吗?”巳合真人再问道。   “怨恨……”白玄一愣了愣,摇头道:“谈不上怨恨,但总归是有些不满的,毕竟我因为她莫名其妙的受了个重伤,这种疼痛是要算到她的账上的。”   巳合真人静静地看着这个相识多年的年轻人,脸上略有宽慰之色,沉吟片刻后说道:“你还记得我那日晚上与你说的话吗?”   白玄一回想起了那日的对话,尽管心中很是不解,但仍旧恭敬地答道:“不敢忘却。”   “那就好。”巳合真人面露微笑。   说完了这句话,巳合真人便抬起头看向密云之上,坦然说道:“我已经被坠境折磨了太久了,所以这一次的机会实在渺茫,可以说是十死无生,但我实在不想再这样活下去了。”   白玄一很是赞同的点头说道:“我大约能理解这种心情,因为我也被自己的废物给折磨了很久,手无搏鸡之力在这个世道或许不是错,但放在我身上便是大错特错了。”   巳合真人想起身边少年这些年的过来,微笑说道:“在今日之后你或许就有机会看见自己与她的结局了,那么此刻的你明白我为什么不想你达成这一门婚事了吗?”   这一句话让白玄一有些不安,再联想起当日的话,他忽然间明白过来巳合真人的意图,于是他的心思变得十分沉重。   那必定是极为糟糕的未来。   “有人来了。”   巳合真人忽然转过身子,看向身后迷茫风雪之中,在那里正有一人飘然而至。   来者毫无顾忌的走入了这片风雪中的小小温暖天地,走到了王清霁的身旁,轻声道:“抱歉,祖母来迟了。”   王清霁睁开双眼,有些愕然的看着来者,片刻后说道:“祖母……”   “不要说些见外的话了。”谢青莲温和一笑,说道:“他们手上各有要事,也就祖母我比较清闲着点,你出了事情祖母怎能视而不见呢?”   说罢,她转过头看向那一老一少,问道。   “他就是白玄一吗?”   说话声很轻,目光也很是慈祥,白玄一欠身答道:“正是在下。”   “你刚才说的话我没听完,不过有耐心确实不是一件坏事。”谢青莲点头道:“既然能在此不期而遇,那有些话我便说开了吧。”   “虽然我是支持清霁和你完成婚约,但是这不代表我能容许你们将她擅自带回去,整个王家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有些事情或许让你的母亲很生气,但在清霁没有嫁过去之前,始终是王家的家事,轮不到她来管。”   “明白了吗?”   白玄一沉默不语,但巳合真人却没有那么好说话,他微微嘲笑道:“以家风森严闻名于世的王家就是这样做事的吗?老夫今日也算是见识了。”   话里头的嘲讽自然是针对王家对王清霁的离家作视而不见。   “你活了这么久还不明白所谓世家是怎样的存在吗?”   谢青莲回以嘲笑道:“尽管说这话有些自嘲的意味,但这就是世家的行事准则,从不会执着过去,而是放眼未来。”   听着这样的话,王清霁心里泛起一丝冷意,但终究是没有说什么。又或者说,她该说些什么呢?   白玄一忽然问道:“所以,婆婆你是很赞同我和清霁之间的婚事?”   谢青莲微笑点头道:“不错,但我觉得你仍需努力许多,否则最后只会酿成大家都不想看到的苦果……”   就在谢青莲话没说完的此时,遥远的方向传来了一道坚定无比的声音,简单且有力,让王清霁一时间泛起了许多难以抑制的思绪,足有千万缕。   “我反对。”   作者留言:   PS:如果说前面的一切有原因的话,那么大概就是因为这一章最后的‘我反对'三个字吧。   另外我最后说一次:爱看看,不看滚,我说是什么就是什么,非要脑补成嫁人,就直接下书架不要多BB。    第一卷#第三十八章 离去之人   阳光之下,那由胸中粗气吐出而成的白雾,分外的清晰。   凌乱到像是被数十匹战马随意践踏的雪地中间,有着两个人。   手持木剑的少年腰身依旧挺得笔直,即使身上的衣衫略微褴褛,脸颊身体有着不少的血痕,但仍旧不失骄阳之气,眉宇之间的骄傲一如既往。   另外一人则是半跪着,尽管身上没有任何的伤痕,可是那苍白无比的脸色和半跪着的姿势,已经充分说明了少女比起苏言,情况要差上不少。   苏言吐出最后一口胸中郁结之气,那对变得更为明亮有神的双瞳看着秋水,淡然说道:“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强上许多,这一场剑诀的确是我太轻率了。”   虽然这种淡淡的语气好像是有点儿瞧不起人的意思,但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秋水也就不那么介意了。   以防万一,秋水还是提醒道:“你已经没有办法再递出那一剑了。”   苏言微微点头,承认道:“你说或许没错,今日的我可能是没有办法再挑战她了。”   听到了这话,秋水稍微安心地盘膝坐下,看着王清霁离去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情。   “有意义吗?”   话当然是苏言说的,此刻的他也坐在了泥泞的雪地之中,那柄有些可笑的木剑横于膝上,十分认真地看着秋水说道:“我听到了你说的那些话,所以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生出那样的心思。”   询问的语气十分自然,就像是一位好学的后进晚辈,遇到了心中不得其解的问题,所以要亲口询问当事人。   秋水反问道:“喜欢不是很正常的情绪吗?”   苏言沉默片刻,摇头道:“我不关心这些事情,但我耳中从未听到过除了男女之外的喜欢,所以我很好奇。”   秋水蹙眉道:“我不想和你说这些事情,你不是我想说的那个人。”   以两人的关系来思考,尽管秋水这话很不给面子,但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我好像稍微理解一点了。”   苏言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认真道:“或许我在以后会感谢你的那一番话。”   秋水置若罔闻,闭上双目将一切隔绝在眼外,恢复着自己的精神。   与此同时,那从未停歇过的风忽然变得急促了许多,以至于更多的雪花落在了两人的怀里,将两人掩埋在其中。   时间悄然流逝之中,有一个人随着这凄风厉雪而来,但如果认真计较的话,说是两个人也没有什么问题。   那是一位穿着黑色衣衫的男子,在风雪之中他的步伐有些踉跄,狂风让他的身形歪歪倒倒,很多时候甚至于跌跪在地。但无论发生了些什么,男子依旧是稳稳地抱住怀中的人,没有让她受到丝毫的碰撞。   就这样他迈着艰辛的步伐,一步一步的在雪中拖出一条道路。   “陆九卿?”   苏言忽地起身,将一身雪花抖落,静静地看着那风雪之中的行人,那把原先摆放在膝上的木剑,不知何时已经去到了陆九卿的前面。   陆九卿停下了自己的步伐,抬起了头,目光不再放在怀中人的面容之上,漠然道:“苏言。”他将怀中的人背负到自己的身后,再拔出了挎在腰间的黑剑。   “无需如此。”   苏言微微摇头道:“那边有一辆车,我可以做主给你,想来你身后这位已经不堪风雪冷意了。”   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提议,陆九卿没有太多的犹豫,便答应了。   于是苏言亲自过去解开了拴住老牛的绳子,将它连同车厢牵到了陆九卿的身旁,看着陆九卿将背后那名女子小心翼翼的放进车厢里头。   做完这一切的陆九卿转过了头,重新问道:“代价是什么?”   不等苏言说话,一道冷漠的声音响起揭开了残酷的事实,秋水漠然道:“她已经死了。”   陆九卿听着这话,脸上忍不住抽搐起来,整个身体不住颤抖,像是有无穷无尽的怒火在他身体中燃烧着,就连那风雪的冷意也掩埋不下。   积雪散落,秋水长身而起,那原先苍白的脸色好上了许多,她用着很平淡的语气说出了事实:“现在的你不是我对手。”   怒火终究会被现实的冷水浇灭,陆九卿在沉默之后,淡然说道:“那又如何?”   苏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这两人说着他不能理解的话,将这一切默默记在心中,这便是他想要的。   “不如何。”   秋水不会在意苏言如何想,因为她觉得陆九卿此刻的心情大抵是要比自己差的,所以她想要提前理解这种情绪,以做准备。   至于这个准备是为了什么,此刻的她自己也不知道。   秋水回想起那日交手的场景,不解道:“你应该是疯了的。”   这并不是咒骂,只是很简单的叙述以及疑惑。   陆九卿自嘲一笑,说道:“我的剑确实疯了,可我人还未疯。”   秋水微微蹙起秀眉,说道:“很抱歉,我理解不了你话里头的意思。”   在她看来,成功修炼了那种剑诀的人,不应该能够保持内心的清静与理智。那种极端疯狂与毫无理智的剑意,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修炼者的精神意志,将执剑人拉入无底深渊,永生不见天日。   “难道因为她死了?”秋水说出了一个自己也不相信的理由。   听到这话的苏言不禁回头看了眼秋水,眼中略有明悟之色。   陆九卿微微摇头,漠然道:“或许你说的是对的,但此刻的我不能确定。”   “其实你已经确定了。”   秋水说完了这话便转过了身子,朝着那曾经有过的脚印,迈出了坚定的步伐。   有些莫名其妙,但陆九卿已经没心思关心这些了,所以他转头看向苏言,问道:“那你呢,还有什么问题吗?”   苏言沉默了片刻,说道:“此刻的我大约是没有了,但以后或许还有会有。”   陆九卿皱眉道:“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这话不假,苏言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但我想问一个事情,你接下来准备去哪里?”   陆九卿转头看向西南方,说道:“天道宗。”   苏言不解道:“为什么要去哪里?”   帝魔宗与天道宗可谓是世间两极,陆九卿要去天道宗实在是一件让苏言很奇怪的事情。   陆九卿坦然道:“那里是救回她的唯一希望所在。”   天道宗据说能逆转生死,但那是一个很古老且没有被证实过的传言。   于是苏言沉默了很久,然后脑海里不由自主地生出了想要去看一下的念头。   “我觉得你这一路上需要一个同伴,但在此之前我更觉得要先去一趟那边。”   作者留言:    第一卷#第三十九章 我未曾梦此景   这三个字掷地有声,成功将一切的目光吸引到声源处。   雪路之上有人缓步而来,紫色的长裙于风中不住飘摇,宛若莲花盛开美不胜收。   那是一张王清霁已经记在脑海里的脸,也是与她曾经并肩作战的人,并且还是她这一世中第一位真正的朋友。   她叫于素铭。   从王清霁的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那张明丽的脸,和平静如苍山的神色,那坚定的神态意味着刚才的那三个字绝非她一时兴起,而是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意。   于素铭微微转头,对着王清霁展颜一笑。那明艳不可方物的笑容有些羞涩,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善意与支持。   在她的心里头曾想过很多次两人再会的场面,那大多都是很美好很美好的画面。一如花前月下夜醉眠,又或是金风玉露胜却人间无数,再是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但她从未想过两人的再次相见会是这种样子的。   人世间的悲欢并不相通,但此刻的并不是悲痛与欢乐,而是很直观却沉默着的愤怒。   既然是愤怒,那就需要发泄出去。   于是,无法抑制的愤怒也在她的心中熊熊燃起,让她已经忘记来时自己的想法,抛弃了那些循循渐进的念头,做出最为直接的选择。   站到她的身边,与她面对这场风雨,所以她说出了这三个字。   面对着那些朝着她打去的凄风冷雨给出了最为坚决的态度。   ……   王清霁无法想象于素铭做出这个决定,说出这句话的背后有着多少的阻力,但很清楚这绝非易事,所以此刻的她内心不可否认的产生了一丝感动的情绪。   众人漠然不语,注视着于素铭走到王清霁的身旁,与其并肩而立。   巳合真人认真打量了许久于素铭,问道:“你是以什么立场来阻止呢?”   “因为我和她是朋友呀。”于素铭莞尔一笑,说道:“我的好朋友不愿意,那我不是理所应当的要伸出援手吗?这为什么需要立场。”   白玄一蹙眉道:“所以你当日就是因为这事情才刺杀我吗?”   尽管这已经是确定无疑的事情,但白玄一仍旧希望亲耳听到答案。   “错了。”于素铭微笑着摇头,说道:“我只是认为你实在太糟糕了,所以想杀了你。”   白玄一确认道:“因为我太糟糕了,所以配不上她,所以你要杀死我?”   “不。”   于素铭脸上笑意敛起,很是认真地说道:“因为你太糟糕了,所以我要杀死你;如果你太优秀了,那么我也会杀死你。”   话到此处,她露出了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容,但在白玄一眼中这更多的是嘲讽之意。   “抱歉,这话可能有点儿不讲道理,但毕竟我出身离恨天,相信你是能够理解的。”   亲身体验的白玄一十分理解,所以此刻的他已经无话可说。   然而此时,谢青莲开口道:“我相信你也听到我刚才的话了,不管如何这都是王家的家事,不该由……”   于素铭直接打断道:“这是我的意思,而师尊只有我一个徒弟,所以这也就代表着是他的意思,那么你还有些什么意见呢?”   谢青莲想起了那一位的作风,沉思许久之后,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所以她也只好沉默了。   离恨天不同于云城,作为传承了不知多少年的势力,它的根须已经植入了这个世界的许多地方,影响力根本不是云城可以比肩的。   王家不惧云城那是因为两者本身就南北相隔,本身就没有太多的来往,然而离恨天则是很实在的邻居,且两者直接牵扯甚深,谢青莲必须要思考更多的事情。   “那么,你们谁还有话要说的?”   于素铭扫视了一圈脸色不一的三人,微笑着问道:“要是没有,那么我和清霁就走了。”   没有人在第一时间说话。   谢青莲本就不愿意白玄一带走王清霁,自然不会反对这件事。巳合真人本就不是这件事的当事人,自然也轮不到他开口说些什么。而王清霁的想法则是很简单,不管于素铭是怎么想的都好,总比和这三个人在一起来的要舒心很多。   所以,当于素铭拉起王清霁手时,白玄一开口道:“不管如何也好,你做的这事情总归是有点过分的。”   于素铭直接反问道:“那又如何?”   但白玄一没来得及回答,便有另外一道声音响起。   “他说的不错,我也觉得你做的很过分,所以我反对。”仍显单薄的少女步入了众人的视线当中,平静地叙述道:“虽然我也想杀了你,但是你说的话很有道理。”   秋水认真地转过头,朝着于素铭说道。   “我不允许你这样做。”   局面忽然间朝着很奇怪的方向走去,白玄一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所以,你们现在到底是闹那样?”   他顿了顿,才形容道:   “好好一件事情,为什么就变成了闹剧?”   秋水回过头来,淡然道:“你的事情本身就是闹剧,所以请你有些自知之明。”   在场的两位长辈相视一眼,都感觉事情的变化实在有些出乎意料,在四位青春少年少女不知道的情况下,两人很快地完成了意见一致的交流。   两人先行离开,留给在场的年轻人交流。   至于白玄一的性命,以巳合真人的手段自然能够保住,并且谢青莲也不会希望他死的时候在王清霁的附近,所以暂时来说还是很安全的。   随着风雪的重新回归,四人才发觉谢青莲与巳合真人已然离去。   世界重新归还给正直青春年少的四人。   在这四位里头,白玄一年纪最大,却是最弱那一位。王清霁与于素铭同龄,实力相差仿佛。而秋水则是最小的那一位,此刻的她除了白玄一之外谁都打不过。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组合。   四人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但毫无疑问的是三位少女都不会对白玄一抱有一丝的好感。   沉默许久。   王清霁打破了沉默,朝着白玄一问道:“究竟怎样,你才愿意取消这门婚事?”   白玄一摇头道:“我不知道,或许你可以去问一问我母亲。”   王清霁秀眉微微蹙起,沉思许久后认真道:“那你能否替我转告一段话。”   没有着急说出口,王清霁松开了蹙起的眉头,脸色回到了宁静之中,静静等候着白玄一的答复,不急不躁。   这是一个很长的思考过程,经历了不少的白玄一,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陷入了这件事情当中,没有了过往的洒脱与玩闹的心态,开始真正的思考如何才能得到王清霁这个人的欢心。或许这只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妄想,但他总归是要做做看的。   于是,白玄一将胸中郁闷之气一口吐出,说道:“如果我不会死在回家的路上的话,你所说的一切,我会一字不改的转达到母亲耳中。”   王清霁闻言看了眼还握着她手的于素铭,感受着在冰天雪地之中那难得的温暖,思虑许久仍是没有抽开自己的手,传音道:“我不希望你因为我的事情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曾对白玄一说过自己不愿意依附任何人,所以她也希望能以自己的能力来解决婚约一事,而不是依靠着于素铭的帮助,让她将此事揽在身上。   这句话传到于素铭耳中,让她既是感动又是恼怒,但最终还是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答应了王清霁的请求。   一切妥当。   王清霁收敛起所有的情绪,将那段在心中盘桓许久的话说出口。   “我……”   作者留言:   PS:在一开始的时候,这一章的定时我是设置到五点的,但好像太过于恶劣了    第一卷#第四十章 道非往昔,思之无益   秋水的目光很凝重,恍若永夜降临那般,沉重到要将整个天空压垮。   她的双眸将一切收入眼底,那单薄的双唇欲张又合,一些话在她的心里头盘桓不去,却又自觉不应该说出口。   这一切的情绪产生都是因为那牵住的双手,那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抽出自己右手的王清霁,秋水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是一位无能为力的旁观者,想要反对却发现自己置身事外。   她曾说过,在她看来喜欢是两个人的事情,所以她拒绝了自己的喜欢。   那么,此刻的王清霁与握着她手的这人,就是互相喜欢了吗?抑或说她们只是朋友罢了?   秋水完全无法理解,只觉得越是看着那紧紧握住的双手,她的剑心便越是支离破碎,从中甚至有些黑色的恶意溢出。   那日她与陆九卿交手时,强行斩却的邪念不知不觉间重新在心中阴影处滋生,然而此刻的秋水仍旧一无所觉。   念头回转之间,王清霁那酝酿已久的话,终于说出来了。   “我自懂事以来,就常常思考为什么父母要离我远去,常年游荡在外。尽管我很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独自一人的生活,可有些时候也难免去想是不是我的诞生有着我不清楚的问题,导致他们对我抱着十分矛盾的心理,所以才会这般冷落我。”   “就这样,我安安分分的过了十七年的生活,每日练功、读书、习琴,单调之中却有着别样的精彩,也正是这样养成了如今的我。”   说到此处,王清霁微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   “然而,恰逢我人生中第十七年的一场春雨,迎来了一个消息。那是一个旁人觉得我应该要悲伤,我却没有太多感觉的消息。”   “我的父亲王念煜和我的母亲余熙钰去世了。”   王清霁忽地露出一个微微自嘲的笑容。   “说来你们或许不相信,我除了得到那份由叔父转交的遗物之外,甚至没有看到父母的尸体,在南琅琊的那座坟墓也不过是衣冠冢,他们两人就这样永远的离开我了。”   “那遗物里头,有一封很重要的信,上面有我母亲亲笔写下的字,象征着我与你的人生从那一刻开始多上了些不太美好的关系。”   她收敛起了所有的情绪,十分郑重地说道。   “或许如巳合真人所说,我的父母在人生的最后还是爱着我的,所以才会给我安排这一门婚事,来为我遮风挡雨,但我如今再一次认真的告诉你,也请你认真完整的转达回去。”   “道非往昔,思之无益。”   “我选择了如今的道路,哪怕是粉身碎骨也好,请让我一个人走下去吧,这是他们唯一的女儿对您最后的请求。”   许久的沉默。   王清霁不知何时已经抽出了自己的手,身姿端正,眼神明亮地看着白玄一,没有再说出一句话。   无声胜有声。   所以白玄一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开口道:“我会将这一段话一字不漏的说给母亲听,但你应该明白,有时候长辈的关爱是推辞不去的。”   “我尊重你的决定,但此刻的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白玄一深吸一口气,认真道:“我想我应该是真的喜欢上你了,你所追求的事情正是我这辈子都求之不得的,所以我想与你并肩而行。”   王清霁默默摇头不语。   她大抵是能明白白玄一此刻的念头,换做前世的她大约也会爱上此世的自己。即便如此,她也不会考虑用自污来让别人放弃对自己的仰慕或喜爱,先不论那种办法可行与否,她只觉得这是对自己的不尊重,而且她十分洁身自好。   于素铭忽然开口道:“那么我们走吧?”   事已至此,似乎是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了,余下的一切都与她们两人无关了。   白玄一没有阻止的能力,只好点头道:“就此作别,希望日后再见之时,你能有新的想法。”   秋水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一语不发。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来挽留,也没有那个能力来挽留。   于素铭洒然一笑,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把白色纸伞,撑在了自己与王清霁的头上,细语道:“我们走吧。”   伞中是一片充满着欢喜的小天地,两人并肩而行,迎着单薄的阳光走向远方。   无人阻拦。   在片刻之后,那乘着苏言与陆九卿的牛车也终于在风雪的阻碍下来到了这里,苏言看着身影已然远去的王清霁,沉默了许久,考虑了很多,终究还是无声的拔出了身后的那一柄木剑。   期间相隔已将近数百米。   王清霁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对着于素铭致歉道:“看来还有一点事情需要了结。”   于素铭沉默许久,最后还是微微点头,说道:“我相信你。”   这一战终究是无法避开。   王清霁离开伞中的小天地,缓步迎向那位手持木剑的骄傲少年。   风雪呼啸将苏言的身影打的单薄,那一成不变的灰色衣衫肩旁处已经沾了不少的雪花,更显萧瑟之意。   两人自十步处停下,不再前进。   苏言看着身前不远处女子那清秀的眉目,点头致意道:“听闻你曾修天遁剑诀?”   王清霁伸手拂去衣肩雪花,看着神色平静不见疲惫的苏言,点头道:“是的,然而不过是残篇,早已弃之转修。”   苏言认真问道:“为何修剑?”   王清霁略作思量,而后轻叹道:“那是回忆。”   既是不喜生来被约束着的怨念,也是追忆前世的一种执念,所以那些也就变成了回忆。   苏言不解,但剑心明净的他却能听得出王清霁说话时的真情实意,也能看出王清霁眼中复杂的情绪。   于是他问道:“那你又为何弃剑而去?”   王清霁答道:“人不应该活在回忆里头,它不适合我,所以我放弃了它,这是应有之理。”   苏言皱起眉头,沉思许久后说道:“你说的不错,我总算是明白了,谢谢你。”   王清霁不禁也跟着蹙起眉头,问道:“你明白了些什么?”   “一个很简单的事情。”   苏言松开了握剑的手,让阳光完全的落在了那柄木剑之上,说道:“我以前一直在想,自己是否应该去寻找和触摸那些喜怒哀乐,因为它们有可能让我更进一步,在剑道之上走的更远。”   天上的云在不经意间流散去,让木剑之上的金光更为耀眼,甚至覆盖了木剑的样子。   “有很多人死前都斥骂我根本不懂人心,只是一个很纯粹的疯子……”苏言略微停顿了一下,用着困惑的语气说道:“然后我便想去明悟人心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而在刚才我才真正明白,它们其实不适合我。”   苏言伸出手,重新握住了那把金光熠熠的木剑,剑锋直指十步开外的那个清瘦身影。   王清霁漠然不语,手背三瓣莲花印记泛起微弱光芒,消失了有段时日的沸腾感重新出现在她的血脉里头。   看到这一幕的苏言欣然一笑,随后一步踏出,带着人生至此最为圆满的一剑,刺向有生以来最强的对手。   作者留言:   PS:上一章那个结尾,在我最开始的想法里不会那么断的,但是在打下了那个双引号和我之后,脑子忽然间卡壳懵逼了,然后就变成了你们看到的样子。   另外这章是上个月末答应过的加更,所以现在是真的没有欠了,承诺过的十更和加更都完事了。    第一卷#第四十一章 不修   谢青莲收回了目光,不再看那即将决出的年轻一辈第一人,而是转过头看向站在她身边不远的巳合真人,说道:“真人如何看?”   问的并不是山下,而是山上的人。   巳合真人微笑道:“我既然站在了这里,那就是相信明光能踏出最后一步成就天人。”   谢青莲沉默片刻,说道:“然后你借道而行重回天人之境?”   没有立刻回答,巳合真人只是抬起头,看着那披上了一层薄纱的挽剑峰,在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之后才道:“希望渺茫,我的那位师兄已经快要到了吧。”   他轻叹一声。   “世事无常,只能将一切寄托明光了。”   谢青莲忽地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轻声道:“晚辈有些陈年往事不解,还想请教一下前辈,不知可否?”   巳合真人也露出了一个无所谓的笑容,应道:“但说无妨。”   “明光是白玉京中的一人,且位高权重,对吗?”谢青莲的语气十分平静,就像刚才从她口中脱出的话,只不过是斟茶递水那样的寻常事,不值一提。   巳合真人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平静道:“若是我说,这个事情我也是在不久之前才发现,你会相信吗?”   谢青莲点头道:“真人所言,当然相信,所以真人你要登山了?”   寒风拂过巳合真人的心头,将他心里那些心思冷却下来,同时也提醒着他已经是真正的老去。   在白玄一前来询问他此行能否带回王清霁的那天,他曾经做过一番此生最熟悉的事情,推算命运。而那一天他所看到要降临在白玄一身上的命运则是无可回避的死亡,一如他当年看见自己的结局那般,让人心悸。   这种十死无生的命运放在旁人上并不奇怪,但是在白玄一身上却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毕竟白河愁到底有多强,巳合真人这么多年过来实在是太清楚了。所以他才放弃了苟延残喘,明知道自己此行必将迎来身死的结局,也想要重登天人亲眼看一下白玄一这已经死去的命运是否有一丝生机,能否挣扎出一条生路。   看着命运降临是何其无奈的一件事情,他此生看到过太多次这种无奈,又因为这种无奈做出了许多追悔不及的错事,以至于背负着血海深仇,一生疲于奔命。   无关任何的恩情,他只是想看看将要知道自己命运的白玄一是否能在未来挣扎出一丝生机。哪怕他已经没有机会看到那个结局了,可他在幽泉之下仍旧会从心底觉得高兴,这大抵便是他此生最大的乐趣了。   在这不经意间巳合真人回想起了许多的过往,于是他相对应的沉默许久,才回答道:“不,还有一个人要随我一同登山,所以我们的目光先回到那边吧。”   ……   风雪之中出现了一条通道,在那之中有微弱的金光闪烁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来到了王清霁身前。   尽管苏言在剑术的造诣上已经称得上是非凡,但从握剑到如今,他最得意最为自豪的还是以这柄木剑使出这直来直去的一剑。   木剑名重楼,取更上一重楼之意;剑式名余烬,剑过之处唯有灰烬散落。   当这一柄木剑横于空中,带着将一切曝于烈日之下的剑意来袭时,即便是王清霁也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对待。   剑灵曾与她说过,如果她竭尽全力出手,只有一剑之力。而那句话距今已经过去了两月有余,所以她想试试是否仍旧如此。   妖艳的紫光在空中划出了自己的痕迹,在眨眼间构成了一朵盛开着的紫色莲花。在日光映照之下,莲花显得有些不真实,所以它很是不满,然后展开了自己的芳华。   于是世界便多上了些不和谐的颜色。   十步,是很短的距离,即使是放在两个普通人身上,也是转眼间便可相遇的距离。但是在这条空无一物的通道之中,那剑指与木剑的相遇却来的格外的慢。   在旁人眼中,这毫无疑问是一种煎熬的感觉,就算是一心想要离开的陆九卿,也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就算眼中因光而湿润,也不愿因为眨眼而错过片刻。   那铺满大地的积雪随着两物的靠近,逐渐融化成水,露出了原本漆黑的泥土,随后再有肉眼可见的白气升腾。   在现实的一瞬间,在心里的很久之后,王清霁的剑指终于遇上了苏言的木剑。   没有什么壮烈的声音,此间的相遇就像是清秀的女子随意的捻起了一片脱落枝头的树叶,那样的平静与安宁。   双指合一仍旧是有着不可忽略的裂缝,所以王清霁也就很轻易的‘捻’住了这柄无锋的木剑,将那耀眼的金光的褪去。   如同潮水退却。   一缕焦黑在苏言的木剑上出现,带着点点焦味,若是认真分辨,很轻易就能知道是木头燃烧的味道。   “咳咳。”   两道咳嗽声几乎在同时响起,皆是带着畅快的意味,只不过其中一人的嘴角并没有流出鲜血。   许久之后,苏言无力的垂下了握剑的手臂,劲风吹拂着他嘴边的血液,落下了很好看的红线。他看着那已经转身离去的背影,脸上是一个笑容,口中却没有笑声。   苏言便挂着一身霜雪,回到了牛车之上,心中欢喜脸上静默微笑。   陆九卿忍不住叹息道:“那样强大的一剑,居然败了。”   苏言淡然道:“意料中事,对于这一败,我已经等了很久……所幸,等到了。”   陆九卿认同道:“等到了想要等的事情,那么这确实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苏言微笑道:“走吧,这一路,很远,且不会平静。”   哞~   两人再次踏出自己的路途。   ……   “终究是败了。”   巳合真人赞叹道:“尽管是有外物之功,但仍旧可以称得上举世无双。”   谢青莲微笑道:“她能驾驭住那一道剑意,那么就是她自己的本来,怎么算得上外物呢。”   “所以……”巳合真人略微思虑,说道:“你为什么乐意完成这一门婚事呢?以如此天资,三十年后恐怕更胜今日的明光。”   谢青莲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巳合真人再是饶有趣味地问道:“那么你就让她随着姜天主的徒弟走了?”他嗤笑一声,道:“到时候恐怕事情就由不得你们这么轻易决定了。”   谢青莲终于开口道:“她已经证明了自己能将天赋兑换为实力,那既然她如此的不愿意,作为长辈的我当然要思考一下有没有坚持下去的必要。”   “毕竟,反目成仇这样的事情,还是要顾忌一二的。”   巳合真人冷笑一声,说道:“那么你是觉得此刻的她对你没有怨恨?对王家没有愤怨?”   “对我说不好,可对王家应该是没有的。”   谢青莲想起王念日的所作所为,露出了一个矜持的笑容,说道:“毕竟,总有人意见与我不一,清霁她想必也挂念着家中的一些人。”   巳合真人还以讽刺的微笑,说道:“所以啊,你们这些人的作风,才会让我感到如此的厌恶。”   不等谢青莲反驳,巳合真人的身影便随风消散,片刻之后他带着一脸懵逼的白玄一重新出现在极远之外。   那笔直的山道已经在两人面前。   白玄一懵然道:“老师,我们这是要干嘛?”   巳合真人淡然道:“上山,借道,寻死。”   ……   旅人归途有风雪相伴,带着点滴浪漫与诗意,温暖着伞中的两人。   于素铭觉得这是很好的一种事情,所以她的步伐比起平日慢了不少,想要更多的享受着现在的珍贵时刻,将这些点滴记在脑海之中。   “接下来,有计划去哪里吗?”   话是于素铭问的,她心里头有些想法,所以说道:“如果暂时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可以去我那边落脚安顿一下。”   王清霁沉默片刻,先是点头又是摇头,说道:“我想知道白玉京是什么。”   “这……”于素铭蹙眉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呢,但是师尊他活的久,我找个机会替你问一下吧。”说完她又踌躇了会,再问道:“你这一趟走下来,身上的伤势好了点吗?”   王清霁点头道:“虽然还有些问题,但大体上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   就在两人说话间,那漫天的飞雪忽然静止了下来,然后充满着温柔意味的缓缓飘落。   风,停下了,彻底从这一片天地消失了。   王清霁与于素铭对视一眼,一同回身看向后方,也就是挽剑池所在的那座山峰。   原本萦绕着山峰周围终年不散的密云随着风的消失,很是神奇的渐渐散开了自己的身体,将那直抵天穹的挽剑峰展露在世人的眼中。   按理说,云雾的散去应该是由狂风发起的攻势所导致的结果,此刻却发生了极其相反的现象,这着实让人有些不解。   若是深思下去,那就像是为了将到来的重要事情而让路一样,那大概会是此生休有一刻能够忘掉的精彩一幕。   于素铭问道:“要留下来看吗?”   王清霁沉思片刻,摇头道:“我与你不修剑道,又何必去看呢。”   言罢,两人转身而行。   将身后一切视若无睹。   作者留言:   PS:回头一看,这一卷的废稿都将近两万字了,全都是我的心血啊~   另外这章3K,求一下票。    第一卷#第四十二章 斩恨   七月七日,十分奇怪的天晴。   在那象征着此世剑道巅峰的挽剑阁上,明光与剑圣寂寥相对,无有旁观者。   “这是我今生最后的一声师尊了。”   此刻的陆真双眼闭合,有鲜血沿眼角而下,那原本握剑的手已经无力垂下,名震天下的明光剑仍旧不屈的斜插在地上,就如同主人一般固执。   “没想到……你最后的依仗居然是雨仇的遗物。”   白发剑圣唏嘘不已的感叹一声,收回了自己手中的三尺青锋,随手扔至一旁,再是盘膝坐下,看着陆真眼前那已经淡不可见的夜墨色,感慨道:“败者生,胜者死,想不到这事情有一天发生在老夫身上。”   陆真微微讽刺道:“我也没想到你的伤势居然有一半是装出来的,你到底在防备着什么,总不至于是我吧。”   若不是他被剑圣的假伤欺骗,又何至于落到如今的地步,失去了往后一生的光明。   有点点清光飞舞,于白日之中大放异彩。   剑圣看着从自己身躯升起的清光,心中不悲不喜,平静道:“当你接过老夫的位置时,自然就会明白防备的是什么。”   他的时间已经没有多少了,纵然他已经屹立于人世间巅峰足足有八十来个春秋,但在去到了生命尽头时,却依旧是那么的无力。   陆真轻笑一声,而后收敛起脸上所有的神色变化,张开口将胸中多年以来的郁结之气吐出,然后连带着那刻骨铭心的仇恨一并散去。   心剑斩落,一声玉碎。   于此,九景剑大成,人世间的恨对他来说已然是俗物。   “很好。”   看到这一幕的剑圣欣慰一笑,不顾半身以下已作光芒消散,大笑道:“倾吐之间斩念入天人,幽泉之下我也不算愧对诸位祖师了。”   说到此处,他却忽然皱起了眉头,朝着某处空地冷声道:“巳合你怎么在这里。”   浑身浴血的巳合真人带着白玄一,伴随一道微风出现在剑圣目光之中。   巳合真人身上的血自然是闯山门所付出的代价,为了携带白玄一上山,他此刻确实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所幸的是勉强赶上了最后一幕。   “真是好久不见了。”巳合真人松开了抓住白玄一的手臂,欠身致意道:“还请剑圣借道,让老夫重登天人。”   剑圣思虑片刻,然后呵呵一笑从善如流地举起了那正在消散的最后一根手指,朝着巳合真人轻轻点落,而后随风消散,寂然入灭。   半响之后。   巳合真人神情复杂的看着身旁已经闭上了双眼的白玄一,叹息道:“终究是过去作孽太多,还不清债啊。”   他自嘲一笑,放下了举起的手掌,徒然无力地松开五指,抬头望天。   在巳合真人所望的极远之外,有一位唇红齿白身穿道服的少年郎也正在看着他,两人目光相对的那一刻,少年郎弹指二十六,而后郎声道:“还请挽剑池借道。”   声音响彻于天地之间,而后有阴云笼罩山峰,其中雷蛇电舞。   随后二十六道天雷于霎那间落下,将挽剑峰顶化作雷池。   丝毫没有沟通的意思。   ……   “见过姜天主。”   王清霁恭恭敬敬地朝着身前负手而立背对着自己的中年文士躬身致意,感激道:“姜天主之馈赠,清霁受用无穷,一直没能当面道谢,实在是过意不去。”   听了这话的于素铭脸色略微窘迫,转过了自己的脸,看向那雷光大作的峰顶,似是要认真的将这一幕记下。   姜黎没有回答这话,目光如同徒弟一般放在了那座负尽盛名的顶峰之上,淡然道:“凡事去的太尽,缘分也势必早尽。你与其感谢本座,不如感谢自己当日在射潮剑阁之中的决定,让你和素铭生出了不可多得的缘分。”   不久前,在她们二人撑伞远离是非时,一道青色的衣袂忽地出现在她们的眼中,随后王清霁便在瞬息间来到了一处山峰之上,看到了一位负手而立的中年人正在眺望远方的天空,再听到于素铭认真的唤了一声师尊。   王清霁才明白过来,这便是巳合真人口中当世最强三人之一,离恨天主姜黎。   于是便有了刚才的那一幕。   “当年巳合他算尽机关,将一切使尽借尽才踏入了天人之境,又因为种种冤仇导致最后坠境五十余年,这便是因为缘分去的太尽。”姜黎平静述来这一段过往,又提醒道:“而后又在白河愁的庇护下苟延残喘五十年,直到此刻才真正明白了这个道理,这事情你们两人都要引以为鉴。”   于素铭眉头一皱,问道:“师尊,你的意思是那老头已经重回天人了?”   姜黎轻笑一声,悠悠道:“不过是人生走到最后的幡然大悟、回光返照罢了。再说,即便他重回天人那又如何,剑圣已然入灭,而明光境界未稳,纵然身处挽剑池中也休想拦下道无迹。”   “除非白河愁亲身而至,不然巳合真人的结局已经注定了。”   于素铭犹豫片刻,问道:“那白玄一会被顺手杀了吗?”   王清霁忍不住看了于素铭一眼,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移开了自己的脸颊,青丝垂落遮掩了自己的侧颜,让人看不太清。   大抵是羞赧吧。   姜黎听了这话,不禁笑了一声,反问道:“天道宗与白河愁有仇吗?”   于素铭思考了很久,最终还是无奈地答道:“没有,天道宗除了莫名其妙的叛徒之外,就没有仇人可言。”   师徒之间的氛围十分要好,王清霁心里头也不禁有些羡慕的感觉,然后又想到了更多的问题。   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于素铭对她如此之好,无论从任何角度来思考都不是一件应该和正常的事情。既有所行,必有所求,这是人世间最为寻常的道理,一如日升月落般真实不虚。   那么于素铭为何对她如此的好?   王清霁细想许久,觉得一开始是因为射潮剑阁之中接下的情谊,但是在后来这份应该淡薄的感情为何又变得如此浓厚了?   或许,情之一字从来都是润物细无声,所有的变化都在那不经意间吧。   她已经不愿再去深究些什么,而是认真考虑自己是否能真情实意的回答这一份感情,这是十分重要的一件事情。   若是因为对方的作为产生感动,再没有经过认真的思考后回应了对方的请求,那是对两人的感情的不负责。   不论如何,这都是很美好,值得她用一生去珍惜和守护的一段感情,所以决定再郑重上十分也不为过。   “要看下去吗?”   姜黎的声音忽然在她的耳中响起,待她蓦地回过神时,正发现姜黎脸上挂着一个很是神秘的笑容,温和道:“尽管巳合的结局已经注定,可这仍是当世难得一见的天人……”   他的笑容忽然停了下来,眉头微皱,眼中带着讶异之色看向那座雷池当中,许久之后轻叹道:“走了,甚是无趣。”   说罢,姜黎便消失不见,徒留王清霁和于素铭两人在此。   王清霁沉默了很久,迎着冷风发呆,问道:“你师傅……”   于素铭尴尬的笑了笑,踌躇答道:“师尊他……习惯了来去如风,我们自己走就好了。”   就在说话间,远空那座紫色雷池已经散去,乌云如山下沉将那座山峰重新掩盖,再不见烟火气息。   一滴清凉随着轻风落在了王清霁的手背之上,微微湿润的感觉在此处颇有些不可思议。   大雨倾盆而落。   “居然下雨了,真有趣。”   于素铭伸手接了一颗硕大的雨滴,随即感慨道:“多亏那位掌教真人,我们才有缘分看到这一幕。”   王清霁将目光重新放到脚下,轻声道:“下山的路不短,我们走吧。”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于素铭心里忽然想起了这首凄婉缠绵,感人至深的摸鱼儿,心绪浮沉。片刻之后,她转过头朝着王清霁露出了一个最为平常的笑容。   “嗯”   ……   在这一年的七月七日,注定是要被很多人记在心里,用一辈子去传说四方的。   那一日中,先是挽剑池上明光对剑圣,胜者死败者生,而后明光剑主悟道斩情入天人,剑圣开怀而去。随即再是苟延残喘五十余年的黑衣掌教巳合真人重登天人,引来三十年不下玄都的掌教真人道无迹弹指二十六化作雷池,大破挽剑池山门大阵。   听闻巳合真人在面对那座缓缓降下的雷池时,只是轻笑赴死,就像是忏愧自己前半生带来的腥风血雨一般,葬身于雷池之下,尸骨不存。   谁也不知道那座藏身于云层之上的山峰里所发生的事情,是否真的如这些传闻一般,但有些事情却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   在雷池散去之后,干冷至极的苍山居然下起了滂沱大雨,这有违天象的一幕落在了许多人的眼里,把那些在辞剑城居住了一辈子的老人吓了个半死,更是引起了许多游人的赞叹与欣赏。   但这一切都与王清霁和于素铭无关了,在这件事传遍天下的时候,两人已经远离了那片是非之地。   作者留言:   PS:又困又累,倒头就睡,rua!摸!   另外感谢上白泽慧音的万赏,好几章PS的时候都忘了,抱歉~    第一卷#第四十三章 见我应如是   因为不久前的那场倾盆大雨,挽剑阁前的青石板被清洗的十分干净,终年积雪的苍白色与雨水一同流逝不见,然而比之平日却更为寒冷。   通往封顶挽剑阁的山道只有一条,此时秋水便走在那条狭窄到只容一人通过的石阶上,寒风打在她单薄的衣服上,引得衣袂猎猎作响。   在峰顶的青石台上有两人立悬崖之前,俯视着下方云海,坐看云生云灭。   陆真淡然道:“所以,你来是因为这个事情?”   元季风听了这话,心里不由得暗叹一声,答道:“出了事情,总得有个解释,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陆真脸颊勾勒起一丝弧度,轻笑道:“我的决定就是我的意思,你若是觉得为难,那便让不服气的人上挽剑池自己来问我手中的三尺青锋。”   元季风劝道:“你很清楚,那位本身与王家便有着很大的冲突,你之前保下王清霁就已经让那位十分不满,如今你伤势未愈,境界不稳,以那位的性子……”他没有把话说的一清二楚,但其中关心之意昭然而现。   陆真微笑道:“他若是要来,那便来吧。”   作为如今挽剑池的掌教,步入天人之境,接过了剑圣称号的陆真当然有底气说这句话,就算他已经失去了光明,但他仍旧是货真价实端坐云端俯视众生的陆地神仙天人宗师,能抗着挽剑池护山大阵败他的人世上或许有,但绝对不会超过三个,而那位不在其中。   “好吧。”元季风明白陆真心意已决,转而问道:“那么,王清霁一事你如何看待,你应该知道那东西很可能在她的手上。”   陆真冷笑一声,摇头道:“你们问的不应该是我,而是姜天主。”   元季风沉默许久,眉头皱的极为难看,最后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些什么。   与此同时,秋水终于来到了两人的身后处,于是陆真便回过了身,面向自己的徒弟。   “师尊。”   秋水躬身致意,说道:“我已经将白玄一送下山了。”   她看了一眼那位站在陆真右侧的红袍人,心里头有所不解。而那红袍人注意到了秋水的目光后,则是微微点头致意。   一身雪色衣袍的陆真点了点头,那已经失去了光明的双瞳仍有着摄人心魄的威力,说道:“很好,那你想清楚了?”   他叹了口气,怅然道:   “入死关是一条极为艰难的道路,即便是我当年也没有选择这样做。以你此刻已经破碎的剑心,希望几近于无,甚至可以说是十死无生之路,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秋水沉默片刻,认真答道:“我想有能力去阻止一些我不愿意,但已经发生了的事情,而入死关是我惟一一条能够赶上她们的道路。”   陆真阖上了双眼,盘膝坐下收剑横于膝,再以右手五指轻抚横于膝上的剑身,许久之后才问道:“如果我说,你对她产生的感情只不过是源于一道秘法,你又做何感想?”   秋水没有丝毫地犹豫,断然道:“虽九死其犹未悔。”   “真是讽刺。”   陆真屈指一弹,有清越剑鸣而响,可宁心静意,斩一应邪念。许久之后,剑吟安歇,陆真再问道:“如今仍是?”   秋水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头道:“仍是。”   “既然如此。”   陆真叹息道:“那便去吧。”   ……   来时两人,归时一人。   白玄一独自行走在雪原之中,背影略有萧瑟之意,神色之中一片漠然,完全没了过往的轻浮之色,变得稳重了许多。   自那日看着巳合真人葬身雷池当中,他便明白了些很重要的道理。如王清霁所说,依附他人终究是假物,即便他有着白河愁作为父亲,仍旧无法阻止自己老师的身死。   在那一刻,他心中全然是无力感。   无论他的父亲白河愁再强,终究不是他本身的强大,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巳合真人给予了他最后的馈赠,让他看到了自己已经死去的未来,然后在雷池之下烟消云散。   白玄一仍旧记得那天巳合真人死前的话。   “这一幕终究是到来了。”   “老夫一生机关算尽,终究是只能看着命运到来,无可回避。”   “命数如织,如同樊笼。在老夫看来是很真实,也是很可笑的一句话。”   “所以……”   “老夫希望日后的你能替老夫证明这是一句再可笑不过的话。”   白玄一蓦地抬头看天。   天空很深,看不出一丝的裂痕,就如同巳合真人所说,像是一个巨大且没有一丝破绽的樊笼。   “确实可笑。”   白玄一转过头,看向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身边的这位中年人,轻声道:“父亲。”   他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用最为低沉地语气说道:   “我想退婚。”   ……   出了无边无际的雪原,转眼间苏言与陆九卿就入了荒无人烟的大漠。   这片名为死亡之海的大漠不同于有挽剑池镇压的苍山,其境内鱼龙混杂,各种大小不一的势力纠缠其中,更有许多被各大宗门与朝廷通缉的恶徒行于其中。   风沙酷厉如刀,若是不以内力加护,轻易间便是一条伤痕出现在脸上,所以久居于此的人往往以粗布蒙面减少自身的损耗。   今日的风尘更是严重,苏言与陆九卿逼不得已也只能寻一家客栈落脚,等风沙过后再次上路。   两人将牛车交由小二,随后迈步进入客栈之中。这两位一看便是外来者的人,在进门的一瞬间便吸引了许多的目光,其中不乏蠢蠢欲动的恶意。   然而,在无声的打量之后,绝大多数人都明智的选择了放弃。并不是说他们眼里好到认出了苏言和陆九卿的身份,而是这两人实在太过于奇怪了。   稍微正常点的苏言还好,只是身后背负着一把像是因为探入了火焰而导致端头焦黑的木棍,算不上太奇怪。   另一位陆九卿就格外的吓人了,纵使店内在座不乏杀戮甚多的人,可他们也从不至于背负着一具尸体来住店,那实在是很变态的一件事情。   两个怪人相加的威力,足以让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匪头熄灭了自己的心思,对于什么人该抢,什么不该抢,他们心里还是有点儿数的。   正当苏言准备开口与掌柜交流时,一位唇红齿白的少年道士忽然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之中,轻声道:“真是有趣。”   苏言神色凝重地看着这位少年道士,问道:“不知前辈所来何事?”   少年郎似乎心情很好,还以苏言微笑,答道:“收徒。”然后他转过头对着陆九卿问道:“你可愿意道魔相通?”   陆九卿看着少年郎许久,终于在脑海的角落里找出眼中人的姓名身份,但他没有任何的激动,反而是沉默。   少年郎的心情似乎确实很好,丝毫不介意陆九卿的反应,微笑道:“我走了。”   声音落下,身影消失。   陆九卿忽觉身后一轻,才发现自己背负着的阴萝已经不见,随后一道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   “今日之后,你将名动天下。”   “明年今日之前,本座希望在玄都看到你的身影。”   ……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凉风习习,光影斑斓。   王清霁与于素铭并肩行在青葱山道之中,两侧竹林随风微摆,簌簌声响如天籁之音,宁心静神。   自那天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这世间又发生了许多的事情,然而仍旧影响不到两人以闲适自在的心情游山玩水。   这日便是在路途之中,于素铭不经意间揭开了帘布,看到了一座抚媚秀气青山,唤上了王清霁一同游山,一切都是从心而行,自然自在。   “已经八月了啊。”   于素铭忽地停下了脚步,柔声道:“我们相识也有半年了,蓦然回想,还像是发生在昨天的事情。”   王清霁轻声道:“有如昨日重现。”   随后,两人越走越深,随着山道直至幽篁深处,不知返。   作者留言:   PS:本卷完,下午照常更新。   其实,我本来想咕咕咕了的,毕竟书客每月都送一张请假条,我可以理直气壮的说本卷完,要准备下一卷所以今晚不更新了,这个理由没毛病吧?   结果我回到家设置这章定时的时候,忍不住看了一眼道具所得……所以,就有了下午照常更新这六个字。(早知道就不手贱了   最后实在是很感谢昨天你们的生日礼物,实在是无以为报啊    第一卷#卷末语   首先庆祝一下这一卷的结束,因为这一卷我实在花了很多的心思,所以忍不住要唠叨几句了,接下来的话可能没有太多的逻辑,毕竟写的很随意,希望你们能看懂我的意思吧。(笑   千山暮雪出自于摸鱼儿,而摸鱼儿这首词本身就是‘悲’的,所以这一卷自然也就是很长一部分都是压抑的。   尽管我砍了将近四分之一的篇幅,但这股调子始终存在着了。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这是出自于鲁迅先生笔下小杂感的句子,私以为是很正确的一句话。当你们看到某一句诗词被其中的美妙与情感所真正触动时,那只能是因为你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   于是我在写王清霁这个角色的时候,很自然的就想过这种从小就封闭了内心,内心感动屈指可数的人(1),怎样才会被打破这一层密不可封的外壳,所以我很俗套的想到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里承受诸多的恶意,她且能够反抗却又没有挣脱的能力,这才会让她心中的围城真正的出现裂痕。   在我的想象里头,一旦一个常年封闭着自己感情,拒绝去接受任何直接好意的人(2),在某一刻心里的情绪压抑不住时,被一个想要深入了解她的人看到时,那种冲击力会是十分巨大的,所以于素铭才会做出那样的举动,因为她被那种宣泄出来的感情所激动了。   到了这时,有过共同情感的两人才会真正的成为密友,又或者是更进一步。   而于素铭为什么产生这样浓烈的感情,原因有挺多的。在第二卷宴会与白骨中,她曾经表示过自己在出世游历之前,过的是生活并不热闹,但她本性却不是那种甘愿与寂寞相伴的人,所以她其实是不适合成为离恨天下一代掌舵者(3),而在人生第一次出道便被击败,然后又与击败了她的人经历了生死之后,以她本性很自然的就想了很多美好的事情,而这种想象在两人分开之后,于素铭得知王清霁处境堪忧时,便被距离所美化与浓烈了。   换而言之,其实她自个儿脑补了很多,而她到来时刚好是王清霁最为无助与弱小的时候,那么接下来请回顾上文我所说的话。(当然,我不爱描写内心感情也是事实,无可否认。   所以啊,我才在那一章的ps说‘前面的一切有原因的话,就是为了‘我反对’这三个字。’,结果你们的注意力全到我的爱看看上面去了(笑   另外,下一卷的情节安排不会再像这一卷这么压抑了,大概是十分正常的江湖游历吧?   毕竟这一卷我写起来吃力不讨好,幸苦不说,日推还疯狂掉。(虽然我现在已经不太在意日推了   好了,闲扯到这里了,希望下一卷大家能喜欢吧。   作者留言:   1、在第一卷第六章时,我用‘此生以来最为真情流露的一段话'来描述王清霁当时的心情,除此之外她其实并没有动上真情(至本卷三十九章),就连秦诺那件事也只不过是对过去的一种追忆。   2、王念日在第一卷便对王清霁说过,万事皆可找他商讨,但是她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件事情,而是很现实的找手握大权的谢青莲。   3、本卷第一章,姜黎曾说过于素铭是他力排众议收下的。    第一卷#④ 桃李春风    第一卷#第一章 快意闲暇   赤浪翻滚,红椒在锅中不断沉浮,一阵浓郁而刺激的香辣气味正随着雾气升起,被于素铭吸入粉嫩鼻中,引得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眼眶边缘略微带上了些湿润。   “这……”于素铭拿着筷子,犹豫了许久,说道:“真的不可以用内力隔开吗?总感觉好糟糕的样子啊!”   “不可以。”   王清霁抬起头露出了一个善意的笑容,手中筷子从火锅里夹起一块毛肚放到了于素铭的碗里,说道:“相信我就是了。”   于素铭踌躇了许久,终究还是用筷子夹起毛肚沾了一点酱料,递入口中,刚吃下不久便张开了粉唇,舌尖微微探出吐气,解开着那刺激的辣味,然后又拿起旁边的杯子灌了一口,才缓下来说道:“不行不行,我真吃不惯这个,太辣了!”   王清霁闻言一笑,不置可否。   两人自离开苍山境内后,便是一路走走停停,最后来到了这座既不繁华,也说不上荒凉的小城当中。小城有名为恭,因何为恭却早已经不可考究,而且也已经不重要了。   王清霁与于素铭自然不是为了吃一顿火锅,而特意来到这座与临安、辞剑相差许多的小城当中。在那日她本想询问姜天主关于白玉京的事情,然而姜黎来去如风,直接把她们两人丢在了高山之上,根本就没有机会问出口。   当两人下了山之后,于素铭又通过离恨天的秘密渠道联系到了姜黎,但得到的回答却是自己去寻找。   两人无奈之下只好自己动手,在翻阅了许多尘封已久的情报档案之后,总算是勉强锁定了三个人。   从各方面总结下来,所谓白玉京中人的特征,只有一个从陆真口中得知的修为在短短数日之内变化巨大,除此之外别无所知。   因为线索渺茫特征稀少,从而导致翻查的工作量变得十分巨大,所以两人耗费了许多的时间来确认,直到八月末才正式动身,在九月中才到了恭城。   这次她们的目标是一位数十年前离奇身亡的先天真境强者:红月山庄庄主洪流。   所谓的红月山庄,正是由这位出身小家族的庶出子弟洪流所独自创下的,在离恨天的情报之中,这位洪庄主的成长过程十分的奇怪,但又可以说是十分的正常。   在十七岁的那一年,洪流自称在外游山玩水时偶有奇遇,得到一份珍贵的先天传承,然后他依靠着这份先天传承成功晋入七境,一路高歌猛进到他离奇身亡为止。然而他一生甚少离开西南,也没有什么出名的战绩,导致了名声不响。   若不是其中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这不过就是一个被埋没的天才抓住了机会,一跃成为人上人的故事罢了。   奇怪的地方在于这位洪庄主所得到的奇遇,正好是数百年前离恨天一位客卿的武道传承,而那位客卿的事迹离恨天有明文记载,终生未至西南,更不曾在外留下自身武道。   如此奇怪的事情自然引起了离恨天的注意,但那时候离恨天正与帝魔宗纠缠不休,没有多余力量去处理一位先天真境的高手,只能暂且搁置一旁,然后没想到洪流会突然离奇死去,再加之诸多原因,最后也就放弃了追查,直到被王清霁和于素铭重新翻查出来这件秘闻。   因为不想被白玉京察觉她们的行踪和目的,王清霁与于素铭这次还特意的乔装一番,隐姓埋名后才来到了恭城。   如今她们两人是做兄妹打扮,行走于江湖之中。王清霁着修长青衫,名唤青索;而于素铭身穿紫裙,自称紫郢。   “为什么……”于素铭看着大快朵颐的王清霁,不由得蹙眉道:“你不是在南琅琊长大的吗?那边的口味不是这样的吧,怎么会吃得惯这些的,难道说你在骗我?”   两人刚到恭城,王清霁便拉上了她,特意前来城中最大的酒楼,拿下了一个雅间,唤人来呈上这一锅红油,享受着她看不懂的美味。   也正因为身处雅间旁边无闲杂人等,又确定了隔墙无耳,于素铭才敢于将南琅琊这样的字眼从口中说出,不怕招来不必要的怀疑。   “当然不会骗你。”   王清霁放下了手中筷子,拿起手帕擦去嘴角红油,淡然道:“我那时在家中常常翻阅书卷,除了各种奇闻轶事之外,看的最多的便是各地的风土人情,而这个西南盛产的火锅,我已经是挂念了许久,又怎么会骗你呢。”   这话说的十分真诚,于素铭察觉不到任何不自然的地方,也只好点头不语。脑海里想着这是王清霁期待已久的美味,便拿起筷子夹了块猪红进锅里头,等待着它熟透。   于素铭看着那翻滚着的赤浪,忽然心头一沉,朝着王清霁问道:“你知道怎么收集情报吗?”   因为要保持隐秘的缘故,她们这一趟没有带上任何的后勤人员,除了必要的保命手段之外,可以说是孑然一身了,这也就是说很多事情都需要她们亲自动手,没法依靠背后势力的帮助了。   王清霁摇了摇头,轻声道:“何必多想,总会有办法的。”   这话一出,于素铭不禁楞了一下,然后蹙起眉头开始回忆平日她那些下属是怎么做事的,现在自己又该如何去做。   王清霁看出了她的想法,悠悠说道:“何必想这么多呢,问一下人不就知道了吗?”   “问人?”于素铭不解道。   王清霁伸出筷子夹起了那块已经熟透的猪红,沾了些酱料放到了于素铭碗中,才说道:“那又不是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自然是问这家店的小二了。”   这是城中生意最为红火的一家酒楼,人来人往之下,这里的店小二自然能够知道许多的事情,只要询问的理由恰当,毫无疑问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这好像不是不可以,于素铭想了会,发现确实是一条可行的道路,便愉快的夹起那块猪红,咀嚼入肚。   尽管于素铭不是很适应这种火辣的味觉,但在心情愉快之下,渐渐也放开了顾忌,与王清霁一同享受着这畅快的感觉。   直至满满一桌的食材被两人吃下肚子后,王清霁才是满足的叹了口气。   在暂且解开了身上种种约束的这些日子里,得了自由自在的王清霁,心里头全是十八年来未曾感受过的轻松与舒适。   她心里不禁感叹道。   “快意闲暇,这才是我梦想中的江湖啊。”   作者留言:   PS:不要吐槽我取名的问题,实在是让我掉头发    第一卷#第二章 过往事   享受完美食之后,自然就轮到了正事。   王清霁拉起悬铃,片刻之后便是一位小二轻叩门扉,恭恭敬敬的走了进来,问道:“请问客官有何需求?”   这一对客人早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在恭城中勉强算得上见多识广的他,隐约从两人的举止行为中看出了一丝不平凡,所以此刻才格外的低声下气。   “无他。”   王清霁微微点头致意,说道:“此地美食风景俱佳,我与舍妹两人准备在此停留些时日,便想问一问你在恭城这可有些什么注意的地方。”   说完,她指尖一弹,一道劲风生出将门扉抵死,又取出了些不太过分的钱银,放到了桌子上。   店小二沉思片刻,收起了那些钱银,随后说道:“也不妨与客官明言,恭城之中官府势力着实薄弱,平日很多事情都是有心无力,恭城之中以客官的实力,只需顾忌红月山庄,高家,大江堂,还有流沙剑派便好。”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片刻,感受着怀里那略有沉淀的银钱,还有刚才那刻意展露给他看的一指,心里一横说道:“最近,我无意间听到有客人闲聊,说红月山庄过的不太好,另外那三家可能有些想法。”末了,他又提醒道:“客人最好还是别招惹上这几家,红月山庄那位庄主可是先天强者。”   王清霁点头致谢,又问道:“这里有些什么好落脚的地方吗?”   店小二考虑了一下王清霁的出手大方程度,直接说道:“出了这里,朝着城南走上不远,便是一家很好的客栈,客观大可以在那租上一个清静的院子。”   于此,王清霁终于是放走了这名收钱办事的店小二,然后再是结过账单,与于素铭一同离开了这家家楼。   尽管夏日远去,天上的阳光却依旧毒辣,王清霁撑开把青色油纸伞遮去头顶光线,朝着店小二所说的客栈走去。   站在王清霁内侧的于素铭小声道:“好像有点麻烦呢。”   麻烦,指的自然是店小二口中的那位已经入了先天的红月山庄庄主。   在王清霁与于素铭的身边,先天强者确实算不上难得一见的人物,但那是因为两人出身自当世最顶尖的宗门与世家当中,所以才时常打交道,甚至于素铭还仗着师尊是姜黎的原因,可以驱使一二。   但在真正的世道当中,一位武者步入先天已经是可以开宗立派的人物了,而王清霁与于素铭更是很清楚后天与先天的差距有多大,所以才会说出麻烦这两个字。   在不动用身后势力的力量下,要取得她们想要的东西,必须得要婉转一些了。   王清霁自然也是认可这个说法的,说道:“那店小二也说了,最近不太平静,我们先静观其变,看看那些人底气何来。”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店小二口中那家很好的客栈,所幸没有发生些什么喜闻乐见的事情,还算是顺利的租下一间偏僻清静的院子,为期一个月。   一番整理过后,时间已经来到了傍晚,两人才算是真正的入住了这家客栈。   “一路奔波下来,身上难免还是有些风尘,我先去泡个澡。”于素铭伸手揉了揉脸,打量着眼前两人即将居住一个月的院子,脸上笑意盈盈。   王清霁点头道:“去吧,我唤人送晚饭来。”   现在已经是晚饭时间,在王清霁吩咐下去不久后,便有小二送来了些十分有当地风味的饭食。   目送店小二离开之后,王清霁寻了张椅子搬到院落里头坐下,看着天边红霞,与戒灵探讨着武道。   王清霁问道:“我记得你在临安那时和我说过,贪多嚼不烂,那如今的我可以修行第二招了吗?”   因为紫厌红莲的关系,她已经无法再次动用‘悔无’,如今战斗手段实在是太过于单一,这已经是必须得解决的问题了。   “可以,那么你想学什么呢?”戒灵问道:“是拼命的招式,还是如‘悔无’一般寻常手段,还是辅以战斗神鬼莫测的步法,抑或其他?”   王清霁顿时陷入沉思之中。   紫厌红莲既可以作为拼命的手段,也是一种固定了形式的‘悔无’,至于步法一类,倒像是有点用处。   于是她开口问道:“步法是什么?”   戒灵对此早有预料,迅速回答道:“步法名为遁一,其要旨不在于快,而在于隐匿与不可捉摸。”   “不可捉摸?”王清霁蹙眉道:“那与现在有何区别?”   “比你现在要厉害上许多,当然消耗也多上许多。”   王清霁沉默片刻,问道:“那我可否学上两样?”   “……我想想。”   戒灵这一想便是一段很长的时间,直到于素铭沐浴完,带着微微湿润的青丝走到王清霁身旁时,它都没有给出自己的答复,就像是陷入到一个难题之中。   “怎么一个人坐在外面?”   于素铭将双手搭在王清霁肩旁处轻轻揉捏,说道:“是在想些什么事情吗?不妨说给我听?”   王清霁犹豫了下,才开口道:“我所修功法你清楚吗?”   听了这话,于素铭扑哧一笑,莞尔道:“你还记得那日万花楼的夜里,我曾对你说过的一句话吗?”   王清霁蹙眉许久,终究是摇了摇头。   “这可是,又一个不能说的秘密哦。”   于素铭特意用奇怪的腔调说出了这句话,然后才转为正常语气,说道:“离恨天中有两门直指此世巅峰的神功,其一为历代传承的星霜劫,其二便是你所修的风月不存真诀,不过这门功法因为些原因,名声不显世人少有得知。正因为如此,当时我才确定你不是那个变化。”   难道说这就是缘分吗?   “……”   王清霁心里不禁讶异非常,她根本没想到戒灵一直不肯告诉来源的风月不存真诀,居然是出自于离恨天当中,这让她她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不要想太多了,没有那么严重,虽说挂着离恨天的名字,但风月不存真诀严格来说算不上出自于离恨天。”   于素铭看出了王清霁的心思,也从屋子里搬来一张椅子,坐在了王清霁的身旁,开口叙说一段往事。   “那已经是上一次群雄逐鹿的事情了。”   作者留言:   PS:以后更新时间会稳点在这个点左右,如果有意外那就是我要加更了(骗你的   昨晚熬夜看了p5才睡,那个节奏咋感觉是把剧情走个过程啊,有大佬告知一下吗?(我最爱的一二三啊!!!    第一卷#第三章 不负时光   红霞渐去,晚风轻送。   于素铭看着那温柔而灿烂的星空,柔声道:“说起来这件事情,还是因为你埋在秦诺体内的那一道内气被连长老发现了,我和他在连夜查了许多典籍之后,才终于确认是已经失传在那群雄逐鹿的风月不存真诀,你那时候还害的我熬了好几天夜呢。”   她似乎想起些愉快的事情,脸上露出了一个追忆的笑容。   “当初那位祖师也和你一样是女子身,但她走的是寂灭人间风月的道路,却不知因为什么而动了真情,为此不顾一切,以至于最后粉身碎骨。”   “其中事情宫中文书记载十分隐晦,我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那位虽称作祖师,但实际上在宫中的地位十分特别……反正风月不存真诀随着那位祖师的身死而断了传承,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   于素铭说的很是模糊,不禁让王清霁心里生出诸多疑问,不解道:“早已失传的武道重现于世,那不是很严重的问题吗?你们为何没有反应?”   “那时候宫里重心是放在射潮剑阁一事之上,而你的助力十分重要。”于素铭解释道:“再之后,便是师尊觉得你颇为有趣,决定将此事搁置一旁。”   听了这话,王清霁不由得沉默了片刻,应道:“那你有什么建议吗?”   “嗯?没有。”   于素铭摇了摇头,说道:“你只是问我清楚不清楚你修的是什么功法,或许宫中还藏有那位祖师的心得,但现在明显拿不来给你。”   这的确是她没问清楚的锅,不过听了这一段简单的往事后,王清霁不禁对戒灵的来历产生了好奇。然而她很清楚,戒灵是绝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   于素铭看着怔怔出神的王清霁,轻声道:“好了,我们先吃饭吧,吃完再想其他的。”   王清霁自无不允。   所谓的当地风味,自然是一桌鲜红。   当于素铭进入屋子后,看到桌上的菜肴时,不禁蹙起了很深的眉头。   “这里怎么都是辣的啊。”她瞥了眼王清霁,心里忍不住吐槽道:“难道说她是故意的?不像啊。”   虽说心里有些纠结,但到了最后时于素铭也放开了胃口,算是吃了个痛快。   饭后,王清霁便去了洗簌沐浴,留下了于素铭一个人在院子里头。   天上是璀璨的星汉,身边是一生的挚友,倾落的青丝随风轻扬,一切都是那般的美好,让于素铭渐渐入神,陷入到沉思之中。   星霜意为年华,能在最好的年华做最开心的事情,守住和维护这些美好,大抵就是不负时光了吧?   在于素铭陷入沉思的不久后,沐浴干净的王清霁披着素衣走出院中,看到的便是于素铭迎着星光,负手而立的景象。   戒灵忽地出声提醒道:“她这是顿悟了,不要让人打扰她。”   王清霁听了这话不禁愣了一下,然后再是确定了周围没有人后,便入了房中换上件青色衣裳,悄无声息的上了樯,观察四方来人。   时间静静流逝。   戒灵感慨道:“看她这个样子,怕是要直接入九境了。”   其实王清霁对此也算是早有预料,除了一开始的惊讶后,便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波动。   在两人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于素铭与她修为相当,同样是八境内天地大成,处于只要自己想通了便一步九境那种状态,不然当日西子湖心一战,两人也不会纠缠到那个地步。   再说,于素铭的突破对于她来说本就是一件好事。   王清霁分出一丝精神,对戒灵说道:“先不提这个,我想问你的是那时候为什么沉默?”   对于戒灵刚才突如其来的沉默,她还是十分的介怀,尤其是在稍微了解了一些父母的事情之后,戒灵便显得更是神秘和可疑了。   沉默了片刻后戒灵答道:“当然是有原因的,可这个原因我自己也不清楚,或许需要你来帮我找出是为什么。”   王清霁想了会,决定将这事情暂且放下,问道:“那可以吗?”   问的自然是刚才那个能不能传授她两样的贪心请求。   “也不是不可以。”   戒灵这次回答的很迅速,说道:“以你现在的修为来说,手段确实有些单一了,需要有一张真正的底牌。”   他顿了顿,犹豫道:“风月不存真诀当中确实有一式,十分适合作为最后拼命的底牌,但代价有些过于沉重。”   “什么代价?”   “起码要修养一年以上。”   王清霁蹙眉道:“那威力如何?”   戒灵答道:“先天三关的前两关分别为身与气合至肉身臻境,心与意合为精神无漏。以你现在的修为,若是修成了这一招,足以比拟破了两关的先天强者一击。”   王清霁沉默了会,问道:“那名字呢?”   “悔岚。”   就在无声的交流间,于素铭终于踏出那最后的一步,完成自身的九境。   炎热的夜里忽然升起一股寒意,将周遭的微风凝结不动,陷入到一种十分奇妙的境地之中。因为两人所走道路不同,于素铭的突破比起王清霁来说多上了些怪异的景象,而不是那般的轻描淡写,但两者并没有高下之分。   产生这幅景象的原因是于素铭自身内天地与外天地相接,心中的愿景在巅峰之时不由自主的影响到外界。   片刻之后,寒霜散去,于素铭重新睁开眼睛认识变得崭新了许多的天地,随后蓦然回首看向樯橹之上的王清霁,轻笑道:“幸苦你了。”   王清霁落回地上,摇头道:“理所应当的事情,何来辛苦。”   于素铭梨窝浅浅,美目流转,提议道:“那……出去走走吧?”   独坐幽居空想心事,确实不能带来任何的帮助,的确需要多走动一些,才能真正明了此间的真正。   于素铭换上了一身绛紫色的衣裳,随后两人便走向城中最为热闹的街市之中。   恭城虽小且偏僻,但也是五脏俱全,再加上天色刚暗不久,人来人往之下好不热闹。王清霁与于素铭两人并肩走在街中,颇有些大隐隐于市的感觉。   城中有河穿城而过,两人行至桥中央,看着水影之中倒影着的灯火,听着两侧不断的喧嚣声,开始观察起众生态。   “如果那小二的话不假,那么以现在的情况看来,暂时是生不出乱象呢。”   官府势力薄弱,恭城以红月山庄为首的四家势力坐大,如果它们之间将要发生动乱,那么现在的恭城怎么会如此的平静写意。   “所以,我们先弄清楚为什么那三家的依仗是什么吧。”   “敢于对一位先天动手,原因无非那几个,想要排除出来,并不是一件难事。”   “确定了之后,再添上一把火,我们坐观其成便是了。”   作者留言:   PS:很奇怪,我还以为我设定的这一个白玉京本质是什么很好猜出来,没想到你们全都想偏了。   另外呢,本书已经确定了上架时间了,你们还能白嫖我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啧   珍惜吧~    第一卷#第四章 时雨   翌日,恭城忽地下起一场哀愁缠绵的秋雨,自古秋雨多悲愁,所以人们自然也就不愿意出行,让街上变得冷清许多。   淅淅沥沥的雨水冲洗着青石板,听着雨声的王清霁与于素铭难得起了个早,带上了两把油纸伞便走入了雨帘当中。   此刻的天色微微泛青,街上行人大多脚步匆忙,两人转过了几条街道之后来到了昨日看到的一家茶馆当中,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再点上些茶点,当作开始了一天的生活,举止神情都像足了游客。   稍微尝了几口后,两人便开始了商讨。   于素铭轻声道:“恭城的位置还是太过于尴尬了,不然我们也不需要这么麻烦。”   若是恭城繁华上一些,那么离恨天自然会有相应的情报,不需要她们到了当地自己动手调查。但偏偏因为不上不下的原因,导致连那关于红月山庄的记载也停留在了许多年前,没有多少的价值。   王清霁不慌不忙的抿了口茶,淡然道:“就当作是积累经验好了,虽然有些麻烦,但也不算是什么事情。”   “那四家此时互相之间的关系恐怕十分复杂,若是从它们中间着手很可能打破平衡,而城中又应该对这四家有所了解的……”于素铭思考片刻,说道:“好像只有官府了?”   “不错。”   王清霁点头道:“既然连店小二都知道城中风雨欲来,那么捕头自然知道的更多。”她目光转向窗外,继续说道:“等这场雨结束,那些捕快们也该上街巡视了。”   “所以这才是你让我早起的原因吗?”   时间在两人时有时无的交流中渐渐流逝过去,直至临近正午,这场秋雨才不甘心的离去,留下了满地的痕迹。   雨云散去,阳光洒落在街道之上,等候许久的两人总算是看到三位捕快光明正大的打着呵欠,无精打采的在街头巡视。   说是巡视,实际上更像是无所事事的游荡,以王清霁的眼里随便看上一眼,就知道为首那位捕头连七境都没到,年近四十处于打磨肉身的阶段之中,比之当初被她随手宰杀的血河帮帮众还要弱上不少。   两人对视一眼,结过账单,便出楼直接跟上这群捕快。而这群捕快也没有辜负两人的期待,在闲逛了圈主要的街道后,就算作早上的任务已然完成,兜兜转转后在城南一家十分简陋的面店坐下。   面馆座位不多,在三位捕头到来之前冷冷清清,看到这三位捕快的到来,面馆老板爽利的递上了三碗面,然后便闲聊了起来。   店老板似乎与那些捕快十分熟悉,开口便问道:“怎样,最近俸禄多上了些吗?”   “啧。”   那最为年长的捕头十分不屑的笑了一声,说道:“你又不是不清楚,能这样已经算是好了,过阵子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另外一个大约二十出头的年前捕快吃了口面,谨慎的向周围扫视了一圈,才松了口气说道:“陈哥,还是小心些好啊。”   陈捕头看了眼店老板,压低声音道:“放心好了,看你是老熟人我就说开了吧,就算出了事情也不会殃及到你们这边的,不过真到了那个时候你还是不要摆摊了,小心为上。”   最后一位捕快却是冷哼了一声,然后嗤笑道:“那三家不过装模作样罢了,他们也就是看红月山庄这一代的人根本扶不起来,联手压迫一下,逼迫那位老庄主顾虑身后事,让出些利益而已。”   “反正依我看,最后还是虎头蛇尾,打不起来的。”   听了这话的陈捕头却是十分不以为然,再次看了周围一圈后,才低声道:“你们老陈哥会骗人?这次不同以往,我机缘巧合下听说那流沙剑派辟尘道人在个月之前入了先天,十有八九是真的要动手了。”   在这话之后,便是些没有太多营养的重复交流,两方各持立场争执不下,为难了那年轻捕快一脸难受的做和事佬。   两人听了许久,确定话里头不会有新意后,才离开了面档。   随后,两人回到了租下的院子里头,吃过店里午饭后,才开始对此事进行商讨。   于素铭说道:“按那三人的话来,红月山庄现在的日子肯定过的不容易,我们好像只需要坐观其变就好了?”说罢,她又自个补充道:“不行的话,那就稍微添一把火,让他们不能坐下来和谈,这总归是不会错了吧。”   至于帮助其中一方这个选项,根本就不在两人的考虑范围内。   王清霁提醒道:“人生地不熟,即便我们想要挑起事端,也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机会,想要他们鱼死网破,没有那么简单。”她顿了顿,又说道:“而且我觉得,现在那三家恐怕是在为谁当出头鸟争执不休,很可能要僵持上一段时间。”   “唉。”   于素铭忍不住叹了口气,低声道:“以往这些事情根本不需要自己劳心,现在自己处理起来,就像是什么地方都缺上了一些。”   这本就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缺乏情报的支持下,即便再聪明的人也不可能做出完全正确的选择,更何况王清霁和于素铭也不是那种生来妖孽才智过人的谋士,很多时候决定都需要再三思虑。   王清霁摇了摇头,柔声劝慰道:“这没什么,再说也是幸苦你陪着我了,这本不是你的事情。”   于素铭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葱葱玉指抵在下巴处微微揉动,许久之后才开口道:“你刚才说我们人生地不熟,没有合适的机会挑起事端和了解情况的时候……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言至于此,于素铭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略有得意的看向王清霁。   “嗯?”   王清霁十分配合的露出了好奇的表情,问道:“是什么特别的想法吗?”   于素铭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说出来你或许有些别扭和不喜欢,但是那确实是一条可行的道路。”她顿了顿,问道:“你还记得在我输了给你之后,让你来什么地方找我吧。”   王清霁回想起那个地方,原本平静无波的脸色立刻生出了些变化,语气踌躇道。   “你……这个想法确实不错,但是……”   于素铭兴致高昂的打断了王清霁的话,断然道。   “好了,就这样说定了。”   作者留言:   PS:话说,有人能猜到我为什么不在上周上架吗?猜到的话有惊喜哦    第一卷#第五章 何日上青楼   入夜,两人再次走在月光温柔灯火璀璨的街道时,王清霁的脚步略微有些僵硬,脑子里是一种颇为迷离的不真实感。   自从她得知自己的性别之后,就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去做寻花问柳这些风流事情,唯一一次入青楼也是因为于素铭识破了她的身份,使得她不得不前去赴约,而这次偏偏也是与于素铭有着关系,让她一时间情绪变得十分复杂。   纵然她可以直接拒绝,可于素铭这段时日来不求回报的付出,让她根本无法把那两个字说出口。说到底,这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请求,只是两人男装走上一趟青楼罢了,并不涉及到她的底线。   于是在吃过晚饭之后,王清霁在于素铭的帮助下稍作妆容掩饰,随后一同离开了院子,来到了大街之上。   大约青楼这东西是不可或缺的需求,又或许说风流是许多人的天性,所以恭城的青楼着实不少。   在灯火通明的大街上寻寻觅觅,两人一路徘徊抉择不定,直到最后才找到了一家装潢清幽典雅,临水而立的青楼。   虽说是青楼,但格调明显高于那些龟公在门前殷勤拉客的勾栏之地,一眼便可以看出是真正的销金窟,不是一般人能够消费得起。   而此时天色算不上太晚,那些还未迎客的姑娘们正在灯火阑珊处打量着来往行人,不时交头接耳点评一二,甚至有时候还有上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看着那些风情流露的伊人们,于素铭轻声道:“如果我是那些纨绔子弟,定然是要来这种地方的。”   王清霁认同道:“这种地方,确实如你所说,很难拒绝。”   互相确定了事实后,两人不再犹豫,迈步走入了这座临水而立的青楼之中。入楼之后便有小厮迎来,领着两人过了前院,来到了灯火明亮的楼内大堂。   先前已经说过天色算不上太晚,所以此刻楼内大堂并没有太多的客人,零零散散的几位分布在各个角落,独自喝着美酒与身旁美姬闲聊,也不在意多来了两个人。   也因为格调的原因,楼内丝竹之声皆是轻盈淡雅,没有任何的淫乐之意,让人心情自然而然地宁静下来,不生浮躁。   “客官,请问是要上雅间吗?”   在这种强调格调的青楼里当上迎客小厮,他自然是有着自己的眼力,能够判断出这两位略显阴柔的公子哥是有钱人,而来到这里的有钱人自然是想要一个独立的空间的。   王清霁没有立刻回答,扫视了大堂一圈,确认了布局之后才问道:“可有能看到楼下的雅间?”   这话一出,小厮立刻明白了这位青衫俊美公子的意思,转身便带着两人来到了一间别有用心的雅间当中,随后便关上了门。   “你说,我们能遇到吗?”   趁着还没来人时,于素铭小声道:“我觉得刚才应该要坐在大堂的,这里虽然能看到,但是我们认识不到人啊。”   王清霁给自己倒了杯酒,以余光瞥了眼楼下大堂,淡然道:“问一会陪酒的姑娘不行吗?在这边我们接触的人越少便越好。”   于素铭眉头一挑,想不出这话有些什么问题,便道:“那……叫一个?”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叩门声,两人停止了交流,应了一声,随后便是一位管事走了进来。   这位管事已然有些年纪,眼角皱纹清晰可见,在进来后关上了门行了一礼,问道:“请问两位客官,喜欢什么样的小娘子呢?”   “是轻盈可爱的碧玉少女,还是知情识趣会服侍人的姑娘,抑或说是些有个性的呢?”   诸般选择一一从管事口中说出,让王清霁两人一时间苦了头脑。毕竟她们不是真的来逛青楼,选位自己喜欢的就好,而是要从她们口中套出些事情,就必须要考虑许多了。   在王清霁仍在思考时,于素铭却忽然问道:“可有琴技了得的?”   听了这要求,管事便笑着眯起了眼睛,朝着于素铭道了声客官放心,随后又看向王清霁,等待着她的话。   “来位……”王清霁犹豫了一下,说道:“知情识趣的吧。”   两位客人皆已下了安排,管事便缓步离开房中,将空间重新交回给两人。   “原来你喝酒?”于素铭看着那杯倒满了的酒,好奇道。   “不喝。”王清霁微微摇头,解释道:“我刚才思考能否把那两位姑娘灌醉,来套出些话,所以才倒了杯酒。”   青楼从来离不开美人与酒,而于素铭曾经在临安的万花 楼待上了些时间,对此也算是有所了解,她说道:“如果你抱着这样的想法的话,或许不太容易,因为这些酒实在是太……”   王清霁懂得她的意思,说道:“我不懂酒,但以这家青楼的格调,那些美酒价格定然不低,而我们不好过于高调,你看着来吧。”   于素铭愣了一下,脸颊微微泛红,尴尬道:“可是,我也不懂啊……什么才算不高调的。”   两人同时沉默了起来,片刻之后,王清霁轻叹了一声,说道:“那就见机行事吧。”   话音刚落,叩门声便响了起来,然后是两位长得各有风情的女子行入房内。   先进来的那一位手抱长琴,眉目间有些清冷的意味,整体而言有着一种书香韵味,大约是家道中落,导致不得不卖身青楼。   随后的另一位娘子便称得上一声风情了,她不像是抱琴女子那样清瘦,可以看出来年龄稍大,该丰腴的绝不会消瘦,面容虽有不如之处,但那温婉的笑容往往能让人卸下心防。   经验丰厚且眼尖的管事早已经看出王清霁和于素铭是第一次上青楼,特意向两位前来招待的娘子吩咐了一番,以免两人生出不知所措的尴尬。   那清冷女子进门后便寻了处案几,将手中长琴放下,柔声道:“奴家名离音,请问客官要听什么曲子呢?”   于素铭打量了会离音,莞尔道:“梅花三弄吧。”   以这首曲子的含义来说,让离音弹奏颇有些恶趣味,但离音似乎见识的多了,也没有什么反应,很快便拨动起琴弦,响起深邃之音。   而另外一位善解人意的风情女子此刻也坐到了王清霁的身旁,保持着即不靠近也不生疏的距离,开始了攀谈。   作者留言:   PS:虽然看着隔壁开了个无上限悬赏,搞的我也有些心动,但之前说过上架不开悬赏,言而有信的我肯定是不会食言而肥的。   所以,上架那天五更,另外这个月争取字数到十八万吧,现在作者后台是六万了,还有接下来二十一天,希望能成功吧。   以上大概就是这个月的更新计划了。    第一卷#第六章 如是我闻   “客官面生,想必是位外来的江湖少侠吧。”   在简单的介绍过后,名叫露珠的风情女子开口奉承道:“在恭城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清秀俊朗的少侠了呢。”   说是奉承话,但实际上男装的王清霁即使掩饰了不少的容貌,仍旧掩盖不去眉宇间的清秀意蕴。   王清霁略有拘谨地答道:“我也没想到恭城之中,竟有如此清雅之地,实在是让人讶异非常。”尽管她平时懒得说话,但真到了互相吹捧的时候,也不至于词穷到无法应对,只不过一些不习惯确实没法装的太从容。   于素铭看到这一幕也不禁心生讶异,在她想来王清霁应该是面无表情冷言相对,让那露珠一个人唱独角戏只得尴尬,旋即又觉得这样也颇为有趣。   说话聊天的目的自然是套话了解事情真相,在于素铭让离音换了几首曲子后,王清霁总算是把话题从外面的风流江湖和奇闻轶事转到了恭城之中,聊天的内容也渐渐从美食转向了城中值得一说的事情。   对于不太善于和人交流的王清霁来说,这着实花费了她不少的脑力,甚至有些时候要露出一丝笑容,来将这位露珠姑娘欺瞒过去。   而另一旁,装作随意听听,偶尔打闹的于素铭也成功在露珠的心中建立起一副玩世不恭的形象,于是在露珠无意间提起了一个名为高耳的名字时,她装作不在意地问了句。   “姓高,那么是武功很高,还是长得特别高呢?”   这句话玩闹的意味十分之重,聊起来了的露珠也不介意自己谈论的人是谁,便莞尔道:“高家主自然是人高武功更高了,积年后天九境,恭城之中鲜有敌手,可惜近年来都不来光顾了。”   说罢,她还叹息了声,似乎很是想念的样子。   于素铭又道:“你们这挺好的,为什么就不来了,总不会是惧内吧?”   这话一出,露珠表情顿时变得尴尬了起来,犹豫踌躇了许久,才说道:“事情也算不上隐秘,两位想必也不会在恭城逗留许久,那我便说开了吧。”   “高家主那嫡子,前些年张开了,很是爱过来这边玩,有时候还和人争风吃醋,听闻高家主说了他好几次,但因为这一代除了他都是女子身,也狠不下心责罚,只好从此不来,免得闹出一个父子同上青楼的笑话了。”   “这也太有趣了。”   于素铭忍不住笑了起来,戏谑道:“那今日这位逼得父亲不能享受风月之趣的儿子来了吗?”   这话问的十分随意,语气就像是看戏一般,让人生不出多余的猜测心思。   而露珠看着两位俊美的公子哥,本就心生好感,也没有太多心防地说道:“颇有些时日没来了,听闻最近和那位红月山庄的公子洪善为了个女子闹得不可开交,哪有时间来这呢。”   事情到了这里,于素铭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以免带来不必要的怀疑。直接转开了个话题,与露珠笑闹了起来,直至天色真正来到了最热闹的时候,清静的楼内渐渐热闹起来,两人也知道从露珠口中应是掏不出更多的消息了,便决定告别这家青楼。   露珠听了两人的告辞,颇为讶异,抿了抿嘴想了会儿要不要做出挽留,但最后还是依依不舍的欠身一礼,惋惜道:“好久没遇到两位公子这样的人了,离开恭城之前,若是无事不妨多来看看我。”   ……   迎着许多打量的目光,两人并肩离开了这家别有风趣的青楼,重新回到了大街之上。   沿着河流一路而去,人声便越是稀疏。   冰轮落水化四分清凉,清风拂柳有三分自在,而两人带着一身胭脂味走在清风之中,便是最后的三分风流。   “时间真快。”   缓步而行的于素铭看着水中那欠缺了些的倒影,轻声道:“要中秋了。”   王清霁停下了脚步,寻了处凉如水的石凳轻轻拍打扫去灰尘,坐下后说道:“你的家人呢?”   于素铭也随着坐下到她的身侧,追忆道:“死了哦,很早的事情了,我都记不清了呢。”   听了这话,王清霁大抵明白了于素铭的过去,却也不多作劝慰,只是道:“那么……有什么想念的吗?”   于素铭美目流转,脸上便是两个梨涡浮现,浅笑道:“没有哦。”   她说话时,眼睛正盯着王清霁的侧颜,像是很开心的样子,又或者说那一对眸子已经很久没出现过负面的情绪了。   “嗯……”于素铭沉吟了一下,说道:“你知道师傅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们白玉京是怎么回事吗?”   话题突然变得正式了许多。   王清霁怔了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思虑了片刻才答道:“大抵是想要让我们历练一番?如果什么都说清楚了,这个世界又有什么意思呢?”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想要从姜黎口中得知白玉京一事的她,确实有些太过于急躁了,太过于想要证明凭借自己的能力解决这件事情了。   于素铭抿了抿嘴,语气忽地沉下了些,说道:“我觉得师尊他快要离去了。”   “离去?”王清霁不解道。   “你还记得射潮剑阁那时候的事情吧。”   于素铭忽然说起了往事:“师尊活了很久很久,离恨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是他意志的延伸了,这是世上独一无二的,而临安一事则是师尊他为自己的离开做准备。”   她顿了顿,语气忽然间变得十分复杂。   “即便武道至天人之境,人的寿命也还是有限的,古来今往世间无有长生者,所以我有预感……师尊离开的时间已然不远了。”   话到此处,王清霁自然也就明白了姜黎为什么愿意看到她和于素铭在一起,甚至于不惜对上白河愁。   以姜黎的行事作风,尚且留存人世时离恨天自然是上下一心。而他离开之后,于素铭很可能还没成长到足以压服一切意见的程度。那时候他唯一的徒儿于素铭的日子断然是不会好过到哪里去的,所以姜黎选择了她来做为于素铭的同伴,日后互相扶持。   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呢?   王清霁粉唇微启,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没有将话说出口,只是默默的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于素铭的手上,让她多上一丝暖意。   “谢谢。”话是于素铭说的,声音之中略有思愁。   王清霁微微摇头,认真道:“我们之间早已经不需要说谢这个字了。”   作者留言:   PS:有些小别扭,有些小不安,有些小担忧,所以我决定出去散心,晚上的更新大概……还是会有的吧    第一卷#第七章 问题   若是寻山而入,往往走上几步便能看到青翠溪流。   夏日已去,入了秋的山里寒气渐生,寻常人若无必要断然不会深入山中,所以这里也就成了一处练功的好地方。   王清霁正站立于山涧一块岩石之上,低头沉思眉头微蹙,五指不时虚划一二,为些事情而苦恼不已。   随着时间的流逝,王清霁蓦地抬了头,右手五指紧握成拳,随后有紫青之气从中溢出,化作虚无四散。   一口白气从王清霁口中吐出成雾不散,然后再是伸手抹去了额角汗水,原本炯炯有神的双眸也黯淡了不少。   戒灵开口道:“先休息一下吧。”   任何的招式都需要相对应的修炼,哪怕是这种作为底牌用以拼命的招数,也无法避免这一道过程。   王清霁闻言沉默了下,最后还是盘膝坐下,说道:“我很久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事情了。”   如王清霁所言,以她的天赋来说,实在是很久没试过这种练不成一道招式的事情了,即便是十七岁那年转修风月不存真诀,在戒灵的帮助之下她也是一路顺风顺水,时间多数花在了不能省去的功夫之上。   而这一招悔岚,颇有些超出了她的预料,让她徘徊多日也摸不到真正的门径。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戒灵劝慰道:“这一招和宋春归那证道天人之剑无有区别,本就是一位天人的心血结晶,哪有随便练成的说法。”   王清霁微微低头,打量着自己右手之上的纹理,其中仿佛有紫青之气要从中跃出,说道:“紫厌红莲对我的影响确实有些大。”   青紫交杂,两者相互影响之下,让情况平白复杂了许多。   紫厌红莲这一道宋春归谋划数十年的绝世剑意,固然给予了王清霁先天以下无敌手的战力,但也给她的武道造成了不少的麻烦,以至于她此刻事倍功半。   “话虽如此,但紫厌红莲确实有着它的价值,值得你付出现在的代价。”戒灵认真思索道:“或许要好好想一个办法,来真正解决它的影响了。”   王清霁不由得蹙眉道:“当初你不是说过只能随着时间流逝来解决这个问题吗?怎么现在突然说这种话。”   戒灵最近的表现实在是有些过于奇怪了,很多时候他十分刻意的回避问题,当作没有听到那样,而之前不管如何他都会说上一声,产生这种变化着实让王清霁心里有些不安。   这可是她为之安身立命的重要事物之一,不能置之不理。   戒灵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说道:“最近的我确实有些奇怪,但这种变化太过于缓慢以及隐秘,很多时候我都是被你提醒之后才察觉到什么回事。”   王清霁直言道:“你这样下去的话,我会很不安心,所以我能做些什么吗?”   “我也不知道,但是你变得更强肯定不会有错。”戒灵轻叹道:“或许要等待时间给出答案吧。”   在三言两语之间,王清霁已然恢复了精力,紫青二气再次萦绕指间,凝聚成一个散发着微光似有风暴在其中盘桓着的球体。   戒灵忽然开口道:“紫厌红莲是人世间至为纯粹的剑意,而出自风月不存真诀中的悔岚脱胎于自我唯心之道。一者纯粹到极致以至于没有一丝的污秽,所以无法相容;二者因处高寒之上而俯视众生,所以无法相通。”   “两者间如何建立一道相接的桥梁,这才是一切问题的根源所在。”   “你的积累其实已经足够,缺乏的是建立这座桥梁的办法,但关于这我给予不了你太多的帮助,只能靠你自己解决。”   话音刚落不久,王清霁手中的紫青二气便陡然散去,彷如风暴一般袭向四方。   流水随着气息吹过断去了一截,水中顽石被风刮过去了一层皮化作尘埃,远处的树发出簌簌声响变作漫天木屑。   片刻后,风止水流。   “还是差了。”   王清霁颇有些无奈,做到这种地步已经是她十多日以来最为优秀的一次了,但距离成功仍旧有着一段极为遥远的距离。   她扫了眼周围已经面目全非的环境,只好站起身来,离开了这个地方以免遭人发现,平白添上些不必要的麻烦或目光。   行在清幽山间,王清霁暂时放下了修炼的心思,将自身已经有些浮躁的情绪缓解开去。这不是一日两日的问题,即便着急也不会凭空生出解决的办法。   王清霁将思绪放回到另一件事情上,随意问道:“此时的我,能否与一位先天抗衡?”   戒灵思索片刻,答道:“得看那两人境界如何,如果那捕头所言不假的话,那位辟尘道人与破开第一关定然还有着一段不小的距离,至于红月山庄那位的话,既然他们有信心对付,很可能是因为年老导致气血衰败,实力远不如前,才会让一位初入先天的人生出歹心。”   “以你此刻的实力,若无特殊情况,依靠着风月不存真诀的特性足以和那位辟尘道人僵持不下,想要败下他也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但是想要杀人,那就基本不可能了。”   王清霁想了想,又问道:“素铭相助之下,有机会吗?”   “啧。”听了这话,戒灵不屑一笑冷声道:“对于寻常武者来说后天与先天确实是不可跨越的鸿沟,但以你们的资质和功法来说,足以填平这道鸿沟的能力。”   “只要你们布置妥当,起码有五成把握杀死一位刚入先天的武夫。”戒灵断然道。   “那就好。”   随着这一番话下来,没有刻意缓步的王清霁已经沿着来时的路已经回到了起点处,踏上回去恭城的路。   回到那已经住了十来日的小院中时,天色已经暗下了不少,但红霞却仍未散去,还挥发着自己最后的余光为世间带来明艳。   “你今天回来的有些早呢。”   于素铭停下了手中的事情,抬起头望着她问道:“进展如何?”   关于外出修炼一时,王清霁自然不会瞒着于素铭,这几日以来也都是于素铭一直在打听着诸般事情,为之后的一切在做准备。   “还好吧。”   王清霁淡然道:“只要解决了紫厌红莲的问题,那么一切便迎刃而解。”   她走到了于素铭的身旁坐下,低头看向原先被她抚弄着的琴弦,不禁好奇道:“怎么喜欢上弹琴了?”   于素铭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开话题道:“今晚就是中秋了,不如我们去游一下街市?”   王清霁轻抚琴弦,引起了两三道哀音,随后道了声好。   作者留言:   PS:看了一眼新书榜,怎么一个二个都要超过我了,快投几章月票帮我稳一下啊    第一卷#第八章 中秋夜   黄昏之后,河水渐渐回到原貌,当那最后一丝红晕也离去之时,摇曳不定的灯火便渐渐地出现在河水之中。   随后是夜幕降临,欢声笑语充溢在河水两岸。那桥上的人微笑着看着河中的灯火,那河岸的人好奇的看着桥上的人,构成一副月夜下的画卷。   王清霁与于素铭自然也是这幅画卷中的其中一部分,她们穿过了行人络绎不绝的大街,来到了画卷的至高点,看着下方欢笑打闹的儿童,心里也不禁添上了些喜悦。   今日于素铭穿了身月白色的精致长裙,长裙虽施以薄纱却不见轻浮之处,反让人心觉高远不可近。此时的她露出了明净洁白的额头,原先的柔顺青丝被绾至脑后以梨花簪束缚,再是披散贴合在身后长裙,不时随风而起微微拂动。   王清霁因推迟不过,也十分难得穿上了一身精致文雅的白色衣裳,腰悬玉佩。如墨发丝打理的一丝不苟,再以一把玉簪定好,像足一位风流士子。只可惜她像是不太适应的样子,一直没有明显的表情变化。   不过两人如今伪装的是兄妹,既然长兄如父,那么沉稳也不能说是一种错误。   一路走来,于素铭时常止步四望,打量着街市上的新奇玩意,若是认真说来,这尚且是她这一世人第一次游逛在寻常百姓的街市之中。   武者既是存活在世俗当中,却也与世俗有着相当一段的距离,这是共生的关系。所以即便是大秦在一百五十年前妄图破坏世家宗门的统治,它们也没有真叫世间日月更替,平白添上无意义的灾事。   无论是以王谢二家为代表的天下各地世家,又或是远居于世外的各大宗门,他们都已经不想再去感受一次群雄逐鹿,对于它们来说稳定才是最为重要的事情,唯有稳定才能让他们活的更久一些。   至于一百年前离恨天扶持离王叛乱隔江而治一事,实属十分奇葩的情况,姜黎当初为何亲自出手相助离王,至今仍是一个不解之谜。   总的来说,王清霁并不讨厌这个已经陷入了僵局中的世道,就算日后她有着能打破如今的世道的能力,她应该也不会去做这些事情。   以一介女子身登临世间至为尊贵的那个位置的人并不是没有,如今大秦的那位高祖便是名留青史的其中一人。   可是那又能得来什么呢?身死之后终究不过一场空。   正当王清霁思绪飘向不知何处时,于素铭及时的拉了拉她的袖子,轻声问道:“你以前来过这些街市吗?”   王清霁想了想,回道:“没有,以往在家过中秋时,家中那些年老的长辈都十分的肃穆,我们这些小辈最多也就在家中寻条溪畔,玩耍一下罢了。”   “那你放过河灯吗?”于素铭伸手指向刚从桥底随水流出的一盏河灯,轻声道:“真是漂亮。”   闻言,王清霁放眼远眺。   这条穿过了恭城的河流上,此刻尽是满怀着对美好未来憧憬的灯火,思念与幸福流溢在河水之上,让行人不由自主的静下了浮躁的心绪。   “在还未能够练武的年幼时,大约是放过一盏的。”   王清霁回忆起往事,语气带上了一分感怀之色,说道:“确实是很漂亮,所以才让人从心底便平静。”   于素铭犹豫了会,问道:“那……不如我们去放一盏?”   于是,两人便离开了石桥,走向街市之中寻寻觅觅了许久,几番比较之后才算是挑了一盏合心意的河灯。   然后于素铭便提着那盏河灯走到了一处人不那么多的石岸边,缓步走下石阶,闭目许久才将莲花盛开状的河灯放入流水之中。   “好了。”   于素铭拾阶而上,回到了王清霁的身旁,与她一同注视着那一盏河灯随水流去,说道:“又做了一件想做的事情,这些日子过来真是开心。”   因为直白,故而意真,以至情深。   王清霁看着那盏渐渐远去的河灯,轻声应道:“开心便好,这些日子我过的也很舒心。”   无忧无虑,不需要去考虑身后牵扯着多少的麻烦事,因为有长辈为其在头上遮风挡雨,所以只需要做些自己爱做的和想去做的事情,这当然让人舒心。   这个世界很大,这个江湖不小。每一处都有着自己的故事,与那高处不胜寒的云端相比,这种世俗气息显得更为真实与亲切。   如今回忆起苍山挽剑池一行,王清霁只觉得那是这一世到此为止最为压抑的一趟旅途。那些无处不在的恶意,别有用心的阴谋,高高在上的强者,都是她所无法做出有力反抗的事物。   幸好那一切也都过去了,也因此她实在是很感激于素铭伸出的援手,没有她的帮助,恐怕自己只会被雨打风吹去,化作终将消失在许多人记忆中的一丝风流。   大吵闹之中有小宁静,两人注视着那盏河灯穿过了桥洞,即将流向更远时,桥上却忽然传来了打骂之声,将许多的人目光吸引到桥上的人。   于素铭也看向了那里,眉宇之间略有不喜,说道:“好像是那位高家长子。”   这几日来于素铭因为调查一事,时不时出入那家青楼,在偶然之中见到过一次露珠口中的高家长子,留下了印象。   王清霁回想了下那日听到的话,说道:“这是在争风吃醋?”   于素铭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问道:“要不要过去看看?”   “好。”   两人沿着岸边一路前行,越过了茫茫多的围观路人才看到是发生了怎么回事。   那名叫高佘的高家长子正冷眼瞧着红月山庄的洪善,两人手下狗腿子吐沫横飞,互相之间不断问候着对方家人。   两方之间还有数位女眷,那被两位婢女拦在身后面容可爱的少女,大概就是高佘和洪善对上的起因了。   “好了,停下来吧。”   洪善顶着高佘的目光,看着高佘挥手叫停下人后,才轻声嘲笑道:“真不嫌弃丢人嘛,中秋夜弄出来这样的闹剧,我大抵是要为自己认识你而感到羞愧了。”   这话一出,高佘的脸直接黑了下来,那还未落下的手僵在了空中,一时间怎么也不是。   到了这种地步,那洪善却还不肯饶人,装作没好气地说道:“放下来吧放下来吧,举着干嘛呢,这里又不是学堂,没有先生给你解答的。”   “洪……”   高佘那举着的手五指弯曲成爪,颤动不已,强忍着怒火道:“你就是靠着这样的嘴巴来讨人欢心的吗?”   “嗯,你在想什么呢?”   洪善作出困惑状,不解道:“说起来可能有些抱歉,我实在不是很懂你在说些什么呢,那么我牵强附会解释一下吧,难不成你的意思是在嫉妒我?”   这话一出,人群内外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遥遥观望着的于素铭默默下了个定论:“这人有些讨打啊。”   王清霁点头赞同道:“确实很讨打。”   作者留言:   PS:我的编辑老大都快要拉黑我了~   另外就别吐槽我更新了,一天两更在鸽子窝不是很好了吗?而且我星期五就是上架了,现在加更编辑要给我发黑人问号的。    第一卷#第九章 奇葩   不论是哪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喜欢看热闹的。   洪善与高佘都是城中出名的纨绔,只可惜一人出了名的嘴笨,常年流连风月之地也没有学来一口哄人的话。而另外一位洪善在恭城早已经出了名,虽然武道修为不太行,但依仗着自身的背景常常能呛的人怒火高涨,还没法对他动手。   因为长辈相争的原因,这原本两看相厌不肯相见的两人,这些时日却常常针锋相对,也就是于素铭和王清霁刚来乍到,不知道罢了。   前些时日,于素铭之所以看到了高佘出入青楼,便是因为洪流横刀夺爱成功,把他气的只能去青楼发泄不忿。   “好像有机会了呢。”   于素铭抿了抿嘴,梨窝浅浅,轻笑道:“我们添上一把火,事情应该就成了吧。”   “好像……是可以。”王清霁眉头微蹙道:“我们先离开这边吧,看这样子他们是要赶人走了。”   就在话后,高佘一如王清霁所料平静了下来,挥手吩咐狗腿子赶跑了桥上的平民百姓,说道:“洪善,我嘴笨说不过你,所以我今天要把你打的以后都不能说话。”   那旁观许久的可爱少女终于按捺不住,劝阻道:“高公子,别……”   “滚!”   含着极大怒火的声音如雷霆般炸裂在少女耳中,直接打断了少女的话。   此世的高佘双眼睁大,鼻孔有粗气不断吐出,那原本就说不上好看的相貌更是因怒火而扭曲。   洪善却仍旧不慌不忙地假意轻叹道:“你这性子真是可笑,说不过我就说不过我呗,还把脾气发在别人的身上,活该讨不得旁人的欢心,真是粗鄙不堪。”   说罢,他还摇着头招了招手,脸上挂着一脸惋惜的笑容。   这当然是忍不下去了,高佘五指紧握成拳,一步踏出直接一拳砸向洪流的面庞。   “他好像是故意的?”   寻了个好位置观战的两人此时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于素铭猜测道:“这些日子来他好像一直都与这个高佘过不去,难道说红月山庄想提前引爆这件事情……也就是说他们有着些十分自信的后手?”   王清霁沉声道:“从这个角度来想的话,他们会不会是投靠了别的势力?”   恭城地缘颇有些偏僻,而附近也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大势力,唯一能入眼的便是数百里之外的万顷竹海叶家和元墨山上的哀牢刀宗,整个西南一带唯独这两家有先天真境的高手存世,其余者皆不足道。   于素铭摇了摇头,说道:“据我所知,最近帝魔宗那些人的阴谋诡计频频受挫,无奈之下将目光放在了西南一带,按理说叶家和哀牢刀宗这两个地头蛇应该是察觉了的,此时的它们应该忙着应付帝魔宗带来的风风雨雨,不该有心思理会这些小事情。”   “那样的话。”   王清霁沉思片刻,说道:“难道说那个洪流给他们留下了些后手,但是按理来说不是天人做不到这个程度的事情吧?难道说是白玉京在背后,可如果是他们,根本不需要这样来折腾吧?”   这确实是可能发生的事情,于素铭不禁陷入了沉思当中。   “不。”   正当两人苦恼之际,戒灵忽然开口道:“有一道叫做凝神印的秘法可以做到这种事情,按你们所查到的情况来说,他就算是修炼了也不奇怪。”   王清霁听了凝神印三字,回忆着自己所看过的典籍记载,苦思之下还是无所得,便朝着于素铭问道:“凝神印这道秘法你知道吗?”   于素铭也陷入了和她刚才一样的苦思,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印象。   “这有点麻烦了。”   王清霁蹙眉道:“不管如何,我们都先做好有的打算了。”   话至此处,桥上的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两人手下的狗腿子已经有不少被打倒在地,还有不少直接被扔下了河中惊起一摊水花,至于目光焦点的那两位,却是因为许多的原因打了个不相上下,各自身上都挂了些彩。   非要形容的话,这就像是街头混混的群架,若是放临安的黑道头子秦诺到这里来,恐怕眨眼间便能把这些人杀的一干二净。   于素铭忍不住移开了眼睛,轻叹道:“还是别看了吧,这就是在侮辱自己的眼睛,就这些人也配得上练武?”   “确实有些看不过眼。”   王清霁看着如同前世群架的场面,轻笑道:“再等上会儿,看那个洪善主动惹是生非的底气是什么吧。”   两人没有等上多久,场中便发生了一个尴尬的变故。那位被婢女保护着的可爱少女不知道被谁一脚踢了下河,此刻正带着惊呼声在水中翻腾。   洪善在厮打中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呼喊声不禁楞了一下,旋即被高佘抓住机会环腰抱起,强忍着洪善的捶打冲到桥边,全力而出将洪善扔至水中,大喊道:“奸夫淫妇,一起被淹死吧,给我下去守着别让他们两个人上岸,少爷我重重有赏!”   这眨眼间发生的事情实在是过于莫名其妙,王清霁和于素铭也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实在是天赐良机。   于素铭眼珠一转,轻笑道:“我觉得一会儿我们两个能去领赏呢。”   王清霁点头道:“确实可以,希望不要太过寒酸就好。”   说话间,那没有了洪善阻拦的高佘已经冲下了桥,直接拿起街边摊子的摆卖品朝着河水中扑腾着的洪善和少女扔去,让不通水性的两人根本上不得岸。   高佘越扔越是觉得心中畅快不已,大喊道:   “洪善你个废物整天嘲讽我,现在成落水狗了吧?”   “快求本大爷放过你啊,学狗叫汪两声本大爷就大发慈悲让你学一下狗是怎么游泳的!”   “还有你这个贱人,我堂堂高家大少爷低声下气陪了你好几个星期,你转头就和这个废物搞上,把本大爷当成什么了?”   “现在成落水鸳鸯了,有意思吧?”   高佘越发疯狂起来,看着这一幕的狗腿子们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停下了殴打阻拦,让跟着洪善的那些人前往报信,唤人来阻止这件事情。如果真闹出了事情,倒霉的人里面肯定有他们。   终于,仍不满足现状的高佘将岸边一块青石搬起,正准备恐吓一番水中挣扎的两人时,脚下却忽然一滑,手上那块青石紧接着脱手而出,飞向河中央的那一对男女。   一时间,许多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那块青石之上,然后那块青石带着许多人的不希望,十分不幸的砸到了河中两人的身上,噗通一声溅起一道巨大的水花将两岸打湿。   水花散去。   还未站稳的高佘看着不见踪影的两人,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神色愕然地喃喃自语道:“他们……不会死了吧?”   隔了不远的于素铭,看着这一幕蓦地笑了出声,说道。   “这人怂的也太快了吧,哪有这个样子的啊?”   王清霁也摇了摇头,应和道:“真的是两个奇葩。”   作者留言:   PS:最近学了一手蛋糕制作,有人想当小白鼠吗?    第一卷#第十章 值得留下的记忆   烦杂的吵闹声不断地钻入高佘的脑海之中,让他根本无法冷静下来做出正确的选择,他在犹豫了许久之后,忽然间脑子一热直接跳下了河中。   桥上的狗腿子们看到那溅起的水花,不禁愣在原地,过了好会儿回过神来又是一个接一个跳河中。   于素铭看着这一幕,疑惑道:“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他还要下去救人的。”   王清霁沉默了会,摇头道:“不要说你,我也不是很明白。”她再是思考了一会,强自解释道:“应该是不想洪善死在自己手中吧,前段时间我们曾推测过,他们还在互相扯皮不愿意当那个出头鸟,高佘应该是明白这个事情的。”   “那么……”   于素铭美目一转,提议道:“要是他们两个都死在了这里的话,事情就再无缓和的机会了吧。”   不等王清霁接话,河中便出现了些让两人意想不到的状况。   因为有太多人在河中翻腾着的原因,此刻河中的情况十分的混乱,扑腾溅起的水花让围观群众根本看不清水面之下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而一直都注意着高佘和洪善的王清霁忽然发现高佘的气息在眨眼间衰弱了下去,几近于无。   片刻后,一抹血色从水深处浮起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当中,那淡不可闻的血腥气在空气当中散发着自己的清香。   紧接着便是高佘被几位家丁从水里抬了出来,此时高佘的心脏下方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正从其中溢出。   “原来那个洪善是懂得水性的。”于素铭惋惜道:“早知道我就不刻意留手了。”   刚才为了让事情显得自然一些,于素铭虽然对高佘动了些手脚,但那也还在高佘能够做到的范围之内。   那块青石的砸落看上去固然让人觉得惊悚,但是实际上除非洪善去以头抢石,否则是死不掉的。也就是高佘自己把自己给吓着了,才急着跳下河去救洪善。   就在那些家丁狗腿子们全围在高佘旁边干着急时,洪善终于从水中冒出头来,单手环抱着那名可爱女子,大喊道:“我说了啊,高佘你人是真的蠢,无药可救的那一种蠢,干嘛要出来丢人现眼呢?”   听了这话,那原本就受了伤的高佘忍不住抬起了手,指着还未上岸的洪善,一双眼睛瞪的极大,口中却是有话说不出口,气急之下反倒是一口鲜血从嘴里喷洒而出,旋即双眼一合昏了过去,也不知是死是活。   于素铭看着得意不已的洪善,蹙眉道:“这人的嘴,确实是有点儿……贱?”   王清霁感叹道:“被气吐血这种事情,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呢。”   说罢,她伸出藏于衣袖之下的玉指,朝着已经上了岸正在拉可爱少女上来的洪善隔空点出。这一道指力跨越了足有十余米相隔的两岸,精准的落在了洪善的小腿处。   这不着痕迹的一指用力十分巧妙,洪善只觉小腿忽然传来一阵麻痹感,然后就是不由自主的双腿一软向前跪到,而他所站的地方偏偏前方已经是河水。   于是已经成了落汤鸡不见可爱的少女,一脸绝望地看着洪善砸落在自己的身上,再次成为一对落水鸳鸯。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围着高佘干着急的家丁狗腿子们怔了怔,旋即其中几位性子狠的直接跳下了水去寻那洪善的麻烦,另外些则从街边抢来棍子站在两侧岸边伺机待发。   现在不同于之前,高佘被捅了这样的一刀已经是闹出了大事情了,那些狗腿子们必须得将功补过,求来一条生路。   “走吧?”   王清霁看着这一幕略微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明天我们可以看上一场好戏了。”   “好好一个中秋夜……”于素铭仍是不太开心的样子,低声道:“这些人就不能换个时间来闹事吗?”她看着已经变得杂乱无章不见之前美丽的河道,忍不住抱怨道:“真是可恨,第一次在外头过节,就遇上这种事情。”   王清霁看着低声抱怨的于素铭,脸上不由得勾勒起一丝弧度,随即伸手挽上了于素铭,莞尔道:“或许在很久以后,这个十分特别的中秋夜,反而能让你记忆尤深呢?”   她沉默了好一阵子。   “你说的好像没错。”   于素铭瞥了眼被挽住的右手,微微点头,然后便随着王清霁的脚步远离了这一场可笑的闹剧。   一夜过去。   第二日清晨,阳光点亮了空气中的尘埃,又穿过了窗纱落在了侧卧在床榻上的王清霁眼帘处,将她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于是她便揉着眼睛掀开了被褥,下床推开了窗户,让小院里的清新空气进入到屋子里头。   不久之后,洗漱完毕的王清霁穿上了身寻常衣衫,与早已经醒了过来的于素铭一同出了院子,前往那家茶馆听些昨晚发生的事情。   今日天晴,不像是两人第一次来这家茶馆时,清冷的不见几个人。今天的茶馆颇为热闹,店里的小二皆是挥汗如雨忙的脚不沾地。所幸两人这些时日已经习惯的定下了位置,不需要在旁等候排队。   待两人一路走到那靠窗的位置时,才明白今天的茶馆之所以如此的热闹,实在离不开昨晚发生的事情。   那些高不可攀的人物之间的八卦总是让人喜欢探讨的,雏凤榜上的年轻一代对于恭城的百姓来说总归是太过于遥远,而高佘与洪善的事情则是发生在他们的身边,自然也就让他们兴高采烈。   “诶,我跟你说事啊,我那小舅子你知道吧?他在高府也算是有个一官半职,今天我问他这事情时,他鬼鬼祟祟的拉了我到一边,告诉我别在高府附近说这事儿,那高公子吃的那一刀据说涂了毒,现在可能活不下去了,那高家老爷一肚子脾气没地方发呢。”   “啧啧,你这话就不对了,我阿姐在高家算是个……”   王清霁听着这些完全不知道真假的话,实在是有些无语。她着实是有些低估了无聊的百姓自行想象的能力,最起码昨天她就没看出来高佘有中毒的迹象。   于素铭听这些胡话,拿起茶水抿了口,调笑道:“这些人说的我都觉得像是真的一样了。”   正当两人觉得这趟要白走时,得不到什么值得一听的信息事,楼外却传来了躁动惊呼之声。   王清霁探头一看,发现是一群穿着红色劲衣的人正骑着马,在街道之上井然有序的前行,气势凝重而肃杀。   “难道说……”   王清霁收回了目光,玩味道:“那个爱嘴贱的人死了?”   作者留言:   PS:烤箱小,最多只能有六份。    第一卷#第十一章 终行之   “说不好。”   王清霁收回了目光,抿了口茶随意道:“我们昨天也没看完,说不定那个洪善根本没死,只是红月山庄要借机发难,要趁着大江堂和流沙剑派反应不过来的这段时间,直接将高家灭了。”   于素铭闻言不禁陷入了沉思,说道:“不论真假,这一次冲突都是不可避免的了,所以我们要去走上一趟吗?”   茶馆内自然不止她们两个看到这事情,许多好事的人已经结了帐,成群结队随着人群前去看热闹。   王清霁唤来了小二,结过了帐,再是说道:“不,我们去红月山庄。”   红月山庄位于城外几里外,她这些时日因为寻清幽僻静之地练功而时常经过,心里头早已经有了一副模样。   两人出了茶馆之后,便是一路逆着人流而上,离开了这条繁闹的街市,才算是到了个说话的地方。   于素铭分析道:“刚才的阵势太大了,红月山庄那些人若是想要将高家灭了的话,不应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此刻有心人都应该知道了的。”   王清霁先是点了下头,说道:“你刚才应该也有注意那群人的实力吧。领头那位在这里是个难得一见的八境,后面跟着他的那些人在这里大概也算得上是些好手了。”   于素铭蹙眉道:“你的意思是,红月山庄要刻意给人一副被仇恨冲昏了脑子的模样,引大江堂和流沙剑派上山,准备将他们一网打尽吗?”   听了这话,王清霁犹豫了会,说道:“可能吧……或许这有点想当然,可我偏偏有这么一种直觉。”   于素铭思考了会,心里却觉得这个推测没有太多的问题。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丧子之痛让人做出些什么不理智的举动实在是很正常的事情,正常人都不会过多的疑虑这种愤怒的情绪。   再说,无论红月山庄的这番举动是真是假都影响不到她们。若是真的,那么她们大可轻而易举的翻箱倒柜找出洪流的遗物;若是假的,两方交战之下她们也可以浑水摸鱼,置身事外。   不论怎么都不会差。   如此想来,于素铭便说道:“一切从最坏的地方来想,红月山庄确实有着底牌,而且这次事情也是他们刻意利用,那么我们就要做好些打算了。”   说完了这句话,走了几步后她又补充道:“也就是说,我们得做好暴露身份的准备了。”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如今的两人已经是天底下最出名的年轻人之一了,各种功法特征早已经通传天下,若是全力出手被人辨认出来是很正常的事情。   王清霁肯定道:“所以,我们需要些耐心,以免打草惊蛇。”   若是洪流真的与白玉京有关系,那么她们这番举动则必然进入白玉京的眼中,让他们做出相对应的举动。   毕竟两人的名头实在是太大了,稍微没有名气的人做这些事情,都不会那般的引人瞩目,甚至根本不会进入旁人的眼中。   小半个时辰之后。   那是将要红透的一座山峰,一片典雅的建筑群隐藏在枫叶的缝隙里,若隐若现地向游人展露出自己曼妙的身姿,那条被落下枫叶装饰着的道路蜿蜒曲折,一路通向山中深处的红月山庄。   据闻洪流当初便是在夜里游山,不经意间回头望月,才定下了红月这个名字。   此时这座应该安静美好的红月山却是喧嚣非常,大江堂与流沙剑派的人已然抵达山下正与红月山庄那些庄丁们对峙。   山道狭窄,红月山庄以地势相守,虽然在人数上处于不小的劣势,但显然也不是那么好解决的,而那两边还在争执着谁要去当这个出头鸟。   毕竟高家那边的事情一时半刻间肯定解决不了,它们还有足够的时间来互相扯后腿。又或者说它们本就想这样浪费时间,红月山庄倒下之后少一个分食的人对于它们来说是极好的事情。   踏~   马蹄声落下,一位帮众翻身下马,来到了大江堂中一位背负着大刀的汉子身前,躬身道:“禀报堂主,城中高家那边已经是剑张弩拔,但双方仍然在克制着,没有真正发生战斗。”   王瑞挥了挥手,让这位手下再行打听,然后转过头对着旁边一位头花已然花白的老道士说道:“辟尘,高耳不是蠢货,我们迟迟不动手他肯定明白我们的打算了。”   这位在花甲之年才迈入先天的老道士呵呵一笑,说道:“那不是正好吗?看看洪泽是不是真的下定决心要为自己的小儿子报仇,真要是一直僵持下去,那就陪着是了。”   王瑞皱眉道:“你说的不错,万一是陷阱的话,我们倒是麻烦了。”他顿了顿,又认真问道:“辟尘,说实话,你到底有多少分胜算?”   辟尘道人那花白的眉毛一皱,不悦道:“怎么,你现在又有些小心思了?先不论我胜算几何,若是你不出力,到了最后红月山庄撑了过去,倒霉的总不该会是我。”   王瑞想了想,终究是没有说些什么。   就在这边纠结不已的时候,一身轻松的王清霁和于素铭已经绕了个大圈,找了处无有人声的地方,开始了登山之旅。   山虽不高,但也说得上崎岖难行,然而这种程度对于两人来说仍旧是如履平地一般轻松。   于素铭缓步而行,她看着将要通红的枫叶,轻赞道:“秋风起时,漫天枫叶起舞,想必很是好看。”   王清霁点头道:“确实是一处好地方,那洪流的眼光着实不错。”   此刻的两人就像是踏青一般,时不时便驻足停留一番欣赏,完全没有任何的着急,甚至说是写意也没有问题。   直到两人视线之中出现在一堵围墙,才是将心里头的不经意收拾起来,开始思考要怎么完成这件事情。   王清霁抬头看了眼天色,日轮仍未至中天,距离黄昏尚且遥远,便说道:“等上一会儿,若是那边实在打不起来,我们再进去找?”   这是十分稳健且没有错误的选择,毕竟两人都不知道那到底存不存在的遗物手稿会放在哪里,也就是说她们必须要抓上一个山庄里的人来问清楚这些事情,不然光靠两人翻箱倒柜也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但若是因为有人走失而导致红月山庄上下风声鹤唳,人心涌动之下选择了怂,那也是她们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嗯……”   于素铭沉思了会,提议道:“不如我们先去看看那洪善究竟是死是活?”   作者留言:   PS:送的方式,顺丰包邮,至于送谁容我想个合适的办法吧。   另外因为这是最后一章公众章节了,所以标题是写给我自己的,和正文没有关系。    第一卷#上架感言   就在刚才,勤奋的我又写完了一章,所以就发个白鹿老大说一定要发的上架感言吧。   ……   我写过不讨喜的剧情;   我写过不讨喜的人物;   我也说过很任性的话。   但也终究在你们的支持下走到了这一步,敲出了‘上架感言’这曾经距离我很是遥远的四个字。   毫无疑问,这些日子来这本书带给我的情绪,能让我肆意挥发,写上个几千字的感言是不成问题的,但是那些又有什么意义呢?你们看的是我的书,又不是我的自怨自艾。   我只希望,在此之后我笔下的文字与故事能够对得起你们所付出的金钱,仅此而已。   ……   所以,现在就说些你们想看的事情吧。   我在书友群里曾经说过自己心里头预想的首订数字,那么以这个数字为起点每多500首订加两更,本月还清。   希望不要丢人到没有这个数字吧,那就真的是很尴尬的一件事情了(从心的我决定不说出这个数字,免得成为膨胀的教材   ……   最后,我大概是个玻璃心(关於这点,白鹿这个星期来应该是深有体会了),所以希望大家以后能多多关照吧。如果你不吝啬的话,也可以赞一下我,那我肯定会开心一阵子的。    第一卷#第十二章 争执   这是一个很无聊且充满着恶趣味的提议。   王清霁细想许久后才说道:“这有点儿冒险了,而且也没有什么意义吧,不管洪善死没死,都影响不到现在的局面了。”   事情做的越少,留下的痕迹自然也就越少,这是不变的道理。   于素铭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她苦思了片刻,仍旧找不到理由反驳王清霁,正要放弃了自己的想法时。   “不过……”   王清霁看了于素铭一眼,轻声道:“也不是不可以去看一眼。”   以她的性格来说,已经确定了的想法一般来说是不会突然转变的,然而她刚刚忽然想起了戒灵的用处,那么走上一趟来确定红月山庄的底牌是什么就变得有必要了。   听了这话的于素铭怔了怔,不解道:“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这些日子下来,两人几乎是形影不离,她自然是明白了王清霁到底是怎样的人,此刻的忽然转变着实有些不可思议。   王清霁稍微思考了一下措词,解释道:“在这里干等着也是无聊,那去看一看也好,或许还能知道他们的底牌是什么。”   关于戒灵的事情,王清霁暂时还是不想告诉于素铭。倒不是说什么信任问题,只是单纯的不想给于素铭添上些苦恼罢了。   “那走吧。”   虽然心觉奇怪,但于素铭也没有多纠结些什么,只是轻笑道:“或许还能看上一场好戏呢。”   既然做出了决定,两人也不多加思索,在确定了墙后无人巡逻之后,便直接翻过了高墙,落到了一个安静的院子里头。   因为之前两人已经绕到了后方,此时翻墙进来的位置自然也就是那些洪家子弟的住处,原本应该热闹的地方却格外的安静,可以猜出来此刻的红月山庄已经没有闲人了。   “走这边吧。”   王清霁住了十七年的琅琊王家祖宅,心里早已经熟透了这一类山庄园林的布局,在最初落地的辨认过后,已经大致分辨出该往哪里走了。了然于胸的她朝着于素铭伸出了手,说道:“握住。”   于素铭将手交给了王清霁,发现自身的气息在须臾间便隐匿不见,不禁蹙眉道:“你这样内力的消耗会很大吧?”   “还好。”   王清霁先是无所谓的应了一句,发觉不太对后便又补充道:“这些对于我来说算不上什么事情。”   闻言,于素铭狐疑地看了一眼王清霁,瞧不出她有作假的痕迹,才心甘情愿的松开了脚步随着王清霁前行。   因为不愿意添麻烦的缘故,两人一路上只有寥寥的三言两语,所幸这段路也说不上长,在王清霁正确的选择下,很快便到了红月山庄的议事堂。   “我话说完了,你们谁赞同,谁反对?”   两人刚摸到门外,便听到了这一句霸气侧漏的话,那说话的人大抵已经年老了,声音颇为沧桑,但其中却仍旧有着一股积威已久的沉着。   话音一落,堂中便是一片死寂,久久未有声音。   直到一声咳嗽打破了沉寂,一把两人都有些印象的声音开始规劝道:“诸位也都知道,阿爷已经上了年纪了……这些年来我也知道在座的诸位都已经习惯了安稳,不愿多动刀剑平白添杀戮……但高家,大江堂,流沙剑派不是你们想的那么好说话的啊。”   说到此处,他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声音变得一断一断的,看起来极为痛苦。   “再不拼这一把,往后的日子哪有那么好过啊?”他停了一下,声音变得严肃了许多:“你们难道还在做梦吗?阿爷都已经决定拼了性命了,你们能不能醒一下啊!现在还是闹内讧的时候吗!”   说到最后,洪善那撕裂中带着疯狂的声音如同雷音炸响在众人的耳中,将他们心里头最后一丝侥幸也粉碎的一干二净。   “那,我赞成。”   随着这一道声音带头响起,紧接着便是接连不断的我赞同。   “我们应该是赶上了最精彩的部分?”   尽管于素铭没有亲眼看见议事堂里面的情景,但也能想象出来是怎样的情况,她附到王清霁耳边轻声道:“听他们的语气,不像是有太多把握的样子,反倒像是背水一战。”她眉头微蹙,声音颇有不解:“可这样也太过于轻率了吧。”   王清霁摇了摇头,牵起于素铭的手拉着她换了个稍微隐秘些的位置,低声道:“我知道他们的依仗是什么了。”   “诶……你怎么知道的?”于素铭很直观的愣了一下,美目眨了又眨,忍不住说道:“我还什么都没察觉到呢。”   王清霁略微思考,解释道:“原因有些复杂,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但是我可以确定他手中有着一件不寻常的东西,恐怕就是那位洪流的遗物了。”   “既然这样,只能等他们打起来了。”   于素铭眉头微蹙,轻叹道:“先挑这个来动手,还以为会很轻松,想不到会这么的麻烦。”   虽说事情是麻烦上了不少,但是这反过来思考却是证明两人的这一趟很可能会有些收获,而不是平白浪费时间走上一趟。   “好了。”   王清霁宽慰一笑,柔声道:“左右也就是等上些时间罢了,闲聊会儿也就过去了,他们都已经下定了决心,绝不会虎头蛇尾的。”   就在两人说话间,议事堂里陆续走出了不少人,皆是面沉如水的脸色,显然是十分的不快。   “啧。”   一直留神注意着的于素铭啧笑一声,不屑道:“真的是什么地方都有这些人,除了平时享受着庇护和权力外,也就懂得在这种时候扯后腿了。”   王清霁本想随着说上几声,但是蓦地发现自己之前所作所为虽然在本质上有所不同,但也勉强算得上在这个范围之内。   她强行转开话题,说道:“对了,刚才的声音是那洪善,你听出来了吧?”   “听出来了。”   于素铭点头道:“那洪善除了嘴贱之外,倒也算是个正常人,在这个破山庄里头可以说是个稀有动物了。”   王清霁抿了抿嘴,轻声应和道:“是的,他也算是个有趣的人,若是入朝为官恐怕能有上一番作为。”   时间便在闲聊当中悄然过去,日至正午时分,山下终于传来极大的叫杀声。   “唉,时间过的真快。”   于素铭有些不忍地结束了话题,埋怨道:“这些人慢点儿打不行吗?”   作者留言:   PS:第一更。   另外,推荐一下蓝白大佬的书《他,改变了大唐》    第一卷#第十三章 勿谓言之   此刻的红月山庄已然空闲了许多,只剩下了最基本的留守人员,其余人都去应付山下的战斗了。   两人走在此间,颇有些光明磊落的风范,哪怕就算是被人瞧见了,也生不出两人是来偷东西的感觉。   在回到后院的路上,两人随手抓了位正在带队巡逻的中年领头汉子,便寻了个地方便开始了盘问。   至于被他带着巡逻的那些人,自然都是被一一打昏了。   “好了,放轻松点。”   王清霁想了想,打算稍微松懈这位中年汉子的心防,便柔声道:“我本意是不愿多增杀戮,你只要好好回答我的问题,那就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懂了吗?”   两人都没有专攻精神方面的功法,审问这种事情她们只能用比较业余的方法了。   这位中年汉子看着一左一右皆是眉清目秀的少年和少女,完全不像是杀人盈野的凶徒,心里不禁犹豫了起来。甚至生出了拖些时间,等待旁人发现来救援自己的心思。   这一切的小情绪变化,尽入两人眼底,王清霁便不着痕迹的暗示了一下于素铭。   “你好像想的有点多了呢。”   于素铭假作一声轻叹,然后将手搭在了佩刀无暇之上微微拔出些许,一股寒彻人心的锋芒顿时侵蚀了中年汉子的心神,随后她又故作惋惜道:“就不能好好听话吗?”   直到这汉子颤抖着点了点头,那股寒意才渐渐消散而去,犹有后怕地说道:“两位大爷,你们要问些什么尽管说,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闻言,王清霁正色道:“洪流你还记得是谁吧?他生前可有遗物落下,如今又存放在何处?”   “老庄主?”   中年汉子怔了怔,仔细回想了片刻才答道:“幸亏你们是问的我,我在红月山庄混了也有二十来年了,旁人大抵都不知道这些事情的……庄子里有一栋书楼特意存放了老庄主生前的手记,至于遗物……应该在庄主的手里吧,那不是我这些下人能清楚的了。”   “那栋书楼名叫大梦居。”汉子伸手指了指山庄深处,“大约在那个方向,楼不高,只有两层,过了这个院子之后……”   他说的极为详细,一五一十交代清楚,没有任何的遗漏。生怕于素铭挥刀而落,将他的生命带走,就连路上有几许人巡逻都交代的一清二楚。   王清霁自然不会在这种地方骗人,在问清楚了事情后便直接打晕了这汉子,将其扔到了一旁的隐秘假山中,便和于素铭一同前往那栋大梦居。   一路过来,两人也没有遇上些不应有的意外事情,很顺利来到了那写着大梦居的牌匾之下。   待于素铭一刀挥落将门锁断去之后,王清霁怀着期待推开了这一扇门,走入了这一栋久无人气的书楼当中。   吱呀~   于素铭顺手关上门,随着王清霁一起打量着里面的布置。映入眼中的是一排排的书架,不过藏书却着实不多,很多书架都是空荡荡的样子。   王清霁将这些不多的书籍名字一一扫视过去,发现都已经是自己曾经看过的,不信邪的她甚至拿起其中一两本快速翻阅过去,却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一番搜查之后。   “上去吧?”   于素铭将手中那本书放回原位,轻声道:“这里应该没有你要的东西。”   王清霁不置可否。   两人随之登上了二楼。   若是说一楼是纯粹的藏书室,那么二楼大抵就是书房和居室的混合出来的产物了。虽然是因为书房主人的身死导致这里被清理过一番,但是大致上还保留着原先的模样。   王清霁没有理会这些多余的,直接就来到了书桌后的架子,将上面疑似洪流手记的簿册尽数取出,一一放到了书桌之上。   这些薄册着实不少,厚厚一叠足有数十本,认真审查之下肯定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以现在的情况来说,显然是没有这么好的条件让两人仔细检查。然而问题在于两人并不清楚这是否就是她们需要的东西,如果不是的话难道要再走上一趟吗?那时候可能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当然,说不定红月山庄那唯一的先天会死在这一次的冲突之中,让两人无所顾忌。   “还是在这里看吧?”   于素铭显然是不想麻烦的,直言道:“即便那人醒来了,向上面禀告了我们两人的事情,可也没有余力来管我们了。”   她顿了顿,冷声道:“就算是要管……他们也没有这个能力。”   于素铭说的委婉,但王清霁还是从那稍微一顿中听出来了她语气之中潜藏着的杀意,只要把过来的人都处理干净了,那自然也是一种很好的保密手段。   “那就在这里看吧。”王清霁思虑再三,最后还是同意了于素铭的提议。   时间悄然流逝,在两人齐心合力的一一排查之下,总算是锁定了一本像是通篇呓语的簿册上的三言两语。   ‘梦为何物?’   ‘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   ‘吾学识浅薄,不能明古人所言,然梦中之事若是真实,现世之事亦是真实,孰为真实也?’   王清霁看着这一段,沉思许久心里仍是不解,然而她直觉这寥寥数句是十分重要的话。   问题,话里头的梦,到底是代指他物还是实实在在的形容呢?她不禁想起了巳合真人所告诉她的那句话。   ‘他们只不过是因为一种极为奇妙的境遇,达成了共同的利益,而聚集到一起的人罢了。’既然是极为奇妙的境遇,那么用梦来形容的话,应该是很合适的一个词语?   于素铭伸手拍了拍王清霁的肩膀,唤醒了正在苦思的她,小声道:“先拿走以后再研究吧?”   “嗯,好的。”   王清霁先将这本簿册放入怀中,再次检查了一番有无遗漏后,才是准备离开这栋名叫大梦居的书楼。   然而两人刚下了楼,还未推门离去时,就已经察觉到了一股强悍的气息来到了书楼之前。   “先天?”   王清霁直接抓住了于素铭的手,风月不存真诀全力而发,将两人气息掩盖起来,躲藏在一旁的书架之后。   数秒之后,一位头发花白的老道士走进了这栋书楼,随手将门扉紧紧关上,沉声道:“哪里来的小贼徒,早点出来本道爷还能绕过你。”   他拔出了腰间道剑,一缕寒光照彻幽暗的书楼。   “否则,勿谓言之不预也!”    第一卷#第十四章 莫名   “怎么回事……”   躲藏在侧的两人认出了老道士的身份,于素铭满脸不解道:“此时他不应该是在山下的吗?”   王清霁看着那拔剑四顾的老道士,淡然道:“反正他也奈何不了你我,事情最差也不过就是暴露身份罢了。”   于素铭摇头道:“问题是他来这里干什么,实在是太奇怪了,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弄明白这件事情。”   正当王清霁准备回答这句话时,那辟尘道人的喃喃自语却传入了两人的耳中,“怎么回事……门外的锁确实是刚被斩断的……难道说还有除了我之外的先天?”   脑海生出了这个念头之后,他沉默了好会儿,才换了个语气说道:“不知是哪位江湖朋友,若是方便不妨出来相见一番,万事有商量。”   说罢,辟尘道人等了许久,还是没有听到一丝可疑的声音,旋即他又是认真地看了一圈周围可疑的地方,然而仍旧是没有任何的发现。   一无所得之下的他,只好放弃了继续的疑神疑鬼,小心翼翼的登上楼。   等到辟尘道人上了二楼后,两人便光明正大地出了这栋书楼,寻了个隐秘阴影处躲藏了起来,等候着事情的变化。   王清霁见暂时安定了下来,便接上了刚才的话题,说道:“你刚说的不错,他来这里确实有些古怪,我们还是得弄清楚为什么。”   于素铭低声道:“难道说他来这里也是要找些东西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也太巧合了。”   “我觉得……”   王清霁想了想自己过往的运气,踌躇道:“应该不会发生这么凑巧的事情吧,毕竟洪流都死了这么久了,现在才来寻这事情有什么意义?洪家早应该把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了。”   “那我们先等上一会?”   于素铭想起了那个被打晕的巡逻守卫,琢磨道:“算下时间,那人也该是要醒过来了,说不定一会有场好戏上演。”   结果这一等就是等了将近半个时辰,等到两人心生困惑之际,才终于有慢悠悠的脚步声传到了两人的耳中。   一位年约七十发须皆白的老人走进了这个院子里头,他手里提着一把短枪,步伐之间有风雷之势生出,颇为不凡。   持枪老人站定在书楼之前,深吸一口气,朗声道:“何方鼠辈,藏头露尾,还不死来!”声如撞钟,化作滚滚音浪冲向书楼,一时间全是窗门被大力推开撞击的声音。   待到这番声浪停下时,下午的阳光已经满满地落在了原先阴暗的书楼之内,同时也将辟尘道人的行踪暴露了出来。   持枪老人看到是这位老相识,不由得愣了一下,他接到的消息明明是一男一女,怎么现在忽然间就冒出来一个辟尘道人。但这种困惑的念头很快就被他收拾的一干二净,撇在一旁,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当前的事情之中。   “辟尘,你是活腻了吧。”   持枪老人抬起头看着那二楼窗户前的辟尘道人,冷声道:“真以为我已经老的不行了,一对一不是你对手了吗?”   辟尘道人此刻居高临下看着这位名叫洪泽的老人,心里头全是恼怒,在他想来洪泽定是那两个先到的人惹来的麻烦,结果却是正好让他给撞着了,忍不住冷笑道:“你有这个本事尽管来,本道爷等着就是了。”   洪泽还以一声冷哼,怒斥道:“给我从楼里滚出来。”   正当辟尘准备还击时,又是一把声音响起,“辟尘道人,你偷偷摸摸来到这里,必然是有所求,那现在得到了吗?”   洪善正被一位家丁扶着走过来,继续说道:“你若是想求二爷爷的手稿心得,那恐怕无法如你所愿了,因为二爷爷他根本就没有留下这些东西。”   “可笑。”   辟尘道人犹豫了片刻,不屑道:“你说没,道爷就信没,那道爷不就成了个笑话?”   洪善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无非就是以为吃定了我们,想提前上来拿想要的东西罢了,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遍寻不得是吧?”   王清霁和于素铭看着这一幕对话,两人心里皆是沉默的有些尴尬,她们完全没有考虑过辟尘道人到来的原因居然是这个。   先天真境的手稿心得,对于两人来说只不过是最为寻常的东西罢了。   “要不我们走吧?”于素铭已经没有兴趣再看场中发生何事了。   王清霁沉默了会,微微摇头道:“我感觉有些不对劲,如果真的是手稿心得。辟尘道人怎么会相信洪家会随意到把那种东西放在这没人守卫的地方?”说完这话,她又确信道:“那东西对于你我来说的确是再寻常不过了,可在他们眼中不是那么简单,可谓是弥足珍贵。”   王清霁看了眼场中将要发生的战斗,低声道:“就是不知这洪泽能不能伤的到辟尘。”   于素铭抿了抿嘴,转眼间便明了王清霁的意思,直言道:“你想截杀他?”她沉思片刻,点头道:“若是他负伤的话,倒是有机会杀死,虽说有些不容易,但你我合力自然是可以做到的。”   至于打不过这种念头,根本就没有出现过在她们的脑海之中。   就在两人寥寥数句过后,场中的局势终于来到了无法缓解的地步,洪泽看着仍旧不肯离去的辟尘道人,怒极之下,一跃而起提枪刺向二楼之中的辟尘道人。   随着这一枪的刺出,空气中忽地蔓延开了密密麻麻肉眼可见的青色电网,又在瞬息间聚拢成网向辟尘道人笼下。   这一枪来的极快,然而辟尘道人却早已经有所防范,他看着在空中威势无匹的洪泽,及时的抽出了那把寒光凛冽的道剑,横剑为堤挡在了枪尖之前。   嘭!   光火四溅,剧烈的碰撞之下,书楼地板无法承受两人的力量,已然成蛛网状裂开,紧接着便是整栋书楼不断地散落着灰尘,显得摇摇欲坠。   “废物!”   洪泽一声怒斥,再是往手中短枪加上了数分力道,直接将辟尘道人的虎口震裂,电光瞬间便沿着伤口进入了血脉之中,为辟尘道人带来难以忍受的痛苦。   再也无法抵挡这一枪的辟尘道人直接倒飞而出,带着书楼木屑直接砸进了院墙之中。   砖石不断碎落,带起一阵尘埃遮住了众人的视线。   “别过去。”   落到地上的洪泽伸手拦住了想要追击的人,微微喘息道:“辟尘那贼道伤势不重,你们过去就是送命。”   洪善贴近洪泽身旁,提议道:“阿爷,看样子辟尘一时半刻是不敢轻举妄动了,我们先过去解决山下王瑞那边吧?”说着这话的时候,他却以身形遮挡后方的目光,对着洪泽做出了数个手势。   洪泽沉默了会,点头道:“好。”   在他们商讨之时,王清霁和于素铭已经随着辟尘道人走上了好一段路,来到了一处流水潺潺的清溪边上。   一路狂奔至此的辟尘道人看着空无一人的身后,总算是松了口气,正打算坐下稍微处理一下伤势时。   浅且清的溪水之中忽然亮起了一道白光,一股莫名而来的心绪在他心中悄然升起,带着许多繁杂不一的念头即将斩落在他的身上。   那是志得意满后蓦然回首空无一物的悲哀,那是传经天下被斥之为异论的无力,那是香火寂寥山门破灭的沉痛,诸如此类种种不一。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源自于一道刀光。   其名,莫名。    第一卷#第十五章 再说一次   刀光起自心田,无暇落自眉心。   这是一道几近完美的弧线,有心算无心之下,辟尘道人回过神来眉心已然能感受到那彻骨的锋寒了。   血花散开,染红溪水。   辟尘道人终究是一位先天,在即将身死的那一刻强自回过神来,以肩膀多上一道伤口最为代价勉强逃避了死亡的结局。   他的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无比,正欲闪身后退之时,背后却传来了一道仿佛由无数道光线凝聚成一点的炙热。   下一刹那,两根手指抵在了辟尘道人的心脏处,气劲催发正要破开内力保护震碎心脉之时,道剑锋芒自肋下升起,强行逼退了王清霁。   辟尘道人两次险死还生之后,总算是确认了没有更多的威胁,一边观察着两人,一边缓缓移动到一颗树下。   “你们就是刚才在书楼里面的人?”辟尘的脸色极为难看。   自家人知自家事,他现在的伤势已经影响到了正常战斗,特别是刚才那一刀还落在了他使剑的那只手,再加上刚才被洪泽一枪震裂的虎口,他如今的处境十分的不妙。   “愚蠢。”   于素铭一声不屑周遭寒气渐生,随后身影倏然模糊,带起道道残影冲向辟尘道人,手中无暇高高扬起带着彻骨寒冷朝辟尘道人斩下。   “区区……”   辟尘道人已经看出于素铭的修为,正要还以嘲讽之时,却发现那股寒气不知何时已经侵蚀到了他的伤口之中,一时不察之下他只能侧身躲闪。   然而,还未等他站定时,王清霁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左侧,剑指带着至为耀眼的光芒轻轻点落在他握剑的手臂处。   “啊!”   剑光闪动,便是一条鲜血淋漓的手臂落在了地上,带起些不可闻的声音。   辟尘道人脚步踉跄地向后退着,看着悄然间将他包围起来的两人,既是怨恨也是惧怕。   “你们到底是谁?”他气喘吁吁道:“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何必要这样打生打死呢。”   听了这话,王清霁朝着于素铭点了点头,让正面的她来询问,自己重新隐匿到暗处等候。   于素铭露出了一个善意的笑容,柔声道:“说吧,偷偷摸摸去那里是找什么?”   辟尘道人看着于素铭的笑容,心里恨得咬牙切齿,但仍是冷静道:“找洪流的手稿,为之后的道路做准备。”   “假话。”于素铭笑意敛起,摇了摇头道:“你还是老实一点吧。”说罢,她微微举起了无暇,像是要再次挥落一般。   辟尘道人皱眉道:“你们要怎么才肯相信?”   于素铭微笑不语。   “你死了,自然就肯相信了。”   清冽如泉水的声音自后方响起,待辟尘道人回身相看时,只见一道妖艳无比的紫色莲花虚影出现在空中,绽放着自己最为美好的光芒。   剑光充塞了辟尘道人瞳孔中的所有位置,须臾间便跨越了十数米的距离,狠狠落在了他的头颅之上。   然后,一道就像是西瓜被锤子敲碎的声音,出现在两人耳朵里头。   噗通!   无头尸体倒落在地,鲜血侵红了周遭的泥土,为其添上了些养分。   正待于素铭准备要修正一番,和王清霁商讨关于辟尘道人的事情时。   王清霁却蓦地停下了脚步,转身望向林中密处,冷声道:“谁?出来。”   话音落下不久。   一片簌簌声接连响起,树林之中走出的是那位发须皆白的洪泽,也就是一开始将辟尘道人伤了的那人。   于素铭收刀回鞘,越过了辟尘道人的尸体,走到了王清霁的身旁,低声道:“他应该是真的蠢,不是假的。”   “就是说,他被人骗了是吧。”王清霁眉头微蹙,瞥了眼辟尘道人的尸体,心中大抵明白了其中的来龙去脉,不过有些地方仍是不解。   如此想来,辟尘道人可能是在某个‘可信’的人身上得到了所谓的手稿就藏在书楼之中,不知天高地厚的他才会如此行事,导致最后被两人合力击杀。   然而,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有太多的巧合了,依仗着戒灵的作用,王清霁可以确定自己没有被发现,那么洪泽为什么会悄悄跟过来呢?   流沙剑派,溪水……难道说是因为辟尘道人武功的原因,所以他才如此断定辟尘道人会在这里停下?   王清霁思索片刻,发现也只有这个解释勉强合理了,可惜刚才辟尘道人全程没有还手的机会,死的太过于憋屈,让这个猜想没有任何的基础。   而且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辟尘道人得到的‘信息’是否红月山庄放出的。如果是的话,他们又依靠什么来确定辟尘道人的行踪。   这些颇为繁琐的问题一一掠过了王清霁的脑海,为她添上了不少的烦恼。   “别想这么多了。”   于素铭的声音忽然响起,“反正东西也都到手了,这里的人搞什么阴谋诡计都与我们无关了。”   王清霁想起了巳合真人的话,便点了点头轻声道:“你说的不错,若是白玉京那些人办事,应该不会如此的折腾。”   正当两人细语之时,洪泽缓步来到了一个敏感的距离,再是语气沉重地肯定道:“想必两位就是一开始入书楼行窃的人吧。”   他顿了顿,将短枪转至身前,微微抬起威胁道:“还请原物归还,否则休怪老夫不客气了”话音落下,一丝青雷在枪身流转不休,非同凡响。   王清霁自然是不会在意这种威胁,面无表情道:“凭自己本事来拿吧。”   “既然如此。”   洪泽那发白的眉头一挑,满是皱纹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凶狠情绪,紧接着脚步重踏在泥石之中带起一声巨响,随之身形宛如炮弹一般撞向王清霁所在,手中短枪撕裂风雷轰向两人。   哧!   青色的电光宛若游蛇蔓延在空气之中,比之刚才两人看到刺向辟尘道人的那一枪来说,这一枪要强上了不知多少。   洪泽这是抱着一击必杀的心态。   然而,即使是再强的一击,如果无法锁定目标,准确的落在敌人身上,那不过是徒然罢了。   在枪尖轰落地面,带起漫天尘土飞扬,如同雷霆炸响之时,早有准备的王清霁与于素铭已经离开了原先的位置,轻易躲开了这恐怖的一枪。   待到尘埃尽散之时,地面上出现的是一个半人深的大坑。   这是很直观的破坏力差距,无论是王清霁还是于素铭都断然做不到这个地步,这也是后天与先天最大的差距所在。   面对着这种破坏力,处于后天之中的武者就没有几个能接下一招的,即便强横如王清霁也是做不到一直争锋相对,且必须要小心谨慎的应付攻来的每一招,再是竭尽所能的避开任何能够躲开的攻击。   从这点来想,辟尘道人的死实在是有些过于憋屈了。   王清霁看着坑中的老者,蹙眉道:“比之这个道士,要强上不少呢。”   于素铭目光也变得凝重了些许,说道:“是有些麻烦了。”   没有理会两人的心思,洪泽直起腰身看向坑外的两人,冷声道。   “是否还要老夫再说一次?”    第一卷#第十六章 他是怎么死的   洪泽走出了那个坑子,看着站在了枫树之下的两人,再次举起了手中短枪。   劈哩啪啦!   随着声音的响起,青色电弧再次出现在枪尖之下,代表着这是最后的通牒了。   “一。”   洪泽举起了短枪。   “二。”   洪泽向前走了一步,大地如有擂鼓声响起。   他看着沉默不语的两人,摆出了最后的架势。   “三!”   暴喝声如若雷鸣,以洪泽为中心一片蛛网状裂痕在瞬息间蔓延开来,整个人飞跃而起,枪尖之上的青芒恍若耀眼之日,眨眼间便跨越了数十米的距离,再次轰落在两人所在的位置之中。   这一击比之上一击来得更为光明正大,其中的杀意也更为纯粹和直接,一般的后天面对这一枪恐怕直接会被直接夺去心神,无力地迎接死亡的到来。   此刻于素铭眼中全是青色的光芒,面对着如此强大的一击,她仍旧保持着往时的平静,直到短枪将要落下的那一刻,她才做出了自己的反应。   这刻意吸引的注意力,自然是为了已经消失不见的王清霁创造机会。   在短枪真正落下的那一刻,于素铭的身影极为诡异的晃动了下,在须臾之间横移数米,恰好躲过了这威势无双的一击。   哧!   刀光亮起,于素铭拔出无暇,返身冲向已经烟尘四起的原先位置,挥刀斩落。   铛!   洪泽于瞬息之间持枪回防,以枪身精准地挡住了烟尘之中袭来的刀锋,再是手腕一转以枪做棍,以极强的力量压在了刀身之上,将于素铭直接震开。   正当洪泽要继续追击之时,王清霁已然悄无声息的来到了他的身后,右手手背那三瓣莲花光芒大作,化作炙热剑光刺向洪泽心脏。   洪泽强行停下了自己的脚步,长枪转至身后朝着心中感应到的气机刺出,这一枪颇为仓促,但他有着足够的自信。   面对这十分仓促却仍旧强大的一枪,王清霁没有选择躲开,那如同火焰般雀跃的光线于指尖处延伸成剑,点落在了枪尖之上。   嘭!   灿烂的光火暴烈四溅,强横无比的气劲冲击四方,周遭树木花草如遭飓风袭击,蓦然间面无全非。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洪泽感受着远超想象的强横剑意,面色不由地沉了下来,身形旋动间将力道卸去,又是一步后跃,想要脱离战圈交涉。   王清霁和于素铭的难缠程度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在他看来,使刀那女子的身法实在是诡异的让人心生寒意,若是要举出恰当的例子的话,她就像是将一份时间拆成两份来使用,能在敌人认为大局已定之时做出不可思议的反击。   而另外一人,则是拥有着完全不讲道理的遮掩气息的手段,他从开始到现在都无法锁定到那股似有若无的气机,只能被动的迎接对方神出鬼没的袭击。若是一对一,他当然是不会有丝毫惧怕,然而此刻却不是那么简单的局面。   “哦?”   于素铭冷笑一声,说道:“一开始喊打喊杀,现在看情况不对就算了?”   她手中无暇轻微摇动,就像是在寻找着哪一个角度比较好下刀的样子,完全没有和谈的意思。   洪泽对于素铭的反应不以为然,将精神全部放在了锁定王清霁气机之上,嘴上应和道:“你们两位想必是雏凤榜上前五的年轻俊杰,有什么事情大可以直说,何必要做些下三滥的事情,逼迫我这个糟老头子出手呢。”   “你说的不错。”于素铭点了点头,装作很认可的样子,反问道:“那我告诉你,我们什么都没拿,你信吗?”   洪泽回以一笑,答道:“只要两位能够证明,我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可是……”   于素铭做苦恼状,踌躇道:“我觉得你没有这个资格呢。”   话止,风起,刀来。   无暇随风而落,刀光起自心田。   这是很不讲道理,很是无赖的一刀,几乎每一代离恨天的传人都依靠过莫名这一刀杀死过许多看上去不可击败的敌人。   比之繁杂无比的流霜,来也莫名去也莫名的这莫名一刀,显然是更适合这种突然动手的场合。   没有任何的意外发生,这一刀直接暂时夺去了洪泽的心神,让他沉溺在时光流逝之后的凄凉之中。   在刀光还有着一段不少的距离时,另一道横绝世间的剑意于后方无声燃起,带着决然之意刺向洪泽。   当洪泽脱出了从心底产生的幻觉,回到现实之中时,所迎接的便是这样的局面。   眼前是如同破晓天光的惊鸿一刀,身后是后天之中无有敌手的强绝一剑,洪泽很清楚自己必须要做出一个恰当的选择,否则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只可惜,没将那东西带过来。”   他心里暗叹了一声,随即强行扭转身体倾侧头颅,手中短枪竭尽全力朝着那一对剑指刺落。   铛!   宛若金铁交鸣,这一枪拦下了那一剑,让其不得寸进。   随后是血花溅开。   许久没有过的疼痛自他的肩膀处传来,让他忍不住喊叫出声,将全身内力灌入手中短枪,强行震开了王清霁朝着身后的于素铭扫去。   “太慢了。”于素铭一声叹息,声音中有说不尽的潇洒,轻而易举的躲开了这回防的一枪。   洪泽看着于素铭从容退去的身影,眼神中尽是无奈之色,他似是放弃了挣扎的直接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就连短枪也斜插在了泥土之中。   其实,他大可以再拼一把,看对面是否要比自己先行力竭。虽然王清霁和于素铭看上去不像是即将力竭的样子,但这很大可能是两人在硬撑着欺骗他。   然而这些不过都是无谓的猜测罢了,他已经真的老了,不想再拼命了。   “你们就没有什么想要问的吗?”洪泽停下了喘息,沉声道:“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谁,但是特意跑到这种乡下地方来行窃,为了什么我或许可以解答一二。”   虽然口中说着不知道是谁,但洪泽早已经从刚才的那一刀一剑,猜出了两人的身份。不过活了这么久的他,自然不会在自身弱势的时候说些不该说的话。   洪泽此刻只恨自己来的太迟,没有看到辟尘道人是怎么落到那个田地,就那样悄无声息死去的。又再加上常年的坐井观天蒙蔽了他的心灵,轻率的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世界实在太大,恭城实在太小,而他又过于强大。   这似乎恨不得谁,洪泽又怎么想得到雏凤榜第一第三都来到了一座小小的恭城,隐姓埋名就为了偷上些不知道什么样的东西。   “看来你算是明白了。”   王清霁随意地点了点头,问道:“洪流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个问题,洪泽立刻皱起了眉头,语气迟疑道:“你指的是……他当年得到的机缘?”   于素铭接话道:“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我希望你知道我们问的是什么,不要平白浪费时间。”   “我不清楚。”   洪泽给出了两人意料之内的答案,然而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又说道:“不过,有些事情我觉得你们是想要知道的。”   “比如?”王清霁问道。   “他是怎么死的。”    第一卷#第十七章 叶笙箫   洪泽走出了那个坑子,看着站在了枫树之下的两人,再次举起了手中短枪。   劈哩啪啦!   随着声音的响起,青色电弧再次出现在枪尖之下,代表着这是最后的通牒了。   “一。”   洪泽举起了短枪。   “二。”   洪泽向前走了一步,大地如有擂鼓声响起。   他看着沉默不语的两人,摆出了最后的架势。   “三!”   暴喝声如若雷鸣,以洪泽为中心一片蛛网状裂痕在瞬息间蔓延开来,整个人飞跃而起,枪尖之上的青芒恍若耀眼之日,眨眼间便跨越了数十米的距离,再次轰落在两人所在的位置之中。   这一击比之上一击来得更为光明正大,其中的杀意也更为纯粹和直接,一般的后天面对这一枪恐怕直接会被直接夺去心神,无力地迎接死亡的到来。   此刻于素铭眼中全是青色的光芒,面对着如此强大的一击,她仍旧保持着往时的平静,直到短枪将要落下的那一刻,她才做出了自己的反应。   这刻意吸引的注意力,自然是为了已经消失不见的王清霁创造机会。   在短枪真正落下的那一刻,于素铭的身影极为诡异的晃动了下,在须臾之间横移数米,恰好躲过了这威势无双的一击。   哧!   刀光亮起,于素铭拔出无暇,返身冲向已经烟尘四起的原先位置,挥刀斩落。   铛!   洪泽于瞬息之间持枪回防,以枪身精准地挡住了烟尘之中袭来的刀锋,再是手腕一转以枪做棍,以极强的力量压在了刀身之上,将于素铭直接震开。   正当洪泽要继续追击之时,王清霁已然悄无声息的来到了他的身后,右手手背那三瓣莲花光芒大作,化作炙热剑光刺向洪泽心脏。   洪泽强行停下了自己的脚步,长枪转至身后朝着心中感应到的气机刺出,这一枪颇为仓促,但他有着足够的自信。   面对这十分仓促却仍旧强大的一枪,王清霁没有选择躲开,那如同火焰般雀跃的光线于指尖处延伸成剑,点落在了枪尖之上。   嘭!   灿烂的光火暴烈四溅,强横无比的气劲冲击四方,周遭树木花草如遭飓风袭击,蓦然间面无全非。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洪泽感受着远超想象的强横剑意,面色不由地沉了下来,身形旋动间将力道卸去,又是一步后跃,想要脱离战圈交涉。   王清霁和于素铭的难缠程度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在他看来,使刀那女子的身法实在是诡异的让人心生寒意,若是要举出恰当的例子的话,她就像是将一份时间拆成两份来使用,能在敌人认为大局已定之时做出不可思议的反击。   而另外一人,则是拥有着完全不讲道理的遮掩气息的手段,他从开始到现在都无法锁定到那股似有若无的气机,只能被动的迎接对方神出鬼没的袭击。若是一对一,他当然是不会有丝毫惧怕,然而此刻却不是那么简单的局面。   “哦?”   于素铭冷笑一声,说道:“一开始喊打喊杀,现在看情况不对就算了?”   她手中无暇轻微摇动,就像是在寻找着哪一个角度比较好下刀的样子,完全没有和谈的意思。   洪泽对于素铭的反应不以为然,将精神全部放在了锁定王清霁气机之上,嘴上应和道:“你们两位想必是雏凤榜上前五的年轻俊杰,有什么事情大可以直说,何必要做些下三滥的事情,逼迫我这个糟老头子出手呢。”   “你说的不错。”于素铭点了点头,装作很认可的样子,反问道:“那我告诉你,我们什么都没拿,你信吗?”   洪泽回以一笑,答道:“只要两位能够证明,我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可是……”   于素铭做苦恼状,踌躇道:“我觉得你没有这个资格呢。”   话止,风起,刀来。   无暇随风而落,刀光起自心田。   这是很不讲道理,很是无赖的一刀,几乎每一代离恨天的传人都依靠过莫名这一刀杀死过许多看上去不可击败的敌人。   比之繁杂无比的流霜,来也莫名去也莫名的这莫名一刀,显然是更适合这种突然动手的场合。   没有任何的意外发生,这一刀直接暂时夺去了洪泽的心神,让他沉溺在时光流逝之后的凄凉之中。   在刀光还有着一段不少的距离时,另一道横绝世间的剑意于后方无声燃起,带着决然之意刺向洪泽。   当洪泽脱出了从心底产生的幻觉,回到现实之中时,所迎接的便是这样的局面。   眼前是如同破晓天光的惊鸿一刀,身后是后天之中无有敌手的强绝一剑,洪泽很清楚自己必须要做出一个恰当的选择,否则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只可惜,没将那东西带过来。”   他心里暗叹了一声,随即强行扭转身体倾侧头颅,手中短枪竭尽全力朝着那一对剑指刺落。   铛!   宛若金铁交鸣,这一枪拦下了那一剑,让其不得寸进。   随后是血花溅开。   许久没有过的疼痛自他的肩膀处传来,让他忍不住喊叫出声,将全身内力灌入手中短枪,强行震开了王清霁朝着身后的于素铭扫去。   “太慢了。”于素铭一声叹息,声音中有说不尽的潇洒,轻而易举的躲开了这回防的一枪。   洪泽看着于素铭从容退去的身影,眼神中尽是无奈之色,他似是放弃了挣扎的直接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就连短枪也斜插在了泥土之中。   其实,他大可以再拼一把,看对面是否要比自己先行力竭。虽然王清霁和于素铭看上去不像是即将力竭的样子,但这很大可能是两人在硬撑着欺骗他。   然而这些不过都是无谓的猜测罢了,他已经真的老了,不想再拼命了。   “你们就没有什么想要问的吗?”洪泽停下了喘息,沉声道:“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谁,但是特意跑到这种乡下地方来行窃,为了什么我或许可以解答一二。”   虽然口中说着不知道是谁,但洪泽早已经从刚才的那一刀一剑,猜出了两人的身份。不过活了这么久的他,自然不会在自身弱势的时候说些不该说的话。   洪泽此刻只恨自己来的太迟,没有看到辟尘道人是怎么落到那个田地,就那样悄无声息死去的。又再加上常年的坐井观天蒙蔽了他的心灵,轻率的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世界实在太大,恭城实在太小,而他又过于强大。   这似乎恨不得谁,洪泽又怎么想得到雏凤榜第一第三都来到了一座小小的恭城,隐姓埋名就为了偷上些不知道什么样的东西。   “看来你算是明白了。”   王清霁随意地点了点头,问道:“洪流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个问题,洪泽立刻皱起了眉头,语气迟疑道:“你指的是……他当年得到的机缘?”   于素铭接话道:“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我希望你知道我们问的是什么,不要平白浪费时间。”   “我不清楚。”   洪泽给出了两人意料之内的答案,然而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又说道:“不过,有些事情我觉得你们是想要知道的。”   “比如?”王清霁问道。   “他是怎么死的。”    第一卷#第十八章 夜半私语   江城,大秦西南一带最为重要的城池,没有之一。   在江城若是一路南下,便是帝魔宗的老巢南荒,其中环境恶劣凶险无须多说。若是朝西而行一路经历无数艰难险阻,就是那被世人称之为玄都的天道宗所在。除去这两家庞然大物之外,江城百里之内的万顷竹海叶家与哀牢刀宗也是有着先天真境坐镇,足以傲视一方的顶尖势力。   尽管大秦已经被江湖人耻笑了很久政令不出帝都,但因为江城的特殊情况,朝廷还是安排了足足三位先天真境在此稳定局势,提防着帝魔宗北上直捣帝都黄龙。   在恭城一事暂时结束之后,王清霁和于素铭便寻了艘开往江城的楼船,再花了些不值一提的银钱拿下了一个舒适的房间。   而在两日的航程之后,她们将会抵达江城。   月夜温柔,江风吹拂在以左手支撑着脸颊的王清霁身上,她右手拿着那本偷来的簿册,没有梳理的三千青丝随着轻风吹过朝着两侧散开,露出了那清秀俊逸的容颜。   “你已经看了很久了。”   于素铭悄然走到王清霁的身后,先是拢齐了那飘散开来的墨发再以手中发带束之,以免再次四散起舞,柔声说道:“这是最后一晚了,休息一下吧。”   因为很多意外的原因,所以两人只在这艘楼船上订到了一个房间,也就是说这两日过来两人几乎是形影不离了。   “嗯,好吧。”   王清霁也不是不听劝说的人,这两日来她除了正常的修炼和吃喝之外,几乎都在研究着这本簿册上的内容,只可惜上面的文字实在是太过于梦话,导致没有什么收获。   在这本簿册之上记载最多的事情,便是洪流前后不搭的记叙,这种无头无尾的笔迹大多都是在描写着一些十分奇怪的事情。   但是说奇怪却又不太正确。   在这两日王清霁费尽心血的辨认之下,总算是稍微理顺了其中记载着的一些事情,然而奇怪的是这些用疯言疯语所写下的事情,在看明白之后却可以和某些发生在过往的事情对上痕迹。   虽然记载不如王家里头的孤本来的详细,但事情却是有着那么一个模样。   王清霁轻叹一声,收好了这本奇怪的簿册,转头朝着于素铭说道:“事情有些超乎我想象的棘手了。”她抿了抿嘴,露出了难得的苦恼,再说道:“要是用一句话来说的话,那就是完全搞不懂。”   于素铭听了这话不禁笑了出声,莞尔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幅样子呢。”   “我也是人。”王清霁摇了摇头,说道:“既然是人就难免有情绪的产生,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于素铭将手搭在了王清霁的肩旁上,轻轻揉捏,说道:“其实嘛,归根到底还是我们知道的不够多,现在去寻上那第二人,说不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呢。”   王清霁享受着于素铭恰好好处的揉捏,望着天上的明月,轻声道:“所以,我们应该养好精神。”   说罢,她轻轻拍了拍于素铭的手,起身将窗户关上,房内顿时只留下了葳蕤灯火。   两人相继卧榻,也幸亏两人身形都不丰腴,不然这张床睡来定然是不太舒服的。   于素铭侧过身子看着王清霁,脸上是温柔的笑容,语气却不是那么快意地说道:“也不知道陆九卿和苏言什么时候到江城,真希望他们慢上一点,不然我可能就没空了。”   在两人抵达恭城之前,天道宗掌教真人有意收陆九卿为真传弟子一事,早已经通传天下,引起了轩然大波,直接把王清霁胜过苏言的风头压了下去,成为江湖之中最为瞩目的一事。   天道宗历代掌教都是一副闲云野鹤的模样,这一代的道无迹当然也不曾例外,谁也不曾想到三十年不下玄都的他,一下山便是破开挽剑池山门击杀巳合真人,而后又撇弃门户之见要收下帝魔宗的大弟子陆九卿为徒。   这是追溯至五百年前也没有过前例的事情,谁也不知道那位屹立于世间巅峰的掌教真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此举又是有些什么样的深意。但所有人都很清楚一件事情,陆九卿已然名动天下。   于素铭之所以说陆九卿与苏言到来之后没空,自然是因为离恨天向来讨厌帝魔宗这条疯狗,若是能让陆九卿顺利去到玄都拜道无迹为师,这无疑是一件快事。   “放心好了。”   王清霁也侧过了身子朝向于素铭,柔声道:“到时候不论有些什么事情,我都会帮你的。”   灯火映照在王清霁的脸上,将她的脸颊照的微微泛红,有着一种迷离的感觉,于是于素铭便入了神,不由自主的将手放在了那张吹弹可破的脸颊之上,轻轻揉动。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自面部传来,王清霁粉唇微张,满目愕然地看着于素铭的动作,愣了好一会才说道:“很奇怪的感觉,我不太喜欢。”   “对不起!”   于素铭连忙收回了自己的手,踌躇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了……大概是……手痒了?”   少女找了个很烂的理由。   王清霁看着窘迫的于素铭,那温柔的山川泛起了一丝碧波,轻声道:“虽然我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是呢。”   话没有说下去,就像是有一截被断去了的样子,于素铭那颤动着的眉毛下水亮的眼珠子不禁转了又转,担忧之意显露无疑。   王清霁忽地扑哧一笑,笑声轻盈欢快,让于素铭更是深深不解,直至许久之后她才解释道:“没有什么但是,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但是。”   于素铭看着笑的开心的王清霁,嘴角微微翘起,假装不满道:“还有这样的吗?我怎么觉得自己之前认识的你都是假的呢?”   “因为和你在这几个月来,我变了不少吧。”   王清霁敛起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道:“再说,用一副冷脸去面对自己最好的朋友,那算什么事情呢?”   她顿了顿,在被窝里头找到了于素铭的手握住,说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不论日后发生些什么事情,我都会是你最可靠的朋友,这个承诺直到我死去那天。”   沉默片刻。   “不要说些这样的话。”   于素铭眼帘微垂将自身的情绪隐去,感受着那温暖的双手,声音微微颤抖,粉唇长了又合,最后没有吐出过一个字眼。   王清霁温柔一笑,“睡吧,以后的路还很长。”   说罢,她没有松开于素铭的手,就此闭眼入眠。   ……   翌日。   在柔软的被褥中醒来,两人尚且迷糊着眼睛,正当要说上一阵子话时。耳中却忽然传来了洒洒江雨声,随后大约是硕大的雨珠敲击在木板之上,弹起一阵不绝于耳的乐曲。   两人便没了那个愉悦的兴致了。   王清霁起身走到了窗前微微撑开,便看见江上是迷漫了天地的雨幕。   这是很适合清洗血迹的天气,似乎预兆着某些不好的事情。   不出其然,不久之后两人便听到了一阵又一阵十分匆忙的脚步声,大约是外头甲板发生了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吧。   “要管吗?”   于素铭还躺在床褥之上,稍微散乱的发丝在她脸上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用着慵懒的语气说道:“要不还是继续睡一会吧?”   王清霁摇头道:“起来洗漱吧,说不定是来找我们的。”   “哪有这样来送死的人。”虽然口中是在抱怨着,但于素铭还是老老实实的翻开了被褥,嘟囔道:“真是麻烦。”   随即,两人一番洗漱之后,换上了寻常的衣裳走出了房门。   走到楼船大厅时,在座的人却出乎意外的少,大概是因为很多人都不愿意平白惹上是非吧。   通过那已经打开了的厅门,王清霁清楚的看到风雨之中站着足足十数位黑衣人,正在与楼船上的水手们对峙着。   至于如今来到大厅中的人,无一不是有着武功傍身,看着那沉如墨色的黑衣,已经有不少人将手放在了刀剑之上,蓄势待发。   帝魔宗臭名远扬,只要是个江湖人士就不会待见他们,但比起不待见他们,寻常人的想法更多是避开他们。   “不要动手。”   正当王清霁和于素铭准备出手杀人时,戒灵却忽然出声道:“这场雨来的太古怪了,不像是正常的情况,而且他们的杀意不是朝着你们来的。”   王清霁听了这话,便伸手拉住了于素铭,将其拖至人群之后,低声道:“不是冲着我们来的,而且这场雨有些古怪。”   “雨,古怪?”   于素铭闻言蹙起了眉头,默默念叨着‘雨’字,思虑了许久后才说道:“我知道是谁了……肃雨君。”   王清霁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反正不是找我们的,看着便好。”   肃雨君,帝魔宗的中流砥柱之一,积年先天真境之一。   若是要将先天真境之中的强者分出几个级别,那么尚未突破的明光剑主陆真和坠境五十余年的巳合真人毫无疑问是先天真境中的至强者。   而在他们之下的则是谢青莲、元季风、肃雨这些积年强者,在任何顶尖势力当中也是备受尊崇,不可轻易冒犯的大人物。   至于王清霁的叔父,王念日与上述之人仍有着一段不小的距离,这段距离尚且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来缩短。   既然肃雨君来到了这里,那么王清霁与于素铭自然也只能置身事外,做一名旁观者仍由事情发展。   在两人决定沉默之后,场中的局势终于爆发了。   “我最后说一次,让开。”   那带头的黑人男子交出了最后通牒,随即抬起了右脚,朝着甲板重重踩下。   嘭!   巨大的冲击力随着甲板传至四方,将那批境界参差不一的江湖人士直接就是震得东倒西歪,而直面着威胁的水手们,早已经是依靠着各种物体才能稳住自己的身子。   “一群废物。”   面相粗犷神色冷沉的领头男子直接越过了这群不堪一击的水手,看向场中寥寥无几仍旧站立着的人,冷声道:“周知礼,出来吧。”   说话间,他举起了自己粗壮的手臂,那砂锅大的拳头拧紧,仿佛下一刻就要发出雷霆一击。   场中一片沉寂,无人回答。   粗狂男子松开了紧握着的拳头,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人将场中包围起来,再说道:“既然不站出来,那么我自个儿来试过去好了。”   说到此处,他忽地停了下来,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补充道:“我的名字是单寒,幽泉之下不要忘记。”   他的声音就像是一个重重的拳头砸在了众人的心胸之上,那极为低沉冷厉的说话声,让好几位心性不行的游侠面色苍白了许多,额头已经是汗水下流。   在这些不堪一击的臭鱼烂虾之中,唯有一位穿着寻常的年轻人仍自保持着冷静,没有被吓到。   这是很明显的一件事情,所以单寒将目光放到了年轻人的身上。   周知礼看着已经包围起了自己的黑衣人,冷声道:“我不是很明白,你们为什么能够掌握到我的行踪。”   “可以解释一下吗?”   即使面临死局,他仍旧保持着足够的冷静,面如平湖不变。   “我不知道。”   单寒摇了摇头,说道:“他们交代下来的事情,只是让我杀了你一人。”   周知礼沉默了片刻,随后拔出了腰间佩剑,做了个请。   见到这一幕,周围那些江湖游侠连滚带爬的冲向一旁,出乎意外的是帝魔宗那些人也没有做出任何的阻拦。   单寒看到周知礼已然亮剑,露出了一丝笑意,随后五指拧紧成拳,一步踏出轰向那面带稚意的公子哥。   下一瞬,早有准备的周知礼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反应,中正平和擅守的剑光亮起,以卸力之势迎上了单寒的拳头。   拳剑相击,正当周知礼准备以家传神功回击之时,却不料单寒忽然松开了拳头,反手直接抓住了剑锋强行一扯将握剑的周知礼踉跄了两步,空闲的另外一只手五指紧握朝着周知礼打出一记重拳。   噼啪!   骨骼尽碎的声音响彻在众人的耳中,然后则是周知礼惨绝人寰的叫喊声。   单寒松开了那握住剑锋的手,任由手中鲜血横流,仍旧平静地看着跪倒在地的周知礼,微微嘲讽道:“空有境界,完全不懂得如何战斗,不过是个废物罢了。”   他弯下腰,用那只鲜血淋漓的右手提起了周知礼身后的衣领,将其拖行至风雨交加的甲板上摔到一旁。   “走了。”   黑衣人相继离开了楼船大厅,留下了尚且完好的现场。   “这个单寒,在雏凤榜上吧?”王清霁看着那已然被关上了的大门,评价道:“确实是很不错的武夫。”   于素铭点头道:“我记不太清,应该是排在第十三吧。”   外头忽然传来极为痛苦的惨叫声。   王清霁听着惨叫声,沉默了一段时间,说道:“我忽然有一种感觉,这个单寒比起我们去找的那位第六恐怕差不上多少。”   于素铭却是摇了摇头,淡然道:“即便对自己再狠,也不能跨越和你我之间的差距,不过比起那些废物,确实能让人高看一眼。”   说至此处。   于素铭忽地蹙起了眉头,声音添上了一丝不快之色,说道:“我忽然记起了这个周知礼是什么人。”   “姓周,剑法中正平和,擅守。”   王清霁一一说出了周知礼的特点,沉默了一段时间后,问道:“江城太守的儿子?”   “你说的没错。”   于素铭轻叹一声,道:“还是最宠爱的那个小儿子。”   作者留言:   PS:本章4k5,不知道会不会有第二更。   另外,首订加更是一章都没有啦,挺心酸的事情,不过归根到底也是自己写得不够好,再努力一些吧。    第一卷#第十九章 三方   这场雨来的突然,去的也很突然。   在那声惨叫的不久之后,船上一些大胆的乘客便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大门,迎来的是雨后的清新阳光。   破云而出的朝阳明媚无比,落在甲板上的水渍之上便是灿烂金光,将众人心头的阴霾排空。   “这雨真方便。”   王清霁看着那甲板,轻声道:“确实是杀人的的好天气。”   在她的视线里头,那甲板之上干干净净,除了一滩滩的雨水之外,就没有看到过一丝的猩红。   于素铭沉默了会,却是没有接上这个话题,转而说道:“先回去吧。”   说罢,她便牵上了王清霁的手,拉着王清霁回到了客房之中。   王清霁柔声道:“不要急着担心。”   刚才所发生的事情,明摆着就是一个阴谋,而周知礼的死很可能便是这个阴谋的开幕式。以两人敏感的身份,在这个时候进入江城实在不是一件好事,很容易触动朝廷那条即将绷紧的弦,引发一些不可控的事情。   于素铭微微摇头,低声道:“我明白的,但这事情发生的太过于奇怪了,这一幕就像是特意安排给我们看的那样。”她停了下来,看了一眼那紧闭着的窗户,又道:“我甚至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这一切就像是为了欢迎我们的到来。”   王清霁蹙眉道:“依你所言,那人出于什么目的才会做这种事情呢?”思虑至此,王清霁蹙着的眉头舒展开来,自语道:“周知礼的死帝魔宗不可能脱开关系,而他是江城知府最宠爱的小儿子,如这般人都轻易被帝魔宗发现行踪杀死,那么江城必然要陷入戒严,掘地三尺也要挖出帝魔宗藏着的那个人,按此推论……”   “不错。”于素铭接上了王清霁的话,说道:“尽管我们与这件事情毫无关系,可我们确实在现场,而我们的身份也太过于敏感。要是我们如果堂堂正正进入江城的话,那么接下来恐怕是处处受限,不利于我们办事。”   王清霁认真说道:“所以,这一切的前提是对方知道我们的行踪,并且确定我们要前往江城,而且还打算逗留一段日子。”   “不知道我们要寻的那人如今在哪。”   于素铭忽地转开了话题,说道:“如果她也在江城,那么我们真的有不得不前去的理由了。”   关于查出来的三个人名,两人自然是按照着从简单到困难的顺序去一个个解决。第一个名字‘洪流’是已经死去的人,第二个名字自然是还活着的人,而且这个人还负有不下于王于二人的盛名。   “我觉得她会在。”王清霁没由来地生出了这种感觉。   ……   江城,知府府邸,书房。   “知礼……他死了?”   周宥贤握笔的手微微颤动着,尽管脸色仍旧如平湖不变,可任由谁都知道这位身负先天真境修为的知府大人,此刻的心中绝对不会平静。   “怎么发现的?尸体在哪里?”他用平淡的语气连续问出了两个问题。   那仆人答道:“刚不久前,小公子的尸体在城门处被发现,如今尸体已经运回府中了。”他犹豫了片刻,又补充道:“按行程来说,小公子应该是在今日正午下船回到江城,而从尸体来判断,小公子刚死去不久。”   这是一段不短的路程,仆人话里头的意思已经很明显,是有势力出动起码先天级别的高手做出的凶案。   周宥贤没有说话,放下了手中的笔杆,走出了房门看向已经升起朝阳的天空,沉默了很久才说道:“知礼身上有我留着的后手,半日的路程不远,能够让遮断我心中感应又有足够理由出手的人不多。”   他伸手指向天空,沉声道:“就在那里,不久前曾下过一场雨。”   仆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颤声道:“老爷您的意思是,帝魔宗那位肃雨君?”   “除了他还能是谁。”   周宥贤面沉如水,冷声道:“去告诉华神捕与舒将军,本府有要事相商,帝魔宗贼心不死,江城恐怕已有贼人潜藏其中。”   仆人点头道了一声是,随后急步离去。   “不要让那艘船上有任何一个人擅自离去,本府要亲自过问一次。”   ……   一滴朝露自花蕊而出,滑落至美人指尖,浑圆水珠随着指尖而舞动。   叶笙箫走在晨光微熹的南明湖畔,红衣如血随着微风摆动,不时间露出那宛若羊脂白玉般的小腿,让人为之沉迷不已。   少女面含微笑,身上自有一股大家闺秀的内敛之美,清丽如水的面容仅仅是微笑也足以让人心醉神迷不得自拔,一举一动皆是风情万种。   若是在旁人看来,这无疑是一个怀春少女满怀期待地前去赶赴心上人的约会,所以才会面带微笑,风情醉人。   穿过了曲折蜿蜒的园林小径,踏过风吹雨打的陈年石桥,叶笙箫最后来到了一处湖中木亭,而此时亭中已经有人等候许久。   “王公子,久等了。”叶笙箫入了木亭,柔声道。   王泽言转过身看向那微笑着的少女,经历了不少的他沉稳了许多,此时只是平静地朝着叶笙箫点头致意,淡然道:“不知叶小姐约在下到此,所为何事?”   闻言,叶笙箫眉头微蹙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似是懊恼王泽言不解风情般将目光移至湖水之中,幽幽道:“让王公子起了个大早,当然是有些重要事情的。”   从王泽言的角度望去,此刻正是叶笙箫那娇俏可人的侧颜,青丝遮掩之下是那微微显露于表的些许郁烦之意,让旁人忍不住为她行解忧之事。   “真是让人喜欢。”   仍旧保持着面瘫的王泽言在心中感叹道:“如此容貌风情,不愧是神秀集中人,还好我算是见过了世面,不然怕是要丢人了。”   他将心中的情绪收拾好,开口道:“还请叶小姐明言,在下感激不尽。”   “王公子此次前来江城,想必是为了陆九卿吧。”   叶笙箫缓缓转过身,嘴角勾勒起一丝弧度,轻笑道:“小女子向来仰慕王公子这种真正的侠义之士,所以很是好奇王公子究竟怎样看待陆九卿一事。”   说完这句话,她敛起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道。   “若是王公子所言不差,小女子愿意添上一份绵薄之力。”   王泽言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转头看向那湖中随风荡起的波纹,沉默了很长时间后才回答道:“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能改变陆九卿身上背负着的血债,我从来都没有过什么看法,因为我要做的事情很简单,那便是堂堂正正的向陆九卿讨回一个交代。”   他重新看向叶笙箫,淡然从容道。   “仅此而已,叶小姐满意了吗?”   作者留言:   PS:之前在群里答应过的加更    第一卷#第二十章 热闹   两人悄无声息的在中途下了船,之后又是一路掩盖着行踪,在正午时分来到了江城外一处人流复杂的小镇。   沿着宽敞的青石路,两人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一路仔细观察,总算是找到了留着离恨天暗印的一家当铺。   这家当铺的生意说不上火热,此刻店内只有五六人左右,有与掌柜讨价还价的,也有喝着茶等待着的,种种不一。   两人进来也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也就一个满脸福气的圆脸胖子嘟囔了句真是位俊俏公子哥,随即便是一位侍女迎了上来,轻声询问两人需要些什么。   于素铭拿出了一块青铜令牌,将其递给了侍女,说道:“让掌柜过目。”   侍女打量了眼令牌,在那令牌的正面雕刻着的是云雾与宫阙,反面则是一柄长刀与一个圣字。   这一切的做工很是精致,可以看得出是来自于当世名家之手,价值非凡。   侍女颇为奇怪的打量了眼面无表情的于素铭,恭恭敬敬地道了声好,便压着脚步声去到了掌柜身旁,将那块令牌递了过去。   片刻之后,侍女便带两人过了前堂,来到了一处格调高雅,装潢华贵的房间里头。   掌柜早已经沏茶等候,陪坐在末位之上,等待着于素铭和王清霁入座。   “圣女驾临,小的有失远迎,还望圣女恕罪。”那掌柜一听到两人轻盈的脚步声,便连忙起身弯腰致歉道。   “无须多礼。”于素铭摇了摇头,直接走向主位坐下,而王清霁则坐在了她一旁的位置上。   听了这话的掌柜仍是低着头,不敢以正眼看向于素铭,就像是在惧怕着自己的目光会惊扰到这位自天上宫阙而来的圣女殿下。   “近来江城很是热闹?”于素铭语气轻快地随口问道,让人根本猜不出她的心思。   掌柜如实答道:“是的,如今江城附近一带雏凤榜中人已经有足足十来位,原因大多都是因为陆九卿一事,也有不少是想挑战比自己排名更高的人。”   于素铭轻笑一声,丝毫不在乎自己在这位掌柜之中的神圣形象,用着玩味的语气问道:“可有些有趣的人吗?”   掌柜细想片刻,答道:“与圣女您同列神秀集之中,雏凤榜上第六,万顷竹海叶家叶笙箫,在昨日入了江城。另外还有王家那位颇有侠义之名的王泽言,也是在昨日正午到的江城,除了这刚到江城的两人之外……”   “还有神秀集上的葬花谷顾弃霜,皇室最受瞩目的七皇子赵羽,无常道的徐俊,离魂宗的魏如是,都已经确定已经在江城的附近了。”   “那可真是热闹呢。”于素铭幽幽道:“连我在内,神秀集上已有四人来到,陆九卿真是有面子呢。”   她没有说些什么多余的话语,可那似是幽怨的声音落在了掌柜的身上,却让他打了个寒颤,不敢开口说话。   “不要这么紧张。”   于素铭瞧着掌柜那颤抖着的身子,柔声道:“今日江城会发生些事情,我希望知道的清楚一些。”   尽管她没有说些什么粗鄙的威胁话,但掌柜却很明白自己该怎么做,连忙道:“圣女之意属下明白,若是不成,自是了断余生。”   “走吧。”   于素铭对此不置可否,说道:“替我安排个房间,小住几日。”   那掌柜闻言,便低着头转过了身子,压着脚步声小心翼翼地出了房门。   “麻烦呀。”   于素铭这才真正的展颜一笑,似是抱怨地说道:“早知当初就把那陆九卿给杀了,怪我当时看到你就忘了这事情,不然怎会这般麻烦。”   王清霁无语地摇了摇头,蹙眉道:“这些人的身份背景正邪皆有,江城之中的情况恐怕不是一般的复杂。巨大压力下,即使是那位周知府有心戒严,也定然维持不了多久,就要转由六扇门暗查。”   说到此刻,她舒开了紧锁着的秀眉,说道:“这么想来,我们过些时日入江城正好?”   于素铭拿起茶水抿了口,轻声道:“或许吧,等他们将情报呈上来再做决定,恭城那些日子实在是让我好生憋屈。”说到此处,她忽地怪异一笑,玩味道:“你那位堂弟王泽言,也不知想什么,就跑来趟这趟浑水了。”   谈起了这个名字,王清霁沉默片刻,说道:“那也是个麻烦。”   “按他那个性子……”   于素铭回想着这个在自己记忆中已经是路人甲的人,憋了许久才说道:“该不会是想拦下陆九卿吧?”   王清霁点头道:“不出意外的话,十有八九如此,所以我才说是麻烦。”   “没什么,到时候保住他的性命就好。”于素铭说出了最简单的一个做法。   王清霁想了片刻,发现也没有更适合的做法,便点了点头。   时间从来是在回首时才会发觉过去的那么快。   在那日之后,王清霁和于素铭便安静地生活在掌柜安排的小院里头,没有去多想些苦恼的事情,也没有在意外头的风起云涌,只在这清幽宁静的院子里头做些最寻常的修炼与探讨武学上的事情。   直至第八日到来,这种美好平静的小日子终究是不可挽回的过去了。   “禀报圣女,属下已然查明。”   仍旧是那个房间,于素铭却没有坐在主位之上,而是背对着掌柜立于窗前,看着那池中被秋雨添上点点滴滴的水面,静默不语。   王清霁自然也在一旁,只不过她没有看向窗外的雨景,而是盘膝坐着,素手不时拂过身前案几上的古琴。   在她的眼角余光处,一尾红鲤忽地跃出水面,在空中翻滚了一圈,再是无力的落入池水之中,将那浮萍倾倒一侧。   “说吧。”王清霁收起了兴致,轻声道。   这么多日过来,掌柜自然知晓王清霁和于素铭的关系,也不为王清霁喧宾夺主感到讶异,认真回答道:“在那一日,周知礼被分尸五件送至江城南门处,而后再由守军送至知府府中,随后周宥贤与华钟书还有舒成密谈许久,其中究竟,属下不敢完全确定,但大抵是关于帝魔宗北上一事。”   “在前日,江城戒严已经结束,只抓了些与帝魔宗有勾当的下三流,正主是一个没找着。”   “关于周知礼的行程,保密程度不低,基本可以确定是有人泄密,而不是帝魔宗自行打探到的消息。”   掌柜笼统的将事情讲了遍,然后将这些时日整理好的情报文书抵到了王清霁的背后,等候着吩咐。   于素铭忽然问道:“你觉得有人会和帝魔宗勾结吗?”   掌柜沉思了会,摇头道:“属下觉得不会,但是借刀杀人一事,总是说不清的。”   “那么……”王清霁轻声问道:“周知礼的死重要吗?”   她没有去问帝魔宗做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处,因为帝魔宗从没有以利益来考量一切的习惯,问只不过是显得自己愚蠢罢了。   而周知礼的死重要与否却是一个很实在的问题,王清霁不相信那个借刀的人会随意选择一个目标下手,这个问题其实是在问周知礼的地位究竟如何。   “谈不上重要,毕竟周宥贤再是喜爱,可周知礼头上仍旧有着数位兄长。”掌柜认真答道:“不过有传言,周宥贤曾考虑过让这位小儿子继承家业。”   闻言,王清霁挥了挥手,示意掌柜离去。   等到掌柜出了房间,于素铭才开口道:“不上不下的地位,恰好能将江城的水搅浑,让我们行事受限颇多。”   片刻沉默。   王清霁拿过掌柜送来的文书,看了许久才放置一旁,然后望向了池中那尾红鲤,开口道:“这是为了创造对自己有利的条件,也就是地利?”   于素铭转过身来盘膝坐下,拿起王清霁过目了一片的文书,审视许久。   “按你话的话来想,她是其中嫌疑最小的人了?”   “谁?”   “我们这一趟要找的人。”   “怎么会……这么巧?”   作者留言:   PS:不会搞些什么看不懂云里雾里的阴谋的,你们看的累我也写的累    第一卷#第二十一章 直入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午夜时分,一艘不起眼的小船停靠在了已经不见日间繁华的码头边上,随后便是三人陆续登上了码头。   在最前头带路的是一位面带风霜色的中年人,他穿着朴素的衣服,沉稳的脚步可以看出是位练过武的人。   至于跟随在后面的两人,自然是王清霁和于素铭。此时两人倒也没有再弄些什么女扮男装的小把戏,穿得十分正常。   王清霁一身磊落青衫,霜华之下自是清冷无双。而于素铭则是一袭黑裙,漫步在那忽明忽暗的渔火之中,因神秘而秀丽。   码头很大,领头的中年人走的也不快,一路沉默之下兜兜转转,花上了将近一刻钟才将两人领到一辆早已等候许久的马车边上。   完成了自己任务的中年人转身鞠躬行礼,一言不发的离开了两人的视线之内。   这是一辆看上去颇为低调的马车,车夫是一位年纪颇大的老仆人,王清霁和于素铭的到来仅仅引起了他片刻的打量,随后又移开了目光,专心致志的看着手中的缰绳。   没有任何的话语交流,因为那些你来我往间的杂事本就不应该麻烦到于素铭的身上。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了车厢之中,等了片刻,车厢里头传来一声清冽如水的声音,那年老的车夫连勒起了缰绳。   不急不缓的马蹄声便在夜里响起,轻击在那些已经凝固的夜色里,泛起一丝丝波澜。   车厢里头有人已经等待许久。   在那平静的明亮烛光映照之下,穿着一袭血红色衣裙的美人出现在王清霁的眼中。她依躺在柔软的靠垫之上,那鲜艳的红唇正咬在一颗荔枝上,随意垂落的发丝划过了身前的锁骨与高耸的白腻,带着一丝诱人的意味垂落在白皙的手臂一侧。   王清霁与于素铭进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美人图。   “王小姐,于圣女,两位晚上好。”   似是才发现了两人的到来,叶笙箫不急不缓地啜去果肉吃下,再是将剩下的果核放至身前的盘中,随后端正了坐姿,认真地问了个好。   于素铭微微点头,轻声道:“幸苦叶小姐了。”   王清霁看着她沉默了会,随后也说了句大意如此的话。   “何来幸苦一说。”叶笙箫很是真诚的笑了笑,说道:“以两位的身份来说,应该是我感到荣幸才对。”   尽管穿着一身鲜艳如血的衣裙,可叶笙箫却绝没有任何关于冷酷、无情、嗜杀的气质,而是给予人一种如生命般温柔和真实的感觉。   王清霁仔细打量着这位与自己同样是神秀集中的少女,发现其确实配得上自己的名声,且犹有过之。   “叶小姐何须妄自菲薄。”于素铭轻笑着摇头,说道:“还是将话题回到正经事上吧,我个人对有些好奇,为什么叶小姐愿意答应做这些不讨好的事情呢?”   在那日听完了掌柜的禀报后,两人又是轮流看了一遍呈上来的情报,在经过了一番商讨排查之后,两人皆是觉得叶笙箫身上的可疑是最小的。   虽说这也可能是身为地头蛇的叶笙箫动用自身所掌握的势力,将错误的情报送到了两人的眼前,但比起另外几人来说,她已经是最不可疑的人了。   那份呈上来的情报里头,叶笙箫是其中行踪最为光明正大,没有足够的理由和利益杀死周知礼的人了。   而且叶笙箫还有着一个极为特殊的身份,她是王清霁和于素铭排查出来的第二个名字。   许多的理由相加之下,于素铭便通过了离恨天的渠道与叶家沟通了一番,最后在你情我愿之下促成了这件事情。   听了于素铭的问题,叶笙箫故作不解的蹙起了秀眉,说道:“难道说离恨天和王家有意和帝魔宗联合?”她顿了顿,戏谑道:“除此之外,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你们呢?”   天衣无缝的理由,帝魔宗将要掀起狂风暴雨差不多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风雨欲来之下叶家交好同为顶尖势力的离恨天和王家,不论从哪方面来思考都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所以,王清霁补充道:“周知礼的死,我和素铭是看着的。”   若是没有这句话,那么于素铭刚才的问题便很是愚蠢,但这句话出口之后,便一切都不同了。   此时,距离入城尚且有着一段距离,但很快就要没了。   换而言之,留给叶笙箫思考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此刻摆在她面前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不就吃了这个哑巴亏,要不就是出声让外头的车夫停下马蹄声,恭恭敬敬地将两人请下这辆车。   至于还有一个看似可行的选择,实际上只是愚蠢者所为,最后只会将离恨天和王家得罪透彻,毫无利益可言。   坐拥万顷竹海的叶家不是帝魔宗,所以叶笙箫有着自己的理性,于是她不假思索地回道:“那又有些什么呢?”   然后她便笑了起来,十分好看。   “我不相信两位和帝魔宗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哪怕周知府亲自前来询问,我依旧是这样相信着两位。”   就在说话间,马车已然来到了城门处,城门的守军尽责的拦下了这辆马车,准备过来掀开帘布询问一番。   叶笙箫朝着两人点了点头,随手从身旁拿来一块令牌,掀开了帘布给那些前来检查的守军过目。   “这是……”   那些正准备说话的守军,忽地看见车厢的帘布被掀开了一个小角,一只宛若羊脂白玉般的秀手便从中探了出来,一只青葱玉指穿过了令牌的红绳,在空中轻轻摇晃着。   “叶小姐?”守军看见了那枚令牌,立刻收敛起了所有的不经心。   “嗯,是我。”   叶笙箫平静的声音从车厢里头传出,说道:“可是要检查一番?”   守军互相间看了几眼,便决定派人向上禀告,片刻之后便传来了消息,让他们放行。   在守军等待结果的这段时间,叶笙箫早已收回了自己的手,静静地看着王清霁和于素铭,相视不语。   咴~   一声马鸣,车轮便重新在青石路上滚动起来,发出轱辘轱辘的声音。   “王小姐,于圣女,不知两位满意了吗?”   在过了城门之后,叶笙箫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说道:“据我所知,离恨天与王家在江城没有什么好的落脚地方,两位不妨在我这边暂住些时日?”   于素铭回以不见情绪的笑容,轻声说了个好字。   作者留言:   PS:关于蛋糕,我在书评区发帖子,今晚过了12点roll三个点数,中了的人私信我地址吧。    第一卷#第二十二章 假与真   叶家作为西南一带数一数二的势力,在江城这种重要的地方,自然是有着足以相配身份的别院。   随着夜色的遮掩,马车悄无声息的驶进了城北一处小而精致的院子里头,待三人真正落地之时,已经是真正的夜半了。   尽管时间已经很晚了,但三人显然是休息不了的,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一个开头,接下来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   既然是谈重要的事情,那么自然也得寻个恰当的地方。   在叶笙箫的带领下,三人穿过了曲曲折折的回廊,最后登上了一栋高楼。   楼有七层,在登上七楼后向下俯视,便能看得清楚城中一应事物。若是向远方眺望,城外大江也能尽收眼底,用心不可谓不独特。   叶笙箫点燃了一盏油灯将其悬挂起来,随后便盘膝坐下在一张案几之前,为两人添上了杯酒水,轻声道:“独酌无相亲,两位可愿陪我喝上一杯?”   两人相继盘膝坐下,于素铭看着杯中酒水,微微摇头道:“不了。”   王清霁亦如是。   “好吧。”   叶笙箫也不在意两人的拒绝,自个拿起酒杯,一口饮尽,稍微回味了其中辛辣滋味后,轻声道:“那就来谈正事吧。”   她露出了个带着小小歉意的微笑,仿佛是为刚才自己的误事而道歉,随后正色道:“以防万一,我还是想亲口知道两位究竟是如何看待陆九卿一事。”   近来西南多风雨,原因归根到底还是因为这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作为话题的开头确实再适合不过了。有些特别的是,叶笙箫问的并不是两人如何对待此事,而是两人如何看待。   毕竟心里怎么觉得是一回事,现实中怎么做又是一回事。   于素铭看着那窗外的繁星,沉思了许久,并没有第一时间给出自己的答案。   “如何看待吗?”   既然于素铭不做回答,那么王清霁自然要接过这个事情,“你应该清楚我在苍山时曾经与陆九卿打过一次交道吧?”   叶笙箫微笑着点头,说道:“听闻剑圣的亲传弟子与陆九卿曾经有过一剑之事。”   “你说的不错。”   王清霁顿了顿,回忆道:“从他那一剑看来,陆九卿为人其实并不复杂,他只是在寻找着有趣和疯狂罢了,这是他的天性。”   天性是什么?   戒灵曾经说过一段话,功法要不契合身体血脉,要不契合自身的性子。   已经不知多久没有人练成的大九式摄魂魔剑自然谈不上契合血脉一说,那么能练成这一道剑诀的陆九卿,自然是从本性着手了。   而大九式摄魂魔剑的本质,在场三人都很清楚。   叶笙箫沉默了片刻,低语道:“王小姐你的意思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吗?”她那双明亮的眼睛蓦地对上了王清霁平静的双眸,一字一字认真问道:“那么,你觉得我是怎样一个人呢?”   莫名其妙的问题。   王清霁不禁蹙起了眉头,摇头不语。   “抱歉。”   叶笙箫忽地绽出笑容,柔声道:“问这事情的我实在是太奇怪了,还请王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就在气氛变得尴尬的此时,于素铭终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陆九卿一事,若是从立场上来说我当然是乐见其成。至于你的问题,我只觉得他很蠢罢了。”   “蠢?”   叶笙箫不明所以地念叨着这个字,许久之后才赞叹道:“天性和蠢,两位各自的回答真是有趣呢。”   “那么你呢?”王清霁反问道。   叶笙箫答的很快,也很直接,“没有你们的那么高深,我只是觉得他是个麻烦的人哩。”说罢,她便抿着嘴露出了个简单的笑容,又为自己杯中添上了杯酒,慢悠悠地晃荡着酒杯说道:“如今全天下的年轻俊杰都差不多到了江城一带,即便往上百年间也没有过这样的盛事,人来的一多,麻烦自然也就数不清了。”   “不管陆九卿结局怎样,我只想这事情快快过去罢了。然而现在有的人想阻止陆九卿前往天道宗,又有的人愿意保驾护航,事情不是一般的纠结呢。”   说至此处,她轻叹一声,埋怨道。   “那些长辈们都害怕着那位掌教真人再降雷池,便不负责任地将事情往我们这些小辈身上推来,说来也是恼人的很。”   于素铭听了这话,不禁笑了笑,应和道:“你说的倒是不错,可有些人却偏偏不愿意这些长辈在旁观望。”   话中之意,自然指的是周知礼的身死。   从短期来看,周知礼的死导致了江城的戒严以及六扇门的紧张。往深处思考,那些外来的年轻俊杰们也会考虑到一个问题,周知礼之后的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   毕竟肃雨君的亲自出手,已经充分说明这次帝魔宗是不要脸皮,以大欺小了。   叶笙箫沉默了片刻,惋惜道:“周公子的死,实在是太可惜了。”   她的语气十分真诚,眉宇间的情绪没有丝毫虚伪之处。   “如今江城已是风声鹤唳了吧。”   王清霁忽地转开了话题,说道:“帝魔宗的威胁一日不去,那些人便一日不得安心,不得安心之下自然会将自己的立场隐藏到最后,而你偏偏想要得知两方谁高谁低,添上最后一把稻草来将天枰彻底压向某一方,是否?”   “是的。”叶笙箫先是坦然承认了这个事情,然后又推翻了王清霁的结论,微笑道:“原本我是抱着这样的打算,可在刚才听了王小姐你的天性一说,我心里便觉得死了的陆九卿,才是比较适合的陆九卿。”   “那么……”   于素铭淡然道:“这样一来,我们的立场就不太对得上了呢。”   先前提到过,离恨天大致是希望陆九卿能拜道无迹为师。于素铭本人虽然不太在意这件事情,但是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若是有一只疯狗缠着你咬了数十年,你还没法彻底打死他的时候,能有机会喂那只疯狗吃上些他不爱吃的屎,不也是一件快事吗?   叶笙箫确实微笑着摇头道:“我大约是明白于圣女你的想法,可那并不是绝对的,我觉得有着一些洽谈的余地。”   说完,她收敛起了笑容,转到了下一个话题中,“那么,两位是因为些什么而进入江城呢?如果单纯为了陆九卿一事而来,大可在外等候吧。”   若要比喻,刚才那些关于陆九卿一事的问答便是餐前酒,两人为何而来的这个问题才算是真正的主菜。   既然是主菜,那当然敷衍不得。   虽说不能敷衍,可王清霁也不可能耿直的像秋水一样,直接说我是因为你而来,那样的回答除了把事情搞砸之外,毫无用处。   一如那一日的表白,只能让人心生苦恼与提防。   “原因很简单。”   于素铭听了这个问题,神色顿时冷了下来,语气却是格外的平静:“我不相信周知礼死在我和清霁面前是个单纯的巧合。既然不是单纯的巧合,那便是有人在背后谋划着些事情。”   话没有说尽,但话里头的杀意已经将于素铭的意思表达的清清楚楚了。   能够得知周知礼行踪的人不多,最有可能的便是城中的人,所以两人要进城实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哪怕周知礼死在两人的面前确实只是一个巧合,但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这是一个无可置疑的正当理由。   叶笙箫自然也无法质疑这个理由,她低头沉思了片刻,再是微笑着问道:“那么,想必于圣女和王小姐是需要我的帮助了。”   一如刚才的于素铭那样,叶笙箫同样没有把话说尽。   说罢,她也没有等两人的回答,便拿起了杯中酒长身而起,走到了月光笼罩之下,举杯独酌。   身影略有萧索之意。   看着那迎风而立,血色裙角猎猎作响的叶笙箫,王清霁和于素铭不禁相望一眼,然后再是走到了叶笙箫的身旁,看向她眼中的景色。   漆黑的街道、巡夜的捕快、江河的倒影,一一在三人眼中流过。   这是很长的一段寂静,最开始王清霁还思考叶笙箫此番举动有无深意,到了后来这些心绪也就一一消失了,陷入了真正的宁静之中。   叶笙箫是怎样的一个人?   既然要与她做交易,那王清霁和于素铭当然是进行过一番调查的。   在世人的眼中,叶笙箫毫无疑问是一位典型的大家闺秀。   她身出名门,万顷竹海也曾经有过天人之尊,武道传承称得上‘不弱于人’四字。而叶笙箫的性子,则是出了名的温和可亲,待人从来是一碗水端平,也因此交游广阔。再加上她早年的泯然众人,到后来依靠着自身的努力脱颖而出,登上雏凤榜名传天下,更是许多人心中的榜样。   若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叶笙箫,那毫无疑问是‘完美’,绝大多数人心中的完美。   但这些完美,会不会只是伶人面上的一副虚假面具呢?   从看到叶笙箫的第一眼时,王清霁就在思考和观察这个问题,但直至如今她也没有找出一丝的破绽。   就连现在这种莫名其妙的走神,在王清霁看来都没有一丝不妥协的地方,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而然。   “实在是抱歉,我不知怎么就发起呆了。”   叶笙箫充满歉意的声音出现在王清霁耳中,将她飘远了的心神拉了回来,然后又说道:“天快亮了,先休息会,等过些时间再谈吧?”   她转过了身子,随手一掷将酒樽移回原位,柔声道:“这楼里就已经有准备好的房间,只要下去便是了,一切早已经安排妥当。”   尽管这突然间转变的原因不明,可两人也都不是那种强求的性子,自然是不会坚持的。   于素铭见叶笙箫已是不想继续谈下去的样子,便点头道:“劳烦了。”   “不,是我失礼了。”   叶笙箫摇了摇头,轻声道:“还请两位见谅,刚才我忽然间想到了些过去了的事和人,没由来地便是一副伤春悲秋的矫情,实在是对不起两位的陪伴。”   她再是躬身行了一礼。   语调,姿态,神色,再是眼眸里头那一丝难以发现的哀伤,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   两人还以一礼,默默下了楼,将这片天地交还给叶笙箫一人。   “很特别的一个人。”   刚下楼不久,于素铭便给出了这个评价,然后又是补充道:“闻名之时觉得是‘假’,见面之后便是‘真’。”   先假后真,往往能让人记忆尤深。   王清霁点头道:“确实,只不过我对她将话题停在了那里,还是有些介意。”她实在是想不通,叶笙箫的追忆到底从何而来,因何而起。   刚才难道有些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这实在是很奇怪的一个地方,但无论王清霁再怎么回忆叶笙箫刚才的神情,也找不出一丝虚假的地方。   说话间,两人便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房间。   “不论真假,终究会有答案的。”   于素铭停下了自己的脚步,看向王清霁柔声道:“晚安。”   王清霁回以笑容,轻声道:“你也是。”   一夜过去。   翌日,下午。   因为那场谈话与莫名其妙的发呆耗去了太多的时间,所以三人第二次的会面放在了下午时分,地点是别院中的一处水榭。   两人随着侍女来到水榭时,看到的是依旧容光焕发的叶笙箫,此时她正行云流水地沏茶,为招待两人而作准备。   “休息的还好吗?”   察觉到两人的到来,叶笙箫寻了个空闲朝着两人点头一笑,说道:“还要麻烦你们等上些时间,这茶还有两三道功夫呢。”   不同于王清霁应付式的学习,叶笙箫的茶道可谓是赏心悦目,一套流程下来不见丝毫的生涩,反而让人心神宁静,没有丝毫急躁。   “有劳关心了。”   王清霁轻声道:“叶小姐招呼周到,自然是不错的。”   “那就好,不然我实在于心不安。”   说话间,叶笙箫终于完成了手中功夫,邀请道:“不妨品尝一下?”   两人各自端起了烟青色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水,以示尊重。   “我于夜里想了许久。”   叶笙箫敛起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道:“如若两位所说,周公子是被人泄露行踪而惨遭帝魔宗毒手,再借此谋划两位的话。那作为朋友的我自然是不能视而不见,给予两位方便之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事了之后,我们之间自然是互不相欠,甚至我还需要感谢两位的帮助。”   她顿了顿,又说道。   “若是周公子身死一事当真是巧合,没有什么幕后黑手的话,那么两位便算是承了我个人情,如此可好?”   这番话合情合理,没有什么需要说道的地方。   于素铭转头看向王清霁,确定她没有异议之后,点头道:“就这样吧。”   叶笙箫得了答复,便问道:“那么两位,需要些什么帮助呢?”   如今江城外松内紧,两人若是要像只无头苍蝇到处乱飞,恐怕就不止是惊起一滩鸥鹭那么简单了。   从立场上来说,叶笙箫大抵是不希望江城生出乱象的。   王清霁问道:“你对此事应该有过一些想法吧?”   叶笙箫很爽快的点头道:“自然是有的,这事情发生之后,产生些推测是再正常不过了。”   “利益、爱恨、冲突?”于素铭连续说了三个词语。   叶笙箫沉默了会,回忆道:“三者有其二,周公子曾经负过一位女子,且藕断丝连私下尚有联系,因爱生恨不足为奇;至于利益,传闻周知府十分看重周公子,有意打破规矩,让他继承家业。至于冲突一说,我却是没有过任何的印象。”   话至此处,她眉头微蹙,“但据我所知,这两方面六扇门都已经详细调查过了,周知礼辜负了的那位女子,还有他的兄长们根本不知道周知礼的行踪,更没有任何与帝魔宗接触过的痕迹。”   “谢了。”   王清霁轻声谢过,转开话题道:“听闻我堂弟王泽言已经入了江城,可否让他前来一见?”   “自然可以。”叶笙箫直接答应了下来。   作者留言:   PS:捂脸,昨晚我倒回去看了下间帖,感觉这本书穿越者都成了个梗了   另外周一啦,求一下票和刀片,最近的我超勤奋的!    第一卷#第二十三章 代价   “比之洪流,这位的情况要棘手上许多啊。”   于素铭看着已经走远的叶笙箫,轻叹道:“没有什么地方好下手的。”   王清霁平静道:“叶笙箫不知道我们真正的目标是她。日久见人心,时间推移之下,总会露出些马脚的。”   于素铭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无奈道:“最好如此吧。”   既然叶笙箫身上陷入了僵局,两人只好转开了话题,来到了周知礼一事上。   “她所言之事,与下面呈上来的无有区别,看起来没有怎么关心过这件事情。”   关于周知礼的死,于素铭当然是吩咐下面的人做过一番详细的调查,而调查的结果便如叶笙箫所言。   此时六扇门已经陷入了僵局之中,一切的指向都是周知礼的死只不过一个巧合。甚至有人怀疑,他暴露行踪的原因只是因为自己的不经意,根本就和其他人没有关系。   这种说法当然不会被周宥贤接受。   既然上头不喜欢这个说法,那六扇门只能将目光放到了消失了的那两位乘客,也就是王清霁和于素铭的身上,将其视作破案的关键。   尽管两人在登船之时做过不少的掩饰,但在时间推移之下,六扇门发现两人的真实身份算不上一件太难得事情。   然而到了那个时候,事情的走向无疑又是陷入一个不可破的僵局,因为不论是谁都不会相信王清霁或者于素铭会做出这种事情,但再多的不相信也不是不做事的原因,六扇门定然还是会找上两人,添上些不必要的麻烦。   清楚自己根本没有关系的两人,早已经放弃了从‘作案理由’这个方向来思考周知礼的死,他的死有很大的可能是幕后黑手觉得他是一个适合用在那个时候的道具,所以他就死了。   无关任何的爱恨情仇与利益冲突,周知礼只不过是一件随手可抛的道具罢了。   “不论如何。”   王清霁轻叹一声说道:“这件事情的确为我们添上了不少的麻烦。”   原本她们大可以静悄悄地进入江城,在暗处观察事情的变化,最后出手定下结局,而这也是她们原先的想法。   至于如何调查叶笙箫的问题,在事发之前两人也有过一番计划,可这一切都因为周知礼突如其来的死亡而化作乌有。   “其实……我们不必把太多的心思放在这上面去,无论那人究竟想的是什么,我们只要完成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不就好了吗?”于素铭劝解道:“太过于在意这件事情,只不过是本末倒置罢了。”   说到底,两人都不擅长对付这些阴谋诡计。   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实在是再愚蠢不过了。   “你说的不错。”   王清霁点头道:“那人弄这些事情出来,无非就是不愿看到你我二人直来直去,要将我们拖入这个泥潭里头。”   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去想,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再说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情反倒给了她们名正言顺接近叶笙箫的机会,说不定还是一件好事。   而且,王清霁不相信那幕后黑手会知道两人来江城的真正原因,谁又能想到她们二人真正的目标是叶笙箫呢。   两人皆是静得下心的人,在撇去了恼人的阴谋之后,便是愉快的说起了些闲话解闷,在这些相处的时日里头,这已经成了两人的日常了。   时间静静流逝过去,不多时,天色便已经暗了下来。   随后不久,便有婢女前来告诉两人叶笙箫已经安排妥当,请两人前去一聚。   两人欣然前往。   在两人联袂而至时,王泽言正和叶笙箫谈笑风生,口中说着些江湖传闻和路上所见,不见寒暄之色,甚是熟络的样子。   正当王泽言谈完了这个话题时,恰好便是两人的到来,他先是朝着叶笙箫歉意一笑,随后起身朝着两人行礼问好道:“清霁姐,于姑娘,好久不见了。”   王清霁回礼道:“好久不见。”   于素铭只是点了下头,没有说话。   “好了,坐下再聊吧。”叶笙箫轻笑一声,说道:“想必你们许久未见,有不少要说的话吧?”   其实没有的,虽然我和她们半年不见,但我根本不知道和她们应该说些什么,估计她们也不想和我谈些什么……王泽言心里这话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只是点头笑了笑,装作确实有这么一回事的样子,顶着尴尬和王清霁聊了起来。   “清霁姐这半年来过的可好?”他随意问道。   王清霁点头道:“还行,算是不错了。”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想起了白玄一,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把自己的原话转达回去,又或者在其中添上些讨人厌的小聪明。   不过就算他再怎么摆弄小聪明,此时的她也无所畏惧了。   王泽言笑了笑,扯起家常,说道:“那日离开之后,我在宣城与清韵妹妹打过个照面,她挺是挂念清霁姐你的。”   “嗯?清韵她最近怎样了?”王清霁尚且记得这位族妹。   王泽言思索了一阵子,回道:“在我离开的时候,她过的还是挺好的,也算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那你呢?”于素铭忽然问道:“千里迢迢来到江城,就是为了陆九卿一事吗?”   兜兜转转,话题还是离不开这件事情。   王泽言摇头道:“当然不是,我确实很想阻止或者杀死陆九卿,但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来江城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以武会友,见识一下同辈中的天才人物,看看自己还有着多大的差距。”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看了眼端坐着的王清霁,暗忖道:“秦诺说的还真是不错,旁人在她面前只能是低眉顺眼。”   这半年来他又是进步了许多,已经摸到了八境的边角,自问在年轻一辈当中也算得上是个人物。但无论他依靠系统模拟了多少次自己与王清霁的对战,都不曾在王清霁手下走出过一招,每一次的模拟对战都是和那日的秦诺一样。   一剑便是一命。   “大家都是抱着你这样的想法呢。”   叶笙箫轻笑一声,莞尔道:“可惜现在却是风声鹤唳,平静的让人有些压抑。”说至此处,她轻叹一声:“事情终究是会爆发出来的,只希望到时候不会到难以收拾的地步吧。”   王泽言提议道:“既然如此,叶小姐心中可有谋划?”   解决帝魔宗威胁一事势在必行,这种以大欺小破坏游戏规则的人没有谁会喜欢。   叶笙箫摇了摇头,说道:“朝廷自有抉择,我等只能配合。”   话至此处,四人皆是意兴阑珊,简单的吃过这精心准备的晚饭之后,叶笙箫便告辞而去,将空间留给了三人。   出了饭厅,绕上些曲折小径,三人便来到了处适合谈话的地方。   “有些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吗?”王泽言主动问道。   “嗯?”   于素铭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这么自觉的吗?”   王泽言无奈道:“我只是觉得,于姑娘你和清霁姐不会无事挂念着我,既然找我过来,那就肯定是有事情要我帮忙的。”   “不错。”王清霁点头道:“那你愿意吗?”   “当然是愿意的。”王泽言笑着说道:“且不论清霁姐和于姑娘你曾经救过我性命,就以我的了解来说,你们是不会让我做些违背本心的事情的。”   “放心,不会让你白忙活的。”于素铭微笑道:“事成之后,自然会有你满意的回报。”   尽管两人都对王泽言的行事风格有所好感,但也仅止于此没有深交的打算,所以于素铭在刚才的话里头,说到‘满意’二字时,声音特意加重了些。   王泽言听懂了话里头的意思,也不多说些什么,只是以沉默等待着。   王清霁看了周围一眼,问道:“你在此之前就和叶笙箫见过面?”   之所以这样问,还是因为饭前的那一幕被王清霁收入眼底,产生了些疑虑。   听了这个问题,王泽言不由得怔了怔,随后才是点头道:“她主动约过我一次,所以我们见过一面。难道说叶小姐有问题?”   “主动找你?”   于素铭不解道:“那她寻你是为了什么事情?”   “问我如何看待陆九卿一事罢了。”王泽言不解道:“而我的回答也和之前一样,没有改变。”   王清霁问道:“除此之外还说了些什么?”   没有立刻回答,王泽言似乎因为回忆着当时的对话,而陷入了沉默。   “是和我们有关吗?”于素铭轻声道。   王泽言点了点头,皱眉道:“那日确实说了些这样的话,如今回想起来,叶小姐她话里头好像是有些仰慕清霁姐和于姑娘你们的意思。”   “仰慕……”王清霁蹙眉道:“那你和她具体说了些什么?”   王泽言认真道:“都是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譬如清霁姐你其实不是那么的不近人情,冷若冰山。于姑娘也不是常人口中的魔女,无恶不作。”说完,他又生怕王清霁和于素铭产生误会,立刻补充道:“除此之外,关于你们的武功和关系,我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去。”   片刻沉默。   于素铭伸出手指揉了揉下巴,玩味道:“也就是说,叶笙箫在了解我们是怎样的人?”   “可她为什么要了解我们?”王清霁不解道。   王泽言开口道:“这个我觉得是能解释的,毕竟叶小姐她在刚才就……不对!”他说着说着忽然推翻了自己的话,蓦然惊醒道:“清霁姐你和于姑娘私交甚好,已经是世人皆知的事情,而于姑娘对待陆九卿一事的态度显而易见,她不应该是为了陆九卿一事而想要了解你们。”   于素铭淡然道:“那她是为了什么,难道说真的只是单纯的仰慕?”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此间三人谁也不会相信叶笙箫的心思会如此单纯。   “完全想不出来。”   王泽言揉了揉太阳穴,叹息道:“如此想来,这位叶小姐恐怕的确不像表面的那么简单。”   “等等……”   于素铭忍不住扑哧地笑了出声,微讽道:“你怎么会产生了她为人简单,这种愚蠢到可笑的想法?”   确实,在昨夜的会面里头,两人都看不出叶笙箫在哪一方面存在了‘假’这种东西,她一切举动都是那么的自然,言行皆是发自于内心。   可这一切让人心生亲近,觉得真实不虚的表现,却抵不住王清霁和于素铭是抱着怀疑的态度来观察她。   “我也不知道。”王泽言又是一声叹息,说道:“那你们两位到底是要我办些什么事情呢?”   心累之下,他甚至忘了自己一直保持着的称呼。   于素铭看着耷拉着脸的王泽言,莞尔道:“怎么,你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   “是呀……”王泽言扭过了头,喃喃自语道:“只要是个漂亮的,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王清霁朝着于素铭摇了摇头,让她不要再开玩笑,然后对着王泽言说道:“事情挺简单,而且不会有什么危险。”   一块令牌出现在王泽言的视线之中,随即是于素铭十分随意的声音:“你拿着这一块令牌,去城中寻一家名叫‘四海’的钱庄,凭此可以调看离恨天西南一带所有的情报,必要时候也可以以此调动些人手。”   “什么意思?”王泽言的声音十分郑重。他在这瞬间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许多事情,而那些大多都是不太好的。   于素铭摇了摇头,解释道:“没有你想的那么夸张,江城地位特殊,实际上宫里在西南也没有太多的力量可以调动,否则我和清霁也不需要亲自入城了。”   “术业有专攻,你曾经拆穿了不少帝魔宗的阴谋诡计,所以这种事情自然是要麻烦到你的。”   说到这里,于素铭便一五一十的将船上的见闻说给了王泽言听。   “说实话,听你们的描述,我也觉得只是个巧合,若是那幕后的人不想你们来到江城,那真正应该做的是将你们的存在暴露给肃雨君知道,以帝魔宗的行事风格根本不会管那么多的。”   王泽言蹙眉道:“那人不希望你们生出意外,又不愿你们行事无所顾忌,要给你们套上这一道枷锁,那么很明显了……”   于素铭却是笑吟吟的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好了,这些话留在你自己的心里吧,我希望得到的是准确的结果。”   她仍旧记得上次追查宋临渊一事,王泽言自告奋勇却又搞砸了事情,最后平白尴尬的结果。   这话随意中带着一丝抱怨,然而王泽言看着那笑脸也生不起厌烦,只能感叹自己当时被坑了一手,导致现在又没了一个装逼的机会。   “清霁姐和于姑娘你两看出了我如今的修为吧?”王泽言转了个话题。   于素铭认真审视了片刻,点头道:“不错了,短短半年就去到七境巅峰,算是有个模样了。”   王泽言轻咳了声,问道:“离恨天在江城应该没有布置先天吧?”   “当然是没有。”   于素铭直言道:“先前我就说过一次了,你还问这个干嘛?”   “那得劳烦于姑娘你搭把手了。”王泽言耸了耸肩。   “嗯?有意思,你信心倒是十足。真到了那个时候我自然会保你周全的,放心好了。”于素铭轻笑着给出了自己的承诺。   王泽言眼珠一转,兴致盎然地问道:“找出来那位幕后黑手之后,你们打算怎么做呢?”   王清霁冷声道:“我很不喜欢这种躲在背后操纵别人,成天捣鼓些阴谋诡计的人,找出来自然是要好好算上一笔账的。”   “最起码……让那人付出些应该的代价。”   听了这个答案,王泽言没有再多问些什么,刻意露出了个故作神秘的笑容,便带着心满意足离开了。   作者留言:   PS:两章接近1W字了,敬业先锋。    第一卷#第二十四章 大雨之后二人行   翌日。   这一日自清晨时分便下起了一场滂沱大雨,直至巳时过半,雨势才渐渐收敛起来,最后在正午才是雨过天晴。   于是,便在雨停的正午时分,王清霁在叶笙箫陪同下乘车出了这座别院。   正常的世家嫡女出行自然不像王清霁和于素铭平日那般随意,宝马雕车不过是最基础的东西罢了,没有以家仆开道已经是很亲和的表现了。   “说起来,叶小姐你好像和六扇门关系不浅呢。”接下来的路途不短,王清霁装作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   叶笙箫看了眼王清霁,微笑道:“嗯,确实不浅,毕竟我也算得上是六扇门的人了。”   似是没想到叶笙箫如此的直接,王清霁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波澜,但仍旧面不改色道:“难道说叶小姐你是暗捕?”   “不错。”   叶笙箫轻叹一声,左手二指轻轻揉搓着额头,感概道:“所以我这段日子才会如此的忙碌,不得丝毫清闲,说来也是让人懊恼呢。”   说至此处,她微微蹙起眉头,以那风情万种的眸子对上王清霁平静的双眼,轻声道:“不知这是否算得上一个秘密了呢?”   “自然是算的。”王清霁没有否认的意思。   “那……”叶笙箫舒开了眉头,露出了个温暖人心的笑容,问道:“王小姐回答我个问题可好?”   王清霁沉吟了一下:“但说无妨。”   叶笙箫咬了咬下唇,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我其实很关心你,关于你在临安和苍山的那些事情,我都看过许多遍,所以很是喜欢你的为人处事。”   “谢谢。”王清霁矜持的点了点头。   叶笙箫端正了身子,问道:“所以,我也就有了一个疑问,这或许有点儿冒犯,还请见谅。”   “你很讨厌男人?”   在听到这句话之前,王清霁曾预想过许多的可能,但都没有想到过是这样的一个问题。她看着叶笙箫那近在咫尺的绝世容颜,嗅着那股如血芬芳的淡淡体香,沉默了好一段时间,才开口道:“何出此言?”   讨厌换个意思说也就是不喜欢,而王清霁常和于素铭走在一起,这话真正的意思其实是在问她喜欢的是不是女人。   “因为好奇。”叶笙箫端正了身姿,面色平静,语气平和地说道:“既然有机会问问当事人,那我实在不想错过。”   她似乎是在解释自己的仰慕从何而来?   王清霁看着她认真的神色,淡然道:“说不上什么讨厌,更说不上什么喜欢。再说,若是遇着对的人,这些喜欢和讨厌又算得上什么呢。”   叶笙箫眼波流转,笑靥如花柔声道:“那么遇着对的人了吗?”   “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了。”王清霁摇了摇头。   说话间,车厢外头响起了吵杂的声音,就像是出了什么难得一见的事情。   叶笙箫便掀起了窗帘,沿声望去,观摩了一阵子说道:“好像是榜上的人对上了,要打一场呢。”   她放下了窗帘,悠悠道:“还是这些时日来的第一次呢。”   说话声甚是不经意,显然没把这小打小闹放在心上,不准备为此停留脚步。   正当马车要驶出这片吵闹的区域时,不知是谁认出了马车中的是叶笙箫,大喊道:“叶小姐,可否来为此做一个见证?”   年少轻狂,若是能在美人面前展现自身气概,那自然是梦寐以求的好事一件。   听着车厢外头的呼叫声,叶笙箫怔了下,苦恼道:“看来我们要逗留上一会了。”   王清霁心中略微疑惑,不解道:“说清楚不行吗?哪有非要人做见证的说法。”   换做是她,定然不会做任何的理会,直接走人便是。用‘说清楚’这三个字,已经是她充分照顾到别人的想法了。   “那其中一人是我的追求者。”叶笙箫揉了揉眉头,解释道:“他仗着我们两家之间有不少的来往,已经烦了我很久了,还不好推脱。”   “哀牢刀宗?”王清霁说了个比较可能的名字。   叶笙箫点头道:“不错,正是这一代的大弟子,名叫张元山。”   王清霁听着这个形容,看着叶笙箫的神情,深有体会地说道:“确实很是烦人,既然你没有办法,那就等上会吧。”   叶笙箫叹了口气:“委屈姐姐陪我遭罪了,也怪这些男子就没有些自知之明,连女的都打不过,也好意思追求别人。”   “对了,这一声姐姐你不介意吧?。”她抿了抿嘴,轻笑着解释道:“我年岁与你一般,不过晚上了你几日出生。”   王清霁也乐得拉近两人的距离为之后的事情做铺垫,自然是回以一声不介意了。   就在此时,场中的人见马车停下,便开始了近些时日来,江城第一次雏凤榜高手之间的对决。   ……   没有与王清霁在一起的于素铭自然是有着要事。   今日一早,于素铭便冒着大雨出门去到了四海钱庄,等候着彻夜挑灯的王泽言,看他能否有些什么作为。   结果这一等便等到了雨停的中午时分。   王泽言才是吐了口气,松下了认真的神情,朝着等候已久的于素铭点了下头。   “怎么,有发现了?”   “如果我说没有的话会怎样?”   听了这话,于素铭眉头微蹙,贝齿轻咬下唇,似笑非笑地说道:“一大早就让人请我过来,原来是为了戏弄我吗?这样吧,看在你是清霁堂弟的身份……随便吃点儿苦吧,反正不会让你死的。”   “别别别,当我没说,您千万别当真!”   王泽言连忙摇头说道:“我对此行有着巨大的信心,于姑娘你放一百个心吧,绝对不会生出意外。”   “好吧,别再弄出上次的闹剧来就行了。”于素铭这才转过了头,不再理会王泽言。   随后两人便离开了四海钱庄,再是乘上了一辆没有任何特色的普通马车,经过一番静默无言的旅途之后,来到江城之中最为吵闹和复杂的街道。   一座城市有繁华的一面,自然也有见不得光的地方,而这名叫白水街的地方,便是江城的最为污秽的毒瘤。   常年的混乱之下,白水街可以说每一块石板都曾染上过血腥。在白水街里头黑帮横行霸道,互相间倾轧是极为正常的事情,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这颗极为不正常的毒瘤的形成,原因大抵是前几任知府的刻意为之,到了今天却已经是尾大不掉,成了历史遗留的问题了。   然而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想来那些为了一己私欲的人,是不会在意这个后果的。   穿过了白水街的主要干道后,两人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巷子里头。   王泽言勒住了缰绳,将马车停在了一间低矮陈旧的房屋门前,转身掀开了帘布一角,轻声道:“到了,就是这里。”   于素铭随即掀开了帘布,下了马车,打量了周围一圈问道:“你来江城也没有多久吧,怎么就找到这种地方来?”   她顿了顿,不解道:“这种地方看似混乱,实际上还是为了些生计奔波,给他们再多的胆子也不会疯到和帝魔宗苟合到一起。”   “再说就算有,你又哪来信心能从他们口中挖出这些信息?”   王泽言点头道:“于姑娘,你这话却是差了,世上哪有这么多聪明人,即使帝魔宗名声在外,可很多人为了一个机会不惜身死,又哪里会在意这么多呢。”   “至于我想要的东西,他们自然会送上门,而不用我去找。”   他将缰绳栓在一旁,再是压低声音道:“说到底,如今江城平静如死水的局面,还是因为欠了周知府一个交代,六扇门无有办法之下只能全力调查。我们挖出几个帝魔宗的人来扔给六扇门,打破那人刻意营造出来的局面,将这一湖死水盘活,这才是正理。”   说至此处,王泽言露出了一个自信无比的笑容。   “我向来不喜欢跟着别人的节奏走。”   作者留言:   PS:为什么凌晨过后码字这么畅顺,让我非得天天熬夜啊,难受~    第一卷#第二十五章 无暇之刃   “是时候说了吧?你告诉了他们什么。”   一个刻意营造出来,没有任何多余光线的房间之内,莫斯里正低首看着地上那不断滴落着的血珠,说着些恐吓人的话:“你知道我最恨的是什么吗?”   昏暗的烛光和艰难的喘息声形成了一副骇人的场景,而坐在椅子上低头比划着的莫斯里,便是恐惧的制造者。   他手中拿着一把磨得光亮的刀,烛光与鲜血还有残缺的人,一一映照在光滑如镜的刀面之上。   正当他准备再下一刀时,幽静的房间里忽然响起富有节奏的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这是一个约定好的暗号。   “怎么回事……”   尽管心中不解,但莫斯里仍旧没有任何神色上的变化,仍旧维持着那一副让人心寒的表情,随手放下了手中的刀,转身准备开门离去。   “哼,你真的是不知好歹,只会玩这种下三滥的把戏。一辈子混迹在这里能有些什么出息,机会送到了面前都不去抓住,完全不考虑我们这些和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为了一己私欲拒绝帝魔宗,有为我们想过吗?!”   莫斯里停下了扭动门把的手,沉默了一阵子,冷声道:“帝魔宗是什么东西,你又是什么东西,你他妈自己心里面就没点数的吗?”   “你是不是想说,关于帝魔宗的世间传闻全是抹黑它的?”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没脑子的废物一个,真有那么好我不赶着上?”   连续三个质问说完,莫斯里也不再做逗留,直接便出了这个专用于刑讯的幽静房间。   出来之后的莫斯里反手关上了门,将里面那人的咒骂声隔绝开来。   这是一条狭长的通道,以不太明亮的油灯为照明,仅仅四个人站在一起,便显得十分的拥挤。   明显是一条藏于地下不知通往何处的密道。   莫斯里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回事?”   若无必要,这些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们是不会惊扰到他工作的,除非是有着极为紧急的事情发生了。   一位三十来岁的汉子低声道:“有人闯了进来。”   另外一位干瘦精炼的男子接上道:“已经杀了我们不少的兄弟了。”   最后是一把平平无奇的声音:“那人修为深厚,功法精妙,十分不好对付。”   莫斯里沉默了片刻,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三人身上的痕迹,说道:“你们的意思是走?”   “不。”   那持着一把平平无奇声音的男子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双狠辣的眼睛,说道:“只要大哥你死了,那我们自然可以留在这里!”   宛若毒蛇的寒光一闪而过,划破了空气,刺向莫斯里的心脏。   铛!   微弱的火花暴烈开来,将三人面孔上的欲望显露的一清二楚,挡下了偷袭的莫斯里连退几步,神色十分的难看。   正当他准备沿着密道小心后撤之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却从身后传来。与此同时正面对着他的那三位‘兄弟’,眼神忽然变得紧张了起来,深处甚至有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惧。   是谁……他刚生出了这个念头,还来不及回头看向后方时,一股巨大的力量便通过了一个拳头落在了他的背上。   鲜血喷洒一地,莫斯里直接倒在了充满湿意的密道之上。   “好了,没你们事了。”   单寒越过了倒在地上的莫斯里后,脚步忽然一凝,低头说道:“有意思,居然没有死。”   他抬起了自己的右脚,正准备补上最后一击时,通道的另一侧也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还请高抬贵脚,如何?”   一袭干净利落的白衣出现在单寒的眼中,玉树临风的公子哥正以悲悯的眼神看着他那只即将落下的右脚,似是在无声控诉着他的残忍无情。   “不如何。”   一脚落下,一声惨叫,气息断绝。   “你什么时候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隐藏在后方的于素铭轻笑道:“让帝魔宗留人一命,这不就是自己把脸送到别人的手上吗?”   这句话用的是传音入密,不怕被旁人得知。   王泽言没有在意于素铭的戏谑嘲讽,底气十足的他走前几步,直到于素铭提示他停下时才止住了脚步,开口道:“帝魔宗就这么喜欢当老鼠钻地道吗?”   单寒移开了自己的右脚,开始打量卖相颇好的王泽言,片刻之后问道:“王泽言?”   在帝魔宗年轻一代里头,王泽言已是挂上了号的人,尽管是第一次相见,单寒也将他认了出来。   对于这位武道修为不怎样,却老是能以各种方式坏事的王家子弟,帝魔宗里头许多人已经恨得咬牙切齿了。   “正是在下。”王泽言十分平静。   单寒点了点头,问道:“我敬你是位聪明人,你可有遗言?”   “遗言?”   王泽言不解的皱起了眉头,反问道:“既然我敢来到这里,那你凭什么有信心杀死我?”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指了指上方,说道:“早上那场雨是肃雨君的手笔吧,准备了这么久确实挺自然的,没有丝毫人为的迹象,可以说得上是浑然天成了。”   单寒的脸色直接沉了下来,五指不知何时已经拧紧成拳。   王泽言微笑道:“为了给你创造机会进入江城之中,肃雨君可是废了好大的一番力气啊,要在这里感谢一下自己的前辈吗?”   单寒冷喝道:“你在找死。”   “哦?既然我在找死,那你怎么不动手?”   王泽言看着单寒的脸色,笑容越发灿烂,语气也更是戏谑了,“莫非你认为这就是我的遗言,所以在强忍着自己心中的杀意?”   “他很冷静。”于素铭的声音传到了王泽言耳中,解释道:“他在寻找你的底气是从哪里来的,找不到之前他是不会动手的。”   “当然,他估计很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发现这事情的。”   肃雨君在不久前才动过一次手,早上那场雨当然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但是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那场突如其来的秋雨都是那么的正常,没有一丝可疑的地方,更没有人想到单寒会如此大胆的单枪匹马进入江城之中。   王泽言听了她的话,嘴角勾勒起一丝矜持的笑意,暗自腹诽道:“不是有着系统不讲道理的帮助,我当然是看不出来的。只可惜这个系统局限实在太大,除了在推导信息上能给予我帮助之外,对于修炼就完全没有用处,拍马都赶不上这些变态的修炼速度。”   明明大家年龄都差不多,他还在七境打滚,王清霁和于素铭却已经在九境俯视着他,真打起来他就没有丝毫还手的能力。   所以他才想要抱上王清霁和于素铭的大腿,免得以后因为打不过人而吃亏。   “我可以视作这是你的遗言。”单寒脸皮极厚,直接就是顺着竹竿往上爬。   王泽言却是耸了耸肩,装作无奈地摊开了双手,叹息道:“可惜我不爱说些不吉利的话呢。”   话音落下,便是死寂一般的沉默。   “你不是想要以武会友吗?”   在后面的于素铭看不下去这莫名其妙的沉默,传音入密道:“这单寒我见过他出手,挺不错的一个人,你不妨与他打上一场?”   王泽言微微点头,拔出了腰间佩剑,隔空遥指单寒眉心。   单寒挥了挥手,让夹在两人中间的三个叛徒滚去一边,一步一步踏向王泽言所在。   一步一响,声声如雷,骇人心神。   王泽言看着就这样简单平常走来的单寒,脸色越发凝重,手中长剑不知不觉便转成了守势,严阵以待。   “希望你的剑有点用处,不要像周知礼那般废物,让人平白失了兴致。”   话音落下,单寒右脚狠狠踩在通道的石板之上,巨大的力道直接将石板碎裂开来,然后他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冲向持剑防守的王泽言。   嘭!   通道狭窄,王泽言根本没有闪避的空间,面对着这来势汹汹的一拳,他直接提起了全身八成内力汇聚于长剑之中,直接刺向那个硕大的拳头。   他的佩剑君泽,乃是难得一见的利器,并不需要做出回避姿态。   “一拳都挡不住,真是丢人。”   于素铭十分嫌弃的声音忽然在他耳中响起,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单寒的拳头忽然闪过殷红色彩,那一直面无表情的脸露出了一个极为张狂的笑容。   铛!   拳剑相击之时竟然发出了金属撞击之声,王泽言只觉一股巨力从剑身传来,将他的虎口直接震裂到鲜血飙射。   那个拳头仍旧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在他的眼中渐渐放大,充塞了整个天地。   若是没有人阻止这一个拳头,那王泽言毫无疑问会身死当场。   这是极为强大的一拳,以王泽言的所见所闻,也不得不承认单寒是他见过的人里面,可以排到第三的人物,所以他此刻很庆幸自己唤上了于素铭。   之所以王泽言心里庆幸,是因为那个撕裂了空气,不惜暴露自己隐藏着的功法,带着必杀决心的拳头停下了。   单寒当然不愿意发生这种事情,可他却不得不停下了这一拳,因为有一把完美无瑕的刀出现在他的拳头面前。   那么,他只能将拳头停下来,   没有其他任何的选择,   因为那些选择都是通往死亡的道路,   而他不想死的这么轻率,还有可笑。    第一卷#第二十六章 难道我会说假话?   于素铭的实力到底怎样?   这是很多人都在关心的一个问题,毕竟于素铭出道以来的战绩着实不太好看,但是六扇门依然将她的名字高悬在雏凤榜的第三,这到底是捧杀还是重视让许多人都为之不解。   然而他们根本就没有机会遇见于素铭,自然也就无从得知她到底是否徒有虚名。   作为这有幸的第一人,单寒在第一个刹那便确定了于素铭强的离谱,所以这个抱着必杀决心的拳头便不得不戛然而止。   这一拳挥下的结果,王泽言不一定会死,但是他则是必死无疑。   “我想不通。”   单寒收回了拳头,他的目光沿着那无暇的刀锋一路而上来到了于素铭身上,看向那被帷帽所遮掩的双眼,问道:“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这本就是很没有道理的一件事情,单寒脑子里有过很多关于王泽言底气的猜测,然而这些猜测都没有任何一个和于素铭能够扯上关系。   王泽言何德何能,居然让堂堂离恨天圣女亲自保护,这可是以后可以炫耀一辈子的事情。   “我也有些想不通的事情,既然你也有,不然我们做个交易,让这些想不通变成过去的事情?”于素铭微笑着说出了个听起来很不错的提议。   单寒沉思片刻,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我觉得可行。”   于素铭没有回答,因为就在说话间单寒后退了一步,所以她需要向前走上一步,将刀锋抵在那个拳头的前面。   “看来还是打上一场吧。”于素铭轻叹了一声。   随着这一声叹息的落下,狭窄的通道之内忽然升起了一股寒意,这通往城外大江的密道本就有些湿润的水汽,此刻也就直接泛起了冰霜。   刀光亮起,为狭窄的通道添上了一丝光芒,带着凛然杀意落向单寒的眉心。   哧!   一条白线骤然浮现开来,带起了一丝鲜红的颜色。   单寒面色如霜,向后爆退十数米,稳住身形之后才是紧紧盯住于素铭。   这个明雅秀丽嘴角含笑的女子正在缓缓而来。   黑色的裙角随着主人的移动而轻轻摇摆,那手中紧握着的无暇之刃斜指地面,随着刀锋的划过,狭长的通道便多上了一分冷意,添上了一丝霜色。   于素铭停下了脚步,看着三尺之外的单寒,歪头问道:“不努力一下吗?”   没有回答。   单寒看着那笑意盈盈的女子,手臂血管根根鼓起,殷红色彩浑身流转,一股炙热的气息从中散发出来,将满身霜意驱逐出自己的身体之中。   “你会后悔的!”   话音落下,单寒右手成刀直接朝着于素铭头颅挥下。这一掌刀若是落在实处,即便是于素铭也断然不会好受。   “太慢了呢。”   于素铭看着那陡然间挥出的掌刀,甚至还有着闲情去感叹一二,那斜指地面的刀锋被她不急不躁的抬了起来,精准的挡在了掌刀之前。   铛!   “也太弱了呢。”刀光倒转,无暇宛如流水一般越过了单寒的手掌,再以极快的速度穿过了单寒的身体,最后被于素铭收了回来。   血花散开。   只不过是一刀,单寒便陷入了即将身死的境地当中。一如她当日在船上所言,单寒与她之间的差距是不可跨越的。   单寒踉跄着倒退了几步,才以左手按在墙壁上稳住了自己的身形,至于另外一只手则按在了自己心脏的上方,压制着那里的伤势。   “现在能说了嘛?”   于素铭露出了善意的笑容,温柔道:“做人何必那么倔强呢?不会讨人喜欢的。”   刚才那一刀自然是于素铭留手了,不然结果就是无暇贯穿单寒的心脏,直接将他的性命带走。   “告诉了你,我能活下去吗?”   单寒露出了讽刺的笑容,自问自答道:“不能,我依然会死,所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于素铭摇头道:“你的话看似很有道理,但事实上是只要我不想你死,你就没有这个资格去死。”   他没有回答,只是松开了按在伤口处的手,长长地吐了口气,然后摆出了战斗的姿势。   “你有办法吗?”   于素铭的声音传入了王泽言的耳中。   还不等他给出自己的回答,单寒便如同一只猛兽冲向于素铭,向那个清瘦的身体挥出一记又一记的重拳。   破空声不绝于耳,于素铭却仍旧从容自在,步伐流转在方寸之间,便将那虎虎生风的拳头尽数躲开。   无论暴风雨来的再急,却也无法为那只蝴蝶沾上稍微一点的湿意。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片刻之后单寒已经是满头大汗,寒霜之意不断从伤口处渗入他的身体之内,让他的拳头不再具有骇人的威力,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庄稼汉子在练拳那般。   “你已经尽力了,就到这里吧。”   于素铭向前一步,欺身向上倒转无暇,以刀柄撞向单寒胸膛处。   噗通!   单寒壮硕的身体直接倒在了冰凉的石板之上,一口鲜血朝着于素铭的裙角喷出,被她躲了过去。   “别愣着了。”   于素铭仍旧盯着单寒,头也不回地问道:“究竟有没有办法?”   “怎么会有,你当我是什么人了?”王泽言的声音充满了无奈。   “将他交给六扇门?”于素铭确定了单寒已经再无还手之力,便收刀归鞘平静问道。   单寒冷哼一声,艰难说道:“堂堂离恨天圣女……居然和朝廷苟且到一起去,也不……”   噗!   刀鞘敲击在单寒的喉咙之下,让他把下面的话直接给咽了回去,然后便是一声闷哼晕了过去。   于素铭看向王泽言,轻声问道:“能抬起来吧?不行就拖着走。”   “好像有点儿难度。”王泽言蹲下身子,伸手掂量掂量了单寒的重量,回头问道:“确定他不会暴起伤人?”   “难道我会说假话?”   于素铭反问一句,旋即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走去,说道:“有些人来了,我先过去解决,你不用着急过来。”   “嗯?”   王泽言思索了片刻,说道:“如果外面来的是白水街那些人的话,于姑娘你可否留下几个带头的,让我询问些事情?”   “自无不可。”   ……   白水街这类肮脏的地方,从来都是江湖少侠们手持青锋,行侠仗义的最佳选择。   身为江城知府的周宥贤被其他人掣肘,迫于多方的压力之下无法直接拔出成为了毒瘤的他们。可外地来的人却不会顾虑这一点,杀了便是杀了,大不了就是远走高飞就是。   以往当然也有过这样想要行侠仗义的人,可限于实力不济,终究是让白水街的人给打发离开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陆九卿一事让天底下十之八九的年轻一辈聚集到江城一带,其中雏凤榜前十差不多已经到齐,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其中有一位突然不开心就来寻他们的麻烦。   白水街的话事人们自然也就做出了快速而准确的应对。   低调行事,守望相助。   这八个字便是一切的核心。   所以今日白水街的另外三位话事人在收到了消息之后,便带着各自的得力手下来到了莫斯里居住的院子里。   莫斯里是一个很谨慎也很知足的人,换句话说他也就是个怕死的人。   他居住的这一栋小楼周围是一片空地,楼中还藏有逃生的密道,并且每时每刻都有人手巡逻四周,防止一切意外发生。   然而如今这些人都已经成为了尸体,死状皆是咽喉处一点猩红,无有例外。   “要不,算了吧?”一位干练男子开口打破了沉默。   那满地的尸体,死时全无痛苦之色,已经证明了很多事情。   一位头发泛黄的男子向前走了一步,说道:“如此一来,所谓的联盟便是一个笑话了。”   最后说话的是一位年近七旬的老头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有些事情要量力而为。”   正当三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小楼忽然传来了一阵开门声。   吱呀~   门开,于是阳光便落入了其中,照亮了一袭黑裙。   “说的不错,人贵有自知之明。”   于素铭抬脚跨过了门槛走出小楼,扫视了一圈围着小楼的人,玩味道:“九位八境,这就是你们的家底了吗?”   这话说的是那般的不经心,仿佛这一切在她面前只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儿戏罢了。   七旬老头神色极为凝重地问道:“不知阁下所为何事,说不定老夫能帮上一点忙?”   说这话的同时,他极为隐秘地向着另外两位话事人打了个手势。   “自然是帮得上的。”   话音落下,迎来的不是于素铭的笑容,而是洁白无瑕的刀光。   那是宛若明月一般无暇的刀光,几乎无有差别的照落在三位话事人所带来的得力手下咽喉处。   下一个刹那,便是一抹鲜艳出现在那九位八境的喉咙处,九人皆是捂住自己的喉咙,徒然无力地倒下。   这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所以他们也就只能这样轻易的死去了。   一切都是那么的合乎情理。   “好了,现在是说话的时候了。”   于素铭手腕微抖,将无暇之上的一缕鲜红震落开来,随即收刀归鞘,回身看向小楼之内。   尽管于素铭已经将自己的背后暴露给三位话事人,但是仍旧没有一人敢对那袭黑裙生出些不该有的念头。   “累死我了。”   楼内忽然传来抱怨的声音,将三人的注意力转到其中。   在那里,王泽言正拖着昏过去的单寒出现在三位话事人的眼中,一时间那三人的脸色皆是倒翻了颜料一般的复杂。   “果然,你们认得他啊。”   王泽言扔下了单寒的手臂,丝毫不在意地面的肮脏,盘膝坐下说道:“现在可以配合一下了吗?”   “你怎么知道单寒会出现在这里的?”对于这个事情于素铭已经好奇了很久。   王泽言好整以暇的伸了个懒腰,解释道:“昨夜我去钱庄看了一宿的情报档案,都没能发现太大的疑点,所以只好换了个方向思考。”   “白水街是江城最混乱的地方,但这种混乱却是有着一种规律的,因为在场三位都是求财的嘛,不像于姑娘你出身高贵对黄白之物毫无概念。”   说话间他还不忘吐槽一番于素铭。   “所以,我就寻来这个月钱庄的记账,仔细翻查过去,不出意外地找到了些不寻常的痕迹,而那些痕迹便来自于白水街之中。”   说至此处,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瞥了眼尚且昏迷着的单寒。   “结果今日清晨便来了一场滂沱大雨,这不巧合的厉害嘛,才急忙忙让人寻于姑娘你过来,陪我走上这一趟。最后再说一句,你们的胃口可真不小啊,我看了那个钱都有点心动了,而且看样子你们还打算收钱不办事,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差点就被人找上门了呢。”   “不错。”   于素铭轻轻拍掌,称赞道:“你也不完全没有用,配得上当清霁的堂弟。”   原本志得意满的王泽言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了下来,心中疯狂吐槽道。   “什么叫配得上是她的堂弟啊?”   “我之前有这么丢人吗?”   “你这明显是带着有色眼镜看我了啊!”   作者留言:   PS:晚上那章会是4k的,不出意料今天更8k。   另外推荐一下《兄长大人的镇守府》,群内大佬的书,写的挺不错的。    第一卷#第二十七章 无涯之于海角   “王姐姐,不知道你有些时候会不会产生一种感觉。”   叶笙箫伸手拈来一颗荔枝,漫不经心地剥开外皮,随意道:“这些着急在别人面前表现自己的男子,就像是还未开化的野蛮人一般粗鄙。”   王清霁沉默了一会,赞同道:“确实如此。”   沉默并不是因为这个问题需要思考,而是因为叶笙箫似乎不在意在她面前毁灭自己‘完美’的形象。   闺中密友,王清霁脑海里忽然间冒出了这四个字。   外面是刀剑之声,里头是无意之人。   “姐姐,吃上一颗?”   叶笙箫递了颗剥好的荔枝过来,轻笑道:“不沾酒,但这个总不会介意了吧?”   王清霁伸手接过了这颗荔枝,将其放入嘴中吃去果肉,说道:“自然是不会介意的,可你完全不在意外头的两人,没问题吗?”   做戏要做全套,一会儿那胜者过来时,总得要寒暄上一番的,这是叶笙箫无法避免的应酬。   “没问题的哩。”叶笙箫甚是不在意的回了句。   王清霁不太明白其中的逻辑,又不想询问为什么,也只能沉默不语了。   叶笙箫转了个话题,问道:“姐姐你怎么就想着去见那位七皇子了,按理说,他不可能是那位‘幕后黑手’吧?”   两人这一趟出门,正是为了赴七皇子摆下的宴席。   江城这幅局面是很多人都不想看到的,自然也就有人打算站出来解决这个事情。   赵羽乃天潢贵胄之尊,又名列雏凤第五,无论是从身份还是实力上来考量,他都是一个极好的牵头人。   虽然是这样说,但实际上赏脸的人却不多,雏凤前十除开赵羽之外,只有叶笙箫接受了邀请,其他人要不是婉拒,要不就是直接没有回答。   换句话说,从受邀人员上考量,这个宴席并没有多高的规格。   “确实,他没有理由是那个人。”王清霁点了点头。   这位七皇子赵羽,修的是麓山书院的浩然经,走的是光明磊落路,没有任何理由动手做出这么一番事情。   “那么……”   叶笙箫微微蹙起了眉头,眼眸流转不休,思考道:“今晚来的人,有排在第十一的左丘离渊,还有第十四的散人陈若云,与第十七的江白璇,其余人都是二十打后了。”   她一一说出了今晚的来者,最后对上了王清霁的双眼,不解道:“好像,都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呢。”   “左丘家的势力扎根于东北,在西南一带没有什么影响力,不存在这个基础。”   “陈若云就更不用说了,他是最没有嫌疑的一个人。”   “江白璇来自于长江剑堂,倒是有上那么一分的可能性,然而长江剑堂说到底还是做生意的地方,从利益出发也说不过去。”   三言两语间,叶笙箫便主动将这三人简单分析了一遍。   “那外面那人呢?”   王清霁望了眼被帘布遮掩的地方,轻声道:“哀牢刀宗的首徒,有这个能力和资本吧。”   闻言,叶笙箫不禁捂嘴轻笑,好一阵子才缓过来说道:“姐姐你不清楚,张元山这个人挺是单纯的,直来直去是对他最好的形容词,他没那些想法的。”   她顿了顿,神色忽然变得复杂了些。   “毕竟,我和他也勉强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对此还是有些信心的。”   “可是……”   王清霁忍不住看了眼叶笙箫,说道:“你俩的感情似乎很一般?”   以防万一,她没有用上‘很不好’这三个字。   叶笙箫脸上尽是无奈之色,轻叹道:“人总是会变的,元山他有着长辈庇护,自然能保持住那一份纯真。”   她将话至于此处,不再说下去,但其中的寂寥之意只要不是聋了瞎了,自然是能感受到的。   王清霁心中越发疑惑,脸上却是不动声色,轻声道:“改变见不得是一件坏事。”   这是一句劝慰的话。   “谢谢姐姐了。”   叶笙箫舒开了蹙着的秀眉,自语道:“若是我那个妹妹也懂些事就好了。”   对于这种家事,王清霁自然不置可否,保持着应该的沉默。   两人转开了话题,又是闲聊了好一阵,直至外头的刀剑声停歇,才停下了无谓的交谈。   不多时,便有一道沉厚的脚步声传入两人的耳中,随后是一道平稳中带着兴奋的声音:“叶妹,好久不见了,你也是去赴七皇子的宴席吗?”   他顿了顿,声音带上了些期待的意味。   “可否捎上我,一同前往?”   叶笙箫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头看向了王清霁,但见王清霁点头后,才拒绝道:“小妹车上已经有位好友同行了。”   车外的张元山明显愣住了,好一会都没有说话。   “晚上见不也一样吗?”叶笙箫及时出声劝慰道。   张元山似是落寞的叹了口气,应了声好,便是远去了。   车轮再次发出轱辘声,朝着目的地前行。   只不过因为被叫破了身份的缘故,马车的前方不可避免的来上了许多人,街道一时间变得拥挤起来,不少路人争先恐后想要一睹马车之后的万种风情。   然而这幅场面没有维持上多少,便有身穿锦袍的家丁赶到现场,十分礼貌的让围观的人群散开。   而在不远处的酒楼中,正有两位男子同席而坐,喝着陈年美酒,吃着佐酒小菜,看着街道上的那一幕。   “好大的牌面呀,魏兄有些什么感想不?”其中一位俊朗男子轻笑道。   名列雏凤第九的魏如是吃了口花生,淡然道:“且不提叶笙箫本就是姿容冠绝西南,仿若谪仙临尘。这一代神秀集中另外那几位的性格,不是古怪就是孤僻,叶笙箫毫无疑问是最正常的那一位了,受追捧难道不是正常的情况吗?”   俊朗男子玩味道:“若是离恨天那位于圣女听了你这话,不高兴之下说不定就是手起刀落,让你人头落地了。”   他举杯饮尽美酒,嘀咕道。   “虽然大家都被称之为邪魔外道,可离恨天就没看得起过咱两这种地方呢,什么离魂宗和无常道在人眼中就是个笑话罢了。”   “耻与为伍啊,耻与为伍啊!”   魏如是拿来酒壶给他倒满了酒水,平静说道:“徐俊,你倒是很大的怨气,可人家连江城都没有到呢,你这脾气发给我看干什么?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出气筒了?”   就在两人扯谈的此时,一阵大风忽然吹来,将车厢的帘布掀起了一角,露出了车厢之中的平凡人无缘得见的世家嫡女。   帘布的起落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罢了,可一直注意着车厢的两人已经将里头的风景收入了眼底之中。   那是一袭红衣拟嫁的叶笙箫温柔轻笑,素手剥去果皮,亲手递给旁人的场景。   “谁有这么大的面子?”   徐俊倒吸一口凉气,神色尽是不可置信:“那位七皇子追求了这么久叶笙箫都没这种待遇吧?”   两人对视沉默,许久之后心有灵犀道:   “要不跟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   宴会的地点是江城外的一处山庄。   山庄名叫胜暑,本乃前朝帝王避暑行宫,其中的富丽堂皇不需多余赘述,真正的点睛之笔反而是本朝太祖赵无涯的手笔。   传闻在那个群雄逐鹿的烽火末年,曾经有一位登临天人的神仙人物,得知当时已经取了天下大势的赵无涯在此养伤。   再是不知什么原因的影响之下,那人竟然抱着必死的决心,光明正大的硬闯胜暑山庄,势要将赵无涯击杀当场,使得天下素缟过半。   而那一战的结局当然是来者身死当场,然而赵无涯也负了难以挽回的重伤,直接导致了日后的陡然间撒手离去,让世家宗门再次群魔乱舞,霍乱世间。   据闻,当日那人距离击杀赵无涯已经是只有一步之遥了,然而那一步却是永远没有能够踏出去,空留遗憾。   那位立下辞剑城之名,高傲到不屑一切的挽剑池掌教,正是让那人无法踏出最后一步的原因所在。   剑起星奔万里诛。   从西北之巅挽剑阁递出的一剑,跨越了不知几许距离,在最关键的一刻赶到了胜暑山庄将那人击杀当场,留下了永远记载于剑道史上的巅峰一剑。   书上记载,在那一晚凡是剑光所过之处,便是昼夜颠倒,只要抬头望天便能看到恍若极光一般的绚丽景色。   在那空留遗憾的一战过后,便是两位天人于同年同日同时陨落。   挽剑池掌教陨落于剑光消逝之际,闯山之人死于无量剑光之下,死于赵无涯的身前一尺。   前人往事恩怨随风散去,其中究竟已经无法追寻清楚,只有那一口因剑光而成的大湖,确确实实的留在了世上,记载着这一段往事。   湖名海角,赵无涯亲口定下,取自于天涯海角之意。   两人到胜暑山庄之时,已经是入夜了。   在经过了一番接待之后,两人随着侍女的带领,登上了一艘停在海角湖旁的画船之上。   海角湖甚是宽广,不要说一艘画船,便是再多上十艘也不成问题。   此时两人离了侍女,并肩走向甲板之处,享受着晚风的吹拂。   “皇室之奢侈,世家终究不如。”叶笙箫一路走来,不禁生出些感叹。   “尽管是名义上的坐拥天下,可那终究是天下。”王清霁无谓道:“世家得以长存,也正是因为有着自己的不贪。”   从来只有千年的世家,而没有千年的王朝,就算有也早就不是当初的皇室了。   作为真正在这个世界传承了千年的王谢二家,便是得益于就算有过这样的念头,也没有做出这样的事情,才能够传承至今。   如今王谢二家在外人眼中已经差不多是一个整体了,能够在王家掌握实权的谢青莲,便是其中最有力的证据。   只可惜,如今王谢二家年轻一辈,抛除王清霁这个不稳定的因素,真正能拿得出手的只有一位名列第十五的谢道斐,远远不如上一辈俊杰层出不穷。   “姐姐说的是呢,日后我掌权之时,想的也是守住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就好了。”叶笙箫柔声应和道:“外面那些风吹雨打,闭门不见便好。”   王清霁微笑着摇头道:“总有人会认不清自己的。”   叶笙箫轻叹道:“所以,那些时候就需要动用些不太好看的手段了。”   “不择手段吗?”   王清霁转过了头,留了个侧颜给叶笙箫,淡然道:“作为必要时候的选择,倒也是无可厚非。”   叶笙箫听着这话不禁心生奇怪,那秀眉微微蹙起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她转开了话题,关心道:“姐姐你真的不介意吗?真这样子的话,一些恼人的麻烦是避不开的呢。”   这话自然不是乱说的。   此刻与叶笙箫共赴佳宴的王清霁,自然用的不是王清霁这么一个身份。   在还未进入江城的那些时日里头,王清霁为了之后方便行事,特地与家里进行了一番沟通,凭空伪造了一个不存在的人出来,就是为了今日这种不方便使用自己身份的场景。   “此刻的我是谢道轩,所以我不需要介意些什么。”王清霁带着温和的笑意回答道。   因为谢道轩是一个爱笑的人,所以王清霁自上船以来,便常常挂着温和的笑意。   说至此处,叶笙箫嘴角带笑的看了眼王清霁胸前,调笑道:“姐姐胸前也没有那些累赘,扮作这青衫仗剑温润公子,确实再是适合不过了。”   不得不说,叶笙箫确实是王清霁所见过身材最好的一位同龄人。再加上她的容颜本就不输王于二人,那生的恰到好处一分一毫不需削减的身体,更是让人心向神往。   但也正因此,狂蜂浪蝶不绝于身。   “笙箫妹妹,不知能够给余介绍一下这位是谁呢?”   无论是什么人,在看到自己追求已久的佳人和一位不认识的男子并肩而立,迎着晚风浅笑闲聊之时,都不可能完全保持着自己的平静。   两人依次转过了身子,看向不远处站着的赵羽,叶笙箫揖手说道:“见过殿下,这位是淮阳谢家来的一位哥哥,名唤谢道轩。”   王清霁也做了个礼,点头道:“不请自来,还望殿下见谅。”   赵羽看着神色从容自若的两人,那张俊俏的脸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沉默了一会便开口道:“谢贤弟能赏脸前来,余欢迎还来不及,何来见谅一说。”   不等王清霁回答,他又笑着说道:“离宴会开始还有着一段时间,余手上还有着些走不开的事情要处理,招呼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两人自是道了声无所谓。   说罢,赵羽才转身离开了甲板,带着一群婢女离去。   “这人的胸襟倒还是可以。”王清霁赞赏道。   比起她之前见到的赵无垢,赵羽实在说得上一句心性平和了,换做是那位失了一只手臂的赵无垢过来,恐怕已经在谋算着怎么让王清霁下不来台了。   叶笙箫微笑着点头道:“七殿下确实心胸了得,我与他相识两年以来,还未见他动过真怒,说是一位谦谦君子绝不会错的。”   “不过,我倒是有一件事情很在意呢。”   叶笙箫盯着王清霁的眼睛,将脸颊缓缓贴近了她的脸庞,粉唇微启。   “殿下刚才说有些走不开的事情要处理,就是于圣女今日一大早离去的原因吗?”   王清霁没有别开自己的眼睛,只是很矜持地后退了一步,淡然道:“或许吧,我一路与你相伴,也是不清楚的。”   叶笙箫泛起了一丝可人的笑意,转头迎向晚风,让没有被拘束着的三千青丝随风起舞。   “王姐姐你真是有趣。”   作者留言:   PS:感谢优子的刀片和万赏   如果我能做到的话,明天也会是8k吧,大概……   不过不要抱太大希望就是了    第一卷#第二十八章 何足道也   尽管有趣不有趣是叶笙箫自己内心产生的感觉,但王清霁审视自身的时候,是从来没觉得自己哪里是有趣的。   或许在旁人眼里,这就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吧。   “有趣吗?我不觉得。”   王清霁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回归真实面目,平静说道:“我只不过是一个生来便孤僻的人罢了,除了长得好看了些许和稍微有点天赋之外,不外如是。”   “说到底,我只不过是一个平凡人。”   叶笙箫听了这话,不禁生出了些别样的情绪,随后哑然失笑道:“哪有姐姐这样的自谦,若是姐姐你也算是个平凡人,那天底下还有算人的?”   这话到了最后,已经是恣意放纵至极了。   片刻沉默。   王清霁脸上重新挂起形式化的笑容,微微摇头提醒着叶笙箫注意自己的形象,轻笑道:“自然是有的,这世上的天才不是有很多吗?”   叶笙箫却是没有回答,反而唤来远处的下人,让其搬来案几与呈上美酒。   这些经过长年训练的下人反应十分迅速,眨眼间便将一张案几安放在甲板之上,又是呈上了陈年美酒,再是悄无声息的退至合适的地方,显然是有着不差的武道修为在身。   两人相对而坐,叶笙箫取来酒壶为自己满上了杯酒,举杯一饮而尽,丝毫不在意唇边酒水滑落,直入胸前沟壑。   一阵痛饮。   “那么,在谢哥哥看来这世上年轻一辈之中,谁称得上一声天纵之才呢?”   就算是此时此刻,叶笙箫也没有忘记此时的王清霁是谢道轩。   “挽剑池首徒,苏言。”   王清霁拿过酒壶也为自己到了杯酒,正色道:“负剑独行行千九里,无有一败。手中一柄重楼木剑,所过之处唯有灰烬。无可置疑的当世年轻一辈剑道第一人,未来挽剑池的扛鼎之人,天人可望。”   “不过是个可悲之人。”   叶笙箫还以笑意,肆意至极的点评道:“苏言此人,无情无心唯剑,做到如此地步也只换来一个雏凤第二,不过徒然可笑可悲罢了。”   “道无迹钦定之人,陆九卿。”   王清霁举起酒杯轻抿一口,感受着喉中辛辣之感,心想这东西究竟哪里好喝了,为什么叶笙箫喝的如此畅快,带着心中的不解配合道:“端坐玄都三十年的掌教真人亲自下山收徒,来日道魔相通之时想必又是一尊未来的天人,如何?”   “不如何。”   叶笙箫轻笑着摇头道:“且不提那位掌教真人下山是为了清理门中叛逆,收陆九卿为徒只是顺手而为之。就如今来说,只要陆九卿还未真正去到玄都叩见那位掌教真人,这事便做不得数。”   “无常道之徐俊,离魂宗之魏如是两人呢?”   王清霁刻意略过了第五的赵羽和第七的晏紫,这两人都是出自于麓山书院,做些规避还是有必要的。   “邪魔外道,何足道也。”   叶笙箫仍是答的肆意妄为,简简单单的八个字便是无双傲气,仿佛这才是她藏于温婉之下的本性,一片柔情之下自是不屈傲骨。   “葬花谷之顾弃霜,得天独厚之人。”   王清霁凝目而视,那一袭胜血红裙随风轻舞,裙中人清丽如水,即使在张狂之中也不失优雅之色,那微微翘起的唇角更将其从容自信显露无遗。   于是,她便用着淡然地语气叙述道:“葬花谷凄清凋零之意,桃红樱白之美世间一绝,顾弃霜悟其真意,被视为葬花谷有史以来最杰出之传人。”   对此,叶笙箫只是还以没有丝毫情绪的三个字。   “不如我。”   这是令人无话可说的三个字,一切的傲气都回归到了平淡之中。   话至此处,王清霁心觉也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   事因即兴而起,那便随兴而去,何必再去深究。   叶笙箫见此也收敛起了自己的恣意妄为,露出了个平和的笑容,喝了口酒不再言语,享受着温柔的晚风。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刚才那一番毫无顾忌的话自然是被人听了去的,所以此刻便有人问道。   “叶姑娘这一番话倒是厉害的要紧,却不知自己是如何看自己的呢?”   叶笙箫放下了手中酒杯,循声望去,轻笑道:“我如何看自己,这与你有何干系?”   那是一位面相朴实的年轻人,他穿着的衣服虽是崭新,但深看之下便知是出自普通裁缝之手,与此地之富丽堂皇格格不入。   如此形象,只能是今日那唯一一位散修,陈若云了。   “我听闻叶姑娘向来是平和可亲,却不料今日见面之下截然不同,心里实在是疑惑的要紧。”陈若云微微讽刺道:“再说,既然点评了她人,为何不能点评一下自己呢?”   叶笙箫直接回过了头,不再留下一丝目光于陈若云,回以不屑的淡然道:“我与知心好友说些趣话,你若是安静地听个墙角那倒是算了,结果还要出来问我为什么。”   “真是个笑话,什么时候平和亲近就代表着我要给小偷脸皮?”   “而且,我怎么看待自己,轮得到你来问我吗?”   这话已经是直接到不给任何面子的程度了。   无论是谁听到这话心中大抵都不能毫无怒气,若是默默忍让,唾面自干的人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没有反抗的能力。   然而,陈若云并不是那些只能低眉顺眼的人。   “还请叶姑娘赐教一二。”   陈若云名列雏凤第十四,心中自然是有着一番不低于人的傲气,哪怕叶笙箫排名远远在他之上,也不能将他直接弯下腰身,所以他没有丝毫犹豫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就凭你。”   一般来说,这三个字应该是用反问的语气说出,但此刻的叶笙箫只是将其平淡叙来,就像是让位侍女倒杯酒那般理所应当。   叶笙箫终于是长身而起,然而她却没有走向陈若云,反倒是端着酒杯向前几步,只给身后的人留了个目眩的身影,口中语气因淡然而高傲。   “一招,留你尊严。”   此话一出,偌大的甲板上便只剩下了风声。   这莫名其妙的冲突早已经引起了许多人的注视,然而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出来做和稀泥,反倒是一致期待着。   原因倒是十分的简单。   叶笙箫那一番恣意轻狂的话已经将在场许多人都已经得罪了,在这艘画船之上的人除去赵羽之外,就没有一个人及得上她口中‘何足道也’的魏如是,这让他们心里如何能舒服。再说陈若云出身散修,本就与他们不是一路人,能自觉作为问路石站出来,这些人哪会阻止。   总而言之这两位对上,对围观的人来说甚是喜闻乐见了。   “呵呵,在下实在是佩服!”   陈若云看着那如血红衣的身影,忍不住笑了起来,怒极而颤声道:“一招,叶笙箫你未免也太过于自信了吧!”   对于这种愚蠢的话,以现在的叶笙箫自然是不会回答的。   “这一招名叫碎玉,你且接好了。”   陈若云一介散修,能走到今日这个地步,自然是机缘巧合之下得了前人的传承。   那是一位六十年前纵横大河以北的先天真境高手,其人以一手破极元掌立世,号称专破各种气兵功法,最后不知因何惹到了当时尚未登临天人的白河愁,被其追杀数百里之后,于渡过大河之际被白河愁一把铁枪穿心而过,陨落当场。   这一招碎玉,便是那位先天真境的高手最为得意的一招,自称天人之下独一份。   话音落下,陈若云便是一步踏出如同炮弹般冲向仍旧背对着他的叶笙箫,那短短数十米眨眼间已经被他轻易跨越过去。   此时的陈若云已经能清楚看到那藏于飞舞着的秀发之下的风景,洁白细腻的粉颈没有丝毫的瑕疵,足以称得上是醉人心神。   然而,陈若云在霎那间便收敛起了自己不该有的心思,聚精会神提起全身内力,汇聚在一只手掌之下,朝着叶笙箫后背拍落。   初看之时,这一掌没有任何外在的特别之处,完全不像是一位先天真境高手的得意招式,太过于简单和淳朴。   再看之时,却发现这一掌挥落之后,周遭的空气陡然凝固了起来,让人无法从中借取天地之力御敌。   “难道是真的大意了?”左丘舍离看着那即将落下的那一掌,心里甚是不解。   “啧啧,给她个教训也好。”江白璇嗤笑道:“就这傲气就差要冲上天去了,没人收拾还得了,我过来可不是为了受气的。”   虽说自古文人相轻,但女子嫉妒起来也是不输分毫。   然而,这一切的希望,都止步于一句话。   “只是这样吗?”叶笙箫的声音幽幽响起。   陈若云不知为何停下了自己即将拍落的手掌,身体不住剧烈颤抖,随后有鲜血从中滴落在甲板之上,染红了一片。   “你以为我那句‘何足道也’,是谁都配得上的?”   叶笙箫举杯饮尽,随后洒然转身,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一眼的陈若云。   鲜血随着长风飘洒一地。   明月之下,自是美不胜收。   作者留言:   PS:晚上的那章5k,明天更新可能会少一点,我要调整一下作息。    第一卷#第二十九章 心   对于这一幕,不会有任何人去多说些什么。   世界不曾温柔,对于落败者的下场,没有几个人会去关心。   尽管话是如此说,人也是如此想,但作为主人家的赵羽还是连忙放下了手中的事情,赶到甲板上处理这件事情,以免发生些更大的矛盾。   “谢过笙箫妹妹了。”   简单的处理过后,赵羽叹了口气不再将目光落在被抬走的陈若云身上,转头看向叶笙箫说道:“如此冒犯之下,没有下杀手,余甚是感激。”   他的神色甚是诚恳和无奈,看起来就像真的在感激叶笙箫一般。   叶笙箫还了一礼,微笑着摇头道:“说这话的人该是我。”   两人又是一阵寒暄,才结束了这听来便生厌的对话,将话题转入正事之中:“即已至此,那便开始吧。”   听了这话,那身后一直待命的人便立刻退了下去,不多时这艘富丽堂皇的画船便泛于湖上,为海角湖荡起波澜。   觥筹交错之间,尽是欢声笑语。   “我还是第一次这种待遇呢。”   叶笙箫看着场中你来我往好不热闹的众人,对比之下明明坐在左方一席的两人却是清清冷冷,她不由得轻笑道:“以往从未试过如此的清静。”   显然是因为刚才的狠下辣手。   王清霁泛起一丝笑意,低头看着杯中酒水,平静道:“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刚才叶笙箫确实没有下死手,然而那鲜血飞舞的场景,断然是她为了‘美’而刻意营造出来的一幕。   “其实不哩。”   叶笙箫出乎意料的否认了句,然后解释道:“动手的时候不是为了现在的结果,只是单纯想要看一些很美好的画面,仅此而已。”   王清霁不由得沉默了起来,微微抬头用眼角余光看着叶笙箫那光彩夺目无可挑剔的面孔,心里终于确定自己是无法理解叶笙箫脑子里真正的想法了。   伶人有千面,面面皆真实。   于是她便在沉默之后开口道:“有时候,我确实很难理解你的想法,甚至可以说是无法理解。”   “有这么困难吗?”   叶笙箫蹙起秀眉,讶异道:“我还以为自己的心思很单纯好懂呢?”   这话的声音没有和之前一般刻意收敛,在场众人又是有着武道修为在身,自然是把这话收入耳中,于是那些交错着的觥筹在同一时间中停了霎那,随后才再次流转起来。   王清霁自然也是无言以对,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能让自己哑口无言的人,叶笙箫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或许比于素铭更适合魔女这一名号。   毫不在意的将自己过去的形象丢却,绝不可能是因为遇到了‘喜欢’的人,其背后必然是有着不可告人的图谋。   难道说……自己的目标是她,而她也有着一个目标,那个目标很可能就是自己?那么她接近自己是为了取得什么呢?   复杂的念头在王清霁脑海之中飞逝而过,虽然不能确定这个猜想是否真实,但此刻的她已经留下了一丝防备。   不等王清霁继续思考下去,便有一人抱着万分复杂难言的心情走了过来,那人名叫陈元山。   “叶妹,这位是?”他问着与刚才赵羽同出一辙的话。   叶笙箫自然也是以同样的话回答,且面若桃花不胜娇艳。   于是陈元山便怔住了,随后他眨了眨眼,转过头朝着王清霁问道:“不知谢公子有兴趣和我喝上几杯吗?”   他的话音里头很是温和,王清霁没有听出丝毫的恶意与针对,只有淡淡的忧伤与落寞。   王清霁本想拒绝,然而又发现这可能是一个了解叶笙箫的机会,便点头答应了这事情与陈元山一同离开了这热闹的宴席,来到了过道之中。   “想不到啊……”   陈元山眉宇间的落寞不再掩饰,狠狠给自己灌了一口酒,随后又是剧烈的咳嗽起来,便依靠在护栏处垂下头看着那波光粼粼的湖水,说道:“我真没想到这一幕会来的如此的突然,完全没有接受的余地。”   王清霁不是很懂他的意思,也不想纠缠在这种毫无意义的话题之上,可她大抵也是没有劝说的资格,因为那在旁人听来只不过是胜利者故作怜悯的嘲讽罢了。   “叶妹她自小便外柔内刚,尽管待人从来都是三月春风那般沁人心脾,可从来与男子保持着得当的距离,就连我这个一起长大的人也没有几次同席而坐的待遇。”   因为我不是男的,王清霁心里闪过了这句话,然而说出口的却是另外一句话:“嗯?笙箫妹妹很是平和近人吧?”   “或许吧……”   陈元山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没有说些什么。   “此话何解?”王清霁却是不打算放过陈元山。   陈元山抬起头,看向面貌丰神俊秀的王清霁,又是灌了自己一口酒,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没些什么,我发个牢骚罢了,叶妹她是很好的一个人,如果真的在一起了,你要好好珍惜。”   王清霁怔了一下,贝齿轻咬下唇,秀眉忍不住蹙了起来,正色道:“既然你抱着这样的希望,那就应该说些该说的话,而不是像个窝囊废一般借酒消愁。”   言罢,王清霁直接伸手夺过了陈元山手中的酒壶,将那价值千金的美酒尽数挥洒于湖水之中,赐湖中明月于酒。   陈元山傻楞着看向面色严肃的王清霁,许久都没有动作,直到后面传来叶笙箫的声音时,他才回过神来,紧接着便是头也不回地远走他方。   “我听到了呢。”   叶笙箫款款而来,目光温柔地看着湖中醉酒之月,轻声道:“姐姐,你应该觉得我很奇怪吧?”   王清霁默然不语。   她刚才竟然没有察觉到叶笙箫的到来,这是很不寻常的一件事情,尽管刚才她并没有太过留神身边,但毫无疑问的是叶笙箫的实力远远不是她所表现出来的那般简单。   “这里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不如我们上去?”叶笙箫指了指上方。   王清霁没有拒绝的意思,于是两人便轻而易举的登上了画船之顶。   夜空之下,两人并肩而立,没有些繁杂的吵闹声,也没有让人目眩神迷的各色灯火,有的只是这一方天地。   秋风,大湖,明月。   “对不起。”   叶笙箫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仿佛数不清的烦恼一般说道:“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压力吧,唐突到姐姐你实在是过意不去了。”   王清霁很是诚实的点头道:“确实是让我受宠若惊了。”   叶笙箫盯着她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看不出来呢。”   声音有些婉转,更多的是调皮。   “你可知,我深信一句话。”   王清霁看着身旁女子的绝色姿容,认真说道:“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她别开了头,抬头望月,声音变得虚无缥缈了起来:“如你这般傲气之人,为什么对我的态度来的如此特别,这是很让人费解的事情,你说是吗?”   “姐姐说的自然不错,这确实是一件让人十分费解的事情。”叶笙箫笑着点头承认道,说罢似是不胜凉风般将自身衣裳紧了紧,随后笑容渐渐敛去,神色变作了追忆与思怀,平静道:“因果因果,无因岂有果。这世上自然不会有些什么无缘无故,哪怕说是擦肩而过也好,那总归是个理由。”   “我对你特别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呀。”   她的脸上重新浮现了个梨涡,笑容天真烂漫。   “我累了,我已经累了,我真的是累了,仅此而已。”   “那些人呀,要不就是窥视着我的身体,要不就是窥视着我的家世。种种皆欲望,眼眼尽非分,让人不得清静,所以我就想要些纯粹的东西。”   王清霁低头静静看着叶笙箫,看着她那血色衣裙随风起舞,看着她胸前的白腻沟壑,看着她那双艳丽而迷人的双腿,在很短暂的沉默过后反驳道:“这不是你刻意而为之吗?而且陈元山并非那样的人。”   在刚才那短暂的交流,王清霁可以确定陈元山是一位真正的老实善良人。   为喜欢的人欢喜而欢喜,为喜欢的人忧虑而忧虑。   因喜欢的人远去而悲伤,却独自吞下苦果行祝福。   “可他不是一个适合的人。”   叶笙箫迎上了王清霁的目光,温柔道:“我这位青梅竹马练的虽然是刀,却没有刀者之霸气,反而练出了细雨清风。强行走到一起不过是件祸事,我与他又没有任何的仇与怨,何必为他带来些灾祸呢?”   “至于这身红裙只不过我穿习惯了,爱上了,便不愿去改。至于旁人如何看,与我有些什么干系呢?我平日笑容相对早就心生厌烦了,难道还不能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吗?”   她的语气不知因何而温柔,但毫无疑问这娓娓道来的话,都是源自于内心之中的情绪,没有参杂任何的其他。   “可是……”   王清霁移开了自己的目光,去到那水中月之上,然而画船带起的波澜将那缺了些的明月搅的翻滚不已平白失了兴致,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一般。   “那仍旧不足够,毕竟我们相识太短,而你的理由太过于浅薄无力了。”   叶笙箫怔了下,片刻的哑然之后,轻笑着问道:“姐姐,你其实在怀疑那个幕后黑手是我,对吧?”   王清霁闻言沉默了起来,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说道:“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我比较敏感吧?”叶笙箫先是随口扯了个理由,旋即又解释道:“而且我最近确实有些太奇怪了啊,你怀疑我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如果是你的话,你现在是要承认了?”王清霁随意反问道。   “让我想想……”   叶笙箫竟露出了苦思的神色,仿若自语道:“假若那事真的是我做的,姐姐你打算如何处置我呢?”   不等王清霁给出答复,她又问道:“要是我说那件事不是我做的,并且可以证明我的清白,那么姐姐你可以对我放下戒心?”   王清霁沉思片刻,认真答道:“如果真的是你做的,那么请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然后接下我一剑,便是两清;就算不是你做的,并且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但我仍旧无法对你放下戒心,因为你的人太过于奇怪了。”   “奇怪?”叶笙箫眼中浮现起好奇之色,然后又是以左手食指抵住了下巴轻轻揉动,蹙眉问道:“为什么说我是个太过于奇怪的人呢?”   说完这话后,她又极为认真地补充道:“请不要用直觉和敏感来回答我这个问题。”   对比起刚才从她口中说出的话,这毫无疑问称得上是不讲道理的。   所以王清霁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最后笑了起来,那清脆的笑声徘徊在夜空之中,许久之后笑意才是敛去,然后她答非所问道:“我刚才为什么笑?”   “不知道。”叶笙箫诚实回答道。   “不知道。”王清霁也诚然答道。   气氛陷入古怪的沉默之中。   “既然你我都不知道,那是否证明一些事情是不能去强求理由的?”王清霁再问道。   叶笙箫听了这话沉默了片刻,紧接着便是笑了起来,说道:“姐姐,你不懂人心吧?”   话的意思太过于直白,已经无须多余的解释了。   “我很好奇哦。”   叶笙箫仍旧是微笑着说道:“我究竟有些什么迷人的地方,让姐姐你对我有着如此戒心,又不肯直接离去,请问姐姐你能告诉我吗?”   “我们之间为什么不可坦诚相见呢?”   王清霁终于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盯着她的眼睛说道:“因为我不敢确定哪一个你是真的,哪一个你是假的,所以我觉得自己会被欺骗,所以我们之间不存在真正的坦诚相对。”   话到了这里,已经不需要再添上任何多余的掩饰了,那些不过是毫无用处的累赘罢了。   “你相信心吗?”叶笙箫忽然问了句无关的话。   “我不明白。”王清霁如是答道。   “人或许有一千个不同的面目,但这些归根到底都是源自于内心,由心创造出来的一切。”叶笙箫如此解释道:“只要你确定了我此刻的内心是真实的,那么此刻的我当然也就是真实的。”   王清霁摇头道:“可我不知道如何确定你的内心是否真实,我并没有那样的本事。”   “先试一下,说不定就知道了呢?”   叶笙箫在忽然间拉起了王清霁的右手,用极快的速度将其按在了自己那白腻之处,随后那平静的心脏跳动声准确地通过掌心来到了王清霁的耳中。   “我不明白。”   没有任何的迟疑,仍旧保持着冷静的王清霁在瞬息间便抽回了自己的手,但掌心之上依旧残留着一股温润的触感,她面不改色地问道:“你是在戏弄我吗?”   因为面无表情,所以这话十分严肃,严肃之中杀意一闪而过。   叶笙箫很认真地摇了摇头,说道:“没有,这就是我的想法。”   王清霁嗤笑道:“难道你平时都是这样让别人确定你没有说假话的?”   叶笙箫眨了眨眼,不解道:“以我的傲气与地位,谁人有资格让我这样做,姐姐你是毋庸置疑的第一个。”   王清霁用着比湖中水更冷的声音说道:“可我不喜欢。”   尽管少女有着万种醉人的风情,有着她远远不及的卓越身姿,更是自动做成的这一件事情。   可她就是不喜欢,不因为谁而不喜欢,仅仅是源自于内心的不喜欢。   叶笙箫轻笑着转开了话题,问道:“所以,姐姐你听到了我的心跳声了吗?”   王清霁将内心的思绪冷静下来,答道:“那不存在任何的意义。”   这话仍旧带着无法抹去的讽刺意味,那是嘲笑中带着不屑,其中混杂的复杂情绪更是不可胜数。   “你心乱了呢。”   叶笙箫看着这样的王清霁,终是轻叹了一声感慨道:“没想到姐姐你的心境居然会因此而凌乱,完全超乎了我想象之中的在意呢。”   她将身体微微贴近,轻声道:“我和姐姐不过都是女子身,何必如此在意这些呢?难道说是因为于圣女吗?”   王清霁沉默不语。   叶笙箫的话仍在继续着:“我觉得大概不是的,姐姐你不会因为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而在意,你只是很单纯的不喜欢这种完全超出自己预料的事情吧?”   “就像你和白玄一订下的婚约那般,即使离家出走也要反抗这种事情,是因为姐姐你的追求就是将自己的人生完完全全的掌握住,我说的对吗?”   这段出自于叶笙箫口中的话,没有丝毫的错漏之处,确实是王清霁内心之中最为真实的想法。   所以,王清霁很是认真地问道:“你为什么如此了解我?”   “那自然是因为我很认真地去了解你了呀。”   叶笙箫梨窝浅浅,月光落在其中分外温柔,于是她以温柔回应:“事情回到了最初的起点,我对你特别的原因是我很认真地去了解了你是怎样的人,因为我在心中了解你是怎样的人,所以我无法不对你产生特别的情绪和待遇。”   “这个解释,请问满意吗?”   王清霁沉默无语,不做回答。   不做回答的原因有很多个,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已经不想再耗费任何的心力去分辨叶笙箫的话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了。   伶人千面,面面真实。   她做不到揭开那张面具,去看那面具之下的心,所以只能够回以沉默。   作者留言:   PS:今天本来预想的是6k就算了,毕竟这一章有一个我觉得断章会显得很完美的地方,但是吃了小鸟游美羽大佬的万赏之后只能放弃了,现在想来还是有些不可避免的心疼。   但是不管怎样,还是求一个票吧,毕竟连续好几天爆肝了,这票求的理直气壮啊。   最后,麻烦给我一个书客良心的标签。    第一卷#第三十章 既是相见,如何相忘   在此之前,叶笙箫从没有想到过会走到这种奇妙的境地之中。   不可否认她确实对王清霁有着好奇心,但那绝不至于让她做出这种将近于投怀送抱的行径,更不至于让一只陌生的手触及她的骄傲所在。   尽管那手很是柔软和温暖,手的主人也足以配得上这一切,可她仍旧不会产生任何美妙的感觉。   叶笙箫甚至觉得走到这种境地是谁都没有考虑过的一种情况。   在最初的那一刻,也就是叶笙箫接到了离恨天拜帖的那一瞬间,她便已经生出了这件事情将会脱出自己掌控的感觉。   人只要生出了一种糟糕的预感,那么事情很大程度便会朝着那一个方向所发展,这次也自然不出意外。   在她原本的想法之中,取得那张名为伶人的面具,完全是可以循序渐进,不着痕迹的。然而,叶笙箫终究是没有想到,王清霁来江城真正的目的是她,而在她真正确定这一个事实的时候一切都晚上了一步。   一步之遥,一切的美好设想也都化作了泡影。   徒然抱怨不是她的做法,所以她才会如此急进地发生了刚才的这些事情。   因为她已经确定就算自己证明了‘清白’,本身怀着对她目的的王清霁也是不会放下戒心,让她成为屈指可数的朋友之一,所以她必须要兵行险著才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至于王清霁的目的是什么,到了现在她自然也是猜到了,不过就是她身在的白玉京罢了。   现在唯一的优势,大概就是她猜到了王清霁想知道些什么,王清霁却仍旧苦恼着她想要些什么,而她想要的那样东西却那般的不起眼。   那么,王清霁想要了解的白玉京神秘吗?   大抵称得上神秘两字的。   尽管白玉京是因为一场奇妙境遇而聚集到一起的人成立的组织,但它本身并不能代表那一种奇妙的境遇的。   而洪流便是这样的一个例子,他之所以穷尽一生都没有离开西南,便是因为他发现了白玉京的存在,并且和其中一些人产生了冲突,所以才想要低调的踏入天人之境,取得足以自保的能力。   不过天人哪里是如此轻易的闭门造车就能达成的,哪怕是明光陆真这等天纵之才也是经历了心劫,走到了圆满的境界之中,再是依靠着与上一代剑圣的生死一战才成功踏出了那一步,若不是有着夜墨教主莫雨仇最后的馈赠,陆真也不过是陨落的结局罢了。   两个剑客的生死之战,从来就没有什么谦让一说。   而妄想天开的洪流,下场自然是可悲又可笑的悄然死去了。   不过,洪流实在是一位很小心的人,所以白玉京那些人直到不久之前,才终于确定了这一件事情,然后就让拥有着地利的她去处理了。   然而事情出乎意料的失败了,失败原因是突然到来的王清霁和于素铭。   对于这个结果她自然是不开心的。   就在这个结果的不久之后,白玉京当中一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却是亲自写下了一封信,给她带来了一个消息。   信上的内容十分简单:余熙钰曾经佩戴过的那一张伶人面具在王清霁的手中,而她需要拿回那张面具。   然后,事情便来到了现在这个境地之中了。   此刻不仅仅是王清霁心烦意乱,少女的那高耸之下的心同样也是不平静的,只不过她在听到了王清霁询问陈元山那句话时,心里就做了些准备,而且平日她也习惯了将一切埋藏在内心当中,所以才看不出丝毫的破绽罢了。   说到底,这事情她也是第一次做,高傲如她,内心很难不产生些不该有的波动。   许久之后。   叶笙箫将心里诸多念头一一平复,看着仍旧沉默着的王清霁,脸上便泛起了个笑容,莞尔道:“想来姐姐你一时半刻也是不会相信我了,那便到这里吧,再说也只不过是徒然而已。”   没有立刻的回答,王清霁闭上双眼,轻叹了一口气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才说道:“很抱歉,我无法分辨出那个才是真正你,所以我只好一个都不去相信。”   叶笙箫闻言竟笑了出来,美目流转,微微摇头道:“其实也不是一个都不信吧,我那不可一世的傲气模样,你不是已经记在心里头了吗?”   说至此处,她抿了抿嘴湿润了粉唇,稍微凑近了王清霁的耳边,低声正色道:“那的确是真的我哦,你也是第一个触碰我‘心’的人哩。”   叶笙箫仍旧不能轻易地将此事忘却。   王清霁重新睁开双眼,将心中一应情绪收拾干净,语气平静道:“回去吧,我们离开的已经够久了,想必下面的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那么……我们要装成闹翻的样子吗?”风情动人的少女轻笑着问道。   王清霁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只有声音随风而至。   “随你。”   ……   两人这一趟离开的时间实在不短。   原本热闹着的场面,在两人回来之时已经冷却了下去,各自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之中,只有很细微的说话声。   这幅安静的场面,似乎是有些什么事情要说?   两人的回归自然引来了各色各样的打量,然而叶笙箫那时的余威尚未淡去,他们只敢用目光来打量两人,没有发出任何质疑的声音,毕竟没有人希望成为下一个陈若云。   “好了,辛苦诸位了。”   赵羽看到两人正式入座,便扫了在场神色不一的年轻俊杰们,正色道:“如今人都到齐,余也有些话想和诸位叙说一二。”   “今日诸位前来的原因不外乎两个,帝魔宗以大欺小和陆九卿一事罢了。以陆九卿和苏言的脚力来说,到来还有着一段不短的时间,所以余就先谈一下关于帝魔宗的事情吧。”   说到这里,他露出了个满意的笑容。   “在不久之前,余得到了个好消息,那名列雏凤第十三帝魔宗的单寒,秘密潜入江城失败,此刻已经被关押在六扇门当中。”   赵羽将话题停在了这里。   在场除却叶笙箫外,身份最高的左丘舍离心领神会地出声问道:“以帝魔宗之行事,单寒是被谁发现,又是被谁制服了?再说,这会不会彻底激怒帝魔宗,让其行事更加肆无忌惮?”   赵羽闻言却是将目光放在了王清霁的身上,微笑说道:“王谢二家,既然这里有位谢公子到了,那城里自然也有位王公子。正是那位王公子察觉出来的帝魔宗阴谋诡计,又将单寒亲自扣押到六扇门当中。至于帝魔宗,余可以保证肃雨君不会再嚣张上多久了。”   “王公子?”   江白璇蹙眉道:“我可不记得王家这一代有哪一位公子排在了十三之上,还能够直接制服单寒,换那位王大小姐出手我倒是相信。”说到这里,她的脸色沉了下去,认真道:“我曾在机缘巧合之下与单寒交过一次手,若不是发生了些事情,我恐怕已经死在了他的手中。”   赵羽沉默片刻后,笑着说道:“关于其中详细,余现在还无法和诸位说清楚,不过此事确凿无比。”   众人不禁陷入了沉思当中,思考着到底是谁人出手,才能将单寒生擒。   叶笙箫微微转头看向王清霁,幽声说道:“原来于圣女今天一大早冒雨出门,是为了抓只偷跑进来的硕鼠呢,王公子还真的是厉害呀。”   “帝魔宗终究是要解决的事情。”王清霁神色淡然道。   “接下来又要说些无聊的废话了呢。”叶笙箫没有接下话题,反而是抱怨了句。   王清霁觉得这话很是无谓,所以没有回答。   叶笙箫也不介意,仍自轻笑着说道:“最后不出意料还是要问下这些人的想法,不过估计也没有几个有胆量去直面陆九卿和苏言了吧。”   今日叶笙箫动手的一幕,大约是让在座的人都明白了人与人的差距到底有多大了。   “那你呢?”王清霁忽然问道。   “不知道哩。”   叶笙箫笑容极为真诚,她在细想片刻后看似认真地答道:“或许,我能和陆九卿过一两招吧,大约是打不过的。”   “至于苏言,虽然我觉得他可怜又可悲,但是必须承认除去你之外,他先天之下无敌手,我远远不及呢。”   然后,她的笑容变得玩味了起来,声音多上了些不自然的情绪。   “不过于圣女的话,我倒是想交手试试呢。”   王清霁听着她这明显不太自然的话,心里不禁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仔细回味了数次这句话,最后心里暗叹一声,随意问道:“那我呢?”   叶笙箫怔了下,拿起酒樽轻抿一口,失笑道:“我在想……如果你不高兴了,非要送我一剑,我能不能活得下来的事情呢。”   “我是一位讲道理的人。”王清霁认真说道。   “可是你对我就不讲道理哩。”叶笙箫莞尔道。   “原因在你,而不在我。”王清霁平静道。   “所以啊……此刻的我心里不太好受呢。”叶笙箫轻笑一声,低眉看了眼自己的‘心’,又将目光放到了王清霁的身上,低声道:“看着你现在的模样,总感觉自己就像是被糟蹋了的女子一样呢。”   王清霁沉默了片刻,淡然道:“你好像很喜欢开这些玩笑?”   叶笙箫眉头一挑,似是好奇道:“若是你不喜欢的话,我也可以很端庄的哦,毕竟那事情我熟悉的很,不会让你失望的。”   “毫无意义。”   王清霁无视了叶笙箫的目光,直言道:“你说这些话是想再次扰乱我的情绪吗?那你大抵是要失望的。”   “你又想错了,确实是不懂人心呢。”叶笙箫幽幽叹息一声,没有解释。   王清霁竟也叹了一声,拿起酒樽灌了自己一口,让辛辣的感觉将一切凌乱的思绪灭杀干净,随后沉默不语。   唯有静心,才能将这一切事情梳理清楚,防止自己再次犯下不应该的错误。   于是,两人便像是你来我往的喝着酒,却没有说上任何的一句话。   这幅奇特的画面自然被其他人注意到了,那些人难免生出了许多好奇的心思,忍不住去猜测刚才出去的那些时间当中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才会变成现在这么一个样子。   作为主人家的赵羽自然无法做到视而不见,在短暂的思考过后,他停下了场中的喧嚣,展开了下一个话题:“虽说,陆九卿一事还有着段时间,但未雨绸缪并不过分,余想问一下在座的诸位有些什么想法吗?”   此言一出,满场死寂。   他没有理会,仍旧自言自语说下去:“当然,余不是让诸位去直面那两人的剑锋,毕竟余也曾与陆九卿交过手,知晓他的厉害。而苏言的木剑,更是举世无双。”说至此处他忽然停了下来,颇有趣味的看了眼叶笙箫,再说道:“然而余得到了个消息,这两位已经受了不轻的伤。”   “不轻的伤?就算是排在第一的那位王大小姐也未必能胜过他们联手吧。”一位坐在角落的人疑惑道。   “你说的不错。”赵羽点头道:“所以伤了他们的人,并不是这一辈的人,而是一位不知道因为些什么原因,而对他们动手的先天。”   他的语气忽然沉重了许多。   “所以,他们二人付出了将近重伤的代价,才活了下来。”   再是一片寂静。   左丘舍离脸色沉重的移开了手中酒樽,颤声问道:“那位先天死了?”   “不错,死了。”赵羽叹了一声,感慨道:“余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如你们一般震惊,乃至于不敢相信,可事实便是如此。”   江白璇立刻问出了众人所关心的问题:“那么,他们伤的有多重?无法轻易解决?”   赵羽却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将目光放在了旁观许久的叶笙箫身上,他看着那一袭如血红衣心中滋味复杂,轻声道:“笙箫妹妹,不知你要如何处理呢?”   “嗯?”   叶笙箫放下了手中酒杯,对上赵羽的目光,蹙眉道:“是我那位妹妹吗?”   在座众人不禁心生好奇。   “令妹自幼拜在方神医门下,深得其医术精髓且宅心仁厚,而且苏言曾经与令妹有过一些交集……”话至此处已然明了,也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   叶笙箫看着沉默着的众人,忽地笑了起来,巧笑倩兮:“如果梓然她决心要为苏言援手,那我身为姐姐的当然是支持她,有恩须报,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错。”   赵羽叹道:“既然如此……好吧。”   自此,再无热闹之迹象,一场好宴潦草收场。   ……   夜已深,月也黑,唯有说不上明亮的星光仍旧不离不去。   两人坐上了来时的马车,并没有为了安全,而选择留宿在胜暑山庄。   马蹄声,车轮轱辘声,秋夜的风声,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   “其实,你可以直接问我的。”   叶笙箫忽然打破了平静,用温柔得让人心生宁静的嗓音说道:“我不知道你究竟为了些什么而这样对我,可若是你想要的东西是我所拥有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呢?”   “事情到了最后,也还是要关系到我的身上,不是吗?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放开来说,让彼此不要生出那么多无谓的猜测。”   王清霁沉吟了一下,反问道:“那你要的是什么?”   “我说了姐姐你就相信吗?”   叶笙箫眨了眨眼睛,脸上并无笑意,平静叙说道:“我说些什么你都不会愿意相信的吧,譬如我想要的是姐姐你的心意,这个你相信吗?”   王清霁转过头去,看向车窗外的星空,不作任何的回答。   于是,她再说道:“是的,你不会相信我的话,因为我说什么都是在你心里头都是假的,所以你到最后那一刻要怎么来确定从我口中得到的是真相呢?”   这话的意思,她是在承认自己是白玉京的人吗……这个想法在王清霁心中一闪而过,让她不由得蹙起眉头,去思考叶笙箫用意何在。   叶笙箫不在乎她究竟怎么想,继续以温柔说道:“我想了很久,我所拥有的这一切外物,你大抵都是不需要,又或者说是瞧不上眼的吧,所以剩下的可能只有你想从我口中听到一些话了,我说错了吗?”   “毕竟,你想要得到的,总不会是我这个人吧,要真是这样的话,我会很苦恼的呢。”   话至此处,她轻笑一声,笑声如风铃般悦耳,连秋夜的寂寥感也淡去了不少。   王清霁终于开口道:“我发现自己来找你确实是一个错误,或许这是我人生至今为止遇上过第二糟糕的事情。”   “所以,姐姐你要离开这里,从此你我相忘于江湖之中?”叶笙箫的声音带上了些舍不得的意味,感慨道:“既是相见,如何相忘。”   王清霁不相信此刻她显露于表的情绪,所以仍旧保持着充分的冷静,问道:“那你想要的究竟是些什么?”   她再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所以也就变得格外的郑重。   “我想要的是什么吗……”   叶笙箫忽地将自己的身子移到了依着窗边的王清霁身旁,她温柔地将自己靠在了她的肩背,完全放空了自己的身心,任由王清霁的剑指抵在她的腹中。   若是如此,不久之后,香消玉殒。   鲜血从中溢出,留下最为动人的唇妆,以及虚弱到断断续续却充满真实的声音。   “现在……相信我的话了吗?”   她无视了所有的伤痛,秀眉舒展着,没有一丝因痛苦而升起的紧蹙,是那么的动人。   “只要你认真地抱我一下……我就告诉你,我究竟要的是什么。”   “好吗?”   作者留言:   PS:很抱歉,今天应该只有这一章5k的了,比单章答应的少了一千字,这个月会找时间补回来的。   另外简介虽然改成了本章的标题,但不代表作者本人任何的立场,还请放心。   至于改的原因倒是很简单,单纯就是我想改很久,没有其他任何的理由。    第一卷#第三十一章 不疯魔不成活   “好吗?”   这是一个注定无法得到回答的问题,王清霁既是不屑也是不愿意回答这种问题,因为她的答案绝不会有第二个。   所以,结局只能是叶笙箫就这样死去。   那是一副很美好的画面,她死在了王清霁的肩旁上,死去的时候脸上仍旧带着笑意,嘴角的鲜红落在了白皙之上,风华不减分毫。   如果没有发生意外的话,这毫无疑问就是叶笙箫的结局。杀死一个心怀不轨的人,对王清霁来说心里不会存在任何的犹豫。   但最终叶笙箫还是没有能这么轻易寻常的死去,不过她活下来的原因并不是她退缩了,而是有两位不速之客说出了两句很儿戏的话。   不知何时,两位长得不错的年轻人出现在马车之前,一左一右。   一位黑色衣服的年轻人用平淡到死水一般的声音,说道:“此山是我开。”   另外一位长得有些跳脱的青年穿着的是讲究的衣裳,说话的语气却是十分欢乐:“此树是我栽。”   而后,两道声音合为一体。   “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声音落下之际,这位跟随了叶笙箫许久的车夫便已经干净利落的死去,鲜血飞溅染红了车帘。   车夫的死因是一道来去无常的剑光,在瞬息间划破了夜空,所带起的鲜血。   剑光消逝于夜空之后,则是一柄黑色的青龙戟以力破千军之势轰然挥下。   名贵到价值千金的木材并不能让这柄无情的青龙戟稍微停下那么一瞬间,碎木纷飞之际魏如是已经看到了车厢中的那两个人。   叶笙箫正依靠在一位温润公子的肩背,她的气息薄弱到奄奄一息,嘴角胸前皆是鲜艳的血迹。   没等魏如是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他眼中那位温润公子便伸出了两根手指,十分随意的迎向了那柄全力以赴的青龙戟。   二指微微分开,然后轻轻一合。   然后,一切便停在了那里。   王清霁很不开心的感受着肩背处的温柔,那只原本将要杀死叶笙箫的剑指,轻而易举的将魏如是的全力一击拦了下来,她收回了与叶笙箫对视的目光,微微抬起头看向留在了空中的魏如是,冷声道:   “我已经很烦了,你们这是在找死。”   紫光一闪,远远超过魏如是想象的强横内力随着青龙戟作为桥梁,直接冲击在握戟之人的身上。   只不过是一击,魏如是便口吐鲜血,整个人像是被一柄铁锤打在了胸膛,身体不由自主弯曲成弓,轰然远飞。   “你……”   徐俊面沉如水,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王清霁充满杀意的视线,强自冷静道:“请问是王大小姐吗?”   “这就是你的遗言?”   王清霁拨开了搂在她身上那无力的手,下了马车,缓步走向这个不认识的男子,垂落的右手手背三瓣莲花光芒正耀。   徐俊紧握着手中的剑,长叹道:“没想到心血来潮之下竟然撞破了这样的秘密,我和如是也是死的不冤了。”   王清霁忽然停下了脚步,回头望了眼叶笙箫,沉默片刻后说道:“你们如今还有一个活命的机会。”   “看到了这样的事情……居然还有机会活下来吗。”   徐俊脸上竟洒脱的出现了一丝苦笑,摇头叹道:“说吧,这次算我和如是撞到了铁板,认栽了,有什么要问的赶紧吧,希望你能守信就好。”   王清霁散去了自己的杀意,以示诚意道:“你们两个为什么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   “那是因为今天下午时候,我和如是在酒楼闲聊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叶笙箫为人亲手递食,好奇之下便跟了过来,毕竟赵羽追求了她足足三年都不曾听闻过有这种待遇。”徐俊认真解释道:“我和如是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直到刚才等到了你们两个出来。”   王清霁蹙起眉头,质疑道:“只是如此简单?你确定你们两个没有被人发现?”   徐俊耸了耸肩,坦然道:“赵羽大宴一事并没有特别去保密,我们两人的行事自然是小心又小心,自问一路上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就连动手的这个地方,也都是精心挑选了的。”   如今月光黯淡,只有星光闪耀,这条两旁皆山的偏僻官道确实是一个动手的好地方。   王清霁眉头皱的更深了,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犹豫,问道:“所以和她没有关系?”   “我们和她到底是哪里来的关系啊……”   徐俊再次叹了一声,那握剑的手也松了下来,甚至是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无奈道:“第一,我不知道你们两个有这种关系;第二,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以至于这样;第三,我若是知道车厢里头的人是你,我和如是也不会过来找死啊。”   “那你们过来就是为了看我是谁?”王清霁冷声问道。   徐俊十分诚实的点头道:“真的就是那么简单,我和如是抱着就算打不过叶笙箫,也能跑路的心态过来,就是想知道谁偷了叶笙箫的心,怎么知道里面是王大小姐您呀!”   说完,他又认真地补充道:“您不妨想一想,第二的苏言和第四的陆九卿行踪十分明确,而车厢里头也不可能是第五的赵羽,再往下数的男性只有我们两个和晏紫了,您说是不是呢?”   “我们真的是千想万想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回事啊。”   王清霁不由得沉默了起来,脑海里开始思索这是否真的只是一件意外的,叶笙箫在那一刻其实没有欺骗自己?她是真的抱着死亡的决心?   “你活下来了。”   王清霁转过身,朝着车厢走去,头也不回地说道:“至于他能不能活下来,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徐俊听了这话,总算是松了口气,连忙收剑回鞘,俯身抱起了昏死过去的魏如是,朝着远方奔去。   一朵血红色的灿烂之花即将消失在人世间。   无力的躺在了车厢软塌之上的叶笙箫,仍旧嘴角含笑,带着美好看着即将成为杀死自己的凶手的王清霁。   “你要死了。”   “是哩……我要死了。”   “告诉我,你就能活下去。”   “你现在还不相信我吗?”   “我也想相信你一次。”   叶笙箫闻言,笑的更为灿烂了,她艰难的撑起了自己的身体,然后扑向了王清霁的背后,为那名贵的丝绸染上了些鲜艳的色彩。   “不拒绝了吗?”她如此笑着问道。   王清霁毫无情绪地回道:“我不想你死的那么快。”   “那就抱一抱我。”叶笙箫再次说出了这句话。   没有丝毫的动作,王清霁背后的湿润感越发浓烈。   “没想到我会这样死去呢……”   叶笙箫视线渐渐模糊,红唇已经无力张合,那呼吸声也快要不见了,即将陷入永眠之中。   “或许,这次是我错了吧。”   王清霁无奈的叹息了一声,转过身子将右手安放在了她的背后,随后源源不绝的内力涌入叶笙箫的体内,将其最后一丝生命气息留在人间。   她看着已经要阖上双眼的叶笙箫,犹豫了片刻之后从怀里取出了一枚珍贵至极的丹药,投入了叶笙箫的粉唇之中。   “还有意识吧。”   等了许久。   “嗯……谢谢你……有的呢。”   “你妹妹在哪里?”   “她在哪吗……我不想告诉你。”   “你真是个疯子。”   王清霁微微低头,对上了叶笙箫那盈盈似水的目光。   她极为勉强的挤出了一丝笑容,断断续续地埋怨道:   “可你,不也是个……冷酷无情的疯子吗?”   作者留言:   PS:本来想摸的,结果愣是没摸着,我也算是个奇葩了……   不过,这张写的很开心,不疯魔不成活    第一卷#第三十二章 纪念   王清霁平静地阐述了一个事实:   “叶笙箫……她是一个疯子。”   在救下了叶笙箫之后,她便骑着那匹还未死去的马,经过了些麻烦又不可避免的事情之后,总算是回到了叶笙箫居住的那座别院之中。   最初的惊讶与失措已经过去,此刻王泽言正在外头处理着无法避免的后续事宜,打点着各方面的种种事情,为三人创造出暂时的安静环境。   而王清霁和于素铭便承担起了保护重伤昏迷的叶笙箫的责任。   高楼之中,两人同席而坐,遥看星汉几万里。   “疯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于素铭听了这平静的话,神色渐渐化作凝重,语气极为不解道:“为什么你会出手伤她至如此地步?”   或许别人一时三刻间看不出叶笙箫的伤势是怎么回事源自何人之手,但于素铭和王清霁相处的时日已然不短,几乎是在看到了叶笙箫的第一时间便发现了这个事情。   王清霁闻言沉默了很久,最后轻叹了一声,解释道:“因为我不相信她任何的话,所以她用自己的命来取信于我,最后便是落得这副模样了。”   这句短短的话已经总结了今晚两人之间一切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了。   于素铭不禁蹙起了眉头,问道:“你盯上了她,她也盯上了你,她所求的到底是什么?居然要做到这种地步?”   “不知道。”   因为询问的人是于素铭,所以王清霁没有丝毫的戒备,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她暗示了自己是白玉京的人,也暗示了她知道我要的是什么,然而我却完全猜不到她究竟是为了什么,或许说需要什么。”   “所以,我才这般的无奈。”   于素铭轻轻叩击着身前的案几,清脆悦耳的声音连成音律颇为美妙,正当这首乐曲去到高昂之处时,她却忽然停了下来,平静道:“既然猜不出来,那先放到一边去吧,现在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她转过了头,认真地凝视着王清霁双眼,问道:“既然她用生命来取信于你,那么你现在的想法是什么呢?”   王清霁沉默了,关于这个问题早已经在她的心中盘桓许久,自救下了叶笙箫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没有停止过相关的思考,然而直到现在仍旧没有一个能够坚定不移的答案,她只好答道:“我也不知道……又或者说我还在不断的犹豫当中。”   “她肯定不是一个简单易懂的人,而她竟然愿意为了我的相信而付出生命的代价,让我不得不对此产生很多难以理解的情绪。”   于素铭将手搭在了她的手背之上,柔声道:“既然这样的话,等她醒过来之后,听听她要说些什么吧。她的话是真是假,我们都可以去一一验证,而不是坐在这里空想。”   “确实,你说的不错。”   王清霁终是点了点头,感受着那只冰凉的小手,轻声道:“谢谢你了。”   于素铭忽地失笑,反问道:“当初是谁说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谢这个字了?”   片刻沉默。   “对不起。”   “看来你的心是真的乱了呢,竟然会说这样的话。”   于素铭温柔地笑了起来,牵着王清霁的手长身而起,认真道:“既然你现在心这么乱,那就去睡上一觉吧,反正伤她的人是你,不会有什么杀手突然跑来寻她麻烦的。”   不等答复给出,她便强行拖着王清霁离开了这里,去到了自己的房间。   随后,灯火黯然,两人和衣而眠。   不同于之前的平卧而睡,这一次于素铭侧着身体,双眸耿直的盯着王清霁的一举一动,口中却一言不发,只是沉默以待。   而王清霁双眼已经合上,但那疏长的睫毛却微微地颤抖着,显露着她并不是那么适应这种场景,以至于无法真正的平静下来。   对于这样的情况,于素铭仍旧抱着温柔的笑意,悄悄地松开了那只紧握着的手,然后抚过了她的双眼,再是贴近她的耳边吐气如兰:“我虽然算不上是个聪明的人,但我也绝不是个傻乎乎的人,我不知道她究竟做出了怎样的事情,让一向冷静的你会心乱到对我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所以现在的我已经有些生气了。”   “好了就这样,晚安吧。”   一夜过去。   翌日,清晨。   微光悄无声息地落入到房间之内,早已经醒来的于素铭直勾勾地看着那张宜嗔宜喜却总是平静着的面孔,她的脸上泛着很是寻常的笑意,其中一只手安放在那精致的锁骨之上,一动不动。   过了不知多久,于素铭才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被褥,将仍旧睡着的王清霁留在了床上,消去脚步声出了房间。   随后,她很快便找到了一夜无眠的王泽言。   “辛苦了。”于素铭随意地打了个招呼。   王泽言揉了揉太阳穴,疏解了一下疲惫,转过头去却发现王清霁根本不在,不由得好奇道:“清霁姐呢?”   “累了,还在睡着呢。”   于素铭顿了顿,又随便给了个解释:“还没有到先天,人总是有一个极限的。”   王泽言眉头一跳,强忍住心中的好奇,没有再去询问到底怎么回事,转而说道:“再过不久叶家肯定有人过来的,于姑娘你有些什么想法和打算吗?”   关于叶笙箫的伤势是怎么回事,他自然是看了出来。   “为什么要这样问?”于素铭露出了个奇怪的笑容,反问道:“伤人的事情又不是我们做的,如今我们守了一宿,叶家不应该是感谢我们的援手吗?”   王泽言沉默了片刻,打量四周之后压低声音问道:“处理干净了?”   于素铭微笑不语。   “好吧,那我放心了。”王泽言才是松了口气。   于素铭笑着问道:“有些什么发现吗?”   王泽言挠了挠头,皱眉道:“事情确实很不自然。”   “不要说废话。”于素铭提醒道。   王泽言立刻正色答道:“据我昨天和那边的人交流之后,周知礼的死好像和叶笙箫没有关系,换句话说就是她的可能确实很小。”   于素铭神色漠然道:“原因呢?”   不等王泽言给出回答,她又微微摇头,蹙眉道:“不,你只需要告诉我,她怎么才能是这件事情的幕后黑手就好了。”   此言一出,便是沉默。   王泽言静静品味着这完全不讲道理的话,脑中闪过许多的想法,许久之后他才坚定了自己的意志,平静而坚决道:“有就是有,没就是没,我会认真地去查这件事情,但我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   “无谓的固执。”于素铭微微不屑道。   “人活在世上,总得有点儿追求。”王泽言摇了摇头,对上了于素铭的目光,认真说道:“一开始我只是因为一些原因而不得不这样做,后来我才真正明白,这个腐朽不堪的世界需要我这样的人去做一些事情。”   于素铭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问道:“腐朽不堪?”   “腐朽不堪。”   王泽言沉默了片刻,看着她的目光变得复杂了起来,说道:“这个世界并不美好,它有着种种已经定死了的规矩。平民百姓就像是被豢养着的牲畜一样,抬头向上看永远是暗无天日,哪怕其中有一两个人越过了那一片黑暗寻到了光明,可他们仍旧不会做些什么,只会沦为那片黑暗其中的一部分。”   “朝廷虚弱无力、世家墨守成规、宗门高高在上,我不喜欢这样腐朽不堪的世界。”   于素铭提醒道:“你是其中一员。”   王泽言淡然道:“因为了解,所以我更是不喜欢。”   于素铭蹙眉问道:“那你要从自己做起,改变这个世界?”   王泽言平静答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总得有人踏出这一步。”   于素铭摇了摇头,轻笑道:“这是很远大的志向,可也是粉身碎骨的道路。”   王泽言无可否认,正色道:“若我孤身而行对抗世界,那定然是如你所说的下场。”   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一番对话,于素铭的心情忽然也复杂了起来,尽管她觉得王泽言很是天真,但也不得不对此生出一丝敬佩之心。   所以她不愿再说些什么了。   轻盈的脚步声打破了两人的沉默,王清霁的声音自后方响起,问道:“发生了什么吗?”   于素铭起身迎向王清霁,平静道:“在想一会儿的事情罢了。”   王泽言也转过了身子,致意道:“早安,清霁姐。”   “累了吗?”王清霁看着他不太对劲的脸色,说道:“回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我和素铭处理就好了。”   王泽言笑着道了声好,随后便是潇洒的离开了。   随后,两人也不愿意留在这充满孤寂的房屋里头,便趁着晨光微熹走入了精致的园林,走在小桥流水之中舒缓着心情。   “怎样了?”于素铭不经意问道。   王清霁缓下了步伐,轻声道:“如你所说,好上许多。”   “既然如此。”于素铭的声音变得认真了些,问道:“做出自己的决定了?”   听着这认真的问话,王清霁脸上出现了一丝淡不可见的笑意,平静道:“既然她拼了性命也要我信她一次,那便信了吧,算是她乱了我心境的奖励好了。”   于素铭蓦地笑了起来,柔声道:“所以,你可以告诉我,昨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王清霁怔了下,贝齿轻咬下唇,过了会儿淡然道:“没什么值得说道的,不过是我自乱阵脚罢了,不过她能做到这一点确实是很了不起。”   于素铭狐疑地看了眼身边的人,发现其神色不假之后,思虑片刻决定将此事略过,转到了下一个话题当中:“你下手的时候倒是没有任何的留情,叶笙箫那样的伤势恐怕要卧床许久,与病美人无差了。”   “说不好,据闻她的妹妹医术精湛。”王清霁微微摇头,平静道:“你看过她的伤势,自然也知道我没有刻意造成些难以治疗以及痛苦的症状。”   说罢,她又补充了一句。   “或许,此刻她已经醒了过来也说不定。”   于素铭沉默了会,摇头道:“可我现在不想看到她。”   王清霁点头道:“我……也不想。”   ……   就在那边两人游园之时,一位背着行囊的少女随着一位仆人来到了这座别院,在别院的一路上她接受了许多人的问好,最后登上了那座七层高楼。   吱呀~   门小心翼翼地被关上了,留下了叶梓然在空旷的房间内。   她不太熟悉的打量着周围,过了好会儿才走到了叶笙箫的床前,拿来张凳子坐下。   叶梓然看着被褥中还未彻底清醒过来的姐姐,从被窝中取出了她的手,将一股充满着生机仿若春雨温柔般的内力输入其中,等了许久才开口道:   “你怎么会这个样子?”   明明是很短的一句话,其中的情绪却复杂到无与伦比的程度。   若是此刻有人在旁,只要不是聋了的,都能从中听出许多的情绪。   害怕讶异担忧不解犹豫种种皆有之,难以想象这是一位妹妹对姐姐说话时的语气。   叶笙箫勉强睁开了眼睛,声音虚弱到了极点:“我为什么不会这个样子?”   明明是有着很多种答复的问题,叶梓然却是沉默了起来,没有说出任何一句话。   “有些事情……你不必关心那么多,那对你没有丝毫的益处。”叶笙箫放弃了睁开眼睛这种艰难的事情,用着叹息的语气问道:“我伤的有多重?”   “其实,还好。”   一到伤势的问题,叶梓然的语气便多了些不自知的自信,说道:“下手那人似乎只是很单纯的抱着杀死你的目的,没有另外留下些什么,而且你还吃了颗……王家的涅槃丹,在我的照料之下,十日之后大抵是可以不用卧床了,但要动武还要更长的时间。”   “十日吗……”叶笙箫念了数次这三字,又是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是开口道:“帮我请一个人过来……现在。”   叶梓然认真地摇头道:“你现在需要我的照料,还有充分的静养。”   “按我说的去做。”叶笙箫没有丝毫的犹豫。   叶梓然叹了口气,盯着那张苍白的惹人心疼的脸颊,最后只能道了一声好。旋即她将叶笙箫的手放回了被窝之中,又是压低了脚步声离开了房间。   不多时,王清霁便打开了房门,独自一人进来坐在了那张凳子上,思虑了许久之后,轻声道:“我来了,你要说些什么?”   叶笙箫听了这话,勉强着睁开了眼睛,露出了个艰难的微笑:“完成……我的承诺啊。”   她很清楚,在那种情况之下,王清霁必然是将她拥入了怀中,一路抱着回到了江城里头,再是在她的闺房放下的她。   “那说吧。”王清霁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   “我先问个事情。”叶笙箫的眼睛闪过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你此刻相信我了?”   “只有这一次。”王清霁淡然道。   有一便有二,她想到了这个事情,于是那抹笑意便更深了。   “在你心中我是怎样的人?”   “真真假假,带着面具,无法看透内心的人。”   少女听到了这个答案,眼中那抹笑意蓦然消散一空,只留下了悲哀的情绪,随后似是无奈地合上了双眼。   “还是……这样吗。”   “既然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一个人。”   她叹息了一声。   “就赠我一块有着你记忆的面具吧……以此作为我们之间的纪念,可以吗?”   王清霁看着那苍白至极的面容,感受着那无可奈何的失望,沉默了很久的一段时间,直到外头传来轻微的叩门声,提醒着她注意叶笙箫的身体时,她才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好。”   作者留言:   PS:晚上那章可能真的没有了……因为我昨天又熬夜了。    第一卷#第三十三章 落秋   岁月长衣裳薄。   漫天红枫随着秋风扫过而落下,将整座山铺上了一层火烧云般的深沉红色,两人走在有着斑驳岁月的陈旧山道上,不时驻步眺望远方。   这是江城外不远的一座山,山的名字叫做龙舟,山上有着一座道观,观里头却没有一位修为深厚的道长。   以叶笙箫伤重起算,现在已经是第四天了。   这四天里头发生了不少说得上是重要的事情,先是单寒被送到六扇门,再是赵羽大宴之后叶笙箫在归途碰到了徐俊与魏如是,一番恶战之后以自身重伤为代价将魏如是与徐俊败退,根据传闻魏如是还受了十分严重且难以治愈的伤势,恐怕日后前途黯淡。   当这个许多人言之凿凿的传闻进入到王清霁耳中时,她也不禁怔了下,随后便是感叹那位徐俊十分的懂事。   然而,这些都只不过是点缀罢了,真正引人瞩目的还是发生在两日之前的那场大战。   由赵羽亲自寄信请来了麓山书院中的一位德高望重的女教授,随后在那位女教授的相助之下,隐藏许久的肃雨君被抓住了行踪,再是设下天罗地网围攻。   只可惜结局不如人意,即便是周知府、华神捕、哀牢刀宗掌门、叶家家主四人联手围攻,最终还是没有能留下那位肃雨君,让其逃出生天。   若是登上龙舟山,再在山顶向远方眺望,眼力足够之人甚至还能隐约看到两天之前大战所残留下来的痕迹。   周宥贤的守正之剑、张晨霭的哀牢之刀、华剑飞的霸道之弓、叶道远的万顷飞叶还有肃雨君那最为恐怖的天哭之雨,直接将原本的青葱翠绿之地化作了如今的泥潭沼泽,寻常人若是靠近沼泽,恐怕瞬息间便会被那残留的气息绞杀为肉末。   在这一战结束之后,身负重伤的肃雨君与帝魔宗不得不暂时退却隐匿,于是江城上空那恐怖的阴霾也就散的七七八八了。   近两日来,江城附近一带已经发生了不知多少起雏凤榜之间的交手,虽然除开叶笙箫那一战之外,暂时没有位列前十的顶尖人物相约一战,但也足够爱看热闹的寻常人士暂且忘记两日前那恐怖的场景了。   这座不太出名的龙舟山说不上一个高字,但也不矮,山上那座道观为了让行人在途中能够休息,修建了不少颇具风趣,刻着各式帝君道祖模样的八角凉亭。   此时,王清霁便和于素铭站在了其中一座八角凉亭之中,眺望着远方如雨洗过,恍若明镜的天空。   “请问是谢公子吗?”   一把充满了困惑的声音,传入了王清霁的耳中。   唤的自然是谢道轩。   王清霁如今用的仍旧是谢道轩的身份,也就是说她此刻便是陈元山所认识的那个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而这位世家公子在他看来与叶笙箫关系匪浅,甚至可以说是十分亲密了。   但此刻站在她身旁的不是叶笙箫,而是一袭黑裙,身影秀丽的于素铭。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陈元山直接入了凉亭之中,凝重问道:“请问谢公子,这位姑娘是谁?”   在他的视角看来,王清霁和于素铭并肩而立,关系颇为亲密的样子,所以他心里头便忍不住冒出了一股强烈的愤怒。   王清霁收回了看向明净天空的视线,回过头将目光落在了愤怒的陈元山的脸上,平静问道:“她是我的至交好友,怎么了?”   “那叶妹呢!”   陈元山沉声道:“那晚你与她离开,她为了保护你身受重伤,如今你却与她人游山玩水,谈情说爱?”   “你这是将笙箫她置于何地?!”   这番怒气自然不是无由而来的,那天王清霁亲口问他的话,他如今仍记在心中,且不时间隐隐作痛。   “我与她之间的事情有些复杂,而且关系到一些重要的事情,恕我无法与你交代清楚,但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你不必如此愤怒。”   王清霁理解他的情绪从何而来,所以此刻很是心平气和的给出了解释。   陈元山怔了下,他听着王清霁这平静不假的话,心里头不由信了三四分,但又有些忍不住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时间便驻在了原地,进退不得。   “诶,陈兄你别被这人的话给绕进去了,说到底他不过就是个吃软饭的罢了。”   一道玩味的声音响起,与陈元山同行的一位男子站了出来,嗤笑道:“谢家谢家,除了胆小到江城也不敢来的谢道斐之外,这一辈哪里还有些值得说道的人物,陈兄呀,我们前面这位谢公子分明是怕了你的责问,想要糊弄过去,你可千万别……”   正当他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一股冰冷至极的气息悄然侵入了那人的身体,让他浑身不住发抖,根本说不出一句话。   “你怎么了?”   陈元山奇怪的看着自己的朋友,他皱起眉头将手按在了朋友的身上,旋即脸色一变,扭头看向仍旧背对着他们的于素铭,颤声道:“还请谢公子手下留情。”   片刻沉默。   王清霁转过身子,目光不再看向陈元山,低声道:“就这样吧。”   随着话音落下,寒彻心骨的气息渐渐散去。   那同行的男子顿时便弯下了腰身几欲跌倒在地,嘴中不停地喘着粗气,心中后怕之余又是无比的恼怒,随后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个想法。   他调息了许久,终于回过气来问道:“请问这位谢公子,今日来龙舟山是否为了观望那王泽言和李昊的一战?”   如这人所言,今日王清霁和于素铭确实是受到了王泽言的邀请,才会出现在龙舟山之上。毕竟王泽言不管怎么说,也算得上是两人的朋友了,只要没有其他的事情阻扰,两人自然是不会拒绝这种邀请的。   “嗯?”   于素铭闻言终于是转过了身,那无有遮掩的丽容之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语气颇为玩味道:“既然你有话要说,那我给你一个机会。”   陈元山眉头一皱心觉不妙,正欲伸手将那人拉到自己身后时,忽然感觉眼睛一花,随后手上便多了些湿润的感觉,一种代表着不祥的气味涌入了他的鼻中。   “既然你不想让他说话,那他就别说话好了。”于素铭淡然笑道。   话音方落,陈元山便觉得手中一空,没有了实体的触感。   噗通!   那是重物摔倒在地的声音。   陈元山强忍住心中的惧怕,颤抖着声音,强子质问道:“这位姑娘,你如此行事是否有些过分了呢?”   “过分吗?我不觉得过分哦。”   于素铭微微摇头,脸上笑靥如花,温柔说道:“要说过分的话,把你们全部留在这里……那算过分吗?”   一行五六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那具尸体之上,此时那上面的鲜血已经流作一滩染红了青色的苍苔,缓缓落入石块的裂缝当中。   一片死寂无声。   说到底,不管于素铭寻常与王清霁相处时,再是如何的温柔也好,她始终也是被姜黎所钦定的离恨天下一代继承人,属于离恨天的那种高傲已经刻进了她的骨子里头。   如果是寻常时候,王清霁开了口她也就不理会是了,奈何这人实在太过于愚蠢和嘴贱,还与她不喜欢的人沾上了关系,可以说是自寻死路了。   陈元山看向王清霁,迟疑道:“谢公子……”   “啧啧。”   于素铭讽刺一笑,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也不做回答便牵起了王清霁的手,走出了凉亭继续着登山之路,无人敢于阻拦分毫。   那一行人以复杂的眼神,亲眼目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当中。   “这人实在可恶,无法无天至极!”   “可她的实力也未免太过于恐怖了,这个年纪来说,到底是榜上的哪一位?”   “先不提这个,如今问题是……李兄与那个王泽言的约战怎么办?”   “这种莫名其妙的飞来横祸,我们能怎么办啊?”   “要不如实相告?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吧?”   陈元山听着这些吵杂的议论声,长叹了一声,将旁人的声音压了下去,沉声道:“我比李兄强上些许,这未完成的一战就由我替李兄赢下吧,只希望那王泽言能应下便好。”   在他们仍旧为了李昊死去而烦恼时,登山的两人已经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于素铭开后问道:“有眉目了吗?”   王清霁沉吟了一下,摇头道:“没有……先不论她那天是真情还是假意,但她所求的面具,我想不出任何的问题,也查不出任何的蛛丝马迹。”   于素铭蹙眉道:“那你准备给她一副什么样的面具?”   “既然答应了她的要求,那我就没打算糊弄。”王清霁踌躇了片刻,说道:“我曾在父母的房中取得一张红底白绘的伶人面具,从各方面来说都很适合作为这个礼物。”   于素铭闻言,便想起当初秦诺也与她描述过这一张面具,甚至她还给了秦诺一个找出面具之下是谁的任务,这也是两人最初的缘分所在。   她想了想,轻笑着猜测道:   “会不会她想要的就是这个呢?”   作者留言:   PS:打开后台看到了上白泽慧音大佬的四万币打赏,虽然迟了三个小时,但终究是有的。   另外说一句,对于我这个月来说,刀片比打赏更好一些,所以大佬们投刀片吧,谢谢了。    第一卷#第三十四章 或许不难   这只不过是句玩笑话罢了。   王清霁微微摇头,随即一笑而过。   于素铭也不愿细谈此事,便转了个话题,说道:“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称得上一句风景独好。”   自那飘零的落叶缝隙间,映入两人眼中的是远方那萦绕群山之间不曾散去的雾霭。今日天色算不上好,在不久前的黎明时分曾经下过一场雨,如今仍没有一丝放晴的意思,唯有那如被雨洗的天空能为人带来一丝清爽的意味。   走在红色的山道之中,两人不时间交谈上一两句,大多时候却还是相当的安静,默默地享受着宁静的惬意。   然而山路终究是有一个尽头的,待两人迈过最后一个石阶之后,出现在眼中的便是一座经历了许多年的石造牌坊,上面写着四个字‘和光同尘’,这也就是龙舟观一直以来的处世之道。   王清霁看着这出自于道德经的四字,不由得想起了些过去的往事。   在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年幼的她读书时,曾经发现一件很是神奇的事情,就是这个如同她前世古代的世界,并没有‘佛’和‘佛门’的存在。   在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阅读范围太小,并没有接触到这方面的事情,但随着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越来越多,终于确定了这是一个事实。   “在想什么呢?”   于素铭的声音在她耳中响起,将王清霁从走神中拉了回来。   “想什么吗?”王清霁笑了笑,轻声答道:“一件应该存在,却又不存在的事物。”   于素铭微微皱眉,好奇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王清霁沉吟了一下,摇头道:“没什么,一些无意义的话罢了。”   待两人走近牌坊,一位知客道人便主动迎了上来,两人交代了自身来意之后,知客道人便让一位尚且年幼的小道士领着两人过了牌坊,走入了观中。   小道士走在前头带路,等出了那道人的视线之后,小声问道:“好看的哥哥和好看的姐姐,你们是那位王哥哥的朋友吗?”他的性子仍有些跳脱,即便入了道观,仍旧没有带上应有的称呼。   于素铭随口答道:“算是吧,怎么了?”   “这是那位王哥哥拜托的事情。”小道士摇了摇头,解释道:“那位王哥哥说,如果有一位长得特别好看的姐姐和一位英俊潇洒的哥哥来到,就让我问这个问题,如果回答的人语气很随便,那就是他的朋友了。”   小道士顿了顿,声音变得踌躇起来:“这日来我也见过不少的客人,称得上特别好看的姐姐之前有一位,可她是独自一人而来,身边也没有位英俊潇洒的哥哥陪伴,所以王哥哥说的是哥哥和姐姐你们吗?”   他的声音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王清霁思虑片刻,开口问道:“他是否说只要你能将我们接来,便赠你些东西?”   小道士怔了下,脸色有些不安,最后踌躇着承认道:“王哥哥说只要做到了,那便赠我一份武功秘籍,让我以后长大了可以去行侠仗义。”   “有意思。”   于素铭轻笑道:“那带我们去见他便是了,要是他不给你的话,姐姐替你找回一个公道。”   小道士兴奋的点了点头,就连步伐变得轻快上了许多,没有耗上多长的时间,便带着两人穿越了整座道观,来到了后方一处山谷之中。   不同于外头的满山枫红,这座藏于道观后头的山谷郁郁葱葱,翠绿叶上盛开着色泽淡雅的山灰柴,而王泽言正背对着三人伫立在一条清浅溪流之前。   听到脚步声之后,王泽言才缓缓转过身来,先是对王清霁和于素铭露出了个笑容,随后从怀里掏出了本秘籍递给了小道士,与他交代了许多之后,才让兴高采烈的小道士离去。   王泽言朝着两人抱拳致歉道:“久等了,清霁姐和于姑娘。”   “做些这样的事情,你倒也是闲得很。”于素铭指的自然是小道士的事情。   王泽言淡然答道:“顺手而为之,算是一桩好事吧。”   “好了。”王清霁不欲深谈此事,话锋一转,问道:“寻我和素铭过来,只是观战这么简单吗?”   王泽言摇了摇头,解释道:“自然不是,另外有些事情要和两位姐姐交代一下,是关于帝魔宗的。”   于素铭蹙眉道:“这么快卷土重来?”   肃雨君两日前才受了重伤,帝魔宗另外三位真君也都明确着动向轻易不能动身,按理说帝魔宗已无足够的力量,能够再次在江城捣鼓些什么阴谋了。   除非是……   王泽言说出了两人心中所想:“两位姐姐也应该知道的,这整年来帝魔宗可谓是一事无成,门下这一辈有望天人的陆九卿已经确定是破门而出,身为第二人的单寒也因为于姐姐你出手,而身陷囹圄之中。两人皆折再加上肃雨君重伤,已经足够让那位魔主生出极大的不满和愤怒了。”   “这些事情距离我们太遥远了。”于素铭微微摇头,淡然道:“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你们王家和谢家都有天人在世。虽然魔主强横,但以一敌二也只是个落败的结局,只要有重创帝魔宗的机会,你们王家和谢家是绝不会错过的。”   “再说,那位魔主真敢从南荒的乌龟壳出来,赵家的那个老不死难道会坐视不管?”   关于王谢二家两位天人联手能胜过帝魔宗魔主,乃是于素铭从师尊姜黎口中得到的答案,甚至连赵家的老不死这个称呼也都是从姜黎口中学来的。   “话虽如此,但还是不得不防。”   王泽言沉声道:“以帝魔宗之疯狂,做出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十分正常,在我游历之时曾遇到过帝魔宗做出过毫无人道的祭祀之事,而那祭祀之法与射潮剑阁之血祭有着些相像的地方……”   于素铭直接打断道:“射潮剑阁的血祭之法,本就出自于帝魔宗之中,乃是他当年孤身一人闯入南荒,以手中陌上花向帝魔宗索要来的。”   “这……”王泽言已经无言以对了。   “你想说的事情,我已经明白了。”于素铭淡然道:“帝魔宗恐怕还有些余孽留在江城一带,想靠那门血祭之法勾连南荒那个乌龟壳,来让那位魔主隔着万里之遥,为江城降下雷霆一击是吧?”   王泽言已经无言以对了。   于素铭轻笑道:“不必讶异,在射潮剑阁事了之后,我曾问过师尊关于血祭一法的事情,所以你说起来我便联想到这回事罢了。”   “既然现在知道了。”王清霁轻声道:“那你直接与他们商讨出对策便是,总不至于让他们凑够血祭的人数吧?再是不济便直接捣破了祭坛,让一切灰飞烟灭就好。”   王泽言叹了口气,忧虑道:“我就怕知道的太晚了,为时已晚。”   于素铭不解道:“那你这将近两日时间,待在这里干嘛?”   “唉,这其中的曲曲折折我也是昨日才想明白的,至于我约战的那个李昊,正是帝魔宗残留在江城的余孽,也就是他们的暗手之一。”王泽言耸了耸肩,解释道:“这次约战,说到底还是为了引蛇出洞,毕竟我已经是上了帝魔宗名单的人,可谓是眼中钉。”   “那李昊必然要在决斗之中对我狠下辣手,以此立功。可能还有着不少他的同道中人也来到了此处,等着为我添上一刀。”   不等王泽言继续说下去,那原本走了的小道士急忙忙地跑了回来,喘了好一会气才说道:“王哥哥,有人让我给你一封信,他说很重要请你务必第一时间过目。”   王泽言眉头一皱,从小道士手中接过信封,打开一看,片刻之后脸色精彩无比,再是沉默了好会儿才说道:“你回去告诉那人,我一会去见他,让他稍微等会。”   “是帝魔宗又弄出了些什么事情吗?”王清霁轻声问道。   “他死了。”   王泽言脸色平静,语气却极为复杂:“我约战那个李昊死了,在刚才上山的途中,遇到个不讲道理的人被杀了。”   王清霁心有所悟,静悄悄地看了眼身边的秀丽女子。   片刻沉默。   “应该……是我杀的。”于素铭的说话声带上了些无奈:“我与清霁上山之时,恰巧遇到了那一行人,冒犯之下他便死在了我的刀下。”   王清霁开口缓解道:“那现在是怎样了?”   她的目光落在那那封信之上。   没有回答。   王泽言看着两人,心里忍不住吐槽道:“你们这两位姑奶奶……还真的是我命中的大爷啊,每次遇到你们,我除了丢人还是丢人,这次我为了赢下那个李昊,足足模拟了将近两天的时间,我知道你俩是厉害,但也不用随手就把他给杀了吧?”   无数复杂的想法穿过了他的脑海,最后通通化作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哀牢刀宗那位大弟子陈元山要替李昊接下我的战书,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好了,到底是接还是不接,这是一个问题。”   王清霁沉默了会,问道:“你想赢?”   “当然想赢。”王泽言答的飞快。   “那陈元山年龄比你大上不少,已经入了八境,修为来说你的差距确实不小。”王清霁顿了顿,脑子里回忆起了叶笙箫的话,分析道:“他练刀,却无刀者之霸气,反而是细雨清风之温柔。”   王清霁伸手拔出了于素铭的无暇,从容自若道:“时间还有些,我用与你一般的内力修为,只要你能接下我一刀,那就肯定能赢过那陈元山。”   闻言,王泽言的脸上又是精彩了起来。   王清霁微微摇头,轻声劝解道:“你的脸色不必如此难看,毕竟我从未用过刀,或许这事情不难呢?”   作者留言:   PS:这章只是3K的,所以下一章肯定是会有的。   最后求一下月票啦,都跑去第七了,不开心啊~    第一卷#第三十五章 意料之外   “首先,我不懂得如何教人,所以请你不要太过于愚蠢。”   于素铭看着手持自己爱刀的王清霁,脸上泛着玩味的笑容,听着王清霁的一言一语,不时间点点头,样子看起来甚是认真。   “我只出一刀,你认真点。”   说罢,王清霁垂下刀锋没入溪水之中,缓步而行走向神色凝重的王泽言,潺潺溪水流过刀锋留下清冷之意,无暇分水而来。   这是很慢的一刀,所以王泽言看的分外清楚。   终于,那只宛若白玉砌成的娇柔手腕轻轻做了个动作,将那探入溪水之中的无暇刀尖提了起来,扬起些许水珠飞向严阵以待的王泽言。   随后王清霁以手中无暇便带起了一阵微风,伴随着那几滴细雨落向王泽言的眉心,不急不缓正如柔风细雨。   一滴水珠渐渐在充塞了他的世界。   王泽言仿佛看到了一位强自说愁的少女,在微弱的烛光映照下听了一夜窗外的雨声,于天光破晓雨霁之时,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那扇窗户,嗅着新雨后的淡淡花香味。   那是开怀的宁静,也是些许的惆怅,更是不住的矫情。   最后,少女关上了窗户,瞥了眼一夜过去仍旧空白的宣纸,轻叹了声。   一切随着少女的一声轻叹结束。   王清霁收回了已经抵在王泽言眉心的无暇,转身将刀锋没入刀鞘之中,朝着于素铭点了个头,随后两人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座山谷。   “我觉得他不太行呢。”于素铭低声道:“你这个堂弟,在武道一途差的实在有点儿远,很可能明白不了多少。”   王清霁平静道:“看他自己吧,只要他稍微懂上一些,赢过那个陈元山只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刚那一刀,说来也是值得玩味。   自王清霁踏入九境以来,所经历过的战斗,基本都是依仗着紫厌红莲不讲任何道理的强横,将对手轻易击败。   无论是手持魔刀的陈灵纳,又或是一柄木剑的苏言,都无有例外。除此之外还有着不少的人都败在了她的剑指之下,没有任何一人能轻易抗衡这道纯粹的剑意。   即便是她,也在不知不觉间太过于依赖这一道剑意了。尽管前代剑圣有言在先,已经告诉了她这是一条通往天人的坦途,但她仍旧不想如此轻易的接受。   在三日之前,戒灵终于对剑意一事,给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若是决心要摆脱依赖,那就暂时放弃它吧。   戒灵传给了她一门十分怪异的秘法,让她把已经温驯了许多的紫厌红莲暂时封存起来,将其对自身的影响降至最低的程度。   而刚才王清霁挥出的这一刀,竟是她踏入九境以来,第一次以自己力量挥出的第一刀。   叶笙箫曾有言,陈元山的刀是细雨清风,于是王清霁也就挥出了细雨清风的一刀,而这一刀她自信后天之中无出其右者。   风月为己身,她是后天之中的至强者,随着她意愿而绽放的风月,自然也就是后天之中的无与伦比。   说自信也好,说自负也罢,反正未尝一败的王清霁有着如此骄傲的资格。   于素铭随口问道:“那要留下来看他能否赢过那陈什么吗?”   两人如今暂且还算是闲着,但这段时间显然不会太长。毕竟刚才已经得知帝魔宗仍旧蠢蠢欲动不肯罢休,不管是出于哪方面的理由也好,她们都没打算作壁上观。   王清霁寻思了会,答道:“留下来吧,毕竟他也说了可能还有会些藏着的老鼠,既然知道了,那总不能坐视不理。”   “那我们便在周围找个安静的地方?”   于素铭给出了个提议,等到王清霁点头后,便找了位年长的道人,询问了一番周边有些什么赏心悦目又或者打发时间的地方,在得到答复之后便顺着道人的指点一路而去。   一路走来,两人也看到了不少因为今日约战而来的江湖游侠们,姿容高绝的两人吸引了为数不少的目光,然而限于于素铭那刻意流露出来的气息,终究是没有人敢于做出任何的打搅动作,不过从那些目光看来,大抵都是在嫉妒与愤恨和于素铭并肩而行的王清霁的。   十月,乃秋季,所以映入两人眼中的便是一池秋水,还有着那满池的睡莲。不时间,有风乍起,便是吹皱一池秋水,荡漾着白色的睡莲。   这座占地颇大,有道人精心打理的莲池自然也有着经历了风吹雨打的石桥,而蜿蜒曲折的石桥通往的是一座古色生香的亭子。   亭中无人,却摆放着一张古琴,石桌上面还有着一杯没了热气的茶水。   两人见此自然也就知晓那人是暂时离去,不久之后还会回来,便熄了进入亭内的心思,以示基本的尊重。   不知过去多久,两人正欲离去之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自远方传入二人耳中,身穿淡粉色长裙面带薄纱的少女沿着石桥走来,迎着两人的目光点头致意。   少女行至二人身前,轻声道:“谢过两位了。”   说罢,她再是行了一礼,等候着两人的答复,直至王清霁道了声不必之后,少女才是越过了两人入到亭中,默然发呆。   双方都没有任何结识的念头,这便成了一次寻常的萍水相蓬。   离开的离开,发呆的发呆,没有一丝的改变。   走出了这座幽静的莲池之后,便又是些热闹中不讲道理的吵杂声音了。   “凭什么这三人能进去,我们却不能进,道长这总得给一个解释吧?”一位背负长剑的黑色劲衣男子蹙眉问道:“是否有着些什么条件,不妨说来听听,看我们能否达成。”   拦着这一行三人的道长只是微笑着摇头,平和道:“自然是有的。”   他没有说条件是什么,仍旧是维持着笑容,吊足了三人的胃口。   正逢此时,王清霁和于素铭从莲池之中出来,落入了那三人的目光之中,于是那黑色劲衣男子便喊声道:“那位公子,能否告诉我如何进去呢?”   两人直接无视了这道声音,渐行渐远。   道长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规矩就在眼前,就在脚下。”   黑色劲衣男子眉头一皱,脸色变了又变,才算是明白了道人的意思,黯然转身离去。   “有意思。”   那道人的话自然被于素铭收入了耳中,她轻笑道:“难怪我们一路下来无人阻拦,原来是知道拦不住我们,所以便仍由我们闲逛。”   王清霁也泛起了丝笑意,点头道:“确实挺有意思的。”   于素铭话锋一转,似笑非笑地说道:“刚才那人,应该就是那位吊车尾了。如果我没记错名字的话,她是叫做顾弃霜?”   “你应该是没记错。”王清霁沉吟了下,说道:“她怎么了?”   她听出了些于素铭话外的意思,不禁生出了些好奇。   于素铭踌躇了片刻,解释道:“听闻她尽得葬花谷真传,十指之下的琴音可称当世一绝,我想听一听那传闻中的无双之音呢。”   “初见之下,绝无可能。”王清霁微微摇头道:“她既然得了葬花谷的真传,那就不会轻易以琴声娱人,除非是知己好友之间。”   葬花谷是一个行事很清淡的门派,虽说不及天道宗那种冷淡到无所事事的地步,但也和世俗保持着相当遥远的一段距离。   号称得了真传的顾弃霜自然也是一位清淡的人,然而从刚才看来她却是礼数周全的有些过分,王清霁若是与之相比,便多上了一份不讲人情的味道了。   于素铭轻笑一声,平静道:“既然一开始没有认出来,那自然也就是没有那个缘分了。”   她的语气颇为洒然,显得不太在意这可以强求而来的事情。   随后,两人一一将龙舟观中的各处风景游历过去,才算是来到了王泽言定下的决斗之时。   虽然这场比武出了些意外,导致临时换了个人,但是定下的地方并没有更换。   这是一个巨大的阴阳鱼广场,此刻已经有着许多人围在场外,等待着两位主角的到来,展开这一场算得上瞩目的决斗。   王清霁和于素铭自然不会涌入人群之中,两人在不远处寻了个高地,观望着场中的情况,说起了些闲聊的话。   “人怎么会这么多。”于素铭颇为不解道:“这龙舟观就不怕生出些事情来的吗?”   王清霁蹙眉道:“确实有些古怪,这里足足将近千人了吧,就算修为参差不一,但其中也不乏些八境。而且我记得龙舟观这位观主,只是一位寻常先天,与步入真境还有着一段相当的距离吧?”   虽说先天已经足够强横,但是在未入真境之前,仍旧是做不到翻手之间轻易镇压数百人的壮举。   两人心生疑惑,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难道说……”于素铭的声音变得沉重了许多。   王清霁叹了口气,点头道:“你和我应该没有猜错,不出意外的话,有些麻烦了。”   下面的声音忽然间变得热闹了许多,两人将目光放回场中,发现王泽言与陈元山已经一左一右,站在了阴阳鱼上的那一点,隔空对峙。   于素铭收回了目光,感慨道:“真想不到会是在这里,也想不到会这么的凑巧。”   王清霁沉默了会,回头望向龙舟观的主殿,沉默了片刻说道:“不可否认,这里确实是一个很适合的地方。”   “血流成河已是不可避免了。”   作者留言:   PS:答应的每天保底6k完成了,今晚看情况有没有加更吧,毕竟你们知道的,我也不敢确定这回事。    第一卷#第三十六章 我不会去记   龙舟观,主殿。   不知名的道人正背对着敞开的殿门,微微昂起头颅看着那道祖的木像,他的面色如若死水一般难看枯黄若朽,显然是命不久矣了。   在道人的近处,一位嘴角残存血迹,穿着玄色道袍的道士感慨道:“和光师兄你倒是藏的一手好拙,幸好我们早就有所预料,不然这次怕是要栽在你的手上了。”   他口中的和光师兄自然也就是那位不知名的道人。   此刻的和光道人尽管腰身仍旧挺得笔直,但那讲究的黑白色道袍上面已经布满了新鲜的血迹,连胸膛处也破开了一个颇大的血洞,透过其中能清楚看到后方的事物。   “你这个,叛徒。”   道人的声音艰难的颤抖着:“你……”   不等他说完这句遗言,便有一个硕大的拳头印在了道人的心脏之上,巨力轰击之下直接将他的尸体砸在了那道祖木像之上,成了个稀巴烂。   出手之人收拳吐气,壮实身体上的肌肉疙瘩抖动霎那,便又平静了下来。   当王清霁和于素铭走入大殿之中,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场景。   “打扰了。”   于素铭清冽如水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徘徊着。   叛徒和余孽们转过头,将目光放在两位来者身上,沉默不语。   浓郁到刺鼻的血腥味,铺满大殿的残肢断手,杀意张扬显露的壮汉,一切都说明两人的到来已经迟上了不少,如此想来这一声打扰了确实没有说错。   “有件事情我想问一下。”   王清霁轻声一句,向前走了一步,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淡然道:“我一直都很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不能安静一点,非要来添乱呢?你们如此敬业的动力,到底是从何而来?”   “呵呵,天真。”   那出拳击杀道人的壮年汉子裂开了嘴巴,勾勒起狰狞得格外阴森的笑容,寒声道:“杀了便杀了,哪有这么多的由来,弱者活该被强者支配,只能如蝼蚁一般苟且偷生。”   王清霁蹙眉,不解道:“可你没去到那个高度,帝魔宗也没有去到那个高度,这一切不过是送死罢了。”   随后,她舒开了蹙着的眉头,平静地宣告道:“换句话说,因为我来了,所以你们的疯狂就毫无意义了。”   “哈哈哈!”   壮年汉子看着王清霁的模样,就像是看着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他那壮硕的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了起来,最后从口中爆发出纵意狂妄的笑声,嘲讽道:“就凭你这个吃软饭的小白脸也敢说这句话?”   “让你身后的离恨天圣女出来说这句话,老子还要给她一份薄面,装个模样来思考一会儿,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狂妄不屑的大笑声响彻殿中,强横的内力随着声音倾吐而出,震落横梁之上的积年灰尘,化作滚浪冲向门口的王清霁。   龙舟观主乃先天,能杀死观主的壮汉自然也是一位先天。   轰隆!   面对这滚滚而来的尘浪,王清霁只是将手从衣袖之中掏了出来,朝着前方缓缓按下,旋即这来势汹汹的一击便是尘埃落定,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存在发生过。   自王清霁中指衍生三尺之外,是肮脏了一地的灰尘,而她周边地面洁净如新,不见丝毫的尘埃,甚至倒影出了两人模糊的身影。   “现在能好好说话,别乱吼了吗?”   王清霁望了眼神色凝重的壮汉,口中随意道:“我不太习惯别人说话声太大,还请体谅一二。”   壮汉没有回答,而是伸手拔出了悬在腰侧的雁翎刀,向其余手下打了个手势,示意赶紧形成包围网。   “麻烦等一下。”于素铭忽然开口道:“你算得上是位话事人吧?”   听了那声麻烦等一下,那剩下的七八个人的脚步十分谨慎的缓了下来,将眼睛的余光落在了壮汉身上,等待着他的指示。   “我自然是这里的话事人。”壮汉沉声答道。   于素铭满意地点头道:“有件事情想问你一下,之前周知礼的死是怎么回事,你可清楚?”   壮汉愣了下,似乎没有想到于素铭的问题如此简单,怪笑着答道:“还能是怎么回事,不过就是被人出卖了行踪,顺手拿来开刀罢了。”   他稍微收敛了笑容,嘲讽道:“怎么地,堂堂圣女阁下都有心思关心这点儿破事了,他死了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他总不会是你的小情人吧,真要是那样的话也不用打了,你站在哪里看着我笑死就好了。”   于素铭眨了眨眼,无视了话里头的嘲讽,语气颇为玩味道:“那告诉你一个消息,周知礼死的时候,我和她也在船上哦,其实你们错过了一个一网打尽的机会呢。”   “居然还有这回事?”   壮汉沉默了会,再是咧嘴笑道:“那种事情我才懒得管,反正我现在有机会宰了你就是了,圣女阁下你还是担心该担心的事情吧。”   “满意了吗?”   王清霁忽地开口道:“已经让你拖了不少时间了,你觉得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下面生出你想要的变化呢?”   两人之所以来迟一步,没有能救下龙舟观的观主,是因为在此之前去通知了王泽言,一来一回之下浪费了不少的时间。   至于为什么不分头行事,主要还是为了避免发生些出乎意料的事情,毕竟这种图谋必然有着已经入了先天的强者坐镇,面对这种级别的人,即使是两人也不敢丝毫大意。   帝魔宗出身的先天,与辟尘道人这种不入流的先天相比,肯定要强上不止一筹的程度,而两人面对的这一位壮汉明显是已经破了肉身一关的先天。   有着壮汉压阵,再是叛徒的背刺,龙舟观主这位积年先天才会如此轻易的死去,没有能翻起一丝浪花。   “哦?难道说你们上来之前还做了些事情,是不是通知那位王泽言?”壮汉脸上没有被拆穿的恼怒,随口嘲讽道:“为了他的性命,你们就放弃了翻盘的希望,真是可笑。”   言下之意,已经是承认了阴阳鱼广场有着相对应的安排,并且不屑于任何的隐藏。   王清霁扫了一眼已经成了阵势的九人,再将目光落在了阵势之外的叛徒道士,从容自若道:“就凭你们还不足以胜过我和素铭联手,还有些什么底气一并拿出来吧,否则一切只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即便自信自负如王清霁,在这句话里头也只是说不足以胜过两人联手,没有如寻常那般直接不讲道理的动手杀人。   说到底,两人也就有着自保的能力,甚至勉强能拖住殿中的人离去,但直接将在场所有人解决掉是不太可能的一件事。   壮汉在想到了王清霁的身份之后,自然也是明白这个事实,此刻既是不着急也是没有太好办法的他,只能沉默着等待下方传来他所希望的变化。   时间静静流逝,场中无人敢于走神。   忽然间,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自殿外传来,渐渐清晰。   背负古琴的女子迈步进入殿中,看了一圈殿内,沉默片刻说道:“所幸,没有来得太迟。”   “下面怎样了?”于素铭瞥了眼来人,轻声问道:“没有血流成河吧?”   顾弃霜叹了口气,蹙眉道:“那边已经生出乱象了,我心觉不妙,便来此一看究竟,幸好有两位在此威慑贼人。”   关于顾弃霜的到来,确实不是两人所交代给王泽言的事情,她们只是让王泽言想出个办法,尽快通知坐镇江城里头的那几位先天真境,前来解决这突发之事。   但随着顾弃霜的到来,局势也就生出了变化。   “动手?”   “正为此事而来。”   “那便动手吧。”   这番交谈声甚是光明正大,没有任何的避讳,让围观着三人的群众们纷纷皱起了眉头,那位壮汉更是冷笑道:“多来了一个第十,就能改变些什么吗?”   没有任何人理会这句话。   王清霁朝着两人点了下头,随即向前一步踏入那片厚重的尘埃之中,朝着手持雁翎刀的壮汉径直走去,将沿途一概闲杂人等无视。   大殿甚是宽敞,从殿门到已经碎裂的道祖木像之前,有着足够遥远的距离,面对缓步而来的王清霁,壮汉正色道:“我名孔胡归,你死了之后不要忘记这个名字。”   “抱歉。”   王清霁微微摇头,轻声道:“我不会去记死人的名字。”   话音方落,她的身后便传来了连绵不绝的刀剑撞击之声,随即又是一阵金戈铁马的激昂琴音响起,落在在那成了阵势的九人耳中,如雷霆爆鸣。   “有趣,真是有趣……”   孔胡归张开大嘴,狂笑出声,妄图以自身内力压过那强横琴音。   “我说过的……安静点,别乱吼。”   王清霁直视着不远处的壮汉,冷声道:“你是听不懂人话么?”   她伸出了右手,朝着地面一挥而过,便有一阵无名风起卷起满地的灰尘,凝聚到了王清霁右手的纤细玉指之上。   随后,王清霁一步踏出身影陡然消失,下一刹那便出现在了孔胡归的身前,将萦绕成球的灰尘轻轻一弹,化作长龙涌向孔胡归那张大的口腔之中。   狂笑声戈然而止,殿内只余铮铮琴音,还有王清霁毫无情绪的话。   “我让你闭嘴,现在听到了吗?”   作者留言:   PS:今天最少还有5K字,所以大佬们投个月票吧,再这样下去我都要开悬赏保住自己的位置了!    第一卷#第三十七章 因平静而绝望   面对着汹涌而来的灰尘,孔胡归脸色十分难看的闭上了嘴巴,提起右手,五指握紧成拳对着前方狠狠砸下。   嘭!   下一刻,孔胡归的拳头便击穿了漫天灰尘,打破了空气,带起阵阵气浪席卷而来,冲向隐藏在灰尘之后那个隐约浮现的倩丽身影,没有一丝的犹豫。   一拳落下,难以想象的磅礴力量打在了那个虚幻的身影之上,将一切破灭成空,紧接着便是一声轰然巨响,碎石与尘埃飞溅而出,打向周围四方。   待尘埃散去之时,便是一个硕大的坑洞出现在大殿之中。   孔胡归没有露出任何得意的神情,他神色凝重的扫视四方,寻找着那个不知去了何处的身影,就在他再一次转过头时,一闪而过的气息在他身后忽然浮现。察觉到这股气息的他瞬间握住了刀刃,猛然转身一刀斩下。   哧!   空气中传来了刺耳的声音,一条璀璨的银线浮现开来,骤然落下在孔胡归感知之中的那片区域。   王清霁身形一闪,恰好躲过了这一刀的劈杀,而原先脚下那一片地板,此刻已是裂开了好大一条裂缝。   没有产生多余的情绪,她趁着这个机会迎身而上,提起内力汇聚于右手之上,以掌刀劈向回防不及的胡春归,一击得手不等任何的结果反馈,她身形又是一挪,直接闪出了孔胡归的长刀范围之内。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胡春归只感觉自己浑身流转防护的内力忽然断了一下,旋即便是一阵剧痛从肾脏处传至全身之中。   王清霁没有趁胜追击,而是远远落在了十米之外,谨慎地盯着那个健壮的身体,不急不躁的等候着下一个机会的出现。   相比之前战斗的轻松秒杀,这场与孔胡归的生死较量,她打算暂时抛却过去的习惯,不再那么的依赖紫厌红莲。   换而言之,孔胡归已经被她当成了磨刀石。   孔胡归不知道她的想法,此刻的他仅仅是疑惑着,为什么王清霁选择了这样的战斗方式,但这个念头没徘徊上多久,也被他抛在了脑后。   只要王清霁死在了他的手上,成为一个既定的事实便好了。   哧!   寒光闪动,十米的距离被孔胡归瞬间跨越,带着无比凶悍的气势,那把雁翎刀再次朝着王清霁挥落。   刀锋未至,刀气已经滚滚而来。   不同于之间极为凝聚的刀气,明白了王清霁能够躲避他的攻击之后,孔胡归直接选择了让刀气逸散开来,强制性地将王清霁的躲闪范围扩大许多。   这确实是一种有效的手段,接下来王清霁再也没能靠近到孔胡归的身旁,给他添上新的伤势。   “失了悔无,你不可能空手接下这人的刀锋。”戒灵如是提醒道。   王清霁自己也明白这个事情,除非她放弃自己的坚持动用紫厌红莲,否则就只能这样一直闪避下去,最后被逼入无法回避的角落之中。   破开先天的第一关,完成了肉身与内力的融合,一举一动皆是风行雷厉的孔胡归,不像是之前那位气血已经衰老的洪泽,她能够轻易将其玩弄于股掌之间,没有任何的危险。   久守必失,那越来越快的刀锋,酣畅淋漓的刀光,王清霁未必还能支撑多久。   有什么转机吗……她仍旧不想如此轻易的食言而肥。   在这个念头生出之后,她第六次躲过了孔胡归的雁翎刀,眼角的余光在不经意间发现了一件事物。   那是一柄道剑,上面沾着不少新鲜的血迹,应该是龙舟观观主生前的佩剑。   “你就这样躲来躲去?”   孔胡归肆意挥舞着手中的雁翎刀,口中发出刺耳的狂笑声,嘲讽道:“先天之下无敌手,那终究只是先天之下无敌!”   “而我不是你赢下来的那些废物!”   “你不是让我安静吗?不是让我闭嘴吗?过来让我闭上嘴巴啊?”   王清霁面无表情地忽略了这些攻心之语,再一次勉强躲过了孔胡归的刀锋,趁着他刀势去尽之时,终于是找到了个停歇的机会。   五指牵动,带着主人遗恨的道剑瞬息间便来到了她的手中,旋即带起一泓青光迎向再次挥下的刀锋。   铛!   激烈的火花绽放爆射,以两人为中心一道蛛网状的裂痕正不断扩散,扬起了一片尘埃。紧接着尘埃里头便是连绵不绝的刀剑之声响起,璀璨寒芒与盈盈青光于尘埃之中纠缠不休,方寸之间尽是凶险。   待尘埃落定之时,孔胡归停下了手中的刀锋,脸色极为难看地放弃了自己的攻势,一双眼睛紧紧盯死在王清霁握剑之手。   从灰尘起舞到尘埃落定,这中间的时间着实不长,可孔胡归却遇到了此生中最为惊惧和愤怒的一件事情。   握着那柄道剑的人,从第一剑的懵懂处于下风,到第六剑的扳回劣势,再到第十三剑将他刀势压制下去,所花费的时间少的可怜,进步却不可以道里计。   这是没有任何道理的事情,一个人如何能在这短短刹那间完成这样的事情,除非她在最开始便做出了这样的伪装,但那毫无意义。   “你这算什么?!”   孔胡归心中怒火已经无法抑至,他练了足足三十年的刀才登堂入室,多少个寒来暑往的日子,凭什么她能在眨眼间做到这种地步。   对于这个事情,王清霁在最开始也是不明白的,她取剑的目的仅仅是为了能够正面抗衡孔胡归的刀锋,却没想到在握住剑柄的那一刻,便自然而然地明白了该怎样去挥出每一剑,如何让自己挥出的每一剑更为完美。   这种生疏又熟悉的感觉,让她的身体难免生出了些不协调,于是她便花了十来剑的功夫去适应这种感觉。   “还记得那个老头子吗?”戒灵的声音忽然响起,解释了王清霁心中的疑惑:“这应该是他的馈赠,若不是你到现在才握剑柄,恐怕早就发现这个事情了。”   王清霁闻言收起了心中琐碎的心思,挽了个剑花,剑锋斜指孔胡归之眉心。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念头,这种馈赠并不值得任何的炫耀。   剑光亮起,如浮云,如惊鸿,如归雁,尽情挥洒着自身的才情,朝着孔胡归的眉心落下。   孔胡归看着那道纵情挥洒的剑光,面沉如水,迎着头皮催发刀势,迎向王清霁手中那柄足以称之为当世神剑的道剑。   两人之间确实有着不少的差距,然而这原本无法随意跨越的沟壑,被王清霁手中那柄三尺青锋轻易越过,甚至依仗着越发纯熟的剑招和剑势逼迫到孔胡归将攻势转为守势,甚至生出不少的狼狈。   再是如此下去,孔胡归败在剑圣的三尺青锋之下,已成定局。   “不能这样……”   孔胡归终究是出身于帝魔宗,在这种关键时候并不缺乏必要的狠,在真正陷入必死的局面之前,他做出了自己的决断。   一抹血花散开。   王清霁手中的三尺青锋终于是突破了雁翎刀的守势,在孔胡归的身上带起了一抹血花,然而接下来的并不是他的退缩。   “极意!”孔胡归无视了手臂的疼痛,全身内力凝聚到刀锋之上,耀眼的白光自刀刃间泛起,眨眼间就变得不可直视,在极尽之后朝着王清霁狠狠挥下。   “早就看出来了。”   王清霁手中那柄道剑在孔胡归不可置信的眼神之中,回到了她的身前。   随后举剑齐眉,横于身前,恍若天门。   白芒落下宛如潮水奔腾,以汹涌之势拍打在天门之前,被其拒之门外不得而入。   铛!   伴随着极其刺耳的声音,灿烂的光火绽裂四方,为今日光线不太好的大殿添上一丝无法忽略的光芒,紧接着一股强横的气息以两人交手为中心点猛然扩张。   嘭!   最先出现的是蛛网状的裂缝,随后是漫天飞舞的尘埃,最后便是光芒的黯淡。   尘埃飞舞,污浊的空气之中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留下了极为惨烈的痕迹。   就在此时,一道青光自灰尘中一闪而过。   哧!   孔胡归那壮硕的身体从烟尘倒退而出,带着渗人的惨叫声,狼狈地落在了不远之外。   随后,一个清瘦的身影从灰尘之中走了出来,身影的步伐仍旧平稳,似乎没有受到多重的伤势,但是那比之前衰弱了许多的气息,已经说明了很多的事情。   “很强的一刀,你只差一点。”   王清霁十分坦然地给出了自己的夸奖,然后迎着剩余不多的目光停下了脚步,平静地看向单膝跪地以长刀支撑着身体的孔胡归,漠然道:“你们的闹剧,到此结束了。”   大殿里头,原先结成阵势的九人已经去了其中七个,而那位背叛了龙舟观的道士,也倒在了一探血泊之上,看样子是死去了。   手持无暇的于素铭虽然嘴角多上了些血迹,但是气息仍旧平稳不见大碍。反倒是前来援手的顾弃霜嘴角有红,脸色苍白无比,那抚琴的十根青葱手指上面沾满了血迹,甚至可以看到其中的白骨。   对于还处在八境的顾弃霜来说,介入这种级别的战斗却是太过于勉强了,哪怕于素铭有些照料,也免不得受了不轻的伤。   “你以为你赢定了?”孔胡归面无表情的王清霁,冷笑道:“只要血祭完成了,那你也得给我陪葬。”   王清霁无意纠结这个问题,她垂下长剑斜指地面,让那剑刃上的鲜血顺流而下凝成血珠,缓缓滴落在地面之上,向孔胡归走去。   “哼,等死吧。”   孔胡归看着缓步而来的王清霁,知晓自己绝无活命可能,直接便是一刀朝着自己心脏捅下,然后朝着前方扑倒在地,再无任何的声息。   随着孔胡归的身死,剩余的两人也没了挣扎的念头,直接便是自刎陪葬。   王清霁看着那倒下的尸体,沉默了片刻,转身看向于素铭说道:“走吧,还有下面要处理。”   当三人刚走出大殿,准备下去阴阳鱼广场时,一阵十分匆忙的脚步声却在三人耳中响起,片刻之后一身鲜艳的王泽言出现在三人的眼中。   必然是一个不好的消息。   因为大殿所处位置的原因,三人并不清楚下方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但此刻浑身鲜红的王泽言,无疑是代表着下面的事态已经失控了。   “赶紧……赶紧离开这里,血祭很可能要成了!”王泽言气喘吁吁道:“帝魔宗还有位先天藏在了人群当中,现在那边已经是血流成河了。”   王清霁听了这话,心里总算是明白孔胡归死前的狠话是什么意思。随后她沉默了片刻,在心中质问戒灵道:“你不是说那边根本没有超过后天的人吗?这是怎么回事?”   “我又不是什么万能的东西,这个世界上当然存在瞒过我的办法,你现在还是想办法解决这个事情吧。”戒灵的声音充满了无奈。   王泽言话音落下,却发现三人都没有丝毫的动作,脚步一动不动。   “既然你说的是可能。”王清霁望了眼被遮挡着的阴阳鱼广场,淡然问道:“那就代表着还有机会直接解决,是吧?”   “可是……”   王泽言打量了下三人,认真道:“你们刚经历过一场恶战,想要再杀一位先天未免太过于勉强了吧?”   只有杀死那人,才可以阻止血祭的发生,所以此刻的王泽言语气格外的认真。   王清霁没有回答,只是向着山下迈出了自己的脚步,一如既往的坚定。   “逃,有时候确实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但……”于素铭随着王清霁一同而去,留下余音袅袅:“血祭真要成功的话,就只能祈祷他没有发现我们的存在了。”   对于亲眼见证了道无迹降下雷池的两人来说,很清楚在如同陆地神仙的天人面前,她们并没有逃跑的资格,所以对不愿意将性命寄托于旁人的她们来说,选择毫无疑问只剩下了一个。   王泽言转头看向面带薄纱的少女,说道:“这位姑娘,你现在这个样子也要下去吗?”   “自然。”顾弃霜点头致意,平静道:“我在这里小住了数日,很是喜欢那座莲池,所以我不打算轻易离开。”   说罢,她便以满手鲜血将古琴背到身后,朝着山下走去。   王泽言长叹一声,转身跟上了她的脚步。   当最先下山的两人去到阴阳鱼广场时,只觉眼前的景象如若地狱一般。惨叫声、刀剑声、杀喊声、咒骂声,不断冲击着两人的心灵。   龙舟观的这个阴阳鱼广场,在建造的时候不知发生了些什么变故,整个广场是朝着中心凹进去的,这导致了雨水之后的清扫格外麻烦。   如今天色不晴,阴云之下偌大一个广场尽是尸体和断肢,浓郁的血水已经将原先的黑与白覆盖过去,如今上面仍旧有着已经杀红了眼的江湖人士。   而这一切的最中心处站着一位黑袍人。   那位黑袍人头颅锃亮,双手背负身后,目光落在了身前三尺之地,任由那些已经陷入了疯狂的江湖闲人刀剑相向带起更多的血腥,不动分毫。   “你们来了。”   黑袍人忽然抬起了头颅,目光穿越了疯狂的人群落在了王清霁和于素铭身上,一声叹息:“那个没脑子的武夫,就这样死了吗……”   期间足足有数百米的距离,而黑袍人的声音还是准确的落入了两人的脑海之中,仿佛周遭一切还是宁静着,如往常一样。   随着声音的落下,一道疯狂与杀戮的念头涌向了两人的脑海之中,怂恿着她们去加入这一场杀戮的盛宴,向苍天高歌。   “原来如此。”   王清霁毫无压力的斩断了这道邪念,淡然道:“不过是些下三滥的邪法,也配拿出来见人?”   在黑袍人出手的瞬间,王清霁已然明白了他的底细,这人之所以能将此地化为尸山血海,依靠的便是一门专攻心灵漏洞的功法,将这些心境不稳的江湖人士欲望无限的放大,才营造出了这样的一幕,所以心智算得上坚定且没有被一对一针对的王泽言,才从黑袍人的手下逃了出来。   这黑袍人与孔胡归相比,正面战斗的能力恐怕相差甚远,即便是此刻已经虚弱了许多的王清霁,也能与之一战。   两人一文一武,大概就是帝魔宗最后的反扑了。   “我来开路吧。”   于素铭看着因为一道念头而冲向两人的江湖人士,轻声道:“那人就交给你了,事情应该还来得及。”   说话间,已经有个离得近的劲衣男子先行一剑刺来,配合着紧随其后的各式兵器,要将两人碎尸万段。   于素铭望了眼见过一面的劲衣男子,随即刀光一闪,便是数个头颅横飞天际,尸体噗通一声沿着台阶滚落。   “小心些。”   王清霁关心了一句,旋即拾阶而下走向那仍旧看着她的黑袍人,将内心的一切杂念驱出脑海,得了个平静。   在血腥地狱之中王清霁缓缓而行,右手随意地提着那柄畅饮仇人鲜血的道剑,一身衣裳洁净如新,仿佛从云端落至尘世的仙子,让人难以联想到周围是如此恐怖的场景。   因为她的神色太过于平静淡然,所以黑袍人的脸色也就变得越来越难看。   怎样才能战胜那个淡然的身影?   这个问题出现在了黑袍人的脑海之中,清楚自身局限的他,明白孔胡归既然死在了王清霁的剑下,那么他就绝无战胜的可能,而勉强支撑也毫无意义。   疯狂和理智的念头交杂在一起,让他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黑袍人看着那已经亮起的剑光,脸上反而露出了平静美好的笑容,说道:   “那就一起死去吧。”   血花绽放。   作者留言:   PS:这章晚了点,忘了定时了。   另外今天8K了,我晚上尽量更一章,完成日更万字的成就吧。    第一卷#第三十八章 魔主   血花散开。   剑光落下。   两者有先后,所以当王清霁手中的三尺青锋没入黑袍人的咽喉时,他其实已经死去了,死在了自己的手上。   他用自己的手掏出了自己的心,为自己开出了一个大洞。   “帝魔宗的人都这么爱自杀的吗……”   王清霁垂下剑锋,让那剑上的血液凝聚成线滴落在地,心中问道:“他为什么自杀?理由是什么,看出来了吗?”   她确实很自信,但还没有自负到认为自己能让一位先天直接放弃了挣扎,在她手中三尺青锋到来之前自杀身亡。   所以,黑袍人自杀必然有着图谋。   “他是血祭的最后一环?”王清霁再问道。   戒灵沉默着,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然而在片刻之后也不需要他的答复了,因为黑袍人那倒下的尸体生出了些动静。   就像是有一股力量落在了黑袍人的身上,支配着他的躯体,让他从面朝大地变作了盘膝而坐,看向仍旧站立着的四人。   满脸猩红,面怀慈悲。   一种极致的反差出现在黑袍人的面容之上,让众人心中生出了一丝悸动感,如临大敌。   “下午好。”黑袍人温和地打了个招呼。   王清霁不做多想,手腕一动,道剑宛若蛟龙出海再次刺向黑袍人的眉心,凝练至极的剑光在瞬息间破空而至。   盘膝而坐的黑袍人自然看到了这一剑,但是盘膝而坐的他已经没有了闪避的可能。   剑光落入了他的眼中,于是他也就不愿意这一剑去到自己的眉心。   所以,那道剑光便停了下来,止在了黑袍人的眉心之前,然后一寸寸地向后退去,一如来时。   “嗯?”黑袍人目光略微诧异,疑惑道:“这怎么像是十方的剑?”   十方,上一代剑圣的名号,也就是王清霁记忆中的那个白发老者。   王清霁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痛苦地咳嗽了两声,将目光落在了黑袍人的身上,说道:“血祭没有成功。”   “确实没有成功。”   黑袍人坦然承认了这一个事实,随后竟认真解释道:“倒在了最后一步,功亏一篑。但这本来就是一道闲棋,失败了也没什么值得可惜的,算是累积经验吧。”   于素铭蹙起眉头,认真行礼问道:“请问,是魔主前辈吗?”   即使魔主不如她的师尊姜黎,但仍旧是屹立在世间巅峰的至强者,给予应有的敬畏和尊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黑袍魔主笑着点头道:“自然是的,除本座之外宗内还有谁能做到这样的事情呢?”   他指的既是万里之外以神念降临这具躯体,也是一眼退却王清霁手中的三尺青锋,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人,帝魔宗也只有这一位魔主了。   王清霁疑惑道:“既然已经失败了,那魔主何必强自降临此处。”   “自是有理由的。”   黑袍魔主微微一笑,脸上的猩红竟随着笑容黯去了色彩,他伸手指了指黑袍人空洞了的心脏,说道:“他以魂飞魄散为代价,辅以未完成的血祭大阵,换来本座点出一指的机会。”   “那么,现在你们来选一个人出来,接下本座这一指吧。”   “本座今日只杀一人,你们算是碰上天大的福气了。”   无人应声,噤若寒蝉。   “若是你们不愿意讨论的话,本座只好闭上双眼,随意点出一指了。”黑袍魔主的笑容甚是慈悲,虽说着杀人之事,却没有任何一丝的杀意外露。   仍旧沉默着。   戒灵忽地说道:“他没有你想的那么恐怖,未完成的血祭无法将他的力量接引到此处,这一指应该不入真境,你有一点点机会接下来。”   王清霁闻言蹙起眉头,望了一眼于素铭,缓步行至她的身边,然后平静地说道:“或许,我可以再让你死去一次。”   什么都不做突然等待,从不是她的行事风格。   而且这个时候,若是因为敌人的三言两语导致分歧生出,内心产生猜疑,那才是真正的必死之局。   看着王清霁的决定,黑袍魔主只是笑了笑,没有作出任何的点评,转头向着另外两人问道:“那你们呢?”   顾弃霜回以一礼,然后走到了王于二人旁边,不顾血水浮沉肮脏直接坐下,膝上横琴,十指虚按其上,态度昭然而现。   只剩下一个毫无用处的王泽言。   黑袍魔主失笑道:“这可真是有趣,莫不是你要独自接下我这一指?”   王泽言沉默着,内心思绪复杂无比。   他此刻不禁回想起射潮剑阁的那一幕,亦如今日这般,同样是将要到来的凶险一击,他同样是无力阻止,但他这次不想再站在别人的身后了。   这或许是一个很愚蠢的执念,但……   “你没听清楚吗?”   清冽如水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王泽言的矫情,让他将目光回望过去。   王清霁面无表情地凝视着黑袍魔主,一道强横剑意无声燃起,她手中那柄道剑泛起了妖异的紫红光芒。   剑意横于世间,落在了魔主的眼中,勾起了他嘴角的一丝笑意。   随后,王清霁举起了手中的道剑,无有任何颤抖地将剑锋指向微笑着的魔主。   血水分出了一条道路,露出了已经肮脏无比的地面,直至盘膝而坐的黑袍魔主身前,才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剑锋未出,剑意已动。   若将这内凹的阴阳鱼广场比作汪洋血海,那么此刻王清霁这尚未完全递出的一剑,便是开海一剑。   黑袍魔主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劝说道:“既是天纵之才,又何必沉迷于剑器之中呢?这世上有着许多美好的道路,又何必走上这无趣的道路呢?”   “陆九卿破门而出,本座甚是心酸,原本以为世上已无人能继承本座衣钵,却料不到在此见到了你。”   他再是一声惋惜:“只可惜你是王家的人,本座也只好将你扼杀于此处了。”   言罢,他抬起了已经没了血色的右手,从黑色的衣袖里头伸出了一根干枯的食指,迎向了那一道剑锋。   一指点出。   血肉褪去,白骨显露,大海重合。   剑锋与指尖相隔遥远,寻常来说即便那只手拉伸至极处,只要剑尖不主动前来,这一指只是落了个空罢了。   但那终究是寻常的道理。   寻常的道理放在许多人身上都适用,但是此刻点出这一指的是帝魔宗的魔主,而他在每一个方面都与寻常没有丝毫的关系。   所以,王清霁自然不会生出不该有的奢望。   世间芳华不过刹那,出剑的机会自然也在这短短的一刹那。   光芒一闪而过。   下一刻,王清霁手中的道剑就已经抵在了那白骨指尖之上,响起了一丝碎裂的声音。   黑袍魔主泛起了一丝笑意,看着面色苍白的王清霁,看着那剑身之上不断蔓延着的裂痕,等待着剑碎之时。   寒气忽来,一刃刀锋从诡异处斩向微笑着的魔主,被他以眼角余光扫了一眼,便再也不得寸进。   再有婉转悲凉,凋零寂落之琴音响起,顾弃霜不顾十指鲜血横流染红琴弦,强自使出葬花之音,化作如泣如诉之幽怨钻入魔主心头,搅动其心湖,然而换来的只是一笑而过。   砰!   满是银光飞舞,洒落血海之中,引起阵阵波澜。   王清霁扔开了剑柄,骈指为剑再次迎向那一指白骨。   两者相接,却没有任何异样的产生。   “可惜了,终究还是功亏一篑,那里差了一些,这里也就差了一丝。”这是黑袍魔主真情实意的惋惜。   白色的粉末缓缓飘落,洒在了这片血海之中,悄无声息地失去了自身的颜色,被遗忘在天地之间。   黑袍魔主再次赞叹道:“你着实不错,不愧是王念煜和余熙钰唯一的女儿,作为他们两人当年的引路人,本座看到如今的你,甚是欣慰不已。”   “引路人?”王清霁瞳孔骤然紧缩,皱眉道。   黑袍魔主并没有理会她的疑惑,微笑说道:“难怪不少的人都想要将你杀死,本座之前还甚是不屑,如今却是赞同了他们的想法了。”   言罢,他双眼合上,一袭黑袍落入血水之中。   紧接着便是咳嗽声响起。   王清霁踉跄了几步,身体不由自主地朝着地上倒去,被冲了过来的于素铭抱在怀中。   “怎样了?”   于素铭缓缓扶起了她的身子,关怀道:“不要勉强。”   “还好……”王清霁靠在了她的怀抱里,低声轻笑道:“总算是留下了点说话的力气,不至于什么都做不了。”   她叹了口气,瞥了一眼那已经被血水浸没的黑袍,暂且压下了心中的疑惑,说道:“寻个稍微干净点的地方,等人来吧。”   “嗯。”   于素铭应了声,转头望向后方,朝着顾弃霜说道:“你还能走得动吗?”   至于王泽言,他大抵是因为看到了刚才那一指,精神无法承受,直接昏倒在血池之中,满身血污。   顾弃霜艰难地点头道:“我还可以,他呢?”   “他……”   于素铭不禁皱起了眉头,说道:“他倒下的那个位置也淹不死他,就由着吧。”   若是寻常时候,她自是不介意给王泽言换个地方,但如今王清霁难得入怀,且事情没有必要性,她也就不想理会了。   “这不太好吧?”顾弃霜犹豫道:“虽然他什么忙都没有帮上,但是也没有做些不应该的事情。”   “那便……”于素铭想了会,脑子里忽然生出一个主意,说道:“我有办法了。”   说完,她便扶着王清霁走向了王泽言所在的地方,以刀鞘挑起王泽言的衣领,施以巧劲拖着他一路滑行起来。   顾弃霜看着这一幕,不禁露出了讶然之色,语气复杂道:   “这人的待遇……也太惨了吧。”   作者留言:   PS:今天更了1w1,勤劳到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明天看看能不能再努力一次吧。   另外推荐本幼苗,作者群里一位粉嫩新人的书,名字有些奇怪叫《易世之白》。如果你们要问我为什么推荐的话,原因大概是我今天心情还不错吧。    第一卷#第三十九章 渡月   事情既然出了大问题,自然会有人出来承担责任的,而这个寻常人担不起的责任,只能由当地六扇门的负责人华神捕出来背。   龙舟山距离江城不远,这种应该尽在掌握的地区,却出现了如此巨大的篓子,险些导致江城毁于一旦。   即便是以华剑飞的武功地位也不得不亲自前来道歉赔礼,至于不久之后他更是要走上一趟帝都,去那个天下首善之地接受自己应该的惩罚。   而在刚才不久,王清霁便送走了这位失职的华神捕,看着他萧索落寞的背影远离了自身的视线,拿起杯子抿了口苦涩的茶水。   自那战过后,王清霁已经躺卧了将近两个星期,直到三天之前才算是脱离了床褥的温暖,能够享受正常的生活。   虽说能够像正常人那样生活,不需要完全依赖旁人的服侍,但是距离可以动手的程度,还有需要一段时间的好好修养。   至于当日另外三人,顾弃霜的伤势仅次于王清霁,而于素铭的伤势则是其中最轻的一个,剩下的那个王泽言反倒比较棘手,他如今精神不时间便是恍惚不清,那一指对他来说影响颇大,也不知何时才能恢复过来。   另外根据情报,陆九卿和苏言大约在五日之后抵达江城,为近来江城之事添上一个不知完美与否的句号。   只可惜,那时候王清霁是轻易出手不得了,以苏言两人伤势不轻的情况来说,很可能撑不过江城这一关了。   “在想什么呢?”   于素铭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温和问道:“今日要出去散一下心吗?”   江城有湖曰南明,湖畔风景独好,虽不如临安西子,但是从散心为目的出发,也不失为一个好地方。   王清霁想了想,便同意了这个事情,转而问道:“对了,既然要出去,那帮我拿那块面具来吧。”   之前已经答应了叶笙箫的请求,奈何她一直卧榻不起,那块伶人面具才没有真正送出去,如今王清霁已然能走都,便打算将此事了结,日后两人再无瓜葛。   于素铭闻言怔了下,沉吟道:“嗯,早点了结了也好,我让人去通知一下她。”   说罢,于素铭便转身离去,先是找出了那一块面具以礼盒装好后,又吩咐仆人前去通知叶笙箫在南明湖见面,这一串事情忙完之后,她回到那池中的凉亭时,却发现里头多上了一袭红裙。   于素铭秀眉微蹙,缓步走入亭中,终于确定来者是叶笙箫,好奇道:“怎么过来了?伤势如何了?”   叶笙箫回眸一笑,轻声道:“听闻华神捕刚走不久,料想王姐姐伤势已然好转,便起了上门拜访的心思,还请于圣女不要见外。”   “至于伤势一事,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有劳于圣女关心了。”   语气得体,不卑不亢,笑容更是恰到好处让人生不出一丝反感。   在王清霁眼中这是很正常的叶笙箫,也是很不正常的叶笙箫,但她并没有对此说些什么,仅仅是独自品茗不语。   事实上叶笙箫也是刚来不久,只和她问了个好,紧接着便是于素铭的归来,根本没有来得及发生任何的事情。   于素铭回以笑容邀请道:“既然来了,那有兴趣出去透个气吗?”   叶笙箫点点头,思索片刻道:“自然是好的,既然要去透气的话,那么南明湖大约是不错的,不知于姑娘和王姐姐有兴趣吗?”   王清霁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轻声道:“本就打算过去走上一趟,也是凑巧了。”   “秋叶之静美,这个时节的南明湖确实值得走上一趟。”叶笙箫泛起了笑容,温柔道:“既然动了心,那现在便出发吧?”   今日天色晴好秋高气爽,车轮在金黄色的道路上留下肆意的痕迹,王清霁掀开帘布放眼望去,看着恍若明镜倒影晴空万里的湖面,自是心旷神怡。   她如今仍不方便走动,马车上便备了张轮椅,到了南明湖畔之后于素铭便将其推了出来,让王清霁坐落其中缓缓而行,欣赏沿途风景。   王清霁享受着服侍,心里也没什么不适宜的感受,不时间还伸手接来金黄色的落叶,仔细打量其中纹理,就像是其中有着极大的趣味之处。   “有些事情,想与姐姐说下呢。”叶笙箫今日的打扮颇为端庄,尽管仍旧是一袭血红长裙,但却不像过去的款式那样展露风情,反倒是严实了许多。   王清霁微微侧过头,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关于周知礼的事情。”   叶笙箫敛起脸上的笑意,正色道:“自我稍微恢复了的那日开始,便调动了家中一些资源,来认真查证此事,总算是得出了个结论。”   她顿了顿,对上了王清霁的双眼:“不知姐姐愿意相信不?”   王清霁沉默片刻,平静道:“说吧。”   “这事情的由来颇有些长,我先说些关键的地方,姐姐你若是有不解之处再问我,再是觉得有问题的话,大可之后另行调查,笙箫绝无怨言。”叶笙箫先是说出些好听的场面话,稍微一顿,解释道:“当日明确知晓周知礼行踪的人并不多,都算得上是有身份的人物,其中有一人正是已经死去了的陈元山,他脾性温良与周知礼素来相投,听闻在周知礼归来的前一晚,他曾与江湖好友聚会,很可能是醉酒之后说出了些不该有的话。”   “姐姐也知晓,陈元山那群狐朋狗友之中有一位名叫李昊正是帝魔宗的人,行踪泄露很可能是因此而来。至于为何刚好碰上姐姐,我却是没有查出些什么东西来,或许真的是个巧合吧。”   “还有……我个人认为,如果那日的事情是为了谋划姐姐的话,那人的目的大抵是为了让姐姐和于圣女生出顾虑,不敢轻举妄动,让那人好展开接下来的阴谋。”   说至此处,叶笙箫莞尔一笑,打趣道:“不过如今却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哩,看来那天周知礼的死真的是件凑巧的事情,姐姐你的运气差上了些。”   这段话说的略微笼统,只是将大概的事情脉络告诉了两人,至于细节处却是没有几个。但叶笙箫开头说了那样的话,大抵是有着信心,不惧怕被两人推翻结论的。   王清霁和于素铭对视了一眼,便明晓了对方的意思,转而探讨道:“那帝魔宗是为了什么呢?若是说杀周知礼仅仅是想杀,但接下来的布置却是耗费了不少的力量,除去肃雨君的重伤之外,还死去了两位先天,虽说远远不到伤筋动骨的程度,但也不是可以无视的损失了。”   若是说帝魔宗为了报复,临时起意便能做出龙舟观那一道手笔,那么王谢两家早就抵不住拥有如此不讲道理执行力的帝魔宗了,更别提将其打压在南荒不得而出。   叶笙箫听了这个问题,沉默了许久才说道:“龙舟山上的事情,一方面肯定是报复,另外一方面我觉得是试验罢了,尽管这两个字有些不人道。”   那日事情结束之后,整个龙舟观活下来的人连三十个都没有,遍地血迹和残肢,即便是过去了十多天的今日,龙舟山上的那一切仍未真正清理干净,那阵刺鼻的血腥味萦绕不散,仿佛已经刻在了那一片土地之上。   原本的道家清净地在眨眼间成了血腥的乱葬岗,总能让人不胜唏嘘。   亲身经历此事的于素铭,轻叹了一声说道:“你这二字用的不错,帝魔宗很可能便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当日魔主降临之时说过,龙舟观乃一道累积经验的闲棋,如今想来应是真话不假。”   “既然说到了这里……”叶笙箫踌躇了片刻,问道:“那姐姐和于圣女还是打算让陆九卿去到天道宗,成为那掌教真人的弟子吗?”   她沉吟了一下,认真补充道:“即便陆九卿真的改过自新,那也应该为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付出相应的代价,毕竟他手上的血腥并不少。”   王清霁目光微垂,只当作暂时听不到这个问题。毕竟她对此事并没有真正坚定的立场,陆九卿死也好活也罢,她都不认为自己将来会输给他。   至于陆九卿可能带来的血雨腥风,她若是见到那自然会管,见不到那就是无能为力。就连王清霁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的自己可能有些过于冷血和无情了。   于素铭见她故作沉默,也就知晓了王清霁的心思,便朝着叶笙箫问道:“既然如此,你的意思是让陆九卿付出怎样的代价,是断绝前路变作孤魂野鬼游荡四方,还是直接将陆九卿杀死,让一切不再需要烦恼?”   “我的意思……陆九卿最好还是死掉吧。”   叶笙箫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沉默着的王清霁,继续说道:“原本姐姐圆满之时,这大概是件不可能的事情,但如今姐姐您受了伤,七皇子和其余些人便生出了这样的心思,我自然也是赞同的。”   赵羽修的是麓山书院浩然经,从最开始的立场就是把陆九卿永远留下在江城一带,至于他的同门师弟晏紫自然也是如此,再加上有不少好手助阵,在王清霁无法动手的情况下,确实有机会将身负伤势的陆九卿击杀当场。   王清霁忽然问道:“那苏言呢,他关系到你妹妹吧?”   她仍自记得叶笙箫那日是如何回答赵羽的话,若是陆九卿隐藏一侧,苏言独自前来让叶梓然为其疗伤,那么伤愈之后的苏言恐怕会上演一场以一敌多,木剑无双的好戏。   叶笙箫平静答道:“我当日的话自然不会改变,但让梓然她将这个过程慢上一些,为那边争取时间并不是问题。”   此时三人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一条石桥之上,在此眺望湖中两岸景色,甚是悦目愉神。   “所以……”于素铭停下了推车的动作,将车身转向南明湖的方向,说道:“你不想让我出手,阻止你们杀死陆九卿?”   排在雏凤第三的于素铭自然有说这句话的资格,尽管之前有不少人认为她名声远胜于实力,但经过了龙舟山一战后,便再也没有人质疑她是否浪得虚名。   当日,于素铭与顾弃霜联手御敌,直面九位帝魔宗出身的九境武夫,破开了九人摆下的阵法,将其中七人斩于刀下,逼得剩下两人自杀身亡。   如此战绩,顿时让那些以她出道以来无有一胜作为质疑论据的人哑口无言,只得捏着鼻子承认于素铭确实配得上自己的名次和名声。   若是她硬要介入此事当中,以赵羽和晏紫为首的一群人,恐怕是头疼欲裂了。   叶笙箫微微点头,轻声道:“确实如此,于圣女我料想你帮陆九卿,只不过是为了恶心一下帝魔宗罢了,对比起他日后可能造成的灾祸来说,这实在有些不值得了。”   于素铭沉默片刻后,嗤笑一声道:“这些日后才会发生的事情,又何必拿到现在来谈,我此时便是想让陆九卿登上玄都,拜那位掌教真人为师,让帝魔宗恶心上一阵子。”   “而且说不好,以后陆九卿还可能反过来仇恨帝魔宗,为那群疯子添上些麻烦呢。”   叶笙箫听着这任性的话,不由得苦笑着感慨道:“不愧是于圣女,离恨天的作风还是一如既往的那样。”   话里头的用词虽然有着嘲讽的意味,但是说话人的语气却绝没有那种意思,反倒是相当的诚恳和艳羡。   “那你打算如何做呢?”于素铭反问道。   “这座桥有一个很美的名字。”   叶笙箫忽然笑了起来,说着些不相关的事情:“想来姐姐和于圣女都是不知道的吧,它有一个名字叫做渡月。”   “就在如今的时节,这座桥上铺满了因风吹来的枫叶,在月夜映照之时,渡月桥便会染上一种很诗意的红色,有人称之为唐红。”   于素铭微笑着听着这段来历,保持着沉默。   “凑巧在四日之后便是十五满月,如此诗意之时,我想请姐姐你做个见证。”叶笙箫的目光落在了沉默了很久的王清霁身上,等待着她的答复。   王清霁已然猜到了叶笙箫的想法,在沉默片刻后,终究是点头应下了此事。   “渡月之桥,唐红之时,与卿一战,不胜荣幸。”   作者留言:   PS:下一章说不准,就算有也很可能不是五点。    第一卷#第四十章 问与答   “这个念头不是突然而来的吧。”   于素铭看着因秋风吹拂而泛起波澜的南明湖,仿佛从中知晓了叶笙箫的想法,平静道:“如你所言,月圆之时美景之中,于此一战自是件人间美事既然你生出了这样的想法,那我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但是,胜负之后呢?”   若是胜者无得败者无损,这一场约战也未免太过于友好了,而于素铭和叶笙箫的关系远远不到那种地步,两人之间也没有什么一见如故的说法。   叶笙箫微笑答道:“若是我败了,那我自然是不阻扰于圣女你的想法;若是我胜了的话,到时候会有个不过分的小请求。”   于素铭收回了目光,看向笑意盈盈的叶笙箫,眼神无波。   “毕竟哩,比起不要脸皮地去欺负已经伤了的那两人,我还是想挑战一下于圣女你,算是添了些彩头的友好交流吧。”叶笙箫轻声解释道:“毕竟雏凤前十只有我们四位是女的,寻一个想要的对手,不容易呐。”   于素铭似是理解的泛起了笑意,温和道:“所以,我接受了这封战书,并且期待着四日之后的场景。”   关于约战一事的话已然说尽,两人此刻的想法或许不如话里头那般的简单,但也都没有任何继续相谈的心思了,所以也就陷入了沉默。   王清霁享受着说不上萧瑟的秋风,打破了这值得玩味的沉默,柔声道:“既然不会分出生死,那就好好享受这场战斗吧,毕竟也是难得一见的好事。”   她抿了抿嘴,脸上是浅浅的笑意,说道:“能作为这场约战的见证人,我十分荣幸。”   叶笙箫捂嘴轻笑,打趣道:“这话由姐姐说来,倒是有些奇怪的味道咧。”   作为先天之下无可置疑的第一人,王清霁说出十分荣幸这四个字,在两人耳中确实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于素铭倒不纠结这个,只是轻笑道:“在这桥上看的有些久了,风景也是乏味,我们走吧?”   闻言,王清霁轻轻点头,随之三人便下了桥,一路看尽秋叶秋花,赏尽南明湖之秋色,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日落之时。   一处山坡凉亭之中,三人正眺望着那粼粼金光的湖水,已经维持了很久的宁静。   “时间不早了呢。”   王清霁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螓首微微倾侧,轻声说道:“你那天想与我要的东西,我寻思了些时间,找到了一件很合适的。”   说罢,她便从轮椅上取出了一个平凡的木盒,放在了膝盖上面。   “嗯……原来还真的有吗?”   叶笙箫诧异地眨了眨眼,红唇微微张开,过了好会儿才说道:“那时我有些模模糊糊,都快忘记自己说了什么咧,想不到姐姐还记在心上,真是让人感动。”   王清霁想起那日她的一颦一笑到最后的合上双眼,心中颇有些感叹以及玩味,脸上却仍旧平静如最初,说道:“我答应了的事情……若非生出了些特别的变故,否则是不会反悔的,这对于我来说只是一张很寻常的面具,希望能合你心意吧。”   她本想说自己言出必行,但忽然想到了那个死在她剑指之下的秦诺,便添上了句补充的话,以免自打自脸。   叶笙箫回答的很快,且很是真诚:“姐姐你能记在心上便好了,其余我是不奢求的。”   王清霁笑了笑,心里也不相信这话,但仍旧是将手中的木盒递给了一旁的叶笙箫,淡然道:“既然是给你的礼物,那就由你来拆开吧。”   叶笙箫伸手结过了木盒,沉默了片刻,似是在思索当场拆开好不好,直到王清霁点了点头,她才打开了那个木盒看到了一张从未见过的面具,然后她随意地打量了两眼,便将木盒重新合上,把目光落在王清霁的身上。   似乎对于她来说,相比起这一份礼物,更重要的是王清霁送礼的心意。   于素铭看着这一幕,忽然说道:“这个木盒是我挑出来的,有些匆忙,没找着更好的,抱歉了。”   叶笙箫回以一笑,表示自己已经很满意,然后说道:“有些话我想和姐姐说下,在这种地方可以吗?”   此刻已是红霞之时,漫山灿烂金黄,周边的游人着实不少,算不上一个谈话的好地方。   于素铭闻言知意,便转过了身子将亭门拦了起来,以防有人打搅,但那个位置显然是能够听到两人之间的谈话。   叶笙箫见状也不介意,甚至还微微退了几步,保持在一个合适的距离之后才开口道:“姐姐你想要的是什么,让我尽上一分绵薄之力也好。”   她话说的谦虚,脸上也是真诚的笑容,似是因为收到了礼物之后的回报。   王清霁微微蹙眉,她本已放弃了从叶笙箫口中得知真话,却不想她会主动提出这件事情,不禁怔了下,说道:“我问你答?”   叶笙箫沉吟了一下,笑着点了点头,应下了这个事情。   “白玉京,你是其中的人吧?”王清霁面不改色的问出了一个锋利的问题。   叶笙箫很是干脆的点点头,说道:“不错,我确实是其中的一人。”   空气忽然安静。   王清霁完全没想到她会如此干脆直接的承认了这个事情,心里不禁泛起了一丝波动,难道她今天真的不打算骗人了?这个想法出现在王清霁的脑海里,让她沉默了好一段时间。   叶笙箫看着默然不语的她,也没有什么情绪,很是遵守一问一答的规矩。   过了好会儿,王清霁才问出了下一个问题:“你接近我是因为白玉京吗?”   叶笙箫哑然失笑,随后摇头道:“不是的,我想靠近姐姐你的原因有两个,一是觉得你很有趣,二是姐姐确实很有趣。”   对于这话,王清霁不置可否,直接撇在了一旁懒得理会。   “第三个问题。”   王清霁想了片刻,声音略微凝重了些:“那么,白玉京是怎样的一个组织?”   无论是巳合真人的话,还是前不久魔主说的话也好,都代表着白玉京内部似乎有着不少的矛盾,很多时候都无法一心一意去行事,这很可能是白玉京本身的结构所导致的原因,所以王清霁才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叶笙箫似是早就预料到有这么一个问题,没有什么犹豫的情绪,回答道:“我了解的其实也不多咧,不过白玉京算是个比较松散的组织吧,虽然里面也有着地位的划分,但实际上没有那么的严谨。”   “代表着先天真境的十二位楼主,还有登临天人的四位城主,白玉京的事情便是由这些大人物来决定的。若是发生些关乎到白玉京的事情,通常是以投票来决定如何处理。”   “当然,有些不满意结果的人,会自己出手将事情引导向所希望的地方,不过若是没有无视问责实力,动手之后又被发现了的话,会受到处罚呢。”   王清霁听完了这话,总算是大概明白了当日巳合真人的话,但是这里面投下反对一票,坚持不想她动手的人到底是谁呢?她心里不禁生出了些疑惑。   总不会是如今那位剑圣吧……   这些时日过来,她自然也是想明白了陆真便是其中的一人,那日陆真曾亲口承认他与王清霁父母相识是因为一场不可言说的机缘,再对上之前魔主话里头的‘引路人’,事情已经相当的明朗了,她再是想不出来那就是愚蠢了。   王清霁收拾起这些思绪,吐了口气,再问道:“那么,极为奇妙的境遇,到底是什么?”   这是最为关键的一个问题,正因为这个原因,世界上才会有了白玉京这么一个包含了许多不同身份人物的组织。   从西北之巅的挽剑阁陆真到南荒深处帝魔宫中的魔主,再有两位不知到底是谁的天人之尊,共同在云端之上维持着这么一座白玉京,高高在上俯视尘世之人。   它们拥有着让人短短数日之内修为大进的办法,有着沟通整个世界的关系网,若不是没有多少约束力的缘故,且各有立场的缘故,怕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只是等闲事情罢了。   叶笙箫转过了头,将目光放在了近处飘落的枫叶之上,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说道:“我不愿意欺骗姐姐你,所以这个问题我无法给出答案,很抱歉。”   王清霁对此早有预料,心里也没有太多失望的情绪,淡然道:“相比起你给我一个虚假的答案,我已经很感谢你了,又何必说什么抱歉呢。”   叶笙箫重新回头望向王清霁,展颜一笑,温柔而不语。   一问一答,到此结束。   “天色不早了,走吧?”   于素铭回到了轮椅之后,双手搭在了王清霁的肩上为她舒缓着疲劳,说道:“听闻南明湖附近有一家不错的酒楼,其中美食名声远传,不知叶小姐能否为寻个位置,让我和清霁享受一下美味呢?”   叶笙箫微微点头,轻笑道:“既然来到了南明湖,那当然不可以错过。”   言罢,三人便离开了这座凉亭,乘着已经暗下的天色,一路远去。    第一卷#第四十一章 那才是遗憾   秋夜,夜凉如水。   夜风穿堂而过,拂青丝轻舞,带起微弱声响。   因为湖的名字叫做南明,所以这栋只有三层高的酒楼名字也叫南明,而此刻这座往常生意火热的酒楼却是相当的安静,就连发丝轻舞所造成的声音也能进入人的耳中。   王清霁不太喜欢热闹,于素铭不太习惯热闹,所以叶笙箫也就很霸道的让南明楼今晚只招待了她们三人。   尽管这事情做的有些不讲道理,为此南明楼损失了许多,但那些愤怒的顾客听到了拒绝的原因之后也就沉默了,并且充分的理解这个做法。   其实,他们就算不理解也没什么办法可言。   量小而精致的佳肴不断呈上,供三人动筷享受,周围是貌美的丫环仆人在等待着三人随时可能的吩咐,一切都是那么的隆重郑重,显得南明楼那位老板是有多么的重视三人。   尽管楼内很是安静,但是楼外随着清风而来的声音却有些聒噪。此刻有很多人等在了楼外,想要留下一些难以忘记的记忆。   “你以往也发生过这种事情?”于素铭有些好奇。   三人坐下的位置是靠着窗,在这里向窗外远眺,便能将南明湖的山水色收入眼中,原本是美好与宁静的景致。   叶笙箫望了眼窗外,微微摇头道:“以往我从未做过如此霸道的事情,所以当然没有发生过今天的情况。”   平日她待人亲和,又怎么会将人驱赶离开呢。再说她真想要吃的话,直接派人来请厨子回去,亲手为她做上一桌便好。   这种霸道又不优雅的做法,通常不是世家中人做出来的,但今天叶笙箫偏偏就这样做了。   王清霁啜了口杯中的菊花茶,淡然道:“爱等着便等着吧,一会驶辆马车来就是了,影响不到什么。”   于素铭秀眉微蹙道:“还是之前来的安静,这身份暴露了之后,颇有些不得安生了。”   “是我做事欠妥了。”叶笙箫笑着接过了这个锅,解释道:“之前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好奇着过来,让如今外头堆积了这么多人。”   从风里传来的琐碎声音判断,外头的好事者恐怕将近百人了,少数是被礼请出南明楼的顾客,多数是闻风而来的江湖闲人。   王清霁摇了摇头,无所谓道:“他们为何而来都好,只不过是随便吃顿饭罢了,哪需要理会那么多,又不是欠了他们什么。”   三人不再言语,专心享受这一桌美食,小半个时辰过后才将这主厨精心做出的佳肴吃了个干净,开始说些闲聊的话。   聊着聊着,于素铭忽然想起了个念头,说道:“如果那顾弃霜在此,让她奏上一曲,想来也是不错的呢。”   她忽然升起了这个念头,还是因为话题来到了平日陶冶心境的爱好上。   王清霁闲来之时会弄墨弹琴还有看些奇闻志异,聊以解闷;叶笙箫的爱好倒也相差不远,应了名字里头那个萧字,一尊青玉箫乐声悠扬致远,深得其中三分精髓。   世家出身的女子大抵都懂上一两样乐器,有些是真心喜欢如叶笙箫,有些便是像王清霁应付式的学习一二。   至于离恨天出身的于素铭,倒是没有强制性的要求学会这些,最近才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弹琴,以至于此刻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毕竟,无论王清霁还是叶笙箫对于这方面的事情,都远不如专精的顾弃霜来的厉害。   “你应该有这个面子。”王清霁看了眼她,轻笑道:“毕竟你和她也算是战友了,想来她那个性格是不会拒绝这种请求的。”   于素铭沉思了会,像是真的在思考如此可行与否,不久后说道:“我脑子里突然有了个想法。”   她转头看向了叶笙箫:“既然你说那日会是很美的景色,那么要是有同样美好的琴声来配合,那岂不是更上一层楼了?”   叶笙箫哑然失笑道:“于圣女的想法真是特别呢。”   让堂堂葬花谷的传人来为两人的约战配乐,这是何等的恣意与轻狂,寻常的江湖人士恐怕脑子里生出了这个念头,也会在一个刹那之后湮灭无踪。   不过,这确实不错。   王清霁心里也觉得挺有趣,莞尔道:“不妨试一试,顾弃霜说不定会同意呢。”   毕竟是以琴声在外娱人,不像是好友之间的三五人,谁也不敢肯定顾弃霜会答应这个无理的请求。   于素铭点了点头,认真道:“看来我得亲自去拜访一下她了。”   叶笙箫玩味道:“要是顾弃霜同意了,那么神秀集上除了如今剑圣那位名叫秋水的徒弟之外,其余四人全都到齐了呢。”   听到这个名字,于素铭看了眼王清霁,心里生出了些好奇,却也没有说些什么。   王清霁倒是没有那么多想法,只是蹙眉道:“那样的话,恐怕当天来的人,比起今日多上不知多少呢。”   既然将约战的地方放在了渡月桥之上,那么自然是阻止不了旁人看戏的,就算能阻止大部分人的到来,也无法拦下如赵羽这等身份的人。   毕竟这是一件盛事。   若是将那些意外发生的还有无人见得的战斗除去,于素铭和叶笙箫这尚未正式公布的一战,竟是这一辈人的第一次。   再加上可能到来的顾弃霜,即便是女子之间的高下,也必然是一场巨大的盛宴。   叶笙箫说道:“除了换上一个地方,不然那总归是避免不去的。”   于素铭摇头道:“我很想看到你说的景色,地方是不能换的,人也是要请来的,至于围观的人,就由得他们吧。”   她并没有说出心里的那句话,反正也看不了多久。   叶笙箫也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回以轻笑道:“倒也无所谓,这些事情大可以交由官府来处理,他们再怎么也不会让江城生出下一个乱子了。”   在之后,三人的聊天便是些不相干的琐碎事,等到马车驶来之时,便带着心满意足离开了这座南明楼,徒然留下了许多失望的目光。   ……   在回到了两人居住的院子时,时辰已经相当的晚了。   一番相继洗漱过后,两人穿着将要入睡的单薄衣裳同席而坐,桌上摆着一张古琴。   王清霁手里拿着本记载了不少前尘往事的书籍翻阅着,而桌角放着洪流那本薄册,这些受了伤的日子里头,她便是以这些打发了大多数的时间。   至于她身边的于素铭,同样是拿着一本琴谱,不时间蹙着眉头弹起几个音,引来了王清霁一声‘错了’,然后又将心思放在琴谱之上,继续思考着。   如此过了将近半个时辰,于素铭才收起了琴和书。   “有头绪了吗?”   于素铭靠到了王清霁的肩背,目光落在了她手中的书页中,嘟囔道:“叶笙箫今天说的话不像是假的,不过最后那个拒绝可真是有意思了。”   王清霁合起了书页,将耳畔落到于素铭脸上的青丝捋到身后,轻声道:“对于那种奇妙的境遇是什么,我心里大概有些猜测了,今日问她只是想从她口中验证是否那样罢了。”   若不是洪流这本簿册,她恐怕是真的还要蒙在鼓里一段时间,但既然拿到手研究了这么久,结合前世的知识,她相信自己的猜测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   于素铭微微抬起了目光,落到了王清霁那再无遮掩的侧颜之上,欣赏了好一会,说道:“再怎么夸奖他们,也只是一个不愿见光的组织罢了,世上也还有着比他们厉害的人。”   她说话的时候很是平静,而且还有着一丝不以为然。   王清霁闻言沉思了会,忽地说出了句无关的话:“姜天主……如今去到了当年宋春归的境界了吗……离开这个世界……真的可以做到吗?”   那日于素铭对她所言的离开,指的并非是姜黎寿命将尽,而是说姜黎打算效仿当年宋春归所行之事‘飞升’。   在王清霁亲眼看过的文书记载里头,飞升二字的出现相当之少,大多都是些妄想天开的愚昧猜测,根本做不得数。   真正可以作为案例的只有宋春归一人,而他毫无疑问是失败者,但根据巳合真人所言,宋春归已经去到了人间全无敌手的境界。   即便如此,他还是身死道消了。   王清霁不想于素铭因此而伤心,毕竟姜黎对她来说已经和父亲没有什么区别了,就算姜黎成功了,她想必会是开心和难受着。   “这个事情吗……”于素铭想了想,压低了声音,说道:“师尊已经为此做了很多年的准备,在你去救王泽言的时候,我替师尊向剑灵问了个问题,后来师尊听到了答案似乎很满意。”   “我觉得师尊他可以做到的。”   王清霁静默片刻,眼中目光似乎越过了千山万水落到了那卷起的千堆雪之上,感慨道:“你我相识于临安,却没能看到那壮绝天下的钱塘江大潮,也算是一件憾事了。”   “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于素铭摇了摇头,轻声道:“景色仍在,人却不是相识的模样,那才是真正要去遗憾的事情。”她抿了抿嘴,温柔笑道:“就像那首词一样。”   少女梨窝浅浅,美目温柔,声音清冽如水,吟唱道: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作者留言:   PS:昨晚的单章只是突如其来的忧愁善感,毕竟成绩是我自己写出来的,就算不如预期也不能对谁产生埋怨,那种事情毫无意义并且十分的愚蠢。   再说,要是我丢了一开始写书的初心,那只会让自己的文字变得糟糕起来,对不起你们给出的支持,就来的更傻了。    第一卷#第四十二章 误   自那夜过去,第二天中午开始江城就变得繁忙了起来。   朝廷将其视作一桩麻烦事,赌坊将其视作收割韭菜的机会,江湖人士想着如何看到这一战,而事情中心的两人呢?   赌书消得泼茶香。   于素铭根本没有真正的重视这一战,在决战的前一天都一如既往地与王清霁做些寻常的事情,例如调琴、阅经、闲聊、还有关于未来的思考。   直到王清霁觉得这样不太好,有些太过于轻敌之后,才制止了这种行为,在第三天中午时开始思索,如何才能稳稳地拿下这一场约战。   两人亲近,此事无理,帮亲是理所当然的。   “她并不是那么简单?”   于素铭正低着头,用一块丝绸擦拭着刀刃,轻声道:“那么她隐藏了多少呢?”   王清霁看着她专心致志的模样,想了想摇头道:“没有一个太适合的例子来形容,我觉得……她应该不输陆九卿多少。”   大九式摄魂魔剑的诡异,让陆九卿在实战之中强横无比,在雪原上的那一战若是洛春秋旁观的话,秋水的胜算实在薄弱。   至于叶笙箫,以王清霁那日看到她秒杀陈若云的表现来衡量,最起码是能和秋水一战不落下风的。   于素铭沉默了片刻,那不经意的神色终于收敛了起来,自语道:“那我得想个一定要赢下来的办法呢……总感觉她那个小要求不太对劲的样子,不能输的一战呀。”   她忽然泛起了一丝笑意,问道:“赌坊给我和她开了个盘子是吧,赔率怎么样呢?”   王清霁默然无语,移开了自己的目光,她怎么会关心这种事情。   “好了!”   于素铭收刀归鞘长身而起,认真道:“既然你都说了,那我就认真上一点,否则你我面子上都不好看。”   说罢,她便推门而出,走到了窗外的院子里头持刀静思,为了将要到来的一战做出真正的准备。   正待王清霁伸了一下懒腰,再次拿起手中书籍翻阅之时,却有仆人小声而来,告诉有客人来访,她只好放下了手里头的事情,前去照看那一男一女。   来者是精神不太好的王泽言,还有礼貌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顾弃霜,这两人看上去是不期而遇,并不是相约而来。   “有些什么事吗?”王清霁问道。   顾弃霜礼貌地点了点头,悄然落了个身位,示意让王泽言先说。   王泽言叹了口气,歉意道:“这些时日精神不太好,拖到今天才来给……”   “别说这些了。”王清霁摇头道:“我已经习惯你那个表现了,如果有一天你能稍微正常点,对得起念日叔叔给你的评价,我反倒是不习惯……”   她仍自记得那一句,此子将来或许不输于清霁,如今想来真有一种冲动,去问一下她那位叔父到底收了多少钱才能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忽有银铃般的笑声响起。   顾弃霜捂嘴轻笑,片刻后说道:“想不到王公子是这么有趣的一个人。”   王泽言有些尴尬的别过了头,充耳不闻。   “顾姑娘,你来是有什么事情呢?”王清霁将一杯刚沏好的茶递了给她,问道:“约战一事,你不是已经答应了吗?”   顾弃霜点头谢过,拿起茶水啜了一口,说道:“我此次前来是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王小姐。”   王清霁沉思了会,说道:“但说无妨,只要是我能告诉你的。”   “你有见过阴萝她吗?”顾弃霜说出了个陌生的名字,语气略有担忧。   王清霁怔了下,思索了许久都没找出这个名字的记忆,只好摇头说了声不。   顾弃霜仍不放弃道:“陆九卿身边有一个看上去颇为幼小的女孩子,有印象了吗?”   “我想起来了。”王清霁迟疑了片刻,猜测道:“她应该是死了吧。”   那日雪原最后的对峙之时,陆九卿到了而洛春秋不见踪影,那个跟在陆九卿身旁的少女同样失去了踪影,除了死亡大抵是没有其他说法了。   总不可能是洛春秋和那个阴萝一见钟情,把陆九卿撇在一旁远走高飞吧?   顾弃霜闭上了双眼,沉默了很长地一段时间,最后叹息道:“我曾劝说过她远离陆九卿那人,想不到最后还是落得这么一个下场……让人实在有些难受。”   王泽言眉头一皱,直觉这里面有着古怪的事情,好奇道:“难道说顾姑娘你千里迢迢赶来江城,就是为了找陆九卿算账?”   葬花谷位于中原偏北一带,距离江城有着极远的路途。   他这些时日以来拜访了不少次的顾弃霜,尽管每次都是被礼貌地婉拒,但是也明白了这个少女只是看起来面冷,实际上是一个温柔的人。   至于有多温柔,反正比王清霁和于素铭来的要强,他在龙舟山醒来之后只觉得自己腰骨都要散了,肯定是遭到了很粗暴的处理。   顾弃霜点头道:“如王小姐所说,那阴萝的死肯定与陆九卿离不开关系,这个责任他得承担起来,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   王清霁不禁蹙起眉头,心里生出些感叹,那陆九卿到底是惹了多少的债,能让这么多人看他不顺眼,由此而来又生出了下一个念头。   帝魔宗能苟到今时今日还没被灭去,实在是很厉害的一件事情,如此称职的魔道宗门,世上难得啊。   顾弃霜看着王清霁微蹙的眉头,正色道:“听闻王小姐和于圣女是要相助陆九卿?”   “你说的不错。”   王清霁无可否认,只好点头道:“确实如此,至于理由……”她没有说下去,因为那个理由实在是有些太过于儿戏且不尊重顾弃霜了。   “等等!”王泽言蹙眉道:“清霁姐,你可以换个想法不,那陆九卿……”   王清霁直接打断道:“若无意外,我不会强行出手,你真有如此决心去杀死他的话,请凭你自己的能力去做这件事。”   片刻沉默。   王泽言犹豫了片刻,转了个话题道:“清霁姐你现在的伤势怎样了?”   “比预想的好上不少。”王清霁瞥了他眼,淡然道:“要是愿意的话,出上一剑不是做不到的事情,而且就算我随便拿着一把剑,也足以对付九成九的人。”   “你现在还有些什么想法吗?”   顾弃霜认真道:“那我恳请王小姐你不要出手了。”   看着两人不一的神色,王清霁忽然感觉有些无趣,这些时日来陆九卿的名字简直不绝于耳,让她已经产生了些不耐烦的心绪。   王清霁沉吟了下,提醒道:“只要素铭她赢了,完好的苏言也不是你们可以解决的,我曾与他对过一剑,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很强大的人,再加上素铭的刀,你们希望其实很渺茫。”   “所以……很多人都希望于姑娘输。”王泽言沉声道:“据我所知就这几天来,不知多少人为叶小姐出谋划策,你们这一战实际上面对的是所有希望陆九卿留下的人,而不单单是一个排在第六的叶笙箫。”   “也就是说,我们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吗……”王清霁忽地失笑,略微不屑道:“那是要出些什么场外招呢?”   王泽言叹了一声:“这是大势所趋,清霁姐你的受伤给力他们太多的念想,而且陆九卿身上肯定有着很多关于帝魔宗的秘密,这是更上面的人物也希望得到的。”   “这从一开始就不是一场公平的战斗,若不是那位掌教真人和离恨天主的威慑,只怕有些人已经要以大欺小了。”   “有趣……真是有趣。”   脚步声从远到近,于素铭的声音渐渐真实:“就算都站在我对面,那又能怎么样,莫非他们还打算弄个车轮战,来赢过我手中的这一把刀?”   她讽刺一笑,玩味道:“真要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倒是佩服他们的脸皮了,想必厚的是我也砍不动了。”   顾弃霜朝着她致歉道:“对不起,这是我从一开始就定下的立场,无法改变。”   “不必,我能理解你的想法,若是知己好友因人而死,我也不会放过那个人。”于素铭十分理解的点头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逐客令已下,两人心里明晓,也不多做逗留。   过了很久,于素铭忽然笑了起来。   “这算是与世为敌吗?”   “或许是吧,我会站在你身边的。”   “那就与世为敌吧。”   ……   时光飞逝,时间来到了翌日清晨。   在距离这场万众瞩目的战斗开始之前,就已经有许多人提前到来,准备寻个好位置熬到晚上的那一刻,却没想到六扇门早已经在此布置了许多人手,将这些游手好闲的人拦在了外头,引起一阵阵的叫骂声。   通往南明湖的街道长有七里,于是名字叫做七里长街,而今天这条往常都是安静的街道,此刻却是热闹非常,不断有着大人物的身影从此经过,让人群掀起阵阵声浪。   然而两位主角的身影一直不见。   日落西山,月朗星稀。   那座桥上已经铺满了枫叶,月光映照之下确实如叶笙箫所言,出现了一种很美丽的颜色,唐红。   但是好景不长,天空忽然飘来了阴沉色,将这一片美景抹杀干净。   王清霁将手伸出窗外,指尖一凉。   一场秋雨。   一个人。   ……   “下雨了。”   周宥贤眼中的复杂一闪而过,平静道:“今晚的第一个意外。”   风吹雨落,静若明镜的湖面生出了波澜,引起了很多人的轻微躁动,心里生出些不妙的感觉。   还未上京的华神捕看着那座又要被风吹雨打的石桥,心中感慨万分,说道:“或许这便是天意吧,逃不过的。”   “你认为叶笙箫会输?”   “我希望她能赢。”   “这个想法很好,我也希望她能赢。”   王泽言听着耳边这些话,忽然感觉于素铭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强上不少,这些大人物才如此地看好她。   但这样的情景很像他前世所看过的那些决斗,大热必死。   于是他叹了口气伸手从婢女处拿来了一把伞,迎着萧瑟的秋雨独自脱离了人群,去寻那位即将到来的叶笙箫。   沿途有着许多的伞,伞下的都是些有着不弱身份与武功的少年俊杰,其中不乏比他更强的人,但都没有他观战的位置来的靠前。   在他即将行至山上的时候,忽然觉得良心有些不安,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你在想什么?”   一道声音在他耳中响起。   王泽言转头望去,是手持着一把烟雨色纸伞的顾弃霜,此刻她背负着一张古琴,神色很是轻松,没有他想象中的凝重。   “我在想……自己是否不应该这样做。”他的声音有些犹豫。   顾弃霜站在他下方的山道,摇头道:“你觉得她们会在意你怎么做,还有怎么想的吗……未免太高估自己了。”   “你或许说的……很正确。”   ……   叶笙箫在看着那张名作伶人的面具,也在看着窗外的雨,一种萧瑟上了她的眉头,然后又朝着心头直落,萦绕不去。   此刻房间无有灯火,于是她的身影格外寂寥。   阴霾天空,雷鸣不作,风雨已至,此地不可留。   她关上了窗扉,朝着门口走去,顺手拿起了一柄红色的油纸伞,一如她那身血色衣裳一般,朝着山下的渡月桥走去。   雨水淅淅沥沥,落在山道的青石板上,引起叮咚声响。   叶笙箫的眼前是一道雨帘,一切的世事仿佛被雨水隔绝开来,让她复杂的心思渐渐静了下来,心如止水忘却万物。   ……   一袭红裙,就像是雨水中盛开的绝艳之花,让众人将视线落到了叶笙箫那堪称无双的身姿之上。   神秀集并非是有着过人的容貌就能够登上的,在这个腐朽的世道里,那只不过是最为基础的要求罢了。就如王清霁曾经说过的话那样,容貌没有绝对的第一,这世界上当然有着容颜不输于神秀集上五人的存在。   唯有姿色、身份、天赋,三者皆是万中无一者才能获得如此殊荣。没有足够的天赋只不过是一个花瓶,没有强悍的背景身份只不过是一件玩物。   所以,神秀集上屈指可数的五人,都是高高在上无法轻易亵渎的仙子。   叶道远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看着滴落的雨水说道:“其实,我一直觉得这是一场很胡闹的事情,将一切的赌注压在小辈的身上,这实在有些过分了。”   张晨霭冷笑了一声,略有不屑道:“你现在来心疼自己的闺女了?”   周宥贤漠然道:“不管如何,事已至此,静待便好。”   他们已经做出一切在合理范围内的安排,之后的结局如何已经与他们无关了。   “距离约战的时间,还有多久?”忽然有人问道。   “不久了,想必那两位也动身了吧。”   “是的。”   ……   出乎很多人的意料,王清霁和于素铭还在院子里头,看着屋檐流下的茫茫雨帘,没有丝毫动身的意思。   因为有一个人来了,站在雨幕里头,所以她们无法赴约一战。   当武道去到天人之境之后,往往有着不可思议的神通。   例如道无迹弹指二十六,便是二十六道天雷落下化作雷池,可轰杀千军万马;又如那位死去的挽剑池掌教,一剑跨越数万里,让世间昼夜颠倒;又如于素铭的师尊姜黎,能以星霜劫挽留世间一切美好,风华不减。   对于这些人来说,观一叶而知天下秋,金风未动蝉先觉,只不过是最为寻常的事情罢了,所以姜黎便出现在她们的面前。   他不说话,两人便沉默着。   姜黎似乎在回忆着往事,沉默了相当之久的一段时间,久到两人觉得时间仿佛已经停止了下来,世间无有变化之时,才开口道:   “我这一生有过很多讨厌的事情,其中有一件就是妄自尊大到知道前方不对劲,还不以为然地踏入已经准备好的陷阱当中。”   “素铭,你这段日子来太过于松懈了,知道吗?”   于素铭沉默不语。   “叶笙箫……我神游之时曾与她有一面之缘,她是白玉京这一代最出色的人,若是全力以赴只比你差上了一些。”   王清霁有些轻微的愕然,却是没料到叶笙箫藏的如此之深,这颇有些超出了她的预料。   “坦白说,你已经输了这场约战了。”   姜黎转过身看向身后的两人,淡然道:“那么,你现在的想法是什么?”   于素铭认真问道:“这是定论吗?”   姜黎平静道:“对于此刻的你来说就是定论。”   于素铭不解道:“那师尊你为何而来?”   唯有雨声遍地。   王清霁打破了沉默,问道:“那么有解决的办法吗?”   “你去吧。”姜黎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王清霁讶异显露于表,不解道:“可这是素铭自己的约战,如此行事……”   姜黎打断道:“她和你一起,所以才会如此松懈,而她不想输。”   “尽管如此,世界上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非是不愿,而是王清霁觉得这太过于侮辱于素铭了,她不想去做这些事情。若是今日避战而去,这种耻辱毫无疑问会挂在于素铭身上一辈子,无法洗刷。   这是激将法?   王清霁转头看向身旁沉默着的人,举起右手轻抚她的背后,无声地劝慰着。   “师尊你错了。”于素铭忽然说道:“我不觉得我会输。”   姜黎正色道:“那么请你证明自己是对的。”   于素铭没有理会这句话,转头看向王清霁,张开了双手。   王清霁拥她入怀,于耳畔轻语道:   “我相信你。”   ……   秋雨越下越大,几乎可以称之为磅礴。   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在所有人都生出了疑惑不解的时候。   王清霁和于素铭联袂而至。   俩人的出现很是不寻常却又很是自然,就像是雨水从云中下来,便会落在地上的那般的自然,所以很多人察觉俩人到来时,免不得生出了讶异感。   叶笙箫的目光穿过了磅礴大雨,看到了桥上另一端的俩人,那是一道风景。   风景里头的俩人并没有看向她。   于是,她心里生出些不乐意的情绪,但她依旧极有风度地等待着,等了很久终于等到王清霁撑着伞做出诀别。   于素铭没有撑伞,就这样走在大雨之中,片衣不湿。   “抱歉,我来迟了。”   “是的,你来迟了。”   “你生气吗?”   “当然生气。”   “那很好,接下来你会更加生气。”   于素铭将手放在了刀柄之上,握刀的手在夜雨之中,经霜更艳。   这不是乱作比喻,而是桥上真的出现了霜雪。   叶笙箫看着这一幕笑了起来,颇有些心满意足的意味,然后她也从红袖之中伸出了自己的手,纤细玉指微微一动,串联了无数的雨珠。   便在此时,刀光如惊鸿,将至。   漫天风雨霜雪,随刀锋而去,化作龙卷袭向远方。   叶笙箫敛起了笑意,五指轻按,无数细线浮现在空中,勾连起数不清的雨珠,化作弥天大网覆下。   随即有清越悠扬琴音响起,穿透了雨幕,落在所有人的耳中。   王清霁撑着伞,望着桥上的这一幕,轻叹一声。   “原来……是我误了她。”   作者留言:   PS:断网了,所以上传的这么迟,电信的锅我不背。    第一卷#第四十三章 不离   在此之前,没有人会想到这场万众瞩目的战斗,会以这么一个方式开始。   那五句开场对白,与寒暄没有任何的关系,在旁人听来只会觉得其中有着一股敌意,还有不讲道理。   然而此刻没有人去思考这些,因为战斗已经开始了,而且超乎想象的精彩。   天地有势,而风雨雷电便是最直观的势,此刻这场滂沱大雨,在两人手中便是随手皆可拈来的势。   在场的绝大多数年轻人们,在看到这一刀的时候脸色不由地苍白了些许,持伞的手微微颤抖,随后摇头叹息,自内心承认这一刀他们根本不存在接下来的机会。   至于那些已经到了先天真境的大人物,如周宥贤也感叹了句:“天资纵横,不愧是姜天主唯一的徒弟。”   ……   不论这些人产生什么样的想法,此刻都已经无法影响到挥出这一刀的于素铭了。   这一刀的刀势去的很尽,所以才能掀起如此巨大的动静,若是在平日里头这一刀无法得手的话,于素铭将会陷入巨大的劣势当中。   但此刻不同,水至柔而至刚,恰到好处地弥补了这一刀的缺陷,换而言之这是‘无暇’的一刀。   叶笙箫修的不是风月不存真诀,自然没法去不讲道理的躲开这一刀,所以她的选择只有一个。   她手中有细线,而漫天大雨便是那一颗颗的珠子,于是她伸手一挥便是一张珠帘似的弥天大网。   既然珠帘已经串起来了,那么拨开帘幕的刀自然也就要到了。   在清越悠扬的琴声响起之时,雨幕之中的开帘一刀也已经落下了。   啪!   那是细线绷断的声音。   来势汹汹的龙卷毫不留情的将这张珠帘卷了个粉碎,然后化作了漫天水花遮掩视线,再是一道寒芒自水幕之中破出,直接落向那洁白的粉颈之上。   毫不留情的一刀。   叶笙箫没有丝毫的慌张,向前一步微微倾侧身子,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这一刀。   鲜血微微渗出。   躲过了那一道寒芒,却是躲不开那附着其上的刀气,所以叶笙箫的衣肩裂开了一条缝隙,流出了些鲜艳。   这完美无暇的一刀已经去到了尽处,既然是尽头那只能停下来,所以也就给了叶笙箫喘息的机会。   渡月桥上唯有雨声。   ……   “不是你误了她,而是她的自误。”   王清霁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旁的中年文士,情绪复杂地说道:“所以……接下来我们要分开了吗?”   她在不知不自觉中已经习惯了两人一起的生活,当那一点雨滴落在她的指尖,当她看到了姜黎的那一刻,脑海里便忍不住生出了这种预感。   姜黎微微昂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王清霁,淡然道:“你不愿意?”   “既是愿意,也是不愿意。”   王清霁此刻的内心十分复杂,从理智上来说她明白姜黎不会做出些有害于素铭的事情;但是从情感上来说,已经习惯了有人一路相伴的她,很难主动丢弃这种感觉,回到以往平静而单调的生活之中。   人总是这样子去矛盾自己的心情。   姜黎活了很久,自然明白王清霁此刻的情绪,于是他认真问道:“既然你想和她在一起,那这个时间是多久。”   王清霁沉默了片刻,对上了姜黎那暗含笑意的双眼,答道:“不离不弃,一生一世。”   “那么……”   姜黎别过了视线,重新回到渡月桥上。   “这是爱情,还是友情,请认真回答我。”   ……   尽管叶笙箫已经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但是她仍旧不喜欢这种受伤的感觉。   于是她抛去了手中的伞,任由滂沱大雨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凝聚到她的指尖随着她的意志而飞逝。   一滴水珠便是一枚暗器,数万滴水珠破空而去,便是雨打梨花之势。   于素铭刚刚转过身,那晶莹剔透的水珠已经出现在她的眼前,距离她明艳的脸颊仅有几个呼吸的时间,躲闪肯定是来不及了。   既然躲不开,那唯有挥刀。   无暇以左下划至右上,摄人寒气呼啸而出,将那已经来到了身前的水珠尽数冻结,引起一阵不绝于耳的叮咚声。   大珠小珠落玉盘,与婉转流畅的琴音相得映彰,无意之中竟是天作之合。   然而叶笙箫没有心思理会这美妙的琴声,因为她已经递出了第二招。   那是一条很细的线,藏在了万滴雨珠之后,透明的线在雨夜里头格外的隐秘,水珠影响了于素铭的感知,所以当这一条线将要穿透她身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挥刀阻拦了。   她竭尽全力移动了身体,然后挥刀朝着那条线斩下。   鲜血出,细线断。   于素铭握刀的手臂处,出现了一个很细微的血洞,必须要认真观察才能发现的那种细微。   一如叶笙箫肩上的伤痕,这是一种无声的回敬。   你给我的,我自然会给回你。   于素铭笑了起来,随后一步踏出,消失在雨幕之中。   远处传来惊呼声。   渡月桥上出现了一条霜色的轨迹。   ……   “我的答案大概是自私且无理的。”   王清霁的声音沉重了许多,她看着那雨中破空而至的细线,惆怅道:“我并不拒绝感情的到来,可我不能确定自己的心到底是怎样的,但毫无疑问我对这种眷恋很是喜欢。”   “说到底,这样的我只不过是一个自私的人罢了。”   姜黎闻言嗤笑一声,甚是不屑地说道:“这世上哪有不自私的人,你这话未免太过于愚蠢了。”   “你所谓不能确定自己的心是怎样的,只不过是一种患得患失的虚妄情绪和怯弱罢了。”   王清霁微微愕然,不愿相信道:“我是这样的人吗……”   “自然是的。”   姜黎冷笑着嘲讽道:“你生来就和没了父母差不多,王家家大业大,唯一真正关心你的王念日常年奔波在外,独个儿活了十多年,才将你的性格变成如今这幅糟糕的样子。”   “说是清冷,实际上只不过在自己的心中建起了一堵围城,拒绝任何人的到来,若不是素铭她在最关键时候出现在你的眼中,你也不会真心以待。”   他的笑声越发讽刺:   “更可笑的是你竟想把关于自己的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被看穿了这一点的叶笙箫乱了心境,又徒然生出诸多烦恼。”   “着实是一个愚者。”   王清霁漠然答道:   “我本就不是一个聪明人。”   ……   于素铭在眨眼间来到了叶笙箫的身前。   那一袭红裙在雨中格外的鲜艳,所以她也就想要这种鲜艳来的更浓厚一些。   温柔的刀光已然落下,在刹那间为叶笙箫带来了许多时光流逝之后的悲痛,然后被她弃之如敝屐。   没有任何的意外,这没有全力以赴的一刀,于素铭本就没有生出太多的期待,她要的只是这一刻的失神罢了。   待叶笙箫脱去莫名一刀的影响之后,迎来的便是寒彻心扉的冷意,还有锋芒毕露的刀光!   沿着霜迹而来的雨滴通通化作了冰点,随着这一刀的落下而涌向叶笙箫。   黑色的雨夜之中,隐隐透出了一股凄白的色彩。   因为这是无处可躲的一刀,所以此刻顾弃霜的琴音也添上了三分哀音,似是为那千年不变的霜雪而歌。   叶笙箫自然没有试图躲开了这一刀,与之相反她甚至欺身而上,没有丝毫的退缩固守的意思。   她那纤细十指不断弹动,就像是平时弹奏玉箫之时,却又急促地非同寻常。   随着手指的挥动,无穷无尽的细线缠上了那锋利的刀刃,在无暇绷断了所有的细线之前,成功停下了这柄刀刃,将其凝结成透明色的茧。   然后,漫天冰点落在了叶笙箫的身上,将其脸色打的苍白无比,一道血迹自唇角缓缓流下,带着霜气。   这是极为靠近的距离,而两人的姿势有些特别。   叶笙箫微微张开了手,而于素铭像是要冲入她的怀抱里头那样。   她们互相间可以看到对方的眼神,而此刻两人眼中的情绪都是同样的不满。   如果要形容这种不满,那大概是谁要和你这么亲近的嫌弃吧。   于是,在无暇破茧而出的那一刻,叶笙箫便带着一身霜雪,侧过了身子,又踏出了很微小的一步。   一掌拍落。   ……   “既然明白自己是一个愚者,那便应该好好对待自己已经拥有的。”   这是很寻常的教诲,王清霁心里一直懂得这么一个道理,然而懂得和做到是完完全全的两回事,所以她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说道:“知易行难,事情回到了之前,这个好好是我真心回应,还是像现在一样黏在一起呢。”   “那不是完全的真实。”   姜黎对此嗤之以鼻,那大抵是来自活了很多个春秋的不屑一顾:“你若用心回应,那自是真实不虚;你若此刻模样,那自是意假情浓。”   王清霁无奈地叹息道:“那我之前又是什么?”   “你竟从口中说出这样的话……”   姜黎不禁大笑出声,声音里头大多是对晚辈不开窍的愤怨,少许是觉得这话过于好笑:“这是你们两人最为私密的事情,竟然问到我这里来,未免太过于可笑了。”   “什么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情爱欢喜,还要长辈过问的?”   王清霁再是一声叹息,无言以对,只好将目光回到了渡月桥之上。   ……   这场战斗要结束了。   不论是谁胜谁负,结果就在片刻之后揭晓,这是在场所有先天真境高手的一致认定。   桥上的两人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的余地,她们似乎很是不耐烦所谓的试探,从一开始便是不顾消耗的使出自己最强的招式。   或许,对于这两位少女来说,本就不耐烦那些琐碎的点评话语,也不愿自己的武道成为别人观赏的事物,所以两人同时做出了有进无退的决定。   最起码,观战的人是这样想的。   至于交战的两人是怎么想的,此刻唯有她们自己得知了。   ……   大雨夹霜雪。   流霜一式自最开始的蓄势到如今,已是攀上了巅峰,毫无保留地全力以赴。   于素铭看着那即将落在自己身上的一掌,无有惧色的举刀相向,她并不在意自己将会受到多重的伤,此刻脑海里的想法依旧是最初的那一个。   既然你爱穿红裙,那我便让你的红色鲜艳上许多,只要你不嫌弃染料是自己的鲜血。   两人离的实在很近,所以叶笙箫从于素铭的眸子里读懂了这种情绪,于是她脸上便出现了两个梨涡。   一掌印落,落在于素铭的腹部处,内劲倾吐打出一阵血花,让她的身形不住颤抖。   尽管身体在颤抖,但握刀的手仍旧是那般的坚定,带着最后的力量勉强穿过了叶笙箫的身体,随后才是无力地停下。   于素铭维持着自己的身形,没有倒向前方,但也免不得略微前倾。   叶笙箫原先的红唇此刻已经无有色彩,脸色如霜,那按在于素铭腹部的手沾了不少的血迹,但很快就被雨水冲刷干净。   两人没有说些什么输赢的话,只是维持着现状,漠视着痛苦。   叶笙箫目光垂落,不经意间看到了一些东西,忍不住微嘲道:“你的……没我大呢。”   “呵呵。”   于素铭回以冷笑,让雨水拭去了嘴角留下的鲜红,回击道:“真是肤浅。”   “真是肤浅吗……”叶笙箫忽地笑了起来,玩味道:“有一个事情,我若是说给你听,恐怕你嘴角的血就止不住了呢。”   “可笑至极。”于素铭冷声道:“不是你的,就算你耍了什么手段都好,终究是得不来的。”   “那就是你的了吗?”叶笙箫秀眉微蹙,假意提醒道:“有些事情是勉强不来的。”   两人不再言语。   抽刀,退掌,再是两朵血花。   ……   叶笙箫拾起了那把很是喜欢的雨伞,淋着大雨独自离开了渡月桥,所幸她最近穿着的红裙不再诱人,此刻的风情敛去了许多。   她走入了父亲的雨伞里头,没有去理会那些关于胜负的询问,沿着山道一路而上,回到了那座静居了几日的小楼里头。   叶道远停在了房门之前,没有再进一步,只是守着在这里。   天色已经很晚了,楼内也没有开窗,环境只能是黑暗的。   她没有着急去处理自己的伤势,于素铭最后的那一刀已经力尽了,并没有给她造成太过于惨烈的伤势。   换句话说,叶笙箫确实赢了这一场约战,尽管是惨胜,但终究是赢下来了。   可她没有任何炫耀的意思,只是默然不语地回到了幽暗的小楼里,掀开了那个木盒取出了那张名为‘伶人’的面具。   黑暗之中,受了伤的她看的不是很清楚,可有些事情她心里却很清楚。   面具,代表着两样事物。   第一是白玉京之中的地位。   第二是一门埋藏在其中的绝世神功。   白玉京有十二位楼主,自然也有着相对应的十二张面具,但在时光流逝之下,总会有着几张面具流失于外,而收回这些面具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   尽管手段不是很美好,但是叶笙箫终究是做到了这件事情,按理来说以弱胜强完成任务,是值得骄傲的一件事情。   然而,此刻的叶笙箫却全无这样的感觉,对于她来说这次事情甚至是一个耻辱。   因为耻辱,所以一战。   那些什么陆九卿、苏言的理由对她来说都是虚假的借口罢了,她只是想要光明正大的在许多人面前击败喜欢着王清霁的于素铭。   但这并不是为了洗刷什么心中的耻辱。   原因只有一个,而且很单纯。   只是,她觉得这会很有趣。   ……   屋檐如悬崖,落下的雨水便是瀑布。   两人就像是藏身在瀑布之后的世外桃源,隔绝了世事,不再理会尘世烦琐。   于素铭的语气很是低落:“我输了……”   她此刻躺在了床上,衣裳已经被王清霁掀开了一角,正在为她处理着腹部的伤势。伤势并不简单,叶笙箫在不涉及生死的情况下,已经是全力以赴。   王清霁松了口气,看着已经处理好的伤口,对上于素铭的眸子,柔声劝慰道:“输了……赢回来便好。”   “或许吧。”于素铭连眉头也懒得蹙了,语气甚是失落:“即便以后赢了回来,可此刻我就是输了呢,无法反驳的。”   输了的结果是什么,两人都很清楚。   这代表着两人下一次相见,会是很遥远的将来。   如此美好的年华,并没有多少年,她们都有些对于未来的恐惧,恐惧对方和自己是否会变得陌生起来。   “是呢……已经是最后了。”王清霁露出了不舍的笑容,感叹道:“和你在一起的时光,过的确实有些快了。”   于素铭终于泛起了一丝笑意,却是苦笑:“最后一晚了哦,大概是师尊最后的容忍了。”   王清霁听这这话,沉默了很久,才问道:“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于素铭蹙了蹙眉,迟疑道:“有的呢……叶笙箫那时候曾对我说了些很奇怪的话。”   话止于此,不知因何她没有把话说完。   王清霁看着她蹙起的眉头,心里大约猜到了那句话是什么,但又不敢确定于素铭是否真的知道了那件事情。   尽管那件事情不是她自己愿意,但终究是无法抵赖的事实。   王清霁沉思着,于素铭便沉默着。   两人都看着对方,这维持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我不想告诉你。”   王清霁说出了这样的话,于素铭便蹙起了眉头,心里生出了诸多的猜测以及困惑。   “因为那并不重要。”   她俯下了身子,呼吸已是可闻。   “重要的是我愿不愿意。”   于素铭忽然瞪大了眼睛。   相合,   不离。    第一卷#第四十四章 别后心   已经离开了。   王清霁独自坐在椅子上,看着地上斑驳的阳光,感受着寂寥的风声。   哪怕事情到了最后,她还是没能给出自己心里的那个答案。   谈不上爱,又远远超过了友情。   给出了一生一世的承诺,却又给不出自己的真情。   在那日客船的夜半私语之时,她曾珍重的对于素铭说过,自己将会是她最可靠的朋友,那是她刻意说出来的一句话。   于素铭在那时已然察觉到了她的意思,所以才说出了半拒绝的话,而后又欲言又止没有说出任何一个字。   两人相处的这些时光里头,各自都是温柔以待,没有为了些答案而强求什么。   就如昨夜里头,王清霁十分艰难地下定了决心,询问于素铭是否有些什么话想对她说,这其实是她对自己犹豫不决的不满而做出的残酷决定。   但最后,于素铭还是没有问出那个摆在两人心中的问题,只是巧妙的避开了过去。   这是让人情绪产生许多复杂的一个回答,所以王清霁才会在之后做出了那样的举动,就像是诀别之礼一般。   尽管如此,但那确实是她遵循自己的意愿而做出来的事情,没有半点虚假。   她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一件好事,但终究不是一件坏事吧。   或许,两人在世间再次相逢之时,时间会给出一个答案吧。   一声长叹。   王清霁收拾起自己已经飘散的情绪,低头看着横于膝上的三尺青锋,感受着它带来的微弱冰凉,渐渐平静下了心灵。   锵~   胜雪三分的剑刃自鞘中离去,王清霁五指按于其上,自然而然地做出了一些事情,随后便有着剑吟声响起。   “宁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   一道已经熟悉了的嗓音在王清霁耳中响起,随着脚步声的越来越近,那道幽香也就越发清晰可闻:“她不在……是走了吗?。”   剑吟止,归鞘。   王清霁没有回头,仍自看着院外的几许风光,漠然道:“我没有接待过你这个客人。”   “我也没想你会好好接待我。”   叶笙箫不以为然地站在椅子后方,轻声道:“她居然走了,看来是那副腻歪的样子,让姜天主都忍不住了呢。”   王清霁平静问道:“你来就是说这些话的吗?”   风声吹过,满是簌簌声响,传入两人耳中。   叶笙箫沉默了一段时间,倾听着自然的声音,待到那些声音都消失了之后,感慨道:“都是无法挽留的事情啊。”   意有所指。   王清霁懒得去想这么多,所以她没有选择给出任何的答复,闭目养神。   叶笙箫说出这句话时,本就没想得到什么答复,此刻自然也不会产生任何偏差的情绪,仍旧淡然道:“接下来呢,她已经走了,你还有留下在这里的必要吗?”   既然非要坚持着和许多人作对的于素铭走了,剩下的王清霁自然也没有继续为了那不相关的事情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王清霁可以万分的确定,在离开的那时,于素铭脑海里不会存在关于这件事情的任何一个念头。   走或留,确实是一个问题。   王清霁淡然问道:“你今天又是来做说客的吗?”   “不是哩。”叶笙箫笑着否认了,说道:“那些与我都没有关系了,我已经替他们解决了于圣女,此刻我说自己要养伤,任凭谁都无法说些什么风凉话的。”   她顿了顿,又说道:“若是你想要去管的话,我也做不了什么,不是吗。”   王清霁缓缓睁开了眼睛,世界重新变得鲜艳起来,开口道:“那你来我这里是为了些什么?”   “姐姐,你和于圣女关系非常好呢。”   叶笙箫换说了句无关的话,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轻笑道:“于圣女走了,赌注我自然是找姐姐你要着先咯。”   那个不过分的小请求。   王清霁想起了这回事,轻声道:“说吧,我倒是对你的不过分抱着不小的兴趣。”   “嗯?”叶笙箫讶异出声,不解道:“我之前难道做出过很过分的事情吗?”   自是不答。   叶笙箫也不急躁,转身走进屋子里头搬了张椅子来,坐在了王清霁的旁边,以她的角度去看她的风景,过了好会儿说道:“我觉得我说什么要求,都会被姐姐你视作过分啊。”   说话声甚是感叹,以及十分的确定。   王清霁微微点头,漠然道:“你知道就好,何必说出来。”   叶笙箫捂嘴轻笑,玩味道:“我就是想要说出来呀,你又没让我别说这事情。”   “那你现在离开吧。”王清霁下了个逐客令。   “不想哩。”叶笙箫扑哧一笑,笑着说道:“我刚搬过来的椅子,姐姐你就让我走,这也太没有礼貌了吧?”   王清霁冷声道:“对你有礼貌,那是一件很奢侈以及残忍自己的事情。”   “奢侈、残忍,有这么恐怖吗……”叶笙箫嘟囔了句,不悦道:“我又不是那种蹬鼻子上脸的人,不至于这样子吧。”   “呵呵。”王清霁冷笑了声,不屑回答。   “好吧,就当作是你说的那样吧。”   叶笙箫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看起来姐姐你是要自闭上一段时间了,事情有这么复杂吗?”   她终是长身而起,自木廊走向院落,让自己的身影出现在王清霁的眼中。   “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一句之后,叶笙箫沉默了很久,回眸一笑道:“这句话是真的,没有骗你哦。”   鲜红远去,青翠依旧。   王清霁在椅子上坐了很久,随着时光流逝,将眼前一切景色的变化收入眼中,直至月朗星稀之时,她才站了起来舒展了筋骨,提起了那柄剑。   已经是离开的时候了。   但在那之前,还需要做上一些事情。   ……   今天是约战之后的第一天,而这个第一天还有着其他的意义。   城外临江处,有着一座风景宜人的小院子。   西南多竹,这座院子前头也有着一片竹林,平日可以倾听那风与叶声,静心宁神。而院子的后头不远处便是那条大江,晚来之时走上几步便能看到漫天星汉倒影其中,美不胜收。   这是一处很好的地方,自然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   叶笙箫的妹妹,叶梓然如今是这样的主人。   在不久前,有一位客人来到了她的院子里头,然后又有很多不是客人的人来到了这里,施以她巨大的压力。   苏言的伤有些重,叶梓然的眉头已经蹙了很久,她看着面无表情的苏言,心里头的压力十分沉重。   任由谁,有机会与自己喜欢的人接触,都很难不产生复杂的情绪。   然而,叶笙箫与她说过一个事情,苏言是不会喜欢任何人,她一切的感情付出只不过是飞蛾扑火,不会得到任何相对等的回应。   叶梓然无意回忆起自己那些伤春悲秋的往事,她收拾起所有的情绪,将自己的紧张降到了最低,认真地处理着苏言的伤势。   苏言察觉了这件事情,漠然道:“不必紧张。”   叶梓然没有变化,平静道:“这不是寻常时候,我能平静下来的,谢谢。”   “如此,就好。”苏言忍受着身体上的伤痛,问道:“外头那个人,就是你的姐姐吗?”   叶笙箫如当日所言,将所有人挡在了外头,用最坚定的行动来证明自己当日的话。   “是她。”叶梓然转头吐了口气,轻声道:“要不是姐姐帮忙,我是没办法替你疗伤的了。”   苏言沉默片刻,说道:“我欠了你一次,日后有事,还请直言。”   叶梓然眉头一挑,轻声道:“那你别和陆九卿继续走下去了,可以吗?”   “事有先后,抱歉。”苏言拒绝地没有丝毫犹豫。   一声叹息,不再言语。   竹林中,红裙人。   叶笙箫挡在了十数位来者身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寸步不让。   在这些人里头,有着不少是被苏言击败的,也有不少是自身的亲人被苏言杀死的,还有不少是为了名望而来的。   他们的目的都是一个,让苏言死在此处。   在这片竹林里头,落地的枯叶上已经有着不少干涸了的血迹,那些都是心急的人所留下的,顺带着留下的还有他们的性命。   这样沉默地对峙,已经维持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叶笙箫很想动手杀人,可昨日一战耗费了她太多的心神,此刻状态已经不在巅峰,而人群里面有一位很强的人。   那人手里提着一把剑,头上戴着斗笠,藏在了人群的后方。   叶笙箫在经过了最开始的疑惑之后,总算是认出了那人是谁,所以她便没有了动手的信心,只能如此僵持着。   “叶小姐,还是让开吧。”   枯叶被踏碎,一名女子握着长剑,说道:“螳螂挡车,不是明智的选择。”   那女子名叫江白璇,出身自长江剑堂,当日她将叶笙箫恣意狂妄之语尽数收入耳中,于是今夜她便出现在了这里。   文人相轻,女子相妒,不外如是。   另外还有一人随江白璇而来,名字叫做陈若云,就是那个被叶笙箫拿来当作背景的散人武夫,他今天却很是沉默,只不过眼中的怒火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叶笙箫冷笑一声,正准备讽刺的时候,蓦地停了下来,转头看向远方。   在那里,有着一袭青衣随着月光飘然而至。   她腰间悬挂着一柄剑。   她的名字叫做王清霁。   作者留言:   PS:感谢终焉姬大佬的萌主。   在十二点之前,还会有一章3k的。    第一卷#第四十五章 休有片刻   凉风习习,竹叶随风而动剪碎了月光,留下了一地寂寥。   王清霁那清秀的脸颊忽明忽暗,成了碎片的月光徘徊在她的眸子里,留恋不去。   她便如此,乘着月光缓缓而来,右手随意的搭在了剑柄之上缓缓拔出,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到自己的身上。   然后,置之不理。   叶笙箫看到了王清霁的到来,所以在场的人也就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王清霁的到来,然后生出了不可战胜的感觉。   在看到了王清霁时,那名戴着斗笠的男子,手不禁抖了抖,再是悄无声息地退了几步,准备随时远离那个恐怖的人。   他是徐俊,少数在苏言面前拔出了自己的剑,还能够活着离开的人,于是他名字便高悬在雏凤的第八位。   徐俊已经生出了离去的心思,尽管他知道王清霁负了不轻的伤,但直觉还是告诉他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下场定然不会太好。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叶笙箫轻笑出声。   王清霁微微昂起头颅,没有理会这句话,她的剑即将完全拔出,所以此刻一道愉悦的剑吟声也就响起了。   为何而愉悦,自然是为了能够纵情而愉悦。   竹叶摇晃,落下了一道月光,于是剑光高涨而去。   这道剑光说不上快,只是格外的美,可以说是与皓月同辉,足以让人沉醉一生。   距离王清霁剑锋最近的是一位使奇门兵器的汉子,他是个粗人,从来不懂笔墨之美,但他此刻却读懂了这道月光的美丽,今生最后的一道月光。   噗通!   壮实的身体倒在地上,将现场紧张的气氛即刻引爆,剩余的人惊恐地看着那已经倒在地上,无有声息的壮汉,不断远离着那个缓缓而行的绝色美人。   一时间,满座竹林尽是残枝枯叶被踩碎的声音,连绵不绝。   江白璇站在了前头,强顶着压力出声劝说道:“王大小姐,没必要这样吧,平白杀戮有何意义呢?”   王清霁没有回答,仍旧是不紧不慢地踏着自己的步伐,就像是刻意给着他们反应的时间,又或是故意传递着一个信息给他们。   此刻的她,并没有想象的那般强大。   以王清霁的脚步来算,他们还有着一些讨论的时间,来决定是进是退。   事实上,自王清霁杀人的那一刻开始,吵杂声便将风声给压了下去,很是烦琐到令人觉得头疼。   叶笙箫颇有趣味的看着这一幕,她很想看到鲜血漫天挥洒,染红一片竹林的场面。   “真是吵闹。”   王清霁说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话,而后剑光倾洒而下,充塞了江白璇眼中的天地,引渡她前往另一个世界。   “手下留情!”   远处传来极为着急的声音,一道浩然正大的剑气急速而来,要将那一柄青锋挽留下来。   血花散开。   王清霁抽出了青锋,转过身横剑于前,仍由剑气冲击在剑身之上,不动分毫。   赵羽脸色极为难看地走了过来,站在了王清霁的面前,沉声道:“不知王大小姐,为何要这样做呢?”   以他的身份来说,本不该用王大小姐这样的称呼,所以当他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说明这位一直彬彬有礼的七皇子生气了。   此刻在赵羽的身边,还有一位身穿华贵紫衣的年轻人,应该便是那位排在第七的晏紫。   王清霁淡然道:“没有为什么,只是我想罢了。”   原因当然不是‘没有为什么’,但她何必与这些人多说些什么,她如今心里不畅快的很。   “好吧。”   赵羽长叹一声,无奈道:“还请王大小姐赐教。”   晏紫点头致意道:“在下晏紫亦然,还请王大小姐见谅。”   “就你们两个吗……”王清霁将目光落到了人群之后,漠然道:“徐俊,没有替你朋友报仇的想法吗?”   闻言,人群随着她的目光分开了一条通道,将隐藏在最后的斗笠人暴露了出来。   徐俊沉默了片刻,便沿着通道一路走来,站在了赵羽和晏紫的旁边,叹息道:“你此刻的心情貌似很不愉快。”   若不是自己被点名了,徐俊本想着躲着看完这一场战斗便好,涉及进去是不可能的事情。   晏紫听了这话,忍不住劝说道:“王姑娘,心情有许多发泄的方法,何必杀人呢,这实在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王清霁没有回答,只是举起了自己的剑,直指三人。   剑锋未落,剑意已出。   直面当前的三人,只觉得无穷无尽的刺骨寒意自四面八方而来,抵在了自己的身上,无论如何动作都好,都必然会迎来至强的一剑。   “你们不动的话……”   王清霁微微垂落剑锋,让那种压迫感更深了一分,冷声道:“那就不要动了。”   话音方至,剑光如雪纷纷而落,随着夜风吹向三人。   此刻三人都无法捕捉这一剑真正的落向是哪里,所以他们只能做出自己最为擅长的动作,来面对这如雪明净的剑光。   徐俊拔出了自己的佩剑,一道来去无常的剑光亮起袭向王清霁,而他也随之消失在纷纷大雪里头,但片刻之后便是一口鲜血吐出,一道伤口出现在他的心脏上方,贯穿了他的身体。   不同主动出击的徐俊,赵羽和晏紫面对这如雪纷落的一剑,两人做出的选择是防守,剑光中正平和在身前支撑起一片天地,任由飞雪如剑吹袭,不动分毫。   于是,一座雪山便渐渐堆积起来,重压在两人的剑上,最后不负重荷一蹦绷断。   难以想象的磅礴力量落在了持剑人的身上,让一人单膝跪地鲜血喷出,另一人身形爆退在竹林之中拉出一条沟壑,发鬓湿透,口中尽是猩红。   半躺在地上的是徐俊,单膝跪地的是晏紫,拉出沟壑的是赵羽。   一剑落下,三人皆败。   王清霁没有理会三人的状况,垂下了剑锋,默默平稳着自己的气机,以免牵动尚未痊愈的伤势。   没有人敢于打扰她,所以现场沉默的夸张。   叶笙箫脸上仍是平和的笑意,心里却是在估算着,自己出手能否胜得过她,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要赢,对于她来说就该赢得光明正大。   正当王清霁恢复完好,准备落下第二剑的时候,又有两人赶到了。   “清霁姐!”   王泽言踩碎枯枝,飞奔而来停在了王清霁的身边,气喘吁吁道:“事情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了,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他压低了声音:“谁也不敢让这么多人死在这里,清霁姐你把他们打个半死就已经足够了吧,没有撕破脸皮的必要啊。”   这话很有道理,然而发起脾气的人,都是不讲道理的。   王清霁弃之如敝履,无视了他的劝说,那垂落的剑锋缓缓抬起。   “果然如此。”王泽言对此早有预料,朝着后方打了个手势。   琴音乍起,月凉如水之下,婉转凄然、如泣如诉的美妙音律入了王清霁的心头。随后乐声渐渐轻扬欢快,舒缓着闻音的情绪。   正当琴音至酣然处时,一剑挥落,剑意斩下。   铮!   陡然中断的琴声将宁静打破,顾弃霜脸色一白目光黯然,紧接着便是鲜血洒落膝上古琴,再也无力弹起宫商角徵羽。   王清霁沉默了片刻,看向王泽言与顾弃霜,淡然道:“你也是够苦心的。”   王泽言无奈道:“这是谁也不想发生的,要是清霁姐你还不高兴,我自己捅自己一刀行吗?不劳烦您动手了。”   “那你捅吧。”王清霁无谓道。   “啊?”   王泽言顿时傻了眼,哭笑不得道:“我就是……”   王清霁漠然打断道:“你捅自己一刀,今晚我就不再动手。”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王泽言的身上,甚至有人抛过去一把长刀,让王泽言早些动手,不要再犹犹豫豫了。   王泽言看了眼自己腰间的剑,又抬起头对上面无表情的王清霁,终究是艰难地捡起了地上那一把长刀将其从刀鞘之中拔了出来,再是沉默了许久。   “捅哪里有说法吗?”   “你自己选一个,选得不好的话,我再替你选一个,你看怎么样?”   王泽言瞥了一眼下身,忽然一阵激寒,颤抖着右手倒转了长刀,将其对准了自己的胸膛,深吸一口气,又将目光看向王清霁,却发现她已经转过了身。   “捅啊,男子汉大丈夫,一刀的事情,你能不能别怂啊!”   “王公子呀,我们这些没有身份背景的人,一会下来是真的得死啊,现在你捅自己一刀,日后就是我们的救命之恩,这样一想简直就是赚大了啊!”   “不要犹豫了,只要你捅了这一刀,你伤多久我就陪你多久。”说这话的是一位貌美的女子。   “诶。”   王泽言不再犹豫,闭上双眼,将刀锋刺向自己的身体。   砰!   剑光闪过,落了一地碎片,王泽言感觉到手中一空,蓦然睁开了眼睛。   一道青色的身影在他的眼中飞逝而过,随后是一连串的噗通倒地声音,那些庆幸眼神中的光芒都已经消失不见,再之后便是一袭青衣的王清霁回到了王泽言的眼中。   明月之下,佳人遥望星河,手中长剑鲜血成线,凄然滴落。   在场众人看着那转身离去的身影,心里明白了一件事情。   至此余生,他们休有片刻能够忘掉今夜这一幕。   作者留言:   PS:感谢干锅毛玉的万赏。   最后捏了个梗,有人能看出来吗?   另外最近实在太累了,明天只有保持全勤的4k了,我要休息一下,就这样吧。    第一卷#第四十六章 雨淋铃慢   翌日清晨。   王清霁一夜无眠,望着天际,等候着晨光破晓。   然而等到的却是阴云天,还有随之而来的一场秋雨。   雨水淅淅沥沥,打在了院子里的青石板上,溅起一颗又一颗水花。   是时候要离开了……   这种想法出现在王清霁的脑海里,于是她拿过了早已经收拾好的行李,提起了一把白色的油纸伞,出了屋子。   伞撑开,流苏成。   她看着身前的路,步伐不急不缓,正当要走出院子时,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   一门之隔。   王清霁打开了院门,看着外头衣角已经湿去的王泽言,问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你要走了?”王泽言看着她的模样,怔了一下不解道:“我还以为……你是要替于姑娘解决这边的事情呢。”   这不是富丽堂皇之门,两人在此交谈却是有点狭窄了。   王清霁沉默片刻,说道:“那本就是随意任性之事,而且我昨晚已经将人伤的差不多了,陆九卿还死在这里的话,那就是命中注定。”   王泽言叹了口气,说道:“清霁姐,昨晚你果然不全是为了发泄。”   “相差不远。”王清霁无所谓地承认道:“确实有着发泄的念头,既然他们想要陆九卿留下在这里,为此努力了很多,那我便一剑葬去他们的念想。”   遇到不愿看见的事情,自然应该去阻止;遇到想要杀死的人,自然应该把那人给杀了。且不谈那些人该死与否,他们的死又是否影响到什么事情。   想这些便是瞻前顾后,而她那时候并没有什么顾念他人想法的想法。   再换句话说,那只是他们想法里的大局,与我何关。   雨声遍地响。   王泽言在许久的沉默之后,撇去了这件事,邀请道:“既然清霁姐你要走了,那让我请你一顿早饭?”   “我不饿。”王清霁淡然道。   “我饿,而且……算是送行吧。”王泽言解释道。   说罢,他便转过了身,踏入雨幕之中走了两步,然后又回头看向王清霁,手上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前一后,王泽言随便找了家街上的茶馆进去,然后寻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等候着王清霁的入座。   王泽言倒了杯茶,推至王清霁的身前,感叹道:“自古秋日多别离,冷落凄凉的秋景,确实让人心绪难开。”   王清霁抿了口茶水,说道:“路总是要走下去的,一时的感伤不是永远。”   “清霁姐……你心情现在如何了?”王泽言的语气颇为小心。   “放心吧,我不是嗜杀之人。”王清霁瞥了眼他,平静道:“心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一如很久之前的我,已经习惯了。”   王泽言想起在南琅琊里头听到的那些传言,心里渐渐明白这话是怎么回事,一种思愁不禁在他的心绪里头泛起,他没有那样的过往大抵是不能去理解的。   “那么,接下来清霁姐你有计划去哪里吗?”王泽言收拾起了情绪,换了个话题。   “去找叔父,问些事情。”   关于之后的行程早已经定好,也不是不能明言的事情,王清霁淡然道:“一路看些风景,算作是见识一下这个世界吧。”   王泽言眉头一皱,问道:“叔父……是念日叔叔吗?他好像去了海外吧,这路途有些遥远呢。”   在临安离别之时,王念日曾经与他见过一面,对他交代了一些事情,其中便有自己要前往海外,让他小心些行事不要到处惹是生非。   “海外吗……”   王清霁念叨了一下,点头道:“确实有些遥远,看来得先回一趟南琅琊了。”   她原本还以为王念日一如既往的驻守在青州城,青州城也就是王家势力里头除却南琅琊最为重要的一座城池,地势相当紧要,否则也不需要一位先天真境的强者坐镇。   王泽言听了这话,哑然失笑道:“没想到清霁姐你当初自己跑了出来,转眼间不到一年又自己回去了。”   他想起自己也是在三月来到这个世界的,略微感叹道:“短短九个月,事情完全两个模样了。”   这句话真情流露,不禁让王清霁稍微侧目。   正直此时,两碗充满红油的面被小二递了过来,道了声慢用,打破了这种沉默。   “那你呢?”王清霁说道:“要送上门去给陆九卿杀吗?”   王泽言正吃着面,听到这话不小心呛了口,连忙转过身灌了口茶,过了好会儿才说道:“我有那么蠢吗?”   王清霁轻声道:“昨晚你已经够蠢的了。”   “那……能算蠢吗?”王泽言讪笑了两下,解释道:“言行合一是很重要的啊,不然会让人看不起的。”   王清霁漠然道:“自然是算蠢的,你居然蠢到以为我真的要你自杀,我的意思很明显只是让你随便找个地方捅自己一刀。”   王泽言嘴角微微踌躇,心想昨晚你那个样子,哪里是这么好说话了,嘴上却是承认道:“是的是的,我蠢了。”   “言行合一?口是心非。”王清霁微嘲道。   王泽言垂下了头颅,长叹一声不再言语,将心思转回到那一碗面上。   不久后一切见底,窗外却还是那不大不小的雨,王泽言结过了账单,又吩咐了小二去办些事情。   “下次见面应该是很久之后了。”王泽言举起了茶杯,一口饮尽,说道:“希望到时候我能有些长进吧。”   王清霁微微点头道:“最好不过了。”   “我替清霁姐你叫了量马车,就在楼前,省些脚力吧,路不短。”王泽言沉默了片刻,诚然道:“就此别过。”   王清霁对此不置可否,只是道了声再见,便转身离开了。   出了茶馆的门,确实有量马车正在等候,王清霁本打算不予理会,那车厢窗帘却掀起了一角,露出了一张精致的脸蛋,邀请她上来。   王清霁不理会的心,更是坚定了不少,直到那里头的人说了一句话,她才停下了自己的脚步,进入了车厢里头。   “什么意思。”   王清霁入了车厢,端坐下来后,便如此问道。   叶笙箫依旧如往常那样靠在软垫之上,双眼略有迷离色,似是醒来不久,稍有凌乱的衣裳间露出了不少的风情。   “想知道于圣女有没有跟你提起这事哩。”叶笙箫如是答道。   王清霁望了眼她,平静道:“如你所想,确实提起了。”   叶笙箫眨了眨眼睛,那里头的睡意顿时散去,玩味道:“那时候她说话声很冷,说我那话很是可笑,斥了我一句,不是你的终究得不来。”   王清霁漠然问道:“所以你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哦。”叶笙箫捂嘴轻笑,莞尔道:“只是玩弄了句话,告诉我和你发生了个事情,她那时候知道了肯定会很生气。”   王清霁眼神微垂,沉默了片刻,说道:“你确实是有些无聊了。”   “是吗?”叶笙箫假作愕然道:“可我觉得这挺是有趣的,你们之后有发生些喜闻乐见的事情吗?”   王清霁蹙眉道:“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嗯?她不是喜欢你吗?”叶笙箫也跟着蹙起了眉头,说道:“虽然我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你们之间会发生这种感情,但是我不觉得自己会看错这一点……”   她忽然摇了摇头,失笑道:“不对,我说错了,只是她喜欢你,而你却不一定喜欢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王清霁舒开了眉头,淡然道:“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话?”   雨淋铃慢。   车厢悬着风铃,风雨吹扫而过时,铃声便融入了雨声里头,细细碎碎的。   叶笙箫敛起了笑意,说道:“当然不是,只不过寻个开场白罢了。”   王清霁问道:“还有很多话要说?”   “其实……也没有多少吧。”叶笙箫坦然道:“只不过你要离开了,总是想要见你一面,然后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毕竟你挺有趣的。”   王清霁认真说道:“我是真不觉得我哪里有趣了。”   “你不觉得。”叶笙箫回以认真道:“可我觉得有趣就足够了,这是旁人的观点,你无法影响什么。”   “难道……你要把自己有趣的那些地方全改了,让我觉得你无趣吗?”   王清霁默然不语。   叶笙箫看着她,接着说道:“事情就是如此,真真假假都好,不足道也。”   雨声铃声车轮声融合在一起,唯独没有说话声,既是吵闹也是安静,安逸到让人忘却这是一种别离。   直至路途终点。   两人下了马车,叶笙箫挥手让人远去,留出一片安静。   叶笙箫手里撑着那把她很喜欢的伞,王清霁也撑着一把雨伞,不知喜欢与否。   雨幕成了帘布,模糊了视线,隔开了两人。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大抵是没有了。”   “那再见了。”   “船还没开,再站一下?”   “你与我之间没有那样的交情。”   叶笙箫合上了伞,迎着雨入了王清霁的伞中。   她的眉梢间有着点点湿意,显得格外清冷,淡落了以往的风情。   王清霁侧对着她,头也不转道:“你还想再伤上一次?”   “不想。”叶笙箫失笑道:“可是现在的你,不是那时候的你呢。”   王清霁终于看向她,看着她那淡笑着的脸颊,问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我在想呀……”   叶笙箫认真说道:“我早点认识你,如今会是怎么一个样子。”她语气渐渐确定道:“那一定是……很有趣的事情吧。”   没有任何的回答,青色衣袂飘动,滂沱大雨落在了叶笙箫的身上。   或许,这也是一种回答吧。   叶笙箫不愿如此,于是她迈开了自己的步伐,再次进入到那柄雨伞的天地里头。   满街脚步,突然静了。   作者留言:   PS:写爽了,还有一章三千的。    第一卷#第四十七章 已是岁末   大江东去。   自江城一路乘船顺流而下,去到王家势力范围内时,早有不少的人在岸边迎候着她了。   冬至一过,即便是温柔的江南风光也添上了不少的寒意,那迎面吹来的风颇有些渗人的意味,落在她单薄的青衣身上便更是萧索了。   王清霁没有拒绝的意思,落了船便迎着所有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走入那锦衣成群的队伍里头,任由以往贴身服侍她的侍女,为她披上一件雪白色的大氅,再是撑起伞为她遮去天上落下的风光。   出行时是春寒料峭,归来时是寒冬已至,都是一袭单薄的衣裳,除了颜色无有变化。   王清霁随着侍女们登上了奢华至极的马车,车厢里头有着正在燃烧的暖炉,其内温暖如春,不觉一丝严寒。   她不禁想到再是没上几日,这一年便又过去了,而她这一年里头经历的事情,比之过往十八年多上了不知多少,期间的精彩事情已是寻常人一辈子都难以遇上一件的。   归途之中,她也听闻了不少自己离去之后,江城那边发生的事情。即便被她三尺青锋重伤了之后,以赵羽为首的一群人仍自不死心,在王泽言的帮助下找到了藏身于城外的陆九卿,一番血战之后,也不知陆九卿说了些什么样的话,让顾弃霜忽然转变了立场,出手相助陆九卿,导致事情功败垂成,随后顾弃霜便顶着绝大多数人愤怒的目光,护送着重伤的陆九卿出了江城,目送他踏上前往玄都的道途。   至于苏言,在叶梓然的帮助下恢复的很快,然而当他伤好之时事情却已经结束,而陆九卿让顾弃霜给他带来了一句话,随后苏言便离开了江城,不知去向何方。   事情就此落下了帷幕,一切重归于寂静之中。   车轮滚滚而动,带着千年世家的奢华风范,羡煞了许多人的目光离开了这里。   王清霁收拾了一下情绪,看向车厢里头另外两人,平静地行礼问好,得了许可之后才是真正坐落在一旁。   一人是谢青莲,另一人她不认识,但恐怕不输谢青莲多少。   “怎么想到回来了?”谢青莲放下了手中的茶具,轻声问道:“在外头过的应该还好吧,南琅琊也没什么值得思念的。”   这个车厢实在很大,足以容纳许多的东西,一个暖炉和一套谢青莲喜欢的茶具并不算什么。   王清霁平静说道:“哪里都差不多,但有些事情需要回来,所以我只能回来了。”   “嗯?”谢青莲思考了会,问道:“不太想得出……你不妨说给祖母听听?”   在谢青莲身旁的那位贵妇人也生出了些好奇。   王清霁答道:“本想去青州城与叔父见上一面,问些心里头的事情,却得知叔父已然出海,只能回来南琅琊了。”   谢青莲微笑道:“听起来是很重要的事情,那祖母便让人通知一下念日吧。”   “谢过祖母了。”王清霁点头致谢。   谢青莲摇头轻笑道:“你这次回来的也挺巧,祖母本打算让人寻你回来,却是省了不少的功夫。”   王清霁不解道:“还请祖母明言。”   “白玄一想退婚。”谢青莲玩味道:“这等事情,自然需要你本人在场。”   王清霁不禁生出了些讶异,关于这退婚的事情,她还是到了现在才知道有这么回事,想必是王家和云城做了不少的保密工作。   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谢青莲看着她无语的模样,心里也觉得这事情实在颇有趣味,那日她听着白玄一的话,还以为白玄一要死缠烂打到天荒地老了,却没想到过了没多久,云城那边便传来了这样的消息,让许多人都惊讶不已。   堂堂王家大小姐,居然被男方退婚了,这种事情如何能张扬出去,于是便一直压在了台面之下来商谈。   在最初的怔然过后,王清霁心里也觉得这事情着实很好,她本也以为白玄一是要继续‘金石为开’,完全料不到他会如此轻易地放弃了,也不知道原因到底是什么。   王清霁朝着谢青莲问道:“那么白玄一他到了这边?”   “没有。”谢青莲微笑着否认道:“因为一些缘故,他如今却是没有过来,日后你们或许会在江湖相遇吧。”   王清霁蹙眉道:“难道说……他能练武了?”   谢青莲敛起了笑意,沉声道:“巳合真人以身死为代价为他开路,这要是再不能练武,那未免太过于可笑了。”   王清霁沉默片刻,感慨道:“这可真是羡慕不来的事情。”   话虽如此,但是白玄一已经决定不再纠缠了,她自然也不会生出些多余的情绪,那毫无意义。   谢青莲洒然笑道:“你说这话却是不对了,也是太过于谦虚了,寄托了宋春归最后希望的那道剑意,可不是被你拿到了手中吗?清霁呀,你日后只要不生出些大的意外或者夭折,必然是要超过祖母,登临那天人之境,成那端坐世间坐看云生云灭世事沉浮的陆地神仙,甚至是王谢二家有史以来最为出色的那人,而白玄一的路还长着呢,你的羡慕也来的太过于无由来了。”   王清霁犹豫了会,终究是没有回答这话。   未来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哪怕在人间全无敌手的宋春归也会死去,如今的她又算得上什么,所以她才一直提醒着自己应该谦虚,哪怕这种谦虚已经有些过分了。   谢青莲看着她的犹豫,大抵也明白王清霁这份谦虚源自于何处。心里暗叹一声,转了个话题说道:“你这趟外出,这一辈那些年轻人,也都见得七七八八了,可有觉得惊艳到你也需要重视的?”   王清霁思虑了片刻,平静道:“认真想来与我一辈的这代人,大抵要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阴盛阳衰,赵羽应与叶笙箫换个位置,这才是真正的前五,也就是说前五里面足足有三位女子,除此之外其余人皆不足为道。苏言不如我,而未登上玄都的陆九卿与素铭或者叶笙箫之间的胜负,不过五五左右,还须认真一战才能出分晓。”   谢青莲斟满了杯苦茶,推至王清霁身前,不以为意地笑道:“苏言若是放在以往,定然是横压一代人的天子骄子,只可惜遇到了你这个不讲任何道理的奇葩,败的既是冤枉也是不冤枉。说句实在话,他败了也好,以免败的太晚直接就是剑折人亡,世间徒然多上一件让人惋惜的憾事。”   说到这里,谢青莲瞥了眼王清霁:“你有想过自己败在旁人手里的那天吗?”   王清霁怔了一下,摇头道:“从未想过。”   “你这回答倒是无趣了。”谢青莲失笑道:“路途还远着呢,莫非你让祖母和人一直说话给你解闷吗?”   那位贵妇人轻笑了起来,好一会儿过去,才开口道:“既然清霁你已是天人之姿,那便说些关于天人之间的事情吧。自道无迹亲下玄都,前代剑圣身亡,这世间就像是重新运转起来了那样子,六扇门决议和人道阁重新揭开封尘许久的天人榜,联手为如今在世的天人定下名次。不出意料,第一会是三十年来端坐玄都的道无迹,第二自然是一生至此只有一败的姜天主,第三则是白河愁。至于四五六七八九十,除了魔主和明光此等人物,不出意料还是要挖出几位藏的深的出来上个榜,至于你们王谢两位,大抵是要吊车尾了。”   王清霁听了这话,便看了眼谢青莲,发现她毫无恼怒之色,只好说道:“谢前辈告知,现在的清霁看这些还是太过于好高骛远了。”   “听个趣事便好。”贵妇人不以为然,笑道:“这等高高在上的人物,本就离尘世太过于遥远,能让寻常人当作佐酒小菜就已经是不错了。”   王清霁沉默片刻,脑海里忽然生出了一个猜测,温声问道:“不知……前辈的名字是什么呢?”   美妇人敛去了笑意,说道:“我吗?白玄一的母亲,姓幕名叫望舒,你叫我幕姨便好。”   王清霁嗯了一声,垂下螓首拿起那杯苦茶,啜了一口让苦涩布满咽喉,说道:“清霁失礼了。”   幕望舒摇头微笑道:“何来失礼一说,你让玄一转达给我的那番话,此刻还字字在幕姨心上不曾忘去,幕姨很庆幸熙钰她能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之前让玄一如此无礼的请你去云城,现在想来实在是有些失礼了。若是你不介意,一会到了南琅琊稍微安顿之后,与幕姨说些话?”   谢青莲朝着她点了点头,示意不会有任何的麻烦,一切已经被处理妥当了。   王清霁得了这意思,便点头道:“清霁明白了。”   闻言,幕望舒笑了笑,再也没有说些什么。   王清霁掀开了帘布,此时马车已经行至城中,她看着外头的温和风雪,心里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这将近一年过去,事情到了最后的结果,都与差字相距甚远。   她又有些什么好叹息的呢?   作者留言:   PS:日常求个票拉~    第一卷#第四十八章 哪有必然   天黑时,这一行车队终于回到了南琅琊的王家祖宅,最初的琐碎事过后,便是一场精心准备的晚宴将要到来。而王清霁则独自回到了自己的那个小院子,这边的下人早已准备妥当一切,只待她自己沐浴更衣,洗却一路上的风尘。   重回到记忆里头熟悉的环境,王清霁松下心神清洗着自己的身体,时间悄然流逝,直到侍女小心翼翼地提醒她时,才去了一身水珠,换上锦衣离开了这座离别已久的院子。   晚宴的排场说不上什么,并没有钟鸣鼎食那般的奢华,与今日迎接王清霁的车队阵势相比,无疑是寒酸了许多。这与王清霁的性子有着不小的关系,毕竟车队的阵势再怎么夸张,她也只是坐在车厢里头,不会成为别人的风景。而这一席晚宴,若是真要摆开来捣鼓的话,无疑是恶了主角的脾性,所以才会如此行事。   谨守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晚宴里头的话并没有几句值得说道的,宴散之后,谢青莲才是让王清霁换了个地方,准备说上几句话。   易水居中,谢青莲与王清霁对席而坐,身外便是浅浅寒意的迷离烟水。   王清霁接过了一杯热茶,抿了一口后将目光放至湖中冰水,看了好会儿开口道:“不知祖母有什么要交代的?”   这趟过后,她便要去见白玄一的母亲,谢青莲既然让她过来说话,定然是解释一些必要的事情,以免她刚回到南琅琊什么都不清楚。   谢青莲微笑说道:“你那位幕姨的性子古怪的很,我先与你说说,免得一会生出些不愉快罢了。”她顿了顿,稍微敛去话里头的笑意:“这位幕姨出身自坎虚门,与你母亲乃是同门师姐妹,坎虚门是世外宗门,里面的人称闯荡江湖为入世。而你母亲和这位幕姨自入世以来感情相当之好,后来不知因些什么事情,她嫁给了大了她不少年岁的白河愁,育有白玄一,而熙钰和念煜结为连理,自此她们两人才是南北相隔。”   王清霁不语,等候着下文。   谢青莲勾起一丝嘴角,玩味道:“这一别就是许多年过去,据我所知熙钰和她却是没有再见上一面,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背地里谁也不敢确定太多。而且这次她亲自前来南琅琊,竟是她自嫁给白河愁以来,第一次离开云城,显然是对你这门要被解除的婚约有着相当的重视。不过嘛,毕竟这里是南琅琊,你也不需要担心些什么,就算她再想要你当她的儿媳妇,如今不说王家是怎么想的,就谢家也是看不过眼的了,你真有喜欢的人也就算了,让那人入赘过来便好,外嫁定然是不可能的。”   “以往你没证明自己的时候,这门婚事确实可以考虑,现在就算是傻子也不会答应了,也幸亏白玄一脑子里不知出了什么问题,主动将这门婚事给退了,不然如今家里头还苦恼着如何解决白河愁那边的问题呢。”   话到如今,王清霁更是确定当初自己的离家出走,不然待在王家里头任凭她天赋再是如何举世无双也好,没有展现的地方也是白搭,最后只能徒然被嫁去云城成为白玄一的妻子。   王清霁淡然问道:“那么,祖母你的意思是让我别和幕姨关系闹僵,以免糟蹋了母亲和她之间的情分?”   谢青莲笑着点头道:“自是如此,你母亲与她之间的情分着实不浅。说件你不知道的事情吧,当日苍山之事我到的这么晚是有原因的,在那边我遇上了个来找你的人,与他打上了一场又赌了个事情,勉强胜过一手后才得以过去你那边。”   “难道是白玉京?”王清霁蹙眉道。   谢青莲咦了一声,打量了片刻蹙着眉头的王清霁,古怪道:“你居然知了这事情,巳合真人告诉你的?既然知道了,那我也不说废话了。”   王清霁凝声问道:“祖母,可否与我说些白玉京的事情。”   谢青莲认真思考着这话,过了会儿开口道:“你想知道些什么?坦白而言,若不是其中有一人是我当年故交,我也不太清楚其中的事情,不要太期待。”   王清霁平静说道:“当日苍山一行时,不知为何皇室竟调动了边军和焚血楼来阻截我,一开始我以为是白玄一与自己的婚约原因,但后来想着却是不对,毕竟这只会将两家一同惹怒,颇有些得不偿失的意味在里头,皇室不该是那么蠢,除非另有原因。而后来巳合真人曾与我明言,白玉京里头肯定有人反对杀我,然而有些人十分不满这个结果。”   “再之后,我知道了白玉京行事是投票决定,其中对结果不满的人会自行出手,而非坐看事情变化到自己不愿意的地步,如此想来当日皇室执意要对我动手,便处处都是白玉京里头那些人的背影了。”   虽然有些话王清霁没有说出来,但她觉得谢青莲必然是知道的。   谢青莲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叹了口气道:“你的意思是……如今大秦皇室两位天人,其中有一位身在白玉京之中,所以才可以无视问责,强行对你动手是吧?至于什么斩草除根大抵不是真正的原因的,毕竟你是王家的嫡长女,斩草除根也就是个由头罢了,真正原因是你有着那些人想要的东西吧。”   “坦白而言这算不上什么,毕竟咱们两家自离王叛乱之时作壁上观,就与赵家生出了不可弥补的裂缝,债多不压身,再添上一笔账也就那样罢了,反倒是要考虑赵家那人会不会借白玉京之力,来捣鼓些阴谋。”   王清霁担心的正是如此,她不确定自己被窥觊的那样东西,到底会不会促成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才趁着自己地位水涨船高之时说出这件事情。只要她日后不发生意外,王谢二家定然不会做出妥协。   而谢青莲也没有问她如今所展现出来的潜力是否因为那样不知名的东西,这样的话说出来就是一道不可弥补的裂缝。再说真正让王谢二家下定决心的除了王清霁的天赋之外,还有姜黎对于此事的态度,那才是天平上最重的砝码。   只要姜黎一日还在世间,那么他们的态度就不可能更改。   王清霁别了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叔父怎么出了海,那边是有什么紧要事情吗?”   谢青莲点头道:“自然如此,算是比较棘手麻烦的事情了。另外,今日车上的时候幕望舒在,我不方便问你是些什么事情,现在能告诉我吗?”   王清霁答非所问道:“父亲和母亲的遗物,家里除了念日叔父,还有谁经过手吗?”   “遗物……”谢青莲念叨了会,才是确定道:“你父母去的十分突然,并没有寄回遗物给家里头,念日手上应该是独一份。”   “怎么了,若是有些不对劲的事情,大可以说出来,事情自然会得到解决。”   王清霁摇头道:“谢过祖母,只要让我和叔父见上一面便好,不会妨碍到海外的事情吧?”   谢青莲轻声笑道:“麻烦是要添上一些,但大局是不影响的,不然我在车上也不会那么爽快的答应你,放心好了。”   说罢,她长叹了口气,挥手道:“事情自有我安排妥当,你过去幕望舒那边吧,看看她有些什么想和你说的,对了,记住我刚才说的话,对你不会有害处的。”   王清霁闻言躬身而退,压去脚步声离开了这立于湖上的易水居,寻了位管事让其带着她前往幕望舒落脚的院落。不等她叩门问好,耳中便响起了进来吧的声音,于是她便推门而入,进了院子深处,找到那位正看着池中锦鲤的幕望舒。   一声问好。   幕望舒侧对着她点了下头,过了好一会才收回自己落在池中的视线。而后两人对视,谁也没有说些什么,场面既是尴尬也是诡异,有着一种让人不太自在的感觉。王清霁谨守着不言不错的念头,在最初的问好过后便保持着沉默。   “挺有意思的。”幕望舒忽然说了句没由头的话。   王清霁不解道:“请问,幕姨你这话的意思是什么?”   幕望舒轻笑道:“还能是什么,你让玄一转告我的那番话啊。道非往昔,思之无益,你若是能真正做到这一点,那我确实要承认自己当日的决定太过于轻率,以及不尊重你了。”   王清霁认真答道:“这是一条路,而我终究要自己走下去才知道结果,现在说这些话未免太过于早了。”   “我很是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幕望舒就这样看着平静且认真的王清霁,感慨道:“哪怕人活着的时候再是厉害,也不可能将自己死去之后的一切算尽,恐怕熙钰她远没想到你会如此的抗拒此事,让事情变成今日这个样子,大家脸上都说不上好看,还平白坏了些过去留下的情分。”   “人一旦死去,在旁人的记忆里头总会美化许多,但情分这东西说白了,还是会随着记忆流逝,用一点少一点。你若是性子稍微柔弱一点,未来的路大抵要顺畅上许多,不过也正是你做出这样的决定,才能称得上有意思这三个字。”   幕望舒转过身去,嘴角眉梢隐有一丝期待。   “不久之后,我就会离开南琅琊,日后你必然会到云城一趟,希望到时候你心境依旧如此不变吧。”   王清霁看着她的背影,平静道:“我不相信有必然的未来。”   作者留言:   PS:可能还有两章,当然只是可能,但是我也要求一下月票!    第一卷#第四十九章 余事尽了   一处池塘,几株桃花夹雪,再有数只鸟儿落在池畔圆石上不时跃动。   王清霁身着雪白色长裙,衣角随着寒风微微拂动,三千青丝只是简单的绾至身后,露出了洁白如月的额头,浓妆淡抹皆不见。   她站在潭边,仍由那凝了薄冰的潭水倒影着自己的孤影,手中持着一把通体深蓝色的长剑,剑名取自于词牌名‘雨霖铃’,此剑即便与陌上花相较,也不会输上分毫。若不是王清霁如今地位高涨,这柄在王家武库久不见天日的名剑,也没有如今出世的机会。   虽说她不修剑道,可这种已经摆在了面前的东西,再作拒绝只不过是着相罢了,没有任何其他的意义。   时日远去,王清霁归家已是一月有余,大抵是海外的事情着实麻烦,王念日在收到了消息之后过了足足月余才回到南琅琊,再是直到今日才有空闲与王清霁相见。   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头,王清霁一如既往的安分守己,除了必须要处理的一些事情之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留在了自己的院子里头,任由霜雪披肩不觉。   咚、咚、咚。   耳中传来依稀的敲门声,将雪落的声音压下,让那几只鸟儿扑腾着飞至黑色屋檐之上,看向院门处的来者。   在得了王清霁的应许之后,贴身婢女便走去开了门,将门外的人引至院落深处,再是悄然退后留下足够的空间。   “寒潭映孤影,素手漾涟漪,谁怜芳菲意,人剑两相依。”   王念日看着长得越发出落的潭边孤影,心里不由感叹了句,缓步行至其身旁,平静道:“你什么时候猜到的?”   王清霁微微转头,将目光落在旁边高大的身影上,轻声道:“说不上什么时候吧,这种念头可能诞生自我与陆伯伯一场谈话之中,也可能诞生自我知道了父亲和母亲曾经都是白玉京当中一人时,但真正坚定这个想法,大约是我脑海里勾勒出一个模糊的母亲形象时。”   “他们死去的时候,断然是没有可能将一切都计算在内的,那么只能尽量多的做出恰当的准备,来应付未来可能发生的状况。关于我很可能的叛逆,想必他们也考虑过这一点,所以留下一些东西给我,这是很大概率会发生的事情。”   “我有猜错吗?”   王念日洒然笑道:“自然是没有猜错的,否则我也不会千里迢迢的回到南琅琊,要知道海外那边的事情棘手着呢。”   王清霁看着他洒然的笑意,沉默了片刻问道:“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王念日坦然说道:“东西到我手的时候,只是嘱托我认真保管好。关于你的东西监守自盗这种事情我也做不出来。除了这嘱托之外,他们也没有其他的话留下来了……不过叔父倒是有些话想与你说。”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了不少:“以后有些什么事情,大可以找人商讨,不要再像离家那次一样不声不响的。这个家里头大部分人确实没有人情味,万事利益为先,可血性尚在的人也是有的,若不是如此当日离家一事单凭叔父一人也压不下来……话就说到这里吧,你生性聪慧,我也不需要再说些有的没得了。”   言罢,他取出了一枚玉佩,递到了王清霁的手中,便直接转身离开。   “这枚玉佩有什么用,叔父也不知道,你自己研究吧。”   话音远去,留下王清霁一人,在短暂的沉思过后,她便拂去衣上雪花,转身进入了屋子里头。   玉佩通体白色,握在手里有着一阵温润感,上面也没有穿上穗子,且玉佩也没刻上什么复杂的图案,只是留下了两句让王清霁困惑不已的残句。   “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王清霁琢磨了许久,将玉佩摸了不知多少次,却也没找着什么可疑的地方,直到侍女提醒饭时已到,她才是叹了口气将玉佩放入怀中。   饭食过后,王清霁终于放弃了自己独自思索,与戒灵沟通道:“这枚玉佩有些什么用处,你能看出来吗?”   自龙舟山一战过后,被忽略了许久的戒灵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此时它哼了一声,假意斥道:“看不出,看不出,我大抵是不行的。”   王清霁无奈道:“你就非要耍些小性子吗?”   这将近一年的时日过来,她也看得出戒灵确实是有着自己的性格,而且性格颇有别扭的地方。从一开始坚持日常嘲讽,到后来的种种变化,明显是随着她的成长而改变了不少。也不知道她的父母是怎么得来的这枚戒指,其中藏有如此神奇的东西。   戒灵嗤笑道:“当初觉得我没用,现在事情没法解决了,就想起了我,这很不厚道呀。”   王清霁叹息道:“那你是想要怎么样,给个说法吧。”   戒灵怔了一下,懵然道:“我好像也没法拿你怎么样啊……”   王清霁忍不住笑了一声,莞尔道:“你什么时候成了这个模样,我怎么完全没感觉的?”   “有了……”戒灵沉思许久,说道:“倒是有个事情真要你办的,那天你面对的那个什么魔主,他的功法颇有些让我不解的地方,你到了先天之后走上一趟南荒,替我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何?”   王清霁平静了一下情绪,说道:“先天就过去南荒走上一趟,你未免也太看的起我了,帝魔宗的老巢被你说的像是什么简单地方一样,且不谈那位魔主,就与肃雨君并列的那三位,也不是我一入先天就能应付的二流人物,若是我未来成就天人倒是可以替你走上一趟,只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之后了……换个事情吧。”   戒灵陷入了苦思,许久之后问道:“那你先天之后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毕竟如今对于你来说,压力大概是没有多少了。婚约一事已经被圆满解决,武道修行也不是一时之间的事情,难道你就干坐在家里,每天傻楞着发呆?”他十分刻意的没有提到一个名字。   王清霁思量片刻,答道:“确实没有些什么好做的事情,江湖闲事我不爱管,家里长短轮不到我糟心,这短短一年间走了许多路,大抵也能说上一句对这个世界有所认识,即便就这样坐在家中,大概也不会有碍武道进展,思前想后我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人生便是如此无趣了吧。”   “那于素铭呢?”戒灵说了个她刻意避开的名字,却没等到她的反应,只好接着说道:“我说个事情吧,毕竟你还在后天,眼拙这事情我怪不到你。那位姜天主很可能在刻意压着自己的境界,也不知道他能拖到什么时候,又或者能不能处理好后事,反正于素铭出了事你肯定得去管的吧?”   “我再说一个,如果姜天主离开了,你确定王家还会如此坚定的站在你背后,到时候怕是被联手施压,不得不明面上放弃你。于是你眨眼间便失去了一切的庇护,无奈之下只好转战四方,于重重敌意里头杀出一条血路,那些日子可没你现在这么好过了,也不像你这一趟出行,都因为你身后的背景缘故,那些自诩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只能对你视而不见。”   “说白了,你如今的潇洒日子都离不开姜黎站在你背后。”   戒灵所言便是现实中最差的情况了。   王清霁闭上了双眼,缓缓说道:“你说的确实有很大的可能,所以你就让我主动去找他们的麻烦了吗……无论入帝都还是闯南荒,不到天人做这些事情都是死路一条。”   戒灵长叹一声:“难道你就非要解决些大人物吗?既然知道那劳什子白玉京要对付你,那你大可以做些应该做的事情,譬如斩断一些他们蠢蠢欲动的触手,又或者团结其中的一些人,就像那叶笙箫,她明显对你有着浓厚的兴趣,站在她身后的那人想必也是白玉京其中一位天人,你实际上大有可为之处。”   王清霁平静道:“叶笙箫,我不是很想见到她。”   话至此处,她便想起那日离别时,叶笙箫那十分唐突的动作,心里实在是猜不透这个喜穿红裙的女子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真的如她所言,只是有趣罢了?或许就是有趣吧,王清霁心里也无法确定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   “算了,现在谈这些没有意义,到时候你自然会做出抉择。”戒灵不再纠结王清霁的倔强,转而道:“你很累了,该去休息了。”   王清霁听了这话一脸愕然,不解道:“我累了?”   戒灵确定道:“是的,你累了,所以去休息吧,记得将玉佩带上。”   王清霁沉默了很久,脑海里闪过许多的念头,最后才是点了一下头,唤来侍女一番吩咐之后,熄灭了房内的灯火,和衣入眠。   静心,去念,不久之后王清霁坠入梦中。   与此同时,那落在她心胸间的玉佩泛起洁白光芒,而后王清霁手背那三瓣莲花印记亮起妖异光芒。   玉佩忽而间化作碎末。   不久之后,潮水拍岸声在她耳中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句话。   “你来了。”   作者留言:   PS:一边看决赛一边码,写了好久呀    第一卷#第五十章 陌上花随暮雨飞   王清霁睁开了双眼,一片壮丽的景色去到了她的世界当中。   极目远眺,天边正有一道白线冉冉升起,带着不可一世的气势朝着此方袭来,眨眼之间便来到了两人身前不远处。   王清霁站在了一名头发黑白交杂的男子身后,男子背上附有一柄她有些眼熟的长剑,如果名字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叫做陌上花。   此刻的她有些懵然,尽管心里已经有所预料以及准备,可蓦然间的转变难免为她带来了些许的错愕。   她答道:“是的,我来了。”   那铺天盖地的潮头已经来到了两人身前三仗,眼看就要碾过两人时,男子便将手搭在了剑柄之上,缓缓抽出。   直到身前三尺之时,那柄陌上花才被他随意的递出了一剑,剑尖落在了潮头的第一滴水珠之上。   男子如是说道:“来了就好,算不上迟。”   剑尖触及浪尖,话音最后一个迟字说完,两件事于同一时间完成,而后便是大浪倒转而去,比之来时更是凶猛上十分。   蔚为壮观。   随即下方传来通天彻地的呼喊声,大抵是为了自己有幸目睹眼前这有违天象的一幕吧。   “告诉我,你的名字。”   男子转过身,脸上尽是岁月经过而留下的风霜,他的容貌与好看两字是绝缘的,然而身上那股从容自在天塌不惊的淡然,却也不是区区外表所能比拟的。   “王清霁。”   男子念叨了一下这三个字,不见表情变化,说道:“不错的名字,那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字了。”   王清霁沉默片刻,念道:“宋春归。”   宋春归不答,只是挥了挥手,让其随着自己转过身子,走向身后的茅草屋处。   “我有些事情想知道。”王清霁满心疑惑,不解道:“为什么你好像……知道我将要到来?”   按理说,这是很不应该付诸于口的话,可王清霁心中偏偏有着这么一种直觉,她本来到的地方不是这里,而是另外一处。这种预感强烈到无法言语,让她忍不住问了出来,希望能得到一个答案。   宋春归平静答道:“当然知道,我让你来的,怎么会不知道。”   王清霁蹙眉道:“可你不是已经身死道消了吗?为什么……”   宋春归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回头看向她说道:“如我这般人,这片天地又怎么忍心让我彻底烟消云散,当然……这只是我的残骸罢了,不值一提,亦不是真正的我。”   王清霁深吸一口气,强自定下情绪,这与她所预想的情况完完全全的不一样,甚至让她升起了一种惊悚的感觉。   “我不是很明白……可以解释一下吗?”她问道。   宋春归泛起了一个笑容说道:“这是记忆,属于这片天地的记忆,你是后世到来的清醒人,至于我则是超脱了。”   “你能来到这里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通过白玉京的道路抵达,二则是武道至天人巅峰神游太虚,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王清霁凝目道:“那我要怎样才能离开这里?”   “时辰到了,你自然就会离开。”   说话间,两人已经行到那间茅草屋前,与那片隐约可见的连绵宫殿相比,这间茅草屋显得相当的刻意和怪异,反倒没有了那种云淡风轻结庐在人境的感觉。   王清霁一脸凝重地看着宋春归推门而入,片刻之后从屋里出来坐在一处藤椅之上,闭上双眼感受着微凉的风,随意道:“如今是皇始七年,也是离王以清君侧为号举起反旗的第二年,你去离王王府走上一趟,替我送上一份战书。”   说罢,他将那柄名震天下的陌上花朝着王清霁抛去,待她接住之后,又言道:“若是遇见不开眼的人,杀了便是,无须多想。”   王清霁沉默许久,终究是点了点头,握着这柄在未来已经粉身碎骨的陌上花,朝着宫殿群走去。   过了这片宋春归静修的地方,沿着小道出去便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大殿,灰墙黑瓦尽是肃杀之气,墙壁之上更有剑光破潮之壁画。   王清霁看着壁画,已然认出这便是天水殿,但还不等她生出些感叹的心思,便有四位身穿黑蓝色统一服饰的人走了过来,为首者是一女子。   那名面目冰冷的女子审视了好一会王清霁,见她神色自然没有丝毫惊慌,沉声问道:“何人,为何出现在这里?”   说话间,她已经将手按在了剑柄之上,若是回答有误下一刹那便是剑光出鞘。   王清霁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思虑片刻后,将陌上花缓缓抬起转过剑鞘,让四人目睹,平静道:“还要问吗?”   如陌上花此等名剑,剑鞘自然有着一番精致做工,白绿渐变之间雕刻着精致的花朵,繁花烂漫甚是怜人,剑身之上更是铭着一句‘陌上花随暮雨飞’。   那四人沉默了许久,脑子里不知转过了多少的念头,最后只能低头让道以示尊敬,一言不发。   王清霁淡然道:“我要去离王王府,去准备吧。”   面冷女子闻言身体一颤,迟疑道:“请问这是……阁主的意思吗?”   王清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不经意的瞥了她一眼,随后便越过了僵直着的四人,朝着更远方走去。   “明白了!”似是将功补过一样,那女子连忙赶了上来随在王清霁身旁,又吩咐其余三人赶紧去准备之后的事情。   不久后,迎着许多讶异无比的目光,王清霁面无表情的上了一辆有着射潮剑阁标志的马车,朝着山道而去。   车厢里头唯有王清霁一人,那名面冷女子正在外头当车夫,除此之外更有足十多辆马车随行,偌大一个车队。   寻常时候出行,自然是不需要如此大的阵仗,奈何如今局势扑所迷离,离王一方已经有着分江而治的气势,若不是射潮剑阁有着宋春归这名天人坐镇,恐怕也要为王前驱不得逍遥自在。   王清霁在年幼之时,也曾疑惑过坐拥天下的朝廷为何处处受限,直到后来了解到这个世界里头武者所能,才明白军队对于入了先天真境的高手来说,已然没有太多的意义了,哪怕是死战不退也不是随便一只军队能够对付。而在天人眼中,人数的多与少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哪怕是数万骑兵成功展开发出冲锋,对于他们来说也不过是等闲事情。   离王旗下数十万军队,说起来确实很厉害,实际上除去攻城略地之外无有太多用处,真正决定胜负还是麾下那些与他站在同一阵线的高手,而其中除去姜黎以外只有三位值得说道的人物,整体来说还是依靠着姜黎一人之力。   自射潮剑阁至离王王府,路途足有数百里之远,并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抵达的事情。如今有恰逢八月十八潮,自射潮剑阁山门下去不久后,渐渐能看到不少的纨绔才子与佳人于此观潮,以不知是否买来的诗篇纵情高歌,引得莺声燕语不绝于耳。   正也因此,车队的速度着实快不起来,王清霁闲来无事便掀开了窗帘朝外看去,却只能瞧见远方的天际与茫茫人海,不见任何风流壮阔,只好熄了心思。不过能亲眼目睹宋春归递剑逆潮一幕,已经称得上一句三生有幸了。   王清霁摇了摇头,撇去这些无关紧要的想法,开始思考如今这事情到底是怎么模样,自己又该做些什么。毫无疑问,宋春归口中的战书是要递给姜黎的,那么她在其中应该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难道只是一个旁观者任由事情发展吗?   那样她这一趟有些什么意义?   完全不明白……   王清霁暗叹一声,将目光转到了那柄陌上花之上,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其拔出一看究竟,对于这柄在日后将会碎在她手上的名剑,此刻的她有着不少的好奇心。   剑锋蓦地出鞘,便是一股寒意扑面而来,令人毛发悚然。剑锋清澈如一泓秋水,明净如镜,没有半点瑕疵可言,那句‘陌上花随暮雨飞’正以簪花小楷铭于其上,秀气自生。   她看了好会儿,终是将这无匹锋芒收回鞘中,不再落下一眼。心里却朝着戒灵问道,宋春归将佩剑交与她,除了证明身份与约战之外是否还有着其他的意思。   换句话说,也就是这柄陌上花还有着什么特别的地方。   戒灵爽快答道:“他不愿动身,便只能借剑于你,以防生出变故。”   王清霁沉声道:“事情不会一帆风顺,完全按照着过往发生?”   “当然不会。”戒灵微讽道:“这里已经多出了一个你来,这里头发生什么事情都有可能,一成不变那是不可能的。”   王清霁沉默片刻,蹙眉道:“你发生了什么变化,我怎么感觉你像是知道了很多东西一样,可以告诉我吗?”   戒灵久久不语,最后只是说了句无关紧要的搪塞话,匆匆糊弄了过去。   正当此时,车队忽地停了下来,有把清朗男声从外头传来。   “世子有请,还请里头这位射潮剑阁的贵客,出来见上一面。”   话音落下不久,那位面冷女子便掀开了帘布探入车厢,犹豫了一下,问道:“请问……这位姑娘,如何是好?”   这一行车队看似规模不小,实际上只有两位入了先天的武夫当作护卫,射潮剑阁本除去宋春归之外本就只有一位垂垂老矣的先天真境,匆忙之间能寻来两位先天护行,已是极为重视她手中那柄陌上花了。   “敝姓王,叫我王姑娘便好。”   王清霁脸色如常,轻声道:“至于那位世子,不见。”   这位面冷女子终于持不住表情,犹豫了片刻,说道:“那位世子的脾气……颇有些不好的地方。”   王清霁只是嗯了一声,不予理会。   面冷女子只好转身退出车厢,紧接着外头便传来了交涉声,越发激烈。   大抵是要起一场冲突了。   作者留言:   PS:第一章,等我上去买个皮肤打把游戏,再码第二章和第三章。    第一卷#第五十一章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王清霁没有理会他们到底要怎么解决这事情,在她看来有天人坐镇的射潮剑阁,那世子再怎么嚣张也不至于没点脑子。   却不料,事情真的去到了那个地步。   王清霁等了许久,也还没等到车队继续行驶,反而是从外头听到了刀剑之声,只好蹙着眉头掀开了帘布走出车厢,一看究竟。   哧!   刺耳破空声传来,刚掀开帘布的王清霁便看到了一柄长矛袭来,呈有风雷之势,显然是由军中高手投出,目的便将里头不动如山的贵客请出来见上一面。   锵!   王清霁拔出了那柄陌上花,剑一横便将袭来的长矛格了下来,跌落在地上叮咚作响,引得众人目光投来。   此时她的衣裳还是那袭雪白长裙,远风之下恍若天仙临尘,眉目皆冷不似世间人,让在场气氛为之一凝,甚至有人对着那位投矛的武将怒目相对,仿佛在责怪他为何惊扰天上人。   王清霁淡然道:“你们不能解决吗?”   尽管她是从高处俯视众人,但没有任何人觉得那不应该或者受到了侮辱,哪怕她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一切便是理所应当。   首先回话的是那位面冷女子,她用拘束的语气说道:“王姑娘,那位便是离王世子,她想请你过去一聚。”   王清霁冷声道:“一见,一聚,接下来你还要说些什么呢?”   她没有再去理会面冷女子说些什么话,只是平静地举起了手中那柄陌上花。   原本飘然若仙的她,在一瞬间忽然变得真实了起来,一种厚重而空旷的气势出现在她的身上,给人以一种极重的压迫感。   直至此时,才有眼尖的人认出了王清霁握着的那把剑叫什么名字,脸色霎时间变得难看不已,蓦地转头看向射潮剑阁顶峰处。   那位世子看着即将挥落的陌上花,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便生出了一阵慌乱感,连忙开口道:“这位王姑娘,稍等片刻……”   不等他话说完,一位护在他身旁的客卿便飞身而出将他撞落马下,而后便是陌上花挥落。   紧接着便是让人目瞪口呆的一幕,除却那被撞飞了的世子之外,那拦在车队前方数十骑在眨眼间化作一堆鲜血随风而逝,就像是有弥天大浪在一瞬间冲压而过,吞噬了这一切。   王清霁将目光落到了那侥幸活命的世子身上,再是一剑挥出,耳中传来诸多阻止的声音,却还是没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只能又是地上多了一摊鲜血。   “有不开眼的人,杀了便是,不要再为这种事情浪费时间了。”   说罢,王清霁便转身入了车厢,留下一地难看且讶然的目光还有脸色,不久之后车轮声再起,无人阻拦。   不谈车厢里头的王清霁如何想,外头的人瞧见这淡然霸气一幕,不禁生出诸多叫好声,甚至有人以诗歌相赞,注定远传四方。   车前的马夫换了个人,面冷女子去了前方,与另外几人相谈。   “赵义这死的……我们该如何是好?”   “唉,怎么知道,恐怕不久就有王府高手赶来,里头那位大爷不知怎样,可我们大抵是讨不到好的。”   “我原以为阁主是转了心意,才特意通知世子殿下赶来……想不到会是这么一个下场。”这话乃面冷女子所言,此时她的神色里头愁中带恨。   “这样想来,难道阁主要站在离王对面吗,那可是大势所在啊,如今朝廷腐烂不已,正是日月更替之时,唯有再造乾坤才是正道所在!”   ……   不久之后,消息便来到了一处府邸当中,交给了三男两女。   “这是怎么回事?”一名面相姣好的女子看完了加急的情报,讶异道:“赵义就这样死了,这真的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他不该死在这么一个时候的啊!”   贵气凛然的男子叹了口气,说道:“进入之时,前辈们已然再三交代过这是第一次,此行注定是变化多端无可猜测,以往我们所见过的天人都隐约感觉到我们的不对劲,更别提此次一位阁主一位天主都是不世出的顶尖宗师,我们不要生出任何慌乱。”   依在贵气男子怀里的碧玉少女蹙眉道:“不要想那些多的少的,说到底我们就是是为了捞好处,见机行事便好。”   忽然间,此处房间里头起了一阵清风。   最后一位面色僵硬如死人的男子开口道:“叶笙箫她看完了情报,然后就直接走了。”   “怎么回事,又一个人独自行事?”面容姣好女子不忿道:“啧啧,又是嫌弃我们碍手碍脚咯,那位世子殿下可不比她差上什么,怕是送货上门吧。”   贵气男子推开了碧玉少女长身而起,说道:“我们也该动身了,做些该做的事情吧,即便左右逢源也得靠得上去。”   “可是……你的身份不怕被认出来吗?”碧玉少女看着贵气男子空荡荡的袖袍,脸色犹豫不已:“尽管差了百年有多,可我们还是小心为上吧。”   赵无垢冷笑一声,说道:“我自有想法。”   ……   一位世子的身亡带来的震慑效果非同凡响,车队一路上再也没有人敢于阻碍,只不过沿途的引人注目与监视,却是免不开了。   入夜,车队临时筑起了个营地,以作休息整补。正常来说车队本不至于如此落魄,奈何王清霁直接杀了一位世子,立威是做到了,可也让车队不敢进入城池休整,深恐被离王麾下大军高手堵门杀来。   到时候王清霁或许有活路可言,可他们断然是要死的干干净净的。   被许多人挂念的王清霁仍旧没有下车,只是让人将饭食送至车厢里头,待她享用便好。对于这群人心里怀着什么心思,她并没有任何了解的念头。   戒灵忽地出声道:“咦,我发现了个很特别的人。”   王清霁停下了手腕,问道:“特别……和我一样的后世来客吗?”   戒灵发出了玩味的笑声,提议道:“没错,你猜对了,出去和她见上一面吧。”   王清霁想了片刻,便提起放置身旁的陌上花,运起了风月不存真诀悄无声息的出了车厢,沿着戒灵的指引走上了许久,深入山林之中登上了一处崖畔,自崖畔放眼放去车队的营地刚好收入眼中。   一袭红裙迎风而立,绰约身姿出现在她的眼中,让王清霁沉默到无言以对。   她的出现可以说是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却是没有问题的。   “有什么想法吗?”戒灵呵呵笑道:“前不久我才跟你提到过她呢,你还跟我说不想见到她呢,啧啧啧啧。”   王清霁转过身子,明显没有任何说话的意思,不言不语朝着山下走去。   “不考虑一下吗?她可是一个很好的途径,坚固的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你如此反倒是有些刻意了。”   王清霁冷声道:“我连她的话是真是假都分不出来,只怕是反过来被她利用罢了。”   戒灵嗤笑道:“你的自信呢?只要是个人就会有自己的情绪,难道你就确定你和她之间发生的所有一切,她都是在装的吗?”   “如果她的目的是为了得到那个面具,那么在你答应且交给了她面具之后,你们之间的关系就已经没有那么的复杂了,没有必要去互相猜测。”   王清霁停下了脚步,心里不得不承认自己与叶笙箫相识以来,几乎就没有占到些什么好处,就连白玉京一事也是她主动告知,否则王清霁也没有什么办法从她口中得知真话。   沉思许久,直到月隐星耀之时,王清霁才下定决心走向那袭红裙所在。   从侧面看去,发丝遮掩之下叶笙箫只露出了小半张侧脸,目光清冽如寒泉之水,平静冷漠如苍山积雪,那神态与少女该有的年龄全然不对等,就像是看透了世事般的通透了然。   王清霁想了很久,却还是没有想到以一句怎样的开场白来的要好,只能以一声轻叹作为开场白,显露了自己的行踪。   幽幽的叹息声传入了叶笙箫的耳中,让她十分明显的颤抖了一下,那静如平湖的面容刹那间泛起惊涛骇浪,而后又在片刻间恢复了平静。   叶笙箫转过了身子,看向不应该出现在眼中的王清霁,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喃喃自语道:“我在做梦吗?”   她旋即从衣袖里头伸出了堪比白玉的纤细玉手,朝着王清霁脸颊而去,像是要确定这是否真实的一幕。   “你又在演戏了。”   王清霁抬手拦下那缓缓而来的玉手,却不料被叶笙箫一把抓住,短暂的沉默后轻声道:“我就知道你是在演戏。”   叶笙箫扑哧一笑,宛若牡丹怒放令人如痴如醉,过了许久她才停下了笑声,对上了王清霁那淡然如水的眸子,莞尔道:“我就猜到了是你,不过你不是说不愿意看到我的嘛,怎么还主动找上来了,让我受宠若惊呢。”   “难道说……你受了什么刺激,回心转意哩?”   作者留言:   PS:编辑放假了,于是拉我去打游戏了,所以第三章会很晚,尽量在十二点之前吧。    第一卷#第五十二章 守规矩   “我只是有些事情想问你罢了。”王清霁淡然道。   “问我事情?那让我想想呀,你要问的是什么,我能不能和你说,这好像有点儿麻烦呢。”叶笙箫美目一眨,浅笑道:“不过……好像没有规矩说这边不能乱说话,嗯……还是你问我答吧,这样来的要好。”   王清霁狐疑的看了眼叶笙箫,心里奇怪她怎么会这么好说话,随即移开了自己的目光,思索了许久。   “为什么,我不是很明白。”   “没有为什么呀,我是个守规矩的人。”叶笙箫敛起了笑意,看似认真地说道:“只要规矩上没说清楚,那我自然可以不用遵守了,难道不是吗?”   王清霁直接忽略了这神奇的逻辑,转而问道:“那……这边到底是怎么回事,宋春归说只有白玉京或者天人巅峰才能来到这里又是什么意思,还有你们身上会有一定要达成的目的吗?”   她一连问了三个问题,都是心中久思不得的,哪怕是一向淡然的她眼中也多上了不少好奇的色彩。   “首先,在这里别直接提起那些人的名字!”叶笙箫竖指于微翘的粉唇之前做了个噤声的意思,再解释道:“关于第一个问题,以白玉京里头的说法,这种地方被称之为天道碎片,不知因何而诞生,且这些碎片世界都是不断重复着一个过往。”   “第二个问题呢……其实白玉京也没那么神通广大,能否进入碎片世界还是看自己的运气,只不过白玉京这么多年过来了,也掌握有一种强行进入天道碎片的办法,不过代价十分高昂,我想你就是以这种方式进来的吧,至于天人之间的事情,我也不清楚哩。”   “好了,关于最后一个问题,没有必然要达成的目的咧,我们进来只不过是为了得到好处罢了,如果把这边捣鼓的天翻地覆,下一次重复过程就可能吃瘪了呢,天人终究是天人,不是可以随便戏弄的。”   王清霁蹙眉道:“怎么你还这么好说话了,那我最后再问一个……”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叶笙箫故作神秘的一笑,说道:“只要不是死在天人或者个别先天真境的手下,死是不会真正影响到现世的呢,不过会虚弱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就是了,不过嘛……”她故意打量了下王清霁的面容,玩味道:“若是不想发生些可怕的事情,还是得小心些呢。”   王清霁明白她话里头的意思,哪怕大部分死亡不足以致命,但如果发生些不可描述的事情,终究是会永远的留在记忆里头,无法抹去。   即便从以往的习性考虑,假设叶笙箫的话里头半真半假,就其中透露出来的那部分‘真实’就差不多将白玉京的面貌完全揭露开来了。   这毫无疑问是相当珍贵的情报。   王清霁问道:“那么,你这次想要得到什么?”   “得到什么吗?”叶笙箫微微摇头,苦恼道:“不知道哩,我大抵是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大概就是当作旅游,观摩一下百年之前的巅峰一战吧。”   王清霁秀眉微蹙,质疑道:“你这话……实在很假。”   “假吗?”叶笙箫稍微贴近了一些,温声道:“可我说的是真话呢,有什么办法能证明自己吗……”话止于此,她苦思了片刻叹息道:“好像说什么你都不会信呢。”   王清霁沉默了会,微微抬头望向远方星河,思考着一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以此来无视叶笙箫的一颦一笑。   “好吧,我也不强求你什么都相信我了,毕竟我不是于素铭嘛。”叶笙箫刻意提起了于素铭的名字,似笑非笑地说道:“既然我回答了你这么多,那你反过来告诉我一些事情,才算得上公平,对吗?”   这倒算是正常的话了,又或者说这才是叶笙箫一开始坦然交代的原因?算定了她不会做些无赖的事情,所以才这么的大方。   王清霁脑海里念头千回百转,最终只是面无表情的点了下头,道了声好。   “那么,第一个问题是你怎么拿到那位阁主的佩剑的?”叶笙箫将目光放到了王清霁紧握着的陌上花之上。   王清霁淡然道:“我随手捡到的。”   这话并没有骗叶笙箫,事实上就是宋春归随手将陌上花抛给她,然后她随手一接拿到手的,只不过将起因经过结果都简略了一下罢了。   “你……”叶笙箫怔了下,贝齿轻咬粉唇,似笑非笑道:“真的没有想到,你居然会说这样的话,感觉自己像是重新认识你了呢。”   王清霁面不改色,保持着必要的矜持与沉默。   叶笙箫蹙眉道:“好了,既然你不想说……我又打不过你,那就换个事情吧,你接下来要去做些什么?”   “你不是猜到了吗?”王清霁反问道。   “不确定呢。”叶笙箫轻笑道:“你刚才给了我这么一个答案,我怎么敢乱猜测你想些什么呢,说不定你是去给离王献剑的呢。”   王清霁沉默了会,转身别开了叶笙箫的视线,淡然道:“我回去了,你自己慢慢想吧。”说罢,她便朝着来时的路返回,不再理会叶笙箫作何反应。   “与其想……不如让我跟你走上一趟,如何?”她的声音自后方而来。   “不如何。”王清霁头也不回的答道。   出乎意料的是叶笙箫也没有跟上来,再纠缠下去,反倒是平静的目送着王清霁离去。   人声散尽,余音不再,叶笙箫目睹着王清霁重新回到马车之上,仍旧没有离开崖畔,反倒是颇有余味的看向王清霁之前看向的星空。   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似的。   过去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就连下方的车队也变成了守夜的状态时,一道声音自叶笙箫身后传来,平静之中带着一股警告的意味。   “叶笙箫,你到底想干什么?”   “做些有趣的事情罢了。”叶笙箫仍旧看着璀璨星河,随意答道:“有话直说,不要拐弯抹角的,我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捣鼓这一套。”   赵无垢皱着眉头,警惕着那一袭红裙可能发生的一举一动,认真道:“事情可不是让你随意玩闹的,有些什么发现,不妨和大家分享一下。”   叶笙箫轻笑出声,微嘲道:“就凭你们?一个没了一只手的皇子,一个脑子不太好的花痴,一个仗着三分姿色的残花败柳,也就个没有太多想法的傻大粗能看得过去,真是一个好组合呢。”   显而易见,她就没有把另外这四个人放在眼中,更别提同伴这种事情了。   赵无垢略微低头看向自己空空荡荡的右袖,脑中回忆起那刻骨铭心的疼痛,脸色霎时间变得复杂无比,声音里头带上了不可磨灭的怨恨:“其他人猜不出来,可我却是知道的,杀了赵义的那人是王清霁对吧?”   断臂之仇从未忘却,复仇的怒火没有在赵无垢心中停歇过片刻。自断臂之后,他的前途一落千丈,原本看好他的人一个个避之不及的离开了他,而那无时无刻燃烧在伤口处的疼痛感,更是让他武道毫无进展。   赵无垢露出了狰狞的笑容,狠声道:“我不管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可我现在告诉你……我要报了上次的仇,你不要碍手碍脚,烦到我了,否则……”   一丝鲜血忽地出现在赵无垢的腰间,而后那道无形的线划了个形状,将一块肉从赵无垢的身上剥了出来,顿时鲜血激射。   “你刚说些什么,我听的不是太清楚呢。”叶笙箫缓缓转过身,脸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声音却比苍山最深处的冰雪还要寒冷:“我给你的机会,再说上一次,好吗?”   赵无垢捂着伤口,脸色苍白如雪,两排牙齿咬的死死的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直至许久之后才颤声道:“叶笙……箫,你是不是……疯了啊!”   闻言,叶笙箫不屑一笑,漠然道:“反正你手都没了一只,再没上一块肉算得了什么,我又不是把你给杀了,有什么好抱怨的?”   “我记住了。”   赵无垢踉跄着脚步后退,却是不小碰上了块石头,正要跌倒在地时一只厚实的手掌将其稳稳拖住,旋即便是那碧玉女子紧张的声音响起。   面色僵硬如死人的男子将赵无垢交给了碧玉女子,缓步走向叶笙箫,诚恳道:“有规矩,不让互相之间动手。”   “沈重,你倒是耿直。”叶笙箫无谓道:“话是这样说,可人找死是拦不住的,规矩上没说要放下一切恩怨呢。”   沈重沉默片刻,摇头道:“这一次是特殊,我们不该这个样子。”   “你说的好像没错……”   叶笙箫竟露出了沉思的模样,许久之后才抬起了头,笑靥如花:“可我……就是不喜欢他,想为他减上两份肉哩,这好像没有办法解决了呢。”   “真可惜,要不我是个守规矩的人,现在他已经成了十八块,可以让你们吃上一顿好肉了。”   她长叹了一声,惋惜道:   “这真是可惜呀。”   作者留言:   PS:玩到快十点,只能迟上几分钟了,抱歉。    第一卷#第五十三章 如画   时光流逝,风平浪静。   那一位世子的身死就像是一颗石子落入海中,没能翻起丝毫的波浪。   在十多天的路程里,车队竟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和刁难,唯有那一路相随的斥候提醒着他们,杀人一事并不是就这样结束了。   所有人都知道车队的目的地是离王王府,可却没有人敢于确定此行目的是什么,又或者说即便确定了也不敢在现在做些什么。   到了现在,没有人不知道那位不知名的王姑娘手里拿着的是陌上花,既然陌上花已出那就是天人之间的事情,哪怕宋春归再怎么低调也轮不到其余人去做些什么。   对于这些弯弯曲曲的事情,王清霁心里很清楚,然而她根本就没把这些事情放在心里,原因无须赘述,她更多在意的是即将见到的姜黎。   离王王府所在的城池名曰崇安,或许是应了名字里头的那个崇字,这座生在南北交界的城池有着极为高耸的城墙,在斜阳映照之下颇有肃杀之气。   今日,便是抵达崇安的日子。   第一眼进入视线之中的是左右各两列的黑甲枪兵,如同城墙般的士兵将喜好热闹的百姓游侠隔绝在外,自城外便开出了一条堂皇大道让车队前行。   既是无声的炫耀也是缄默的警告,只可惜他们的目标王清霁安坐在车厢里头,眼不见心便净。   大街尽头便是王府,车队终究不可能驶入王府之中,王清霁免不得也要下车迈步走入王府里头,去到找到那位尚且年轻着的姜黎,为宋春归递上一份战书。   近些时日来,王清霁的名声就像是病毒一样传播着,原因有很多,但大致也就是两个。一是赵义过往实在有些不为人子,被她一剑杀之大快人心;二是那些赞赏王清霁风姿的诗歌用词着实夸张,所以很多人都在期待着她真正露面的那一刻。   夕阳余晖之下,王清霁提着那柄陌上花,迎着满城的目光,掀开了车厢那浓厚黑色的帘布,平静淡然的出现在众人的眼中。   只一刹那,她便理所当然的成为了这一副画卷之中的主角。   一切的声音都已经寂静下来,除却那几乎不可闻的脚步声之外,安静的让人心悸。所有人看着那一袭白衣,心里有许多话想要说出口,却发现这是一种不可言喻的美,所以便只能哑口无言。   延绵十里的黑甲枪兵,高耸若山的城墙,水泄不通的街道,这一切仿佛都是为了那一袭白衣的登场而作的准备。   离王赵渊看着那有若神女的王清霁,忽地轻叹了一声,说道:“王姑娘……本王等你很久了。”   王清霁面无笑意,只是微微点头回礼,平静道:“见过离王。”   无有任何意义的潦草寒暄过后,赵渊亲自带路领着王清霁走在有山有湖的王府之中,朝着后方那一座高塔与湖走去。   周围的仆人与客卿们默默跟随在后,一言不发噤若寒蝉,生怕打扰到前方两人的一言一语。   离王的年纪不小,没能去到先天的他步伐也不复年轻时的雷厉风行,带上了些佝偻的痕迹,但这并不影响到他说话时的语气,那是常年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积攒出来的气势。   “王姑娘,既然已经到了这里,那么有些事情不妨明言?”   “确实可以说了。”王清霁平静道:“此行前来是为了下一份战书。”   赵渊脸上的微笑一僵,又在刹那间恢复了平静,感叹道:“这可真不是一件让人舒心的事情呀。”   眨眼间,他就像是从划江而治的王爷变成了田间老农,无奈的感叹着天时不好,收成不如人意一般。   王清霁应道:“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   赵渊点头笑道:“王姑娘说的确实不错,就像本王经历的丧子之痛一般,既是可言亦是不可言。”   可言是因为他心里有着极大的痛苦可以诉说于世界,不可言是他根本没有可以能够与之相言的人。   孤家寡人,大抵如是。   王清霁没有刻意触动赵渊痛楚的打算,所以她只好沉默着。其实,赵渊并不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但赵义毫无疑问是他最为宠爱的那个,其余子女的待遇与之相比天差地别。若是成功更替日月,那赵义毫无疑问就是将来的天下共主。   在后人回顾这短短三年间的历史时,大多数人都认为离王确实有着很大的可能取而代之,就连当时很多的势力都愿意看到这件事情发生,奈何宋春归胜了半招姜黎,让一切成为了毫无意义的空谈,徒留追忆。   “到了。”   赵渊停下了脚步,脸上是和煦的笑意,不见半点责怪之意,笑着说道:“姜天主不喜人扰,本王只好止步于此,王姑娘还请见谅。”   王清霁微微点头说道:“就此别过。”   言罢,她便提着剑缓步而行,留下了一路的寂静无言。   古来今往,人对于美好与装光的要求总是无有止境的。   生于江南的赵渊性子却是不喜欢园林的处处精致,反而十分推崇堂皇大气的建筑风格,后人想来这大抵是他想要入主帝宫的一种表现吧。   最先映入王清霁眼中的是一处占地甚广的湖水,而后便是一株开的不合时宜的梨花树,再是一处九层宝塔。   湖,树,塔,还有立于梨花树下的黑色高大身影,便是一副出自于大自然手中的画卷。   即便是王清霁的到来,也无法夺去黑色身影的丝毫风采神意,她迎着飘落的梨花走到了黑色身影之后,恭敬道:“见过姜天主。”   就算抛去姜黎对她的恩情,已至天人巅峰的他也值得王清霁给予最大的尊重。   姜黎手中拿着一枝梨花,看上去是刚摘下不久的样子,断口处色泽仍旧新嫩不见衰减,此刻也不回身便说道:“站我身前去吧。”   王清霁不解,但还是依言去了姜黎的身前,走上了好几步,直至姜黎说停为止,随后他又说道:“不必回头。”   没过上多久,王清霁耳中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而她却只能将目光放在了染上了金光的湖水之上,看着那倒影着自己模样的镜面,心里升起了一些怪异的感觉。   此刻的她,好像真的成了画中人。   事实上,随着轻盈脚步声而来的,是一副画板以及颜料,还有一根画笔。   残阳万里,皆是余晖。   风吹,花落。   沾了金色的梨花落在王清霁的发间,留恋不去,变作了一种景致。   随着风动,那如雪的衣裙也荡漾在金黄的湖水之中,而起舞的如墨青丝在不经意间露出了那胜雪三分的容颜。   那朵梨花落了,因发丝的拂动而自耳畔落下,埋入了三千青丝之中。   如画,更胜画。   姜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放下了手中的画笔,感慨道:“落尽梨花未肯休。”   随后,他便让王清霁转过了身子,对上了她的双眸。   “仙姿佚貌,朱唇皓齿,你确实配得上这一幅画。”姜黎微微点头,说道:“你这位好朋友所言不差,我很满意。”   王清霁沉默地看着前方,在她的眼中此刻有两个人,一个自是姜黎不需多言,另外一位则是笑的很温柔的叶笙箫。   不知何时,她曾有过一番感叹,于素铭和叶笙箫相比,后者更像是出身自离恨天的人,而如今她确实看到了两人同时出现的一幕。   姜黎收于素铭为徒,钦定她作为离恨天未来的执掌人,确实是十分任性的一件事情,难怪会造成如此之多的反对。   “谢过姜天主。”王清霁道了声谢,再说道:“然而,这位并不是我的好友,大抵也称不上朋友的。”   姜黎瞥了一眼笑意不减的叶笙箫,戏谑道:“你们之间……似乎发生过很是有趣的事情。”他没有细探究竟,尊重着两人。   “题外话到此结束。”姜黎敛起了笑意,将目光落在了王清霁手中那柄陌上花上,打量了许久之后正色道:“宋春归,确实不差,有这个资格。”   王清霁悟了他话里头的意思,说道:“明年,八月十八潮。”   闻言,叶笙箫朝着她露出了个玩味的笑容,似是暗示着什么。   姜黎没有丝毫的犹豫,微笑着点头道:“本座应下了,还有什么事情吗?尽管说来便好,这幅画本座十分满意,这就算作是给你的奖赏好了。”   眼神,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王清霁也是在片刻之前才得知姜黎居然有着这样的爱好,这出乎意料的奖赏,让她沉默了好一段时间,而姜黎也十分耐心的等待着她的话。   “倒是有个事情,想要问过姜天主您的。”王清霁思虑许久,问出了一直以来的好奇:“为何您愿意相助离王起事,晚辈对此好奇已久。”   姜黎仍旧微笑着,笑意里头却是多上了几分玩味,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答道:“原因很简单,只是为这个无趣的世界,添上一两分趣味罢了,再是有些私事在内,便促成了本座相助。”   说话间,天色已然晚去,太阳最后一丝余晖熄灭。   王清霁犹豫了片刻,看着不见喜怒的姜黎,最后还是没有继续问下去。   “既然没有了问题,那便如此吧。”姜黎轻声道:“若是不着急,便在此过上一夜。”   长者意,不敢辞。   叶笙箫走上前来,微笑着朝王清霁点了下头,随即便转过身示意其跟上,嘴上似是呢喃道:“真没想到你会问这种事情呢。”   “浪费了我一番好意哩。”   作者留言:   PS:到现在差不多是欠四千字了,我先去睡一觉补一下精神,看能不能在明天六点之前把现在欠的给还上。   至于这个悬赏结束的时间,当然是今天啊,不然我怎么会开无上限,我又不是傻子。    第一卷#第五十四章 两清   已是星辰夜。   一顿寻常晚宴过后,九层宝塔里瞧得见的人就只剩下了叶笙箫一个,姜黎的去向一如既往的飘忽不定。   王清霁倚在宝塔栏前,听着风吟鸟唱,看着远处不衰不减的梨花,总算是稍微明白为何世人说姜黎能挽留世间一切美好,让其风华不减。   此等境界,可望而不可即。   叶笙箫甚是惋惜道“你没看到那幅画,着实是可惜了。”   两人之间相隔一仗有余,大概是相识以来最为遥远的一次了。   王清霁无谓道:“若是看到了,只怕心里徒留遗憾,有什么好可惜的。”   “哪有这样的说法呢?”叶笙箫摇头道:“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若是因为美好会随着时光消逝不见,便拒绝去接受它,反倒是落了下层着了相。”   她的语气去了平日的玩闹意,出乎意料的正经,话外之音昭然而现。   王清霁沉默片刻,轻声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我偏偏不喜欢。”   “哪有什么偏偏不喜欢,你只是不喜欢我这个人罢了。”叶笙箫忽而轻笑,笑声里颇有些不愿意以及勉强的味道:“学着我说违心话很有意思吗?”   王清霁淡然道:“或许这就是我的真心话呢。”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人心里不舒服是挺正常的事情,对于叶笙箫这种真假难辨的人,王清霁思前想后得出了如今的办法。   不瞅不睬,冷言冷语相待便好,只要不给她打蛇随棍上的机会,总有一天她自己会觉得没趣的。   大概吧……   王清霁也想不到太好的办法了,毕竟再怎么说叶笙箫也没做出真正有害于她的事情,前不久她心情最为不愉快的时候都没有对她动手,如今就更不可能了。   扪心自问,在这个世道里头,她的所作所为大抵算得上是一个善良的人了。   秋风扫过尽是萧瑟,叶笙箫别过了身子看向湖中明月,沉默不已,王清霁亦然如是。   年少春衫薄,如能忘掉渴望,大抵人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无可弥补的遗憾了。   叶笙箫长叹一声,感慨道:“你这话真的是让人无话可说,而你的人也一样让人无话可说,真不知将来谁能容忍你这种性子,有幸与你厮守一生。”   容忍与有幸,用在这话里头有着一种怪异的协调,这两个词本不应该出现在一句话里头,然而此刻形容的是王清霁,那么一切也就变得合理了。   王清霁平静道:“我性子哪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只不过是你的错觉太多,模糊了自己的眼睛罢了。”   “你还真的是不自觉。”叶笙箫嗤笑一声,戏谑道:“这般别扭的人,也算是世间罕见了。”   王清霁不置可否,直接转身离去,不欲多言。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叶笙箫又在此处逗留了许久,看着飘落的梨花,心中尽是情绪。   ……   同座王府,几里之外。   离王赵渊正与数人相对,赫然就是赵无垢为首的另外四人。   “就凭你们几个?”   赵渊灌了口酒,神色冷漠之中隐约有着一股暴戾,寒声道:“真是可笑,凭什么让本王将事情交由尔等手中,既是不自知亦是不自量。”   赵无垢神色如常不变,淡然道:“就凭我们清楚杀死你儿子那位王姑娘的底细,足够了吗?提醒你一句,不要以为随便派一个人就能碾杀那位王姑娘,她没有那么简单。”   “胡言乱语。”赵渊斥道:“姜天主胜了宋春归后,宋春归自顾不暇,那女娃子随本王肆意揉捻,等闲事尔。”   赵无垢冷笑一声:“可是,万一姜天主败了呢?”   话音落下,便是一阵沉默。   “很好,你竟然能生出了这样的念头。”赵渊大笑出声,仿佛在惊叹赵无垢居然生出如此神奇的想法,但随着时间推移,他的笑声渐渐低落:“告诉本王你们想要什么。”   “我要的?”赵无垢戏谑道:“不要让她死的这么轻易就好。”   “有趣有趣。”   赵渊看着那张强自平静的脸,玩味道:“那就证明给本王看,你有这个能力去为自己复仇吧。”   ……   一夜无眠。   王清霁于一处静室之中坐了一整晚,无思无虑,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待日出之际车队将会重新出发,驶回射潮剑阁之中,然后她再与宋春归见面,询问更多的事情,来解决自己心中的疑惑。   她长身而起,自行取来清水毛巾,稍微清理了一下自己的模样,而后便沿着楼梯下去,推开了九层宝塔的大门。   声音惊醒了许多,引得鸟儿颤飞。   秋日的清晨弥漫着薄雾,一眼望去湖水不再那么的清澈,就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在薄纱的边角处,有两人一前一后缓缓而行。   王清霁看到之时,正是叶笙箫朝着姜黎点了点头,似是道谢一般。   空想无益,她直接走向立于湖上的两人。   昨日还流动着的湖水,今日已然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块,即便是重甲骑兵踏在上面恐怕也不会出现丝毫裂缝,更为神奇的是上面没有丝毫的寒意,反倒是给人一种清凉的舒适感。   姜黎大概是不讨厌她的,待她前来之时,甚至还道了一声早上好,全然不似传闻里头那般的冷漠无理。   “她会随你一同过去。”   王清霁闻言心中微微愕然,脸色如常道:“宋阁主只让我走上一趟,将战书抵到姜天主你的手中,其余无有交代。”   叶笙箫轻笑道:“事情有来有往才是正常的,宋阁主总不至于对此产生些什么反感,姐姐你不必担忧。”   两人十分隐秘的对视了一眼,冷漠与笑意相接。   姜黎忽地一笑,说道:“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这个丫头想和你走上一趟,本座念及她的性子挺是对胃口,便做个顺水人情罢了,不过确实有样东西要给宋春归的。”   说罢,他语气变得玩味了许多:“你俩皆不到双十年华,也不知是怎么养成的性子,别扭的如此要紧。”   话音一出,王清霁眼中尽是果不其然的意思,至于后面被指责别扭,她已经不当作是一回事了。   而叶笙箫听着这话,脸色在刹那间变得十分精彩,似是完全没有想到姜黎会如此直接的卖了她,无言以对到别过头去,唯有沉默。   两人不语,姜黎却停下了脚步,从宽袖之中伸出右手,旋即满湖雾气便凝聚在他的手上,成了一朵永不凋谢的冰花,然后随手一抛落至叶笙箫的手中。   “本座无剑可观,你便将这一朵花给宋春归吧。”   雾气散去之后,湖水渐渐流动起来,三人脚下的冰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消融。   “落花流水春去也。”   姜黎轻叹一声,一步踏出便是消失不见。   脚下的冰块依旧不剩下多少了,而两人正在湖心之上。   “唔……”   叶笙箫捏着花枝摇晃着,轻笑道:“要不,我们打上一场玩玩?”她瞥了眼王清霁一直没有离手的陌上花。   王清霁淡然道:“有必要吗?”   对于赢下来这件事情,她有着相当充分的信心。   “不咧。”叶笙箫不见先前窘迫,自信道:“之前你让我躺了好久,如今有机会,我倒是想让你受个伤,好好在我怀里休息一下哩。”   她顿了顿,忽然认真道:“嗯……想到你受伤之后娇弱的样子,我就兴奋起来了呢。”   三言两语之间两人已无立地之处。   叶笙箫率先发难,脚尖轻点,身形飘然向后倒退,左手轻轻旋动勾勒出了数条细线,拦截王清霁的动向。   锵的一声,剑光脱鞘而出,恰逢上空日破云涛万里红。   如若一泓秋水的青光轮转不休,将一概虚实尽数破去不留分毫,而后凝为一线悍然落下。   湖水朝着两侧缓缓分开,露出了湖底的淤泥与水中的锦鲤,恍若天与地裂开了一道缝隙,从中流露出最为璀璨的光芒。   于瞬息间,破空而去。   面对着如此恐怖的一击,叶笙箫仍旧持着笑意,手中冰花轻轻挥动带起一片彻骨寒气,成吐息状朝着剑光涌去。   两者一朝相逢,也没有发出惊天动地的声音,反倒是那璀璨剑光渐渐凝上了霜色,完成了从无到有的过程,蓦然间碎了一地。   湖水已开,再是寒气凝冰,两人于空中无有借力之处,只能任由身体掉落在湖底之中,再是直面相对。   寒烟弥漫,各自身影朦胧在雾气之中,若隐若现。   叶笙箫落地之后也不着急,反倒是充满好奇的打量着两侧的模样,片刻之后莞尔道:“真是有趣的一幕。”   王清霁不答,只是随意的提着陌上花,朝着叶笙箫走去,不急不缓不燥,甚是平静。   “我想了很久很久,到底怎么样才能够击败你。”   叶笙箫望着那渐渐真实的绰约身影,脸上依旧是如常的轻笑,温声道:“然后……想不出来呢,除了我不想去出的场外招,凭自己的实力做到这件事情的可能性着实很小,但今日大抵是你我最接近的一天了。”   她看着完全出现在自己视线当中的王清霁,柔声道:“你当初说过一句话,我觉得你应该是还记得的,周知礼的死确实有我参与在内,幕后黑手大概算得上吧,那么如今我接你一剑,可算两清?”   王清霁停下了脚步,神色漠然道:“如今……不止一剑了。”   “也可以,算上利息嘛。”叶笙箫居然认真的点了下头,正色道:“你说几剑就几剑吧,这个债我背的心甘情愿呢。”   片刻沉默。   这并不是什么玩笑话,除非叶笙箫之前的话欺骗了她,否则死在这柄陌上花之下,她现世亦然是不可回避的死亡。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这么有趣,当然是在想你呀。”   “但是,我……”   叶笙箫直接打断了她的话,霸气凛然道:   “我喜欢就是我喜欢,这与你何干?”   作者留言:   PS:当我睡醒之后打开后台看到数据是一脸懵逼的,你们……牛逼    第一卷#第五十五章 可一不可二   “我不否认你这句话。”   王清霁神色平静,语气淡然如常。   “若是你肯安分些,那当然与我无关,你自个爱怎么喜欢便怎么喜欢,这世上喜欢我的人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我不在意这些多余的事情。”   两人只有十步之遥,王清霁没有走前一步,只是缓缓举起了手中长剑,剑锋遥指叶笙箫眉心处。   “你可真是自恋,我刚可没说上一个‘你’字,你倒是自作多情了,不过纠结这些也没有意义了。”叶笙箫一声叹息,眉宇带有无奈之色,说道:“那么……此战过后不论生死,我们算是两清了吗?”   此刻的她终于确定,单靠着言语之力已无可能让王清霁再次心乱,唯有祈求它物。   王清霁漠然道:“你刚才提起那句话,之后我还补充过另外一句,你难道忘了吗?”   剑意燃起,在水之中。   纯粹到极点的剑意让气氛渐渐凝重起来,那冻结两侧湖水的冰墙不知不觉间出现了一道微弱的裂缝。   十步的距离,在接下来的这一剑面前,有与无并没有任何的区别。   叶笙箫忽地轻笑出声,好奇道:“你改变主意了?”   王清霁平静道:“既然真的要算旧账,那么我当初说过是一剑就是一剑,不会多也不会少。”   叶笙箫问道:“那么你就是同意了?”   王清霁点头不语。   一道细碎的水滴从上方的冰缝之中跃出,化作雨滴洒然而下,在将要落在两人头上时又被那几乎凝为实体的剑意蒸发,化作烟气散去。   两人之间渐渐因不断洒落的雨滴而模糊,让人难以看清。   叶笙箫闭上了双眼,以最为直接的心灵去感受这一道纯粹的剑意,那是曾经去到过的死亡边缘,所以她很是熟悉这一种感觉。   世界的变化不会因为你不去看而停止,就算眼前的视线被遮掩而去,该面对的仍旧要面对,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不会有人选择退缩。   即便是姜黎,也会给出相对应的尊重,不会随意插手两人之间的战斗。   今日不分高下,不决生死,一剑两清。   这一剑,便是两人的胜负所在。   王清霁手持陌上花,全力催发紫厌红莲,让其去到一种极为可怕的地步,面对这一剑的人即便是一位先天真境的绝顶高手,也必须以最为认真的态度来对待。   人剑两相依。   叶笙箫尽管看不到,可无论是从身体上的湿润,还是心灵上的感知都好,她都很清楚王清霁所作出的决定。   有些事情,本就简单一些来的要好。   她迈出了自己的步伐,提着那永不凋谢的花走向那道剑意所在。   于是,那等了许久的陌上花便动了,随之而动的还有王清霁的人。   红颜易老,芳华不过一瞬,这一剑的递出自然也在那可贵的一瞬间。   面对着这样的一剑,叶笙箫只不过是随意的挥落了手中的冰花,自然而然的落在了王清霁的剑锋之前。这并不是说她的反应有多么的快,感知有多么的厉害,而是因为这一剑的来向不需要任何的判断,因为它实在太过于纯粹了,纯粹到不需要做出任何多余的判断。   于是乎,有意相逢的两者便这样遇上了。   一声清脆。   叶笙箫睁开了自己的双眼,眉目带笑的看着那被拦了下来的剑尖,看着那剑尖逐渐侵蚀着她手中这朵永不凋谢的冰花。   冰花之上先是有着裂痕蔓延全身将碎,而后又在刹那间焕然一新,碎裂与完好两者之间不断循环,没有丝毫的停歇。   剑与花,自是不会出现任何的问题。   然而,无论是持剑的人还是执花的人也好,她们距离那柄剑与那朵花的境界还有不可以道里计的距离,所以出问题的只能是王清霁和叶笙箫了。   叶笙箫嘴角的鲜血已然不止,落下了一道艳丽的瀑布,而她直视前方的双眼也渗出了血迹,更别提捏着冰花的右手,那里已经见不到一丝的白皙了。   王清霁当然比她来的要好,可这个好也不过是一点点罢了,鲜血早已染红了握剑的那只手,失血过多导致脸色在短暂间变得极为苍白,那一袭雪白长裙早已染上了诱人的痕迹。   再是如此,两人最差不过同归,最好不过是一死一伤。   “同年同日同时死?”叶笙箫颤抖着声音,鲜血从嘴中不断溢出:“这倒……是,挺有意思的。”   尽管脸色已然苍白如雪,可王清霁的表情仍旧没有变化,强自坚定着声音:“没有任何的意思,我绝不会死在这里。”   砰!   原先因冰花绽放而凝结的冰墙终于承受不住,破开了巨大的裂缝,随之便是一连串的碎裂之声响起。   两侧湖水重新缝合为一体,而湖底的两人仍旧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   非不能也,实不愿也。   湖水渐进,时间已然不多。   叶笙箫艰难的挤出了一个笑容,随后松开了那一枝永不凋谢的冰花,任由其跌落在湖水之中,她闭上了双眼,等待着剑刃穿心而过。   然而,等来的却是愤怒已久的湖水撞击在身体上的感觉。   “同样的一件事情,不会发生在我身上第二次。”   这是叶笙箫失去意识前最后听到的声音。   ……   再次醒来时,王清霁只觉身体有些微寒的感觉,那眼皮似有千斤重,勉强睁开一丝已经耗尽所有的力气。   她在最后一刻停下了陌上花,没有让剑锋贯穿叶笙箫的身体,旋即被重新涌来的湖水拍击在背后,踉跄之下撞向了叶笙箫。   失去意识前……大抵是两人一同倒在了湖底,随后便是满眼水色。   王清霁平静了下来,几个呼吸过后,却发现身体旁边有些异样的触感,而那不像是被褥的感觉。   既然她活着,那大概也代表叶笙箫同样活着,而此刻这种触感,如若没错大抵是来自于叶笙箫的身体。   唔~   软糯糯的不适声传入了王清霁的耳中,似是叶笙箫因为身体被触碰而发出的不满,她顿时沉默了起来,很是不明白为什么两人会在一张床上。   短暂的愕然过后,王清霁熄灭了这些多余的想法,不再勉强撑开眼帘。   她朝着戒灵问道:“是他救的我和她?”   等了许久,戒灵才回答道:“你这不是废话吗?无亲无故,除了这位姜天主,谁会救你俩莫名其妙的疯子。”   “我不觉得我哪里疯了。”王清霁漠然道:“她想死在我的剑下,让我一辈子都忘不掉她,可我就是不愿意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戒灵呵呵一笑,戏谑道:“可你明明有其他的办法胜过她,却非要一剑分出胜负,这不是疯了傻了那是什么?”   王清霁平静道:“我当初说过一剑事一剑了,自然不会出尔反尔,哪怕当初我杀秦诺也是在他拿到了陌上花之后的事情。”   戒灵沉默许久后说道:“其实……你若是真的有信心忘去她,那又怎么会停下了剑锋,杀了便是杀了,没有任何值得说道的。”   王清霁淡然道:“你的心思未免飘得太远了,我只是不愿意被人牵着鼻子走,可一不可二,她第二次在我面前摆弄这种戏法,难道我还要第二次撞上去吗?”   “说不定她只不过是骗你。”戒灵抱着奇怪的心思,道了个想法:“其实,在这里死去并不像她说的那样,你只不过是虚弱上很长的一阵子罢了。”   王清霁犹豫了片刻,说道:“我觉得她说的是真的,并没有骗我,而且有那个必要吗,我不觉得,毕竟如今我这里已经没有她想要的东西了吧,再说她有如何断定我会在那个时候停手。”   闻言,戒灵的声音带上一股玩味的笑意,反问道:“难不成是你的记性不太好?前不久自己才亲口斥她为疯子,既然是疯子那做出这种事情有些什么好奇怪的。”   “我很清楚。”王清霁蹙眉道:“可即便是再疯的人,总得有一个理由吧,什么因为我有趣……难道真的就是因为我有趣?”   她忽地发现自己刚才的逻辑已经陷入了矛盾之中。   自从那一晚过后,王清霁都对叶笙箫的话抱有相当的质疑,在她的心里完全就不相信什么有趣的说法,而是发自内心的警惕着叶笙箫的一举一动。   原因有很多但要而论之,大概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所以她才如此坚决的拒绝和叶笙箫的再次接触。即便是在戒灵的提醒之后,仍旧以最冷漠的态度去面对她,不给任何一点好颜色。   她不配,王清霁的心里大抵就是这三个字了。   现在回想起来,这场战斗的开端以及高.潮都是叶笙箫所引导而成,那么她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念头转动间,王清霁忽觉自己的手臂多上了一阵被挤压着的感觉,认真感受片刻才确定自己的手臂大抵是被拿来当作抱枕了。   戒灵忽然说道:“要是她真的因为有趣的话,那么当你无趣之时,她便会主动离开你,你不妨考虑一下这个途径。”   “可是……”王清霁的声音充满了无奈:“我连自己在她心里到底哪里有趣都不知道,如何改?”   戒灵笑道:“这事情你应该去问她,而不是在这里与我抱怨,那毫无意义。”   王清霁暗叹一声,不再交流。   ……   在下一次醒来之后,王清霁总算是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明媚的阳光自窗户洒落在被褥之上暖和着身体,她不太适应这道阳光,只能转过头看向自己那只被抱着的右手的情况。   没有出现意料之外的事情,抱着她右手的确实是叶笙箫,她那苍白的脸颊贴在她的手臂之上,不时间会微微磨蹭一二,长而疏的眉毛随着磨蹭而微微颤动,颇有些娇柔的感觉。   王清霁望着这一幕,思虑了许久最后还是将自己的右手从中取出,让那张宜嗔宜喜的脸重新落在舒适的枕头之上。   她转过头,沉下心神去感知自己的伤势,却发现身体除了无可避免的疲惫之外,竟没有任何的伤势存在,如今真正让她难以为继的反倒是精神上的巨大疲惫。   “提醒你一件事情,现在的叶笙箫是没有办法再演戏了。”戒灵忽地开口道:“如果她到了这种地步都能演戏的话,你就认了吧,要不干脆点杀了她,要不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王清霁细想片刻,不得不确认这是一句正确的话,可心里头却莫名的多上了一些不乐意以及其他复杂难言的情绪。   “为……”叶笙箫虚弱的声音出现在王清霁的耳中,让她重新将目光落到枕边人的身上,听着她下一句话,“什么?”   为什么,三个字从那毫无血色的嘴唇里头吐出,那双平日神采飞扬的眸子也不见了色彩,只剩下了娇弱。   王清霁望着她那仍旧有光的眸子,平静道:“我说过的,同样的事情我不会做第二次,而且这样的赢,我不需要。”   叶笙箫苍白的面容艰难的泛起一丝微笑,说道:“我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死去的,那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毕竟一个人死……总好过两个人一起死吧。”   王清霁冷声道:“你就非要死在我的剑下才乐意?”   “不是哦。”叶笙箫轻声道:“最开始我是抱着极大的信心接下你这一剑的,到了最后发现没法收场,只好认输了,这也不丢人吧。”   王清霁沉默片刻,话锋一转,问道:“我在你心里头,到底哪里有趣了?”   “哪里……有趣吗?”   叶笙箫挪动着身体,稍微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直到眉目已清之时才停了下来,认真说道:“你那别扭的性子,像刺猬一样的敏感,飘然欲去的不真实,都是我觉得有趣的呢。”她的眸子里泛起了一丝笑意,温声问道:“请问,王清霁王大小姐,这些地方,你打算怎么改呢?都是你的本性哩。”   王清霁无言以对。   作者留言:   PS:尽管很晚,但也算是做到了吧。   另外,悬赏结束的时候总共是欠了一万八千字,这章先还了四千,接下来的尽量在十号之前解决。   最后再说个事情,明天要出一趟远门,更新会在晚上。    第一卷#第五十六章 荆棘   王清霁叹了一声,转过身子背对着叶笙箫,望着那过了纱窗的阳光洒落在地面的木板之上,光影斑驳,空想心事。   静默无言。   她并不相信叶笙箫的话,更不觉得那话里头的人是自己,或许叶笙箫没有说假话来欺骗她,可那只是叶笙箫眼中的她,实际上没有任何的意义。   过了许久,王清霁总算是恢复了基本的力气,便掀开了被褥踉跄着脚步下了床,顿时发现了些不对劲的地方。   她的衣裳被换了一套。   还不等王清霁蹙起眉头想清楚是怎么回事,房外便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随后则是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位面善的女子走了进来。   “王姑娘。”女子看出了王清霁的疑惑,微笑着解释道:“你和叶姑娘的衣裳都是我换的,要喝杯水吗?”   王清霁沉默片刻,点头道:“谢了,另外能替我安排个另外的房间吗?”   面善女子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叶笙箫,委婉道:“这关于到你们的伤势,伯父不是很喜欢麻烦,还请稍微体谅一二。”   伯父……难道指的是姜黎?所谓的私事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王清霁无奈的打量了房间一圈,最后寻了张舒适的椅子坐下,看着身前桌子的墨宝,思绪颇多。   面善女子见此也不说些什么,压下了脚步声出了房间,没过多久便提来了一壶温水给王清霁倒上了一杯,温声道:“再休息上一会吧,时间其实还早,你们实际上也就睡上了一天多点,现在是翌日申时,不要着急。”   她的容貌只能说一声清秀,与王清霁和叶笙箫相差甚远,但眉宇间那股让人宁静的温柔,却是完完全全的源自于内心。   王清霁向后一靠,让自己来的舒服上些,轻声道:“这样就好了,在床上和坐着不会有什么区别。”她顿了顿,又问道:“陌上花……就是我拿着的那把剑,在哪里?”   自醒来后,她理清了状况后便以目光寻找着,却一直没有任何发现。   面善女子早有预料,轻笑道:“当然是在的,一会我便拿过来给王姑娘你,还请王姑娘不要做些奇怪的事情。”   说罢,她看了一眼脸上苍白的叶笙箫,表达己意。   “哈哈哈哈,是个正常人都觉得你俩脑子有问题了。”戒灵大笑道。   王清霁秀眉微蹙,说道:“我没打算杀她。”   “可是……”面善女子似乎来了兴趣,迟疑道:“两位姑娘,你们之间的关系颇有些……奇怪呢。”   王清霁舒开了蹙起的眉头,微微摇头不语。   且不说事情解释来有没有用,事实上只要她内心决定了,那一切就已经足够了。   不知不觉间,她竟怀念起刚离家的那段日子,清闲之中没有任何的复杂,大概是她人生过的最为满意的一段时光了。   如今身涉尘世,却是难以避免的沾上了许多的无奈,而她又不愿意做出妥协和退让,便只能如此。   人生荆棘林,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   ……   三日时间,眨眼而过。   在这些时日里头,姜汋柔也就是面善女子,一直照顾着两人的起居,直到今天两人恢复了大部份精神,能够自由行动时才得以休息。   王清霁走出了房门,于凭栏处寻到了姜黎,此刻的他正望着那已经凋谢了的梨花树,不知所想何事。   她去到了姜黎的身后一侧,为之前的事情道了个谢,然后便安安静静的落在了一旁,默默享受着正午时分的阳光。   “挺是有趣。”姜黎忽然打破了沉默,淡然道:“你们两个也差不多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离开吧。”   前言不搭后语,完全不能理解之间有些什么关系。   王清霁思虑片刻,还是没有询问到底什么意思,点头道:“明白了,定然不负所托。”   姜黎笑了笑,说道:“再提醒个事情,回去的路上不会平静,你们两人自己想着来吧。”   后方传来几近于无的脚步声。   “不过是几个鬼鬼祟祟,拿不起剑又没有脑子的人罢了。”叶笙箫仍旧是那般的自信:“若是栽在这种人手上,自刎也是应该的。”   王清霁不言不语,没有将丝毫的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既然如此。”姜黎声音稍有玩味:“反正一切已经准备妥当,你们两人就现在启程吧。”随后他伸手取来了一个锦盒交给了叶笙箫,说道:“你自己明白自己的状况,本座也不多说了,好自为之吧。”   两人同时点头,一并离开了这座九层宝塔。   ……   再次坐下在车厢里头,王清霁的身边已然多上了一个人。   车轮再次在青石板上滚动,迎着满城目光与黑甲枪兵的注视,就这样沿着堂皇大道出了崇安城,随后再有骑兵护送到十里之外,才是停下了马蹄目送车队远去。   礼仪之处,无可挑剔。   相比来时只能默然静修,王清霁在离开的时候,特意向姜黎讨要了几本在他看来值得一看的书籍,此刻她便在安稳不见起伏的车厢里头静静翻阅着,不时蹙起眉头深思其中深意。   虽说戒灵用处极大,但是在一些地方它并不会给出自己的意见,王清霁武道到了如今的境界,也需要将心思放在如何突破到先天之中了。   先天是拦下世间九成武夫的一道门槛,相比后天来说,两者之间的差距无疑是一道巨大的鸿沟。   所谓的后天,前七境不过是打磨身体各处,八境才算是真正的登门入室,只要时间足够也不是无法达成的境界,至于步入九境倒是需要一些悟性,可岁月流逝之下也有不少的人能做到这么一点。   唯有入了先天,才算是真正踏在了武道之上,成为这个世界的中层阶级。   王清霁手里拿头拿着的这本,名为‘听风闻雪七载一悟’,乃是一位女子宗师感悟天地得出的真心之言,世间唯有一份孤本。   如此等珍贵孤本,即便是王家千年以来也没有积蓄下多少,而王清霁此刻手中的风雪悟,更是随着离王的战败而消失在人间,不知去向。   书中并无任何关于境界的明言,通篇皆是那位宗师对于世界的探讨与思索,还有自身寂寥心境的三言两语。   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王清霁当然思索过这个问题,伟力归于自身,极少数人依靠着自己的力量便可以改变世界的走向,即是极大的不公平也是最大的公平。   书中大部分的篇幅,也就是关于这个世界的规律和道理,日升月落沧海桑田,寥寥数语间便将落笔人心中的这一副画卷勾勒出来。   若是归根到底,这个世界所谓的武夫其实指的是先天真境之下的茫茫众生,而入了先天真境应该称之为求道者更合适。   毕竟是姜黎也认为可以一观的心解,这本风雪悟王清霁看的相当认真,直接沉溺到书中那一副画卷之中,任由时间悄然流逝也不知。   叶笙箫却没有如她一般,反而是将心思放在了其他的地方,譬如随行的人上面。尽管她从心里便自信赵无垢只不过是土鸡瓦狗,可自信不是自大,如今两人的状态着实一般,她怎么会心大到什么都不做。   在稍微掩去脸色的苍白之后,叶笙箫掀开了窗帘,朝着外面随时待命的人说道:“这几天你们在王府过的如何?”   她此时的身份,问这个事情并不过分。   那人听了这话显然是楞了一下,抬头看向车窗踌躇片刻道:“过的挺好的,有劳叶姑娘关心了。”   “哪里的话。”叶笙箫抿嘴一笑,柔声道:“让你们平白多等了几日的时间,我心里过去不去呢。”   “没有的事情,我们等上多久也是应该的,更何况事出有因,怎么责怪呢。”那人答道。   叶笙箫轻笑一声,状若不经心的随意问道:“事出有因?这几天我没怎么关心外头的事情,你可以说给我听一下不?”   “那个……”那人怔了一下,语气奇怪的说道:“据闻,王姑娘与阁下您一见如故,彻夜长谈后精神不济,修养到直至今天,外头的消息就是这样传的。”   叶笙箫脸色一凝,随后扑哧一笑将窗帘落下,靠到了认真读书的王清霁身旁,取笑道:“你听着刚才的话没有,彻夜长谈精力不济,这文字玩弄的可真有意思,不知是谁的手笔。”   王清霁放下了手中书籍,望向捂嘴轻笑的叶笙箫,眸子里的意思再是明显不过了。   除了你,还有谁会做这些无聊的事情?   叶笙箫耸了耸肩,坦然道:“这几日时间,我是怎么过来的,你难道还不清楚吗,怎么能怀疑到我身上来呢?不应该哦。”   “稍微提醒你一下,白玉京到这里来的人不是只有我一个哦,其中有一个对你恨之入骨呢。”   王清霁重新拾起了风雪悟,漫不经心道:“那是谁?愚蠢到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总不可能是姜天主,也不应该是姜汋柔。”   她心里着实不在意这些事情,或许有人会觉得她是很着重名声的一个人,实际上只要不是跳到她面前说些怪话,正常来说她都是不会在意的。   叶笙箫看着她的眉目,轻笑道:“是几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人罢了,我不能杀了他们几个,所以只能你自己出手解决了呢。”   王清霁缓缓看向叶笙箫,冷声道:“所以你才和我打的这一架?”   言语之中,尽是杀意。   作者留言:   PS:今天超累,第二章应该会比较晚,抱歉了。    第一卷#第五十七章 红墙白雪如此美   “我像是傻子吗?”   叶笙箫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额头,感慨道:“与你一战是我当时的真实想法,没有半点其他意图,而且我真的这么做了那何必告诉你呢,这不是愚者所为吗?我什么时候做过如此愚蠢的事情了?”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结合叶笙箫过往的形象,确实不像她会做出的愚蠢事情。   王清霁沉默片刻,垂下螓首将目光放回到书页之上,淡然道:“我怎么知道你是真言还是假语,既然不知道你是真是假,那便将事情都往坏的地方猜测就好,遇到那些变化的时候总不至于措手不及。”   叶笙箫怔了下,那清澈明亮的眸子瞪得颇大,哑然失笑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我有个问题,难道你和谁相处都是这个模样的吗?”   “其他人自然不是。”   王清霁头也不抬,语气也甚是随意:“因为你比较特别,所以才能享受到这个特别的待遇,有什么问题吗?”   出乎意料,叶笙箫没有回答这句话,反倒是眉间带郁的依躺在了车厢内的软垫之上,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就是一言不发。   两人便维持着这种状态,你不问我不闻,各有欢喜。   回去的路途要舒适上许多,沿途有着不少的城池和集镇,没有再像来时那么的窘迫,毕竟那时候谁也不知道离王的态度到底是什么,哪怕城门大开也不敢进入其中。   这种吃不好也睡不惯的日子渐渐远去,直至距离射潮剑阁还有一天路程的时候,车队的随行人员终于是松下了心里的那一口气,为一路平安无事而庆幸。   一个不大不小的镇子,便是最后一晚的借宿之地。   车队一行落脚的地方,乃是这镇子上最大的那一户人家,也就是当地的乡绅土财主,否则一般人也没有地方接待这么多的人。   王清霁也难得出了车厢,自个儿寻了处安静的地方翻着手里头的书,那柄陌上花则悬在了她的腰侧,倒是衣裳简朴了许多,不像之前雪白长裙那般仙气凛然,如今旁人看去更像是一位浊世佳公子。   至于除了叶笙箫以外的其余人,倒是办起了热闹的围餐,正快意畅饮吃着饭食,说着些有趣的见闻之类的事情,只不过二十来个人,却捣鼓出了非同一般的气氛,一时间皆是恣意疏狂。   “不提醒一下他们吗?”叶笙箫的声音忽然响起:“太过于轻松了,恐怕会让人忍不住动手呢。”   王清霁翻过了一页,淡然道:“有什么好提醒的,我与他们的关系本就尴尬,此时去灭了他们的兴致,不过是让人平白生出怨气,且不会真正的放在心上,人之常情如此。”   她声音一顿,再说道:“而且……都是假的罢了,没有任何的意义。”   叶笙箫寻了张椅子,坐在了她的身旁,说道:“事有为又不为,就像我那天明知不敌,也非要与你一战,有些事情总是做了要好的。”   片刻沉默,只剩下了秋夜的杂音。   “你又想说什么?”王清霁仍旧没有将目光放到她的身上,语气依旧那般的不在意:“不必拐弯抹角,你越是兜兜转转,我越是讨厌。”   叶笙箫轻笑道:“这就是和你唯一相处的办法吗?”她感叹了一番,转开了话题道:“我刚才去确认过了,他们会卡在深夜的时候动手,手段大抵是伪装成山贼吧,算是要点脸皮批了个马甲。”   江南一带自古富庶,作为天下重地哪怕是乱世之时治安也不见得差到哪里去,更别提如今局势已经稳定的差不多,山贼虽有但是成气候的根本就不存在,也就是拿来当作一个借口罢了。   “迟早都要来的。”   王清霁总算是放下手里头的书,看向叶笙箫略微随意道:“早点和晚点,不会产生结果上的区别,他们只不过是白费心思罢了。”   叶笙箫美目一转,问道:“话是这样说,可事情不能大意,而且你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王清霁漠然道:“有什么值得好奇的,无非就是借我名誉罢了,除此之外哪还有什么轻松的办法。”   “名誉……”叶笙箫扑哧一笑,莞尔问道:“说起这个来,我倒是有些事情觉得很是有趣,都是关于你的哦。”她顿了顿,稍微回想了一下,模仿着语气说道:“不讲道理,横行霸道,为非作歹,仗势欺人,这都是你那晚在竹林杀人之后得到的评语呢,事实上你早已经没有名声可言了。”   “有何可笑?”王清霁不以为然。   叶笙箫摇头笑道:“这些当然没有什么好笑的,可最后一个却格外有意思,他们断定了你喜欢的是女人,所以才会整天和于素铭黏在一起,甚至那天杀人的原因归根到底也是因为于素铭离开了。”   王清霁却是没有辩解的意思,一言不语,长身而起走出了这朴素的客房,抬头看向百年之前的明月。   月朗星稀,尽管有所残缺还是那般的美丽。   “那你呢?”王清霁忽地问道:“只是单纯的因为有趣才接近我的吗?”   叶笙箫怔了一下,似是没有想过王清霁会问出这样的事情来,她也没有走出客房,就隔着一道墙壁不相看,平静道:“当然,不然还会是什么?对于我来说,能让我下嫁最基本的条件是要比我优秀,否则我如何能心甘情愿的委身于他人,这是很实在的一样事情。”   “不过,同辈中人里头能有机会胜过我的男子只有两个,第一个苏言一心唯有剑道,断然不会喜欢上我,而且姐妹共侍一夫岂不是天大的笑话?至于陆九卿,且不谈我与他之间胜负还需要打过一场,就从他那副样子来说,也定然是不会与我有任何的瓜葛。”   “说到底,除了你之外就没有让我觉得有趣又顺眼的人……若你是位男子那该多好,我又不是于素铭。”   话至最后,叶笙箫十分刻意的强调了一番自己的取向,接着又是玩味了一番于素铭。   世人的目光便是如此,少数的奇葩注定要受到非议,甚至这些非议还会因为人的身份地位而变得更为强烈。   在意吗?   并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只要是坚定了自己道路的人,就不会因为这些无用的声音而扰乱到自己的抉择,所以姜黎才完全不在意于素铭喜欢上的不是男人。   对于这些已经到了随心所欲境界的人来说,只要喜欢那便足够了,哪管世间会因此而洪水滔天。   王清霁淡然道:“那你缠着我,到了最后又有什么意思呢,我不会给你带来些什么东西,反而会因此遍体鳞伤,难不成你喜欢受虐吗?”   最后那句打趣的意味相当之重。   “只要事情的过程有趣不就足够了吗?”叶笙箫轻笑道:“至于受伤这回事,这次可不单单是我伤着了,你的伤势也不轻呢,甚至还来了一回同床共枕,比之上次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可是好上太多了,说来我很难不满意。”   一墙之隔,背对着背,尽管两人无法看到对方面上的表情,可话里头的情绪却不会欺骗人,王清霁此刻十分确定这是叶笙箫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声音。   “你的想法,我大抵是永远无法理解可。”王清霁喟叹道。   言罢,她也不等叶笙箫回答,便走向热闹的声源所在,准备应付将要到来的山贼们。   “这里交给我吧,镇口右边那座山丘,与赵无垢为首的另外几人就在那里,记得不要放过任何一个人哦。”   话音自后方而来,让王清霁脚步为之一顿,随后转了个方向,朝着叶笙箫所言而去。   走出了客房的叶笙箫望着远去的背影,沉默了许久,最终只是摇头轻笑默然不语。   ……   一处山丘之上,赵无垢正迎风而立,三人紧随其后。   “我们不能完全相信叶笙箫的话。”   那面相姣好,被叶笙箫讽刺为残花败柳的女子说道:“以她那变化莫测的性子,做出些什么都不奇怪,只要能达成自己的目的,卖了我们也是正常的事情。”   碧玉少女担忧道:“可是,我们错了这次机会,等那王清霁伤势好了,就更没有可能完成赵渊交代下来的事情了。”   “你说的没错。”沈重沉声道:“若是错过了这一次,很有可能等到一年之后,那两位决战开始我们才有机会对王清霁动手,可那时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我们不是为了复仇而来,强行纠结王清霁的事情没有任何的意义。”   那晚他们做的那些事情,只不过是为了取得赵渊的信任罢了,真正想要复仇的只有赵无垢一人,沈重的目的从来都是完成被交代下来的任务。   “不管她的话是真是假都好。”   赵无垢点头道:“王清霁和叶笙箫确实受了伤,这个事情已经从赵渊那里确定了,事已至此再是犹豫,实在笑话。”   说话间,他剩下的那只手不由自主的虚放在了腰间,那里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白布,白布之下便是叶笙箫所赐予的伤口。   “不仅仅是王清霁,叶笙箫她也该……”   正当赵无垢露出了阴森的笑容时,一道寒彻骨髓的杀意出现在山丘之上,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声音。   “随你去帝都,看那红墙白雪是吗?”   一袭飘然青衣随秋风而至,清冽如水的剑光自话音落下那一刻于后方亮起,紧接着便是血花飞散。   噗通的一声,一具无头尸体赫然倒下。   王清霁迎着三人目光款款而至,似是感慨道:   “红墙白雪如此美,怎能自你口中而出。”   作者留言:   PS:明天我断网扔手机爆肝,不更五章就不做人了!   感谢sheeple大佬的五万赏,另外对我来说,大概刀片是比打赏要好的。    第一卷#第五十八章 往圣   前不久刚下过一场短暂的秋雨,这山丘上便多了一份雨后的清新意味,那点微寒的湿意被挡在了衣裳之外,唯有清秀的脸颊可以体会一二。   王清霁难得一见的束起了墨发,没有让其飘散于空中,露出了洁净的粉颈,此刻随意提着陌上花而来,颇有些登山赏景的味道在里面。   那一句半感慨半嘲讽的话过后,王清霁也没着急着再递出下一剑,在旁人看来她的脸色稍微苍白了些,大抵是因为需要一些调息的时间。   趁着现在动手?   这个念头不可避免的在众人的脑子里冒出,可看着那从容自若的神情,一切也就拿捏不定了。   “王姑娘,还缓上一步。”   即便是赵无垢身死当场,沈重的脸色也没有丝毫的变化,也不知是否他根本就是个天生的面瘫才做不出任何的表情:“万事有商量,这次我们认栽了。”   王清霁竟真的缓上了一步,开口道:“这事不怪你们,只是有人要你们死罢了。”   现场顿时沉默起来,那两位已经吓破了胆的女子不由自主的退了几步,落在了沈重厚实的身体之后,期望他能够遮风挡雨。   “等等!”那烟视媚行的残花败柳忽地想起了个活命的办法,连忙说道:“关于叶笙箫的事情,能换我们一条命不?”   王清霁泛起了一丝笑意,轻笑着点头道:“说来听听吧,我挺期待的。”   两方相隔不过十余米,已经是十分危险的距离了。   残花败柳深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走出了沈重的身后,沉声道:“关于现世的事情,我就不多嘴了相信王姑娘你应该比我来的更清楚,所以我说的主要还是这边的见闻,王姑娘没有意见吧?”   王清霁点头不语。   “据闻,叶笙箫第一次进入是在十五岁的那年,去的到底是哪里已经无人得知,在那次过后她就被吸纳到白玉京之中,被那四位高高在上的城主其中一人所看重,有意收为衣钵传人,所以她在这一辈当中可谓是最受瞩目的一人。”   “清楚那人是谁吗?”王清霁将手轻轻放在了剑柄之上。   女子面色一变,犹豫了很久才说道:“那人同是女子身,姓为秋山名作颜,乃是一位天人之尊。”   王清霁秀眉微蹙,她从未听过世间有一位天人名叫秋山颜,大抵是一个代号或者化名?还需要在日后调查一番,又或者直接询问宋春归,大抵也能得到这个答案。   “接下来她便一直随着那位修炼,大多数情况下进入这种地方都是一个人,极少与旁人一同,这次事出有因才会有足足五人一起。至于原因,则是这里乃是第一次,所以才会有如此大的阵仗。”   女子说着说着,声音也渐渐安定了下来,不再颤抖着:“我所知道的就这么多了……能不死了吗?”   风吹叶落,满是萧瑟声,得不到回应的女子又生出了颤抖的感觉,王清霁那放在剑柄上的纤细玉手从未离开。   “坦白说,你话里头就没有多少的信息。”   王清霁微微摇头,那疏长的睫毛随着晚风一动,似是不满地说道:“十五岁,还有一个不知真假的名字,再加上此次到来的原因,三个事情打算买你们三个人的命,这未免也太划算了。”   她开始了拔剑,有剑吟声回荡于晚风之中,醉人心神。   女子面色极为难看,终是下定了决定,一只手悄然落在了自己的大腿外侧摸到了一把护身的匕首,正待下定决心时,却冷不防的听到了一句话。   “你大可以试一试,到底是我的剑快,还是你的手快。”王清霁一眼便看穿了女子的小动作,无谓道:“有时候,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   沈重面无表情的叹了一声,先前一步挡在了女子身前,说道:“不过是为了活命,王姑娘有话就直说吧,何必如此戏弄我等。”   锵!   一剑递出,如秋水若飞鸿,了无踪迹无有烟火气,轻轻落在了两名女子的咽喉之上,带起一抹猩红。   直至两人噗通倒下之际,沈重才反应了过来,拔出一把鬼头大刀朝着前方一刀斩落,却是落了个空,徒然将自己背后交托于他人之手。   尽管如此,沈重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疼痛,沉默了片刻的他转过了身子,正见王清霁背对着他,站在顶端处俯视着下方的镇子,衣袂猎猎作响。   沈重不解道:“为什么不杀了我。”   “你很想死?”王清霁头也不会,声音自风中传来:“三个消息换一个人的性命,你没有捣鼓些小动作,那便活下来好了。”   沈重摇了摇头说道:“恐怕……是你还有想知道的事情吧?”   王清霁轻声道:“你倒也是聪明,那我便直问吧,面具在白玉京当中,是否有着特别的意义?”   “面具?”沈重声音变得迟疑了些,直至一道剑气抵在了他的眉心渗出鲜血时,才无奈道:“面具乃是身份的象征,除此之外似乎还有别的用处,我也不知道。”   “五张面具,还是十二张面具?”   “十二,分别代表着白玉京当中十二位楼主。”   王清霁终于转过身来,微微点头道:“自杀吧。”   此言一出,尽管沈重早有预料,但仍免不了长叹一声,旋即将鬼头大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之上,紧接着便是一颗头颅飞了起来,鲜血飘洒一地。   “啧啧,原来你爹妈曾是其中一位楼主,而且手脚还不干净,走了都不把东西还回给东家。”戒灵忽地嘲笑道。   王清霁不置与否,淡然道:“既然确定了面具确实是她想要得到的,那么叶笙箫现在接近我的原因还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白玉京准备了结旧账。”   “就不能是她真的对你感兴趣吗?”戒灵啧声道:“那女娃子挺有意思的,我随了你将近两年的时间里头,她是最让人出乎意料的一个了。”   “若是我完全相信她,那离被吃干抹净也不远了。”王清霁漠然道:“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做些这么蠢的事情。”   “这就是你和她之间的相处之道吗?”   王清霁漠然不语,脚尖一点,飘然下山。   ……   与山丘之上的轻松相比,镇子里的情况就不见的那么轻松了。   冲天大火,满街鲜血,哭喊救命之声比比皆是。   虽然落到了这种境况之中,但是也不能责怪到叶笙箫身上去,即便放王清霁在此局面也不会好上多少。   叶笙箫此刻正背负着那一个锦盒,站在了大宅门前,居高临下看着已经集结起来的假山贼们,而她身后则是被惊醒了美梦酒气熏天,浑身无力的一应人等。   饭菜里头早已经做了手脚,此刻那两位随行的先天,已是没有任何指望的必要了。   “这位姑娘,我劝你还是走了算吧,不然下场恐怕就不是那么的好了。”   那头发凌乱眉毛凶狠,留着粗糙胡子的壮汉首领盯着脸色如常的叶笙箫,在他身后的山贼也不见吵闹之色,反倒是安静的很。   叶笙箫感叹道:“离王手下的精兵,就算落草为寇也不像个样子,还是那么肃杀呢。”   闻言,那头领也不见慌张,平静道:“既然知道了,还请叶姑娘离开吧,王爷只是为了报杀子之仇,叶姑娘何必强自踏入泥潭当中。”   叶笙箫微微摇头,轻笑道:“可我偏偏喜欢。”   不再言语,山贼让开了一条道路,一柄黑色投枪送到了壮汉的手中,随后他拿捏了两下重量,高举投枪过头,身姿略微后倾,随后手臂一动,竭尽全身力量将长枪投向不动如山的明艳少女。   “破浪!”   随着长枪破空而出的,还有壮汉响彻一方的豪迈之声。   钱塘江大潮声势壮绝天下,自古以来吸引了不知多少文人墨客游侠武夫,每当大潮之际不乏有豪迈之人以己身敌天力,既是想要吸引目光求一个名,也是想从中得到一些收获。   尽管观潮登天人的只有一位宋春归,可因大潮而诞生的强招却是数不胜数,破浪真是其中极为出名的一招。   据闻,当年曾有一位使枪的武夫,于观潮之矶福由心至的投出了这一枪,将那弥天大潮破开了一个一眼看尽的大洞,在刹那间三关圆满踏入先天真境,成为一段流传四方的佳话。   壮汉便是那位武夫的后人,而这破浪一枪是先祖最为得意的一招,也是壮汉最为自信的一招。   随着长枪的投出,空气中不断传来细线绷断的声音,这些瞧不见的细线正是之前山贼们止步于此的原因。   寒芒已近,叶笙箫仍旧不急不躁,只是举起了右手迎向那一柄铁枪,在空气里头结下了更多的细线,然后引起更多的绷断声。   “确实不错。”   叶笙箫感叹一声,左手已然从衣袖之中取出,五指微曲而后一弹。   满空细线忽然成为了琴弦,于刹那间奏响亘古道音,于电光火石之间停下了那柄已经到来了身前三尺之内的铁枪。   当啷一声铁枪落地,让壮汉脸色难看至极。   叶笙箫右手轻拭粉唇,沾上了些鲜红,暗叹道:“往圣道音……终究还是勉强了。”   作者留言:   PS:第一更,错字在今天更新完之后再修改。   感觉sheeple大佬的五百刀片,大佬您实在是厚爱了。    第一卷#第五十九章 见不得   不管叶笙箫作何感叹,这始终是很现实的一幕,所以这些山贼们都停下了自己的动作,面沉如水的盯着那明艳秀丽的少女。   残月之下晚风温柔,一袭红裙翩然若仙,似魔。   “叶姑娘,当真厉害。”   壮汉也没有想到这一幕的诞生,他的目光凝重了许多,那于空中阡陌交错的细线,已经不单单是致命那么的简单了。   先天真境之下,武夫要做到以一人之力镇压数百人,基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即便再是强横,也终有不能照应到的地方,王清霁便是最为明显的一个例子。   往圣道音,既是伶人代表着的那门绝世神功,亦是戒灵口中那十七门绝世神功之一,强横更胜谢家世传绝学九韶定音,不输风月不存真诀与星霜劫分毫。   壮汉并没有认出叶笙箫手中这门神功来历,可那似是亘古而来的稀世之音,其中的强横之处就算是眼瞎了耳聋了,也是能切切实实的感受到。   一声赞叹之后,壮汉正色道:“可是叶姑娘,你又能催动几下呢?”他看着叶笙箫嘴角那抹血迹,劝道:“莫要勉强,你与这些人非亲非故,何必呢?”   “你说的不错。”   叶笙箫微笑着点头道:“我确实与这些人没有丝毫的关系,可我答应了一个人,而我不想失言。”   壮汉不再言语,手一挥直接下令身后的山贼以阵列之势一拥而上,以血肉之躯填充这之间的鸿沟,方法粗暴却十分有用。   细线带起了一抹又一抹的鲜血,为他们的咽喉添上一道血痕,却又抵不住后方的人以同袍的尸体作为盾牌,不顾一切的冲向前方。   这道鸿沟终究是被鲜血与尸体所填满,一柄制式长枪于下方捅向叶笙箫腹部,被她随手一捻挪至他方。   随后,便是千树万树铁花开,数不尽的铁枪自四面八方刺向那一袭翩然红裙。   “可惜了。”   叶笙箫脚尖轻点,飘然后退躲开了这铁花盛放,而后取下了背着的锦盒,二指轻叩打开了闭合着的锦盒,从中取出了一朵冰花。   于刹那间绽放。   壮汉来不及产生任何的惊讶,便发现那荡漾着月色的血水凝上了一层薄冰,长枪染上了一层霜色,世间的一切都仿佛停止了下来。   唯有壮汉这位已经到了先天的人,能够勉强抵抗着那彻骨寒意,其余人等皆是无力抗衡,事已至此他只能下令让仍旧能够行动的人退下,宣告暂时的退却。   那四个杂碎,到底去哪了……壮汉已然心生怒意,今次行动他只不过是前来配合,真正主事的乃是以赵无垢为首的四人。   在事发之前,他口口声声保证这次不会发生意外,自称已经在车队里头埋下了细作,一切已然布置妥当。   壮汉长叹一声,独自逆行进入霜色之中,顶着严寒说道:“你又能坚持多久,只要我等不离去,你难不成就一直这样吗?”   他一眼便认出那朵冰花出自于姜黎之手,以后天之力御使天人杰作,无疑是相当耗费精力的一件事情,叶笙箫不可能坚持上多久。   叶笙箫微微摇头说道:“你不退,我便来好了,再说那四个废物此刻应该是死了,一会你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我了,还要坚持在这里吗?”   壮汉不语,随意的从地上拾起了一柄结了冰的铁枪,一步一步走向微笑着的叶笙箫,没有丝毫退却的意味。   军令如山,他既然接下了这个事情,那就不该有丝毫的退缩。   叶笙箫笑意如旧不见丝毫变化,心里却是暗叹一声。   如今的她不是过去圆满之时,那日与王清霁一战所造成的伤势,如今尚未痊愈,精力远不如前,更别说她不是王清霁,并没有那用剑的心得,能够极大减免自身的负担。   真要能轻松分心御使这朵冰花,当日叶笙箫就不会放着往圣道音不用。她做梦也想要亲手败下王清霁,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非不愿也实不能也。   现在亦然如是,刚才若不是真没有了办法,叶笙箫也不会拿出这一朵冰花来化解危机,却不料被壮汉一眼看破了虚实,迎难而上。   “那便来吧。”   叶笙箫不再多言,一步踏前脸色随之苍白不已,手上那枚冰花跨越了空间的距离,遥遥相隔,落在了壮汉的铁枪之上。   那逸散的寒意在瞬息间凝为一线,落在了已经举起的枪尖之上,空气之中出现了一道仿佛触之即碎的冰桥。   晶莹剔透,似琉璃冰心。   壮汉张嘴裂开了一个笑容,颤声道:“果然如此。”   铁枪在霎那间震颤九次,化作大浪九叠而去,沿着冰桥落在了叶笙箫的身体之上,让她嘴角血迹更为明显,又染红了许多。   叶笙箫无力的垂下了手臂,艰难的捏着那枚冰花,将其收回锦盒之中合上,随后踉跄了几步,又依靠着细长的锦盒抵在地上,撑住了身子不至于倒地。   壮汉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那持枪的手臂已然冻结成冰,被他直接忍痛挥刀斩落,断了日后武道之路,再是依靠着亲兵的扶持向后退去。   在昏迷过去的前一刻,他成功坚持着清醒,给出了最后的命令。   沉寂了许久的凝重脚步声再次响起,铁枪再次袭向已经依靠在门柱的叶笙箫,没有丝毫怜花惜玉的意思。   “你就非得要最后一刻才能出来吗?”   叶笙箫也不看那即将贯穿她身体的铁枪,只是低声呢喃着:“哪里学来的坏习惯,真是让人讨厌。”   没有任何的回应,她口中的那个人仿佛真的不在这里,而不是刻意袖手旁观。   她只好踉跄着脚步,竭尽全力躲开了致命的铁枪,让血花在不那么重要的地方绽放,这已经是她所能做出最后的挣扎了。   “真是狼狈。”   声音由远而近不过刹那,一道剑光破空而来,将致命的攻击拦截下来,却没有去管剩余的东西。等到叶笙箫全然无力即将倒下的那一刻,那道剑光才是抹去了那些摧花之人的性命,保住了她最后一口气。   王清霁出现在叶笙箫的身前,任由她无有仪态的滑倒在地满身鲜血溢出,朝着那些像潮水一般涌来的士兵递出了一剑。   如当日宋春归那一剑,潮水在瞬息间便倒退而去,化作更为恐怖的浪潮打向原先所来之处,两者意境相同,却又截然不同。   因为,这道潮水尽是血色。   磅礴无比的剑气在眨眼间碾压而去,将肉体碎的不见,唯有鲜血挥洒恰似一场秋雨。   纵下雨,月儿仍是美。   “既然讨厌,那以后就不要缠着我了,可好?”   王清霁垂下了眼帘,平静道:“又或许,你只是在装着?”   叶笙箫微微摇头,脸上勉强挤出了个笑容,说道:“死了好咧,反正那边还能见到,我现在这个糟糕模样,真不想让你见着。”   出乎意料,没有打出任何的感情牌,又或许是知道那柄剑刃之下的心,对她已然如铁冰冷,不会产生丝毫的怜惜。   “你很介意?”弥留之际,王清霁也不介意对上叶笙箫的眸子,略有好奇道:“看不出来,你是如此在意外貌的人。”   叶笙箫阖上了双眼,声音虚弱到断断续续:“虽说人终究会是一抔黄土,再惊艳的外貌也只是红粉骷髅,可我就是想要好看些哩,如果你是个丑八怪,我再是好奇也懒得理会你,甚至要杀了你。”   实在是一个让人无言以对的回答,不过也正是因为风华易逝,所以才有了星霜劫这挽留美好的功法吧。   念至此处,王清霁忽然醒觉了一件事情,便看向那藏着冰花的锦盒,果不其然相合之处有着一道裂缝存在。   王清霁犹豫了片刻,俯下身子将食指横于叶笙箫粉唇之上,果不其然还有着一道微弱的呼吸,气息倾吐之间带着冰凉的感觉。   与此同时,大宅之内终于是有人清醒了过来,闻着那刺耳的血腥味,踏着小心翼翼的脚步走向大门处。   “你就不肯认真点死去吗……”   王清霁终是抱起了那已经衣不遮体的叶笙箫,在外人来到之前离开了大门,寻到了那辆马车驶出了大宅的马厩,在冲天大火烧到这里之前,光明正大的离开了镇子。   待马车已然远离镇子后,才将马车停在了一处野树林旁,转身进入车厢之内。   铁枪无情,叶笙箫身上那袭红衣尽是孔洞,原先如若天成的身体也沾上了许多的血污,血肉翻开不见丝毫的美感,唯有那被她刻意避开的寥寥数处,称得上完好二字。   面对这样的伤势,别说王清霁是女子身,就算她这一世是男子汉,也不会产生丝毫的欲念,那是根本不是正常人的事情。   虽说伤重到已经不是人能活下去的情况,可王清霁很清楚的感知到,那带着星霜劫力量的冰花,正以叶笙箫刚好能接受的力量程度,缓缓修复着她的身体,除非姜黎亲自出手,否则大抵需要花上很长的一段时间。   血腥味实在浓郁,王清霁思虑许久,终究是寻来了一块干净的布料沾上了些清水,掀开了那破破烂烂的衣裳,擦拭着那不应如此的娇躯。   许久之后,一袭白衣穿在了叶笙箫身上,而那原先沾满鲜血破破烂烂的红裙,早已经被王清霁烧了个干净。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王清霁便出了车厢,依在车厢一侧看着看着藏于云后的明月,寻思着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一切。   明月终是被敛去了光芒,铅云之中落下了硕大的雨滴。   月黑风高恰逢大雨,只有摧人心神的压抑,没有丝毫值得说道的美感。   原因……大抵就是见不得世间美好被糟蹋吧。   作者留言:   PS:慢了点,最后那段写的不太满意,磨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总算是勉强能看,接下来还有三更。    第一卷#第六十章 人若变记忆便迷人   硕大的雨珠狠狠的落在车厢与马儿上,劈啪作响,引得一声又一声的马鸣,不得丝毫清静,让人难免心烦。   王清霁便解下了绳索,扬起了缰绳在大雨中兜兜转转,最后总算是寻到了一处荒废了的道观,暂且避过这场滂沱大雨。   思前想后,王清霁终究是入了车厢,没有在这座道观随意寻个地方坐下过一夜,既然有好的享受,那何必去做些糟糕的决定。   车厢里头,被清理干净的叶笙箫正躺在一侧安睡着,她的身上披着一张毛毯,那高耸之处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着,原先坚强明媚的脸颊此刻却是怯生生的模样,疏长的眼睫毛不时颤抖着蹙起秀眉,大概是真的很痛吧。   王清霁有些预想不到,在叶笙箫的脸上居然会出现在这么一种神情,此前两次生命垂危之际她都不曾如此,现在想来大抵都是有所预谋的吧。   “是真是假?”王清霁合上了双眼,依躺着舒适的软垫,似是随意地问道:“她事先不知道自己的命会被保住吗?”   对于叶笙箫发生在她眼前的一切事情,王清霁都已经习惯性是去想一遍到底是真是假了,毕竟她的前科实在太多了。   戒灵明白王清霁的想法,嘟囔了一下,也用着不经心的语气回答道:“应该有所猜测,但是不敢肯定吧,而且我觉得她已经是抱着死了出去的决心,才会让你去山丘上面杀赵无垢那几个人了。”   “她没有道理不清楚自己的情况,既然清楚了还做出这样的决定,除了寻死的可能性之外,只有认为你会将她给救下来了,依仗他物的可能性并不大。”   戒灵顿了顿,确认道:“叶笙箫确实有些疯的地方,可大多时候她都是极为理智,不像是将希望寄托在渺茫之上的人。再说,她不可能完全拿捏住你的性子和了解到所有的事情,哪怕这是过去也好。”   “我随便举个例子吧,譬如你当初的接近肯定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毕竟离开江城那天你可是让她淋了好一阵雨,整个人落魄不已。”   此言一出,王清霁便回想起了当天的事情,在拒绝之后叶笙箫再次冲入伞中,硬生生的吃了她一掌,停在了原地挺久的时间,直到她乘船远去之际也不见离开。   在那个时候,王清霁抱着的心思毫无疑问是老死不相往来,至于之后发生的事情也无须赘述,只能说是缘分妙不可言了,会在此处相遇,这件事情毫无疑问是两人都没有预料到的,这是完全可以确定的事实。   王清霁揉了揉额头,稍微舒缓了自己的心情,将目光放在车厢里头那本还未读完的书籍之上,犹豫了许久终究是没有重新拾起。   正待她感叹长夜漫漫,准备打坐修养过去的时候,不见停歇的雨声里头却是多了些虚浮的脚步声。   不多时,便是三位男子来到了破落的道观里头,脚步声蓦地停了下来,显然是见到停在这里的马车,生出了警惕。   “射潮剑阁的前辈。”   男子在黑暗中打量了许久,终于是认出了马车上的标记,于是声音多上了些恭敬:“晚辈唐飞鱼与两位好友正披星戴月连夜赶路,不巧遇上这场滂沱大雨,还请前辈容忍晚辈在此逗留到雨停之际。”   王清霁本是懒得理会,然而想了想,不瞅不睬只不过是多添上些麻烦,便无所谓的嗯了一声。   声音一落,唐飞鱼不禁楞了一下,随后三人目目相觑,显然是在诧异车厢里头声音的年轻程度和悦耳超乎所想。   既然有人来了,王清霁也只能拾起打坐修养的想法,以防这三人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算是给自己找了点事情做。   没过上多久,漆黑的道观里头燃起了明亮的火光,那三人正围成了一个小圈子靠着篝火取暖,烘干已经湿透了的衣服,且小声商讨着些不太见得光的事情。   尽管声音压得很低,但是王清霁却听的一清二楚,那些话全都是关于王清霁情况的猜测,这也算是人之常情,她倒也没有什么恼怒的心思。   再怎么说,荒山野岭一处破落道观,如此凑巧的遇上一位不肯见人的女声,任凭谁也很难不生出一些猜测来。   时间悄然流逝,在天光即将破晓之际,这场大雨的声势也总算是收敛了许多,尽管仍然是下个不停,可却不像原先的那么压抑了。   那三人赶路的说法大概是不假的,雨势刚小上一些,便急匆匆的收拾好东西,迎着微亮的天色步入秋雨之中。   然而,没有过上多久,那三人却是重新回到了破观里头。   “姑娘,可否一起同行,我兄弟三人此行目的地是临安,应与你是同路吧?”唐飞鱼声音似有踌躇:“我一位兄弟似是昨晚大雨,染上了风寒,还请姑娘心善搭上一把手,行个好!”   王清霁听着那满是虚假的声音,心里不禁生出了一声叹息,刚才三人离开破观恐怕只是出去商讨一下,究竟要不要对付她罢了。   若是之前的她,大概是不能听出来话里头那欺骗的意味,奈何与叶笙箫相识以来,王清霁在判断真假这方面可谓是突飞猛进。   王清霁正欲按剑而去时,忽有一声微不可闻的轻笑声在她耳中响起。   “真是……愚蠢,就这还想来骗你。”   叶笙箫不知何时已然撑开了眼帘,侧着身子目光落在王清霁的身上,邀功道:“你看……和我相处久了,还是有点儿用处的吧。”   王清霁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掀起了帘布朝着那讶异的三人出了一剑,随后才说道:“我宁愿没这种好处。”   接连响起的三声噗通,代表着那些心思已然熄灭。   “和我说……几句话吧?”   叶笙箫美目一转正要说话时,却不经意间看到了毛毯之下自己的衣裳,脸色霎时间一变,语气极为迟疑道:“我的衣服……是你换的?”   王清霁不解,但仍是点头道:“你那衣服太脏了,全是血污,给你换上件干净的,有什么问题吗?”   “你看光了?”叶笙箫的声音沉重了些。   王清霁忍不住笑了起来,莞尔道:“你和我都是女子,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吗?”   叶笙箫沉默片刻,然后以十分认真的语气说道:“第一,我只喜欢穿红色的衣裳;第二,我不喜欢被别人看到;第三,我此刻宁愿你那时候不要管我,仍由我死去。”   无论是眼神亦或是语气,叶笙箫此刻没有半点虚假,真实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你这是什么怪癖?”   王清霁敛起了笑意,平静道:“完全不能明白,先不谈你说的第一个事情,就第二个来说你平时的作风还有那天的动作,与你的话出入实在很大,所以我觉得很可笑。”   话至此处,她将目光落在了叶笙箫身旁那个锦盒上,又说道:“就算我不管你,你也不会死去,反而是苟延残喘活下来,然后遇到些你肯定不想遇到的事情。”   空气忽然安静。   叶笙箫侧过身子避开了王清霁的视线,在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忽然有一声谢谢传入王清霁的耳中。   云销雨霁,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然放晓。   王清霁察觉到外头的变化,便出了车厢扬起缰绳,让马车越过了那血红的砖块,踏入了雨后清凉的空气之中。   “没有什么想说的?”戒灵的声音自王清霁心海响起:“她那个样子明显不对劲,恐怕这是执着所在了。”   马蹄落在雨后的山道上,渐渐拉出了一副抽象的画卷,映入王清霁眼中是一番秋雨之后的洁净远空,而此刻她的心情大抵也如明镜般清爽。   “没有值得说道的,只要是人都会有执着和弱点,我只是想不到她的执着竟是如此的奇怪,让人难以认真起来,甚至很难不生出笑意。”   王清霁伸手感受了一下风势,便将车厢门的帘布紧上了些,以免里头虚弱到一定地步的叶笙箫着凉,又生出许多麻烦。   戒灵微嘲道:“你倒是照顾周全。”   显然,它不是理解王清霁前后的变化,若是说之前带走叶笙箫可以理解,那如今照顾周全就是毫无道理的事情了,前后反复以至于让它忍不住生出嘲笑的想法。   王清霁情绪不见任何的波动,淡然道:“既然照顾了,那就照顾的好一些,做事情有头有尾来的要好,不上不下有什么意义。”   随后王清霁与戒灵便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打发着这些无趣的时光,直到车厢里头生出了些动静才停下了交谈。   此时大日已至中天,代表着在日落之前只要不生出意外,她便能驶着这辆马车回到射潮剑阁,再次与宋春归相见。   帘布被掀开了,叶笙箫自车厢里头走了出来坐在了王清霁身后,也没有说任何的话,只是呆呆的看着沿途的风景,安静的不像是她本人。   这与前些时日完全不同的沉默,让王清霁生出了些微的怪异,随后不禁想到了一句话,心里生出了些自嘲的感觉。   人若变记忆便迷人。   PS:章节名出自于一首歌‘我本人’中的第一句歌词。   先洗个澡,还有两章会在明天六点之前解决。   作者留言:   PS:章节名出自于一首歌‘我本人'中的第一句歌词。   先洗个澡,还有两章会在明天六点之前解决。    第一卷#第六十一章 人之常情(第四更)   林荫道上,尽是来往马车。   两位姿容艳绝的少女依靠在马车之上,吸引着来往商队行人的目光,不时也有着想要搭讪的江湖少侠,不过大多数在看到了马车上那射潮剑阁的标志,便熄灭了自己的心思。   有些色胆包天的倒是看着两人一副弱女子模样,心里起了些不该有的心思,正要行动时却被隔壁老江湖的嗤笑不已,直言年少轻狂不知江湖险恶,如此漂亮的女子敢于行走江湖,不是有着惹不得的背景就是自身武艺高强。   听了这话不信邪的人也不是没有,硬是自信着上前,得来的便是王清霁不留任何情面的剑光,横死当场。   若是在现世之中,王清霁还不至于如此重的杀气,不过这里的一切只不过是过去,她自然也就随心所欲,无有顾忌了。   “这样不好的。”   叶笙箫的声音忽然在王清霁的耳畔响起,她的目光落在了那柄刚杀完人的陌上花清冽如水的剑身之上,轻声道:“不要乱杀人,会有影响的。”   王清霁恰好收剑归鞘,便听到了这句软糯糯的话,回头望向那苍白的脸,不解道:“影响……对下一次轮回的影响?”   话一出口,王清霁才察觉自己用错了词,轮回一词出自于佛教之中,在这个世界里头无疑是一个生造词。   “轮回?”叶笙箫秀眉微蹙,疑惑道:“这两个字的意思是……循环吗?”   王清霁怔了下,点头道:“没错,就是这样的意思。”她没有想到叶笙箫的理解如此迅速,完全不需要她做出任何的解释。   “这个词倒是挺有韵味的,我记下了。”叶笙箫轻笑道:“确实是对轮回有影响,过去曾有人将一个‘轮回’推向无可逆转的恶劣之中。”她顿了顿,问道:“你还记得海角湖吗?”   “当然记得,那里有些什么问题吗?”王清霁生出了一些好奇。   叶笙箫思虑了片刻,解释道:“天道碎片的形成是有一定的因素的,首先得那一个轮回所发生的事情切实能影响到了历史的走向,才能够得到这样的待遇,而且这些碎片几乎不会在当时主角仍然活着的时候诞生……几乎这两个字还是因为这一次碎片的诞生才添上的。”   “至于海角湖那一战,当初白玉京之中曾有人为了得到最大的好处,通过许多不可描述的手段来将事情推至最为恶劣的地步,最后不仅是那人落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就连那个碎片也无法再次利用了,换句话说就是说那块碎片坏死了。”   王清霁蹙眉道:“所以你们要维持一种可以循环利用的秩序?”   “不错。”叶笙箫点了下头,坦然承认道:“经过了那次惨烈的教训,白玉京便一直以维护碎片的循环为己任,然而我不太喜欢这种……也不想自己死去之后,留下虚假的记忆,活在这种地方。”   话到最后,她的声音渐是坚定以及带着一丝厌恶。   王清霁忽然想起了她之前的话,沉默了片刻,说道:“第二个看……是这个意思吗?”   “你猜到了啊……”   叶笙箫的神情带上了一丝落寞,声音无奈之中藏有一丝倔强,却强自平静道:“其实没有那么复杂,我只是不想自己落魄难看的时候被任何一个人看到,那会让我很难受。”   这种心情与想法,毫无疑问是真实不虚的。   没有谁会愿意自己身死之后,被再次拿来使用甚至于糟蹋,这是无法接受的一件事情。   王清霁感叹道:“不愿意成为回忆吗……”   叶笙箫蓦地轻笑道:“是的,谁又愿意成为这样的回忆呢,越是接触这种虚幻,便越是厌恶这种虚幻,尽管它能够为我带来许多的好处,可一想到日后我可能是这种虚幻当中的一人,便浑身都是不自在了。”   话至此处,两人也都没了交谈的意思,一路只剩下了沉默。   随后接下来的路途也没有再次发生些什么意外,日落之前两人成功抵达了射潮剑阁山门之下,再是沿着山道一路而上,王清霁也渐渐生出了期待的心思。   这一趟来回,耗去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其中经历的事情说不上少也称不上多,却难免让人为之心累。   更何况王清霁的伤势仍未完好,这种疲惫的感觉便来的更为真实了,如今的她看似无有大碍,实际上却是风中残烛。   原本以她的根基来说本不至此,奈何昨晚为了救下叶笙箫,强自递出了那一剑将赵渊手下的精兵轰杀成漫天血雨,让她一时间去到将近油尽灯枯的境地之中。所幸这之后的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事情,平平安安的回到了宋春归的地头。   既然到了射潮剑阁,那么只要宋春归不允许,就不可能有人伤到她。   王清霁心里总算是松下最后一口气,此刻她与叶笙箫已经下了那辆马车,正朝着宋春归那间茅草屋走去。   一路上有着许多好奇的目光,奈何上头的长辈早有吩咐,也没有人敢于打搅两人的步伐,甚至于连为什么只有王清霁和叶笙箫回到射潮剑阁之中,都没有前来过问一句的意思。   沿着天水殿的侧道而行,走上不久,再穿过那青葱的山道,宋春归的身影便出现在两人的眼中。此刻的他正躺在一张藤条编织的椅子上,视线似乎落在了那海平线的落日之上,静待着最后一丝余晖的消失。   等到两人走近时,宋春归也没有那些前辈高人硬是要让晚辈傻等着的习惯,直接就从藤椅上站了起来,转过身子面向两人。   “美丽吗?”宋春归语气十分随意。   王清霁越过了他的身体,看了眼即将消失的夕阳,淡然道:“美丽,可我不喜欢。”   “我不喜欢这样的景色。”叶笙箫的话大同小异:“我们还年轻着,应当是朝阳,而不是这将要过去的一幕。”   宋春归笑了笑,伸手从王清霁手中接过了陌上花,随后转过身子走向悬崖尽头。他不语,落在身后的两人对视了一眼,便决定随着他的步伐跟上去。   走至悬崖尽头,宋春归终于开口道:“谁也不会喜欢,毕竟那代表着尽头,也代表着落幕,谁又不想求一个长生不死呢?”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追忆的韵味,感叹道:“姜天主是我平生最为敬佩的一个人,星霜劫也是这个世界里头我最喜欢的武道,哪怕是你身上的风月不存真诀,又或是你刚得来不久的往圣道音,在我心中都远远不如星霜劫。”   “只可惜道不同,无法强求,最后只是空余一身寂寞。”   叶笙箫心里升起了一丝不对劲的感觉,犹豫了片刻,说道:“姜天主有一样东西要我亲手交给你,还请一观。”   她取下了一直背负在后的锦盒,恭敬的递给背对着两人的宋春归,直到他接过了之后才重新回到王清霁的身旁,等候着事情的进一步变化。   “一朵永不凋谢的梨花,姜天主有心了。”   宋春归并没有打开锦盒,微微摇头感叹道:“你可知,若是没有了这一朵梨花,你不仅仅是在这里死去,就连现世也会魂飞魄散?”   此言一出,叶笙箫那平静着的瞳孔瞬间凝缩到极致,那无有血色的粉唇微微张开,惊讶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早已得知宋春归明悟了的王清霁毫无讶异之色,却也免不得被叶笙箫险死还生的引起了一些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叶笙箫,名字倒是差了这个清霁一些。”宋春归转过了身,打开了锦盒将冰花取了出来,说道:“聪明反被聪明误,好自为之吧。”   说罢,他那握住冰花的手似有无穷无尽的剑气迸发,在瞬息间将冰花化为碎末,让其随着清风没入两人身体之内。   “谢过宋阁主。”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宋春归摇了摇头,说道:“且不说这是慷他人之慨,就事情来说不过举手之劳,又有什么好感谢的呢?”他挥了挥手,打断了两人将要脱口而出的感谢,平静道:“说些其他事情吧。”   叶笙箫沉默良久,认真问道:“请问宋阁主,你知道这里是怎么回事?”   自宋春归口中吐出现世二字时,她内心的惊讶已经无法平静下来,关于这件事情是她今日无论如何也想要知道的。   “当然。”宋春归轻笑道:“只要到了我的境界,这个世界便再也没有任何的遮掩,只要愿意便能看的一清二楚。”   王清霁轻声道:“但是……古来今往流传下来的记载,唯有宋阁主你够资格去尝试了飞升这一步,即使失败了,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谈何容易?”   没有任何的吹捧,这便是现实。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句话错了。”宋春归否了这句话,却没有对其他的话做出任何点评,或许是默认了吧。   叶笙箫长叹一声,抛去了心中诸多无谓的猜测,朝着宋春归直截了当的问道:“宋阁主,这一块碎片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吗?”   宋春归合上双眼,那布满风霜的脸颊多上了一丝莫名的情绪,说道:“人在做重要的决定之前,往往会提前考虑成败的结果,从而竭尽全力布置上许多或许用得着,或许用不着的手段,这是人之常情。而我仍旧是一个人,那当然也不会例外。”   “所以,你明白了吧?”   作者留言:   PS:还行,不是很累……    第一卷#第六十二章 抱明月(第五更)   夕阳远去,明月未出,高崖之上有万道风浪声。   这个没有任何特色的回答,却是最为真实的回答,无有任何的虚假。   哪怕天人被戏称为陆地神仙,能够主导世间极大多数的变化,可天人仍旧有着一个实实在在的‘人’字,代表着他们并未超凡入圣,忘却一切欲望与渴求。   高居云端,坐看云生云灭世事沉浮,这既是一种称赞亦是一种奢念,那是天人之下的芸芸众生在祈求这些高居云端的天人们,不要为了一己喜好而妄自干涉世间运转。   所以这只能是一种奢念,纵观史书之上的一切记载,全然可以简略到当时存世的天人之间的布局与恩怨,从有史以来至今就没有发生过一次的意外。   叶笙箫很清楚这个事情,所以她的问题很简单,也很直接:“你不愿成为回忆吗?”   片刻沉默。   宋春归笑着摇头道:“我如今不就活在你们的回忆里头吗?”他顿了顿,轻叹了声:“我所求者另有其事,比之这种一己私念,来的要更宏大和艰难许多,只可惜如今的你们却是没有资格得知。”   话题似乎被聊死了,余下的唯有不绝于耳的风浪声,让人很难产生舒服的感觉。   王清霁瞥了眼沉默着的叶笙箫,对上了宋春归温和的目光,细声问道:“那我的到来,又是因为什么,难道是紫厌红莲吗?”   “除此之外,还能是什么吗?”   宋春归仍旧微笑着说道:“尽管你的天赋确实称得上很好二字,但能否走到我死前的境界,仍是需要相当一段时间来证明。比起你的天赋来说,我更感兴趣的是你坏了我最大的布置,让我一番心血尽付东流,多年以来的图谋付之一炬,能做到这种事情着实不易。”   “而且你也是心大的要紧,居然将紫厌红莲融入到身体之中,若不是出身自王家,并且身负风月不存真诀,你根本就活不过一个刹那就会被剑意焚烧为灰烬,如今你虽安好却也受了不少的磨难,难道你就不想解决这个问题吗?”   他笑着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即便是在叙述王清霁坏了他谋划的时候,也没有丝毫怨怒的意味,甚是自在洒脱。   或许正如宋春归口中所言,他求的并不是一己私念,这种关乎个人的事情已然不能够被他放在眼里去在意了。   王清霁看着那洒脱的笑容,轻声问道:“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既然你愿意帮我解决这个问题,那么我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你错了。”   宋春归转过身子,无有情绪地说道:“哪有什么代价可言,你既然承载了紫厌红莲,那便足够我做出这样的事情了,理由就是这么简单。”紧接着,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声音多上了一些期待:“这块碎片将会在一年之后,也就是我和姜天主分出胜负的时候,成为永远的过去,所以你将会有一年的时间,来解决这个问题。”   叶笙箫忍不住蹙起了眉头,问道:“成为过去,您的意思难道是……?”   宋春归没有回头,却像是看到了叶笙箫困惑不已的神情那般,微嘲道:“你以为……你们两人见到的那个姜天主是完全虚假的吗?到了我与他的境界,早已经是万事皆然通透,这里头的事情逃不过他的感知,明年这一战过后,他必将去到最后圆满的境界之中,只要愿意便能在现世之中踏出最后一步。”   话至此处,他的声音多上了一丝感叹:“当年他以不败助我踏出最后一步,如今我还上这个恩情,却是个不错的结束。”   这短短的两句话里头,所蕴含的信息若是让旁人得知,足以因此生出无穷无尽的猜测,此刻的王清霁与叶笙箫纵使没有这种闲心,可心里头也免不得被震惊了一下。   以不败助他踏出最后一步,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姜黎当年是故意落败,两人不禁陷入到沉思之中。   当年到底藏有多少的隐情,背后又是在谋划着什么,宋春归所求的飞升到底有着怎样的意义。   “不要去想这么多。”   宋春归一声叹息唤醒两人,又是感慨道:“姜天主若能承我遗志而去,那便代表着乱世的到来,世间烽烟再起,生灵涂炭血流成河。以你们两人如今的实力,就连自保也是做不到,关心那些高高在上的阴谋,又有什么用处呢?”   叶笙箫听到话里头某些字眼,迟疑片刻,确认道:“我也有份?”   她不是很明白,自己与宋春归该是没有瓜葛,到底何来运气得到一位绝顶天人在接下来的一年时间内倾囊相授,这难不成是沾了王清霁的光?   先不说沾光这事,叶笙箫此刻难免想起自己名义上的那位师傅秋山颜,那位活了不知多久的女子是真正的世外之人,比起那位三十年不下玄都的道无迹都要厉害许多,乃是真正的不历红尘一步。   也正因为这般的世外,叶笙箫就没有得到几次她的教诲,尽管有着这么一位师傅,实际上和没有也是差不多,哪怕想要拿来作为后台吓唬人,也会因为名声的原因成为无用的鸡肋。   宋春归露出了善意的笑容,温和道:“当然有份,你心思虽然多上了一些,但仍算得上是一块璞玉,加以雕琢日后天人有望,说不上一个差字。”   他扫了周围一眼,说道:“我这里也没有多余的地方,你们若是没问题的话,那便住在一起吧,明早再开始授课。”   言罢,宋春归便转过身去,不再理会二人。   这话一出,王清霁脸色不见变化,叶笙箫却是好有趣味的望向身旁的清秀面容,期待着她神情是否会产生变化。   自是没能如她所愿,王清霁在最初的沉默过后,直接转身离开了崖畔,朝着下方的射潮剑阁走去。   叶笙箫不紧不慢的跟上了她的脚步,用软糯糯的声音说道:“怎么不讨上两句话,不像是我认识的你咧。”   王清霁也不理会她仍旧自行自路,直到确定叶笙箫还是那么烦人之际,才冷声提醒道:“你很喜欢红色,可现在你穿的是白色,不恶心吗?”   叶笙箫怔了下,脸色变了又变,终是坚定说道:“既然是你给我换上的,那我自然是不恶心了。”   这明显至极的犹豫,已经说明了很多,叶笙箫的心里显然是很不喜欢并且觉得恶心,可当她大抵觉得不能自己一个人遭罪,便说出了这种话要将王清霁也恶心一番。   “那你以后就别穿红裙了。”   王清霁静下了心绪,再是转过身子看向叶笙箫,反常笑道:“你穿白色挺好看的,虽然我不想再替你换上一次衣裳,可我确实觉得你穿起来很是顺眼,干脆以后就这样穿吧。”   “我挺喜欢的。”她再添上了一句话。   空气忽然安静。   叶笙箫螓首微垂掩去脸上的神情,片刻之后抬头看向王清霁,展颜笑道:“好呀,只要你喜欢,那我从今往后穿上一辈子又怎样。”   王清霁怔了一下,随后认真打量着那脸上一切的细节变化,漠然道:“你玩够了吗?”   不同以往,此刻她的声音就像是一把冷漠无情的利剑,毫无怜惜的斩向了笑意盈盈的叶笙箫,让周遭的郁郁青葱为之一颤,落下了无数的叶片,宣泄着心中的不满。   叶笙箫敛去了笑意,稍微正色道:“接下来我们还要相处一年的时间,总得互相体谅和理解,所以我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没有什么好值得愤怒的。”   王清霁不否认这句话的正确,但是她厌恶的本就不是这种地方,于是她说道:“我没有兴趣与你讨论这回事,我只想安安静静的过上这么一年,所以请你稍微安分上一些,可以吗?”   话音落下,她不再理会叶笙箫有着什么样的反应,便转身离开了这处。   ……   明月之下的山崖,足以说得上是美不胜收。   潮水拍打在岩石之上,引起一阵又一阵的声浪,却不会让人生出反感,而是渐渐沉溺在这天地独有的韵律之中,感受那源自于自然的声音。   远处的宋春归仍旧站在悬崖之前,似是在望着海上生出的明月,身影略显萧索与单薄,那柄陌上花不知何时已经离了鞘,斜插在他的身旁,月光之下那前人雕刻的‘陌上花随暮雨飞’正流溢着令人目眩神迷的清光。   不同于宋春归那边的宁静美好,靠近茅草屋的那处相对而言倒是显得有些热闹。   叶笙箫正倚着栏杆,手里拿着一壶自射潮剑阁取来的美酒,不时间倒上浅浅的一杯与地上的影子对酌,惹的酒香四溢。王清霁则离得稍远,手里也没有拿着经书翻阅,反倒是寻来了齐全的墨宝,手里持着一只毛笔,不时间书上两字,而在她旁边的废纸篓里头有着不少的宣纸,都是她这短短两个时辰落下的笔墨。   一壶美酒饮尽,叶笙箫便走到了王清霁的身旁,瞅了一眼桌上那宣纸的字眼,却不料无有得见,尽是空白。   “不能给我看吗?”   王清霁洗去了墨水,淡然道:“爱看,那就自己写。”   作者留言:   PS:算是完成了,实打实的一万五字,求个刀片和票    第一卷#第六十三章 堕入世间   晨光微熹,风平浪静。   王清霁在外头坐了一宿,而叶笙箫讨不到乐子后,就寻了张桌子趴着睡上了一觉,没有像平时那么的注重仪态,睡相颇有些憨厚的味道在里面,若是不认识她的人,看到的第一刻断然会认为这张明艳不可方物的脸颊,必然是一位天真烂漫的少女。   初生的朝阳自海平线出现,朝着崖畔与海洒下了万顷金光,也将各自休息着的两人醒了过来,随后便是一番洗漱,简单的清理过后两人再是一前一后去到宋春归所在的悬崖边。   “我虽然拜在射潮剑阁门下,可实际上与射潮剑阁的武道说不上什么关系,关于这一点我想你们也是知道的。”   宋春归的声音就像是宁静下来之后的风浪,让人心悦神怡,听之忘去一切烦恼:“你们身上所修行的武道,无疑是这个世界里头最为顶尖的道路,而且也都称得上适合你们,可以看出来是经过了一番认真挑选的。我自是无意干涉你们的道路,所以在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头,我只会帮助你们解决问题,而不会对你们的未来做出任何的指点,明白了吗?”   说罢,宋春归盘膝坐下,右手取来放在地上的酒壶灌了一口,而后将陌上花归鞘随意扔至地上,再是转过了身子看向两人。   清风自远方而来,吹在了他高大的背上,将那久不整理的黑发凌乱了起来,给人以一种沧桑厚重的感觉。   “说实话,因为我没有老师,所以我不懂得怎么教人。”   宋春归神色坦然不见一丝窘迫,平静道:“不过你们的问题我心里大抵有数,用尽全力朝我攻一招过来吧,这比较简单,我能最快的清楚你们的状况。”   话音落下便是一阵沉默,两人皆是没有想到这种情况。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该是先进行一些关于理论上的认知,在一段时间过去之后再进入实战之中,一路循循渐进,不急不躁。   然而,宋春归不是平常人,她们自然只能接受这种方法。   王清霁瞥了一眼搁在地上的陌上花,沉默片刻后自衣袖里头伸出右手,骈指为剑。那股横绝世间的剑意时隔许久再次凝聚在她的指尖之上,绽放出至为耀眼的光芒,随后毫无犹豫的推出了这一剑。   “咦?这种手法倒是非同一般。”   宋春归脸上闪过一丝玩味,看着那耀眼至极的光芒,感叹道:“你的福气倒是不浅,居然连这种东西都能得来,不然如此粗暴的运用紫厌红莲,早已经不知死了多久了。”   他口中所言,自然是那位已经死去的剑圣的馈赠。   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凝聚在王清霁剑指的光芒便如潮水退却,在霎那间的无影无踪消失无踪,似是从未发生过这么一回事。   光芒消散的那一刻,王清霁便踉跄了几步,几近摔倒在地,待深呼吸了几口之后,便沉下情绪,安静等待着叶笙箫的动作。   而叶笙箫先是好整以暇的朝她笑了一笑,随后从宽袖之中伸出了自己的双手,于空中拉出一条又一条的细线,再是微屈五指倾力而弹。   空气在眨眼间泛起了肉眼可见的波动,二十二根细线露出了自己隐去的身形,立于天地之中,随着叶笙箫的拨弄而绽放出源自于往圣真言的道音。   那悠扬而至真的道音出现的第一刻,万物便褪去了各种绚丽的色彩,回归到最初本质的状态之中,停止了自身的流动。   正待一切将要回归到原初之际,忽有大浪拍打声响起,将这一切的虚幻破去,世界重新鲜艳起来。   一口鲜血自叶笙箫口中喷洒而出,染红了一地,唯有身子强撑着没有到底。   这并不是宋春归伤了她。   往圣道音对于叶笙箫而言,更多是压箱底的拼命招数,称不上常规的战斗手段。   叶笙箫只要是全力使出了这一招,不管别人伤势如何,她断然是要口吐鲜血,造成为之不轻的内伤,就与王清霁当初驾驭紫厌红莲一般,所要付出的代价相当巨大。   “先坐下吧。”   宋春归了解了请款之后也不见蹙眉,反倒是温声道:“你们俩人的问题确实有些棘手的地方,一年的时间或许是有些仓促了,所以希望你们的悟性能跟得上吧。”   他笑了笑,自嘲道:“毕竟我从未教过人,也没有收过徒弟,你们大抵是能体谅的吧。”   王清霁诚恳说道:“这已经是求不来的事情了,得到这样的机会,做不到只能是我的问题,何来体谅一说。”   至于叶笙箫,显然也是认同她的话,虽然因为负了伤的缘故没有说话,但却很认真的点了一下头。   “如此便好。”   ……   在接下来的时光里头,王清霁与叶笙箫的日子过的相当的充足,全然不觉时间的流逝。   最开始,宋春归确实如自己所言,并不懂得教人是怎么一回事,奈何他的境界实在高绝,即便称之为万法皆通也没有丝毫的过分,所以在不久之后他便悟通了到底应该怎么去教人。   解决问题从来都是由易到难的,所以叶笙箫的问题解决的自然也就比王清霁来的要早,只是刚刚过去了三个月的时间,叶笙箫就沦为了旁听者与陪练人。   到了这个时候,叶笙箫才是明白为什么宋春归当时愿意带上她一个,实际上只是宋春归觉得同辈中人陪练,比他亲自出手来的要好上一些罢了,所以她当日的预感并无任何的虚假,确实是沾了王清霁的福气。   虽说如此,可叶笙箫甚是自知,也十分乐意做这件事情,并没有闹出任何不愉快的情绪来,让宋春归相当的满意。   至于王清霁身上那道剑意的问题,在这些时日里头叶笙箫也渐渐了解清楚,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让她生出了不胜唏嘘的感叹。   ……   十个月之后,仍旧是那道山崖。   “你想好了吗?”   宋春归伫立在崖畔之前,朝着王清霁认真说道:“有舍才有得,既然你不愿意去修剑道,那么就只有这么一个方法了。”   在七日之前,宋春归经过了大半年的思考,终于给出了紫厌红莲的解决方法,在此之后又在给出了一个星期的时间,让王清霁认真思考其中得失。   既然是选择,那自然是有两个,只不过对于王清霁而言,说是只有一个也没问题,所以她实际上并没有选择的空间。   没有多余的犹豫,王清霁点头道:“就那样做吧。”   说罢,她便朝着宋春归递出了那刻有三瓣莲花印记的右手手背,深吸一口气之后闭上了双眼。   片刻之后,微弱的疼痛感自手背传来,鲜血不断从中溢出,而那股一直残留在血脉里头的灼烧感也随着鲜血的流逝而缓缓淡去。   宋春归话里头之所以带上了一个舍弃的舍字,原因十分的简单,那就是让不愿修剑的王清霁放弃紫厌红莲的强横,让那无与伦比的纯粹性染上一丝人气,从高高在上的云端坠落到人世间中。   方法说来相当容易,实际上也没有任何复杂的地方,只不过能以这么简单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的人,只有生前死后的宋春归罢了。   “以后……好像有机会打过她了呢。”   叶笙箫正站在不远方,安安静静地看着右手全然鲜血的王清霁,喃喃自语道:“这一来一回,我强她弱,一会要不要找她打上一架呢?”   没等她再生出些奇怪的念头,王清霁那滴落的鲜血忽然出现了神奇的变化,那一抔鲜血缓缓挪动着,凝聚成一朵将要盛放的莲花。   不消片刻,莲花已然怒放,然而盛极而衰,刹那过后便是一片又一片的花瓣从中脱落,没入泥土之中燃起火花,消散。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是两三个呼吸之间,不等叶笙箫看个清楚,这一幕便倏然消失在人世间,随后宋春归长叹一声,收回了那悬停在王清霁手背之上的陌上花。   而后王清霁睁开双眼,望向那不见血迹,洁净如最初的手背,也不禁叹了一声。   两声叹息,皆为离去。   “你好像弱了不少呢。”   叶笙箫款款而至,似笑非笑说道:“要不……来打上一场试试看?”   王清霁沉默了片刻,转头望向她说道:“你仍然会输,没有任何的意义。”   叶笙箫看了一眼王清霁白嫩的手背,戏谑道:“反正我又不是第一次输给你了,再输上一次也就那样子咧,不碍事,再说万一我要是赢了你,岂不是可以高兴上一辈子了?”   王清霁摇头说道:“你确实可以高兴上一辈子,可我为什么要为了让你高兴上一辈子,而强自委屈自己,那对我来说无疑是一件很糟糕的样子。”   说这话时,王清霁的语速放的相当的缓慢,所以这句话听起来便格外的认真。   “说这种话……”叶笙箫蹙起了眉头,认真道:“在以往这个时候,你已经不会对我客气,难道说你真的不行了?”   王清霁微嘲道:“这个以往,大抵是你自己脑子里想出来的以往。”   叶笙箫闻言扑哧一笑,好一会儿过后才敛起了笑声,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已然不语的王清霁,最后感叹了一句:“其实……你性子也没有那么看上去的恶劣嘛,混熟了之后还是有点儿人情味的。”   “要是和你相处的时候,我能少被你刺上几剑,那就是相当的心满意足了。”   作者留言:   PS:原本还打算今天三更的,结果游戏打太久了,而且这章写起来也相当的不顺,才拖到了现在,很抱歉。    第一卷#第六十四章 那该多好啊   八月十八决战之日,盛况空前。   一年时间的过去,世人对于这场约战的期待程度已经发酵到最为顶峰的地步,上至达官贵人与帝都诸公,下至车夫小二都能对此议论不休。   虽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是一个谁都知晓的道理,可到了这百年难得一见的盛事,那些达官贵人们似乎也就忘记了这回事情,不惜以身犯险前来看潮观战。既然达官显贵们都这样了,那些江湖游侠们就更别提了,在观潮之处十人之中有八位都是负剑少年。   在半个月之前,王清霁与叶笙箫就已经与宋春归做出了告别,离开了射潮剑阁,安静的等待着时间的到来。   在诀别之日,宋春归曾与她们有过一番推心置腹的真情话,将所有能够告诉两人的事情全盘托出,指明了先天之后的道路该如何走,又有哪些不应该错的地方,事无巨细意义一一道来,其中就有关于当年他与姜黎那一战的三两点评。   如此等天人巅峰的交战上数世间五百年,也不足五指之数,确实是举世无双的盛事,然而盛事却不是一定是好事。且不说两人随手一击的余波,就可能让那些好热闹的人死的干干净净,就对于王清霁与叶笙箫这等有望天人的惊才绝艳人物来说,有着不小的可能会被决战的两人所影响到未来的道路,当然也有可能从中明悟出一些道理来,这一切都是说不定的。   直到八月十八的前一天夜里,王清霁和叶笙箫才真正的做出了决定,去看这结局依然注定的一战。   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头,哪怕是王清霁也不得不承认,宋春归与她虽然没有师徒名分,但一年的时光下来师徒之实却是无可否认的。   若是说叶笙箫算个记名弟子的话,那宋春归受了最大好处的王清霁,说上衣钵传人也能是个亲传弟子了,就连他那观天地而来的剑意,也用了道秘法交给了王清霁,望她日后能寻上一位合适的人传下去,不至于湮灭在时光之中。   世间岂有长生不死之人,那避世不出的秋山颜之所以收下叶笙箫,大抵也是抱着这么一种心态,不管如何找个合适的人传下去,总比什么都不做来的好。更何况,王清霁也不相信那秋山颜是真的无欲无求,所谓避世恐怕只是在谋划着些事情罢了。   因为是昨晚才真正决定要来看这一战,王清霁和叶笙箫想要挤进那最好的观潮处却是一件难事了,除非她们肯于暴露自身身份,引来离王铁骑开路,否则是不用妄想了。   至于离王铁骑一说,自然是赵渊要趁着宋春归无暇照应之时对两人出手,以回报那痛彻心扉的杀子之仇,毕竟对于这等敢于造反的人物来说,不可能将希望全然寄托在姜黎的身上,必然会做出自己的布置。   王清霁本就不是自找麻烦的人,否则那时她将血河帮屠戮一空之后,也不会面不改色的骗过岑夫子,对于她来说能与喜欢的人渡过安静美好的岁月,那便是最大的满足了。   当然,这个人不会是此刻走在她身旁的叶笙箫。   “这就一年了。”   王清霁伫立在那座曾经与宋临渊一战的高塔之上,眺望着下方的茫茫人海,也难免生出了感慨,说道:“醒来之后却不过一场大梦,真是嘲讽至极。”   叶笙箫如今仍是一袭白衣,似乎已经习惯了恶心的她,也生出了感叹的心思,说道:“若是算上这一次,我曾经来到过这些地方四次,哪怕前三次加起来,都没有这一次的来的要舒服和闲暇。”   “醒来之后确实是一场大梦,在此处得到的东西大多都是些虚幻,唯有那些关于武道的感悟会留在脑海里头,若非你身上那道剑意是有着虚的部分,纵然是宋春归也不可能为你解决那问题,不像是我这么简单。”   “至于嘲讽与否,自由心证罢了。”   王清霁却没有接话的心思,而是将目光遥遥落在了那离王的尊驾之上,在那观潮的最佳之处,赵渊就像是将一个行宫搬到了那里去,周围有着黑甲枪兵骑兵列阵以待严守四方,森然可怖。   过了会,叶笙箫打趣道:“就这样看着挺无趣的,不如找点事情做?”   王清霁望了她一眼,轻声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学来安静?”   “我说过的把?”叶笙箫对上了她的眸子,莞尔笑道:“只要你想的话,我也可以很端庄安静的,可你从未说过呢。”   王清霁收回了目光,不再落在那宜嗔宜喜的明媚容颜之上,淡然道:“端庄安静之下尽是黑心谋划?那我觉得你此刻的性子要来的真实上许多。”   叶笙箫扑哧一笑,说道:“这可是你自己觉得如此,又想让我安静着,你还能再矛盾一点吗?”   “心知肚明。”   王清霁冷声说了四字,便不再理会那捂嘴轻笑的叶笙箫。   毫无羞耻之心。   叶笙箫与她相处了将近一年,大抵也猜到了王清霁此刻对她的评语,美目流转,假作哀声道:“与你相处倒是真的难,也亏得于圣女能受得了你这反覆无常的性子,还喜欢上了你,我倒是替那些追逐于圣女倩影的人心痛了。”   尽管这一代神秀集五人脾性皆然古怪难明,可耐不住五人皆是样貌、武道、后台天下少有,多的是人在做白日梦想要取得其中一人的芳心,江湖里头甚至有好事之徒给五人分别排了个名次。   表面亲和、风评甚好的叶笙箫毫无疑问位列第一,紧接着便是出身自葬花谷的顾弃霜,第三则是王清霁和于素铭并列,吊车尾的自然就是如今剑圣的真传弟子秋水。   叶笙箫位列第一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顾弃霜的第二则是因为她在很多地方都恰到好处,而后面并列的王清霁和于素铭,一个有着横压一代的势头,另外一位乃是魔道圣女,皆是不好惹的人。至于最后的秋水则是因为入了死关,名次才会垫底。   王清霁漠然道:“我和旁人是怎么相处的,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明白吗?”   不等叶笙箫接话,那天地的尽头处忽然传来轰然巨响,随即便是海水翻滚不休,一道巨潮正在孕育着,不消片刻便有滚滚前浪袭来,引得两侧观潮人掌声雷动,就像是已经看到了那两位天人交手一般。   两人极尽目力远眺,终是看清了那昏沉铅云之下,确实有着两个渺小若黑点的身影傲然立于空中。   “看不清咧。”叶笙箫摇头道:“太远了,就算有熟练水手掌舵,恐怕也没有人敢于过去一观究竟,这倒是有点儿无聊了。”   王清霁没有理会这话,忽地将目光落向那离王赵渊所在,看着那黑色兵甲分开了人潮,朝着此方高塔行来,沉声问道:“你做的好事?”   叶笙箫随着她的目光望去,脸上也出现了讶异的神色,摇头说道:“我没疯没傻,干嘛做这些自讨苦吃的事情。”   王清霁面色渐冷:“你刚说完无聊,接着就是这回事,不是你那还能是谁?”   不等叶笙箫辩解,一道熟悉的厚重声音自两人耳中响起:“是我做的,这是你们最后的考核,有什么问题吗?”   那是宋春归的声音。   听了这话,叶笙箫对上了王清霁的侧颜,笑着说道:“都说了不是我,怎么就不能信我一次呢?”她凄叹了一声:“难道我真的就这么不值得相信吗?”   “抱歉,这次是我错了。”   王清霁在片刻的沉默之后承认了自己的过失,而后转头看向叶笙箫认真说道:“你就是这么不值得去相信。”   话音落下不久,那黑甲兵卒依然来到了高塔不远处,在周遭游客作鸟兽散之后,便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两人立于塔顶,格外显眼。   青衣潇洒,白裙温柔,两者身姿各有特色,皆是秀色可餐。   位于后方的黑甲将领望着那塔顶的两人,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冷声道:“格杀勿论。”   军令传下,片刻之后便有漫天羽箭袭向仍旧伫立在塔顶不动的两人,远处那些围观群众也顾不上那根本看不清的两位天人,急忙将目光放在了那一泼宛如飞剑般的箭矢,皆是心生哀叹。   不等柔弱者闭眼不看那血腥一幕,天地间忽然响起一道旷世之音,在刹那间涤荡世间,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就连那箭矢也因此而凝在半空之中,待道音远去之时无力落下。   好大一场箭雨,遍地叮咚作响。   随后,那一袭潇洒青衣自塔顶纵身而下,宛若孤叶落入黑色潮水之中纵横四方,掀起一阵血雨腥风。从中传来的杀喊声甚至比巨潮拍岸更为宏大,让人纵然看不清其中状况,也做不到移开一刹那的目光。   叶笙箫望着那始终没有被淹没的青色身影,嘴角不由得泛起了一丝笑意,心想自己哪怕最后是死在了军阵之中,能看到这一幕也是值得了,不由得感慨道:“假若你不是女子身,那该多好啊。”   一声感慨之后,叶笙箫脚尖一点,飞身而下。   作者留言:   PS:明天不会这么晚的了,对不起啊~    第一卷#第六十五章 相拥而亡   浪涌声喊杀声喝彩声,还有最为关键的兵戈之声在此刻已然融为一体,那钱塘江畔已经成了一个修罗场,尸山血海。   那一袭青色衣裳已然不见原来模样,被鲜血染成了刺眼的红色,随着那地上几乎铺满了的黑甲兵卒尸体,围观者感叹之余又是惊愕。   寻常时候,因为喜爱洁净的缘故,王清霁会刻意避免鲜血溅到自己的身上。在一开始冲阵的时候,王清霁也保持着这么一个习惯,可随着时间逐渐的推移,她便顾不上这回事了,就连那以往柔顺的青丝因为血污而粘稠起来,她也只能忍受着这股不适。   今时不同往日,且不说如今王清霁没有陌上花在手,就现在她面对着的也不是那顾及脸皮不敢光明正大而无法披甲上阵的精兵,这由赵渊蓄养多年的工匠精心打造出来的兵甲,一套不能说价值千金,可百金却是没有任何的问题。   既然有着如此高昂的价格,那当然不是纸糊的水货,寻常王清霁杀这些不到七境的弱者,只需剑光一闪便是数道性命离开人世,可如今她拿着的不过是寻常利剑,即便以真气加持也做不到一剑破开盔甲带走性命,若要杀人只能耗费更多的力气以隔山打牛的手法,硬生生杀死藏于黑甲之后的人。   而两刻钟下来死在王清霁剑下已然有数百人,积少成多,纵然她身负着代表气之一道巅峰的风月不存真诀也禁不住这毫无止境的消耗,不得不放弃维持仪容。   兵戈声渐渐停下,王清霁吐出一口胸中浊气,将手中那柄已然卷刃崩口的利剑扔至尸体堆里头,也没有再寻上一件兵器。   天空是铅云密布,周遭是一圈真空,远处是黑压压的兵卒,脚下是鲜血与尸体,王清霁浑身浴血的站在尸山巅峰,遥望着那军阵尽头处的黑甲将领,而她身旁是一袭白裙洁净如新的叶笙箫。   “这样子下去……不行呀。”   叶笙箫也不去看那不知因何停下的黑甲兵,轻声道:“很可能坚持不到回去那时候,你和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因为这是最后的考核,两人都没有生出一丝逃跑的心思,已然决心死战到最后的那一刻,在旁人看来如此愚蠢的行为,唯有叹息一句‘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了。   不至先天真境,即便再厉害的武夫面对这种重金打造出来的精锐军队,也只有狼狈逃去一种选择,若是生出以一人之力杀的士气崩溃的想法,那断然会死的很是难看。   王清霁抹去脸颊鲜血,平静道:“或许如你所说,然而知不可而为之,却也不是一件错事,尽心尽力便好。”   不待两人继续探讨下去,远处忽然传来轰隆雷声,如若大地在颤动着,再加上远处再次袭来的巨潮,就像是天灾到来一般。   “骑兵来了……”   叶笙箫抿了抿嘴,看着那极速退却让开道路的黑甲兵,感概道:“我和你却是把那边的风头给抢去了不少,当真是不虚此行了。”   伴随着轰隆雷声,那分开了的道路尽头出现了呈冲锋之势的骑兵,而后为了将两人锁在原地,一泼偌大箭雨又是袭向尸山之中的两人。   毫无疑问已是绝境。   王清霁脸色如常不见惊慌,从容伸出那占有血污的五指,一道氤氲状的紫青气萦绕在她右手之上,随后缓缓紧握。   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一柄鲜血之剑渐渐成型,正是那时隔许久的悔无一式。   自宋春归将紫厌红莲坠入人间之后,王清霁运转风月不存真诀再无阻碍,悔无一式自然能够重现人间,展露自身不尽风流。   此地无有烟雨,唯有新鲜死去的数百条性命,血气冲天,所以凝聚出来的自然也就是一柄鲜血淋漓,足有三尺之长的气兵。   悔无一出,便有血雾升起在王清霁身旁,映得她像个不世出的魔头那般,但若是往深处看却又不全是那般。   箭雨已至,王清霁却是根本不在意,那斜指地面的三尺血剑也不做出任何反应,只是踏前一步,便有浩浩汤汤宛若大江奔腾的气息倾吐而出。   那偌大一场箭雨便化作了碎末漫天飞舞,旋即王清霁身形激射而出,竟是逆流而上冲向奔腾而来的黑甲骑兵。   见此,那一直藏于军阵之后指挥的将领不由得脸色一变,怒极反笑道:“当真是狂妄,不知一个死字是怎么写。”   叶笙箫望着那血色身影,再是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白色,不禁生出了一丝笑意,而后也随着王清霁逆流而去。   眨眼之间,冲在前头的王清霁已然要与骑兵相接,她双手握剑高举过头,而后无有任何章法,便是一剑落下。   那萦绕在她身旁不去的血腥雾气,便随着这一剑涌向那黑甲气兵。   一声轰然巨响。   浩大气息在霎那间便将第一排的骑兵搅碎成血气弥散,然而这一幕无法让后续的骑兵产生丝毫的犹豫,看着同袍死去的他们红了眼,发出震天声响冲进那团血雾里头被绞杀干净,即便如此仍旧是前赴后继。   王清霁嘴角已是鲜血淋漓,她如今看似威风的厉害,实际上每当一位黑甲骑兵冲入血雾里头,她的伤势便要重上一分,这刹那间她杀去了将近百余位黑甲骑兵,也等于身体受到了将近百次的重击。   若不是此道悔无以血气凝成,她根本坚持不过三个呼吸,就要被那那骑兵的长枪贯穿心脏,当场身死。   一柄长枪自外头飞袭而来,撑过了血雾的绞杀来到了王清霁的身前,被她随手一剑落在地上,继续着自己的步伐。   还能坚持十个呼吸……   王清霁心里确定了时间,将目光落在那紧紧盯着她,面沉如水的将领身上,终于是踏出了相接以来的第一步。   将领敛去嘴角的怒笑,自身旁亲兵取来一柄玄铁长枪,对上了王清霁的眸子,朗声道:“你想杀本将军,实在是异想天开,如今本将军便亲手送你一程,算是对你一介女子身有如此霸气的些微敬意。”   话虽如此,可那将领仍旧在观望着,没有丝毫亲自下场的意思,而那黑甲骑兵的冲锋仍在继续着,没有因为那将领的朗声而有片刻的迟疑。   正当王清霁无力坚持之时,那随在王清霁身后许久的叶笙箫终于有了动作。   二十五根细线横于空中染上迷离血色,眼见黑甲骑兵已然冲到身前时,叶笙箫便是五指挥出一拨弄,奏响那往圣道音,硬生生将带着千钧之力的黑甲骑兵停在了原地寸步不得进,旋即便是后头停不下的骑兵接连撞上,来了一场人仰马翻的好戏。   世间哪有那么多不讲道理的人和事情,这硬生生止下带有千钧之力骑兵的往圣道音,伤人伤己。   只一击,叶笙箫便负上了不可挽回的内伤,体内已经是筋脉尽断,呈有翻江倒海之势,若是在现世之中,这与废去一身武道无有区别。   王清霁转身回望身后那染红了的白裙,沉默片刻之后走至叶笙箫身旁扶着已然要摔倒在地的她,蹙眉不语。   “杀了我。”   弥留之际,叶笙箫仍旧挂着笑容,平静道:“我不想死在其他人手里,哪怕只是假的。”   不远处是恍若撞钟一般的接连巨响,黑色的樯橹渐渐高起遮去了那之后的视线,让人在大吵闹之中得来小宁静。   时间并不多,那樯橹之后的人定然不会无所反应,原本打算以骑兵冲锋硬生生堆死王清霁的想法被叶笙箫以舍命一击破灭,将领已无选择。   叶笙箫一个踉跄倒入了王清霁的怀里,嘴角不断溢出鲜血,眸子里尽是洒脱和期待。   王清霁沉默了片刻,望着那仍旧有着神采的叶笙箫,沉默片刻后说道:“你就这么想让我承你恩情?”   她本以为一直不出手的叶笙箫是抱着逃跑的想法,根本没想到她竟然会做出舍命一击。   毕竟在这里死去虽然不是真正的死去,但是会影响到现世是肯定的事情,如今叶笙箫便是舍弃了自己,赠了王清霁一个颇大的人情。   叶笙箫抿嘴笑道:“是呀,那次之后我以为你会避我一辈子,却想不到在这里能再遇到一次,我实在是很开心……不是假的,真的很开心。所以为了以后考虑,我总得与你扯上些关系,不然以你这幅狠心绝情的性子,我真怕下次碰到你就真的杀了我,那我岂不是冤死了?”   “虽然说……我不是很介意死在你的手上,毕竟那不算是一件耻辱的事情,可是能活着为什么要寻死,我又不想和你捣鼓些相爱相杀的破戏,再说我也不爱你,而且你还很讨厌我。”   她敛起了笑意,惋惜道:“不说我聪明不聪明,这一年下来,就算是傻子也能察觉你就是在捏着鼻子来和我相处,说真的……我有这么讨你厌吗?”   字字皆心,情深意浓。   然而王清霁毫无犹豫,十分认真的点头道:“你确实有这么讨人厌。”   “那你就是非要寻死咯?”叶笙箫蹙起眉头,不悦道:“既然能活下去,为何非要这么矫情,真是让人生厌。”   她长叹一声道:“又或者,你就这么不愿意和我扯上哪怕稍微一点的关系?”   王清霁沉默片刻,平静道:“差不多吧,与你扯上关系,着实是很糟糕的一件事情。”   “呵呵。”   叶笙箫冷笑一声,不屑道:“你倒是说说,我和你相识这么久,到底为你带去了什么祸事,真正倒霉的人难道不是我?”   “先是被你重伤差点死去,卧床十数日,当然这个是我自找的,不能怪你;然后我因为你被于圣女彻底讨厌,以后说不定还会被她拿着那把无暇一路追杀;再是到了这边,苦心积虑为你谋划好处,却被你不屑一顾随意糟蹋,还差点死在了你的剑下;还有小镇的那晚,你还刻意不出手,就是要我死在那里,若不是我福大命大,你现在也是瞧不见我了。”   “你倒是说说,到底相识以来是我在倒霉,还是你在倒霉,你损失了什么跟我说,我尽数奉还,不带半点拖欠。”   王清霁望着叶笙箫嘴角那一抹冷笑,听着这连珠炮似得质问,却是哑口无言,不知道以什么来反驳,虽然其中大多是叶笙箫自己在作孽,可她确实没有任何的损失。   就连那块面具,也是王清霁再三确定对自己没有用处之后才送给了叶笙箫,于她几乎无有损失。   她叹了一声,说道:“可你真的是很讨厌啊,从来就不能安静上一些。”   叶笙箫扑哧一笑,而后沉默了许久,温柔道:“那去杀了那人吧,然后……”   “我们相拥而亡,不相欠,如何?”   王清霁不答,只是将叶笙箫转到了自己的身后,让其好好的抱住自己,而后走向那堆积着的尸山血海,朝着那之后的一切而去。   万物皆越过。   她的背后沉甸甸的,叶笙箫的鲜血滴落到她的脖子,随着锁骨流入衣裳里头,耳畔是轻笑声和琐碎的话语。   “既然……不相欠,那我们以后重新开始?”   “我与你没有过开始这回事,何来重新?。”   “你不否认前面那三个字了?”   “你欠我的那一剑已经还清,我们之间早已经没有债了。”   “那好……我们以后做个朋友,怎样?”   “不怎样,再怎么说我也不喜欢你。”   “谁要你喜欢我啊,我又不是于素铭,你想太多了。”   “既然不喜欢你,那自然不想和你做朋友,你脑子可否清醒上一些?”   “我现在虽然伤的不轻可我脑子很清醒,你不用担心这个事情……所以真的没可能了吗?”   王清霁没有回答,那骑在马上的将军已经出现在她的眼中,正冷笑以对。   然而,当那血色的光芒出现在他眼中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然要迎接灭亡。   一剑递出之后,王清霁转过身子,将叶笙箫放回地上而后微微张开了双手,任由她紧紧抱着自己。   “既然讨厌我,那你就讨厌一辈子吧。”   王清霁不答,右手按在叶笙箫背后,亮起微弱的紫色光芒。   随后,两人相拥而亡。   作者留言:   PS:这张琢磨了很久,所以慢了很多。   不过今天还有两章,打算把之前的悬赏给结了    第一卷#第六十六章 景曜   当王清霁睁开双眼时,映入眼中的是冬日难得一见的阳光。   没等她看上多久,一阵剧烈的疼痛感自脑海传来,让王清霁忍不住蹙起了眉头,直到许久过后她才舒开了秀眉,掀开了被褥下了床。   她身上仍旧是入睡时的那一袭雪白长裙,青丝不见鲜血带来的粘稠回到了过往的柔顺之中,没有血腥气的房间散发着淡淡的清醒,宁心静神。   死亡的感觉着实不好受,即便明知道是虚幻的也好,那种身体所传来的痛苦却不会有丝毫的衰减,甚至更为清晰。   片刻感慨之后,王清霁撇去这些凌乱的思绪,推开了房门唤来侍女,让其准备温水与衣裳准备沐浴,好好洗去那些似乎仍旧残留在身上的血污感。   不多时,她便褪去了衣裳,踏入那大小适宜的浴池之中坐下,让恰好的温水缓解着身体上不存在的疲惫,静思这一趟所得。   她右手手背那三瓣莲花印记已经消失不见,原本血液中微弱的灼烧感也不再出现,许久没有出现过的轻松感,真正出现在她的身体当中。   对于舍弃紫厌红莲一事,王清霁确实有着不小的的遗憾,然而世间安得双全法,既然不愿意因为外物而妥协,那么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毕竟风月不存真诀才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其他的一切不过是武道上的伎俩罢了,尽管那都是旁人恨之不得的。   足足一个时辰过后,王清霁才从浴池里头出来,换上了一身做工讲究的黑色衣裳,犹豫许久之后再是披上了一件雪白大氅,持上那柄不输于陌上花的雨霖铃,走出了院门。   冬日暖阳,弥足珍贵。   王清霁走在已有许久历史的青石板上,心里多出了许多的想念,这一趟过去确实让她明白了不少的事情,不谈武道上的种种所得,就各种从宋春归口中得知的秘辛也是相当的珍贵。   行了一段不短的路,一路得来不少充满敬意的问好之后,王清霁终于来到了一处占地颇大的桃花林,就在刚走入园林里头,一道谈得上是熟悉的声音便在她耳中响起。   “清霁姐,好久不见了。”   王清韵挂着灿烂的笑容,踏着碎石路来到了王清霁身旁,喜悦道:“没想到刚回到家,就能看到清霁姐,真是好运气。”   王清霁泛起了一丝笑意,点头道:“清韵,确实好久不见了。”   在这里遇到这位许久不见的族妹倒是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她离开自己的院落,只是抱着天气不错的心思出来走上一趟透透气,毕竟如今她如今再宅在院子里头,也不会有什么意义了。   自天道碎片里头死亡,带来的伤痛短时间内不会远去,王清霁即便想要钻研武道也是无法集中精神,倒不如出来走上一趟缓解一二,然后再看看能有办法提前解决这个问题不。   王清韵很是高兴的嗯了一声,开口道:“我本想着招待好了几位在江湖上认识的朋友,就去寻清霁姐你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清霁姐你是来赏花的吗?”   如今正直桃花盛开之际,这处桃花林又是有家仆精心打理,无有任何杂乱之处,哪怕比之外头著名的赏花胜地,也是不输分毫的。   王清霁摇头道:“在院子里待久了,见今日难得放晴,便出来散一下步罢了。”说罢,她瞥了眼王清韵的朋友,温声道:“我就不打扰你了,别冷落了朋友。”   随后,王清霁便沿着碎石路深入桃花林深处,前往谢青莲清修之地,准备讨上一杯茶水。   “清韵,她就是你那位常常挂在嘴里的姐姐?”   见两人的交谈结束,被晾在一旁的朋友自然也走了过来,其中一位卖相不错的男子赞叹道:“人面桃花相映红,实在是姿容绝世,不亏神秀集上的评语。”   另外一位眉目坚毅的女子微嘲道:“只可惜,这等美人据传闻喜欢并不喜欢男子,你就不要妄自多想了。”   “就算她喜欢,我也知道自己没机会。”   王清韵听着这琐碎的话,颇有些不悦,便说道:“这些没有实在的事情,就不要拿来说三道四了,真的是没有礼貌。”   两人不禁讪笑。   ……   既然不能清静,那游园的心思也就熄灭了。   实际上王清霁没有听到那些关于自己的议论声,虽然她就算听到了也只是一笑置之,不会生出什么感觉。   在天道碎片的世界里头,她确实对那些前来搭讪的狂蜂浪蝶狠下辣手,然而她分得清楚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不至于在这边也这样做。   沿着小桥缓步而行,王清霁时隔许久再次叩响了那道门扉,得到允许之后,一如当初脱下了布鞋褪去了罗袜,行走在似水冰凉的琉璃地面之上。   “有些什么事情吗?”   谢青莲一如既往的在捣鼓着那套心爱至极的茶具,滚烫的热水洗过了茶杯,正要倒上一杯热茶的时候不经意间瞥了眼王清霁,顿时停下了手中的事情,蹙眉问道:“你的伤势是怎么一回事?”   前不久她才与王清霁见过一面,而在这些时日里头王清霁也没有离开祖宅,今日一见却是变成了负伤的模样,这其中的变化即便是谢青莲也感到了不解。   王清霁沉默了片刻,解释道:“自作孽,没有其他的原因。”   确实是自作孽,在最后一战时她明明可以拖延时间却非要迎难而上,最后落得一个身亡的下场。   谢青莲凝视着她,说道:“不能说吗?”   王清霁给出的答复只有三个字眼,哪怕谢青莲再是精于算计,知道的密辛再多,也不可能猜出王清霁到底是怎样受的伤势。   “和白玉京有关。”   王清霁给出了一个简短的答复,随后又补充道:“天道碎片,其余的……恕清霁无法告知。”   片刻沉默。   谢青莲重新拾起茶壶,满上了一杯雨后龙井,推到了王清霁的身前,平静道:“白玉京有关,事情又无法告知,倒是有趣。”她笑了笑,不再执着于此,问道:“那么你来这里找我是因为伤势的缘故,对吗?”   王清霁点头道:“不错,还请祖母告知,可有办法解决。”   “至少我是没有办法的。”谢青莲摇了摇头,说道:“你伤不在肉体之上,我无能为力,即便放大在王谢二家里头,也只有两人对此有办法。”   她口中的两人,指的自然是那两位高高在上,常年不见踪迹的天人。   王清霁默然不语,此刻她只需要等待谢青莲做出决定就好,妄自说话只会惹来厌弃罢了,毕竟这事情是她自己闹出来,别人愿意为她解决之后的麻烦是情分,不愿意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随我来吧。”   谢青莲终于做出了决定,说道:“这伤搁着也不是回事,不管如何总得看上一眼的。”   说罢,两人便长身而起,留下了尚且温热的茶水,离开了易水居。   ……   并没有去到多远之外,大约一刻钟之后,谢青莲便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向王清霁递了一个眼神,旋即便是转身离开。   这是一处相当安静的地方,且不像是一位天人所居住的地方,对于习惯了奢华的世家中人来说,这实在是简陋的有点反常了。   一条小溪,溪边一处木屋,屋外有着三两棵没了花的枯枝,再有一位身穿粗袍的人盘膝在地上背对着她,便是这处安静山谷的一切。   不等王清霁说些什么,里头那人便察觉了她的到来,说道:“直接过来吧,不必倒弄些什么事情了。”   王清霁依言走入了山谷之中,越过那横流的潺潺溪水来到了那人的身后,正欲问好时,却发现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尊称。   这倒不是王清霁的问题,而是她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位王家的天人,到底是什么辈分,谢青莲根本没有与她交代过这些事情,万一叫错了那不止是尴尬了。   那人没有回头,但也知道了王清霁的窘迫,沉默了会笑着说道:“青莲她到底还是对我有怨气呀,也是委屈你受苦了。”   他叹了一声,问道:“你是如何称呼青莲的?”   “祖母。”   “那你称呼我做祖父便好。”他顿了顿,再说道:“名字的话,应该是叫做……王景曜吧。”   王清霁不禁蹙起了眉头,心里升起许多困惑,平静道:“祖父,中午好。”   王景曜没有回答,只是挥了挥手,让她走到自己对面去,没有多说任何的话语。   待王清霁走到他对面之时,却发现王景曜只是盘坐在地上望着泥土,手中并没有做任何的事情,没有任何她预想里头的画面。   在她的想法里头,这位不顾形象坐在泥土里的祖父,该是忙活些很有情趣的小事情,例如雕刻木头,又或者是自己与自己对弈,再不然也可以挖个坑种上一颗幼苗,而不是这样坐着。   王景曜忽地出声道:“你似乎在想些很有趣的事情。”   王清霁犹豫了一下,点头道:“祖父……你和我想象有些微出入。”   “没事。”王景曜笑了笑,温声道:“你不是第一个这样说我的人,我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评价,青莲当年嫁给我之后也想过让我改去,可惜天性如此,没救了。”   王清霁微垂螓首,无有言语。   这些长辈之间的恩怨情仇,她怎么回答都落不到一个好,唯有沉默。   王景曜轻笑道:“你这个伤势,倒也说不上是祸事,随我待上一年半载便好,说不定你够聪明还能赶上大半年之后的钱塘大潮呢。”   “钱塘大潮吗?”   王清霁忽地想起那已经不可能再见到的宋春归,自语道:“两次都没能看上,确实可惜了……”   作者留言:   PS:下一更会很晚,有事出门,回来再修一下这章。    第一卷#第六十七章 无鱼   阳光微凉,不见暖意。   王景曜长身而起,伸手拍落了身上沾着的泥土,温声道:“刚才的一年半载你不要相信,我就是随口一说罢了,实际上你这个情况……挺是棘手的,大抵时间翻个三两倍吧,毕竟你已经死去了一次。”   微寒的风自远方而来,拂过枯枝上那还未彻底融化的积雪,让其飘入在王清霁的衣领之内,化作一丝清凉意。   王清霁蹙起秀眉,微微垂下脑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问道:“祖父……你清楚?”   “当然。”   王景曜笑了笑,伸手从那枯树这下一根枝条,伸手掸去上面的余雪,平静道:“这里可是被历任先祖经营了差不多有千年时间的祖宅,不会输上玄都、离恨天阙、帝魔宫还有皇城多少,知道你走了一趟天道碎片又算得了什么呢?”   王清霁看着那温和的笑意,细声问道:“那……祖父你知道多少呢?”   王景曜摇头说道:“你祖父我又不是什么偷窥狂,这种与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何必耗费心里去做呢,有这个时间和功夫倒不如让我多种上两棵树,岂不美哉。”   他的语速不急不缓,语气甚是平和,就像是一条与世无争的咸鱼,只要自个安乐便好了。   王清霁看着他,忽然发现为什么这位祖父说谢青莲对他有所怨气了,以她所知道的谢青莲性子,毫无疑问是典型的世家产物,万事利当先,自己的丈夫明明有着当世顶尖的修为却胸无大志,对于她来说确实是难以接受的一件事情。   于是她笑着说道:“祖父,你这种生活是我一直想要过的呢。”   王景曜认真的打量了她一阵,略微讶异道:“你居然不是拍我马屁……难怪青莲她会将你带过来这边,这是算定了啊。”   王清霁微微一怔,旋即便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感概道:“然而,这不过是妄求罢了,哪怕祖父你已经到了天人,不还是有着偌大的王家背负在身上吗?又怎来真正的自由自在呢。”   王景曜听了这话反倒是蹙起了眉头,不悦道:“这又有什么值得感概的,难道你到了天人就打算抛弃一切应该背负起来的责任,一走了之吗?而且只要活在人世间又能真正的抛去一切吗?就连姜天主那般任意妄为的性子,不也顶着一个天主的名头吗?”   气氛陷入沉默之中。   只要人仍然活着,活在人世间那就没有可能真正抛去一切,王清霁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感概实在是有些愚痴和过于执妄,庄子曾有言‘弃世则无累’,若是加以些微曲解,大抵就是王清霁那不成熟的念头了。   王清霁低头看向那泥土里的些微白点,明白那是即将融化的积雪,而此刻那一直吹拂着的微风也停了下来,轻笑着好奇道:“为什么祖父你不认为这是我无意义的牢骚呢?”   风停雪止,阳光渐暖。   王景曜沉默片刻,认真说道:“因为我曾经是这样的人,并且因此犯下了巨大的错误,所以我不希望日后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哪怕是一个苗头。”   这短短的交流下来,王清霁看着这张不见衰老的脸颊,心里生出了些奇怪的感觉,但也没有傻到去问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敛起了笑意,认真道:“清霁记住了。”   不说生育她又庇护她的王家,只谈她和于素铭那颇为复杂的感情,就断然不可能真正的弃世而去,一切归根到底不过是个念头罢了。   然而再小的念头也是一枚火种,与其放任不看,还是早点扑灭来的要好。   王景曜确定她的回答是真情实意之后,似是满意的笑了一下,也不说什么话,只是挥了挥手让王清霁岁上他的脚步,深入山谷之中。   ……   并没有像小说里头的情节通常发生的那样:王景曜不言不语的带着她通过一条狭长的山道,去到一个神秘的地方,在那里传授了王清霁一样更为神秘的东西,而后她就伤势痊愈,眨眼间破境入先天。   世上没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事情,所以实际上王景曜只是带着她登上了山谷一侧的山峰,再是走入了一片浴雪的树林当中,最后来到了一处瀑布之前。   王清霁看着这秀丽的景色,心里不禁产生了些微的诧异,直到如今她才是知道南琅琊的祖宅里头还有着这样的地方。奔腾的河流自断崖飞落而下,只需稍微低头那氤氲水汽便直扑面孔,带来一阵极为清寒的触感。   “你会钓鱼吗?”王景曜忽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王清霁先是点头又是摇头,最后说道:“怎样才算得上会钓鱼呢?”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有过垂钓的经历。   上一辈子,她曾有过和知己好友在江边垂钓了一宿的经历,尽管那时候两人都带有手机,且心思不全放在垂钓之上,但在破晓之时桶里也是有着两条不能吃的鱼的,恰好一双一对,他便告了个白,随后断绝了一段友情。   至于这一辈子,王清霁刚离家出走在临安的那段时光里头,垂钓是经常做的事情,只不过都是自己独自一人,目的是感悟风月不存真诀的道路,算不上为了垂钓而垂钓。   所以她才是先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因为王清霁实在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会钓鱼。   王景曜看着她,轻声道:“既然你这样问我,那就代表自己是不会了。”   王清霁蹙起了眉头,显然不是很能理解他这个莫名其妙的回答,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去继续正确追问这个问题,便只有沉默着。   王景曜转过身子走向悬崖之下,在那里有着一座他亲手建起来的木屋,屋里也能够住人,最终要的是里头还有着尚且能用的鱼线和鱼钩,能够让王清霁亲自去体悟这些事情。   “你该知道你伤的是什么地方。”   走在途中,王景曜娓娓道来:“在天道碎片的世界里头死去,只是代表你的精神经历了一次死亡,如我最开始说的那样这并不是一件完全的坏事,因为有些事情体验过,总比空白一片来的要好上许多。”   王清霁点头示意明白,说道:“可我不知道怎样做。”   与关精神有关的一切,从来都是有些玄妙不可言的味道,即便在武道如此昌盛的世界里头也没有一个真正通用的答案,毕竟每一个人生下来之后所经历的事情不会完全的相同,一路上风光或明媚或阴暗,就算旁观者清,也断然不可能给出完全正确的答案。   王景曜轻笑道:“所以,这需要你自己去明白。”   说话间,两人已经下了山来到了那处小木屋前,然后王景曜从里头取来了一副蒙上了些灰尘的鱼线和鱼钩,走到湖边蹲下身子清洗了一番,温声道:“去周围寻根鱼竿来吧,这里没有。”   阳光落在清澈的湖水泛起片片金光,让王清霁那漂亮的眸子变得一闪一闪的,她沉默了些许时间,转身走入密林当中,过了好久才寻来了一根足够细长柔软的树枝,接过了王景曜手中的东西,自个儿弄好之后,便站在了湖畔一块青石之上,开始了自己的垂钓。   或许是波光粼粼的缘故,王清霁并没有在湖里头看到游动的鱼儿,而且在她的感知里头,湖水之中也是一片安静,唯有远处奔腾而下的瀑布有着一丝新鲜的气息。   王清霁清楚感知到王景曜就站在她的身后不远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事情,可他的气息相当的安定,没有丝毫离去的心思,于是她便坚定了自己的心思,继续将目光落在那倒影着灿烂光芒的湖面之中,等候着鱼竿的下沉,为她带来一丝喜悦。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三个时辰……   皆是无有动静,王清霁看着已然漫天繁星的湖面,看着那代表无尽岁月的亘古星辰,心里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情,湖里头根本没有鱼。   既然没有鱼,那王景曜为何要她在这里钓鱼呢?王清霁不禁想到了更多的可能性,或许这只是一个让她静下心的修行?而她偏偏想的太多太杂,以至于失去了效果。   可王景曜既然让她做这样的事情,那应该是认真思考过的吧,又怎么会这么的简单且充满着破绽呢?   王清霁长长的吐了口气,将脑海里繁杂的心绪一概撇去,将心思沉在了那似是透明的鱼线当中,不再思虑其他。   许久之后。   “倒是睡了一个好觉。”   王景曜的声音忽地从后方传来,让王清霁的手抖了一抖,紧接着又是一句十分可恶的话:“除非我寻来一条鱼又或者上面落下一条鱼,否则你在这里再钓上一百年,也不会有一条鱼上头。愿者上钩,那也得先有一条活蹦乱跳的鱼,而这里的鱼早就被我吃了个一干二净。”   “那为什么?”   王清霁垂下了手中的鱼竿,转过身子看向睡眼惺忪的王景曜,认真问道:“这难道有着别的我不足以理解的意义吗?”   王景曜揉了揉眼睛,轻声道:“当然有啊,这片湖就像是如今的你,而湖里的不存在的鱼代表着你已经死去的痕迹。”   他伸手指向那一道瀑布,说道:“若是从那里落下鱼,便代表着你从外天地里头悟了自己想要的。当然若是有鱼儿真的从那边掉下来,你就当我放了个臭不可闻的屁好了……我打个比喻,你懂的吧?”   王清霁很想说一声不懂,可她好像是大概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然而不放心之下还是确认道:“祖父,你让我入先天?”   王景曜露出了极为讶异的神色,看着她那张清秀的脸,不解道:“此时不入更待何时?”   作者留言:   PS:回家太晚了,所以这章也就晚的这么离谱,明天睡醒之后我再改错字,另外我只欠你们一千字了。   又是万字的一天啊,我的头发都要掉了。    第一卷#第六十八章 风月不存   “可我不知道该如何破境入先天。”   王清霁认真说道:“这哪里是想就能做到的事情。”   先天这一道门槛能将世间九成九的武夫拦下,王清霁固然自信自己有着旁人望尘莫及的天赋,必然能越过这一道门槛,可她六月才入的九境直到现在也才将近半年的时间,这实在太短了。   且不谈这时间是否太过于匆促导致日后徒留遗憾,就最简单的一个问题来说,王清霁并不知道如何才能够踏出那一步。   八境是内天地大成,九境是确定了自己的道路步入外天地当中,而进入先天自然就是沿着自己选定的道路,走到足以内外交汇的程度,而后一步登天迈入全新的境界之中。   关于这些老生常谈的事情,王清霁十分清楚,然而知道了前面的路,却不代表能轻易的走到那边去,毕竟路上不会那么的平静。   她看着王景曜,等待着他解释自己的话是什么意思。   王景曜知晓她心里头的困惑,笑着说道:“只要不想成为废物,那么这确实不是想做就能做到的事情,我的此时指的并不是现在这一刻,而是你如今‘无鱼’的状态。”   王清霁蹙眉道:“那么……我已经不是不知道怎么入先天,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死亡所带来的疼痛感如今仍旧没有散去,我大抵做不到静心明性悟道,这已经成了一个矛盾了。”   想要内外交汇便要感悟天地,而感悟天地则需要沉静下自己的心灵,但王清霁此刻的状态想要做到这一点几乎不存在可能性。   王景曜没有解释这个,话锋一转,说道:“你选择的道路很是骄傲。”   尽管话题仍是关于武道,可这种突如其来的转折,还是让王清霁蹙起了眉头,思考这位不太靠谱的祖父,是否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自己。   最后都化作了一声轻叹,说道:“骄傲……称不上吧,我只是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里头算不上差那种,所以才会这个样子。”   王景曜嘴角略微抽搐,反嘲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种表现并不是自谦而是炫耀,一种让人很是难受的炫耀。”   “旁人怎么想和我有什么关系?”王清霁蹙起秀眉,平静道:“而且这确实是我源自于内心真实的想法,并没有任何炫耀的念头。”   王景曜无可奈何的叹息道:“你是一个让人无言以对的人,风月不存真诀到了你手上,确实是天作之合。”   随后,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他才补充道:“可你此刻又偏偏如此的愚痴,大抵是太过于依赖其他的事物了……所以你好好静思一下自己的过去吧,若是连这也做不到,那算是我看错了你。”   言罢,王景曜便转身离开了湖畔,留下了句交代。   “你就住在这里吧,好好静一下自己那浮躁的心思。”   ……   不知不觉,时光飞逝。   自王景曜的那句话之后,王清霁便真正的住在了这座湖畔的木屋里头,所幸王景曜还有些良心,给她送来了几套粗布麻衣让她有衣裳可以更换。   然而自从那一面过后,王景曜便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视线当中,于是这片不大的天地里头真正剩下了她一个人,就连那冬天寒冷也变得凝重了许多。   这种生活,习惯吗?   王清霁很想说自己习惯,可事实却是不习惯的,至于不习惯的地方有很多,但总体来说可以概括为一句矛盾的话。   即是有事可做,也是无事可做。   在这里独自生活,王清霁有着很多事情去做,最为基本的便是解决自己的身体需求,再进一步便是每天洗刷那些穿起来不舒服的衣裳,保持身体基本的洁净,这些事情很繁琐却不得不做。   至于无事可做,自然是因为那还未远去的疼痛原因,无法探索之后的道路,当每日做完应该做的事情时,王清霁便陷入了真正的无聊当中,在这个地方连一本书也不会有,她只好强忍着疼痛坐在一张自己亲手打造出来的小木椅上,平静着自己。   关于王景曜的话,她并不是不明白话里头的意思。   现如今尴尬的处境很可能是因为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被逼着依靠其他手段来解决麻烦,不知不觉间便远离了自身的道路,越行越远。   紫厌红莲比之悔无如何?   那当然是要强上很多的,当日面对黑甲骑兵冲锋,若是王清霁没有堕去紫厌红莲,只需全力一剑过去,那耀武扬威的将领定然会死在剑下,无有第二个可能。   有了这么强悍的手段,又有谁可以真正的弃之不用呢?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就像是龙舟观那次事情一样,她最初抱着尽量不动用紫厌红莲的心思,可最后魔主降临点出一指,若不是她身负紫厌红莲这道无与伦比的剑意,又哪来的底气敢于主动出手呢?   说到底,她确实是太过于依赖紫厌红莲的强横了。   然而尽管王清霁明白了王景曜话里头的意思,却还是困在了原地不得寸进,而叶笙箫说在天道碎片里头死去会虚弱上很久,确实是没有骗人的一句话。   念至此处,她不禁生出了自嘲的感觉,若是当日她仍由叶笙箫自个儿替她死上一次,又何须落到今日这般境地当中,这任性的代价着实不轻,虽然她没有过后悔就是了。   一声叹息之后,王清霁微垂螓首,看向那映着明媚春色风光的湖面,还有那湖面上她自己的模样。   灰色的粗麻布衣,简单束起的头发,眉宇略有憔悴却仍旧清丽无双的面容,若是将这座无名湖和湖畔的木屋比喻为陋室,那她便是陋室里头的仙人。   只可惜,哪怕是仙人落到了凡间,也无法避免产生难以解决的烦恼。   “我可以做到吗?”   王清霁叹息着问道:“我一直觉得自己真的是很厉害,而且也有很多人说我很厉害,可这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了,我却依旧困在了这里,不知道该怎么做。”   戒灵平静道:“这本就不是容易的一件事情,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越不过这一道门槛,你如今满打满算也才十九岁,产生些困惑不是正常的吗?”   “所以……我该怎么做?”王清霁的声音仍旧困惑着:“这些日子以来,我为了静思省身都没有与你说过话,强求心中宁静,却还是求不来,现在回想却是太过于刻意了吧。”   戒灵轻笑道:“其实这也不怪你,毕竟你武道修行至今几乎是一片坦途,忽然间陷入了困境,又一直被外物干扰着,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没有什么奇怪的。”   “既然你祖父让你静心去燥,那你便先习惯了这种生活吧,如今你还年轻着风华正茂,何必着急一时呢?”   ……   夏日,艳阳高照。   王景曜十分难得的收拾了一下自己的邋遢模样,走出了那座似是与世隔绝的山谷,来到了一处风光独好的湖畔外,走向那立于湖心的居室。   青莲生于水,故谢青莲爱水,所以易水居便立于湖心之上。   恰逢六月时光,湖里头开满了谢青莲亲手落下的青莲,艳阳之下青白分明,甚是秀丽。   “你来干什么?”   王景曜没欣赏上多久,谢青莲便眉目带冷的出现在他的眼中,身上穿着的是白青色的简约长裙,衬出了她不减衰减的美好身段。   谢青莲的容貌无需多说,在许久之前作为天之骄女的她也曾是神秀集上的一人,与之后堕入魔道登临天人,在世间掀起血雨腥风,最后死在了上代剑圣剑下的莫雨仇并列,人间绝色是没有任何夸张的形容词。   如此女子,即便嫁做人妻也不减丝毫风华,所以王景曜实际上挺满意自己的这一位妻子,尽管两人闹了许多年的不和,这种喜爱仍旧没有丝毫的更改。   王景曜思忖了片刻,决定说些讨喜的情话:“我们第一次相见,便是在六月的西子湖,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时候的你,如今也到了六月,所以我想来看看你。”   “对我来说,人间的六月天就是你。”   谢青莲别过头去,冷声道:“话倒是挺好听的,那你就一辈子沉迷在那时候的我吧。”   王景曜忍不住揉了揉额头,无奈道:“这又是哪里的话,难道我这些年又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谢青莲沉默片刻,终是转过身来对上了他,说道:“清霁怎样了?”   这显然是刻意扯开话题,不欲深谈。   王景曜对上那双平静着的眸子,诚恳问道:“谁说她是王家千年以来天赋最好的那个人?”   “我说的,怎么了?”   谢青莲还以冷笑,反问道:“莫不是你觉得清霁她对不起这句话,有辱门风要将她逐出家门?”   王景曜摇头说道:“不,我当然不是这么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说的太对了,她的天赋确实要比我强上不少,只要安安心心最差五十年后也能登临天人之境。”   谢青莲蹙眉道:“既然如此,你的意思就是她不肯安安心心的静下来,可清霁她性子一向受得了安静,不该如此。”   “你想偏了,我说的不是她的性子。”王景曜的语气颇为感叹,说道:“事情究竟怎样我是不清楚,可她所拥有的东西实在太多了,那些东西都不输她自己选定的道路,而且她还却本末倒置了好一段时间,如今要走回正途,自然就得多付出一些努力,甚至是代价。”   他再补充道:   “如今这个伤受的恰到好处,在最为虚弱的时候,才能看清楚自己过去所做错的事情,我料想她的人生应该是一路顺风顺水,没有遭受过什么挫折,这也算得上一次不错的机会了。”   谢青莲默然不语,之所以本末倒置,原因她大概是清楚的。   ……   山中无历月,寒尽不知年。   王清霁最近喜欢上了钓鱼,尽管这座湖里头并没有鱼,可她就是迷上了坐在木椅上,垂着鱼竿便是一天。   自从那次以后,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戒灵说过话了,而在这些孤寂岁月里头,她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但是习惯,不代表喜欢。   而在刚才王清霁终于明白过来,王景曜很久很久之前那句‘无鱼’的真正含义,其实在天道碎片里头死去的伤痛,除了让时间愈合之外,根本就没有其他的方法,所以这座湖里头才不会有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儿。   或许,星霜劫去到巅峰之境的姜黎可以让这时间去的更快,但那算得上一种治疗的办法吗?只能算个一半吧。   又或许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以风月不存真诀将这股伤痛消失掉,这应该算是真正的治疗方法了吧?应该是的。   坦白说,这种感觉王清霁很是不喜欢,尽管她在这过去了不知多久的岁月里头,沉思了许多,好好的反省了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重新审视了过去十九年的人生,可谓是弥足珍贵的一段经历。   可她就是不喜欢,所以她决定离开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没有人阻止王清霁,她扔下了手里那用了很久的鱼竿让其荡漾在湖水之中,然后光明正大的回到了自己那院子里头,褪去了那粗布麻衣,然后在侍女的侍奉下,将过往的尘埃尽数洗去。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答大小姐,今天是八月十六。”   “那就去看潮吧。”   王家的马车驶出了南琅琊,朝着临安走去,在大潮来临之前到了最好的观潮地方,而后王清霁去看了一眼当初与离王手下精锐血战的地方,生出了一番感叹。   或许是那段很长的时间过去的差不多了,王清霁那因死去而带来的疼痛感在不知不觉间已然少了许多,让她轻松了很多。   王清霁没有站在那观望一线潮的地方,反倒是走向了直面巨浪的堤坝处,就像她当日见到的宋春归那样,站在巨潮迎面而来拍打而下的地方。   这是很危险的事情,毕竟大潮最为高猛之时足有二十丈之高,而今年的大潮似乎就是那么的夸张,足以带走寻常武夫的性命。   不知何时,王景曜出现在她的身旁,说道:“这大潮百年难得一见,你倒是好运气。”   王清霁默然不语,只是一动不动的看着那铺天盖地的大潮自远方轰隆而来,宛如天灾好似末日,让人心生恐惧。   她忽然说道:“既然我能让世间风月随我意生灭,那么我为什么不能让那烦了我很久的痛苦也死去呢?”   王景曜回答道:“确实可以做到,可即便是现在,那对于你来说也太过于勉强了,而且已经过去了两年多,你只要再修养上半载,一切就都好了。”   王清霁淡然道:“如果我非要勉强呢?”   话音落下,三千青丝刹那白,她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容,笑的很是开怀,那缠绕了她许久的伤痛,终于彻底的离去了。   王景曜长叹一声:“风月不存,何至于如此霸道。”   他完全没有想到王清霁会踏出这样的一步,心中不胜唏嘘与感概。   大潮袭来狠狠拍下,王清霁自衣袖之中伸出了剑指,其上有氤氲青紫气而后凝成长剑,一如当日宋春归递剑一幕。   九百天的苦困寂寞,两度春秋的年华,无数个日夜的苦思,一切又一切的抑郁不解,终于化作为圆满的一剑,带着满心欢喜递出。   据后人记载,永和十七年八月十八日,王家长女观潮入先天,一剑逆转巨浪,再现百年之前宋春归剑下大观。   大潮逆去之时,声势如雷轰鸣,唯有王景曜听得了那位已经是满头雪白的王清霁一声感叹:“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作者留言:   PS:本卷完结了,下一章就是新卷。   另外,这最后的几章写的我真的是很痛苦,而这一章大概是我开书以来写的最为痛苦的一章了,为了最后那段,前面改来改去还是不满意,恼火的不行啊啊啊啊啊!    第一卷#⑤ 水穷云起    第一卷#第一章 三不求   又是一年冬,永和这个代表天家求天下安宁的年号,却一直见不着稍微的平静,在这数年里头有着很多的事情发生,就算是惊才绝艳如王清霁也无法在这个年份里头独占鳌头,即便她那一剑逆潮入先天的壮举,已经称得上是前无古人了,可她仍旧还年轻着。   既然是年轻人,那么高高在上的达官显贵和宗门强者们便不会真正的放在心上,在茶余饭后间道上两句,已是足够的重视了,毕竟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   自前代剑圣陨落于挽剑阁,苟活世间五十年的巳合真人赴死,明光斩恨登临天人之后,这个世界就好像重新焕发了活力,一切事物都变得新鲜起来,不再是一潭动也不动的死水。   在王清霁忘却世事的这些日子里头,这一座天下确实发生了不少或是有趣或是残忍的事情,譬如说那华神捕离开江城入帝都请罪,天家迫于多方压力不得不让其辞去神捕一职归老,而后在其归路之上,帝魔宗四君之一长风君悍然出手将华剑飞毙命当场,而后堂皇而去,将赵家的脸打的啪啪响。   一位先天真境的陨落,只不过是事情的开端罢了,如此一巴掌落在了赵家脸上,即便当朝天子立了永和为年号,也断然是无法继续平和下去,再将另一边的脸送上去挨打的。   在各大宗门世家的默许甚至配合之下,朝廷与帝魔宗直接引爆了一直以来积累着的矛盾,将近二十来位先天真境打出了真火,将江城以南一带化作荒芜之地,而在帝魔宗因人数差距将要落败之时,魔主以血祭之法于南荒深处帝魔宫出手,一击之下江城几近夷为平地,此战帝魔宗四君陨落一位重伤两位,可谓伤筋动骨元气大伤。   也正是以一位顶尖的先天真境的陨落,魔主才得以从那千年王八壳里动手,回敬了朝廷一份颇大的礼物,让帝都诸公魂慑色沮,生怕他对着帝都也来上这么一击。   然而血祭之法终究太过于不人道,那麓山书院院长宫子濯周游天下闻得此事,一怒之下孤身入南荒,随后有浩然正气直冲霄汉,照彻南荒七日七夜,一战之后宫子濯重伤退走,而帝魔宗山门倾塌过半,魔主伤势不明。   至此天下才算是平静了一段时间,而这场大战过后最为瞩目的事情,那大概就是人道阁与六扇门借这几年以来不断有天人出手,列出了一份囊括天下前十的天人榜了。   如今这份榜单便安安静静的落在了王景曜的手里头,而他身旁不远处便坐着满头白发的王清霁,两人正坐在一叶孤舟之上,于漫天风雪之中大江垂钓。   任性是要付出代价的,王清霁那一剑逆潮入先天,纵然是古人不及之风流,然而大风光背后却不是那么的光鲜。   二十丈有多高?   若是换成上一世的单位,那便是六十多米高,一剑逆去此等壮绝天地的奇观,即便王清霁身负风月不存真诀又处于福灵心至玄之又玄的状态之中也免不得负上了重伤,要不是王景曜这位天人在旁,恐怕她只能落得一个力尽而亡的结局,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   可是那一剑王清霁没有丝毫的后悔,若是她没有递出那一剑,又怎能一身圆满踏出至为关键的一步,成就先天呢?   王景曜并不反对她的决定,若是在那种时候还要犹犹豫豫,不能从心意做出抉择,反倒是真正的落了下层,让他看低几分。   说到底,那一剑逆潮带来的伤势并不严重,调养至今王清霁早已无碍,真正让王景曜心疼的是她以风月不存真诀强行抹去天道碎片中死亡带来的伤势,落得一个雪满头的结局,少年白头如何不可悲。   在观潮之后,王景曜便辞去了归家的心,与王清霁一路走走停停,看上去就像是最为普通的父女一般,流浪于江湖之中,静看世事变化。   他放下了手中的榜单,看向戴着斗笠垂钓的王清霁说道:“两人一舟,却是说不上独钓寒江雪了,甚是寂寞。”   王清霁也没有抬头,说道:“祖父你很喜欢这首五言?”   今日两人之所以出现在这人烟寂灭的大江之上,便是王景曜起了心思,才会冒着硕大的风雪来到这种地方垂钓,感受一番诗中的景象。   不过,王清霁确实也是喜欢上了垂钓这么一回事,对于她来说在山谷里头那两年多的时间,钓鱼便是其中一个收获。   王景曜却是转了个话题,说道:“算算时间,明天过后你的伤势也算是真正的痊愈了,而你的祖父我也有些念家,却是到了你我分开的时候了。”   他本就是因为帮助王清霁疗伤,才熄灭的归家心思,如今王清霁痊愈在即,他也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王清霁点头道:“祖父恩情清霁谨记在心。”   一位高高在上的天人放下手里头的事情,亲自陪着她浪荡四方,为了她的伤势尽心竭力,这是何等的看重与恩情,尽管王清霁配得上这种待遇,可恩情终究是恩情。   王景曜洒然笑道:“不要说什么恩情,若非你脾性对我胃口,即便青莲再请三次,我也不会出手。”   王清霁搁下了鱼竿,拿起放在一旁的酒壶抿了一口,仍由火辣烧彻喉咙肚子,脸颊微微泛红,打趣道:“那祖母向你说第四次呢?”   关于两人的事情,王清霁在这些时日里也从王景曜偶尔的牢骚中得知了一二,此刻分别在即,她便随口打趣了一句。   王景曜微微一怔,望向眉目清淡的王清霁,认真说道:“事不过三,若是她真的说了第四次,那我只能答应了。”   王清霁别过头去,让白发遮去侧颜,默然不语。   风雪渐渐大了起来,这条像是静了不动的江河也多上了些浮冰,再是被积雪压垮沉落江中,周而复始。   王景曜看着这一幕,心里头多了些难以道明的心绪,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洒然笑道:“既然离别在即了,那便说些有趣的事情吧,人道阁和六扇门那份宣扬了好久的天人榜,终于是今日公布了出来,恰巧是落在了小寒时节。”   王清霁平静说道:“祖父应不是倒数了吧?”   “瞧你这话说的,就算是倒数,我也心满意足不觉丢人了。”   王景曜抖落了满身的积雪,也不在意王清霁的玩味,平静说道:“坦白而言,这一份天人榜排的也就那个样子吧,还是考虑到了许多方面的事情,不过也能算得上公正了。”   “那位弹指便是雷池的掌教真人道无迹,依仗着前不久的战绩,当仁不让拿到了榜首的位置,接下来便是一生至此只败给了宋春归一人的姜黎,依我看来姜黎是绝不比道无迹差上分毫,甚至要更强上一些,奈何这个名次有着六扇门参与在内,便给了个第二来恶心姜天主了,至于接下来的探花则是落在了白河愁身上,说来你和白玄一这一门婚事没能结成,还是有不少人遗憾的呢。”   “然后接下来的第四,则是人道阁的诚意所在,真正隐于世外的神仙人物秋山颜,换句直白的话说,也就是个躲在幕后算计来算计去的老不死,这被扒出来肯定是与排榜的那两家其中之一生出了不小的矛盾,不然也不会这样得罪人。随后第五则是那六扇门的掌舵人裴宗,理所应当的名次,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   “第六则是后来居上的挽剑池明光陆真,而他也是这榜里头最年轻的一位了,只能说九景剑确实厉害的要紧,硬生生压过了我一头,这朱雀离火真诀还是输了些呀,若是找到那失传已久的焚世灭焰真解,说不定我还能再走上几步。”   王清霁怔了怔,不着痕迹的瞥了眼右手上,那雕刻着精美花纹的戒指。   “第八则是谢家那位老顽固,以后你见了他记得礼貌些,他人可不像我这么随和,古板的要紧,至于第九第十就是那狠狠打了一场的魔主和宫子濯,本来他们两个应该是占着五六的,落到了九十免去了我吊车尾,也算是可喜可贺了。”   这列出来的十人,定然不是如今世上所有的天人,然而榜单本意就不是列出所有在世的天人之尊,真敢那样做怕排榜的人恐怕要坐立不安,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找上门打杀了。   王清霁听完了这番话,过了好会儿才说道:“看样子,世道却是要乱了啊。”   山雨欲来风满楼,接下来只会发生更多的事情,甚至于再次回到那烽火逐鹿的年代里头,如今只不过是一个开端罢了。   王清霁没有忘记宋春归当日所言,姜黎只要成功完成那未竟的事业,那么乱世则必然到来,尽管她没有搞明白这其中的联系是什么,可宋春归总不至于用这种事情来开玩笑,十有八九成真。   王景曜感叹道:“古来今往皆然如此,世间又怎么可能真正的安静下来,不过是痴人梦话罢了。”   就在说话间,那呼啸的飞雪不知何时静了下来,还了世间一个沉默。   王清霁看着那垂落胸前,与雪同色的发丝,默然不语。   如果乱世要来,那么她不求天下太平,不求名留青史,不求登临绝顶。   三不求,只为一求。   求那心上人与事,不受风雨打。   作者留言:   PS:悬赏欠下的一万八千字,到现在已经还清了。   至于番外的事,我就是突然有了兴致说说而已,真要写出来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毕竟现在这每天六千打底的更新量,我也是累的呀。    第一卷#第二章 沿江事   既然自称是世外人,那自然不会在尘世逗留太久。   王景曜离开的时候就宛如一阵冬天的凛风,在那阵短暂的寒冷过后,就只剩下了王清霁一人一孤舟独自江中,或许喜爱那句‘独钓寒江雪’的他,会在山崖之上将这一幕留下在记忆里头。   谁又能确定呢?   王清霁只是不时抿上一口酒,仍由再次飘舞的江雪落在身上染做一身霜,不时间看上一两眼那垂入江中不见丝毫动静的鱼线,没有丝毫在意。   明心净念入先天之后,她便真正的去了许多以往不觉的浮躁,心态来的更为平和清淡,而且如此清幽的环境,用来静思却是再好不过了。   如今距离王清霁归家那天,已然过去了差不多三年的时间,有些离别了的情绪便不知不觉在她心里发酵着,想要看看那被自己耽误了的人,如今过的是否还好。   她在这个世上能称得上是朋友的人着实不多,即便满打满算也不到五指之数,关系模糊不定的于素铭算一个,那品性端正的王泽言也能算一个,再接着成了忘年之交的王景曜大抵也能算上一个,细数之下也只有这三人了。   至于,那在天道碎片里头与她相拥而亡的叶笙箫,与朋友两字差的不是一般的远,可要说王清霁能完全不在意她,却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管两人的关系日后到底如何,叶笙箫终究是在她的心里留下了不轻的笔墨,在那静思己身的时光里头,王清霁早已经承认了这个事情。   思及此处,她便将落到了胸前的发丝挽至身后,而后松开了孤舟的掌控,让其随着江水再次流动起来往下游而去。   离恨天阙坐落在南海之中,既然她想要去见于素铭,那么顺流而下终究是不会差太多的,更何况下游还有着一座历史悠久的名城,名唤海陵。   海陵城她还未去过,也不知里头有着是否有着什么高人,毕竟这天底下藏着的人着实太多了,说不定路边一个乘凉的老头儿,也有着一身不弱的武道修为。   顺流而下,过了一处怪石嶙峋的激流江水拐角之后,一片雪白的江州便出现在王清霁的眼中,与之还有的是搁浅了的一艘商船,刀剑哭喊声不断。   虽说世道将乱,可这种光明正大的抢掠仍旧不常见,毕竟现在还没有到那种明哲保身,各家自扫门前雪的程度,基础的治安还是有的,这应该是寻常的江湖仇杀。   若是王泽言在此说不定要过问一番,可王清霁自是没有兴趣理会这等事情,然而正当这一叶扁舟要流过沙洲之时,一只羽箭却是不合时宜的射向了江中的她。   王清霁眉头微蹙,那握着酒囊的右手食指轻叩一下,一滴酒珠子自壶口飞出迎向那根来势汹汹的羽箭,将其啪的一声化作粉末洒落江中。   她先前没有在意那边的事情,此刻自然也就不知道这一支箭矢到底是那拼杀的两方其中哪一方的杰作,但可能的原因说白了只有两个,要不是那杀人的一方膨胀了,要不就是被赶杀的一方想要抓一根救命稻草。   王清霁停下了轻舟,看向那处凌乱的沙洲,细声问道:“有留意是谁吗?”   她刚才完全没有将注意力落在那边,自然也就不清楚这一箭出自于谁的手。   戒灵思虑了会,犹豫说道:“应是……最中间处那位长得不错的姑娘?”   王清霁顺着望去,发现沙洲中央确实有着一位穿着华丽长裙,手持长弓的女子,她沉默片刻蓦地轻笑道:“怎么又是个姑娘家,只要我遇着事情就差不多是这个模样,真是让人生厌。”   戒灵打趣道:“那你就是不管咯?”   王清霁淡然道:“不怕红颜是祸水,只怕这祸水淹到自己身上来。”她顿了顿,又说道:“萍水相蓬,她还给我来了一箭,我不回她一剑已经算是心平气和了。”   戒灵笑道:“这话倒是不错,我也蛮讨厌这种功于心计的人,不过这回倒是真要你出手帮个忙了。”   王清霁微微一怔,反问道:“帮你?”   “自然是帮我。”   戒灵解释道:“我总觉得那里头有些古怪的地方,你就帮我走上一趟呗,反正这对你来说也算不上事情了。”   王清霁不禁生出了一些好奇,问道:“反正也不着急,不如你先跟我说下是怎么一回事?”   戒灵呵呵笑道:“你不替我走上一趟,就坐在这里问,我怎么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真以为我无所不知呀?”   王清霁闻言一笑,随即放下了手里头的酒壶,瞥了眼安静躺在一侧的雨霖铃,最后还是没有拾起,只是脚尖一点,身形激射而去。   沙洲之中局势明显,那华衣女子处于相当的劣势当中,身旁时护卫们逐渐缩小的圈子,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落下在雪地上,将其凌乱成一副完全看不懂的抽象画,既然占据了极大的优势,那进攻的一方当然安排了人来放风,自一叶轻舟之上飘然而至的王清霁当然也入了他们的眼中,让他们不禁皱起了眉头。   那眼尖的头领看着那即便王清霁离去了,也仍自停在江中的轻舟,心里略微讶异,念头一转连忙对着已然到了沙洲之上的她解释道:“这位前辈,刚刚那一箭并非出自我们手中,而是那持弓女子的诡计,还请前辈明察。”   在那些人眼里,不曾脱去的斗笠遮去了王清霁大部分面容,旁人只能看到那白了的发丝安静的落在了青色衣裳的后方,还有只是边角也足以让人惊艳不已的容颜,而惊叹之后便是从心底升起的警惕感。   此等风姿,哪里是一般人能有的,再小心也不为过。   王清霁淡然道:“我在找些东西。”   不等话音落下之后的反应,她便伸出手握住了一片飘落的雪花轻轻揉碎,而后一股寒意从中蔓延四方,让沙洲之中的一切停了下来。   她再说道:“等我离开了,你们再打,有意见吗?”   鸦雀无声,无人反对。   先天不是烂大街的东西,在刚落下沙洲之时,王清霁就已经确定过这里并没有隐藏着的高手,最强的也就是刚对她说话的首领,一位年纪颇大的后天九境,算不得什么。   在得到了默许之后,王清霁缓步行至那事件的中心处,也就是华衣女子身前,平静打量着她,心里平静道:“古怪的地方在哪里?”   戒灵似乎也在打量着,没有立刻回答,许久之后才说道:“好像……不是在她的身上,这种感觉太模糊了,像是有些什么隔绝了我的感知。”   “到了这种时候,你就特别没用。”王清霁想起了面具的事情,微嘲道:“我没兴趣救人,更没有心思杀人,所以请你快上一点。”   戒灵恼火道:“这种事情哪里能怪我了,你一个活蹦乱跳的人都没搞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结果被坑了就来埋怨我吗?”   王清霁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劝慰道:“你用处大着呢,我怎舍得怪你,开个玩笑罢了。”   不等戒灵琢磨出来到底古怪在哪里,一把完全陌生的声音带着极大的犹豫与希冀,传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你是清韵的那位姐姐吗?”那华衣身旁站着一位面色坚毅的女汉子,此刻正以踌躇的目光看着青衣白发的王清霁,补充道:“我曾经随清韵她去过一趟南琅琊,就在那个桃花园子里头与你见过一面,大概就是三年之前的这个时间,还记得吗?”   这话一说完,现场的气氛即刻凝固了起来,两方皆是抱着期待的眼神,只不过所期待的事情南辕北辙罢了。   王清霁不着痕迹的瞥了坚毅女子一眼,确定她和她身旁那位卖相还行的男子确实是王清韵招待过的朋友,但却默不作声,没有给出任何的回答。   倒不是她不给清韵一个面子,而是一旦她点头承认了这事情,毫无疑问就遂了那华衣女子的意图,让这些围攻的人生出了忌惮之心。   念头回转之间,戒灵终于告诉了王清霁那奇怪的地方到底是什么,让她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秀气的眉头,将目光落在了那华衣女子身上。   王清霁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走到了那华衣女子的身边,伸手直接取过了一个由侍女背着的行囊,凝视了片刻之后解开了结子,从里头取出了一个十分珍羞的锦盒,从尺寸来判断大抵是装不下什么东西的。   “放下它!”   华衣女子强忍着彻骨严寒,颤声道:“这是我爷爷留下来的遗物,你凭什么带走?”   刚转过身准备离去的王清霁停下了脚步,轻声道:“凭什么……这大抵要怪你自己了。”   如此愚蠢的问题,简直让人发指。   华衣女子仍不放弃,寒声道:“那东西只不过是件玩物,我的爷爷是华剑飞,只要你开口我有其他的东西可以给你。”   她的语气相当自信,自信没有人不认识她的爷爷,就像前世里头那句著名的话一样,尽管她的爷爷已经死了很久,没法成为她的后台了。   那些劫掠的人听了这话,不禁笑了出来,还有着不少的嘀咕了声智障无药可救,原本他们还担心着这身着青衣风姿绰约的前辈会不会管闲事,可这位被庇护了许久的华怜容却是真的没有脑子,说的话一句比一句过分,直把人当成傻子来对待。   “我曾与华神捕有过一面之缘,聊过几句粗浅的话。”   王清霁的话瞬间让现场快活的气氛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变得紧张了起来,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下文,直至那青白色的身影行至江水处时,才有清丽话语声微微响起。   “我倒是挺感谢你的,要不是你提起他的名字我都快要忘了这人了。”   “不过,他的失职所带来的后果……倒是让我记忆尤深。”   作者留言:   PS:今天有点儿忙,下一章还有但是会很晚了。   另外到现在为之也就欠了四章,真的是完全没有压力,我还是咸鱼上几天再说吧。    第一卷#第三章 三个半春秋   轻舟已去,余音袅袅。   是否有人一身不染尘埃?   在沙洲之上的众人心里,这位飘然而来轻然而去的神秘女子,大抵身上就没有沾着那满是事故的尘埃吧。   那一切都与已经离开的王清霁无关了,她只是走入了小船的篷内,依在了一张软垫上,打量着那个精致小巧的锦盒。   外头又刮起了风雪,颇大,而她不愿意自己一身雪白。   “在你那无聊的日子里,我也无聊了很久,所以便开始思考一些事情。”戒灵的声音十分平淡,见不着什么情绪,“我相信你也很好奇的吧,好奇我的来历,还有一切的不寻常……说来我与你才是最亲密的那个。”   王清霁抿了抿嘴,说道:“是要我配合你绕圈子吗?”   片刻沉默。   戒灵听着这冷冷淡淡的话,不禁恼火道:“怎么的,只需你捣鼓些听不懂的话,就不能让我也来上一次吗?”   “那没意思。”   王清霁顿了顿,解释道:‘我指的是你的话……实在没有什么高明到难以理解的地方,而且如你所说,我与你的关系,还需要捣鼓这些话吗?’   戒灵片刻沉默,而后认真道:“你说的似乎不错,说话还是来的直接一点要好,那么请你以后以身作则,好不好?”   这显然是反讽。   王清霁也不蹙眉,只是望了眼天外平静道:“天要黑了。”   风雪夜归人,想必她去到海陵的时候,是要踏破那夜里的寂静了。   然而隔岸无旧情,断然是不会有钟声响起欢迎她的到来了,想来却是有三分落寞。   戒灵叹息道:“你瞧你,又说这些显然到不需要言语的话,然后暗自生出些不知有什么意义的情绪,再往心湖扔下一块石头,真的是强自多情惹来愁。”   王清霁蓦地一笑,饮了一口酒,说道:“临近相见,情绪总是会多出一些来的,毕竟这个世上能让我在意的人已经很少了,而素铭差不多是最重要的一个。”   她放下了酒壶,叹息道:“你我都知道,姜黎不会再留在人世间多久,我很担心她能不能撑住这即将到来的压力,当初苍山之时素铭她在我最为落寞难受的时候拉了我一把,如今我又怎么能不担心她呢?”   天色将晚阵阵压抑,就连外头的风雪都像是更大了一些,轻舟除去船篷里头尽是一片雪白色,一如她的发丝。   戒灵似乎也被这气氛所感染,语气稍微低落了不少,提议道:“我们还是回到最初的话题去吧。”说完,它也不等回话,便自个儿说道:“那时候我思索了很久,然后终于得出了答案,我应该是与那劳什子白玉京有关的。”   “那和你让我抢这个有什么关系?”王清霁指尖闪过青紫气将锦盒的锁子落下,引起一声轻响,随后打开了木盒,说道:“莫非你是残缺不全,要让我给你寻丢了的部位,一阵好忙活吗?”   锦盒里头是一颗夜明珠,通体翠绿,正散发着淡淡绿光。   戒灵呸了一声,说道:“你才残缺不全,我正常的很,只是我不清楚我到底问题在哪里,而这个东西给了我很奇怪的感觉,硬要说的话这颗珠子就像是一把钥匙。”   闻言,王清霁忽然想起了自己父母的死亡,遗书里头正是写着他们丧命于一处十分危险的禁地,难不成这一颗夜明珠是那里的钥匙?   不至于这么凑巧吧?   王清霁轻叹道:“总觉得你又是给我找了个麻烦,就不能让我闲下一段时间吗?”   戒灵微嘲道:“你不喜欢的话,那就把它给扔了呗,投珠江中说不定以后还能成一段典故呢。”   “你说的有道理。”王清霁点了下头,然后将那颗夜明珠放回盒子里头,随意摆在了身旁一侧,问道:“那你和白玉京又有什么关系,知道的更清楚吗?”   戒灵无奈道:“我要是知道,那还会藏着捏着和你打哑谜玩吗?”他顿了顿,解释道:“我之前就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进入那天道碎片之后,这种感觉就来的更强烈了,所以才一直怂恿你和叶笙箫多上些关系,指望日后从她那里得到答案的,毕竟你和明光那边差不多闹翻了,别人秋水恐怕是伤心欲绝了呢。”   忽然间听到了这个消失了很久的名字,王清霁心里不由泛起了一丝感叹,再问道:“那一道秘法,真的无解吗?”   “如果是以前,我能很确定没有,可现在的我是不敢确定了,毕竟紫厌红莲的事情上我才被宋春归打了脸,说不定这么多年下来,挽剑池早有解决的办法了。”戒灵惋惜道:“秋水那个性子,我倒觉得挺好的。”   王清霁没有接话,只是将目光落在了船篷外头的极远处,深深夜色里头有着微弱的光火,轻舟已过万重山。   ……   苍山似乎永远都是这般模样,无时无刻都在飘舞着鹅毛大雪,也永远有不畏严寒的人在冰天雪地里头挥出一剑又一剑,灯火通明的大殿里头也都坐着一位手持利剑的剑客,这就是苍山的不变。   至于那通往挽剑阁的狭窄山道在三年里头已经重新积上了雪,手握明光的陆真依旧枯坐在那挽剑阁里头无有动静,而在挽剑阁后头有着一座天下闻名的池。   与其说是一座池,实际上却更像是一座湖泊,毕竟它实在很大。而那碧蓝的湖水就像是一面镜子倒影着洁净无云的天空,若是用这里的池水来洗剑的话,那应该是再好不过了。   而在挽剑池的更后头,越过了那白雪皑皑的雪山,穿过那满是霜雪的松林,便有一座很是孤独的山峰,之所以说这座山峰孤独,是因为它实在太特别了。   黑色的泥土,光秃秃的石块,直冲霄汉的剑气,在那接近顶峰的地方还有着一个看不太清的黑影,毕竟这座孤独的山峰实在太高了,看不清是很正常的事情。   若是将那个看不清的黑影当做是人的话,那么能攀登到峰顶想必是很艰辛以及困难的一件事情,毕竟这里可不单单是能杀人的剑气,还有那无数道死而不去的强横剑意摧毁着登山人的意志,攀登这座山峰的行为,说来与寻死大抵是没有区别的。   所以这种行为,即使是在盛产疯子与偏执狂的挽剑池,也被赋予了一种很直白的称呼,入死关。   在挽剑池已经不知道多久的历史里头,那座象征了剑之墓地的山峰,就没有多少人能够登上顶峰一览众山小,要知道在那峰顶即便是挽剑阁也会被收入眼中。   世间之高峰,大抵只有那道无迹枯坐三十年的玄都,可以与之媲美了。   时光飞逝,从踏入这座被王清霁拒绝前往的山峰,秋水的人生已经去了三个半的春秋,同时也经历了常人一生无法经历的痛苦。   剑气划破了她的衣裳,在她身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痕,让她那身粗布麻衣早已经是褴褛为布条,衣不蔽体了。   还有那至为恐怖的剑意,不知道摧残了她多少次的意志,那登山前支离破碎的剑心,此刻已经碎到连看都不可能看到的地步了,更别论那曾经寄生于她剑心里头的黑色污秽,早就烟消云散,粉碎的一干二净了。   秋水的心已然空荡,只剩下脑海里头那一丝不肯离去的执念。   她已经没有多远的路了,那峰顶已经近在眼前,而她只要在走上大概几十步,就可以看到那很多人幻想了一辈子的风光,要知道即便是陆真也没有来到过那里,又或者说当今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到过那里的风光。   然而,在即将登上峰顶之前秋水却停下了自己的脚步,陷入了最后的沉思当中。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秋水以晦涩的口吻说出了曾经的话,喃喃自语道:“一丝执念,三个半春秋,都在眼前了。”   她艰难的泛起了笑容,似是在为自己的倔强而笑,又似是念及远方的身影而笑,更似是为自己的可笑而笑。   明明已经知道了一切都是假的,而那人是不会接受虚假的性子,她与她之间就像是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有缘无分。   怪得谁吗?大抵是怪不得谁的。   若是没有被种下那一道秘法,她应该是不会和那人产生如此之多的交集,更不会多上些可笑的依赖感。   可不管是否一切情感来源于那一道秘法,她的一切心绪感情,自这三个半春秋内心拷问,都是那么的真实不虚。   真情假意,谁又说的清呢?   为什么练了这狗屁九景剑,就非得斩去自身感情,断情绝性呢?   哪有这样的道理,若是把这样的剑练成,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样的意思?   即便天人也不是长生于世,为什么好端端的练个剑,非要以感情来作为养料呢?   路是人走出来的,她也可以走出自己的路,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是人世间最为简单的道理。   那忽然间溢满的不忿,也在忽然间消弭一空,落了个干干净净。   秋水不再执迷不悟,重新迈出了自己的步伐,走向那山峰的顶端。   向死而生,满座山峰以寂静相送,那鹅毛般的大雪真正落在了这座剑墓的身上,添上了千百年以来的第一道白色。   秋水就这样轻轻松松的走到了山峰顶端,转过身俯瞰那很多人艳羡不来的风光。   “只是这样子吗……”   她的声音颇为失望,于是整座山峰也就沉寂了起来,这让她不是很习惯,随后她拿起了自己的佩剑,随意的挥出了一剑,像是在抚慰着它。   是日,挽剑池上万剑雀跃而鸣,秋水执剑向死而生以无数剑气与万道剑意重铸剑心,三个半春秋破死关入先天。   作者留言:   PS:虽然秋水确实神隐了许久,但是我没有忘了她的,认真脸!   (其实是因为有一个秋水天天在我面前跳,我想忘也忘不了啊~    第一卷#第四章 霸道   随着彻底的夜色与不见温柔的风雪,王清霁踏破了那萧索的寂静,沿着满是寒意的青石阶来到了海陵城之中。   她手里持着一把浅色的油纸伞遮去大雪,若是在前行之余稍微倾侧一下油纸伞,再是抬头上望的话,那么她也能看到海陵城城南那处那座说不上高的山峰,在那山峰的最顶端有着一口大钟很是出名,已经算是这里的象征了。   据说当那口大钟被撞向时,整个海陵城都能够听到那惊醒世人的钟声,只可惜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逸闻了,所以之前王清霁才会感叹,她的到来并不会有钟声相迎。   大抵是这异常的天气太过于可怕,习惯了温柔的南人都藏在了家里头以炉火取暖,如今海陵的街道上颇为冷清,唯有那仍旧明亮着的灯火为来者引路。   入城时的盘查相当简单,王清霁并没有因为自身的特殊而遭遇到什么刁难,眼色过人的守卫全程毕恭毕敬,与将军巡查之时无二样。   王清霁对此并无猜测,只是不见情绪的问了王家于海陵城的驻地在哪,然后便背负着众多的目光离去,来到了一处钱庄门前,钱庄有名叫琅琊。   即便是在这种风雪夜,钱庄依旧敞开着大门,门的两侧都站着一位穿的厚实的汉子,而里头则有好些人,端茶递点心的婢女来往不绝。   她只是稍微打量了眼,便合上了伞走进钱庄里头,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一个富态的胖子脸上,平静问道:“你是这里的负责人?”   这话说的稍微有点没礼貌,可她懒得多花心思便这样问了,反正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那富态的胖子正在送一位客人离开,心神全然放在了私语之间,蓦地听到了这把声音便回头看去,愣了好一会,踌躇道:“请问是……”   胖子应该是认出来了问话的白发女子到底是谁,可他却犹豫着要不要将这个名字说出来,只能朝着王清霁使了个眼色,示意稍等。   然而那同行的人先是蹙起了眉头,而后看到那白发女子绝色容颜后眼睛一亮,开口道:“王叔叔正是这里的话事人管事,有什么事情不妨直问,在下邓文轩愿意做个中间人。”   胖子脸色霎时间难看了不少,直接放下了手头的事情,极为恭敬的弯腰道:“大小姐亲至,王波波有失远迎,还请赎罪。”   “起来吧。”   王清霁无视了满场的寂静,淡然道:“换个地方说话。”   那邓文轩先是一怔,而后又兴致勃勃的要跟上胖子的脚步,却被递了个警告的眼神,才止住了自己的脚步。   两人上了三楼,待姿色不平的侍女倒上了一壶茶后,才开始了谈话。   “还请大小姐体谅,最近海陵有些不太平静的地方,刚那邓文轩在与我商讨近来的事情该怎么应对,一时之间脱不出身来。”   胖子第一时间就开始解释原因,其中也没有添盐加醋,态度十分诚恳。   王清霁脸色如常不变,道了一声嗯,而后吩咐道:“替我通传一声离恨天,让他们替我传……不,替我转交一封信吧。”   胖子连忙道好,再是问道:“请问大小姐,您会留在海陵多久?”   刚满上不久的一杯热茶,在严冬里头那冉冉升起的雾气格外浓厚,王清霁便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思虑片刻后说道:“说不准,或许很快,又或许要等上不短的一段时间。”   没有任何虚假的答复,同时也是很恼人的一种答复,毕竟世界上最折磨人的就是不确定的事情,一如那只猫一般。   胖子没有强迫王清霁的能力,犹豫了许久,终究是没有冒昧的开口,只是点头道了声好,而后立即唤来仆人驶来马车,为王清霁安排落脚的地方。   在夜色最为浓郁的时候,王清霁安然坐在了卧室窗边的铜镜之前,胖子的安排很是迅速周全,这里的一切与她在南琅琊的院子也差不上多少。   此刻,距离她沐浴过后没有多久,那不见枯朽的白发倾斜在她的左肩胸前,而她正拿着一柄木梳整理着已经长了的发丝,身上只穿着一件看起来就生出寒意的素色单衣,不见丝毫柔弱可亲。   王清霁当然知道胖子想要说些什么,无非就是想请她出手相助,解决那个她根本不清楚来龙去脉的问题罢了,然而在准备开口的时候考虑到她闻名在外的性格,便暂时搁置作罢,恐怕过几天事情就会找上门来了。   既然人生在世,便免不去这般俗事,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只要那胖子不耽误她的事情,一切都有商量的余地。   然而那都是明天以后的事情了,她放下了木梳又关上了传来寒风的窗户,随后去到了那温暖的被褥里头,安安静静的合上了双眼睡姿端正,而戒灵一如既往的替她守着这个夜晚,让她得以安心。   忽地,王清霁自被窝里头伸出了青葱玉指,抚摸着自己的粉唇,这里似乎还存留着那人清甜的香气,许久之后她才收回了手指,真正入睡。   这一宿风雪就没有停下过片刻,完全不像是南方应有的气象,当王清霁睁开双眼醒来时,天色似乎破晓已久,那大光明破窗而至驱散了黑暗,她便掀开了被褥稍微整理了一些衣裳,而后推开了窗户吃了一阵寒风,而窗外的世界好一片雪白,一如她的发丝。   在侍女的服侍下,王清霁洗漱干净后换上了天青色的衣裙,而那名叫王波波的胖子早已经在大厅里头等待着,与之一同等待的还有着一位带着秋杀之意的中年男子,样貌说不上好看,却也能够过眼了。   胖子等到王清霁落座之后,开口介绍道:“这位是莫绝丰先生,离恨天驻海陵的主事人,修为高绝。”   在高绝两字的时候,王波波的语气刻意的重了些,意义深远。   “似乎是在找你麻烦的。”戒灵提醒道:“你昨天吩咐下去的事情可不是这个。”   王清霁不动声色,与莫绝丰互相打了个招呼,然后便僵在了原地,显然两人都没有寒暄的心思,气氛相当凝固。   胖子见状,只好难着脸色给王清霁递了个眼神,然后告辞离去。   “我不喜欢于素铭。”   莫绝丰直截了当的开口道:“并不是我瞧不起女子,而是她的性格本就有些柔软,在遇到了你之后便来的更为夸张,这实在不适合。”   离恨天在世人的眼中一直都是那么的纯粹,若是说挽剑池代表的是偏执与疯狂,那么离恨天历代天主便是高傲以及随心所欲,性格里头都是那么的强硬,而姜黎更是其中的典范。   这是一直以来习惯了的作风,而于素铭那抹不去的柔软性子,毫无疑问讨不到那些离恨天老人的喜欢,而失去了这些中流砥柱的支持,若是姜黎一走了之,那么于素铭必然会产生数不尽的麻烦。   王清霁沉默片刻,漠然问道:“除了姜天主,离恨天里头还有天人吗?”   莫绝丰先是不能理解,而后脸色变得精彩了起来,沉声道:“没有。”   王清霁淡然说道:“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若是有不服气的人,那便来问我的剑吧。”   这是挽剑池的作风,亦是离恨天的霸道。   莫绝丰忍不住笑了出声,大笑着问道:“那这到底是你继承那个位置,还是于素铭她继承那个位置,你们难道把这事情当成了过家家的儿戏?”笑着笑着,他的声音渐渐冷了下去:“虽然你已经足够惊艳让人多人为之侧目,但是你仍旧年轻着,这个世界还未来到你们的手上,你又哪里来资格说这种狗屁话!”   他盯着王清霁那似是盈着秋水的眸子,身上那股自她入门以来刻意外放的肃杀金秋之意,渐渐攀升至巅峰,一声轻微的响动,地上不知何时多上了块断口干净利落的木块,看样子是椅子的扶手。   然而十分遗憾,哪怕是到了这种地步,莫绝丰依旧看不出那对眸子里有着丝毫的动摇与退缩,仍旧是平静的让人可怕。   片刻之后,莫绝丰收敛了自己的刀意,开口道:“我虽然不喜欢于素铭,但是天主既然选定了她作为继承人,那么我就不会违背这个意思,与我一个念头的人并不多。”   话里头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于素铭的根基相当不稳,就连支持她的人也不是因为她的表现而支持她。   而且,王清霁的身份硬要干涉此事也是相当的尴尬,就如莫绝丰所问的那样,到底是她继承姜黎的位置,还是于素铭继承姜黎的位置,这无疑就是在挑衅离恨天里头那些老人的神经,要知道他们一直以自己出身自离恨天而骄傲着。   事情确实很不好处理。   然而王清霁想的没有那么多,平静道:“说到底只不过是素铭她没有姜天主那般的实力,若她如今是天人巅峰,你们哪敢多说上一句话,又哪来那么多的弯弯曲曲可以说道。我不管你们是怎么想的,那并不重要,只要我的剑能够压下你们的意见,那就足够了。”   “好……好,真的是好极了!”   莫绝丰怒极反笑,说道:“既然你如此霸气霸道,那就先问过我手里头的刀!”   “固所愿也。”   作者留言:   PS:尽量回到正常更新时间,天天凌晨真的太可怕了。    第一卷#第五章 话的尽头   有些事情确实需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样才能让人真正的理解,并且不会生出更多的念头。   但是话已经到了尽头无话可说,那么剩下的只能交给手中的刀剑。   毕竟这里是武道盛世,用剑说话才是最为正确的选择,也是最为简单的办法。   尽管在霎那间到了这种地步,两人也没有一言不合到直接在大厅里动手,莫绝丰很有前辈风范的让王清霁自行挑选时间地方,作为一个年长者的谦让。   虽然不欢而散,但是王清霁依旧礼貌的相送到莫绝丰的身影消失在她的眼中,才是转身回到院子里头,别院之中王波波还未离去。   “有话就说吧。”   王清霁手里拿着一杯热茶,目光落在了近处的池水假山之中,没有任何的神色流露于表,又提醒道:“不要拐弯抹角。”   寒风拂过,吹的王波波那肥脸上的短眉一跳眯起了眼睛,然后他笑成了一朵不好看的花,说道:“额……我想问一下大小姐您打算怎么安排时间和地方,这些该我来为您分忧。”   王清霁喝了半杯热茶,暖了暖身子,平静说道:“你该还想问我能不能赢吧。”   听得这话,王波波的笑容立刻收敛了起来,认真无比地说道:“既然大小姐您做出了这种决定,那当然可以赢下来。”   拍马溜须的不见丝毫尴尬之处,王波波的身上完全看不到任何先天高手的风范,更像是一位市侩的谋利者。   王清霁说道:“错了,我没有太多的信心,毕竟你说了他实力高绝,而他实力确实很是不错。”   在那短暂的交流间,她就已经确定了莫绝丰是真正的强者,虽说距离先天真境仍旧有着一段相当的距离,可那圆融一体的气机,还有似是自秋天肃杀而来的刀意,都足以让人提起十二分的重视,不能有些许掉以轻心。   王波波眼珠子转了一圈,及时说道:“莫绝丰也算是我的老相识了,想来我应该能为大小姐您提出一点意见的。”   他表现出了一副尽心尽力的模样,策划道:“我觉得,首先我们需要挑选一个好的地方。然后时间的话……”   “就今天吧。”王清霁打断道:“没有拖下去的必要,今日事今日毕。”   王波波脸色一僵,讪笑道:“这会不会太匆促了?”   天色清澈明净,就连那飞雪也比昨晚小了许多,唯有那股冷意越发深寒,不见丝毫衰退,在这个时候若是能吃上一顿爽快的火锅,那想必是不错的事情。   想着想着,又是和她有关的事情……   王清霁微微抬头看向东南方的天空,嘴角蓦地勾勒了一丝淡然的笑意,轻声问道:“你到底在捣鼓些什么,就这么想我多留在海陵一些时日?”   不见丝毫责问的语气,但这确实是一句责问的话。   以往王清霁的身份并不足以如此问责,毕竟她那时候还有着外嫁的可能性,然而如今她在王家之中的身份地位已经彻底稳固,海陵主事身份固然不低,可在她面前也就算不上什么了,更别提以王波波的性子,绝不会随意得罪人。   “不敢!”   王波波似是被吓了一跳,过了好会儿才小声说道:“主要这事情……着实是相当的棘手,南琅琊那边在两年前把海陵的人抽走了不少,如今是实在是捉襟见肘,不然我怎么敢生出劳烦大小姐你的想法来。”   在昨天那个大雪纷飞的晚上,他一宿没有阖上过眼睛,全在研究王清霁过去的行事风格,以及所作所为,直接开门见山是不行的,得到的只会是拒绝,他本苦恼着如何委婉的引出这件事情,却没想到莫绝丰会如此行事,与王清霁直接起了冲突给了他一个表现的机会,他本想着添上一把手,来为自己的事情讨个人情,完全没有想到王清霁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他。   王清霁微微蹙眉,说道:“事有先后。”   她既然被王家庇护着,那自然该替王家做上一些事情,之前一直避而不谈,只不过是怀疑这长得富贵的胖子,乃是一只肥的流油的蛀虫。   如今他已经是把话说开了,那王清霁也就暂且答应了。   王波波懂了话里头的意思,眉宇间带上了一丝喜意,说道:“那敢情好,谢过大小姐。”   王清霁不欲再谈,转而问道:“知道西南那头的火锅吗?”   “火锅?”王波波怔了一下,再是踌躇了片刻才说道:“知道的,自西南那场大战打完之后,有不少的人背井离乡流散天下,海陵作为天下少有的富庶安稳之地,自然也收留了一些西南人。”   “那就去安排吧。”   ……   雪花渐少,寒意渐深。   王清霁在开了窗的屋子里头吃上了一顿火锅,味道比不上她第一次吃的那一道,可也能够让人生出满意了,吃了个满意之后她才拿起手绢抹去嘴角的红油,走出了只有一个人的安静房间,准备去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   关于她的决定,早已经传到了莫绝丰的耳中,两人约定在城南那处藏有希世之音的山麓相见,至于具体的地点却还没有定下来。   这一战王清霁没有任何的轻视,所以她理所当然的提上了那把通体深蓝色的雨霖铃,才上了马车朝着山麓而去。   不多时,马车便来到了目的地点,王清霁下马车时天空依旧飘荡着零碎的雪,她想着接下来要战斗便没有撑伞,独自一人走向那十分显眼的高大身影。   尽管她仍旧是那般的洒脱,然而她的背后却来上了不少的人,譬如昨晚那位妄想天开的邓文轩,只不过此时得知了王清霁身份的他神色安静了许多,不见什么的异样。   “事情传的倒是快,才多久整个海陵差不多知道完了吧。”   刚一走近,莫绝丰略带嘲讽的声音便传入了王清霁的耳中,“你的信心倒是足的很,看来我是被你当作垫脚石了。”   王清霁秀眉微蹙,说道:“与我无关。”   什么时候都好,她就没有过被人围观战斗当作戏剧一样观看的趣味,又或者说哪有真正高傲的人会愿意被别人打量自己的一举一动?   既然自信到自傲甚至自恋的地步,那么旁人的目光对于她来说就没有了意义。   莫绝丰认真观察着王清霁说话时的神色变化,最后不得不承认了这一个事实,她的性子一如传闻里头,是不会做出这么一件事情的,所以他的声音便带上了一丝歉意:“我对此向你道歉,这确实是我产生了偏见。”   “无碍。”   王清霁思忖片刻,忽地问道:“这个邓家在海陵很厉害?”   两人约战的时候并没有旁人在场,而后才是王波波得知了这么一回事,可他不可能冒着恶了王清霁的可能性将此事暴露给旁人得知,那么只能是下面的人安排的时候,被这个邓家从中得知了约战一事。   大抵是抱着道歉的想法,莫绝丰回答的爽快:“邓家放在其他地方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势力了,然而落在了你我两家的夹缝间,处境颇为尴尬,不过也正因此在海陵之内也算是有点声音,毕竟也是有着一位先天真境的家族。”   王清霁说道:“自信的奇怪。”   她能感觉到那邓文轩对着自己有着一种窥视,在得知了她的身份之后还敢这样的人,世上着实很少,除去没有脑子的废物,只能是他有着足够的自信了。   莫绝丰思虑片刻,不屑道:“近年来你们调了不少的人走,宫里也因为天主要给于素铭铺路的原因,收缩了不少,那黄毛小子是仗着自己那位先天真境的父亲膨胀了。”   说完这话,莫绝丰便邀请王清霁登上峰顶,去看一看那口闻名世间的大钟,完全不像是即将要分出高下的样子。   一路拾级而上,两人在沿途有着三言两语的交谈,大抵都是关于于素铭的事情,莫绝丰对她的感官看起来相当的不错,又是劝她不要如此行事,可惜她心意已决,能让她熄灭心思的只有当事人于素铭一个,然而于素铭仍自跟随在姜黎的身边,不知在世间何处,事情也就无从谈起了。   莫绝丰见此只能换了个话题,说道:“这口大钟确实有些奇妙的地方,以特殊的手法敲响之后,能够真正的去燥静心,算是世上少有外露的珍宝了。”   两人已经登上了峰顶,站在一处碧蓝如镜的湖畔之前,那湖畔的最中心处有着一座孤立的木亭,亭中有着一口外貌古朴的青铜大钟,湖上有着一片又一片的雪白色。   王清霁说道:“这里挺不错的。”   莫绝丰明她意思,点头道:“确实挺不错的。”   王清霁沉默了片刻,认真道:“这里不应该是看热闹的地方。”   在她们身后有着不少的人,显然是得到了消息赶过来的,让这片清静的地方生出了些闹市的气氛热火朝天的。   毕竟守山的人可以拦得下一位纨绔,却拦不下整整一个海陵的纨绔,而且来的不仅仅是这些后辈子弟,其中还有着几位成名已久的积年先天,大多都是这些纨绔家里头的供奉,他们有一半的原因是随人前来,还有一半就实实在在的是观战了。   年少之时谁不好名,或许在他们看来这是大大的给面子,以后是要成为一桩美谈传唱天下的。   “难不成要择日再战?”莫绝丰摇了摇头,说道:“恐怕到时候也会被知晓。”   好事多磨。   王清霁自天青色的衣袖里头伸出了手,按在了腰间那柄雨霖铃上,看着那远处的青铜大钟,沉默了好些时间,然后迈步踏在湖边的一片雪花之上。   大雾横生。   作者留言:   PS:感谢鹤子鱼的两万赏,大佬您就别调戏我了。   然后,明天开始还悬赏,欠更好像是六章还是七章,四舍五入一下按七章算吧。    第一卷#第六章 谁告诉你我是练剑的?   天空仍旧飘落着雪,围观众人望着那隔绝了视线的雪雾,心里头的兴奋也被熄灭了,不如意之下自是会生出恼怒的心思,但这阵恼怒没有维持上多久,却慢慢的变成了惊叹与更多的追逐。   说来复杂却也简单,但他们此刻心思并不值得过多的赘述。   王清霁迈步在湖水之上,微凉的气息自脚下传来,直至湖水一端她才停下了自己的步伐,而此刻莫绝丰已经站在了她的对侧。   天与云与山与水还与雾中人,结成了一片宁静的境,境的中间有着一座孤亭,亭里有一口钟,所以钟的左右两侧便开始了截然不同。   那口古朴的大钟内外都刻着铭文,曾有人一一数来确定足有二十三万个文字,细若蚊足,清晰可见。   “倒是我占了便宜。”莫绝丰说道。   那升起的雾气自然是王清霁的手笔,既然不愿意择日再战,那么只有让围观者看不穿了。   世间风月随意愿生灭浮沉,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雾比之那逆潮的壮举实在是算不上什么,等闲事尔。   王清霁默然不语,只是将手搭在了剑柄之上,直接拔出。   没有任何的花俏事情,她已经握住了自己的剑,两人之间原本弥漫着的雾气瞬间消散出现了一条笔直的通道,莫绝丰只是将手放在了自己的朴刀之上。   盈盈青紫气自握剑的五指蔓延到剑身之上,王清霁微垂剑锋沾了些湖水,而后缓缓举起指向莫绝丰的眉心,他仍旧没有任何的动作。   这是长辈的谦让,亦是对刚才的补偿。   嗤~   空气被剑锋破了个干净,发出了刺耳至极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一道青紫交杂的剑光照破了弥漫的大雾,让湖水荡漾上极为美丽的颜色,而后一条线出现在两人之间,湖水在短暂的犹豫之后蓦地朝着两侧分开出现了一道沟壑。   铛!   剑光停了下来,露出了本来面目。   一柄不知何时已然出鞘的朴刀以刀面拦住了王清霁的剑,萦绕在剑尖之上的青紫气被切碎成无数条极细的线飘散似柳絮,随风散落一湖。   莫绝丰左脚向后退了一步,身子微微后倾,而后那握着朴刀的手旋即发力荡开剑锋,再是高举刀锋一刀斩下。   那锋利到无与伦比的气机在刀锋还未落下之时,就已经将前方撕碎成一片真空,直让人毛骨悚然。   然而一切都止步于王清霁的三尺之前,那能够轻易将身体切割成肉片的锋利气息,皆是悄无声息的消弭一空。   这种看似骇人的手段对于立于气道巅峰的风月不存真诀来说,只要不是星霜劫那种级别的功法,在王清霁面前只不过落得一个好看罢了,没有丝毫的意义。   对于这一幕的发生,莫绝丰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那凝成一线的刀锋已然斩落。   轰隆!   伴随着巨大的声响,一道足够十数米高度的水柱陡然升起,在水花即将四散而落的那一刻,一个人影倏然从水柱里头爆射而出,冲向那还未彻底收刀的莫绝丰。   然而这种差不多知天命的先天强者又怎是如此容易对付的,在下一个刹那刀光瞬敛回防,稳稳的挡在了前来的剑锋之前,引起一声巨响。   随后便是连绵不绝于耳的刀剑交鸣之声,浓雾里头亮起一连串的光芒,落到了围观众人的眼中,尽管绝大部分人根本看不透那层浓雾只能依靠身边人的解说来了解局势,仍旧看的滋滋有味,不肯转开一刹那的眼睛。   到了后面,就连那些观战的先天供奉们都停下了嘴巴,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中的局势,最后才是一位花甲之年的老者感叹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就刚才的那一刀来说,场中的人若是老夫那么已经是败了。”   有人心颤道:“王波波,我没记错的话,这位才二十二岁吧?”   再有人凝眉道:“这等剑道造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强的未免过于离谱了。”   蓦然间,场中那连绵不绝的声音停了下来,青紫白三色光芒不再亮起。   一切回到了寂静之中,寂静之中有大恐怖。   ……   剑止,刀停,都安静了下来。   那先前波澜起伏的湖水此刻恍若明镜,有着两人的身影,一动不动。   莫绝丰长叹一声,说道:“你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他看着那仍旧从容自若平静着的王清霁,看着她手里的那柄名锋,心里尽是感叹。   在刚才那将近一刻钟的交战之间,两人的刀剑不知道有过多少次的交锋,可他竟没有占到任何一次的上风,那柄雨霖铃的老辣程度超乎想像,想要以寻常手段分出胜负,恐怕是要打到天黑了。   两人都明白了这件事情,所以便停下了刀剑,准备直接决出胜负。   寻常来说,这本应该是在不断的比拼当中找出最合适的机会,然后使出最为得意的招式来决定胜负,然而莫绝丰确实放弃了这种做法,主动停下了自己的刀锋,将这个意图传达给王清霁。   王清霁平静道:“这没什么,仅仅是平手罢了。”   在她看来这实在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尽管再打下去或许能以不断积累攀升的剑势,递出决定性的一剑,可那必然是数百招过后了,再说在这个途中莫绝丰顶也不会坐以待毙,任由她肆意妄为。   停手的原因有两个,一是这场战斗本就有着浓厚的切磋与考核意味,二是莫绝丰不愿意去占王清霁的便宜,雾气的维持不会是毫无消耗,若是硬要比拼下去很大概率会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王清霁的话让莫绝丰有些不喜,于是他蹙眉道:“哪里学来的气人话。”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所以王清霁不由得沉默了起来,开始思索自己说的这些话是否有些过分的地方。   最后她摇了摇头,说道:“我对自己的要求比较高。”   言罢,王清霁以垂落的长剑画了一个半圆,高举至眉心间,青紫之气成螺旋之势在剑尖处会和,盛开了一朵莲花。   那镜子似的湖水再次躁动不安起来,于无风之时升起了极大的波澜,在下一霎那仿佛就要高卷而起落下千堆雪。   在那一梦也是一年里头,王清霁不仅仅是解决了紫厌红莲的问题,还得到了更多琐碎的东西,譬如撇去那前代剑圣的微弱痕迹,又譬如现在将要落下的这一剑。   莫绝丰舒开了眉头,眼里带上了期待的目光,问道:“这一剑有名字吗?”   王清霁平静道:“名字吗……没有。”   她不太会取名字,所以给出了一个很遗憾的答案。   莫绝丰见此不再言语,手中那把朴刀垂了下来,一股秋杀的寂寥出现在刀锋之上,十分的简单,所以也就相当的强大。   这一刀尚未真正驶出,那锋利的刀意就已经闯入了自生波澜的湖面,宣示了自己的地盘,与王清霁那未命名的一剑平分秋色。   还不是极限,当那柄厚重的朴刀缓缓抬起时,就连那浓郁不去的雾气也被碎了个干净,朝着王清霁所在缓缓压去。   到了现在即便是再没有眼力的人,也都明白两人的胜负会在下一次刀剑相逢时分出,所以结束的也就有些快了。   王波波看着那湖面的状况,不禁蹙起了眉头,心里多出了些担忧。   纯以气势论,王清霁此刻已然落在了下风,那不断被切碎的雾气便是明证。莫绝丰终究是积年的先天,又出身自离恨天当中,武道功法没有被抛下太大的差距。   战而胜之,谈何容易?   就在下一个刹那,莫绝丰脚尖重重点在湖水沾湿了自己的鞋子,而后身形陡然拔高至十丈有余,顷刻之间那柄双手紧握的朴刀带着狂暴无比的刀气刀势还有刀意,向那片浓雾里头的王清霁斩落!   那被两人刻意避开的湖心亭,在这一刻落下了弥漫整个亭子的尘埃,其中还夹杂着一些新鲜的木屑,连那古朴大钟也露出了崭新的痕迹,应是刀痕。   这一刀的落下,王清霁就已经没有任何躲避的可能,此刻她的身前身后皆是凭空生出的刀气,刀势已经彻底将她锁定在原地,而刀意更是死死盯住了她的所在。   境界上的差距已经体现出来,即便是风月不存真诀的强横,也做不到躲开莫绝丰这千锤百炼,最为自信的一刀。   然而,王清霁本就没想过要躲,那柄高举着的剑就这样迎了上去。   朝天一剑。   下一个刹那后,朴实无华的朴刀与萦绕着风月之美的剑器相遇,而后生出了一瞬间的凝滞,紧接着便是一声轰然巨响,蕴含在那一刀一剑之间的一切在最短的时间内爆发了出来,偌大的湖面被挤压出了一个半圆的球体,掀起了足有五六丈的水浪。   在水浪的遮掩之中,王清霁的身形不断后退,一道毫无美感的沟壑出现在平湖之中,直至王清霁双脚抵在了湖畔的青石时,才算是停了下来。   青石碎了满是尘埃。   剑抵住了刀,结局似乎是王清霁落了下风,输了一筹。   然而,莫绝丰的眼神满是惊愕,因为那神秀不足道之的女子,嘴角含笑,而后一掌拍落在那柄朴刀之上。   这一切只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莫绝丰正处于刀势去尽之时,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便听到了铛的一声。   那柄朴刀被打落了一侧,而后那满是鲜血的手攥紧了朴刀,那柄空闲下来的雨霖铃朝着莫绝丰左肩刺去。   轻易贯之,鲜血落下。   “谁告诉你我是练剑的?”   作者留言:   PS:肚子喝错东西坏掉了,我尽量更第二章,至于还悬赏容我推迟一天吧,抱歉。    第一卷#第七章 魔道   鲜血落去,名锋归鞘。   王波波见胜负已分,用完全不符合自身体形的速度冲到了王清霁的身旁,正想要扶一扶的时候又连忙收回了已经伸出的手,脸上满是讪笑的尴尬道:“恭喜恭喜,大小姐当真是厉害,这里都是闲杂人等,要不我们先转个地方?”   在那头有着许多人,王清霁没有遂他们意向给去一道目光让他们惊叹,只是掏出了一块手帕抹去手上鲜血,过了好一会等气息平稳了下来,再说道:“寻个安静点的地方。”   不等王波波回答,她又朝着以朴刀支撑着自己身体的莫绝丰说道:“莫先生,一起?”   “正好我也有些话要与你说。”莫绝丰欣然答道。   两人看似打的厉害,其实也就为了分出个胜负,伤势并没有见生死那么夸张,真要动手一身武道还能驶出个六七成,足以震慑旁人心思了。   那群纨绔们看着远去的身影,欲行又止,最后只能徒留一声轻叹。   他们再是傻愣愚蠢,也不敢同时得罪王家和离恨天,能够这样做还活的逍遥自在到处惹是生非的只有一家,名字叫做帝魔宗。   不过能见识到美人血手握刀之景的他们,心里也满足非常,不禁对那告诉了他们消息的邓文轩连番道谢称兄道弟,直言下次好事定然不相忘。   待到人群散尽之时,邓文轩才蹙起了眉头望着湖心那口大钟,低声自语道:“怎突然来了这么一位天仙人物……宗主的事情不好办啊,离魂离魂,哪有那么容易呀。”   在他身侧不曾离开的老仆人眼睛闪过一丝光芒,轻声道:“收敛一些,不要再去招惹她了,你那位魏师兄就是在她剑下成废人的,我知道你不服气,但有些事情就是得服气,人与人就是有差距的,明白吗?”   邓文轩不忿道:“真的就不如吗?”   老仆沉默了许久,叹息道:“不知道。”   ……   那些谨慎小心的感叹并没有传入旁人耳中,王清霁一行三人在守山人的引领下到了处安静的地方,然后王波波亲自给另外两位斟茶倒水,就像是个习惯了服侍人的下人一样,也亏得他能入先天,着实一个奇葩。   王清霁抿了口当地出产的茶叶沏好的茶水,感受了好一番口中的微甜,才说道:“王主事应该和莫先生说了我的来因吧?”   今日两人的见面,王清霁还没有说自己的来意,莫绝丰就率先发难说了于素铭不是,导致两人打了一场架却把最开始的事情丢在了一侧。   “转交一封信,是给于素铭的吧?”莫绝丰问道。   王清霁微微点头,说道:“不错,现在可愿意帮我这个忙?”   莫绝丰无奈摇头道:“既然输了给你,那只能是愿意了,顺带着你如此关心她,有些事情也不妨告诉你,真正算得上入了离恨天的人并不多,然后再在宫里头有足够地位且活跃着的人更少,大概只有十四个左右,然后这十四人里头算上我大概只有四个人是支持于素铭,再有四人抱着完全无所谓态度,最后六人便是坚决反对她的。”   他顿了顿,语气凝重了些:“反对的原因有很多,不全是于素铭她的问题,但这些事情不方便谈,又或者说不能由我口里说出来。”   王清霁放下了茶杯,轻声说道:“谢过莫先生了,信待我今日写好之后会送到莫先生手上,还望早日到达素铭的手中。”   三言两语,一切事情已经谈妥,王清霁却是没有离去的意图,仍旧品着茶。   王波波心思聪敏,眼珠子一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开口道:“莫老哥呀,最近那件事情你也是知道的吧?”   “最近有很多事情在发生。”   莫绝丰望了不动声色的王清霁一眼,平静问道:“那华剑飞的孙女在来海陵的路上被人劫去是一回事,你家这位大小姐到海陵也算一回事,再有离魂宗频繁出没也是一回事,你指的是哪一件,又或者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王波波收敛情绪,正色道:“第一件和第三件,我觉得两者之间有关联,毕竟无常道和离魂宗常年厮混在一起,若是离魂宗真的有了大动作,那无常道绝对不会置身事外。”   人只要活在世上,哪怕是不在意名声也好,也都知道和懂得名声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如帝魔宗那种臭名远扬却甘之若饴的奇葩,终究是极少数。所以真正算起来,在这个世界里头被斥之为魔道邪派的势力着实不多,都是底蕴深厚的势力,往上定然是出过天人的大宗。   毕竟顶了魔道两字,还没有立足之力的那些势力早就被那些除魔卫道的人给灭了个干净,消失在不知那个角落了。   无常道和离魂宗便是魔道宗门里头一对奇葩的存在,之所以用对来形容,着实是这两家之间的关系好的过分,就差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为一家人了。   莫绝丰平静说道:“你很担心?”   “当然担心。”   王波波看了一眼不言不语的王清霁,语气充满无奈,说道:“莫老哥,你我两家也算得上是关系不错了,也知道近年来南琅琊那边调走了不知多少的人手,就连原本在这里坐镇的那位伯父也在一年前离开了,只剩下我这一个不堪重用的家伙在这里,日子过的艰难啊。”   他长叹了一声:“要不让何至于让那邓家走到脸上,也是算定了南琅琊那边既然做出了这么大的动作,短时间就不会重新折返,只要威武张扬不到极为过分的境地,就不会有人与他算这个旧账,算是吃死我了。”   外头仍旧下着雪,王清霁倒去了原先的茶水,小手随意一挥便是漫天飞雪入壶,而后变为雪水,坐落在小火炉上头等着烧开。   王清霁略微低头捣鼓着茶叶的事情,轻声道:“这就是你让我多在海陵留上一段日子的原因?”   “还请大小姐体谅。”   王波波皱起眉头长叹一声,说道:“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这眼看着就是一场风波,您突然来到,我怎能不抱……”   话音戈然而止,王波波尴尬的笑了笑,没有把剩下的字眼说出来,那对于这位的身份来说未免太过于不文雅了,想想就好。   过了好会儿,王清霁给自己满了杯雪水沏出来的茶,开口道:“既然是这样的事情,那当晚说出来不就好了吗?”   她抿了一口茶,而后秀眉微蹙说道:“我像是那般不讲道理的人吗?”   王波波连忙道了声不是,而后三人便沉默了起来。   “我倒是有一个事情想知道。”   王清霁放下了茶杯,轻声说道:“我印象里头,自己的名声已经是很差的了吧,怎么那邓文轩还敢做这些事情?”   与王景曜四处闲荡江湖的时候,她也听到了不少关于自己名声的闲聊,大抵如叶笙箫口中所言,甚至在以讹传讹下更为严重,在那些人的口中她活脱脱一个仗着家世武力刁蛮无理的大小姐,一言不合就是拔剑杀人,不讲丝毫情面。   所以,王清霁着实有些好奇邓文轩为何敢做这种事情,她要真的一言不合动手杀人,死后之后又有谁能替他来说理?   敢这样行事,那么邓文轩对她应该有着不浅的了解。   莫绝丰回答道:“我在海陵呆了有五年的时间,邓小子便是这样的人,称不上好色如命也差不多,前不久顾弃霜到来的时候也被他缠了好一阵子,不过他做事……总是踏在边缘,让你不至于因此而对付他,最多添上两个绊子罢了。”   王清霁寻思了会,终于想起顾弃霜这个名字代表着谁,说道:“踏在边缘,这个形容倒是不错。”   就像刚不久发生的事情一样,王清霁远不止于为此而大开杀戒,但确实的感到了不舒服以及产生不愉快。   王波波点头叹道:“确实是很麻烦的一个年轻人,和他打交道的时候就不见得能轻松来几次。”   十分一致的评价。   王清霁看着空荡荡的茶杯,忽然生出了离去的心思,于是便倒掉了这壶刚滚烫不久的茶水,而后朝着两人分别道别,再是长身而起离去。   直到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王波波才转过头看向莫绝丰,问道:“莫老哥,这茶你喝了吗?”   “没有。”莫绝丰回答的很简洁。   胖子犹豫了会,终是用手指沾了些还未干涸的水渍用舌头尝了一下,蹙眉道:“这茶怎么回事,里头怎么有股寒意来着,我还以为她那时候皱眉头是对我不满呢!”   他拍了拍胸口,呼吸了好几口气,然后像是随意的问道:“莫老哥啊,你是真的输了,没放水吗?”   莫绝丰先前一直低着头,直到这句话传入耳中,他才缓缓抬起头将目光落在那很是乐观的胖子脸上,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说道:“没有放水,确实是我输了,不是大意也不是意外,我就是输了。”   “至于强的这么不讲道理吗?”   胖子嘟囔了句,自嘲道:“这些年过来我们练武都练到狗身上去了吧,真的是死在沙滩上呀。”   两人皆是一声叹息。   作者留言:   PS:这章写到两千字的时候,突然发生了一个很羞耻的小剧场,结果变成了现在才写好。    第一卷#第八章 焚琴煮鹤   窗外是风雪寒冬,屋内是温暖如春。   在回到落脚的地方之后,王清霁便是挽起发丝一番沐浴,披上了一件黑色的单衣,走入卧室坐在了笔墨之前。   她没有第一时间落笔,反而是看了好久的窗外,在那窗缝展露出来的景象是渐渐变大的风雪,直到那声音越发喧嚣以至于一丝寒意渗入室内之时,她才是起身走至窗前合上。   重新变得安静,以及温暖起来。   被王清霁握住的笔杆以及开始流动起来,信纸之上的黑色逐渐蔓延开来,直至尽头处,一气呵成。   墨迹尚未干去,信纸安然桌上,王清霁已然搁笔一旁依在了软垫之上,那还未放落的白发与深黑色的单衣相得益彰,衬得那裸露出来的肌肤格外白皙。   无人得以一见。   “你还记得我的生辰吧?”   王清霁忽地说了这么一句话,目光遥落在信纸之上,感慨道:“我这样做,或许是操之过急了。”   那两年半的枯坐问心下来,她的双颊比之往日的清瘦还要再减三分,加以满头雪白,寻常不认识她的人一见,无可避免要生出病美人的念头来。   与以往相比,她在外貌上确实柔弱了许多。   戒灵说道:“你那话确实有些嚣张的过于霸道了,不过我也能理解你当时的心境,毕竟莫名其妙就被找上门来训斥一番,任凭谁也会生出不悦,至于你的生辰……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就在初春将至的时候吧,这么说来倒是不远了。”   王清霁沉默了片刻,说道:“虽然是嚣张霸道了些,不过那终归是一个解决的途径……也是最后不得而为之的办法。”   清早时分,莫绝丰那番话除去语气不太善意之外确实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她王清霁即便和于素铭私交再好关系更亲密上十分,这始终是旁人的宗门内事,她非要指手画脚实在是说不过理的事情。   这事情王清霁其实很清楚,所以那番话更多的是表明自己的态度以及决心,唯有最后那句话是刻意而为之,目的无需多言。   戒灵微嘲道:“还好,我就怕你自己心里头不明白,最后落得个里外不是人的境地,你难受她也难受。”   王清霁默然不语,将那封墨迹已干的信纸入了信封落下封蜡,便走出了卧室将这封信交给了长廊里头一直待命的婢女,正欲转身返回卧室修养时,长廊的尽头处忽然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   “大小姐。”婢女来到了她的面前行了个礼,再是说道:“葬花谷的顾姑娘来了,想与你见上一面。”   王清霁沉默了会,似是在思考见与不见,最后才说道:“让她过来吧。”   招待顾弃霜的地方最后落在了书房,待婢女侍女准备妥当离去之后,王清霁才合上了手里随意拿来一看的古籍,将目光落到了坐在她对面的少女。   顾弃霜仍旧是那般模样,与当初相见之时一般,眉眼容颜皆是清丽不可方物,仍旧是有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纵然时光流逝,她仍旧独善其身。   王清霁平静问道:“是有什么事情吗?”   她很清楚自己和顾弃霜的交情到了哪种程度,尽管一同经历过生死,可之后发生的事情,两人那点薄弱的情分早已经烟消云散了,再以顾弃霜的性子推测,只能是有必须要找她的事情了。   顾弃霜对上了那眸子,认真说道:“此次前来,首先是为了道谢。”   “有何可谢?”王清霁秀美微蹙,心里甚是不解。   顾弃霜斟酌了一下用语,说道:“关于陆九卿的事情,若不是你那晚重伤了他们,他定然是走不过江城的。”   王清霁舒开了眉头,淡然摇头道:“没有什么值得感谢,尽管事实如此,可我出发点并不是那样。”   “这离不开你。”   顾弃霜平静道:“不管你抱了什么想法,事实就是事实。”   王清霁沉默不语,没有接上这句话,也没有打算了解顾弃霜感谢她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所以也就无话可说了。   顾弃霜明白这个意思,略微沉吟,话锋一转道:“王姑娘,在大约一年半之前,家师曾与离魂宗宗主有过一次结果是不相上下的交手,之后家师名言那位宗主境界几近天人,只要找到那一丝机缘,就能够登上云端成就天人之尊。”   虽然没有明说,但王清霁清楚明白这个消息是谢礼。   她回想起之前与那两人的对话,说道:“所以你到了海陵?”   顾弃霜摇头道:“不是,我到海陵的原因与此无关,只不过如龙舟山那次罢了,有些不幸运。”   葬花谷乃世外宗门,尽管行事偏向正道,但也不会千里迢迢追着人跑,王清霁也就是随口一问而已。   思至此处,王清霁问道:“那么,有什么发现了吗?”   “你要管这事?”顾弃霜有些讶异。   王清霁沉默片刻,给出了解释:“毕竟我是王家长女。”   顾弃霜明白了这个理由,说道:“我也是刚来这里不久,知道的事情并不多,只有一些蛛丝马迹罢了。海陵的位置卡在了你们两家的中间,如果离魂宗和无常道真的要在这里做些事情,那么必然要找一位代言人,又或者这里本身就有一位他们的人。”   略微一顿,她补充道:“我还没有确定是谁。”   王清霁说道:“应该有怀疑的人。”   顾弃霜摇头道:“我在这边人生地不熟,即便有所心里怀疑,也无法查证。”   她并不愿意因为自己的怀疑,而为他人带去灾厄。   三年过去,江城外竹林那晚的一切事情如今仍是历历在目,尽管王清霁此刻心情不像那晚一样,可只要给了她足够的理由,顾弃霜相信她手中的三尺青锋断然不会留有任何情面。   王清霁心里有些无奈,却也无法强迫,说道:“那么……只要你愿意查,我可以给出帮助,如何?”   顾弃霜在短暂犹豫后答应了下来,随之外头的天色已是真正暗下,王清霁便招待着她吃过了一顿晚宴,再是饭后茶余间说上了些简单的寒暄话。   譬如王泽言之后的去向,在江城一事结束时,他于城外偶遇到那位被赵羽亲自请来的女教授,初见不知之下两人相谈极为愉快,如今王泽言大抵是随着那位女教授周游天下修行浩然正气之剑,这也算是遂了他一直以来仗剑风流的心愿了。   在这些无关紧要的闲聊之中,话题也不知不觉来到了海陵上,而说到海陵定然就会提到那口大钟。   钟本无名,后人强赋其名为惊云破浪醒世钟,一个很是浮夸的名字。   顾弃霜说道:“葬花谷习音律道,在到了海陵的第二日,我自然也就去看了那口大钟,确实有着相当的玄妙,很难想象能一直留在这里。”   她顿了顿,给出了个想法:“或许是做不到的人才会抱着这样的想法,而做得到的人都看出来了其中的问题吧。”   王清霁不由生出了些微好奇,问道:“此言何解?”   今日莫绝丰也与她说过这样的话,明言要以特殊的手法才能响起那稀世之音,并非是随便一人就可以做到的事情。   顾弃霜思忖了片刻,解释道:“谷内曾有前辈慕名前来,而后留书记载这口大钟相关,我曾粗略翻阅过。据那位前辈所言,那口大钟内外铭刻的二十三万字,其实是一道已经死去了的秘法,而那口大钟若是真正被敲响,恐怕就是遗世之音,不可再现。”   “关于秘法死去一说,前辈猜测这是一位天人尝试性的手笔,即便将那二十三万文字尽数抄下再铭刻在另外一口大钟之上,也做不到同样的事情,那是天时地利之和。”   王清霁莞尔道:“这倒是有意思,遗世之音,能够敲响的人世上大抵只有那么几个,却都不愿意这么一件珍宝毁在自己手上,是否?”   顾弃霜坦然道:“此乃焚琴煮鹤之事,若无特殊情况,自是不愿。”   话题到此已然结束,两人再是一番寒暄之后,王清霁目送顾弃霜漫步在浓郁夜色里头,直至身影消失之时,才转身离去回到了卧室之内。   天色已晚,王清霁也无挑灯熬夜的兴致,便掀起了被褥躺在了舒适的床上,却没有合上双眼,侧卧的她看着窗纱之外的模糊,感慨道:“却是安稳太久了。”   戒灵细数道:“其实也没有多久,三个春秋多上几天罢了,你若是登临天人不出意外,最起码活三个甲子是绰绰有余。”   三个甲子便是百八十年。   “那为什么……世上没有活了那么长的天人?”   王清霁说道:“难不成是因为人皆有执念,所以最后都会因为执念而死。”   戒灵想了许久,猜测道:“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若是真正做到了撇去一切执念,那么随着时光的流逝,名字消失在世人耳中也是应该的事情吧?毕竟……这里终究是江湖,后浪推前浪,很少有人能够被一直记住,这算不上什么奇怪的事情。”   “确实算不上奇怪的事情。”   王清霁笑了笑阖上双眼,随着外头的风雪入眠。   作者留言:   PS:还有两章    第一卷#第九章 山上与山下   西北,挽剑池。   秋水坐在了一把舒适的椅子上,穿着的不再是过去的粗麻布衣,而是由世上最负盛名的裁缝亲手为她做出的衣裳,讲究到最细微的地方,不会让人产生丝毫的不适。   唯一不变的是,秋水的双颊仍旧是那般干净,身旁依旧是那把长天剑,无有任何首饰可言,简洁至极。   入了先天不代表之前事情就能一笔勾销,王清霁的白发如是,秋水在三年半里头被剑气造成的伤势亦然如是。   所以秋水才穿上这么一身价值连城的衣裳,在这段静养恢复伤势的时间,陆真不愿意自己唯一的徒弟发生任何的差池。   此刻秋水正安坐在挽剑阁的大门,眺望着远处不变的云雾,而她身边不远处便是盘膝而坐的陆真,宁静不语。   一阵寒风再次袭来,还未及至身前拂动发丝时,就已经被陆真随心而动的剑气撕碎的一干二净,就连那股寒意都没有传来。   以陆真为中心五丈以内,温暖如春,不见丝毫高峰之巅的酷冷。   春天是很适合睡觉的季节,看久了不变景色的秋水也难免生出了一丝倦意,然而她此刻并无睡意,于是开口道:“师尊,山下的三年里头发生了什么吗?”   她的伤势即将痊愈,也就生出了了解的心思,因为不久之后她便会离开世外的苍山,真正踏入人间尘世之中。   陆真说道:“发生了很多事情,但你关心的只有一件,她在数月之前已然步入先天,你并没有超过她。”   秋水不见失望,略微感慨道:“真是厉害,苏师兄应该也没有她快吧。”   陆真平静道:“确实很不错,师尊的眼光一如既往,即便是距离死亡不远,都是没有丝毫的错漏。”   秋水阖上了双眼,不再看那毫无意义的景色,轻声问道:“师尊,当初你为何要这样做。”   说话声很轻,可问题却相当的沉重,这是一切事情的起因,在离开之前她很想得到这个答案。   “并不是我。”   陆真用很寻常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在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补充道:“但我当初确实持有默认的态度。”   听不出真假的话,秋水也没有阅历去猜测事情的真相,但毫无疑问秋水和王清霁都曾是那场生死之争的棋子一枚。   关于上代剑圣与陆真之间的恩恩怨怨,世人有着许多凭空生出的猜测,然而就连身处挽剑池的那几位先天真境的高手,如荼离和罪火等人都不敢做出定论。   那些往事并不是一朝一日之间,而是分布在数十年的岁月里头,点点滴滴积累而成,除了当事人谁又说的清楚呢?   秋水再问道:“师尊,你当初也和我一样吗?”   陆真平静说道:“是,也不是。”   因为模糊到极致,所以很难理解的一个回答,在这四个字里头饱含了太多的可能性,陆真显然是不欲深谈此事,若不是这个问题来自于秋水口中,甚至得到的会是一道无有任何情面的剑光。   秋水没有耿直下去,也没有再问关于此中事情的任何问题,就这样安静了起来,似乎已经在这三言两语间睡着了。   陆真其实手上一直都有着活计在忙,那是取之于后山那片松林树上的木头,终年被剑意渗透的它们骨子里便直的很也傲的厉害,所以这些松木很适合做一件事情,譬如雕刻。   自秋水入先天,挽剑池上下万剑雀跃而鸣的那一刻,陆真就已经在做这件事情,只不过他似乎没有什么天赋,这些时日过来在他的手下已经废去了不知多少的木材。   如今是第四百四十三次的尝试,陆真没有了光明,所以他也就没有低头望着自己手中的木块,而他的手中也没有一把用于雕刻的刀。   剑光微弱闪动,落下的是茫茫木屑,到了最后木块变成了很是奇怪难看的长条形物体,唯有以最为认真态度去观看,才能够确定这是一把剑。   陆真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旋即长身而起落下一身的木屑,随后转身过了挽剑阁来到了那片池水之前,俯身捧起了些清澈的水淋在了那柄粗劣的木剑之上。   而后挽剑池波澜壮阔,有强绝剑意自水而生,沿着寒冷的池水渗入到那柄木剑之中,待到水渍干去之时,这柄木剑便多出了一些奇特的意味。   陆真满意的将木剑放在了一旁,而后捧起池水洗了洗自己的面容,再以长袖抹去脸上的水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看起来颇为疲惫。   挽剑阁之下,那正在教导弟子的荼离忽地一蹙眉,在他的感知之中,陆真的气息在刹那间弱了足足三成有余,在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他才收回了自己的心思,无视了弟子的目光离开了大殿,不知去向何处。   日转星移,时光飞逝。   不知不觉的悄然间,秋水的伤势已然恢复完好,如今正是下山的告别。   “师尊,山下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秋水脸色认真,语气却极为踌躇:“还有……怎样才能够解决迷路的问题。”   陆真轻笑了一声,说道:“相信自己手中的剑便好,山下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至于迷路的问题……多付出点钱银就好,不碍事。”   秋水摇了摇头,沉声道:“那会耽误时间。”   陆真无谓道:“你已经花了将近四年,又何必着急于一时呢?”   “我明白了。”   秋水不再纠结于此,转过身去直接走向那条狭窄的山道,没有一声离别。   正当秋水的脚落在第一块石阶时,冰凉的感觉出现在她的手中,她摊开了手掌里头是一条挂坠,于是她便将这难看的木剑挂坠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打量了片刻,再是从衣领的口中放了进去。   木剑贴在了肌肤之上,冰凉冰凉的很是舒服,没有半点寒意。   秋水转过身朝着陆真躬身行礼,而后再也没有回头。   既然真正下了山,那么再次在山上相见,应该是很多个春秋之后了。   不管如何,难免伤感。   ……   秋水已然下山,然而她的路途还有很远。   王清霁在山下,她仍旧没有离开海陵。   在这些安静的时日里头,王清霁活的也很安静,闭门不出任由外界暗流涌动,局势越发波谲云诡。   那封信已然交由莫绝丰送往,然而时隔将近二十多天,就连冬天都已经去到了最后的月份时,回信仍旧未至。   王清霁却也没有着急的情绪,在那两年半的时间里头,她已经很好的适应了等待这种事情,一如枯坐钓鱼那般,不会有丝毫的急躁。   今日天色明媚,在连绵了很久的飞雪之后,难得出现了一个晴天。   顾弃霜时隔多日再一次前来拜访王清霁,而最近忙碌不已的王波波亦然在旁,做着些斟茶倒水的下人事情。   王清霁抿了口滚烫的茶水,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两人一前一后到来,相隔不到一刻钟,虽然神色不见匆忙,但能让两人一同到访,必然是有着重要事情。   只是,王清霁有些好奇两人为什么分别前来,那次交谈顾弃霜点头同意之后,她便吩咐了王波波全力协助,按理说不应该发生这样的一幕。   顾弃霜微怒道:“这位王主事……有些地方着实恼人。”   王清霁不禁蹙起了眉头,她很清楚顾弃霜的脾气和涵养到底有多好,能让她如此恼火,定然是发生了很不愉快的事情。   她将目光落到了王波波那肥脸上,沉默不语。   王波波无奈的叹了一声,拿出手帕擦去额头的汗水,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顾姑娘,非我愿意这么个模样,我拿那邓文轩也没有办法啊,他非要捣鼓这种事情,也不仅仅是你在烦,我也烦的啊。”   王清霁轻声道:“那邓家有这么重要吗?”   结合先前得知的信息,无须多言,她就已经猜测出事情大概的情况由来,无非就是那邓文轩仗着葬花谷在海陵没有势力,顾弃霜本人又不到先天,借公事为理由做狂蜂浪蝶追逐美人,在顾弃霜再三拒绝之下也没有放弃,而王波波不知为何没有真正出力解决事情,所以事情最后便到了她这边来。   王波波答道:“这一年下来,邓家确实在海陵占据了不少关键的位置,撇开他们恐怕事倍功半,我也是无奈啊。”   “他那父亲呢?”   王清霁话锋一转,问道:“总不会由着他如此胡闹吧?”   顾弃霜神色漠然说道:“听说是闭关了,而且他身边有位先天的老仆,我也教训不了他。”   这事情下来,确实是有些过于恼人了,难怪以顾弃霜的平和也忍不住生出怒气。   王清霁沉默了好一阵子,看向王波波问道:“你确定他平时不好对付?”   她还记得不久之前,王波波和莫绝丰统一口径说邓文轩除了好色之外,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如今做出这种事情实在是有些奇怪。   王波波再是叹了口气,无奈道:“我怎么知道他发了什么傻,这些日子来天天追着顾姑娘献殷勤,但事实上他也没有做出太过分的事情,说烦人那肯是有一点的,可还没到过分的地方,我也不好处理呀。”   王清霁喝完了最后一口茶水,淡然道:“既然你不好处理,那就我来吧。”   作者留言:   PS:下一章会晚,我尽量早点,就这样吧。    第一卷#第十章 桃花一截   “冬天快要走了啊。”   一位身形极为高大粗犷的男子缓步走在山道之上,周围是披着厚厚积雪的各种树木,在阳光普照之下那些积雪正缓缓融化流去,露出了那些被遮掩了的本来面目。   邓文轩亦步亦趋的跟在高大身影之后,说道:“大寒已过,再没有多久就是立春了,万物生长之时。”   高大身影感叹道:“海陵的这个冬天,实在是冷的很也是奇怪的很,连续二十多天的不放晴,落得街上雪厚一尺有余,直至今日才有阳光破开连日迷茫雪雾,本座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异常。”   邓文轩应道:“确实,弟子活了二十六年都没有见过以往的海陵有这样的冬天,严寒之下整个海陵都似入了冬眠那样,没有往昔丝毫的热闹可言。”   说话间,两人不知不觉便走完了山道登上了峰顶,而后走入了边缘处的一座亭子里头,凭栏俯视着雪白色的海陵,城中一切尽收眼底。   高大男子看了许久一成不变的景色,缓缓说道:“你可知为何后天之中有雏凤,先天之上有天人,而先天却偏偏没有任何的榜单?”   邓文轩思虑了许久,谨慎猜测道:“朝廷羸弱,就连雏凤榜水份也多的很,先天之中藏龙卧虎之人数不胜数,他们根本摸不清状况,只好放弃了这件事情。”   他顿了顿,语气稍微变得放肆了一些:“否则,只要列出一个大致正确的排名再加以利用和挑拨,江湖之中定然是要生出不小的波澜起伏。”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没有哪个武夫愿意自己头顶多出一个人。   高大男子微微点头,说道:“哪怕再是羸弱的朝廷,终究是名义上的天下共主,古来今往又有哪位皇帝陛下不想将所有事握在手中,只不过做不到罢了。在很多年前朝廷也有过你这样的想法,最后迫于压力却是不了了之,因为意图实在是太明显不过了。”   邓文轩皱眉道:“那……这次的天人榜又是怎么回事?”   高大男子瞥了一眼他,平静道:“具体的不知道,这次事情并非由朝廷牵头,而是人道阁主动找上门与六扇门联手促成此事,可以肯定他们抱着的不是榜上人互相厮杀决高下的心思。到了那等境界,如无必要谁也不会随意出手,除去魔主那个老疯子,只要你不得罪他们,就连理会也懒得理会你。”   邓文轩沉默不言,这话题聊下去却是离他太远,无益空谈罢了,即便是他身前这位离魂宗的宗主魏仲晦,与天人也有着不小的差距。   魏仲晦也不恼他的沉默,过了阵子问道:“事情办的如何了?”   “有些棘手。”   邓文轩摊开了手,作无奈状说道:“前不久泄露的事情,已经让他们彻底生出警觉,如今只剩表面仍旧平和,暗地里早已不断追寻着我们留下的踪迹。”   魏仲晦沉默了许久,认真道:“在这个冬天结束之前,这件事情必须完成,至于王清霁和顾弃霜不能杀也不能动……知道她们两人为何留在海陵不走吗?”   关于这些晚辈的事情,他着实没有关心过,但他也曾听闻过王清霁数月前的壮举,由此足以猜测出她在王家之中的地位定然高绝,而他没有任何的兴趣彻底得罪死同气连枝的王谢二家,更别提再带上一个葬花谷了。   到了那种境地,即便是他也断然没有活路。   邓文轩脸色变得难看了不少,沉声问道:“那魏师兄的仇,不报了吗?”   魏仲晦闻言,深深地看了一眼他,寒声道:“回答我的问题。”   邓文轩身体随着颤抖了几下,强自冷静答道:“王清霁应该在等离恨天的答复,而顾弃霜……不能确定,或许只是单纯的游历然后碰巧。”   片刻沉默。   魏仲晦面无表情地说道:“寻件事情出来,让她们暂时离开海陵,明白了吗?”   邓文轩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我这就去安排。”   ……   时值正午,阳光明媚。   王波波已经离开了一段时间,而顾弃霜则被王清霁留了下来,与她一同吃了顿饭。   既然顾弃霜是因为替自己忙活而遭罪,那么生出这种事情自然应该由她来解决,只不过王清霁认为这事情解决的办法该由顾弃霜来决定。   在吃饭的时候,她已经和顾弃霜确认过事情,邓文轩固然是烦的要紧,然而确实如王波波所言,并没有任何出格的表现,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死缠烂打。   然而到了这个时候,顾弃霜反而是犹豫了起来,她性子看似拒人于千里之外,实则从小家教涵养极好几乎从不动怒,相识若深便能见到她温柔待人的一面,能惹得她真正生出厌烦之意邓文轩还是第一人。   对于这种以往从未发生过的事情,顾弃霜在怒气过后反倒是冷静了下来,生出了许多的犹豫。   说到底,王清霁在那晚的所做作为给她留下了不小的阴影,而她很清楚自己的姿色对寻常男子有多大的吸引力,说到底邓文轩也就稍微烦了一点。   “她是觉得你会直接提剑把那个人给杀了。”戒灵的声音冷不防响起。   王清霁微微一怔,她确实看出了顾弃霜的犹豫,却没想到是犹豫的这么一回事,心里不禁自嘲一笑,平静说道:“我有分寸。”   顾弃霜沉默片刻,轻声道:“那还请王姑娘让他……卧床些时日吧。”   说话声很轻,且带有一丝犹豫,顾弃霜最后还是说出了一个不轻不重的责罚,没有太多的过分,又或许这在她眼里已经是很沉重了。   事情到此暂时了结,王清霁也不急着逐客,换了个话题说道:“这些时日下来有什么发现吗?”   既然天气已然转晴,而她也需要出门解决邓文轩,那么便顺带着询问下另外一件事情的进展,毕竟于素铭的回信不知何时,找点事情活动一下身体也好。   顾弃霜思虑片刻,答道:“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几乎是一无所获,这些时日唯一确定下来的事情只有一个,那就是离魂宗和无常道确实活跃着,然而他们没有留下任何关于自己目的的蛛丝马迹。”   这个结果倒也不奇怪,毕竟这两家行事向来谨慎,最开始被发现实属机缘巧合,然而这种作风也侧面说明了它们有着必须要达成的事情,否则不会留恋不去。   王清霁秀眉微蹙,轻声道:“这事情显然一时半刻间解决不了,你若是有其他事情要忙活,不必强留此地。”   顾弃霜微微摇头道:“没有,自江城一事之后我便入了九境,这三年来只是单纯的游历天下见识风光罢了,身上没有必须要完成的事情。”   “倒也潇洒。”   王清霁笑了笑说道:“如你这般自在,却是很多人羡慕不来的事情了。”   顾弃霜端起茶杯抿了口,稍微湿润了下喉咙,说道:“各人都有各人的活法,这三年来我走了许多的地方,却是没有能真正安静下来将这些见识好好整理,这次海陵事了之后我打算回到谷中,看能否迈出先天一步。”   王清霁点头道:“不错的决定,或许在那之后你眼中的山河会生出一些新意。”   “新意?”顾弃霜放下了茶杯,口中念叨着好几次,然后抬起头将目光落在王清霁的白发之上,犹豫片刻后问道:“王姑娘,能否与我说说你的先天,还有你这白发的事情?”   在顾弃霜的心里有种感觉,王清霁的道路与葬花谷的道路有着些微的相同,她或许能从中得到一些感悟,至于三千青丝刹那白,则是江湖之上很多人好奇都在好奇的一件事情,顾弃霜对于这位与自己并列神秀集,且实力远远超过自己的少女为何白发,也有着不小的好奇心。   王清霁确认道:“这是你要的报酬?”   顾弃霜沉默了片刻,点头道:“是的。”   得到答复之后,王清霁便起身走出了温暖的书房,踏着残雪来到了一株桃花之前,伸手折下了一枝桃花,再是转身朝向顾弃霜。   “我所修功法名为风月不存真诀。”   刚折下的桃花仍旧鲜嫩灿烂,王清霁微微转动着桃花,说道:“你听说过吗?”   顾弃霜摇头说道:“有些印象,或许在不经意间看到过这个名字。”   王清霁静静地看着她,说道:“有一些事情是无法用言语去表达的,所以我只能将其展露给你看。”   说罢,她举起了那一截桃花,不见任何内力流动,原本的鲜艳在眨眼间流逝一空,徒然留下了一根枯枝。   不等顾弃霜明悟其中意思,那枯枝又重新焕发了生机,一朵接一朵桃花盛放开来,短短几个呼吸间就布满了那一截桃花。   顾弃霜蹙着眉头沉默了许久,终是叹息道:“如此霸道非我所求,却是很适合王姑娘。”   王清霁也不在意话里头那多余的意思,轻声道:“至于我这满头白发,硬要说的话,大抵是迈入先天所付出的代价吧。”   顾弃霜犹豫了片刻,柔声道:“其实……挺好看的。”   作者留言:   PS:拖了好几天了,现在先还一章悬赏,现在还剩六章。   各位晚安,明天更新应该不会这么晚了,很抱歉。    第一卷#第十一章 暗香清绝   在那天之后,接下来的时光反而安静了许多。   不知不觉间整个调查已经陷入了困境之中,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偃旗息鼓,外松内紧防备着可能发生的一切。   顾弃霜在那次谈话之后便与王清霁成了邻居,偶尔也会见上一面,聊些关于乐理的事情,只可惜王清霁关于此道着实造诣不深,谈话里头大都是顾弃霜在传授自己的技巧与心得,顺带着教会了她几首曲子。   在这样的日子重复了十二次之后,王波波终于带着消息来到了两人的面前,断了顾弃霜抚琴的兴致。   阳光落下的厢房里头,余音尚且绕梁未去,那远处香炉中的焚香不见烟雾升起,只有清香之意,安静而美好。   王清霁停下了正在书写的笔杆,缓缓抬起头看向面色红润的胖子,问道:“发现了什么?”   王波波拘谨着身体,朝着两人递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容,说道:“海陵毗邻东海,城外三百里有一处三江汇合之地,水流湍急非常然而其中却有石山矗立不动,任由江水冲击数百载,因此曾有前人于石山之上开宗立派,名为千仞派,取自于壁立千仞之意。”   他顿了顿,语气稍微严肃了些:“就在今日清晨,我们得到一位游历归来的千仞派弟子所提的信息,千仞派可能藏有魔道妖人,他不忍师门堕落,特请我们几家联手除魔,还一片清静。”   “普通到没有丝毫起伏的故事。”   王清霁随意点评了句,再是洗去墨水轻声道:“三百里可不近,你确定不是调虎离山之计,这事情来的也未免太过于寻常了。”   顾弃霜点头道:“而且这些日子下来我越发觉得那邓家可疑了,若不是有地头蛇替那两家遮掩,我们不应该一直没有收获,我觉得王姑娘说的不错,这事情来的太过于寻常,至于调虎离山……或许吧。”   最后她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对虎字感到一些尴尬,这话从她口中说出却是有点滑稽的味道了,毕竟一个后天最多也就算只猫,老虎是远远称不上的。   王波波讪笑道:“那名千仞派弟子的话可信程度很高,他曾与我有不错的交情,本身为人也相当的正派,调虎离山确实有可能,但这事情置之不理却是可惜了。至于顾姑娘所言,在下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邓家的根基始终是海陵,否则没有任何的立场做出这种事情,那对邓家没有丝毫的好处。”   王清霁思虑了片刻,认真问道:“所以你确定邓家没有问题?”   片刻沉默。   王波波神色严肃了起来,说道:“除非邓明诚死了或者疯了,否则邓家的立场绝不会有问题。”   王清霁漠然道:“那就去确定他死了没死。”   王波波脸色霎时间难看了不少,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明白了。”   说罢,他便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房间。   顾弃霜叹了一声,说道:“这会不会……有些过分了?”   王清霁摇头道:“我和你说到底都是外来人,不清楚情况下就相信旁人,那才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再说这个王波波,前不久才与你起了那种冲突,而今天又如此坚定的维护邓家,恐怕与那邓明诚关系匪浅。”   片刻之后,她又补充道:“我刚到海陵的那晚,就看到王波波和那个邓文轩同行,而那邓文轩见到我的第一面,就敢直接出言当我和王波波的中间人,而他之后又明言对邓文轩的感观不好,那只能是和他的父亲交好了。”   顾弃霜蹙眉道:“那千仞派,我们要走上一趟吗?假若真的是调虎离山,那在你走了之后,很可能会有事情发生,但是我们就这样认定事情假的,会不会……”   她欲言又止,最后没有说话。   王清霁平静说道:“假若认定这事情是假的,那我们最应该做的就是安守此处,问题在于我们无法断定事情的真假,说到底就是个一半一半的抉择。”   说罢,她便将文房四宝收拾妥当,再以清水洗去手上墨迹,而后收存好刚写下来的笔墨,走到了打开的窗边,嗅着屋外园子里的桃花。   顾弃霜看着这一幕,忽然间起了兴致,便低声吟道:“暗香清绝,不比寻常枝上雪。”   王清霁也不转头,问道:“你去过那边吗?”   “那边?”顾弃霜微微一怔,才反应过来摇头道:“没去过,不过早有耳闻,本想着到了海陵看过那口醒世钟后,就过去走上一趟的,结果变成了现在模样。”   王清霁沉默了许久,说道:“那就去看看,走上一趟吧,将海陵还给他们,看看能发生什么事情来。”   其实,她心里早就有一种预感,海陵一事之所以久久不见变化,很可能是因为她的突如其来而产生的结果。   既然如此那便离开海陵,将舞台交还给他们,等待这一场大戏开幕好了。   ……   王波波得到两人决定前往的消息之后,脸色尽是惊愕,反应过来后便以最快的速度安排妥当了一切正准备随两人一同前往之时,却被王清霁拒绝且命他留守江城,于是他便只能唉声叹气的看着那艘小船沿江而下,前往三百里开外的千仞派。   关于王波波的心思,王清霁即使不知道也是不会在意,像这种无论是体形还是性格都那么圆滑的人,又怎么会没有两道保命的手段。   大约是天晴破寒的缘故,此次江上之旅不再像上次那般一路清清冷冷,来往有着不少的商船与客船,已有往常一半的火热了。   待小船出了三十里开外,王清霁便放缓了船速,不急不躁的仍由水流带船而下,欣赏两岸雪融景色。   “再过三天就是立春了。”   顾弃霜静静地看着沿途风景,柔声道:“又是一年开始,时间过的却是有些快了。”   王清霁平静说道:“快与慢都好,日子不都是这样子过去吗,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那便足够了。”   顾弃霜轻笑着说道:“喜欢的事情,既是容易也是不容易,待我回到谷中之后,应该会养上一只狸花猫,这几年在外头漂泊不定,也不忍心做这些事情。”   “狸花猫?”王清霁看了眼她,轻声道:“却是挺适合的。”   顾弃霜点头道:“这次游历过后,我应该是会在谷中安心呆上很多年了,在离开之前我还很期待外头的世界是什么模样,现在看来还是在青山绿水之中安静的做自己来的要好,着实是没有什么有趣的地方。”   王清霁说道:“阳春白雪高山流水,本就是世外物,又何必惹上尘埃。”   世外与俗世的区分,自然不会是毫无理由的,葬花谷被称之为世外宗门,自然求的是清静独好不染世俗尘埃。   尽管如此,可长时间的孤寂之下,所谓的世外宗门也常有人不甘一身武道寂寞,在世间掀起一片血雨腥风,近百年来最为代表性的人物便是巳合真人了。   而巳合真人当年的所作所为,很大程度导致了白河愁的横空出世,所以白河愁才会庇护把自己玩脱了的巳合真人五十余年,一饮一啄便是如此。   顾弃霜闻言也不表态,走入船篷里头取出了常与身伴的古琴,而后弹起了一曲凛然清洁,雪竹琳琅的白雪。   王清霁倾耳而听。   ……   三百里路不是眨眼间的事情,更别提两人还刻意缓下了速度,直至天黑之时才到了沿江的一个小镇,也是接头的地方。   刚停好船不久,两人便寻到那等候已久的两人,一位是腰间佩剑大约二十七八的侠士,另一位则是一副精干模样的干瘦男子。   在看到王清霁与顾弃霜联袂而至时,那干瘦男子不禁皱起了眉头,低声道:“怎劳烦大小姐您和顾姑娘亲自前来。”   那千仞派的弟子在认出了那三千白发之后,心里早已经是波涛起伏,八月十八潮之际他也在观潮之处,亲眼见证了那蔚为大观的一幕,此刻见到王清霁着实是有些激动,能与这种不应该在人间逗留的谪仙人物打上交道,足以吹嘘上不知多久了。   王清霁平静道:“闲来无事便走上一趟,无须讶异。”   不等干瘦男子接话,那千仞派的弟子已经开口道:“王大小姐,在下名郑禹,今日一见……”   “停下吧。”干瘦男子直接打断道:“还请大小姐移步,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地方。”   言罢,王清霁便与顾弃霜登上了马车,干瘦男子与郑禹充当车夫,行了大约两刻钟之后,停在了小镇一处寻常的家宅门前,才唤里头两人下了马车。   甫一下车还未走进宅子里头,王清霁忽地蹙起眉头停下了脚步,走在前头的两人见状不对,赶紧退回了身子。   顾弃霜小声问道:“有人?”   王清霁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轻声道:“不错,应该是个我认识的人。”   话音方落,有风骤然而起化作千百剑,瞬间蒸发了残留的积雪,径直而去。   一声轰然巨响恍若雷霆暴怒,引得小镇里头许多人探头望天,寻思着老天爷是否要来一场异常的暴雨。   并没有暴雨。   有的只是漫天飞扬的木屑,以及一个人和一句话。   “王大小姐……您这个招呼也太别致了吧。”   作者留言:   PS:还有两更,然后我看了一眼,欠的还有七章。    第一卷#第十二章 道行   站在门后的人是徐俊。   此刻的他满身木屑,无论衣服还是头发都沾满了尘埃,甚至还弯下腰咳嗽了好几声,才将嘴里头的东西吐了出去,踉跄了几步靠在木柱上。   “你是叫……徐俊?”   王清霁思索了好些时间,才想起这有些印象的气息到底是谁,之所有有印象还是因为徐俊两次对上了她剑锋,最后还好好的活了下来,着实难得。   徐俊掸去发间衣服的木屑,哀声道:“难为大小姐您还记得我,徐某可谓三生有幸了。”   到了此刻,顾弃霜也认出了徐俊的身份,不解道:“你怎么敢光明正大出现在我们面前?”   离魂宗和无常道关系极为密切,作为无常道这一代最为出色的弟子,以徐俊的身份而言是很难撇开关系的。   徐俊摊开双手,无奈道:“我与这事情又没关系,怎么就不能过来见上你们一面了。再说,无常道做的是什么活计你们也不是不清楚,正常情况下哪有刺客名满天下的?”   他叹了声,再道:“不如进去再聊,反正有王小姐您在,我也做不出什么事情来。”   前头两人回身望向王清霁,得到答复之后才是踏进了宅门,而后一行人沿着长廊走到了大厅,等候着最前头的人开口。   徐俊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徐某今日前来,确实与最近海陵的事情没有半点关系,自江城之后在下的地位日渐边缘化,如今差不多已经是个闲人了。”   王清霁摇头道:“先不提你能否证明自己的话,我更想知道的是你来找我干什么,又是怎样找到我的。”   她这次离开海陵已经算得上突然二字,若徐俊真如自己话里头地位边缘化,那么他又凭什么得知她的行程,提前在这里等待着她的到来。   徐俊解释道:“实属机缘巧合,前不久在下被安排到这边来,呆到如今整个两个多月有余,当地事务已经了然于心,而两位风姿神秀非等闲人沿途又没有刻意赶路,在下便先一步得到了消息,前来见上一面。”   然后他咳嗽了两声,认真道:“至于在下的目的,是想和王大小姐您做个交易,有兴趣听在下一言吗?”   “你想破门而出?”   王清霁直言道:“除此之外,我却是想不出太多了。”   徐俊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想法或许不错,可在下暂时没有这么个念头,而且在下给出的价格也不足够如此。”   顾弃霜蹙眉道:“那么你是打算出卖同伴吗?”   “即便在下想也做不到。”徐俊轻叹道:“如今在下知道的事情着实不多,甚至可以用很少来形容,所以这次在下是来告诉你们另外一个事情的。”   他看向王清霁,问道:“请问,还记得江城外竹林晚,死在你手上的那位名叫江白璇的女子吗?”   王清霁很爽快的摇头,道了声不。   顾弃霜小声提醒道:“她是长江剑堂堂主的一个女儿,自西南一战之后,长剑剑堂便逐步朝着这边转移势力。”   徐俊点头道:“顾姑娘说的不错,长江剑堂做的是买卖事,原先西南一带水路运输他们几乎占了六成的份额,如今到了东南也算是过江猛龙一条,前不久他们还动手将那华剑飞的孙女给劫走,气焰不低。”   他声音变得戏谑起来:“也怪那华剑飞的孙女太过于没脑子,本来华剑飞的死可以保她一生荣华富贵,奈何自己觉得受了旁人冷眼,气不过之下硬是要离开帝都,也就落了这么一个下场。”   王清霁瞥了他眼,平静道:“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会落到这处境了,哪有杀手会说这样的闲话,自己寻来的。”   徐俊脸色一僵,尴尬了阵子,强笑道:“话归正题,千仞派暗地里已然投靠了长江剑堂,若是大小姐您和顾姑娘此行要去千仞派一探究竟的话,还请三思。”   “这就是你拿来交易的内容?”   王清霁轻声道:“这样说来,不单单是无常道和离魂宗,还多上了一个长江剑堂,却是有些热闹的样子了。”   与无常离魂一样,长江剑堂的堂主也是一位先天真境的高手,足足三位不弱于谢青莲的积年先天联合起来,已经不是一般的事情了。   徐俊认真补充道:“这是您自己猜测的,在下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那一直围观着的郑禹忍不住说道:“真的是魔道贼子,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空气突然安静,落针可闻。   徐俊的手缓缓离开了别在腰间的剑鞘,那道来去无常的剑光终究没有出鞘,带走郑禹的性命。   顾弃霜轻声道:“你们两个先离开这里吧,一会再过来。”   两人听得这话连忙离开了大厅,留下了三人在里头。   等了片刻安静,王清霁开口问道:“那么你想要什么?”   徐俊犹豫了许久,脸上不断闪过纠结,最后深吸一口气说道:“据在下所知,千仞派里头并没有真正的高人坐镇,如果王姑娘你执意要去的话,还请顺路杀死那华剑飞的孙女。”   王清霁平静说道:“你就这么确定我非要登上那座石山,去寻千仞派的麻烦?”   此刻夜色浓郁,屋外虽无飞雪亦然有着不浅寒意,一袭黑衣与白发相衬的王清霁也显得越发不近人情,那平静的语气在旁人耳中便多上了一丝冷意。   徐俊摇头道:“一种直觉,在下觉得以您的性格来说,不会就这样坐视着事情的发生。”   顾弃霜蹙眉道:“如你所言,那么王姑娘她最好的决定应该是返回海陵。”   “即便想也回不去了。”   王清霁淡然说道:“我若是起了返程的心思,路上定然有人阻拦……所以我有些好奇,为什么你认为我不会动手把你杀了?”   话音未尽,一股极为锋利的气息便蔓延到徐俊浑身上下,只要他稍微动上一步便是血溅当场。   不等他开口,王清霁又说道:“难道你们以为我会陷入逻辑这种事情当中,一如三年前的那晚,没有直接杀死你们?”   顾弃霜闻言秀眉微蹙,细声问道:“三年前不是叶笙箫伤的他们吗?”   “叶笙箫怎做得到这种事情。”徐俊的声音很小,大抵是为了不牵动那股锋利的气息,所以说话声也极为缓慢:“大小姐,在下今天的话句句属实,没有半点欺骗,不必如此吧?”   王清霁漠然道:“我又怎么知道你的话是真是假,现在也没那么功夫你证实,而且你敢出现在我的面前,想必已经做好现在这种情况的准备了,何必一副惊讶模样。”   “又或者,你有说服我的把握?”   徐俊感觉到那股锋利气息稍微松开了些,便连忙摇头道:“我的话当然都是真的,至于证明也有一个办法,那就是……”   话没有说完,他的咽喉处便出现了一道血线,而后身体缓缓倒下。   顾弃霜神色愕然,问道:“不听他把话说完吗?”   王清霁摇头道:“假话没有任何听的必要,他的道行差叶笙箫不少,而且也不了解我的为人,完全错估了我行事的逻辑。”   说至此处,她心里不得不承认了与叶笙箫的相识,对自己也不是完全负面没有丝毫益处的事情。   尽管事实上,不仅仅是徐俊差了叶笙箫不少,还有一个原因是戒灵提醒了她,最后辩解时徐俊正在做小动作。   听到噗通的一声,那在大厅外头的两人连忙冲了进来,看着地上的尸体和血迹愣了好会儿,却也没有问些什么话。   王清霁平静说道:“翻一下他的尸体,里面应该有些东西,取出来之后再过来找我。”   一番吩咐之后,王清霁和顾弃霜出了已有血腥味的大厅,走至长廊的雨庇下头,等待着里面的事情结束。   不多时,干瘦男子便拿着一块仍带着血腥味的木牌来到了王清霁面前,将其交到了王清霁手中,随后退在一旁等待。   木牌用料名贵,雕花明显出自于大家之手,上书无常二字。   顾弃霜轻声道:“无常令,据闻是无常道的秘宝,用处不明,不过十分珍贵。”   王清霁把玩了半刻钟,终是确认道:“若以正确手法使用,能引出一道先天真境的剑气,很是厉害的一件东西。”   所谓的正确手法,自然就是无常道所传承下来的武道了。   顾弃霜沉默了片刻,问道:“那我们接下来是回海陵,还是继续去千仞派?”   尽管相处的时日不长,但她觉得王清霁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   王清霁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我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离魂宗的宗主与天人只差了一丝机缘,是吗?”   顾弃霜生性聪慧,眨眼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蹙眉道:“即便寻机缘,也不该寻到这里来啊,除非他有极大的把握能突破。”   “离魂,离魂。”   王清霁念叨着这几个字眼,过了好一会儿,才是叹息道:“我可能猜到他的机缘是什么了。”   “这何止是焚琴煮鹤之事。”   作者留言:   PS:上个月初答应的蛋糕,今天已经发顺丰了,拖了一个月是有点久了,抱歉。    第一卷#第十三章 石山与卿   “我觉得他有些话是没有骗你的。”   顾弃霜接过了令牌,那抚琴的五指缓缓而动,说道:“最起码我觉得关于海陵的事情他的确是不知道的,后面千仞派的事情应该是真的,而且我有一点疑惑,他这事情做的太奇怪且不守规矩了,就像是为了一己私欲那样。”   王清霁点头道:“可能吧,真是这样那也不奇怪,那时候他说到华剑锋孙女时,语气十分的奇怪,他们两人之间或许发生过什么事情。”   说到此处,她心里不禁生出了一丝荒谬感,若徐俊和那华什么真的有关系的话,着实是一种很微妙的讽刺。   没等她生出更多的感慨,顾弃霜轻声说道:“那你刚才说的话什么意思……难道说那离魂宗的宗主的机缘与醒世钟有关?”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渐渐凝重起来:“该不会又是一次血祭之类的事情吧,但这两家的行事远不是这种风格呀。”   王清霁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也觉得不像是这样的事情,毕竟龙舟山那次也就千余人,而整个海陵……那到时候将会天下震动。”   在帝魔宗已经萎了一大半无法吸引火力的情况下,离魂宗和无常道得有多傻才会急忙忙的去当出头鸟,即使到时候真的成就天人之尊,也定然讨不得好,甚至要身死当场。   东南一带名面上就有三位天人坐镇,分别是第二的姜黎和第七的王景曜还有第八的谢承望,且不提那位隐约被压低了排名的姜黎,就王景曜与谢承望联手整个天下也是少有敌手,即便那位魔主完好之时也敌不过两人。   那离魂宗宗主若是真的做出了屠城的事情来,决计是走不出东南就要陨落,没有别的可能存在,更不可能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出手帮其逃出生天,那毫无疑问是把麓山书院给彻底得罪死。   麓山书院是当今明面上除去朝廷以外,独一个有两位天人坐镇的顶尖势力,那位重伤的院长宫子濯不谈,另外一位肃子非虽然不入天人榜,但也实实在在是一位天人之尊。   如今明面上还是太平盛世,而非那烽火连天的离人乱世,敢于做出这种过了底线的事情唯有帝魔宗,而帝魔宗的下场如今有目共睹。   顾弃霜不解道:“那么他们到底是要做什么,而我们现在又应该做什么?”   王清霁微微摇头,轻叹道:“猜不透,既然他们没有道理做出那种丧心病狂的事情,那到底窥视着那口醒世钟什么……我们现在却是不好办了。”   据徐俊所言,千仞派那边很明显是送给她的礼物,而海陵城且不说能不能回去的问题,那边很可能关乎到一位先天真境成就天人的机缘所在,她们若是去捣乱与毁人前路无疑,这直接就是结下无法解开的生死大仇。   对方既然如此礼貌和气的请她们离开海陵,潜意思就是不愿意得罪两人背后的势力,希望各走各的朝天大道,说不定两人日后还能借此事来讨上一个不小的人情。   说到底,这次和龙舟山血祭完全不一样,那次王清霁等人已经是无有退路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只能迎难而上,而离魂宗和无常道这次却是给足了面子。   顾弃霜也明白这个事情,细声劝道:“还是不要强行回去海陵了……我们回去就是撕破脸皮,而且还没有能力解决事情,毫无意义。”   知进退,明得失,不管从那个角度来考虑,都是没有问题的一个选择。   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其实是很愚蠢的一个事情。   王清霁心里生出了一丝无奈,抬头看了眼天色,说道:“先休息一晚吧,事情……容我细想一晚。”   待顾弃霜离去之后,王清霁寻来了笔墨写了一封亲笔信,交给那位干瘦男子,看着他的身影远去之后,喃喃自语道:“尽人事,便好。”   ……   天光破晓,一夜的时光不知不觉便过去了。   王清霁在窗边坐了一宿,彻夜未眠却也精神奕奕。   当武夫步入先天之后,人体本身需要的大多数事情,都能以内力来代替大部分,只要不超过一个程度就不会出现问题。   然而不仅仅是王清霁无眠,顾弃霜也未能真正的安然入睡,她在不太舒服的床榻上辗转反侧了一整夜,这差不多是有生以来最为煎熬的一个夜晚。   人贵有自知之明,她很清楚自身的能力所在,知晓自己对此次事情无有任何能力,可内心终究是有些梗塞不畅,毫无解决的办法。   正当她心里再一次叹息的时候,卧室门忽然传来了轻微的叩门声,顾弃霜搂着被褥的手忽地一僵,说道:“王姑娘是你吗?”   “是我。”王清霁的声音依旧那么悦耳。   顾弃霜松了口气,柔声道:“稍等片刻。”   半刻钟之后,衣裳有些不整的顾弃霜出现在王清霁的眼中,一夜愁思让她的眸子不再那么的光彩照人,就连那柔顺青丝也有些微糟糕的模样。   王清霁沉默了片刻,摇头说道:“你还是先去洗漱一番吧。”   待两人安坐在大厅之时,顾弃霜已然恢复了以往的样子,虽神色稍有黯淡,但也不像刚起床那么的糟糕了。   安静的吃过了早粥,稍微填充了肚子后,两人便望着外头尚未放晴的天空沉默了起来,过了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   王清霁平静说道:“我们去千仞派。”   顾弃霜闭上了眼睛,过了会儿说道:“嗯……现在动身吗?”   王清霁知晓她的想法,细声说道:“不错,至于那边的事情,我已经做出了最好的安排了。”   这个回答让顾弃霜有些讶异,随之她便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于是她心里那一直蹙着的秀眉便舒了开来。   她微笑着说道:“那我们启程吧,对了,那个郑禹要带上吗?”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昨天那两人都已经消失不见,整个宅院里头似乎就剩下了她和她,很是安静的让人不习惯。   王清霁沉思了片刻,摇头道:“他清早便与我道别,不知往哪里去了,大抵是见事情不太对劲,跑了吧。”   对于王波波口中所言的为人正派,她从一开始就没抱有任何的指望,或许王波波不敢欺骗她,可不知多久的游历下来,谁又能确定人没有变化呢,做出安身保命的选择再正常不过了,实在没有可以责备的地方。   顾弃霜也不失望,淡然道:“那我们走吧。”   出了门后,两人便径直朝着昨日停船而去,方向感正确的情况下,两人虽然是人生地不熟,也没有花上多久的时间便来到了小船处。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有两人立于船前,一男一女,男的自然是那千仞派的郑禹,至于女的却是素未谋面的一人。   此刻她正背对着两人,穿的是一身翠绿长裙,如墨青丝以木簪挽起再是落在背后任由寒风吹拂,有着一种似与天地相合的自然感,显然是一位先天。   “两位姑娘终于来了。”   郑禹露出了个和善的笑容,转而对身边那位清丽女子重复道:“鹤姑娘,她们来了。”   那鹤姑娘这才施施然的回过头来,打量了片刻两人,自我介绍道:“我名鹤子鱼,散人一枚,这次是来还郑禹人情的。”   王清霁心里不禁生出了一丝讶异,这郑禹居然没有独自离去,还真的如王波波所言那般为人正派,她沉默片刻,温声道:“谢过鹤姑娘了。”   鹤子鱼摇头说道:“不必如此,你们该谢的是郑禹。”   两人再是朝着郑禹点头致礼,道了声谢。   不管如何,能有一位先天愿意相助始终是一件好事,即便王清霁猜测千仞派是一件礼物,可徐俊口中的长江剑堂却是不得不防,虽说世道始终是女子不如男,但仇恨永远都是仇恨,说不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一番短暂的寒暄后,两人便登上了小船,沿江而下。   海陵至小镇仅有八十余里路,接下来的二百二十里即便以最快的速度,也要走上大半日的时间,然而那对于操纵小船的王清霁来说,并不是可以轻易忽略的负担,所以小船的速度也就维持在一个适中的程度,以此推算大抵会在入夜之时抵达三江汇聚之处,登上那名为千仞的石山。   三女一男,顾弃霜在陌生人面前素来安静,而王清霁也无闲聊心思,在经过最初一番互相介绍之后,小船上头便维持了沉默,即便郑禹好几次想要挑起话题活跃气氛,得到的也只有嗯和哦还有好的,让他毫无脾气可言。   至于鹤子鱼的过去,说来也算个不大不小的逸闻,她乃近百年来第一位以散人身份登上神秀集的女子,年纪而言也没比王清霁两人大上多少,名声不显却是因为其人喜静懒动,常年寄情于山水之间与世无争,这次若不是郑禹当年帮了她一个不小的忙,也不可能让这位幽雅恬静的女子离开自己喜爱的山水间,涉入到这次争斗之中。   两岸青山流逝,天色暗下之时,四人也终于来到了千仞山之前。   王清霁抬头眺望,在那被江水冲刷了数百年的石山之上,正有不数的亭台楼阁矗立其中,俯视那急湍的江流,在山道尽头处,高达五丈有余的门庭渊渟岳峙,气度非凡。   顾弃霜望着那钟天地之灵秀,蕴山水之华英的石山,喟叹一声,说道:“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作者留言:   PS:卿本佳人是代指。   还欠六章,如无意外就这样每天还一更。    第一卷#第十四章 十二楼   “王姑娘,您打算怎样做?”   上了岸之后,郑禹终于提起这个最关键的问题,也是不知道为什么一路上都没有商讨的问题。   王清霁微微抬头看向那气派的门庭,沉默了好些时间,问道:“你觉得里面会有埋伏吗?”   若是放眼望去,自四人所在的靠停处到门庭之前连一个身影都没有,安静的只有风与浪声,完全不像是正常的模样。   郑禹犹豫道:“这确实不寻常,但……不至于如此的丧心病狂吧。”   王清霁轻声道:“最开始我的想法还是以拜访的名义登山,然后再是查明其中的事情,如今看来却是省了一番功夫。”   说罢,她叹了一声转头看向郑禹,说道:“你先走吧,山上可能不是你想的那般模样,也不是徐俊口中的那般模样,接下来很可能照顾不到你了。”   郑禹闻言一愣,脸色刹那间难看起来,迟疑道:“莫非……还有别的势力介入了?”   王清霁沉默了许久,点头道:“很有可能,所以请你赶紧离开。”   片刻之后,他长叹了一声,重新登上小船拾起王清霁不用的桨,滑动小船逆流而上。   “鹤姑娘你呢?”   王清霁神色认真,严肃说道:“这事情应该是冲着我来的,与你并无关系。”   还不等鹤子鱼给出答复,两人脸色同时一沉,皆是抬头望向石山楼阁之巅。   一轮明月之中,有黑影卓然而立,隐约朦胧之间那人似乎举起了右手,而后朝着大江做了个握手的动作。   轰!   高有十余丈的水柱蓦地在三人后头升起,化作漫天水花洒落,惊得两岸猿声不止,而水柱中心那承载着郑禹的小船,就连些许残骸也见不着了。   尸骨不存。   王清霁将半出鞘的雨霖铃锋芒敛去,脸色渐渐寒冷了起来,一言不发。   顾弃霜看着她那胜雪三分的握剑之手,无奈道:“这不是你的错。”   “看来我是没有选择了。”   鹤子鱼叹了一声,摇头道:“都死在我身后了,又怎能视而不见。”她顿了顿,看向王清霁问道:“既然你说是你的麻烦,那么这人的来头是什么?”   王清霁漠然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人应该是白玉京那十二位楼主之一。”   除了白玉京,她实在想不到有哪个势力敢于猖狂到在东南对她这样出手了,要知道即便是那临近天人的离魂宗宗主也给足了王谢二家面子,不敢对她有丝毫的想法。   而长江剑堂始终是外来人,并且整个帮派上下万人只有那位堂主入了先天真境,到了那种地位的人又怎会做出如此不理智的行为,即便恨她到极点也不可能亲自下场打杀。   也只能是白玉京了。   不等三人思索太久,一道冷酷无情的声音响彻在天地之间,寒彻心扉。   “还请尔等前来赴死。”   话音方落,那原本就湍急的江流竟又生出了极大的变化,以千仞山为中心一个旋涡逐渐成型,水流之急声若龙吟虎啸,足以噬人心神。   王清霁心里暗叹一声,当日苍山巳合真人就曾提醒过她,白玉京中一直都有人想要斩草除根,然而这数年过来却不见白玉京再有任何动作,根本没想到今天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如若深思,大抵是白玉京之中有人掌握了这次事情的极多信息,方才能借局设局,布置出今日这般场景,只是不知那人到底是谁罢了。   反正不可能是叶笙箫。   顾弃霜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淡然道:“没有退路了。”   即便如今局势比之当日面对魔主还要凶险,她也依旧维持着自己的平静不见丝毫的惊慌,或许她外表冷漠掩埋之下的温柔骨子就是这般的坚强吧。   鹤子鱼倒是轻笑一声,说道:“前来赴死,这话说的可真是霸气,那就走吧。”   言罢,她也不等两人给出反应,便独自拾级而上,一袭翠绿之中尽是自然宁静,不见任何变化。   剩下的两人相对一眼,也跟上了鹤子鱼的脚步,走在那岁月悠久的石阶之上,一步又一步。   直到渊渟岳峙的门庭之前,王清霁才开口道:“不是必死之局。”   顾弃霜狐疑的看了眼她,细声道:“有办法?”   王清霁平静道:“暂时没有,但我觉得他既然没有立刻出手,那就代表要等一段时间,而那个时间很可能是离魂宗那位宗主尝试登临天人的那一刻。”   鹤子鱼闻言莞尔一笑,说道:“那倒是不错,还能多活一阵子。”   尽管她被王清霁连累了到一起遭此大难,但心态语气却不见丝毫的埋怨,也不知是心里明晓此刻不宜生出任何的争执,还是真的看的那么开。   毕竟发生这种事情,谁也不想的。   过了那座极为气派的门庭之后,入眼的便是满地尸体,然而却没有任何关于鲜血的气味,空气之中仍旧是那水汽的寒冷干,随后再是一路攀登而上,三人终于来到了霜月之下的殿前广场,看清楚那立于石山之巅的男子到底是何模样。   一张给予人极为厚重感觉的黑色面具落在了男子的脸上,而他身上穿着的则是黑红交杂的宽袖大袍,不言不语之中亦有摄人心神的威势。   “哈哈哈哈哈!”   正当三人对上男子的目光时,大殿里头传来一阵踉跄的脚步声,而后有包含着极大愤怒与嘲笑的笑声响起。   一位身着沾满污迹的华贵衣裳女子走出了大殿,朝着三人喊道:“你也有今天,真的是天道循环,活该如此!让你当初不救我!”   王清霁看了一眼那女子,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问道:“请问你是谁?”   说完,她又是以很有礼貌的语气问道:“我……好像没见过你,能稍微解释一下吗?”   女子笑容一僵,怒极反笑道:“我叫华悦榕,记好这个名字,不久之后你就要死在我的手下了!”   王清霁微微摇头,将目光重新放在大殿之上的男子,问道:“请问阁下是白玉京十二楼中的哪一位?”   正当华悦榕要出声嘲讽时,男子冷漠道:“你可以称呼本座亥岁。”   那还未发出的笑声戛然而止,华悦榕颤抖着身子缩回了大殿之内,完全不见先前的嚣张气焰。   鹤子鱼瞧见这一幕,戏谑道:“这就是辣手摧花吗?”   亥岁瞥了一眼打趣的她,也不做任何解释,平静道:“距离你们死去还有着一段时间,所以你们可以稍微安心,准备好迎接死亡的到来。”   顾弃霜不为所动,认真问道:“离魂宗是为了醒世钟而到的海陵吗?”   亥岁沉默片刻,竟真的给出了回答:“或许如你所言,魏仲晦的机缘就在那口醒世钟上,然而本座并不关心,只不过借上这一阵东风罢了。”   说来道去,杀意始终不减分毫。   王清霁摇头说道:“若是那魏仲晦没能成功,你岂不是白走一趟,平白闹了个大笑话吗?”   亥岁那面具背后的脸似乎露出了一个善意的笑容,似笑非笑地说道:“如果魏仲晦真的失败了,那么……就看本座心情如何吧,或许到时候本座不想赌自己能否走出东南,就放你们走了。”   鹤子鱼微嘲道:“你这话说的毫无诚意,却是让人有些厌烦了。”   亥岁终于将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打量了许久,说道:“居然是你这个丫头,本座还是挺欣赏你的,只可惜你偏偏到了这里来,却是遗憾了。”   鹤子鱼不以为然道:“既然遗憾,又何必说这样的话来伤感,毫无意义且落了下乘,再说我不觉得自己会死在这里。”   亥岁似是起了兴趣,朝着另外两人问道:“你们也认为自己可以活过这一次吗?”   顾弃霜认真说道:“魔主也没能要了我的性命,那我当然不会死在这里。”她的声音到了这里变得细不可闻,却如潺潺溪水悦耳宁心,“而且我想把这几年的一切写成一首曲子,再养一只狸花猫呢。”   王清霁望向她认真说道:“当然不会死在这里。”   霜月之下,寒气渐生,山巅之上冷风袭人,吹的王清霁那袭黑衣猎猎作响,她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了剑柄之上。   尽管武道修为所造成的差距明显到不可以道里计,甚至比后天之时越境而战还要艰难上无数倍,然而坐以待毙从不会是王清霁的选择,也不会是顾弃霜和鹤子鱼的选择。   “照顾好自己。”   鹤子鱼瞥了眼顾弃霜,温声道:“你还未到先天,不要强自参入,会死的。”   就在说话间,一缕寒芒已然出现自月色之中,带着不尽锋芒破开夜空,宛若江海清光朝着亥岁径直而去。   “你倒是自信。”   亥岁赞叹了一声,说道:“能够以女子身独占鳌头,果然不是一般人。”他那只似有鬼神之力的手再次从宽袖里头伸出,平静道:“也罢,时间还早着,就陪你们玩耍一下吧。”   “算是……你们临行前的礼物,好了。”   说罢,那道翩若惊鸿的剑光停在了他的手中,准确的说是两根手指的中间。   王清霁看着这一幕,心里似曾相识。   作者留言:   PS:我要养生,所以一定要赶在十点之前写完剩下的两章!!!   如果写不完的话,那就熬夜吧。。。。。    第一卷#第十五章 强绝   剑光止,剑气生。   像是一场大雨倾盆而落,在刹那间便袭向亥岁的周身百穴要害,那亥岁见得这一幕只是笑了笑,二指稍微松开剑尖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这场滂沱大雨,任由剑气搅碎原先脚下大殿,烟尘冲霄。   王清霁没有得寸进尺的想法,一击不成之后便是飘然而退,不再勉强递出下一剑。   与此同时,鹤子鱼已然随清风而至,悄然间来到了亥岁的身后,纤细小手朝着亥岁背心印落,自然而然不着痕迹,如若天成。   亥岁双鬓发丝还未安静下来,便在刹那间转过了身子,以那张黑色的面具对上了鹤子鱼,却也不做事情反而将自己的胸膛迎向那一掌,任由强横内力打的他衣袍猎猎作响,只是笑着说道:“如此羸弱,不过笑话。”   在说到最后的笑话二字时,亥岁的大笑声方去到酣畅处,而笑声结束之时鹤子鱼随即口吐鲜血倒飞而出,踉跄着脚步落在了殿前广场,被顾弃霜扶了一把才没有摔倒在地。   只一击,如鹤子鱼这等入了数年先天的人便负了轻伤,亥岁与她们之间的差距已经明显到了一种极致,更别提他根本就没有做出什么反击,只是任由两人进攻。   “还要玩耍吗?”   亥岁的声音仍旧是那么平静淡然,他甚至惋惜着叹了一声:“好好等死就是了,何必死前还落得个狼狈呢。”   王清霁没有理会那淡淡的嘲讽之意,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道:“你还能行吗?”   鹤子鱼朝顾弃霜递了个眼神,离开了她的搀扶,缓缓走至王清霁身旁,说道:“轻伤……还能坚持住。”   “那就好。”   王清霁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那垂落的剑锋缓缓抬起,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剑尖停留了片刻,遥指亥岁眉心引得他讽刺一笑,而后再高举过头成就一线。   既成一线,那便是一线天,若这一线落下那当是巍巍气象。   亥岁目睹了这一幕,面具之下的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朗声笑道:“有趣有趣,这一剑比你刚才来的有趣多了。”   王清霁漠然不语,鹤子鱼已然全神贯注守在了她的身侧,而顾弃霜也不惜身死之祸取下了背负着的古琴,时刻以待。   “咦,居然是沧海老龙吟,小丫头你倒是被看好的要紧呐。”亥岁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显然是有些讶异这把名琴会在顾弃霜手中。   葬花谷传有四把名琴,另三把不提,沧海老龙吟则是历来谷主所用,地位尊崇至极,如今顾弃霜能背负它三年有余,意思显然至极。   他认出了这个,才是叹息道:“难怪魏仲晦不敢对你们动手,真要动手那就是捅了个马蜂窝,一生不得自在了。”   就在他唠唠叨叨的感叹间,这石山之巅渐渐生出一丝变化。   那被剑气搅碎落了一地的残骸不知不觉间开始了颤抖,而后朝着两侧散开,就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清理着一条直线上的各种障碍物,就连那不知有着多久岁月的石阶也开出了一条裂缝,正不断扩大着。   而这条一线天的最中心处,则是那位仍旧怡然自得的亥岁。   他脚下的青瓦已然成了粉末,紧接着又被浩大剑意碾碎的干干净净,处于这条直线之中的一切都朝着两侧排开,没有让开的便化作了尘埃随风飘逝。   唯有那人负手背后,丝毫不惧剑意森寒可怕,静静等待着王清霁的剑势攀登到最巅峰的那一刻,端的是好生相待,前辈风范十足。   他甚至还开口点评道:“本座倒是好奇的要紧,听闻你从未修行剑道,却是不知这一身精纯至极的剑道修为从哪里来的?此等造诣,即便是很多入了先天的剑客也远远不及,再谈你这还未落下的一剑,若是奋不顾身到最后恐怕有五分真境之强了,这就不是一般的吓人了。”   说到最后亥岁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只可惜,今日是本座前来,你这一切却是白搭了,毫无意义。”   王清霁双眼阖上,脸色极为凝重,嘴角有鲜血溢出。   一线天,便是要见得光明,而在这光明之前却有一道巍然不动的高大身影,任凭剑意纵横仍旧是不懂分毫,让人心生绝望之意。   “你确实很厉害。”   王清霁的声音颤抖着,每说出一字便有鲜血随之而出,尽管如此她的声音还是那般平静,不见动摇:“但也太大意了。”   话音刚落,那高举着的雨霖铃便微微落下了一分,而后似有风浪声响起。   亥岁脸色渐变,凝声道:“这……又是什么。”   在他的感知之中,王清霁那不动的身体实际上已是摇晃颤抖着,但随着那剑上却有一道强绝世间的剑意缓缓升起,宛若惊天骇浪将要到来一般。   鹤子鱼也察觉到了这股风雨欲来之势,悄无声息的走前了一步,谨防着亥岁可能的袭击,喃喃自语感慨道:“这确实强的夸张了,不应是寻常手段。”   如她所言,确实就不是什么寻常手段,而是王清霁最后的底牌之一,仅有一次可用。   “很好。”   亥岁那立于空中的身形缓缓下降,双脚一左一右踏在了那地上裂缝的两端,一番静默之后踏出了第一步,说道:“本座既然说过让你们尽兴,算作你们临行前的礼物,那就不会食言而肥。”   说罢,他又看了一眼躲在了极远处瑟瑟发抖的华悦榕,斥道:“真是不堪。”   风浪袭来,亥岁仍然坚定着自己的脚步,即便面对着那强绝世间的骇然剑意,也没有违背自身的话提前出手打断。   一步,接着下一步,王清霁与亥岁之间仅有五十余步的距离,眨眼间便被他轻而易举的走过了三十多步的距离,没有稍微停下过片刻。   制止迈出最后的十步之时,他才稍微一顿,看着那满身鲜血的王清霁,问道:“还不出剑,你就要死了。”   然后他再次踏出了一步,随之而来的则是那黑红色衣袍裂开了一个口子,切割的很整齐,随后那片衣料直接被粉碎了干净。   鹤子鱼沉声道:“奏琴。”   旋即她沿着那裂缝向前走去,那纤细小手再次出现在亥岁的眼中,却不像上次来的那般突然,而是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向前推去。   亥岁冷笑一声,说道:“本座却是没看错你,好一个逍遥游,尽管是修的是残篇,这一手御六气游无穷仍然得了三分精髓,即使本座刚才也要分出半分精力来应对。”   鹤子鱼置之不理,仍是一步一步踏出,与那顶着一线剑意前行的亥岁即将相逢。   与此同时,那一张沧海老龙吟已然响起风雨之声,就像是一位龙王来到了石山之巅,呼风唤雨,助那一线剑意之中的惊天骇浪一臂之力。   琴声至第一个小高.潮处,鹤子鱼也终于和亥岁相接,两人之间可谓眉目皆清楚。   没有犹豫,那被亥岁称之为御六气游无穷的一掌已然拍落,而这次亥岁再也没有托大到以肉身硬抗,而是赶在了之前以剑指相应。   鹤子鱼那一掌被稳稳抵住,锋利气劲之下手心已是布满鲜血,那三千青丝不住后飘,原本尚且红润的脸色在短短两三个刹那间苍白不已,她强忍痛苦吸了一口气,而后不顾伤势一步踏出强自将亥岁的脚步锁在原地。   亥岁脸色微愠,冷喝道:“非要赶着送死。”   那柄剑指微一躬身,而后再是一直,如此一来回便有大气象生出,如洪倒灌而下直接将强自支撑的鹤子鱼打飞出去引起樯橹倒塌,尘烟大作,不知生死。   先是翠绿,再是老龙。   亥岁再行一步,与王清霁那柄落了小半的雨霖铃只有六步之差,朝着于后方抚琴的顾弃霜怒斥道:“不知死活。”   声如洪钟直接断了顾弃霜琴音韵律,让老龙吟戛然而止风雨不再,紧接着便是噗通一声倒在了古琴之上,气息几近若无。   “到你了。”   亥岁吐了一口浊气,两侧鬓发朝后不住飞舞,黑红色长袍已是千刀万割,不复原先华贵模样,褴褛不堪。   王清霁佁然不动,手中剑锋再下一分,只待亥岁再前一步便是悍然斩落。   “如你所愿又如何?”   亥岁心知肚明,右脚向后微挪一步发力,而后便朝前一踏在那裂缝中央,右手直接握向那柄斩落的剑锋。   恍若破晓天光一般的色彩在霎那间充满了他的眼睛,而后在他的心中掀起一道高不知几许壮绝世间的大潮,伴随着这一切升起的是一道横绝天下的剑意。   亥岁没有能够握住这一剑,但他的步伐仍旧不动,然而他的身形却不住后退,那踏在地面的双脚越陷越深,伴随着后退直接在殿前广场拉出了一道沟壑。   最后他的身体抵在了墙壁之上,退无可退,而后以此为中心生出一大片蛛网状裂痕,并且以极快的速度蔓延了整座广场和大殿。   一声轰然巨响,在亥岁身后的整座大殿直接倒塌下来,漫天尘埃飞舞。   王清霁无力垂下握剑之手,倒退了好几步,才是以长剑撑住身体,死死的盯住烟尘之中的一切。   许久之后,黑色身影自烟尘中缓缓行出,原本那极具威势的男子已是满身尘埃,尽管如此他的步伐仍旧那般的平静,不见丝毫伤势,冷笑道:“世上哪有那么多越境而战,可笑至极。”   王清霁直起腰杆,一袭黑衣已然染红,淡然道:“我本就没想胜过你。”   她嘴角勾起一丝浅笑,微嘲道:“愚蠢。”   作者留言:   PS:还有两个小时,看来我的计划是泡汤了,捂脸!    第一卷#第十六章 近来可好?   南琅琊王家祖宅,山谷瀑布之下,木屋之前。   最近的时日里头王景曜的生活仍旧是那个模样,没有多大的变化。   此刻他正悠哉悠哉的钓着鱼,与王清霁枯坐的那两年情况不同,现在湖水之中游动着许多肥美的鱼儿,仅仅看上一眼都能知道那鱼肉必然鲜嫩可口,无论什么做法呈出来的都会是一等一的美食。   在大概两年之前,他曾对王清霁说除非瀑布之上掉下一条鱼,否则这座小湖定然不会存在一条鱼,然而湖中无鱼的真实原因是他将这些鱼儿都搬走了,然后还不让鱼儿下来。   这样做的原因十分简单,王景曜很喜欢这鱼儿的肉,而且他认为王清霁既然要清修静心,那就不应该享受任何的美味,苦上一点来的要好。   在他心中,应有之理大抵如是。   那段日子里头,王清霁在瀑布之下生活艰难,而他在瀑布之上潇洒自在,除了没有夫人相伴泼茶洒墨,也算是一种求不来的美好生活了。   念至此处,王景曜不禁生出了一丝叹息,他刚回到南琅琊就被谢青莲询问王清霁突然间一头白发是怎么回事,好不容易解释过去之后,又得知不久之后那白玄一可能会走上一趟东南的江湖,诸多麻烦之下他便直接躲进了自己的世外桃源,将这一应琐碎事情全部扔给了下面的人去解决,可谓充耳不闻天下事。   坦白说,除了关系到少数几人的事情以外,其他的人和事王景曜都懒得去亲自处理,若不是他一身武道已至天人之境,按这个懒惰的性格和作风来说,早就成了王家边缘人物了。   虽然他现在也差不多是这样子了。   “好咧。”   王景曜手中那柄鱼竿晃动了下,显然是水下有鱼儿吃勾,他便从那张王清霁亲手打造的木椅起来,手一挥将那条鱼儿拉了上来抓在手中,笑着感慨道:“这样才算是生活嘛。”   随后他便走入木屋,取出诸多香料,一番清洗调制烤灼之后,带着扑鼻香气的鱼儿便出现在他的口中,刚满意的咬上了一口咀嚼入腹之后,王景曜却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他皱起了眉头将手中那条鱼放在一旁,转身望向东南方,困惑不解道:“不可能是错觉啊,这有些熟悉的感觉……要不要过去看一眼?”   在他的感知之中,在极远之外的地方有一道十分矛盾的剑意,之所以说矛盾是因为那道剑意十分的弱小,但是其骨子里头却藏有一股横压世间的强绝气势。   这不是只要去想就能酝酿出来的气势,剑意本身定然是出自于一位天人之手,那睥睨天下的气概除却高于尘世的天人之外,不会有任何人能够做到。   王景曜寻思许久,最后脸色忽地一僵,终于想起自己为何对这道剑意有着熟悉感,他叹了一声,自语道:“希望赶得及吧。”   言罢,身影忽地模糊不堪,而后漆黑夜空有满天红霞渐生,似有朱雀降世。   ……   同一片夜空,南海之上凤麟洲,离恨天阙所在。   虽然名字带有一个洲字,但实际上这里只是一片岛屿,在那如若仙人居住的连绵宫阙尽头右侧,于素铭正倚在窗边,手里是一封笔势委婉含蓄,平淡之中见真情的亲笔信,而眉间则是留恋不去的温柔月色。   近来的时日里头,她亦如王清霁那般身形消瘦了不少,而那江南盛产的丝绣盖着她的身体,让其显得不那么柔弱,也衬出了明月之下她那绰约风姿。   “见字如面吗……已经三年有余了啊。”   于素铭轻叹一声,自语道:“当初担忧着岁月的改变……再没多久便是相见之日,又当是如何呢?”   一根玉指抵在了红唇之上,声音越发细弱。   “不管如何,都已经是我的了……”   在于素铭将那一张薄薄的信纸来回细读的同时,也是孤寂一人正闭目养神的姜黎忽地睁开了双眼,与身在南琅琊的王景曜一样,他自然也是感觉到那一道不应再现人世的剑意。   宋春归走的实在太快,没有能在世间留下太多的痕迹,除去击败姜黎之外也没有任何天人之间交手的战绩,尽管见识过他的人都认为他已经去到了人间全无敌手的境界,可世界终究是善忘的。   就如王景曜认不出剑意的源头,亥岁感到心颤却迷惑不解,这世上本就没有几个人还记得百年之前的风流。   姜黎心中生出诸多感叹,他很清楚自己终究会成为一个过去的名字,毫无意义的徒然留在几个人的记忆之中,而这个时日已然不远了。   然而在真正的离开之前,他仍旧有些事情是推脱不去的,必须要完成的。   他再次闭上了双眼,似乎对那三江汇合之处,石山上的一切异象视而不见。   ……   “愚蠢吗?”   亥岁忽地笑了出声,而后笑声逐渐猖狂,过了许久才敛下,说道:“你以为本座猜不到你想干的是什么事情吗?这一道剑意确实能撕开本座所布下的天罗地网,可那又如何?若不是准备妥当了一切,本座又怎会冒险行事?”   他声音渐冷:“借魏仲晦的东风将你葬于此处,那确实是本座最想看到的一幕,事后不会有丝毫麻烦产生,甚至还能将黑锅摔到离魂宗和无常道的身上,与本座不会产生任何的关系,但即便被发现了也就是麻烦上一点罢了,今日除非姜黎亲至,否则你只能死在这里。”   空气安静的很,月色落下如水清凉,让人不止心寒。   王清霁吐了口血出来,轻声道:“你是皇室的人。”   这句话的语气相当平静,所以也就格外的有说服力,让亥岁不禁生出了一丝敬佩。   明知自己将要死去,仍有静气在身不变,这是真正难得的一种心境。   既然敬佩,亥岁也就点头承认道:“你说的不错,本座确实是皇室中人,你还有什么遗言?”   王清霁回以微笑,问道:“姜天主只要愿意,就能救下我?”   片刻沉默。   亥岁叹息了声,微微摇头道:“本座知道你和姜黎的徒儿关系很亲密,既然要杀你当然要防备姜黎的突然到来,天人感应确实是很让人棘手的一件事情,所以本座只好动用私权令钦天监遮掩天机,才布下的这次杀局。”   “只要姜黎没能更进一步,那么即便他刚才反应了过来,也是赶不到此处的,若是他真的向前又踏出了一步,那么在你剑意宣泄的那一刻,他或许已经来到了这里。”   王清霁感慨道:“确实,很多事情不需要太多的复杂,越是简单粗暴越是不会出错。”   说话间,天地尽头处忽然出现了一丝微弱的红光,黑夜之中颇有些显眼。   亥岁沉默了片刻,说道:“你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后辈,本座承认这一点,所以为了免去更多的麻烦,只好请你死在这里了。”   那只打杀了郑禹又重伤了鹤子鱼,翻手之间能让江水滔滔的右手再次抬了起来,一只食指从中缓缓探出,隔着将近六十步的距离轻轻点落。   然后王清霁看到了一点很微弱的水花,有些不太真实的触感。   “本座最强一招为你送行,算是最后的致意吧。”   随着话语声的消逝,一条汹涌江河自那点滴水花汹涌而出,如同大河之水从天而来,要将人世间的一切冲杀干净。   霸道,且无须言道。   王清霁心中升起了极大的威胁感,然而此刻筋疲力尽的她已然没有反抗的能力,就算她以先前那一道剑意相对这一指,落得的结果恐怕也是身死。   亥岁毫无疑问是先天真境中最为顶尖的那一小撮人物,即便强如谢青莲在他手上恐怕也只能勉强维持一个不胜不败的局势,先天之中能稳稳压住这一位的恐怕只有那些已经半只脚踏入了天人的至强者。   然而这条汹涌的大河来的并不快,似乎是给王清霁留下最后一句话的时间,证明他的欣赏没有半点的虚假。   王清霁如他所愿,微笑道:“在刚才问你时,我确定了一个事情,那就是我不会死在这里,除非宋春归说了假话。”   大河忽地停了下来,但这并不是亥岁所愿意的。   “可我觉得宋春归没有任何道理说假话来欺骗我,那对他没有任何的好处,所以姜天主真的向前再踏出了一步,换句话说那就是……”   王清霁敛起笑意,说出了自己一直追求着的目标,认真问道:“您已然是人间全无敌了,对吗?”   这话自然不是对亥岁说的。   在她的身前,不知何时已然出现了一个清晰的身影站在了那道大河之前,此刻听到了她的问题,那人便答道:“大抵如是。”   清晰的身影自然也就是姜黎,除了宋春归明言指出的他,即便是道无迹也做不到这一点,或许能做到,但下场大抵会和数百年前创下剑道史辉煌一页的那位挽剑池掌教一般,身死当场。   王清霁满怀敬意地朝着姜黎行礼,再问道:“素铭她……近来可好。”   作者留言:   PS:虽然我没赶在十点,但是十一点也差不多了,现在还欠五更。   另外收到蛋糕的朋友,记得加热吃,吃前撒白糖巧克力心,就是这也拉!   最后,有人好奇亥岁这个名字的来源很简单,百科里头说秦朝历法以亥月为岁首,所以我就弄了个亥岁出来(如果百科错了的话,跟我没关系呀    第一卷#第十七章 我所相信的   明月当空,赤霞断落。   千仞山外的一切逐渐平复下来,那因咆哮着的旋涡而露出的水下岩石也重新被水流遮掩去,江水再次回到以往的奔流之中,异象不再。   而在千仞山外极远的北方,那一抹入了王清霁眼角的红光却已经停了下来,落下在一块山崖之上,一位满头花白的老人则立于对面山崖。   两崖之间乃大江,水浪声呼啸不止。   王景曜认出了拦路人,嘲讽道:“怎么,你还敢从帝都里出来的,真以为我和承望不敢留你下来吗?”   花白老人笑着感慨道:“当然怕,老朽起码还能活个百余年,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谁又愿意死去呢。”   王景曜神色微敛,认真说道:“可你如今却不是想赖活着的样子。”   花白老人无奈叹息道:“事有为有不为,当年你家那两口子捣鼓出那么多的事情来,如今还有一大笔账单没算清,这次只不过是来讨上一部分债罢了,原本应当是大家相安无事,奈何他着实是有些傲了,老朽不得已只好现身与你谈上几句。”   王景曜平静道:“这事情我没法和你谈,谈了的话我没法交代……。”   话还未说完,两人忽地转头看向千仞山所在,目光穿越千山万水落到了亥岁那点出的一指之上,王景曜于霎那间叹了一声,身后有朱炎之羽飘散而落。   花白老人察觉到那一幕,那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笑的像朵花儿似得,提醒道:“即便老朽不拦你于此,你也断然是赶不……”   这句话同样没有说话,那条在先天之中鲜有敌手的滔天大河忽地停了下来,王景曜那阴沉至极的脸色在刹那间转为天晴,放声大笑道:“姜天主居然又朝前走了一步,这会儿该你们傻眼了吧?”   花白老人沉默了许久,低声道:“这怎么可能……难道是三年前那次天道碎片里头的事情?”   三年前那莫名其妙出现的天道碎片,自然被白玉京列入了重点观察对象,然而那次进入的人全都死了出来,察觉到这不寻常的事情之后当然也有人想要进入其中一探究竟,然而无一例外都被一道璀璨到无与伦比的剑光拦了下来,根本不得其中奥秘。   至于那块天道碎片,在那次出现之后便崩碎的一干二净,根本没有给他们留下第二次研究的可能性。   正因为如此,活到了最后才死出来的叶笙箫便成了知道最多的人,西南大战之前老人曾亲自走出了帝都,步入那万顷竹海想要一探究竟,却不料叶笙箫连一字一句都不愿意,正当他要出手自取之时,秋山颜却亲身而至挡了下来,之后事情越闹越大,白玉京之中争执不已,吵了足足数十次,正要要出一个结果来的时候。   魔主却从中浑水摸鱼,直接来了一场大戏,导致一切事情都搁置了下来。   秋山颜之所以登上了天人榜,也正是因为她的态度不肯软下分毫所产生的结果。   “那么……”   王景曜微笑道:“赵黄你这个老不死,做好重伤的打算了吗?”   苍天之上忽有九道玄音接连响起,而后化作无形之剑矗立天地,大阵顷刻成型。而后再有朱雀冲霄而起,绕阵而飞,落下漫天符箓,为那飞速缩小的大阵添上一抹朱红之色,威势骇人无比。   名叫赵黄的花白老人长叹一声,而后一步迈出山崖直至江中央,紧接着便是伸手一捞,整条奔流不息的大江便被他取了出来,直接撞向那另一侧山崖的王景曜。   如此大气象大手笔,比之亥岁高了不知哪里去,才算是不负一身天人武道。   而那些夜里头被惊醒过来的百姓推开窗户看到这一幕,不禁直接傻了眼,哑然道:“这是神仙打架吧?”   ……   海陵,湖心亭。   满是霜痕的亭栏之前,魏仲晦正神色凝重的看着远方的天地异象,而他身后便是那口惊云破浪醒世钟,天人机缘所在。   事到如今,即便再傻的人心里也明白事情出了差错,而掌管了离魂宗数十年的魏仲晦眨眼之间便明白自己的事情,恐怕被人拿来当成算计之中的一部分了,不出意料算计者肯定还想让他再背上一口黑锅。   “我们三人却是被当枪使了啊。”   说话的人口音相当厚重,有着一股独特的辛劳意味就像是常年劳苦的码头工人一般,“既然到了这种地步,进与退却是要选一选了。”   另外一人面无表情,看了许久那边的情况,冷声道:“朱雀离火真诀和九韶定音,王谢那两位天人已然出手,被围攻的那位恐怕非同一般啊。”   魏仲晦沉默许久之后回望了一眼醒世钟,眸子里头尽是不舍之色,无奈道:“该退则退,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即便我真的证了天人也断然走不出东南,天意如此奈若何。”   他长叹了一声,而后目光落向三江汇聚之处,极尽凶狠道:“但是算计之仇,阻道之恨,怎么也得回敬一二。”   面色如常之人轻声道:“看出来了……被围攻的那位应该是赵家的老不死。”   江宜年冷哼一声,不屑道:“赵家赵家,真以为自己是天下共主了吗?活腻了。”   随后,三人相继离开湖心亭,不再看向一眼那座醒世钟。   ……   明月之下,尽是霜色。   原先烟尘四起的山巅此刻已然安静了下来,所以王清霁的话听来也就格外的清晰,宛如逢春解冻的流水声那般悦耳。   “近来可好?”   姜黎一弹指将那从天而来的汹涌大河飞灰湮灭,而后念叨了一下这句话,平静说道:“素铭她除去消瘦了一些之外,一切都安好。”   时间能够使人改变,亦然能保持一种距离,从而产生美好的变化。   在那孤寂的九百个日夜里头,王清霁静心明性之间,有数件事情是无法绕过去的,如果绕过去了她也就不能念头通达,递出那一剑成就如今的先天境界了。   和于素铭之间的一切,则是这些绕不过去里头最为无法忽略的一件。   两人之间的相处并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波澜,打个比方就像是江湖最寻常相遇那般,你好看我也好看,眼缘对得上又有些微缘分,便是相识了。   王清霁从来都不否认自己对于美好的追求,如很多人所言那般她骨子里确实是骄傲的,又或许说不骄傲的人怎么能踏上风月不存真诀的道路。   那是骄傲到让世间风月随心生灭的道路,当今天下或许只有经历独特无二的她能够如此,即便于素铭口中曾经说过的那位祖师,走的也只是落了下乘的寂灭风月之路。   言归正传,即便两人已然相识,但若是没有苍山之下那场堪称风花雪月的相遇,也不会有后来的一切。   王清霁在回想之时,也曾感叹过那曾是她人生至此最为艰难的一段岁月,铺天盖地满是恶意,藏于阴影背后的诸般谋算,再加上她没有真正反抗的能力,只能以沉默去面对那一切的事情。   在最后的尾声,于素铭伴随风雪而来,说出的三个字,大抵是她穷尽一生也无法忘却的话语声,直至那之后两人才算是真正的成为了好友。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她,但那其实也不是那么的重要了,日久生情并非假话,她愿意与其继续相处下去,那就足够了。   王清霁默然不语,比起在姜黎口中得知更多,她更想自己亲眼相见。   姜黎仿佛知晓她的思绪,不再多言,回头看向亥岁平静说道:“如她所问的那样,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吗?”   这话说的相当和气,不见丝毫杀意流露,让人完全看不透姜黎想法为何。   被抹去了至强一击的亥岁此刻脸色极为凝重,目光死死盯住姜黎,此刻听了他的话微微一怔,说道:“本……我不信命。”   言下之意,显然是不会束手待毙。   姜黎微微点头,说道:“本就没有什么命可言,此世之中天数天意皆能以力篡改,做不到的人便如巳合那般,看什么都像是一个逃不出去的樊笼,徒然可悲。”   他沉吟了一下,却是转身面向王清霁,蹙眉道:“你这满头白发……”话没有说下去,只是留了一片空白,谁也不能从那神情之中得知什么。   王清霁也没有说些什么,仅是维持着认真。   “这是你的仇,当由你自己来解决。”   闻言亥岁脸上顿时闪过一丝喜色,姜黎却置若不见般伸出了自己右手食指,朝着王清霁额头隔空点下,随后他整个人都化作了点点星尘涌入黑衣白发之中,余音袅袅:“记住了,再见之时你我尚有一番话要细谈。”   话音终是随风远去,仍旧清醒着的人皆是愕然,境界更高的亥岁不可置信道:“居然是一道神念?”   王清霁心湖已然平静,一身伤势在霎那间全然转好,眼中天地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让她不胜欢喜。   虽是暂时得来,但也足够了。   她随意挽了个剑花,缓步走向面沉如水的亥岁,淡然道:“继续吧。”   作者留言:   PS:今天可能只有两章了,手腕有些酸痛,抱歉了。    第一卷#第十八章 大恩难忘   “继续?”   亥岁摇了摇头,说道:“本座也很想继续,只可惜今日却是不行了。”   他心里十分清楚,此间事败定然会引起海陵那边的注意,而刚才极远处的波动对于他这种境界的强者来说,再是明显不过了。   此刻再是逗留下去的话,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想杀就杀,想走就走……”   王清霁手中雨霖铃隔空一递,便有剑气倾吐成汹涌之象奔流而去,口中微嘲道:“世上哪有这般便宜的事情,不知所谓。”   剑气盛,与之前不可相提并论。   被抹去至强一指的亥岁不见伤势,但一身浩大气机毫无疑问衰落了三成有余,此刻面对这随手一剑也没有了最初的不以为然,右手抬起迎向剑气画圆,足足两圈半才将汹涌剑气消弭一空,然而王清霁已然跨越两人之间那将近六十步的距离。   没有任何气象可言,那柄雨霖铃只是径直朝着亥岁胸膛心脏走去,面对这只要是习了剑的人都会的一手,亥岁反而是真正的凝重了起来,连退三步方才以右脚撑地为点,双手合二为一并住了雨霖铃的剑锋。   若是旁人蓦然间得了如此外力,大抵都会因为境界跟不上而导致气象万千,看似吓人的要紧,实际上在真正的强者眼中只不过是猴戏罢了。但王清霁不同,只要她手中握有三尺青锋,就能够完全掌握住这骤然而来的外力,让其随心意而动,不见分毫外泄。   两人稍微僵持片刻,随即亥岁脚下那蛛网状的裂缝便再次扩大开来,甚至有巨石入江的噗通声传到两人耳中。   王清霁神色如常再是踏前一步,让那柄雨霖铃破开了亥岁皮肉落得一个鲜血淋漓,硬是再朝着心脏所在进了一尺,也是千仞山一战以来亥岁的第一道伤势。   他也不去看那生的孤傲清冷,一颦一笑足有千金重的王清霁,而是垂着头将目光落在剑锋之上,合二为一的双手沿着剑身缓缓滑动,分开之时五指赫然攥紧剑身,让其再也不得寸进,怒喝道:“退!”   话音一落,那滴落许多的鲜血忽然漂浮至空中凝聚成球体,再是凝缩为一滴血珠朝着剑尖而去,将那进了一尺又一尺的雨霖铃缓缓退去,远离他的心脏所在。   并非这一滴血珠无法越过三尺青锋直接攻向王清霁,而是亥岁实在不想再赌一次姜黎会否出现,尽管他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但也不得不防。   在空中带出一道血花之后,王清霁被那一滴血珠连退九步,直至血珠散去方才停了下来。   长剑垂落,任由剑锋之上的鲜血滴落在地,哒哒作响。   亥岁吸了口气,五指紧握成拳,说道:“与你一同这两人不见得像你这样,非要和我纠缠下去,不说杀不杀的我,她们两人定然是要葬身此处的。”   此话不假,王清霁很清楚刚才亥岁乃是以脚下这座千仞山为凭,来接下的自己这一剑,如今耳中那轰隆之声不断,不出意外是石山根基动摇,即将塌落。   而且在刚才那凝聚在极点的一剑之后,王清霁一身凭空而来的的外力已经去了十之六七,而亥岁也切切实实的受了不轻的伤。   再说勉强驾驭这一剑也给她造成了一定的负荷,接下来的外力顶多还能支撑她再递出一剑,便成烟消云散的往事了。   所以,王清霁再出一剑。   亥岁怒斥道:“你是不是疯了,这有什么狗屁意义?”   王清霁平静说道:“我乐意,你管得着?”   长剑再起,青紫缠绕,石山崩塌之际大风起兮,一袭染血黑衣猎猎作响。   亥岁直接转身大步踏出狂奔而行,任由身后剑气越发高涨置之不理,眼看着要离开石山之际,那道亮彻了石山之巅的青紫剑气方才完全斩落。   空气忽地一凝,就连正在崩塌的石山也停了几个呼吸,那道以笔直线条状斩落的剑气眨眼间就到了亥岁的身后,而后他骤然一转身一掌拍向青紫交汇的剑气,口吐鲜血借力落向远方,狼狈而行,瞬间便消失了踪影。   满耳尽是轰隆声,王清霁赶在石山完全崩塌之前抓起了昏迷的两人,用尽最后的外力离开了千仞山,去到了一片矮上了不少的崖畔之上,目睹千仞山的在轰然间倾塌倒入大江之中尘嚣大作,碎石截江断流。   可如今却不是休息的时候,此间异象必然落入了许多人的眼中,而王清霁今晚一战耗费了颇多精力,尽管伤势已然在姜黎相助之下痊愈,可如今还有两位伤重不醒的两人,一时间她也走不到哪里去。   若是有不开眼的人来了,她恐怕还得费上一番功夫。   “活……了?”   那被王清霁搁在地上的鹤子鱼睁开了双眼,声音虚弱无力:“还真是活了呀。”   王清霁睁开了双眼,看向那沾满了尘埃的翠绿女子,认真道:“这次算我承了你的情,日后若是有需要帮忙的事情,还请开口。”   她很清楚,若是没有鹤子鱼那舍命一掌,自己应该是做不到在亥岁行至身前时剑意攀至巅峰的,尽管亥岁已然明言等她一剑,然而他真要走到了出剑的那个位置,即便王清霁再是不愿也得递出那一剑。   哪怕她想要悬而不落,也会被剑势推动到那个地步,无有任何办法。   在那个时候,已非人御剑,而是剑御人了。   鹤子鱼极为勉强的扯出了个笑容,温声道:“这个人情我受之无愧,记住了。”言罢,她转头看向仍在昏迷着的顾弃霜,说道:“想不到是葬花谷的传人,这趟算起来却是值得了。”   王清霁回想起亥岁的话,也就明白了鹤子鱼的意思,轻声道:“待伤好之时,她应该就返回葬花谷之中。”   鹤子鱼听的这话也没说些什么,只是闭上了双眼安然躺在了地上,唯有胸膛的起伏证明她仍旧好着。   大约两刻钟过后,终于是有人声与火光出现。   吵杂的声音大抵都是在探讨猜测千仞山倒塌一事由来,而眼尖的人则发现了立于一处崖畔之上的王清霁三人,生出了一丝探奇的心思。   不多时,便有人抱着谨慎心态走到了王清霁十丈开外,开口问道:“请问这位姑娘是从那崩塌的千仞山里出来的吗?”   有人再补充了一句:“那里头发生了什么?”   尽管人都好奇着,却也没有杂七杂八的问个不听,而是很安静的等待着白发女子的回答,只可惜那女子却是面向江水,见不得真容。   王清霁听着这些话,心里其实也不见厌烦,毕竟好奇心是寻常事情,但她根本懒得说话,便是屈指叩击剑身,引起剑吟之声,显露自身境界。   尽管她此刻有些落魄,但也不是这种先天都不到的人能好奇和窥视的,而先天又岂是烂大街的东西,既然不是烂大街的东西那当然有自己的眼力,不可能生出不该有的念头。   王清霁只需再等上一段时间,等到身旁两人稍微恢复之后,便能离开这处地方。   一声剑吟,十丈开外的人也就凉了心,除了胆大包天的个别人皆是退了三丈有余,至于硬是不退的也没有立刻上前的意思。   直至有见多识广的人喊出了她的名字之后,才是退了下来,自觉形成一个圈子朝外保护山崖之上的三人。   而人群之中有着一人立于树枝之上,观其浑身内力流转圆融已是七境,生有一对桃花眼的他直愣愣的看着那满头皆白的王清霁,心里感叹万千,在许久的沉默之后转身方才转身离去,淹没在好事者的人群之中。   直至夜半之时,得了消息的王波波方才率领大批人马赶到,将王清霁接到一艘大船之上沿江返回,而后不久又有一批隶属王家的黑衣人赶到船上,领头者武道已至先天,将整整一艘大船打造的固若金汤。   “虽然我没什么责怪的心思,但你们来的未免太迟了。”   王清霁看向那已然单膝跪地的蒙面首领和王波波,轻声道:“处罚的事情轮不到我,但刚才那些江湖人士,不要让我听到有任何怨言传入耳中。”   言下之意自然是要奖赏一番,除非这些人真的傻到去把刚才的人杀了个干净。   尽管她根本不需要那些人的保护,但若是没有那些人的心思,杀得一个血流成河也是件不雅且负担的事情。   王波波立刻说道:“明白了,必然不会让大小姐您有丝毫的失望!”   王清霁瞥了一眼那颤抖着的肥肉,再问道:“海陵那边怎样了?”   这个问题却是由黑衣首领来回答的:“离魂宗、无常道还有长江剑堂三家联名来信,明言千仞山一事与他们毫无关系,绝无谋划您性命的意图,此刻已然退出海陵城内,并告知邓家确实与他们有所关系。”   坐在一旁的鹤子鱼忍不住轻笑出声,玩味道:“还真的是魔道作风,一遇上事情来,跑得比谁都快。”   片刻沉默。   王清霁轻叹了一声,平静道:“即便如此,也是比赵家来的要强。”话至此处,她眼神微凛,冷声道:“如此大恩,却是今生难忘了。”   此刻天空忽地落下了细雪,尽管船舱里头的人看不到,可话里头的寒意也足够让人紧锁身子了。   王波波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或许在他死去之前,能看到身前这位白发黑衣的女子,一人仗剑入帝都,落下那皇帝陛下的冠冕,再现天街尽是公卿骨的景致了。   如果有那么一天,他定然能借此畅饮三大白。   作者留言:   PS:晚安啦各位,明早见!    第一卷#第十九章 恰是风景独好时   也没有几天的时间,立春就来了。   那满地皑皑终于离开了海陵,虽然因此带来了不小的寒意,但这座历史悠久的名城同样也重新焕发了自己的活力,街道再次传来热闹的叫喊声。   值此时日,仍旧有伤在身的鹤子鱼却是起了踏早春的心思,盛情之下另外两人也就接受了邀请。   然而王家以防万一,却是直接将三人选定的地方封锁起来,动静颇大。   尽管多的是人心中不忿,但也没有敢真正宣之于口的闹事者,毕竟数日前事情的大体脉络已然被聪明人理清,哪怕再狂妄的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特意来找事。   在数日前的那个夜里头,亥岁硬接了王清霁最后一道剑气后,又在逃离的路上被三人伏击,最后落得一个重伤狼狈逃窜的结局。   至于那名为赵黄的老不死保命手段不是一般的多,即便面对王景曜与谢承望两人联手夹击,也只不过是负了个轻伤便逃了出去,顺带在路上还接应了重伤的亥岁。   亥岁没能死去固然可惜,但事情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伏击亥岁的那几人,不出意外就是以魏仲晦为首的三人,而以那三人做事的风格,定然没有和赵家结下生死大仇的意思,所以他才能以区区重伤被代价逃了出去,至于王谢二家的其余强者为何没有能给亥岁补上一刀,原因便是焚血楼不惜代价拦上了两刻钟,导致错过了时机的他们只得喟然长叹一声。   王清霁却是没有把这些当成遗憾放在心里,甚至她还觉得亥岁没能死去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值得稍微高兴一个刹那的时间。   乍暖还寒之时,没有完全恢复过来的三人穿的不像以往单薄,若是不明身份的人看去更像是寻常富贵人家的青葱少女结伴踏青,皆是挂上了一件厚度适中的披风。   沿着山道一路而上,有新意盎然的春风吹来,周边是残雪消融不留一丝痕迹的嫩绿萌芽。   春天已经来了,这代表着世界再次揭开了全新的一页,同时永和这个年号也完整的经历了十八载的风雨春秋。   如今的世道境况,只要稍微粉饰一二,大概还能勉强称得上太平二字吧。   “却是好久没试过这般模样了。”   三人里头最为开朗的鹤子鱼望着满目鲜翠之色,微笑说道:“更是好久没有结伴踏春了,难得呀。”   感叹间,三人已然行至峰顶,来到了那口摆放着醒世钟的湖前,这座湖其实有着一个不错的名字,叫做镜云,只可惜名声都落到了醒世钟上也就让镜云二字鲜有人知了。   顾弃霜微微低头,那对眸子里头映出了湖中游鱼的景象,看了好些时候才说道:“心里总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王清霁平静说道:“一辈子里头也难有几次险死还生的经历,有这种感觉也不奇怪。”   顾弃霜蓦地轻笑出声,玩味道:“我忽然想起个有趣的事情,从头想来自己遇见你的几次,都似乎没有什么好事情,总是落得个受伤的结局。”   王清霁听得这话,也不禁泛起了一丝浅笑,摇头说道:“或许吧,我的运气确实不太好,又或者这些事情本就是我迟早会面对的,可你却偏偏不巧的遇到了。”   鹤子鱼却没有把心思放在两人相互间的玩笑上,而是让人寻来了艘小船,再是唤上了两人登船,继而划桨拨动船身,打破了湖面的平静。   镜云湖说不上小,鹤子鱼悠哉悠哉的将小船划出了岸边,才是将手中的桨扔下一旁,说道:“这才算是舒服了点,骗骗自己也好。”   显然,她很是不习惯被一大群人包围着,但明白自己状况和事情严重性的鹤子鱼,也没有任性到要赶人离开,所以只是寻个稍微清静一点的地方了。   泛舟湖上,四处明朗,自然不惧焚血楼可能的报复刺杀了。   顾弃霜轻声赞道:“倒也不失为雅兴一件。”   鹤子鱼闻言眼波流,转生出了个极为好看的笑容,说道:“不如弹上一首曲子助兴?我当年本想拜入葬花谷之中,可惜被诸多无奈的事情拦了下来,如今想来也是件遗憾的往事,若能听得这张沧海老龙吟之音,也算是满了自己当年心愿了。”   虽然千仞山之战她也听得琴音,但那种情况与平常时候差了却是太多,不可共而论之。   王清霁也生出了些微好奇,说道:“传闻葬花之音共分上中下三十六曲,若是融会贯通之后与往圣道音不分伯仲,我也想听一听。”   顾弃霜微微摇头,温声道:“传闻终究是传闻,江湖好事者之言罢了,往圣道音乃麓山书院镇院绝学之一,三十六曲终究还是差了一筹。”她忽地轻叹了声,惋惜道:“可惜麓山书院这一代不见才华横溢之人能习得那无上道音,至于往上再数两辈人似乎也没有修的往圣道音,确实是世间一桩大遗憾。”   鹤子鱼却是望了眼王清霁,打趣道:“只要没有失传就会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刻,不像王家那得了又失的焚世灭焰真解,空留一场遗憾。”   王清霁轻笑道:“我应该庆幸自己修的不是朱雀离火真诀吗?”   鹤子鱼微笑不语。   顾弃霜取来了那张沧海老龙吟,稍微拨弄了一个琴弦,再是说道:“虽然我看不出来历,可你所修武道应是不差于往圣道音的,更别提千仞山递出的那一剑了,即便我处于后天之中,也很明白那一剑有多么强大,世间罕见。”   “或许是吧。”   王清霁不置可否,没有告诉两人那一剑很可能是世间绝响,转开了个话题,说道:“再去看上一眼那口钟,如何?”   两人相继点头,而后划船至湖心亭,登亭。   鹤子鱼首先开口道:“这口大钟我在数年之前也瞧过一眼,如今还是那般模样,似是没有任何改变。”   风吹云卷舒,湖面一片荡漾,一鱼忽地跃出水面,带起几点水花。   顾弃霜见此一幕不由兴起,把那张古琴横于栏杆而后正坐,旋即十指拨弄飞快,便是一阵轻灵明快的琴音响起,与春至雪融鱼飞跃之境相容,然而琴音将至酣畅处却戛然而止,唤醒了入神的两人。   但她的脸上不见丝毫难色,反之愉悦道:“曲子总算是有个开头了。”   两人想起了千仞山上顾弃霜的话,同是道了一声恭喜。   王清霁沉吟片刻,补充道:“曲成之日,应是你先天之时了。”   鹤子鱼只是微笑着说道:“圆了多年心愿,这一趟也不算是白走了。”   话里头离别之意已浓。   顾弃霜想了会说道:“若是鹤姑娘想的话,葬花谷也是不介意外人到来的。”   鹤子鱼摇头道:“没有必要,就让记忆留在美好里头,那便足够了。”   而后三人再是闲聊,又是观摩醒世钟上刻有的二十三万文字,直至大日破云而出,到了正午才起了离去的念头,   行至山麓处,三人便上了马车,盯着诸多情绪不一的目光拨开了人海,径直而去。   顾弃霜忽然想起了个事情,说道:“那魏仲晦弃了这次机缘,会不会有一天卷土重来呢?而且他所谓的机缘,到底有是什么,真是好奇。”   不止她,另外两人也好奇这件事情,毕竟从这次事情那三人的处理来说,显然不是要做屠城这种事情的,但又偏偏将她们引向别处,不愿两人逗留海陵之中。   而且由此让王清霁想起了一件事情,那被离魂宗果断放弃了的邓家仍旧放置在一旁没有处理,而且那王波波口中可信的邓明诚仍旧没有出关,着实奇怪的要紧,然而她这几日里头都在安心养伤,根本没有过问此间事情。   却是要寻个时间了。   鹤子鱼摇头说道:“可以肯定与那口醒世钟有关,但具体是什么……我们的境界还是差的太远了,无法理解其中的奥秘。”   这话即便是王清霁也不得不承认,亥岁可以肯定没有魏仲晦强,而自信到狂妄的亥岁接下她那倾力一剑却不见半点伤势,其中境界差距确实不可以道里计,这一次大恩也不知何时才能还得上了。   王清霁平静说道:“以后应该会有更多这样的事情,这永和年不见得能安静上多久了。”   三人皆有所感,便沉默了下来。   然后一路间便没有了话,直至三人各自分开,王清霁一人上了书楼的二层,坐在了窗畔,抬头望着天上来来去去无定形的白云,一动不动。   就在不久之后,有轻微叩门声自下方传来,得了她的允许之后,侍女压去脚步声登上二层楼,将一封回信交给了她。   信有封蜡,蜡上印了个字眼,那是离别的离。   王清霁看懂了这小心思,眉目山川便起了一丝碧波,嘴角也勾勒出了笑意。   拆开了信封之后,那张信纸上的字并不多,一眼便可看尽。   “时隔三年有余,如今正逢孟春之际,万物萌发,恰是风景独好时,愿君相见之时风华不减。”    第一卷#第二十章 风起了   时日远去,千里尽是绿红。   书楼前的青石板淅沥作响带起朦胧迷离,王清霁登上顶楼放眼望去,不数亭台楼阁已是烟雨之中。   立春之后当是雨水。   前些时日里头,养好了伤势的顾弃霜与鹤子鱼相继离去,她没有与两人在离别之时说上太多的话,即是无话可说亦是没有那么多的感情。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薄情的人,但确实是一个无可否认的淡情者。   在这种疏离愁绪的迷茫烟雨之中,王清霁仍旧坐在窗畔的书桌前,眉目清淡,执笔于宣纸之上,勾勒了了。   这是那封答应了顾弃霜的信,在不久之前王景曜曾来过海陵,与她说上了好些话,大抵都是关于那一晚所发生的事情,王清霁便顺带着问了一下关于那口醒世钟与魏仲晦的事情。   而王景曜甚至没有去看上那口醒世钟一眼,就已经明白了其中意思,笑骂了一声魔道贼子,却是没有解释这件事情的本质,只是说道:无可奈何之道,最下乘,不必多想多虑。   王清霁也就灭了自己的好奇心思,于此刻将王景曜的话落在白纸之上,不久之后将会寄送葬花谷,完成当日踏春之时做出的承诺。   至于王景曜,只不过是来瞧上一眼,连一天的时间都没有逗留。   比起这无足轻重的事情来说,反倒是邓家那边的事情来的更为离奇,那家主邓明诚竟然是死在了闭关的密室当中,而那位邓文轩似乎早已知晓事实,趁着寻了个机会想要逃离海陵,却不料在途中遇上曾经被他糟蹋过的女子,最后落得了一个身死的下场,可谓是石榴裙下死了。   邓家于眨眼间大乱,几近烟消云散,霎时间城中黑帮接连火并,而王家则是坐视不理,完全没有接管那片多出来空白的意思。   王清霁将信纸折叠好,塞入信封之中,才是拿来茶具冲了一壶热茶,而后小手拿着茶杯,长身而起依在打开了的窗户边,不时抿上一口,也不多做任何事。   有言是春雨贵如油,可若是连续下上好几天,带来料峭春寒就不见得是一回好事了。   这连日的烟雨就像是那西子湖上揭不开的面纱,拦在了她与她的中间,让她的念想越发的浓郁。   如今靠窗待久了,竟生出了些悄怆幽邃的感觉来,王清霁便关上了窗户,寻出一把寻常油纸伞踏入了迷离烟雨当中。   这些时日以来王清霁几乎都呆在了书楼之中,鲜有离去的时间,安静的一如那山谷之中的两年半,只不过那时候是有王景曜给她画了一座牢房,而此刻却是她自己给自己画地为牢。   雨声滴答,路旁有着散落了的梅花,王清霁走在此间仍旧是一袭黑衣,这些时日里头她忽然觉得黑与白的对立和单调是件极好的事情,也就一直这样下去了。   与平日出行不同,这一次她特意掩去了自己的气息,一个人悄无声息的走出了这座精致典雅的园林,周围再也没有那些跟随着的护卫与侍从,与她十八岁那年漫步在临安的大街小巷颇为相似,同样也是一个春天。   戒灵也回想起了过去,感慨道:“时光凉薄,一切皆相识。”   王清霁稍微倾侧油纸伞,让一丝风雨扑打脸上,轻笑:“风雨当然是凉薄的。”   戒灵冷哼一声,假作怒斥道:“你这让我怎么接你的话?”   王清霁微微一怔,却是想起了那苍山之旅中,秋水亦然有过相似的一幕,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西北望,默然不语。   周边行人匆匆而过,几乎没有人将目光落到那持伞的清冷女子身上,就像是她消失在了人世间一般,唯有不远处酒楼中一道目光扫过了她,而后那已有风霜的脸颊泛起一丝笑意,似是赞叹了一句。   戒灵察觉了王清霁的动作,打趣道:“你又没有想过秋水找上门的那一天。”   王清霁收回了自己目光,重新踏出一朵水花,平静说道:“那时候的她打不过我,现在更不可能赢的了我。”   戒灵沉默了片刻,认真说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打的赢就能解决,她始终还是一个麻烦,除非她能够做到逆修九景,但这几乎不可能。”   王清霁微嘲道:“难道你要我杀了她吗?而且你话里头的逆修九景又是什么意思?”   戒灵听着这玩味至极的杀之一字,反讽道:“怎么你杀男人的时候这么干脆,反倒是女子就舍不得落剑了,至于逆修九景一事太过于不可能,说来也无意义,而且就是成了也不会来的更强。”   王清霁蹙眉道:“你这么说来……我手下倒是真的没有什么女子性命,可我确实也不避讳就是了,不过你所谓的逆修九景,不会是将无情之剑变作唯情之剑吧?”   戒灵故作讶异道:“这你也猜出来了?”   王清霁笑了笑,问道:“那有什么区别吗?”   戒灵答道:“当然有,若是有九景无情,那最后一步便要斩去执念寄托之物,明光入天人大抵便是这种办法,至于逆修我却是不知道后头的路该怎么走了。”   闻言,王清霁蓦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心胸,脑海里不禁想到,这比之叶笙箫差了不少的地方,日后难不成会多上一把名叫长天的利剑?   那时候秋水会不会面无表情的泪流满面,而后拔出手中利剑,于顷刻间迈入天人之境,成就百年以来第一位女子剑仙?   或许是很有趣的一幕,可王清霁觉得这辈子大抵没有可能看到了。   她走至河边依依杨柳处,,感受着那微寒的风,心觉古人也不是那么的诚实,转了个话题说道:“那焚世灭焰真解能给我吗?”   戒灵认真说道:“我能说不吗?”   王清霁对此早有预料,说道:“解释一下这个‘不’字的原因?”   戒灵坦然道:“很简单,我做不到这件事情。如我最初之时给你列举的十七门功法,皆是当世顶尖武道之一,全在神意间,不是你想要我就可以随便给你的东西。”   王清霁心里也猜测到有这个可能,打趣道:“看来你的用处确实也就那么点了。”   这话自然是玩笑话,戒灵直接送了她一门绝世神功,再是平时的种种妙用,此等机缘用举世无双来形容也是不差的。   她也曾设想过自己没有得到戒灵的未来,那样大概会没有了与白玄一的婚约之事,随之于素铭很可能败亡在宋临渊或者萧兮霜的手中,紧接着一切都会走向截然不同。   而她本身也不见得能有如今成就,最起码这个年龄踏入先天是没有指望的,说不定她还会在游历江湖之时败在苏言手下,成为他不败的一部分。   戒灵也配合道:“啧,若是你不愿意的话,大可以把我脱下来,然后扔到这条河里去,等下一个有缘人捡起我,成就一段传奇。”   他声音忽地玩味了起来:“说不定,捡到我的那个人也被一门定下的婚事烦恼着,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呢。”   王清霁一笑而过,离开了河边,寻到了一家首饰店买下了最为昂贵的一条项链,离去之后将吊坠退去,脱下了右手食指上伴随了她数年的戒指,将其套入了链中,而后戴起了这根别致的项链,掩埋于黑衣之中紧贴自身肌肤。   她轻声问道:“念你数年苦劳,给你换了个贴身的地方,感觉如何?”   戒灵呵呵一笑,冷声道:“不怎么样,我不是于素铭也不是秋水更不是叶笙箫,你想太多了,不过换个位置也好,算你贴心,让我有些新鲜感吧。”   王清霁也不多语,踏着朦胧烟雨过了长街,再是走入河边小巷里头,在那尽头处有一条或许已经受了五百年风吹雨打的石桥。   她便伴随着沿途的翠绿,缓步走向那座石桥,无有目的,只是随心意而动。   桥上人不多,但也算得上风景,而风景之中有一人最为别致,只不过那人站在了桥的另一边,且背对着她所以看的不太真切。   那人大抵是穿着月白色的长裙,三千青丝以梨花簪简单绾起,落在了春风微雨之中随意飘洒,仿若人间谪仙。   王清霁觉得那人很是熟悉,便快上了两步走到了桥上,再是认真的看着那人的背影,缓步靠近。   不觉雨水声,不察车马声,不闻喧闹声,雨中的桥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她走到了那人的身后,正欲开口时,那道月白色却蓦地消失在她的眼中,不见踪迹。   蓦然失去,她一时间怔在原地,片刻之后走到了那人原先站在的地方,看着那人眼中所见风景。   忽地,王清霁身后多上了些感觉,那或许是她曾经熟悉过的东西。   暖暖的,继而紧紧地,最后才是温润的。   “这是什么回事?”   久久不闻的声音,准确的传入了王清霁的耳中,然后身体稍微一松,她便转过了身。   恰好,风起。   于是王清霁那雪白的发便随风动了起来,飘散在烟雨之中,没有朦胧尽是真实,一如眼前的人。   她笑了起来,口里说着如今夜月色真美,那般温柔的情话。   “风起了。”   作者留言:   PS:最后那段感觉是自己现在不刻意打磨文字的笔力巅峰了,所以求个票!   然后,今天就这两章了,晚安。    第一卷#第二十一章 看一场春雨迷离   恍如回到了三年之前的那个中秋夜。   她们是桥下人眼里的风景,而桥上风景的眼里却只有彼此之间,那都是些时光沉淀下来的情绪,或许不能说清也不能道明全然,但其中的某一些早已是确定无疑的。   两人相视着,微笑着,却沉默着。   油纸伞下是两人,烟雨之中便是宁静。   她终于开口道:“好久不见了。”   说话声很慢,一如当年离别之时的不舍,从而情深。   着黑衣的她也认真说道:“好久不见了,素铭。”   久别重逢,不见得就要喜极而泣,也不需要红着脸或是红着眼,这三年并不是上天恩赐的时光。   两人共一伞,便迈步在这烟雨朦胧的街道间,思绪如雨花落地,遍地皆是。   于素铭微微蹙眉,那疏长的眼睫毛沾上了一丝水汽,微愠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王清霁怔了下,将耳畔发丝捋至其后,轻声道:“世事无常,所以发生了一些意外。”   片刻沉默。   于素铭垂首望向她那一袭不见繁华的黑衣,摇头说道:“虽然很好看,但我确实比较喜欢以前的。”   王清霁轻叹了一声,略微无奈,没有说那不应该宣之于口的三个字。   两人不知不觉间沿着大道一路直行,出了东门,便面向了那片广阔无边的大海。   海上生云雾,不尽渊海皆是无边细雨,心里却不见一个愁字。   于素铭指向了大海中的一个方向,轻声道:“那里便是凤麟洲,也是我长大的地方,可惜现在却不能带你去看了。”   王清霁沿着纤细玉指望去那被云雾所遮掩的地方,瞧不出一个真实,柔声道:“那我带你去一趟南琅琊吧。”   于素铭脸色蓦地变化刹那,最后平静之中微喜道:“嗯,我也想去看一眼呢,你长大的地方。”   “这几年,过的还好吗?”王清霁收回了云雾中的目光,侧头看着身边人。   她沉默了片刻,答道:“有些苦,有些累,但这一切终究还是好的。”   王清霁轻笑说道:“既然如此,那便是好的。”   伞中一对不再言语,任由日升日落,由朝到暮,享受着这与天地相较不过须臾的宁静与温柔。   情令眼浅了,那便是缘深。   或许在相见之前,两人都有过询问那三年之间的念头,但真正见面的那一刻却是没了,因为那些并不重要,一切愿意就好了。   “我们好像有些傻乎乎的呢。”   于素铭粉唇微张,声音颇有些轻快活泼:“就这么站了一天,也不说话,就像是成了石头那样……却也不知道在望些什么。”   王清霁很是认可的点了下头,说道:“虽然没有人能看到我们,但你现在说来,确实是有一些傻乎乎的感觉了。”   天空的雨已经消失了,王清霁便收起了这把随手拿来的油纸伞,茫茫大海已有明月生出,本应各自天涯的人,此刻已然并肩。   于素铭牵起了身边人的手,略微歪头轻声道:“那样……我们走吧。”   两人转身离去,王清霁没有问要去哪里,她们更像是沉醉在夜色之中的瑰丽,在这座岁月悠久的城池留下了自己的点点滴滴。   在那热闹的风月之地,她打趣着王清霁那功法的名字;在那落下了星汉的水流处,她反之嘲讽当初西子湖一战时于素铭那莫名其妙的话;最后又在悄无声息间登上高耸城墙,眺望天下,生出感概万千。   “师尊对我说了好些话。”   于素铭温声道:“在三年之前的某一个夜晚,师尊就走到这个世界的武道尽头了,下一步是超脱,也就是当年宋春归的选择。”   王清霁沉默片刻,平静说道:“那么,应该没有多久了吧?”   忆想当年,宋春归到了武道尽头之后,仅仅逗留了一年便放手为之,朝着那未知的方向迈出了下一不,最后落得一个功败垂成。   如今已然三年过去了,姜黎却迟迟没有举动,这一切原因不外乎放心不下于素铭,又或者说这已经是他最后的执念。   于素铭微笑说道:“是呀,没多久了,当我第二十三次看你给我的那封信,心里欢喜踏入先天的那一刻,师尊就交代了我一些事情,然后让我离开了宫里。”   她顿了顿,又说道:“没想到刚来到了海陵,就被你找到,那时候我挺不开心的呢,明明应该是我给你一个惊喜的,却反了过来……还好最后是我抱住了你。”   王清霁抿了抿嘴,莞尔道:“其实……我只是在书楼里呆了太久,想出去走一走罢了,没想到会突然遇到你。”说着,她看向于素铭的衣裙,说道:“这一件似乎是那年中秋你穿的?很好看。”   于素铭点头应道:“那是我第一个留下记忆的节日,重逢之时便想带上些过去的回忆,你那时候说的话没错呢,如今皆是历历在目,要不……来猜一猜我当初那盏河灯许下的心愿是什么?”   王清霁却是摇头说道:“不猜,猜到了就没意思了。”   于素铭扑哧一笑,感慨道:“你还是这个样子啊。”   接下来的春风里头便多上了些细碎的话语,直至许久之后,两人才停下了这似乎没有止境的闲聊,稍微多上了一点凝重。   “又要走上一趟了呢。”   于素铭轻叹了一声,说道:“师尊交代的事情不容易呀,清霁你知道道屏圣器吗?”   王清霁蹙眉道:“道屏圣器……巳合真人那个道屏吗?圣器一事我却是不知道。”   于素铭解释说道:“巳合真人之所以破门而出离开天道宗在世间掀起腥风血雨,其背后真正原因与道屏圣器有很大的关系,甚至他当初的坠境,也逃不开这一回事。”   天人坠境,四字说来轻松,但实际上对先天与天人之间差距有所了解的人,都明白这实在是一件很神奇且不可思议的事情。   当初王清霁之所以能够认出巳合真人的来历,便与他那几乎前无古人的坠境有关,这件事毫无疑问是在武道史上添了一笔,说不上好看什么的,却足够让人重视。   王清霁问道:“所以,我们要走上一趟玄都,去见那位掌教真人?”   于素铭点头说道:“嗯,路途遥远,可能有些幸苦的地方,也可能会有很多人来阻拦我们。”   王清霁打趣道:“不会是下战书吧?”   于素铭微微一怔,摇头道:“当然不是,没有那个必要且毫无意义。不过那位掌教真人确实厉害,即便是师尊也承认这一点,但师尊也有言在,若是道无迹与白河愁决生死,活下来的很可能是白河愁,反之要是决胜负的话,道无迹十之七八得胜。”   王清霁略微感慨道:“原来如此,难怪当初巳合真人说只要白河愁愿意,白玉京就不敢轻举妄动。”   “后悔吗?”于素铭忽然打趣了一句,玩味道:“师尊离开之后,就没有能替我们遮风挡雨的人了。”   王清霁笑了笑,说道:“哪有什么好后悔的,我很满意如今的一切。”   夜风生凉,两人再聊上了几句之后,便离开了城墙,回到了那栋书楼里头,相继梳洗过后卧于床上,屋外又传来了淅沥淅沥的雨声,让两人潜入梦中。   翌日清晨,两人伴随着雨声醒了过来,而后在呢喃的细言碎语之间,王清霁掀开了被褥落了床,然后推开了窗户,一片阴郁朦胧入了眼中,平静说道:“一场春雨落,让人睡的也分外舒服。”   于素铭眼神尚且迷糊着,似是很久没有过如此慵懒的时光,如今听得王清霁的话,便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道:“春天真是让人好梦,舍不得醒来。”   虽是这样说,她却下了床榻,寻了把木梳走到王清霁的身后,开始替她整理那凌乱了些的雪白头发,很是自然,仿佛做过了千百次一样。   王清霁将手伸出了窗外,接了滴细雨,看着掌心的湿润渐渐消去,轻笑道:“祖父他是挺有意思的一个人,心里也挺敬佩你师傅的,我觉得你们见面的时候应该有些话能聊。”   于素铭握着木梳的手僵了一下,再继续游走在那柔顺的白发间,犹豫道:“真的要去看吗……会不会耽误时间了。”   “不会耽误多少的。”   王清霁平静说道:“祖父那人很怕麻烦,定然不会强自拖着你说上许多的话,见上一面之后他大概就懒了。”   于素铭站在她的身后,也看不到此刻身前人的神情,但语气确实是那么的平静,不见任何其他的意思,于是她踌躇了片刻,说道:“那好吧,我也没去过南琅琊,走上一趟也是不错的。”   片刻之后白发终于柔顺如最初,于是两人便换了个位置,做着之前的事情,继续着琐碎的言语。   然而于素铭却是寻来了一张凳子,双手交叠趴在了窗户之上,恍惚间在王清霁心里头生出了一种诗意的感觉。   于是,两人便安静的看了一场春雨迷离。   作者留言:   PS:最近可能都只有两章了,现实有事情烦心,而且右手确实有点不舒服和疼,所以原谅一下我这个奔三的老年人吧。    第一卷#第二十二章 一切刚好   正午时分,春日破开雨云。   两人坐上了马车,十分低调的离开了海陵,朝着南琅琊而去。   这一次充当车夫的是那位寡言淡语的黑衣人首领,至于他麾下的人马却是留在了海陵,没有随之而来。   若是寻常情况下,自海陵去南琅琊该是走水路来的要快,奈何因为之前的三位天人大战,导致水路已经断了足足数十里。   虽说此刻已然有先天高手开始处理后事,但按照进展速度来说,起码半年内是没有办法通行了,甚至于陆路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要绕上好大一段路,所以此刻官道之上也就格外的拥挤,来往行人络绎不绝。   被雨水洗过的天空格外明朗,于素铭掀开了窗帘望向远处抚媚青山,耳中满是喧闹的车马声,热闹非常。   她心里感受着极远处那三道仍旧没有散去,矗立于天地之间的强横气息,许久之后才是落下了窗帘,回头说道:“关于这一场三人之争,当日师尊曾与我说过一番话。”   王清霁将手中书卷做了个标记,再是放置一旁应了一声,而后捋了捋自己的发丝,看向于素铭,双颊微笑以待。   于素铭回想了片刻,开口道:“赵家那个老不死,虽然打起来在天人之中几乎垫底,但论起保命的本事却是天下少有,师尊在没有突破之前想要杀死他也是难之又难,除非天时地利人和皆在,否则基本是不做妄想的。”   “至于你的祖父和谢承望,联手之下并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天底下除去前三甲之外没有人能胜过他们两个的联手,哪怕是秋山颜也只能勉强维持一个不败而已。不过,这次那老不死看似只是受了轻伤,实际上却是危害了大秦的根基,虽说数百年过去这天下早已经没有什么藩王和异姓王,一时半刻动摇不起来,不过也算是埋下了日后倾覆的一笔。”   王清霁微微蹙眉,轻声问道:“有些事情我倒是好奇……有人曾对我说,姜天主离去之后,这世间会再现烽火乱世,这难道是你不回去离恨天阙的原因?”   于素铭沉默了片刻,坦然道:“不错,虽说宫里头也有人支持我,但除了连长老是真心的之外,其余人皆是因为师尊的原因,我也不想因为这个可有可无的位置闹出不可收拾的矛盾,在和师尊一番探讨之后,便决定将这个位置空悬,留待日后解决。”   王清霁笑了笑,打趣道:“所以,你现在算是被流放在外了?”   “对呀。”   于素铭也笑了起来,那脸颊之上的梨涡甚美,柔声道:“而且很快我的靠山就没了,现在就是来给你添麻烦的,乐意吗?”   说话间,有春风自远处而来,带起了人间烟火落入车厢之中,拂起那垂落在胸前的青丝,迷离了眼神,黏在了红润的嘴角处。   王清霁便伸手落在了那张宜嗔宜喜的脸颊上,轻轻抚过将那墨发捋至佳人耳后,轻声道:“靠山……我好像有。”   她没有回答后一个问题,也不需要回答后一个问题。   于素铭闻言很是惬意的靠在身后的软垫之上,再是伸了个懒腰,嘟囔道:“说来这三年里头我钻研了不少琴谱,总算是稍微会上了一点琴艺,不像以前那般不堪入耳了。”   她顿了顿,假作随意地补充道:“你还记得我们最初见面的时候吗?那时候是四月的春天,烟雨朦胧的西子湖中你弹了一曲潇湘水云,我当时听着说了一句‘血手抚素琴’,如今想来大抵就是我练琴的原因吧。”   居然是这么回事……   王清霁微微一怔,细声道:“我却是没想到这么一回事。”   于素铭不言,挪了挪身子从车厢一侧寻来一张古琴,而后双腿倾侧一方横琴其上,拨弄音弦,响起轻快之音。   没有哀愁,没有不甘,更没有愤怨,就像是等候着一束天光破云而落,烟雨之中弥散着零碎的小情绪,直至阳光落下万物消融。   所以春天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季节。   在刻意的控制之下,琴声并没有传出车厢之外,待曲尽之时,仍有余音久久不去。   王清霁认真说道:“已经只比我差上些微了。”   若不是顾弃霜曾与她有过一番不短的交流,让她收获颇多,恐怕已经被于素铭在琴艺之上超了过去。   于素铭将古琴放了回去,顺了顺大腿处衣裙的些微凌乱,似是不悦道:“你这话真气人……听闻前些时日顾弃霜到了这边来,莫非是她与你交流过一些?”   王清霁承认道:“是的,若不是有这个原因,你已经比我要厉害上不少了。”   与此同时,外头却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吵闹声,马车不得已只好停了下来,同时就打断了两人继续聊下去的心思。   因为绕路的关系,这趟旅途所需时日不短,若是再耽搁上一些的话,两人很难产生乐意的情绪,于是王清霁便让那位沉默着的车夫去解决前头的问题,至于两人的安全自然是不会出现任何问题的。   或许是前头的事情确实有些棘手,而王清霁还特意说了不要乱杀人,那位与先天真境只有一步之遥的车夫一时半刻间却是难办了起来,没有那么快能回来。   就在两人百般聊赖的时候,一道厚重的声音自车厢外传来,赞赏道:“刚才那琴声不错,天光破晓,意境难得。”   于素铭怔了下,也不掀开窗帘,平静说道:“我也觉得确实很不错,请问前辈姓甚名谁呢?”   厚重声音沉默了片刻,答道:“说是谁也没意义,不过一场萍水相逢,有幸听得这雅致琴音生出不少的感叹罢了。”   王清霁细声接上道:“既然萍水相蓬,那前辈可有更多指教?”   两人皆是修的当世最为顶尖的功法,而王清霁更是气之一道巅峰的风月不存真诀,此刻这道厚重声音给她的感觉,便是毫无道理的强悍。   如果要形容的话,那就是沉厚如大地,广阔若天空,但这两者都只是表面罢了,藏在背后隐约间显露出来的是一股天下谁堪伯仲间的武道意志,王清霁相信即便是姜黎站在这道厚重声音之前,那人也不会有丝毫的退缩和犹豫。   她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个猜测。   “确实有。”   那把声音继续说道,却是平淡的很:“大概是昨天清早,我在海陵曾有缘见过你一次,也看到了你们两人的相遇,所以便生出了一个不解的念头。”   “还请前辈明言。”于素铭继而道。   他沉默了片刻,终是带上了些微的好奇,说道:“按理说麓山书院传承千年,礼教早已经深入人心,女子之间即便情深多半也是义结金兰,而你们两人却不是如此,颇让我好奇。”   话仍未绝,他继续叙述道:“贱内在早年也有过一位好姐妹,只可惜在后来诸多缘故之下,两人再也没有见上过一面,我不时听她说道过往寻常事,想来那时候她们之间感情也是不比你俩差上多少的,但却没有走到你们之间的地步,所以此刻也就生出了好奇。”   王清霁默然不语。   “其实我也好奇。”   于素铭十分认真地说道:“然而世间不知几万字,唯有情之一字从来无解,不知其起自何处,悄然间便直入人心,待真正发现的时候,一切也都晚了,所以这个问题很抱歉,我无法给前辈您一个答案。”   “那你呢?”他再问道。   王清霁躲不过去,便说道:“她来了,我在这,一切刚刚好,所以也就这样了。”   沉厚声音似乎在思考这句话,过了许久才说道:“你确实是奇人一位,我走上这一趟东南,听到这一番话却是值得了。”   而后便再也没有声音传来,不久之后车夫回到马车之上,沿着畅通的道路疾驰而去,掀起烟尘几许。   在远处的青山之上,一位面带风霜的壮年男子取下腰间酒壶,喝上了一大口,平静说道:“是可惜,也是不可惜,我挺喜欢这女娃子的。”   白玄一轻叹了一声,无奈道:“想不到,原因竟然是这样,我竟输了给一位女子。”   白河愁摇头说道:“纵然武道已通,你却还是这般愚痴模样,这女娃子已经猜到了我是谁,最后一句话也是说给你听的,你在婚约立下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可能了。”   白玄一愕然道:“那……她父母就不知道这回事的吗,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白河愁淡然道:“她的骨子里生来便是骄傲的,即便是女子身,又岂会甘于人下,这天底下能有让她敬佩的男子,却不会有她愿意下嫁的男子,所以便成了如今模样了。”   白玄一闭上双眼,说道:“退婚这事情,做的大抵是我今生最为正确的一个决定了。”   “这也是少数我觉得你不错的地方。”   白河愁说道:“接下来的路,你自个儿走吧,我要去与姜黎见上一面,看看那最后的境界,到底是如何模样。”   作者留言:   PS:你们的想象力挺丰富的,右手的酸痛要算也是码字造成的工伤,请你们给点诚意我,谢谢。    第一卷#第二十三章 幽绝   一路无事,直至南琅琊。   当王家祖宅亲自敞开大门相迎,马蹄声踏破那高门大阀,有锦袍两侧恭敬低头时,一切都带上了种仿如隔世的感觉。   然而这一切给的其实是姜黎,而不是她于素铭,那是对又一位世间无敌者的大敬意。   仍旧一袭月白的于素铭下了马车,见过了王家那笑意满满的长辈,又是好一阵接风洗尘的大宴,直至夜深时方才散去繁文缛节,得以温水洗去一身疲惫。   桃花皆落,满是一池暗香。   王清霁着一袭纯黑单衣,与那枯了枝叶的树相衬,西风来时白发凌乱微散,人便消瘦了三分,怜意生。   却是难得的宁静时光。   于素铭没有去打扰这一幕,唤人寻来了笔墨丹青,就像是梦中之时的姜黎一般,在白纸之上落下了许多痕迹,最后笔尖一收,才是心满意足。   她便将这一幅丹青落在了窗畔,而后入了被褥之中,不知不觉阖上了双眼。   王清霁仍自散漫的看着眼中一切,不觉身后事,心里是空无一念,更也没有独自登上高楼望尽天涯的念头,即使她接下来就是要走一趟江湖,看一遍天涯。   戒灵似乎也被这种安静所感染,略微感慨道:“如今想来,这却是新老交接的年代呀,或许你不用花几十年的时间去打磨就可以走到那世间的顶峰,看前人所看风景了。”   时势将来,世间英才也就层出不穷,理所当然之事。   王清霁漠然道:“或许吧,可我仍旧不明白,为什么姜天主不亲自走一趟玄都,而要我和素铭两人前去。”   戒灵踌躇了片刻,猜测道:“或许是他有些忙不开的事情吧,如果那日的人真的是白河愁的话,很可能两者之间会有一战,而且要那道屏圣器来做什么,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王清霁补充道:“三年之前也就是我离开天道碎片的那时,他就已经突破到了最后一步,却一直隐而不发……我觉得不单纯是素铭的原因,可能还有另外的缘故。”   “或许吧。”戒灵叹了一声,说道:“你们这一趟江湖肯定不会好走,千仞山那一战为了活下来就连宋春归最后的馈赠也用了,所幸悔岚你已经掌握的差不多,不然事情会难上许多。”   王清霁微微垂首,在那指尖之上有风月萦绕其中,凝聚成一个很细微的青紫球体,而后风流云散落入池中,不见波澜。   刹那后,满池暗香尽去。   若不是当日果断舍弃了紫厌红莲,如今的她仍旧做不到这种举轻若重的事情,失去之后得到的东西渐渐都被她拿了回来。   她望着那洁净如最初的小池,平静说道:“快了,但是这一招终究是拼命的招数,我不可能指望着这个的,即便用剑已经可以解决许多人,但终究不足够。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有一种预感徘徊不去,这一趟很可能有天人不顾颜面,亲自出手。”   戒灵说道:“你这样说来也是,姜黎那副样子,即便做出与世为敌的事情也不足奇怪,如今的你还是弱上了些,手中利剑解决不了的敌人,其他办法却是太少了,就你和莫绝丰那一战来说,便差点输了给他,差距拉不开来。”   它沉默了片刻,认真说道:“确实有一招比较适合你现在的情况,在离开东南之前,我会交给你的。”   王清霁随意问道:“什么名字?”   戒灵答道:“幽绝。”   王清霁轻笑说道:“怎么都是两个字的?”   戒灵没好气道:“我哪知道为什么,别人偏爱这样呗,要不你以后自己创下三个字的招数吧。”   王清霁认真的思考片刻,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确实可以考虑一二。”   再是随风而来的残花落入池中,王清霁心生乏意,便回到了卧室之中,看着已经睡去的人儿笑了笑,随后入了已经温暖的被窝里头,睡了一场好梦。   ……   翌日醒来的稍晚,已经有明媚阳光自窗户洒落在古色生香的木板之上,映出了弥漫在空气之中的灰尘。   王清霁朦胧着睁开了双眼,不经意间才看到了作业里头那一副丹青,心里不禁生出了些心思,师徒两人真是一般模样。   随后便是一番洗漱,穿戴整齐之后踏上了前往易水居的道路,沿途经过了那边已然凋零的桃花林时,于素铭却停下了脚步。   她微微摇头,遗憾道:“粉红与你却是不那么衬得来,昨夜若是梨花落,那便更好了。”   桃花落尽之后,不久之后当时梨花盛开,两人途中或有所见。   王清霁听着这话心里不禁想起了那一袭红或白,认真说道:“可是很好看,我觉得挺不错的。”   于素铭蓦地一笑,随后不言之。   就像是四年前的那一个清早,依旧是桃花落尽时,却没有料峭春寒与迷梦烟雨,春光明媚之下湖水潋滟,那已有十余年经历的木桥仍旧稳当着。   两人没有踏水而行,而是沿着木桥一路行去,缓而慢之。   王清霁随意道:“当年本是没有这条桥的,毕竟到了先天已经可以踏水而行,而那时候祖母常年清修,同辈人也没有能打扰她的,唯有我不知为何入了祖母眼中,可那时候武功不济,祖母只好修了这一条木桥,让我不至于游着过来找她。”   这是她童年之中少有留下来的记忆,十数年的点点滴滴下来,也就成了她与王家的因果所在,斩不去。   叩门声过后,两人得了应许便入了里头,脱去罗袜走在冰凉之上,谢青莲仍旧在尽头处静默着似是一宿未眠,也没有摆弄那套她最为喜爱的茶具。   两人相继坐落在她的对面,有凉风自侧方而入,吹起衣袂翩翩。   昨天客套话太多,两人皆是忙于应对,今日扰清静却是不可免之事。   一番简单客套之后,谢青莲微笑着摇头道:“其实我这里也没什么好来的。”   于素铭抿了抿嘴,说道:“能看上这一番风景,那就是来的值了。”   谢青莲莞尔道:“那确实是挺不错的……你们之后有打算吗?”   王清霁点头说道:“要走上一趟天道宗。”   谢青莲不禁蹙起了眉头,问道:“西南如今复杂的很,恐怕你们的路不好走,事情很必要吗?”   “师尊所吩咐。”   于素铭轻声道:“虽然没有明言时间,但我想早点完成这事情。”   谢青莲沉默片刻,说道:“这样子吗……西南如今灾民四散,流寇山贼层出不穷,而且大漠那边的恶徒已然大批南下,趁机浑水摸鱼,其中也有数人不容小视,情况可以已经恶化到了极点,你们走这一趟定然要再三小心,鞭长莫及之理谨记在心。”   “清霁当谨记在心。”   王清霁犹豫了会,问道:“海外的事情很棘手吗?”   在昨晚的宴会之中,出现的先天真境除去谢青莲之外,只有另外一位已经年老的长辈,而王家明面上足足有六位先天真境,再估算上暗地里隐藏着恐怕有十指之数,如今却连海陵都不愿意多管让王波波接连叫苦,这实在是有些奇怪了。   谢青莲望了眼于素铭,开口道:“海外的事情确实有些棘手,主要还是有着一位几近天人的强者阻拦,再加上是我们是外来户,跟脚未稳,而且现在这边的局势来说,景曜也必须和兄长一同坐镇东南,以免发生意外,无奈之下那边就陷入了僵持。”   于素铭踌躇道:“这些事情……”   谢青莲轻声打断道:“离恨天也算是我们两家的盟友了,你坐上那个位置的时候自然会知道这一切,如今不过早了一些而已,无所谓。”   于素铭沉默片刻,坦然道:“其实,晚辈坐上那个位置或许会是很多年后了。”   尽管没有明言,但其中意思已经明显。   “无所谓。”   谢青莲摇头说道:“或早或迟,但以后坐上那个位置的终究是你,那就足够了。”   王清霁心里也不讶异,只要姜黎还未离去,那么谢青莲的立场就不可能生出丝毫的改变,真正要坚定的人其实是那位懒惰的祖父王景曜。   即将到来的乱世之中,唯有天人在背后才算是真正的底气。   于素铭认真道:“当不负前辈所望。”   随后便是一些琐碎的话语,直至在易水居中吃过了午饭,两人才是告辞离开,走出了湖中央,向着那座山谷行去。   一路深入,渐渐生出幽静之意,待王清霁去到山谷之时却没见着王景曜,寻思之下只好登上一侧山峰过了绿意盎然的树林,来到了瀑布之前。   映入王清霁眼中的是很悠哉悠哉的一幕。   王景曜正认真的看着湖水,而湖中有着许多鱼儿,与王清霁那时候截然不同。   于素铭轻笑道:“如此垂钓,确实闲暇快意。”   王清霁沉默了很久,转头看向那仍自没有发现两人到来的潇洒人,平静问道:“祖父,这里的鱼不是被你吃光了吗?”   作者留言:   PS:好久没有在这个点见面了,有些怀念呀。    第一卷#第二十四章 天数   青山绿水瀑布下,游鱼共舞。   王景曜看似手里拿着鱼竿,认认真真的在钓鱼,实际上却是春日困,那鱼儿又迟迟不上钩,他便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直至此刻这淡淡然的声音传入耳中,才揉了揉眼睛,哈欠道:“鱼能生鱼,鱼又能生鱼,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怎么能吃的干净呢?”   他这才施施然的抬头看向瀑布边上的两人,随即便发觉了那眉目间的冷淡,不由得怔了半响,而后尴尬的笑了笑,以示友好。   王清霁也不理会这句话,和于素铭直接下了瀑布,去到了那块她枯坐了许久的青石边上,轻声道:“祖父,您倒不如说这满湖鱼儿都是自己买来的,我听起来还要舒服上一点儿。”   于素铭忍不住笑了出声。   沉默了片刻。   王景曜的鱼竿忽地动了一下,他连忙转过头起了这条上钩的鱼,扔至木桶里头,语气甚是愁苦:“只怪这天气催人眠……来尝一下我的手艺吧。”   说罢,他便自个儿寻来了香料,将鱼儿扔入一口大锅中,又拾来枯枝堆积而起,最后以自身天人武道亮起了星火,认真道:“你们今天有口福了,一般来说我都是钓着来玩,上钩了就放回去,也是很久没有吃过这鱼儿的肉了。”   所言确实不假,过不了多久便有香气飘散于空中,引得于素铭皱了皱鼻子,渐渐信了王景曜的话。   “过去那边拿几张凳子过来吧,我能坐在地上吃,可你们总是不好的。”王景曜翻了翻鱼身,十分随意说道,精神似乎全落在了那锅里头的鱼上。   不多时,两人便从最开始那间木屋寻来了凳子,安静的坐在了那口锅的两边,等待着这一顿鱼肉。   似乎是快要好了,王景曜稍微松了一下精神,说道:“治大国,若烹小鲜,一切都要恰到好处,所以有些事情便该如此,你们明白吗?”   话里头,似乎意有所指。   王清霁轻声道:“祖父认为强求不是一条好路?”   于素铭看了眼她的白发,默然不语。   “说不上,只不过都没有什么好结局罢了,或许你不同吧。”   王景曜淡然说道:“在你枯坐的那些时日里头,我翻了不少的古籍,总算是弄清楚你所修功法为何,有兴趣听当年一段往事吗?”   他灭去了燃烧着的朱雀离火,再是轻叹了一声,似乎是在感叹自己作品的完美。   于素铭思忖片刻,问道:“当年宫中那一位祖师吗?”   离恨天那一份风月不存真诀早已经失传于那烽火逐鹿的年代,而这数百年来除去王清霁之外也不见有修风月不存真诀的人,除去那位登临天人的离恨天祖师之外,却是找不出其他人来了。   王景曜点头道:“不错,说起来我挺好奇你怎么得到的风月不存真诀,你在十八岁离家的那一年便将一身天遁剑诀废去,改换门庭,也是一件让很多人为之不解的事情。”   王清霁不知如何作答。   他也不在意,拿起筷子直接下了一块鱼肉扔入口中,感受了一阵鲜嫩之后,再言道:“当年那位最后粉身碎骨的原因,说来其实很简单,那便是因为一个‘情’字,世间最杀人的一个字。”   王景曜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两人,平静说道:“当年与她生出了情的人名叫赵无涯,也就是今朝太祖,你们两人去过西南,不知有没有到过海角湖?那里便是你前辈的粉身碎骨所在,听闻风景秀丽不与寻常同,天下少有。”   于素铭瞥了眼身边人,摇头说道:“没有去过。”   王清霁答道:“曾受赵羽相邀,去过一趟,确实幽胜之境。”   “为何落得那个下场,我觉得你们心里应该也明白了吧?”王景曜疲惫的伸了个懒腰,说道:“俗气的很,但世间三万事也就是那般俗气。赵无涯那时候根基不稳,且女子身非议众多,最起码麓山书院是不太喜欢的,所以两人之间的情愫便被她狠心断了去,决意取得天下,结果却那人却在孤坟之前枯坐了足足十年有余,一朝悟道入天人,随后便是天涯海角那一战,如何不可笑?”   于素铭也拿起了筷子,吃了一口鱼肉,感慨道:“既然得不到,就要毁去,离恨天出身本就应该如此,晚辈敬佩不已。”   王清霁轻声道:“却是没想到那一口的来历竟是如此,那么当时挽剑池的掌教,为何出手救下赵无涯呢?”   一剑改换日夜,能落下决心递出舍命一剑,两人之间到底是有多么深厚的情,何至于如此。   “不知道。”   王景曜摇了摇头,说道:“我又不是什么都知道的,说这段往事只是想告诉你凡事不要太过于倔强和强求,看看你那满头白发算个什么样子,寻常人还以为什么了。”   他顿了顿,情绪稍微低落:“又不是高个子的都死绝了,上面没人顶着,武道之路何必急于一时半刻,我当年在雏凤榜也不过勉强吊在第十,可最后在我前头的人又有几个入了天人?厚积薄发水满而溢不见来得差了。”   真情实意之话,一如那时候他训斥王清霁,世间当有要负起来的责任一般。   王清霁静默片刻,认真点头道:“清霁明白了,日后定当自省三次。”   “还是吃上一口吧。”   于素铭见气氛不太对劲,轻笑道:“前辈这手艺确实天下一绝,清霁你先试试?”   不多时,这条鱼便被吃了个干净,量小的情况下也不见肚子生涨,反而回味无穷。   王景曜洗了洗木桶,去瀑布下接了一桶水,而后烧开拿来茶叶随便泡了一壶茶,开口问道:“说吧,你们两个到底有什么事情要来找我,我知道你们肯定不是来找我闲聊的,如果真的是来找我闲聊的话,那我要生气了。”   王清霁轻笑一声,莞尔道:“那祖父你真的要生气了,只不过接下来我和素铭要去走一趟西南,所以想来拜访一下祖父你而已。”   “西南?”   王景曜念叨了一下,蹙眉道:“过去那边,不会是姜天主让你们两个去玄都吧?”   于素铭说道:“不错,师尊交代了我一些事情……但不是战书。”   王景曜沉思许久,最后倒吸一口冷气,问道:“既然不是约战,难不成姜天主是要那道屏圣器?”   两人脸色一凝,皆是没有想到他会直接猜出来。   王景曜敛下神色,平静说道:“我大概猜到姜天主要做些什么了,你们此行必须隐藏好身份,不要让任何知道或者猜到你们要去天道宗,否则……近乎举世皆敌,明白了吗?”   两人同时讶异道:“何出此言?”   王景曜缓缓摇头,沉声道:“不能告诉你们,虽然我不屑天数一道,但你母亲那坎虚门和朝廷的钦天监还有人道阁,都能从中看出一些东西来,你们要是此刻就知道了,那这原本就不好走的路上必然要生出更多的风雨,明白了吗。”   默然不语,两人接着点头示意。   王景曜长叹一声,说道:“确实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世间安静不了多久了,难怪赵黄那个老乌龟舍得离开自己的龟壳,恐怕是已经察觉到事情的变化了。”   王清霁担忧道:“没关系吗?”   “当然没关系。”   王景曜却是肯定道:“东南有我和承望在,不会生出任何的乱子来,最起码这几年还是稳定的,至于其他的地方那就说不好了。”   说至此处,三人也渐渐没有了闲聊的心思,勉强扯过几句之后,王清霁和于素铭便离开了这座山谷,回到了那处安静的小院子里头。   于素铭拿来了张凳子,坐在了窗畔,在昨夜落成的那副桃花黑衣白发丹青与明媚天空间往返流连,心里也不知道想着些什么。   王清霁也没有坐在一旁,反而是手里拿着本书,翻阅来去,一言不发。   许久之后,于素铭才是叹了声,问道:“你在看些什么?”   “找一些东西。”   王清霁如是答道:“既然要隐藏身份,那自然要找个化名,我在看有没有合适的典故,从中取出两个来。”   于素铭微微一怔,好奇问道:“你就不担心吗?”   “有什么好担心的?”王清霁不以为然。   于素铭踌躇了好一会,换了个话题,问道:“说起来,你上次取的那紫郢和青索是出自哪里的,我觉得挺不错的,奈何肯定是被那叶笙箫被察觉了,没法再继续用下去了,说起来这一趟很可能经过万顷竹海呀,我倒是想找她打上一场。”   清风忽从窗外来,泛黄的书页从王清霁指尖划了过去,引起一阵细碎声。   她想了想,轻声道:“叶笙箫她修成了往圣道音,过去了三年有余,如今的她恐怕先天不远了,又或许已然入了先天。”   “往圣道音?”   于素铭讶异道:“她怎么学来的这东西,这不是麓山书院的不传绝学吗?”   王清霁沉默了许久,无奈道:“那张面具。”   作者留言:   PS:今天超早的,但是还是两更。    第一卷#第二十五章 不见   西南有风雨。   万顷竹海,尽是穿林打叶声。   落星阁内孤灯一盏,四周无墙悬铃于檐,风雨声与铃音相容,略有哀怨之意。   一人倚楼听风雨,乌云不去明月难现,也能从背影看出其绝世之姿。   叶笙箫缓步登上高楼,来到那人的背后,说道:“师尊,事情已经确凿无疑了,姜天主确实踏出了最后一步。”   秋山颜仍旧望着天涯路,随意问道:“那你觉得他接下来会做些什么呢?”   叶笙箫摇头说道:“那等人物,弟子又怎能猜测心思呢?”   秋山颜轻笑了一声,说道:“也不过是个人,有什么不能猜测的,那么我换个问题好了,你猜一下我为什么要救你?”   若是没有秋山颜及时的出现,叶家上下对于赵黄来说不过是蝼蚁一只,僵持下去定然是鱼死网不破的结局,那时候叶笙箫也只有妥协一途。   面对完全碾压的力量,即便她心思再怎么多也是无能为力,不过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罢了。   即便是如今想来,叶笙箫仍旧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做那种愚痴不可言的事情,或许人生在世总是要有些矜持吧?   而她不想将那些珍贵的记忆分享给任何一个人。   “或许是……”   叶笙箫收拾起自己飘散的思绪,猜测道:“我赢了于素铭,所以师尊你很高兴?”   天下间最顶尖的这一撮人物,互相之间大抵都有着各自交叠的过去,而秋山颜则是和姜黎同辈,在避世隐居之前与姜黎曾有为数三次的交手,都是以败北为结局,无有例外。   在她看来,这便是最大的一个可能了。   秋山颜平静说道:“确实是这个原因不错,我当初收下你只不过是不想自己一身所学尽付东流,却想不到你如此的争气,那我这个做师傅的当然要出面保下你。”   叶笙箫恭敬道:“谢师尊厚爱。”   秋山颜回身至案几前坐下,满上了一杯酒,一口饮尽说道:“如今你离先天已然只有一线之隔,既然伤势已然归好,那便随我走上一趟江湖吧,总呆在这里也迈不出那一步。”   叶笙箫不由得愕然道:“师尊你……”   秋山颜再次满上了一杯酒,淡然打断道:“所谓离世与出世不过一个念头罢了,将其当成一种束缚那便是入了下乘,我不愿理会世俗事,不代表我不能理会这些事情。”   叶笙箫提醒道:“可最近……白玉京那边似乎不太安稳,可能会有上几次会谈,没关系吗?”   秋山颜走至尽头,将杯中酒洒入风雨之中,似是为故人送行,说道:“有何关系,这天底下又有谁能改我意志?”   她似是追忆般的叹了一声,说道:“既然你修了往圣道音,那我们就先去登那麓山吧。”   叶笙箫沉默许久,实在抓不着她的心思,最后只能道了一声好。   至于秋山颜口中的登山,不知为什么她偏偏觉得,其中有着一道微不可闻的杀意,沁人心脾,不自生寒。   ……   帝都,黯淡夜。   一位面相宽厚的不怒自威者走在两侧红墙之中,右侧便是那位满脸皱纹的赵黄,而此刻他脸色甚至枯黄,不时间还有一抹赤红闪现,让他忍不住咳嗽两声。   “又是输了一筹。”   不怒自威者平静说道:“永和永和,这个年号定的却是可笑,你们却是根本不想大秦的天下能延续下去。”   赵黄无奈叹息道:“什么都不做,那就是等死,与其等死倒不如拼上一把。”   那人冷笑道:“故作大义,实际上不过一己私心。”   话止于此,两人再无交流,唯有那沉重且有规律的脚步声依旧着,行到一处宫殿之前。   那人推开了殿门,直接走了进去,回身望向老者。   赵黄忽地停下了脚步,平静凝视着当今天子,沉声问道:“你想杀我?”   他脸色渐渐沉重,浩瀚无边的气机已然压在了他的身上,将他那佝偻了百年的腰背缓缓压下,寒声道:“你什么时候掌握的?”   “当然是您这两趟离开帝都的时候了。”一位穿着华贵的老者出现在赵黄的背后,解释道:“人贵有自知之明,你活了这么久仍自不舍得放权,皇帝陛下只好请你推下去了。”   赵黄面无表情淡然说道:“就凭你这藏头露尾的和单独一座皇宫大阵也想留下我,否则却是痴心妄想了,将整座帝都搬过来吧。”   “再加上我呢。”   大殿幽暗之处走出了一个人,身穿书生灰袍,有浩然大气机,双手背负身后,肃声道:“不过你今日却是不会死,但多年以来欺君犯上的活罪,还须陛下亲自发落。”   赵黄沉默了许久,终是长叹一声,看向那位天子,问道:“将整座江山放到外人手上,你放心的过吗?”   那面相宽厚的天子决然道:“江山早已经不在我们赵家手中了,即便如此也比你拖着整个赵家死无葬身之地来的要好。”   “那便如此吧。”   赵黄在一刹那间老了许多,最后叹息道:“我最后一个请求,不要动元白。”   天子不答。   ……   也是一个雨夜。   白河愁登上了一座石山,继而眺望远方大海的景色。   春潮不断冲击着礁石,风浪却说不上大,雨中观海更多上了一丝别样的意境。   雨水之后便是惊蛰。   那风雨的遮掩背后似乎有连绵宫阙藏于其中,渐渐在白河愁眼中清晰,却又会刹那间生出一阵模糊从而导致不真切。   他的身子挺得直傲,就如背后负着的那一把铁枪一样,一袭衣裳被雨水打了个湿透贴合在着身体,却也不见有丝毫的落魄。   直至有春雷乍响,亮澈了整个雨夜沧海一刹那,映出那把铁枪锋芒。   不耐白光,白河愁取下了身后那柄铁枪,斜指下方,然后闭上了双眼,耳闻沧海风浪大雨声。   四个时辰之后,大雨停,一束天光破开无边阴云,照亮人世。   白河愁终于是睁开了双眼,一步踏出落于空中,而后再无止境,更有千层雪随他脚步声而行,声如雷震,一行两百里直至凤麟洲时,身后已是大海倒卷而来,遮天蔽日。   云城坐落于北海之傍,他看了听了不知多少年的大海,而这些岁月里头姜黎始终是高高在上的那位云端仙人。   那晚他安静的看着千仞山的一切,将姜黎的出手收入了眼中,也听到了那句话,所以今日这一战也就成了注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可以更改。   思绪不过一念之间,白河愁朗声道:“姜黎,敢问何为人间全无敌?”   豪迈问话声贯彻天地,将离恨天阙之中留守的人震的脸色发白,心脏甚至停了好几个呼吸,才缓了过来。   “何为无敌?”   天光落下一束,恍恍惚惚间破开了遮天巨浪,而后姜黎便随着那一线光明来到了白河愁的眼中,伸手出袖一指落下,平静说道:“这便是。”   一指抵铁枪,不得寸进。   那身后的万顷海浪轰然倒退,比之来时更为汹涌。   海阔天空重回世间,神迷目眩。   白河愁不见丝毫失落,反而是爽朗大笑,称赞道:“不枉你高高在上百余个春秋!”   这一日,以凤麟洲离恨天阙以西尽是冰封,万类再入霜天之中竞自由,更是飘雪三月有余不绝,天地为之色变。   也是这一日,那把跟了白河愁大半生的铁枪,碎在了姜黎的手里。   白河愁最终大笑而去。   同日,姜黎走出离恨天阙,不知所踪。   ……   迷路当然是自己骗自己的事情。   秋水并没有那么糟糕的毛病,但有一个问题是她的样子看上去太好骗了,所以她无可避免的受到了很多虚假的信息。   西北到东南的路实在很长,第一次下山的她花费了很多时间才弄清了门路,至于门路也就是挽剑池向来的规矩。   用剑说话。   在经历了不少次的受骗之后,秋水终于面无表情的拔出了腰间利剑,搁在别人的脖子上。   比如……就像现在这个样子。   “有话好说,何必如此?”   店铺老板打着寒颤,脖子已然破了一条口子,渗出了不少的鲜血,求饶道:“还请姑娘放下这把利剑,在下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秋水摇了摇头,平静说道:“王清霁到底在哪里?”   店铺老板讪笑道:“这我哪能知道,自十余天前那王家长女便销声匿迹了,最后出现的地方还是南琅琊,我们这做生意的怎么敢做到那个地方去呀,姑娘您稍微体谅一下啊。”   秋水说道:“你骗了我,现在又给不出我答案,我无法体谅你。”   店铺老板长叹一声,无奈道:“可我真的不知道啊,要我不猜一下她可能去哪儿,你随便挑一个地方去看看?”   秋水稍微移开了一点剑身。   店铺老板深吸一口气,开始了长篇大论的分析,最后给出了一个很精确却很模糊的结果,那就是什么地方都有可能。   随后,血染窗纱。   秋水垂下剑身,让鲜血滴落在木板之上,滴答作响。   “你到底在哪里啊。”   她叹了一声,只觉人生从未如此无奈和愁困,望着天空忽然想起了那时候洛春秋的话,酒可以解千愁,于是她买上了一壶酒,到了手却又不想喝。   不知不觉间出了城外,迎上了一对师徒。   “咦?”   其中一人停了下来,好奇的看着秋水,问道:“你从那里走出来了?”   秋水剑心忽生万丈波涛,这问话的人刻意流露出来的些微气势,比之她的师傅陆真还要可怕上不小,她想了想应该是位前辈高人,便答道:“是的。”   “你好像在做些有趣的事情。”   “我要找一个人。”   那人沉默了许久,最后与那徒儿越过了她,留下余音袅袅。   “朝着西南去吧,猜的,信不信随你。”   作者留言:   PS:点错了,把这章发了出去……难受    第一卷#第二十六章 故人事   一路西去。   这次与三年多将近四年前那次前往挽剑池的匆忙行程不一样,两人也不着急赶路,反倒是闲暇的要紧,一路看山看水看名胜甚是逍遥和自在。   倒也不是说不把姜黎交代的事情放在心上,而是他根本就没有定下时间,只言让于素铭取得那道屏圣器,其他便像是任由两人自由发挥,而王景曜在她们离开南琅琊的时候也交代了一番,让她们不必着急赶往玄都,路上万事小心为上。   两者落在了一起,便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此刻,王清霁和于素铭便落下在一间茶楼之中,躲着外头的阳光偷得浮生半日闲,耳中听着好事者关于最近江湖的新鲜事。   如今最为火热的话题,自然就是惊蛰时那场发生在东海之上的二三之战,虽然场中无人得见那两位高高在上的天人交战之景,可嘴里头说起来却没有丝毫的迷糊,一切皆是历历在目的样子,让人不由得心向神往。   说至最后甚至扼腕叹息,为那白河愁的败落而难受不已,直言这位在百年前一手掀起腥风血雨,动荡天下的姜天主又要再入江湖带来苍生大劫。   这话放在以往时刻,于素铭固然是不在意的,可那日王景曜的话仍旧徘徊耳中,她不禁生出了诸多的心绪。   举世为敌,这不是那时候两人随口一说,带着玩闹意味的话,即便落败也不会有丝毫的危险。   如今尚且只是白河愁,之后又会是谁?到了最后真的如王景曜所言那般,举世为敌吗?   于素铭越想便越是担忧,又心觉如今太过于放肆,需要端正自己的态度,便说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快上一些,这实在太过于散漫了。”   王清霁懂得她心中思虑,也回忆到了三年前的那一天的日与夜,点头说道:“确实应该快上一点,但事情不能弄砸。”   实际上,两人确实是刚刚才得知这么一个消息,这些时日过来为了避免暴露身份,行事低调不说,就连出手都没有往常的那么大方,再加以风月不存真诀时刻掩去气息与容颜,旁人看来就是最为普通不过的行人罢了。   于素铭轻声道:“我明白的……可是得怎么办呢?”   王清霁沉思许久,分析道:“西南多灾,近来也没有什么镖局愿意走上一趟,至于水路更不用说,就连长江剑堂都被迫将基业逐步转移向东南,认真想来我们逆势而行,确实太过于显眼了。”   走着一路,两人也见了许多远离家乡流亡各地的人,本来西南的那一场大战打的虽然厉害,但还不至于如此,奈何之后大漠那些马贼恶徒大举南下,将情况恶劣了不知几许,而朝廷无力管辖,当地世家宗门的残存力量又只够扫门前雪,便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真恼人。”   于素铭揉了揉额头,情绪复杂道:“难道就没有好办法了吗……”   说话间,茶楼下面传来了一连阵的脚步声,大约人数在七八个左右,最后落座在两人的边上,闲聊的话也就传入了耳中。   开始还不以为然,后来听着听着两人才生出了念头,又是对视一眼确定互相间的想法,各自都觉得可以尝试一下。   关于这个念头,还需要从那八个人的身份谈起,在这八个人里头有三人的身份格外突出,其余五人更多的是在奉承。   而三人中真正主事的是一位寡言淡语的中年人,虽然话不多,但每一出口其余人都相当的敬重,而另外两者则是一男一女,男子爽朗快语不见架子,而女子年龄应该大了王清霁三四岁的模样,生的怎么样不好评说,但身上那诗书气却是少之又少的,然而其中却隐约有着抑郁的感觉。   这一行人的目的正是要前往西南,而那三人的身份则是麓山书院的学子,走西南的原因倒也简单,尽绵薄之力做些应该做的事情罢了。   在那爽朗男子的口中,做这种事情的书院学子却是不少,并不只有他们三人,而且并无长辈要求,乃是他们自发的行动,言语间颇为自豪。   于素铭细声探讨道:“我们或许能混进去?”   王清霁收回了眼角余光,说道:“得想一个正当的理由,也不是没有戒心的。”   于素铭沉思片刻,蹙眉道:“好像没有……太好的办法?要不寻个人去打劫他们,然后我两来个仗义相助?”   就在此时,王清霁忽然想起了个名字,思忖片刻之后便决定尝试一番。   她抿了口茶,朝着隔壁正说完一段的话的爽朗男子打了个招呼,那男子瞧她眉目清秀,不见任何邪祟之意,便笑意郎朗还了一声好,又问道公子有何事。   “有件事情想在下想询问下先生。”   王清霁神色微敛,认真道:“那人名叫洛春秋,与在下也算是生死之交,当年苍山一别之后直到如今也没听到洛兄的消息,恰逢巧遇先生你们,便生出了一丝挂念,先生对此有印象吗?”   闻言,没等那爽朗男子回答,反倒是那位安静着的女子蓦地看向了王清霁,颤声道:“生死之交……你是在哪里见的我弟弟?”   气氛忽地寂静下来,于素铭看了两眼王清霁,也是好奇。   王清霁扫了周围一眼,轻声道:“洛兄难道……出了意外?”   女子轻叹了声,点头道:“春秋他……已经去了将近四年了,没想到在这里会遇上他的故人。”   王清霁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没想到洛兄居然这样就走了,还请告诉在下,这其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女子沉默了片刻,说道:“随我换个地方吧。”   王清霁点头道了一声好,随即两人便走出了茶楼,走入了路边一条无有人声的幽静巷子,相视沉默了许久。   “我名洛子轩,也就是洛春秋他的姐姐。”   她抿了抿嘴,平静说道:“刚才若不是你说苍山一别,我本不会在意你的,但既然你说了苍山,那为何不知道我弟弟是怎么死的?”   王清霁解释道:“那几日,我们只是在马贼袭击下走了一段路,脱离危险之后便分而行之了,之后在下遇到了不少的事情,一直到现在遇到先生你们三人,才想起洛兄他,没想到竟然是发生了这样的不幸。”   字字皆真实,这一段话并没有欺骗洛子轩,就连最后那句,她也是现在才确定洛春秋死在了那苍山的刺骨大雪之中。   洛子轩沉默许久,望向西南方向,凝声道:“他死在了陆九卿的剑下。”   “竟是如此吗……”   王清霁微微摇头,也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话,她根本就没想到会如此凑巧的遇到洛春秋的姐姐,以至于发生现在这样的事情。   那些安慰的话,洛子轩三年前得知洛春秋身死的时候,想必已经听的够多了,现在再说些无济于事的场面话,不过是继续撕开她身上的伤口罢了。   洛子轩看着王清霁犹豫关切的神色,柔声道:“事情也都过去三年有余了,其实在心里也不是那么的要紧,公子你有心了。”   王清霁说道:“洛先生,如今西南不得平静,在下和舍妹自问武功还行,且本就在游历天下,如若不在意的话,可否捎上我们两人?”   在旁人眼中,她和于素铭展露出来的境界都是后天九境,虽不至先天但也是能帮上许多忙的那种了。   这一行八人之中,唯有那位寡言淡语的中年人入了先天,其余都还在后天之中打滚,两人若是肯搭手,毫无疑问能安全上许多。   洛子轩摇头说道:“不必如此,你也没有欠春秋些什么吗,更没有欠我什么。”   王清霁认真道:“本就是抱着游历的心思,今日遇见了先生你们,或许就是这趟的机缘所在,再说能做上些好事,也是不错的。”   “我问一问师叔吧。”   洛子轩见她神色坚定,不像是能随便推迟过去的样子,便说道:“师叔才是这一行的主事人,我说的话做不了准。”   王清霁轻笑道:“多谢洛先生了。”   随后两人折返茶楼之中,待回去之时,那两桌热闹的气氛早已经消失不见,似乎都生出了不小的好奇心。   洛子轩朝着王清霁点了点头,随后低声和那位中年人说了段时间的话,再是沉思了许久,才对等候已久的两人自我介绍道:“我姓刘,两位不嫌弃可以叫我一声刘夫子,两位能有如此仁心,着实难得。”   一顿茶饱饭足之后,一行十人便离开了这家酒楼,骑上马匹朝着西南继续出发。   王清霁倒是花了些银钱,替自己和于素铭买上了两匹马,与爽朗男子一同承担了这一行车队的殿后责任。   路上闲闷,那名叫游天悦的爽朗男子又是好言之人,于是便成了一个说两个听,不时间应上一两句的场面,偏偏他也不觉尴尬,仍自是口若悬河,大江南北无不可谈。   直到夜幕降临时,两人才摆脱了这个窘境,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   “这人可真多话说。”   于素铭喝了口水,秀眉微蹙道:“该不会是喜欢上了我吧?不该呀。”   王清霁想起了那时候临安的事情,柔声道:“容貌和气息可以遮掩过去,但是身段却是不行的,不过你……”   她笑了笑,没有说下去。   作者留言:   PS:改了一下凌晨十二点错发的那章,一些细节会有不同。    第一卷#第二十七章 起与终   微风细雨,有拙燕翱飞,远处便是烟火气息的村庄。   天色尚且清朗,车轮轱辘声在官道上格外繁杂,与东去的人流相比,她们这一行便显得格外注目了。   这也不是出外踏青游玩,仍旧在外头策马而行的人都披上了挡雨的披风,头上戴着斗笠,顶着毛毛细雨一路前行。   于素铭也没女扮男装,本可进车厢避开这场大雨,不过王清霁因为伪装成男子的缘故却没有这个待遇,一来一回之下,两人便慢悠悠的吊在了车队的后面,偶尔闲聊几句,也不会让人觉得她们心不在焉。   之所以能落得这么个清静,还是昨天于素铭在确定了游天悦确实对自己有想法之后,十分委婉的拒绝了他,此人倒也不是表面君子那种败类,在明了于素铭意思之后便是道歉,随后更是保持了相当的距离,可谓谦谦有礼。   或许说来有些不可置信。   这竟是于素铭人生之中第一个追求者,在离恨天阙的那十八年的人生里头,她一直随着姜黎练武和钻研,也没有人敢于在她面前生出直接追求的心思。   再是临安之时,她虽然是抛头露面了,但有些身份的人都知道万花楼背后的势力是离恨天,而这位来历不明的‘于姑娘’却能对着楼中其他人颐气指使,显然身份贵不可言,又怎有人敢于在她面前生出多余的心思。   然而此时她掩去了容貌与身份,化作一个长得稍微清秀,身段也谈不上过人的女子时,却遇上了人生之中第一个追求者,可谓是奇了怪了的一件事情。   不谈这些稍微扫兴的事情,这些时日下来倒是安静的很,一路上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事情,就连小毛贼都没遇上两个,不是一般的风平浪静。   对此,之前两人也与那刘夫子探讨过一番,却也没有能得出什么结论,推测之下最大的可能是书院其他前行者将沿途劫匪给治理了,但这个可能却没有得到沿途人的证实。   再是闲来无事之下,王清霁还旁敲侧击了一下王泽言这几年的事情,才得知那位女教授乃是宫子濯的亲传弟子,简而言之就是他成了麓山书院院长的徒孙,也算是一场不错的机缘造化了。   除此之外,不出意外大概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便能抵达西南边境,真正进入那提前的乱世之中。   此时得了清静,于素铭才问道:“生死之交,那洛春秋和你是怎么一回事?”   前些时日,游天悦一直跟在两人身旁,拖到如今才算是问出了这个事情,毕竟两人假装是兄妹,不可能当着面问这种事情。   王清霁解释道:“苍山之时,曾有位名叫赵无垢的皇子调动了百余边防骑兵来围杀我,在那之前我恰好遇到了洛春秋,挺有意思的一个人,然后又一起渡过了挺是艰难的十余天,没想到他真的死在了那片雪原之中。”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那赵无垢已经死在了我的剑下。”   于素铭眉目不喜,问道:“死在了陆九卿剑下,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王清霁摇头道:“那是他自己的决定,也没有要我帮忙,虽然说了当时的我也不会帮,不过那时候他手持九阳尺,也不知陆九卿是怎么才赢过他的……”她蓦地回想起顾弃霜那日的话,猜测道:“或许是一个名叫阴萝的女子用自己的性命,换成陆九卿活下来吧。”   “要真的是这样,洛春秋恐怕没想过帝魔宗中人会发生这种事情了,说起来他那时候似乎也对自己活下来没有多大的信心,临行前还拜托了我一件事情,不过被我拒绝了。”   她轻叹了声,念至此处不免带上了些情绪。   “虽然最后还是帮了他的忙,将那东西埋在了一颗歪脖子树下,他那时候信上说若是能活着回来就自取,那东西现在应该还埋着泥土之中吧。”   三言两语间便是一个简单故事。   于素铭听着这自己没有一同经历的记忆,好奇道:“那东西是什么?”   王清霁回想片刻,说道:“一个锦囊,里头收着一截指骨,藏有前代剑圣的剑意和笼罩十方的黑暗,仿若永夜,很是神奇。”   她自记忆之中复述了戒灵当日的话。   “永夜?”   于素铭琢磨了一下这两字,踌躇道:“你还记得吗,在射潮剑阁那时候我曾与你提过,挽剑池掌教与夜墨教主在四十六……不,如今是五十年前曾有一战了。”   她顿了顿,再言道:“那一战,好像就是发生在那连绵不绝的苍山尽头处吧,听闻那边都是些异人集居的部落之类。按你所言,那洛春秋恐怕是在当年的战场走了一趟。”   闲来无事,王清霁也觉这个话题不错,打趣道:“据书上记载,当年夜墨教猖狂无比几乎有登上世间第一的势头,幸得挽剑池掌教剑圣生死约战,亲自将莫雨仇斩在剑下,再次成就挽剑池无上威名,如今想来前代剑圣之所以会败给当时仍旧是先天的陆真,恐怕是在这一战受了不可挽回的伤势。”   于素铭点头道:“那我说个很隐秘的事情,师尊曾告诉我,那莫雨仇是前代剑圣的徒弟,而且还是耗费了最多心血栽培的那个。”   这事情确实有些隐秘,最起码王清霁是不知道的。   大概也没有人会想到两者之间有这么一层关系,最后更是走到了生死相见的地步,着实太过于弄人。   王清霁感慨不已道:“当日陆真曾对我言,前代剑圣一生最爱引导别人走向他希望的道路,却又往往截然相反,我也算是受了他的馈赠,也不知道他想让我成为怎样的人。”   于素铭闻言,神色顿时敛起,看似认真道:“以清霁你的天赋,当是天下万剑共主,证得那无上剑道。”   显然是一本正经的在开玩笑。   王清霁轻笑一声,玩味道:“无上剑道是什么?”   于素铭怔了下,摇头道:“那得等你证得了来告诉我,我才能知道呀。”   随后,风雨声中便是两人有句没句的闲聊,直至天黑时行入一处城池之中,车队才停了下来稍作歇息,待明日再行上路。   说来这一路上也不见太多辛苦,毕竟麓山书院天下士子胜地的名头还是很好用,一路经过的城池皆是被人尊敬以礼相待,除去作恶之徒会避之不及,根本不会受到刁难。   毕竟世上好人多一点,哪怕是迂腐的,也比满世界都是杀人放火的疯子来得要好上不知多少倍。更别提宫子濯不惜以身犯险,将气焰嚣张至极的帝魔宗打压了下去。   这已然是传唱世间,足以记入青史之事。   在最初的安顿过后,两人与刘夫子打了个招呼,取来了两把油纸伞离开了客栈,在这座名叫上野的城池中闲逛着。   自东南去西南,水路虽然稍有弯折转流,大抵还是勉强说得上一路通畅。但走陆路的话则要经过中原地带,而这座名叫上野的城池,便是处于这条路上的一座重要城池,算得上三地交集之处,往来不绝。   也就在这上野之内,曾有一座乱世之时破落下来的烽火台,常有来往游侠剑士甚至与女子于其中比武决胜,解决了不少的恩怨,但大抵都是点到为止不会发生什么命案,毕竟此处尚且处于城中,且当地朝廷实力着实不弱,总得给一个面子。   两人各自撑着把油纸伞,散步之下不知不觉便来到了那处烽火台前,而此刻台上也正热闹着,似乎是有人正在比武决斗、   对于这种江湖底层的事情,无论是王清霁还是于素铭也都是第一次瞧见,心里便生出了些微兴趣,便寻了个好位置看上一场戏。   恰巧两人登上一处高楼时坐在窗畔时,那场比武也正好开始,两位连后天七境都没到的江湖大汉将手中兵器舞的虎虎生风,你来我回甚是热闹的样子。   于素铭看了一阵就没了兴致,拿起杯子抿了口茶,说道:“到了现在,我才感觉自己离这些已经太远了。”   王清霁说道:“你我生于高门大阀和武道宗门,在起点本就领先了太多,并不奇怪,但再高的起点也不会是终点,终究还是要看人在后来的努力。”   “却是说到我心里去了。”   于素铭似是回忆起败在叶笙箫手下的事情,轻声道:“虽然我讨厌那个爱穿红衣服的,可也不得不承认她很厉害,败在她手下算不上冤枉。”   片刻沉默。   王清霁本想说叶笙箫也有一个挺不错的师傅,但又自内心不想在于素铭面前提起这个名字,毕竟她又不是那种毫无情商的人。   “说起来既然学了往圣道音。”   于素铭也不在意她的沉默,又说道:“万一被麓山书院发现了如何是好,即便那位宫院长再大气,也容忍不了这等冒犯事情吧?”   王清霁随意说道:“留作当最后的底牌吧,若是被发现了那确实是一件大事,她总不可能闯上那麓山,将那些意见都变成没有意见吧。”   “变成没有意见吗?”   于素铭轻声道:“这倒是有些霸气淋漓了。”   作者留言:   PS:除非我今晚再按错,不然你们别想看到第三章了!!!    第一卷#第二十八章 微风细雨间   既已入夜,两人也就在这家酒楼吃过了一顿不怎样的晚饭。   至于那两位壮汉的胜负也早就分出了,赢的是一位大开大合的使刀汉子,另一人输了倒也不见怒气,反倒是坦然抱拳甘拜下风,说了好几句心悦诚服的赞赏话,让旁观者接连喝彩。   于素铭放下了手中热茶,打趣道:“也亏得他们在这雨天打这么的开心,身上湿答答的就不难受吗,还互相吹擂。”   王清霁淡然说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在寻常人眼里这应该是豪迈一幕,再说此处多的是杂七杂八的帮派,若是打出了名气,说不定就能得上一个不错的职位,赚上些银钱来逍遥自在。”   于素铭些微愕然,问道:“你怎么猜到这些的?”   “多点观察。”   王清霁解释道:“这烽火台能一直留在这里被当作擂台,自然是有着必然的理由,再加上这座城池的地缘位置,稍微猜想一下算不上一件难事。”   就在说话间,远处街道忽然传来了喧闹声,大约十来位锦衣带刀的侍从簇拥着一位骑着枣红俊马的年轻女子而来,那年轻女子神态举止皆是轻蔑之意,穿着一身鹅黄衣裳且身段颇为妖娆,并有人在旁为她撑伞挡雨,而她也不在意那些遮遮掩掩的打量目光,侍从拨开两侧人群,便是当街而过。   直到走来王清霁这处酒楼前,那着实是眼高于顶的目光扫到坐于窗畔闲聊时的两人时,不由自主的拉住了缰绳,却是怔在了原地。   漆黑雨夜之中,红彤彤的灯火落在了那袭青衣之上,朦胧细雨让女子瞧的不太真切,也看不清其人容貌如何,可那从容自在清俊淡雅的气质却做不得一丝假。   王清霁早已察觉楼下那群人停了下来,却没想到原因是领头女子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嫌麻烦的她递了个眼色给于素铭,直接掩去了两人的行踪,离开了这处酒楼。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事情,两人也不在意,不见一丝异色的和那群登上酒楼寻她们的人交错而过,沿着来时的路回到了客栈之中,那被刘夫子租了一晚的院子里。   对出身自当世顶尖门派,本身又是先天高手的刘夫子来说,这点银钱根本算不上什么,与其省着点钱,还不如得个安静好好的读一下圣贤书。   然而今晚却是不同,当两人回到临时落脚的院子时,那几位被雇来的汉子却是在热火朝天的讨论着江湖传闻风流韵事,出乎意料的是刘夫子不说话也没有加以阻止。   当两人回到院子里头时,讨论声便停了下来,游天悦开口道:“黄兄,前几天我们好奇的事情,如今却是有答案了。”   所谓的黄兄,自然就是两人的化名的姓氏了。   王清霁点头道:“愿闻其详。”   于素铭站在了她的身后,一言不发的安静,似是完全不关心这事情。   虽说这一对兄妹经常黏在一起,但众人也没有生出什么奇怪的猜想,毕竟出门在外行走江湖,兄妹之间互相照顾没有什么值得说道和奇怪的。   顶多也就是这一对贴的比较紧是了。   游天悦说道:“之前黄兄不是好奇怎么一路上如此平静吗?今日总算是打听到怎么回事了,原来是那裴总捕头的女儿裴韵之连日来惩奸除恶,将那些落草为寇的帮派贼人杀了个干干净净,才得如此太平模样。”   他顿了顿,思索片刻道:“听闻那裴韵之在数日之前离开了上野,今日很可能是她回来的日子,说不定在我们明天离开时还能一睹其人风采。”   王清霁沉默了片刻,问道:“裴韵之是谁?我没印象。”   至于裴宗她当然知道,天人榜高坐第五,六扇门的掌舵人,当今天子的姐姐也就是长公主嫁之为妻,朝廷的不可失去的定海神针。   可他这个女儿裴韵之却是从未有过印象,而且要是游天悦的消息准确的话,那刚才两人遇到的那一位鹅黄女子,很可能就是那裴韵之。   然而王清霁可以确定她武道修为寻常的很,不足虑之,那眼高于顶的骄纵之意十有八九是被惯出来的,根本不是真才实学。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若是从背景而论,王清霁也与她差上了不少,只是简单的骄纵而没有视人命如草芥可以说是不错了。   游天悦微微一怔,而后笑着说道:“确实,若不是有人与我细说过一番,我也不太清楚她到底是谁,不过她哥哥想来黄兄你应该是听说过的,上届雏凤第二的裴俊之,与萧师兄将其余人远远抛在身后,成就了一段双骄的佳话。”   话里头那位萧师兄名叫萧子吾,上届雏凤第一。   于素铭起了兴致,假作好奇问道:“那比起如今雏凤第一那位王家大小姐,又是如何呢?”   气氛忽地僵硬了起来。   一直安静着的洛子轩听的这话,轻声道:“当然是现在这位王家长女来的厉害,且不论她入先天的那一剑世人共睹,就前不久东南一连串的事情,就足以证明其天赋才情无与伦比,堪称绝世。”   “与她生在一个时代,或许也是一种悲哀吧,皓月当空众星隐去,如今能够跟得上她脚步的人恐怕只有挽剑池那位破了死关的弟子吧。”   那一日挽剑池万剑雀跃而鸣的异象,早已经得到了证实,确实有挽剑池弟子打破了死关一览苍山风光,然而到底是谁那边却没有任何透露的意思,让世人生出诸多猜测。   于素铭又说道:“听闻那苏言也是天之骄子,恐怕此刻已然入了先天也说不定,还有那离恨天的魔女呀,不也挺强的吗?”   “皆不如也。”   洛子轩微微摇头,感慨道:“苏言且不提,就那离恨天的妖女却是需要斟酌一二的,三年前江城南明湖渡月桥一战,她就输了给那位叶笙箫,与那王家长女的差距定然大的很……若是春秋没死,也应是有希望入雏凤前十的。”   话说到了后来,已是意兴阑珊。   随后,众人仿佛也都没有了兴致,又勉强聊上了几句之后,便都各自离去了。   考虑到王清霁和于素铭在一行人之中的关系,两人的房间便是连在了一起,再隔壁才是洛子轩,此刻在洗去了一身风尘之后,王清霁便独自坐在了卧室之中,开始继续琢磨‘幽绝’一招。   关于这一招,不比那悔岚要容易上分毫,即便王清霁研究了将近两月余的时日,也才刚刚入了个门,距离掌握尚且有着一段不近的距离。   戒灵说道:“幽绝一式,要旨在于八字‘静然所至,万物皆灰’,求这一招不能有任何的心急,如今你身处闹世之中,却是暗合真意,慢慢来就好了。”   顿了顿,它又补充道:“最起码我没发现有谁在怀疑你们,安心吧。”   王清霁听了这话,便散去掌心功力,随后朝着隔壁的于素铭传音道了一声晚安之后,便睡了过去。   ……   仍是这么个迷茫雨的夜里。   裴韵之没有早早歇息,而是端坐在一张椅子上,眼神落在了身前漂浮不定。   在她面前半跪着一位弯腰低头的掌柜,此刻正在述说着关于那两位客人的相貌如何,再有画师根据此描述画出画像,无有差异。   待最后一笔落成,掌柜顾不得额头大汗,得了应许之后,直接就是连滚带爬的离开了大厅,那是生怕多呆上半刻钟的模样。   她看了许久那副被呈上来的画像,沉默了片刻,问道:“你确定是这个样子?”   画师认真说道:“以在下的本事而言,此画便是这掌柜所想,绝不会有半点差错,至于是否那青衣人遮掩容貌,在下不作保证。”   裴韵之放下了画卷,再问道:“在你看来,有那等气质的男子,会是这么寻常的模样吗?”   画师答道:“皮囊不过外物,依在下看来,气韵神态比空有卖相要难得的多,譬如那白玄一,便是当世最好的一个例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你却是举错了例子呢。”   裴韵之轻笑一声,微愠道:“当年父亲还想把我配给那白玄一,要不是被那王清霁截了胡,如今事情恐怕真的成了。你现在这个比喻,不就是说我差点嫁给了一个废物嘛。”   你也是一个废物……   画师心里闪过了这个念头,脸色怡然不惧,坦然道:“既然你问了,那我给出这个答复,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在他的眼中,根本见不得一丝惧怕,反而是陪着小女孩打闹一样,毫不在意。   裴韵之心里不由得生出了极大的火气,却是微笑说道:“那好,我命你在明日正午之前,找出这青衣人来,找不出还请你自个儿去我兄长面前谢罪。”   “谨遵郡主谕令。”   画师嗤笑一声,不以为然的转过了身去,心里暗道:“真是个不懂事,还没有自知之明的小女孩,难为裴兄了。”   等到脚步声消失在长廊尽头时,裴韵之才是再次拿起那副画像,看了很久很久,最后忽然走出了大厅,来到那雨庇之下,将画像撕成了碎片落到了雨中,而后转身离去。   微风细雨间,有阴冷杀意。    第一卷#第二十九章 借之一观   清明时节雨纷纷。   惊蛰一过够不上一个月的时间,便是清明的到来,所以此时与昨天的离愁细雨下的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幻想破灭作为讨厌和憎恨的理由,再是正常不过了,这种理由无疑会遭到许多人的厌恶,但世上无可否认确实存在着这样的事情。   今日清早,王清霁洗漱过后换上了昨日闲逛时于素铭亲自挑选的衣裳,青白相衬的色彩,既是合身也显清隽气质。   说来,其实王清霁却是不太花费心思在此,比起那些繁琐的衣裳服饰来说,她似乎继承了骨子里那些男子的脾性,更喜欢些单调的东西。   但于素铭既然生出了那个心思,她也就无所谓坚持自己的单调,一如当年那个中秋夜一样,穿上了她所挑选出来的衣裳。   收拾好自己的包裹,王清霁推开房门进入眼中的便是淡笑着的于素铭,而她正仔细地打量着自己挑选出来的衣裳是否衬出了眼中人的神韵。   最后却是轻叹了一声,颇有些不得意。   王清霁不解道:“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于素铭细声答道:“是的,差上了一些细节,可惜如今却是无法弥补了。”   话里头的所谓细节,大抵应该是君子佩玉一类的说法吧,王清霁也不在意,只是一笑而过。   不多时,院子里头的各人也相继走了出来,一番招呼过后,众人便在落脚的客栈随便吃过了一顿填肚子的早饭,让小二从马厩里牵来马车,便是再次出发。   临行前,那曾有过一个读书人梦想的掌柜冒着细雨回到了客栈,恰好遇到了为首的刘夫子,寒暄着问了个好后说道:“刘夫子,那位裴郡主传有谕令,城中有帝魔宗贼徒潜伏出没,夫子你们此行西去定要小心一些啊,帝魔宗那些贼子根本就没有人性可言。”   刘夫子浓眉一皱,问道:“可有画像?”   “却是没有。”   掌柜无奈叹了一声,解释道:“那帝魔宗贼徒似是昨晚无意中被郡主凤眼察觉出来,命人抓捕,却不料那贼子直接逃了出去,一时半刻也没有人记下那贼徒的模样,所以现在事情却是棘手的很,郡主自觉错失,如今亲自坐镇城门,并下令搜捕整个上野,势要找出那藏着的贼徒。”   刘夫子微怒道:“这不是玩闹吗?连人都看不清就做这种事情,上野乃三地相交之处,往来行商游侠江湖人士络绎不绝,造成的影响她心里可明白有多少?”   见得刘夫子发怒,掌柜讪笑了一声,他也明白这事情到底有多儿戏,可官家纨绔子弟自古以来哪有讲道理的,更何况以裴韵之的身份地位来说,再是骄纵任性天底下九成九的人也得忍着,谁让她有一位排在天下第五的父亲。   刘夫子纵然生出了怒气,也做不了什么事情,他心里清楚得很,哪怕自己仗着麓山书院的名头前去建议,肯定也是被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越想越怒的他,只好眼不见心不烦,让众人赶紧上马离开上野,免得再生出三分怒气来,气血攻心。   王清霁在后头将这番话听的清清楚楚,和于素铭对上了一眼,心中尽是有所猜测,要是真的没有分辨出两人容貌倒还好,可两人却没傻到以为真的是这个样子,但霎时间以风月不存真诀改变容貌,到时候定然要引起书院一行人的质疑与敌对,也是不可为之事。   两人沉默着上了马又戴上了斗笠,随在车队的后头,细声商讨着这无妄之灾要如何解决是好。   于素铭困惑道:“我们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被盯上的?”   马蹄声零碎,零碎雨滴落在握着缰绳的手上,王清霁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四处变化,戒灵亦然全神戒备着,防止任何意外的发生。   她也疑惑不已,说道:“我也没想明白怎么回事,昨晚连一个照面都没打上,总不可能因此憎恨上我,泼来这么一盆脏水吧?”   帝魔宗近百年来几乎都在和王谢二家在做纠缠,世人虽然都知道其行事凶残恶劣,但大多也是只闻其声不见其面,直到龙舟山一战通传天下之后才算是有一点认识,随后魔主悍然出手毁去江城,十数万人毙命于一击之下,世人才算是真正认识到了帝魔宗到底是什么样的行事的作风。   如今若是身上沾了帝魔宗的痕迹,不是一般的麻烦,甚至有可能直接被人除魔卫道,直接打杀了事。   于素铭轻声问道:“有办法吗?”   “不容易。”   王清霁微微摇头,说道:“既然已经泼了这样一盆脏水,那罪名大抵就是莫须有了,辩解一途显然是行不通了,至于其他的办法,大抵都会暴露身份……”   城门已近,两人仍旧苦思着。   ……   阴云密布天空,雨水淅淅沥沥的下着。   远处有一处高山穿过了那雨云,直接没入了天穹之中,所以也就显得极为高昂,像是支撑着天地间的脊梁一般。   它应该是高不过那苍山的挽剑阁,也高不过那玄都的天道宗,可立于中原里头的它,便是世俗里头唯一的神圣之地。   一门双天人,这是何等夸张的事情,更为其添上了神秘的色彩。   麓山书院,这里既是天下士子心目中的胜地,亦然是武夫眼中高不可攀的一处山峰。   或许是因为连日雨势不绝的缘故,通往书院的道路如今全是马车,拥挤不堪之下引发了诸多的咒骂声,与那马蹄不耐烦踏碎积水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奏响了清明的乐曲。   叶笙箫和秋山颜便坐在了其中一个车厢里头,脸上也不见丝毫的着急,若是这车厢里头能冲上一壶茶的话,想必两人都十分乐意品茗听雨。   临近麓山书院,叶笙箫心神渐渐生出了不安,又忽然间想起了那天遇到持剑少女的寥寥数语,不由得问道:“师尊,那人是挽剑池破开死关的那位弟子吗?”   在那时候保持着沉默的她,心里清楚感知到那持剑少女已然入了先天,若是她对上那道剑锋即便底牌尽出,恐怕也抵不上三招就要落败,五招就会身死。   以叶笙箫的感觉来说,年轻一辈之中即便是王清霁对上了那少女也不一定能稳操胜券,不过胜算应有六成左右。   秋山颜看了她眼,轻声答道:“不错,当日一见就连我也难免生出了些讶异,那个鬼地方可不是一般的折磨人,若是强自要登上那峰顶,便是与那无穷剑气万道剑意为敌,即便以陆真现在的剑道修为,也定然要受不轻的伤,所以那里才会有死关这么一个称呼。”   “也就有还未完全定下剑道根基,又或者剑心破碎支离的人,才能以磨练自身的方式一步步登顶,向死而生。”   她笑了一声又道:“不过基本都是直接死了,所以她才显得珍贵。”   叶笙箫寻思片刻,又问道:“她是剑圣的徒弟?”   秋山颜泛起一丝笑意,莞尔道:“应该是错不了的,说来也有趣,她以秋水做名,无意间和我牵上些关系,也算是一道缘分了,尽管我姓的是秋山。”   叶笙箫说道:“那……谁会让她这么找?”   秋山颜微微摇头,坦然道:“不知道,我又不是那些装神弄鬼,倒弄天机术数的江湖骗子,当时只是以天人感应之法,稍微替她做出了一番猜测罢了。”   所以才说是猜的吗……   叶笙箫心里暗叹一声,掀开了车厢窗帘看向那座雨中的高山,心里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甚至多出了些心情来欣赏雨中的美景。   关于这一趟的目的,她心里已经隐约有着猜测,但那个想法实在太过于离奇且没有任何道理。   秋山颜见她终于宁静了下来,便问道:“一路过来,有些什么想法吗?”   叶笙箫答道:“没有太多的念头,看的始终太少,而且也不全面。”   “那你觉得中原如何?”秋山颜换了个问法。   “挺不错的。”   叶笙箫给出了一个颇为玩味的答复:“甚至让我觉得这不是赵家应该有的天下。”   秋山颜轻笑道:“你如今猜到了那封信是谁寄给你的了吗?”   在那些疗伤的时日里头,叶笙箫曾询问过当日那封让她和王清霁多出了些不清不明关系的信是否秋山颜寄给她的,得到的结果却是一个否字。   叶笙箫说道:“是……赵家那位老不死吧?”   关于老不死的称呼,也是从秋山颜口中得来的,十分贴合现实。   秋山颜点头道:“猜对了,确实出自于那老不死的手,但背后那些字眼却不是他写下的,他恨不得你死在了王清霁的手中,能让我生出怒气与王家对上。”   “怎么会……如此愚蠢?”   叶笙箫不是很理解,这种很容易查出来的事情,那人怎么会如此异想天开,硬要解释的话,那只能是有着她不清楚的后续布置了,旋即她又问道:“那么是谁提醒我的?”   秋山颜微笑说道:“元季风,也就是曾经这座山中的学子之一,算是白玉京当中难得的良心人了。”   她忽地轻叹一声:“要是他没有破门而出,我今日也不需要费如此手脚了。”   这话已然侧证了叶笙箫心中猜测,于是她沉默不语。   秋山颜却也不管,只是牵起了叶笙箫的手,然后迈出了车厢,在万众瞩目之中步踏虚空,展露出天下第四的天人境界。   雨水止,乌云开,有女子淡然声响彻天地。   “宫子濯,请借往圣道音容我徒儿一观究竟。”   世间一片寂静,三个呼吸之后有浩然正气成白光贯彻天地,一如麓山那般堪称天地脊梁,威武不能屈。   叶笙箫轻叹一声,那对眸子里头尽是艳羡。   何时她才能以这般淡然霸道的姿态,将自己想要的握在手中。   比如……    第一卷#第三十章 肆意生杀   清晨细雨纷纷,湿润的水汽落在衣裳上让人格外难受,再是望着那延绵到城门的车龙,很难有人不生出怨气。   上野的城门虽大,却也抵不过非要折腾的人,这大清早便堵成长龙的一幕,便是那裴韵之肆意妄为所导致出来的结果。   此刻裴韵之正安坐在城门之上的楼阁中,甚是惬意的品茗赏雨,丝毫不将城门之下那些细碎隐晦的咒骂声当成一回事。   或许,对她来说这些人的话根本算不上话,甚至连人都算不上。   而好的名声所带来的益处在此时便体现了出来。   裴韵之这连日来带人肃清山贼游寇,不仅让她享受了纵意江湖随意生杀的快感,还让她口中的话多上了不少的说服力。   若是以往当地官府又怎么会配合她这般行事,哪怕扯上帝魔宗的名头也好,当地官府也只会把她的话当成玩闹一个罢了。   念至此处,裴韵之不禁得意了起来,心里暗道被父亲赶出家门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帝都那边的胭脂风流味,比起这边的江湖习气却是差了太多,如今回想甚是无趣。   哪有今日纵情江湖肆意生杀来的快活?   就在此时,忽有匆忙脚步声响起打断了她的意想,引得她眉头直接生出不悦,回头一看却是兄长安排的那名画师冒雨前来,不待她说话便开口怒斥道:“你怎能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   画师面沉如水,眸子里尽是压抑不发的怒气,显然是对她这般举动十分不满。   裴韵之笑了笑,不以为然说道:“我觉得挺好呀,你有什么意见就提出来,发脾气有什么用嘛。”   画师冷笑道:“意见?当然有,你立刻下令结束这事情,不要再继续胡闹下去了。”   裴韵之蹙眉道:“为什么,这不审查过去,怎么样才能抓到人?再说上野平日也不是要审查的嘛,我今日只是严格了一些,那批刁民这就不服气了?”   一身纨绔习气,在刁民二字上已是显露无疑。   她再是玩味道:“任凭那批刁民闹上天也不过是一群不入先天的泥腿子,你有什么好忌惮的,莫非是收了旁人的好处,才过来这样跟我说话?”   画师深吸一口气,直接放弃跟这位显然已经没了脑子的人解释,说道:“你只需要知道这样做是错的,日后被您的父亲知道了,必然会受到严重责罚就好了。”   此言一出,裴韵之脸色霎时一变,怒道:“你这是拿我父亲来威胁我?他是我爹,不是你爹,你脑子能不能清醒点。”   “不是威胁。”   画师却是平静了下来,淡然说道:“只是一个好意的提醒,你再肆意妄为下去,就不仅仅是离开帝都了。”   雨声淅淅沥沥的敲在人心之上,气氛沉默的就像是死去了一样。   许久之后,裴韵之寒声道:“我知道了,但是你怎么也得给我把那人找出来,不然别怪我到时候对你不客气。”   画师这才满意的道了一声好,待裴韵之传令之后,才是准备离开。   然而裴韵之却出言挽留,让画师与她一同品茗赏雨,看那人会不会就藏在出城的人群之中,画师想到她难得听话,便应下了此事,喝下了那杯色泽清透的茶,与其一同观望着城门之下的芸芸众生。   ……   “确实有些胡闹了。”   洛子轩望着那长龙,轻叹道:“希望这事情到最后不会是一场空,能找出那位帝魔宗的贼人吧,不过按着现在这情况来看,应该是希望渺茫了。”   就在刚不久,两人苦思解决办法的时候,原本坐在车厢里头避雨的洛子轩却来到了车队的后头,与王清霁于素铭走在了一起。   细雨飘零,洒在雨披上,最终汇聚成水流滴落地面,而那滴答滴答的声音就像是时计一般,惹人煞是心烦。   王清霁微微垂着头,目光也不知落在了何处,轻声道:“只怕这一场闹剧下来,正合了那帝魔宗贼子的意图,什么都没做就让整个上野怨言四起。”   于素铭打趣道:“现在不就是怨言四起了嘛。”   周围已经不是一个人在说这件事情了,且大多都带着怒气和抱怨,只有少数的人是赞成如此行事。   洛子轩看了两人眼,正欲说话时,城门处却传来了一阵叫好声,紧接着僵硬了许久的车龙便动了起来。   她不由失笑道:“这又是怎么了……有人看不下那位郡主的胡闹了吗?还是说那传言里头的帝魔宗贼子被抓到了?”   突然而来的变化让王清霁蹙起了秀眉,心里生出了不小的疑惑,要说这等眼高于顶的纨绔行事,一般都不会半途而废才是对的。   尽管困惑不解,但这终究是一件好事情,或许那位郡主的目标确实不是她和于素铭,而且这城里真的藏有一位有帝魔宗的弟子吧。   王清霁说道:“不管如何,事情看来应该是解决了,不用再继续等下去。”   于素铭轻笑道:“希望是那个帝魔宗的人被抓住了吧。”   随后没等上多久,车队便到了城门,经过了例行的粗浅检查之后便是直接放行,甚至听闻刘夫子要去西南之后,还得了不少卫兵尊敬的目光。   正当车队驶出了城门,王清霁忽然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后,注视许久,却没有任何的杀意潜藏其中。   她借着朦胧烟雨回头望去,便见得城楼之上有一男一女两人,男子长相寻常如路人不起眼,至于女子自然是昨晚那位裴韵之郡主了。   于素铭察觉了这个回头,问道:“怎么了?”   王清霁也不敢确定,猜测道:“不清楚,可能被人盯上了吧。”   闻言,于素铭回头望向城楼处,却只见得两个离开的背影,沉默片刻后说道:“你或许是没有猜错的。”   “真是无妄之灾。”   ……   当车队一行十人消失的迷茫烟雨之中时,裴韵之与画师也出了城楼,一前一后走在城墙之上,任由细雨也扑灭不了她心中的怨怒,直至画师开口说道:“你找的那人我看到了。”   “看到了?”   裴韵之皱起眉头,扫视四方无所得,问道:“在哪里?给我指出来”   画师淡然道:“在刚刚已经出城离开了上野,那人似乎是麓山书院的学子,如今帝都局势已然明朗,你就别在这个点来闹事了,书院的人动不得。”   裴韵之寒声道:“你还记得你刚才答应了我什么吗?”   画师认真说道:“当然记得,我答应的是给那人找出来,这个事情我已经做到了,你有什么意见吗?”   “呵呵。”   裴韵之扬起了右手一巴掌朝着画师的脸扇去,却被稳稳的挡了下来,她怒极反笑道:“你不愿意做是吧,那我自己派人去。”   画师握紧了那手腕,沉声问道:“你是不是疯了没好?”   裴韵之不忿道:“什么时候一个麓山书院就能让人畏手畏脚了,事后甩过去一个帝魔宗的名头,谁又能质疑什么?”   “无药可救。”   画师摇了摇头,举起另外一只手正欲打晕裴韵之时,却是精神一阵恍惚,视野渐渐模糊了起来,颤声问道:“刚才那壶茶?”   没等得到回答,他便噗通一声直接倒在了地上,溅起了许多水花,将裴韵之的裙角也打湿了。   裴韵之揉了揉被抓红的手腕,又朝着画师的身体踹了好几脚,最后才愤恨道:“不过就是我哥的一条走狗,还整天仗着爹和哥的名义对我说三道四,真的是找死!要不是我昨晚就猜到了你生有反骨目无尊主,今天真的是要被你这蠢货给气死了!”   她冷哼了一声,低声自语道:“麓山书院,确实好大的名头呀,不过就是些一无用处的读书人,自家院长现在都已经是半死不活的模样了,还敢来参合朝廷的事情,瓜分我爹的权势,今天我就要打杀一下那些蠢儒的气势。”   说话间,她从腰间取出了防身的匕首,弯下了身子正打算捅上几刀来解恨时,远处却传来了城防军的脚步声,惊吓之下连忙把匕首收了起来,再将画师扶了起来,装作关心下属的样子。   那些巡逻的士兵瞧见这一幕,连忙赶了过来,领头的队长询问道:“郡主,陈先生是怎么了?”   裴韵之皱起眉头,说道:“昨晚我命他前去追捕那帝魔宗的贼子,刚才他前来复命禀告所得,我和他正商讨着怎么处理这事情的时候,他便突然晕了过去,应该是中了帝魔宗贼子的诡计。”   城防队长沉声道:“帝魔宗贼子当真该死!对了,陈先生没有生命危险吧?”   裴韵之轻叹了一声,说道:“我刚才已然检查过了,暂时看不出什么大碍,应该只是昏了过去。”   她将画师交给了那卫兵背负,再是寒声道:“所幸他已然将那贼子的一概情况告诉了我,去传我谕令,出城将那贼子抓拿回来,以儆效尤!”   在场诸人互相对视,片刻之后才是应声离去。   待脚步声彻底消失之后,裴韵之狠声骂道:“玷污了我的眼睛,该杀。”   作者留言:   PS:求一下刀片,快要掉出榜了    第一卷#第三十一章 信吗?   离城已有十里路,雨水仍自不减分毫。   洛子轩依旧与后头的两人共行,时不时会聊上一两句,直至有贼寇杀向东行的百姓,被刘夫子出手毙之时,这种心思才淡了下来。   才出了上野不久,就已经有流寇出没,接下来的路途显然不会平静了,毕竟依旧快到西南境内了。   “即便想要历练也可以选其他地方的。”   洛子轩本就心地善良,此时更是对着两人劝道:“中原风流人物不少,你们过去那边也不会失望,真没必要跟着我们走。”   王清霁微微摇头,说道:“三尺青锋在手,当是有不平处斩不平,迎难而上方是武道中人所求,此事休要再提。”   正当洛子轩准备再做劝阻时,耳中却传来了如雷震动声,直接打断了她将要出口的话,蹙起了那眉头,改口道:“怎么像是……骑兵奔腾的声音?”   虽说因为雨水的缘故,即便回头望去也不见得有尘嚣冲天而起,但洛子轩的猜测应该是没有错的。   于素铭瞥了眼王清霁,传音入密道:“应是那人来找麻烦了,按现在这声音来算起码有五百骑,恐怕有点棘手呢。”   所谓的棘手,指的当然是将自身境界维持在后天之中,两人若是展露出先天境界,那这数百骑兵根本算不得什么。   即便以后天境界而言,只要王清霁放手而为也足以将这数百骑兵戮于剑下,当初天道碎片之中的战绩便是明证。但这终究是王清霁一人的特例,若是换做其他人面对离王赵渊麾下那最为精锐的骑兵,根本不可能做到那个程度。   这般巨大的动静,走在前面的人自然也是察觉了不对劲,商讨之下众人便将车队停在了道路一侧,以免骑兵刹不住脚起了冲撞。   既然停下了脚步聚到了一起,众人也就难免升起讨论的心思,一番讨论之后都认定了这是那裴郡主才追捕那帝魔宗的贼子。   不多时,那骑兵便出现在众人的眼中,领头的正是那样貌标致且身段妖娆的裴韵之,而她看到了书院一行人之后,蓦地勒停了缰绳停下了枣红宝马,连带着身后的骑兵也停了下来。   刘夫子见此一幕,顿时生出了不详的预感,迎上去问道:“在下麓山书院刘诸旭,请问郡主有何要事?”   两人大抵相隔五六丈。   “本郡主收到了确切情报……”   裴韵之目光扫过了车队众人,却没找到画师口中所言的那人,心里生出了不小的疑惑,她很清楚画师确实有着自己的本事,更不可能以麓山书院的名头来欺骗自己,沉思许久后问道:“这位刘夫子,你等一行人可有中途离开者?”   刘夫子脸色顿时沉了下去,这话里头的意思太过于明显,根本不需要任何的猜测和理解,他按捺着自己的脾气,冷声道:“老夫一行十人绝无帝魔宗贼子藏身其中,还请郡主莫要听信奸人蛊惑。”   裴韵之冷笑着摇头道:“是否奸人蛊惑,本郡主心里自然有数,还请刘夫子做出配合,不要做些不明智的事情,让大家脸上都过不去。”   “配合?”   刘夫子嗤笑道:“你倒是说说怎样来配合。”   这却是连郡主也懒得称呼了,显然是动怒到一个程度。   闻得此言,有一骑前行数步来到了裴韵之身边,居高临下看着一身灰袍的刘夫子,右手悄然落自了刀柄之上,默不作声。   裴韵之假作思量片刻,轻声道:“随本郡主回去上野,审查确认无误之后,便好。”   刘夫子大笑出声,便直接拔出了腰间的浩然剑,怒笑道:“裴宗一代人杰,怎么就生出你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子来。”   裴韵之也不见动怒之色,这种话在帝都她早已经听过不知多少次,早已经不能伤害到她了,反而是冷静劝道:“还请刘夫子三思。”   微风细雨之中,两方已然对峙了起来。   藏在后头的两人将这番对话听的清清楚楚,没想到刘夫子会如此直接的担保所有人都没问题,虽然实际上人是没有问题,但做出来就是两回事了。   这大抵也是一种威武不能屈吧。   然而这样下去,定然是要生出刀剑之事的,这些相处的时日下来,其他人对王清霁和于素铭这一对表面兄妹也说得上照顾两字,此刻不站出来躲在身后却是说不太过去。   于素铭握住了雨披之下的刀柄,走到了洛子轩的身旁,轻声道:“不出意外,这郡主应该是来我和哥哥麻烦的。”   洛子轩心里本就紧张,蓦地听到了这样的话,若不是平日一贯娴静早已惊叫出声,但此刻也免不得生出了极大的讶异,问道:“怎么回事?”   两人途中加入的队伍,自然会受到不少的防备和注意,但这些时日一路下来,刘夫子已然确认这一对兄妹并没有包藏祸心,不是借着洛春秋名头混进来的魔道妖人,也正是如此他才如此理直气壮的拒绝裴韵之的要求。   王清霁轻叹道:“我也不知道,昨晚我与舍妹出去吃了一顿晚饭,无意间和这位郡主打了一个照面,如果你们昨晚没有见过这位郡主的话,应该就是寻的我两人麻烦了。”   “可帝魔宗这盆脏水,也太过分了吧!”   洛子轩怒气难平,说道:“不行,这事情我去与夫子说明,你们俩不要担心,世间总有道理在。”   于素铭摇头道:“洛姐姐,你看那郡主怎像是讲道理的人吗?”   洛子轩哑口无言,片刻后问道:“那如何是好?”   片刻沉默。   两人对视一眼,一并走出了人群来到了刘夫子身旁,低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那发须皆白的刘夫子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摇头道:“读书人岂能做出此等事情,休要再说了。”   裴韵之瞧见这一幕再是认真打量雨披之下的身形气质,终于是认出了王清霁的身影来,轻笑道:“这便是本郡主要抓拿的帝魔宗贼子,刘夫子您却是看走眼了啊。”   自那口中而出,玩味至极的一个您字,着实有着气人的本事,刘夫子反嘲道:“那裴郡主你大概是眼睛瞎了吧。”   裴韵之冷笑一声,直接掉转马头,说道:“将刘夫子身边这两人给我抓来,至于其他人……好生礼待。”   说是好生礼待,可正常人都能从这语气听出来这个好生是什么意思。   路旁围观者心里哀叹一声,却也没有人敢于出言相助,反而是避瘟神一般着急离开。   王清霁不禁生出感叹,这等不讲道理的跋扈之姿,即便是她也第一次瞧见,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于素铭传音入密道:“我们只是不能暴露去天道宗的目的对吧?”   王清霁想了想,点头道:“确实如此,祖父交代的是让我们隐藏身份,不要让旁人猜到我们去天道宗。”   说话间,那最先上前的骑兵已然拔出了刀锋,口中咧开了难看的笑容,双腿一夹马肚便朝着三人冲了过来,闪着寒芒的刀锋朝着王清霁挥下。   不等刘夫子出手,那早已经按刀的于素铭一步踏出,在雨幕之中拉起了一道黑影,直接撞上了那奔驰而来的骑兵,那藏于雨披之下的无暇也不屑出鞘,直接以刀柄撞在了骑兵的心胸处,气劲迸发将其直接打下了马背,噗通一声倒在泥泞之中口吐鲜血,显然是活不成了,至于马儿也是哀鸣一声,赫然倒地。   迷茫细雨之间,于素铭飘然落地分外潇洒从容,即便此刻她戴着斗笠也挂着雨披不显容貌身段,可那气韵神态比之那嚣张跋扈的裴韵之显然超出了不止一个境界。   王清霁叹了一声,踏前一步阻下了正欲出手相助的刘夫子,说道:“这是我和舍妹的事情,还请刘夫子不要插手。”   她再言道:“萍水相蓬,刘夫子能出言相助我俩已是感激不尽,还请诸位离去吧,日后西南相见也是不差。”   刘夫子长叹了一声,率领众人转身离开,那背影在刹那间老去了十岁有余,甚是佝偻。   双方都沉默着,等待书院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唯有雨声依旧遍地。   直至消失那最后的车轮声也没了之后,官道之中才是有了动静。   于素铭问道:“裴韵之,你的底气从哪里来的?”   那郡主裴韵之本是盯着处于后方的王清霁,听了这问话才是将目光转向雨中的于素铭,理直气壮道:“抓拿帝魔宗贼子,人人皆有责任,何来底气一说。”   于素铭忍不住笑了出声,堂堂离恨天圣女被当成帝魔宗的人,如何不可笑?而这道轻笑声在清明雨中格外清晰,便多出了一些嘲讽的意味。   裴韵之好奇道:“你在笑什么?”   王清霁走至于素铭身旁,平静叙述道:“她在笑你没脑子,只得一副臭皮囊,就连皮囊也不堪入目。”   此言却是戳中了裴韵之的痛楚,她这些年里头最恨的便是这样的嘲讽,然而想到两人即将死去,心里的气也就平复下去了。   似是惋惜的摇了摇头,裴韵之平静道:“死到临头,也只能逞口舌之快了,本郡主也懒得与你计较。”   两人置之不理。   “师傅并没有让我隐藏身份。”   于素铭轻声说道:“最主要……我觉得师尊是无法容忍如此的窝囊的,虽说我学不来师尊的那般作风并且也不愿学,但是你能原谅我任性一回吗?”   她摘掉了斗笠,烟雨之中朝着王清霁展颜一笑,笑容之中略带歉意。   王清霁微微摇头,说道:“这不算是任性。”   得了这话,于素铭才是松了一口气。   “不就是个郡主,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   于素铭拔出了无暇,风雨之中缓步前行,那仍旧平淡着的容颜上挂着的是不屑的笑意,漠然道:“就算你死在这里,你爹也不敢在我面前说半句多余的话,信吗?”   作者留言:   PS:有人好奇我为什么写这么个角色,实际上我想写很久了,并不是单纯为了打脸而设计的情节。   在我回顾之前的所有章节时,发现基本有笔墨的角色都维持在基本的智商线上,可是我一直都认为这个世界上确实有蠢不可言的人存在,所以裴韵之便出了来。   一个离开了父亲的羽翼,忽然间看见了外头世界,又因为自身背景而膨胀到不可言喻的地步,脑子里最多的便是不讲道理和小聪明,很实在的一个蠢货。然后这个角色我感觉写的还算勉强可以吧,最起码疯和狂还有愚蠢的一面应该是写出来了,认真脸。   不过说实在话,这个角色确实在这本书里面显得很奇葩,我自己写的时候也觉得画风不太对劲(笑    第一卷#第三十二章 肮脏(第三更)   说是任性,实际上也算不上太任性。   毕竟于素铭没有自报家门,也没有破去伪装露出真容,只不过是展露出了一身先天的修为罢了,虽然这已经是惊世骇俗的事情了。   在二十出头的年纪踏入先天有多难,这已经是无需赘述的事情了,就连王清霁这等世间罕见的天赋也花了差不多三个春秋的时间。   对比王清霁和秋水突破先天所造成的动静来说,于素铭突破的实在是太过于漫不经心,看一封信看上了二十三次便能踏入先天,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前无古人了,不比另外两人逊色上一分。   王清霁当初听得这话时,心中既是感叹亦是无语,完全想不到世上还有这么一回事。   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于素铭当然有着自己的傲气,无论她平日在王清霁的面前对人多么的温和,其身份终究是离恨天圣女,并且也是一位入了先天的武道中人。   裴韵之做这事情本就来的没有道理,尽是臭不可闻的纨绔作风,往两人身上泼帝魔宗的脏水本就让于素铭格外不舒心,最后的仗势欺人就更是恶心到她了,更别提她察觉了裴韵之真正的目的是王清霁。   论容貌、天赋、武道修为、背后势力,于素铭自问都胜过裴韵之不知几许,同是女子身裴韵之又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放肆。   于素铭能忍耐到刚才,实话说已然算是极好的脾性了。   正因为明白这些事情和缘故,王清霁才说这不算是任性。   就算再是低调行事,也不至于让人欺负到头上也不做反抗,这事情别说姜黎知道了会生气,就连王景曜也不会赞同。   思绪不过一念之间。   于素铭刚展露先天境界,那裴韵之察觉到的第一刻就已经变了脸色,更别说那些与走狗奴才无异的骑兵,皆是在雨天里头吓出了一身冷汗。   武夫不入先天始终能以人力抗衡,可一入了先天那就是两回事,最起码打不过也能跑。而裴韵之手下只有画师一位先天高手听她命令,其余人根本不会跟着她玩闹,所以此刻一行五百余骑根本没有另外的先天。   先前裴韵之敢于在刘夫子面前嚣张,很大原因是吃死了知道她身份的刘夫子不敢随意动手,即便动手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然而,此刻那雨中缓步而来的女子已是杀气淋漓,裴韵之敢肯定这样貌平平无奇的女子,绝对敢于对自身狠下毒手。   “怎么,不说话了?”   于素铭停下了脚步横刀于胸前,一人对峙五百余骑兵,淡然道:“既然你不说话,那就不用说话了,听来也是生厌。”   言罢,无暇一个挥舞,漫天雨势便是忽地一顿,随后蓦地改变了方向,化作无数道刀气滚滚而去,更有森寒刺骨的气息藏于其中。   下一个刹那,各种惨叫声与鲜血飞舞在清明的绵绵细雨之中,为永和十八年又添上了一笔不平静的事迹。   裴韵之见此一幕脸色顿时大变,根本顾不得身后一切事情,马鞭狠狠落在那枣红色宝马身上,引得马鸣声撕破雨声,于官道上不顾一切的疾驰。   而那些为虎作伥的骑兵们,面对那雨中漫步而来肆意挥洒的于素铭,更是恐惧到不得了,面对那无处可躲的刀气,就连求饶的心思也不敢有,只恨自己身下这匹马儿生少了两条腿,跑得不够快。   一人一刀,便是五百余骑争先恐后的贪生怕死。   本就不是精锐的他们,又怎能有离王麾下那黑甲骑兵慷慨赴死的一幕,没有卖主求荣已然算得上是不错了。   于素铭却没有就此放过的打算,既然说了让裴韵之不不用说话,那从今以后她便是不用说话了。   细雨之中一步踏出,随后于素铭的身影便模糊了起来,雨幕之中化作一道黑色的流苏一闪而过,过处尽是鲜血淋漓成画。   王清霁只是不紧不慢的跟在身后,全然不把眼中的一幕幕放在心里,如果今天她们是没有还手之力那一方的话,这些人断然是不会站出来的。   话说到底,双方的矛盾既然到了这种地步,那就不要提仁慈与残忍了,你死我活的事情哪有这么多可谈。   然而终究是不过十里路,当于素铭第九次以漫天细雨化作刀气时,上野城中终于有高手察觉此处事变,于城中极速赶来。   可惜,还是迟上了一些。   当那数位入了先天的高手即将赶到现场时,于素铭恰好一脚踏在了那枣红马儿的背上,浩大气机直接将那千金难得的宝马震死当场,马背上的裴韵之直接摔倒在满地的泥泞之中,那一身昂贵的衣裳直接染上了肮脏的泥水,侍女花了整整半个时辰编织出来的发型也因此散了开来,整个人霎时间落魄的没了模样。   那眸子里眼高于顶的傲气也早就消失不见,只留下了满满的恐惧,整个人颤抖着身子挣扎后退,口中求饶道:“别杀我……你不要冲动啊。”   于素铭见得这一幕,心里头的兴致却是没有了大半,入先天后的第一战遇上这种对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轻叹一声道:“你也是够给你爹丢脸的,我倒想问问他是怎么教出来你的。”   尽管兴致去了一大半,然而于素铭还是举起了无暇,朝着裴韵之咽喉挥落,无有半点犹豫。   “刀下留人。”   尚有十余丈的距离,那赶在最前头的先天看到这情况,一双眼睛瞪得极大,手中兵器直接甩了出去阻止那柄刀锋的滑落。   于素铭感知到这回事,却没有刻意加快刀锋落下的速度,反而是慢上了两分让那挣扎着的裴韵之眼中生出了一丝希望的色彩。   铛!   极其响亮的一道声音,就连雨势都停了好几个呼吸。   王清霁不知何时出现在于素铭的身前,也不拔出藏在雨披下悬在腰间的那柄雨霖铃,只是探出了一只手凝出悔无,直接将把飞来的锤子挡了下来。   那重有数百斤的大锤掉落在泥土中,砸出了一个大坑,烂泥直接飞溅开来,更有甚者落在了那裴韵之的脸上,添上了别样的色彩。   “就五个吗?”   王清霁挡住了来着的视线,平静叙述道:“只是这样的话,救不了她。”   于素铭十分配合的将无暇的刀刃停在了裴韵之的脖子上,渗出了一道鲜血,流入了泥泞之中。   那使一柄大锤还能健步如飞,第一个赶到的精壮汉子劝说道:“还请阁下留手,万事皆可商量,真的不要冲动。”   王清霁此时仍旧戴着斗笠也挂有雨披,刻意隐瞒之下根本不怕被当场发现真实身份,语气随意道:“那你为何不让这位裴郡主放过我们一马呢?”   她轻笑一声,讽刺道:“帝魔宗贼子,当真是一顶不错的借口,凡是看不顺眼都能以此为理由直接打杀不是吗?”   “毕竟人人得而诛之嘛。”这话是于素铭补上的。   “在下是上野的六扇门捕头,在此先对两位道歉。”   说话间,精壮汉子暗地里朝着另外四人打了个手势,再是诚恳道:“但事情都是人办的,有错漏的地方不奇怪,还请两位相信六扇门的办事能力,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清白的人,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位帝魔宗的贼徒。”   “两位又何必加深其中的误会,那不是正遂了帝魔宗贼徒的意思吗?”   于素铭竟认同的点了下头,说道:“你说的不错,可这并不是误会。”   话音一落,她手似是滑了一下,让那刀锋在裴韵之的咽喉划开了一道口子,伤口相当之浅,却也将那围观着的五位先天吓出了一生冷汗,直接停下了暗地里的小动作。   “这不就挺好的吗?”   于素铭洗去了刀刃上的浅浅猩红,旋即收刀归鞘,说道:“非要在暗地里弄小动作却是过分了,我真要杀她只不过是一个念头的事情,你们又如何阻挡的了。”   精壮汉子沉声道:“还请姑娘三思,免得六扇门在今日之后通缉天下,裴宗大人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可谓是千金之重。”   于素铭扑哧一笑,莞尔道:“那我给你一千两黄金,来换这废物一条性命怎么?”   正待精壮汉子要说话时,她又打断道:“不不不,这个废物哪里值得我花整整一千两的黄金,这买卖不划算,休要再谈了。”   现场气氛顿时沉默了起来,而周遭围观者越来越多,当有人认出那泥泞之中一副糟糕模样的女子是那平日威风不已的裴韵之时更是惊叫出声,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裴韵之听得这些叫声,脑子里更是补充了一万种都不止的议论声,羞怒之下却是一口鲜血吐出,直接昏了过去,无颜面对世人。   于素铭看着那一摊新鲜的血迹,却是连剩下的那一半兴致都烟消云散了,语气也不知是感叹还是嘲讽,说道:“确确实实是个废物,杀她却是脏了我的刀。”   闻言,那五人脸上顿时露出喜色,但片刻之后那喜悦之色却是完全的僵住了。   既然杀她会脏了自己的刀,那么已经收刀归鞘的于素铭就伸手接了一滴雨珠子,凝为薄冰朝着那指下的咽喉轻轻飘落,带起了一道血花。   如此干脆利落方才是世人眼中离恨天的风采。   作者留言:   PS:朋友们看到标题了吗?    第一卷#第三十三章 雨停前后(第四更)   冰块被鲜血和雨水所融化逝去,与之一同离去的还有裴韵之的性命,一同归于最卑微的尘土之中。   “自作孽不可活。”   于素铭看也不看那泥泞中的尸体,朝着站在她身前与五人对峙的王清霁,说道:“走了,接下来还得赶路呢。”   就像是做了一件很寻常的事情一般,语气甚是不经心的随意。   王清霁倒也没有离谱到直接转身离去,将背后暴露给脸色难看至极的五位先天,淡然问道:“人也死了,你们不服气的话要打上一场吗?”   精壮汉子倒吸一口凉气,认真问道:“阁下既然杀了人,那可敢报上名来,否则我们寻得就不只是你们两人的麻烦了。”   言下之意相当明显,若是她们不报上名来,就要把帐算到刘夫子一行人的身上。   “名字吗?”   于素铭莞尔道:“我倒是怕说出来会吓死你们了。”   精壮男子冷笑道:“两位果真是冷血无情的人呐,整整五百余人说杀就杀,此刻更是连一路同行的人也不在乎,说不是帝魔宗的贼子谁信?”   另一人补充道:“裴郡主凤眼明察,只可惜贼子太过于狠毒,一时不察香消玉殒。”   再有一人说道:“如此英勇行径,当成天下一辈人的榜样。”   这接二连三的话,便是要定下了裴韵之死去一事的性质,对于这在场的五人来说是必须要做的一件事情。   裴韵之的命他们来不及保下,可她的身后名总得要洗的干干净净,不能有一丝的污点。   若是再思考深一点,那么就是他们怎么也要和两人走个过场,不肯背上坐视一位郡主死去毫无作为的罪名。   于素铭自然是理解这回事的,她走到了王清霁身旁,轻声道:“让我来吧。”   王清霁微微摇头,拒绝道:“一起,哪有你一个人的道理。”   这本就是她同意了的事情,即便人是于素铭杀的,可让她一个人逞强又岂是王清霁能做出来的事情。   片刻沉默。   于素铭轻笑道:“那好,一起。”   十余丈的距离,对于在场的七位先天来说算不得什么,而他们也极有耐心的等两人说完话,颇有前辈高手的风范。   尽管做出如此一副模样,但实际上这五人只是不想再招惹另外的麻烦罢了,一位郡主的死就够他们烦的了。   连裴韵之如此身份都敢轻易杀之,而且之后那一句‘说出来会吓死你们’,着实让他们不得不生出顾忌来。   甚是索然无味。   王清霁也不言语,只是伸手一握,漫天风雨忽地停了下来,方圆十余丈就像是凝固了下来一般。   她握住的不仅是漫天风雨,亦是这一片天地。   在步入先天之后,王清霁面对的敌手无一例外都是天下武夫之中的英才,即便是那败在了他手下的莫绝丰也好,也是一等一的强者。   至于亥岁就更不用提了,天人之下若分出排名,以他武道修为定然能进前十。   悔无在面对这些人的时候,确实发挥不出那融一地风流于一刃之间,以天地大势压人的霸道,可现在这些人比起莫绝丰也远远不如,又如何能阻止的了她呢?   虽说如此,但一击溃败五人也是痴心妄想的事情。   所以,于素铭便伸出了指尖点落在那悬于空中的雨滴之上,流霜之意不知不觉间便染白了王清霁所营造出来的这片小天地。   “这好像是真的一起了。”   “确实挺有趣的。”   王清霁松开了攥紧的右手,磅礴气机凝于五指之间,而后作掌刀状自左上划至右下,随即便是轰的一声巨响。   那所有染上了霜色的雨珠子都动了起来,随着这一记掌刀的落下而涌向前方。   满天飞霜,面对这一刀的五人瞬间被模糊了视野,此刻眼中只有白茫茫的一大片,与隐约间两人已然转身离去的一幕。   风声凄厉,飞霜寒骨,粒粒皆刀剑。   以王清霁落刀处为分界线。   西边是柔风细雨春日好,东边便是大雪崩塌酷冷冬。   这一刀的最终结果,两人毫发无损,无人敢于做出阻拦。   ……   当两人远走高飞数十里后才是缓下了脚步,闲暇于一路山水之中,也没过上多久便是清明雨停,有春日破云而出,洒万道金光落于尘世之中。   恰巧也是走到了一处山麓之下,两人将那苍翠欲滴的山峰收入了眼中,才是洗去了不久前的一切阴霾。   刚才发生的事情,即便是再好脾气的人遭受到这种莫名其妙的无妄之灾,心里也断然是要不舒服的。   更何况两人的脾气说不上好,不过也说不上差就是了。   “对了,我有个事情不明白呀。”   于素铭苦思许久,不解道:“为什么她要捣鼓这么一出戏,我们到底是哪里招惹到她了?”   两人也不是惹是生非的人,按理说不该遭遇这种灾祸才对,可事实却丝毫不讲道理的把事情按在了她们的身上。   王清霁踌躇道:“我们和她之前称得上交集的事情,好像只是她看了我们许久吧?这事情着实有些奇怪,要是认出了我和你的身份,又怎么敢先天都不带一个就过来截杀我们?实在不能明白这种纨绔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无论她还是于素铭也好,说到底都不是那种肆意妄为的人,根本做不到站在裴韵之的角度来思考。   于素铭认真打量了一下她,瞧着那无有起伏的地方,戏谑道:“你如今是女扮男装,说不定那天是她在烟雨朦胧中不经意的看到了风姿神秀的你,便一见钟情,之后发现你样貌比起风采气韵天差地别,反差之下便起了杀心呢?”   “这未免也太儿戏了吧?”   王清霁先是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而后却是渐渐迟疑起来,说道:“按她的行事作风来说……我怎感觉你是真猜中了这事情的来由。”   于素铭微微一怔,些微愕然道:“如果是真的话,那这人就不仅仅是个纨绔了,还是条疯狗吧?”   既然确定了是条没脑子的疯狗,两人也就没了探讨下去的兴致了。   现在真正要思考的事情是如何继续下面的路,既然杀了裴韵之那六扇门肯定不会放过追捕,而两人都不懂得追踪与反追踪里头的学问,即便能改容易貌也不一定能逃得出六扇门的鹰眼,却是件麻烦事。   至于这一战之后身份会不会被查出来,这个事情倒是暂时不用担心,离开南琅琊之时王家曾替两人做出了诸多遮掩,只要两人不傻到自己暴露身份就行了。   上野一过,路上的行人便渐渐稀少了下来,不再像之前路上那般人来人往。   见此,于素铭干脆提议道:“要不我们就别走官道了,反正剩下的路也不算太远了,挑些深山老林一路前行就好?”   想了想,她又是笑道:“不过你和我都不懂得怎么做东西吃,也没带有调料之类的东西,这一路来估计要难受了。”   不像是上野之前一路的平坦人烟密集,临近西南渐多山,只要不嫌一路上的苦闷难当的话,倒也是一条可行的路。   王清霁点头道:“这确实可以,至于厨艺如今我稍微懂得一些,等去到下一个集市的时候我们买些调料之类的东西就好了。”   于素铭愕然道:“你怎么就会做东西吃了?我和你分开的日子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离开苍山之后两人相处的那段日子里头,闲来时她也曾好奇过王清霁会不会下厨这一门手艺,当时王清霁答的很认真也很简单,那就是不会。   两人不过就是分开了三年的时间罢了,王清霁怎么就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变成稍微懂得一些了?   于素铭向来对她的稍微和一些有着极大的敏感,旁人或许不懂,可她却清楚知道这位身边人甚是自谦,往往自谦到气人的地步,在王清霁口中的这两个词在别人眼里大抵都是高不可攀的程度。   忽然间,她有些期待王清霁的手艺了。   行至正午时,两人总算是到了一处勉强算的是热闹的镇子,脱去了斗笠和雨披的两人一身清爽,并肩而行在街道之上,各自展露出来的样貌说不上过人二字,但其中的悠闲自在却是让人心向神往。   有人观之叹息道:“若是容貌再好上一些,那当是神仙眷侣了。”   旁人却反驳道:“这个离乱世道,平平淡淡才是真的,你长得好看一些说不得就糟了那些杀千刀的纨绔糟蹋了。”   细碎言语随风而来,两人不禁轻笑出声。   随后在一家简陋的酒楼里头解决了午饭,再是在集市中买了好些调料,两人便牵上了手继续朝着西南而去。   当两人走出镇子时,还有人劝阻那边危险不要再走下去,不过都被王清霁一一婉拒过去,让人徒然叹息。   接下来也不绕道,两人便朝着西面径直而去,一路遇山过山见水越水,已经有上几分世外神仙客的风采。   峻险山道之中于素铭贴内侧而行,王清霁则站在外头,旁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恰逢云过遮阳,天色暗去,世间一片冷色。   于素铭观此景有感,紧紧攥住了身边人的手,引来不解的目光。   她想了想,不知为何却撒了个谎,说道:“我怕你掉下去。”   引得王清霁轻笑一声。    第一卷#第三十四章 亲至(第五更)   “你确定……”   于素铭用粉嫩的指尖戳了戳那被烧烤过后的兔肉,迟疑道:“这东西好吃?不不不,是能吃吗?”   也不怪她有这样的犹豫,实在是这被烤出来的兔肉卖相实在有些问题,表面炭黑炭黑的,可以肯定是烤焦了。   王清霁看着自己的作品,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然后撕下了其中一块放入口中,咀嚼了片刻,面无表情道:“挺好吃的,相信我。”   她再是撕下的一块,递到了于素铭的嘴边,待于素铭犹豫着张开了双唇的时候轻轻放了进去,让她缓缓咀嚼。   片刻之后,于素铭直接将嘴里头的兔肉给吐了出去,又拿来水囊漱口小半刻钟,最后才是懊恼道:“亏我还信了你,怎么就骗人了?”   王清霁摇了摇,假作认真道:“我真的觉得还行,不过既然你觉得不好吃,那就算了吧。”   言罢她隔空点出一指,气劲直接将那烧焦了的兔肉化作飞灰,然后也取来水囊喝了一口,当作无事发生过一样。   自那天清明过后,两人渐行渐远,一路皆是避开人烟聚集之处,不闻世间一切事,只顾着朝那玄都而行。   今日两人登上了一处清秀山岳,在竹林之中见得兔子奔跑,于素铭兴致起来便想见识一下王清霁的手艺,结果便出现了刚才的那一幕。   “还好我那时候买了不少的干粮,否则咱两就要遭殃了。”   于素铭看着不复饱满的行囊,不由得叹了口气蹙起秀眉说道:“若是不想野果饱腹的话,我们得再找一个镇子了,但是算起路程来的话现在应该差不多进入西南境内了吧,很可能是找不着了。”   王清霁思虑片刻,提议道:“即入西南,不如还上一个山清水秀?”   言下之意便是要寻那些杀人盈野的大漠恶徒麻烦了。   于素铭摇头道:“应该没有那么容易吧?虽说占山为王,可我们也得先找到那座山才行。”   王清霁说道:“好像是这么一回事,瞎找的话太浪费时间了,与我们目的也截然相反。”   路见不平,也有路见两字在先,两人一路行来皆是荒山野岭的走,怎么也说不上寻常路,又怎么能凑巧到碰到作恶的贼徒。   “说起来,既然我们已然入了西南境内,就不需要再这样往难走的地方走了吧?”于素铭忽而醒悟道。   王清霁点头道:“却是这么个道理,所以我们下山?说不定那些游寇恶贼在大漠吃足了苦困,如今都赖在城中享受快活了。”   既然有着这样的可能,两人也就暂时丢弃了六扇门会跟在背后的顾虑,去思索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比起外来的两人来说,显然是六扇门更让那些从大漠来的游寇恶徒所憎恶。   如今没能在进入西南之前将两人截住,之后大抵也只能祈祷两人能从西南出来,否则替裴韵之报仇却是不用指望了。   除非是裴宗离开帝都亲至西南,可这却是不太现实的一回事。   话虽如此,但两人也没着急着下山,反而是趁着天气明朗登上了这处山岳的顶端,眺望远处山河。   或许是还未进入到西南境内,收入眼中并不是想象之中尽是残垣的难堪景色,反而是满目青翠之意,不比上一次两人游玩时差上多少,只不过人烟确实寂寥了不少。   “想差了呀。”   于素铭感叹道:“这连人都看不到一个,可真是落了个干干净净呢。”   王清霁说道:“那我们直接去江城好了?”   于素铭思索片刻,说道:“我记得……途中好像会经过万顷竹海吧,我想去拜访一下,看叶笙箫在不在家。”   “你却是一直惦记着这事情。”   王清霁看了她眼,感慨道:“如今还怨她当年败了你的事情吗?如今想来我觉得那一次分别可能是我们需要的,否则那样子下去恐怕是不自知的误人误己,最后误了一生。”   她沉默了片刻,再问道:“那你打算以什么身份去拜访呢?”   在不暴露自身身份的前提下,想要见得一位世家贵女,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一回事情了,没有过得去的理由,就连那门庭也别想进入,而且如今局势还不是寻常时候,便来的更是困难了。   于素铭微微一怔,轻叹道:“那算了……反正她不会随随便便死去,以后定然还有相遇的一天,确实不用太着急。”   她实在很难做到不去在意叶笙箫,那天磅礴秋雨之中的一言一语仍自萦绕在她心头没有离去,关于叶笙箫口中的那件事她如今仍在好奇着。   终有一日她要将无暇架在那袭红衣的脖子上,逼迫其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才能算是心满意足。   王清霁无言可接,也猜不出于素铭内心情绪竟能复杂到这么一个程度,但谈到叶笙箫时那显然的不悦,她还是能清楚感受到的。   在打消了这个念头之后,两人便开始了下山的路。   ……   也是这一片天,也是差不多的一个时间。   一位作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信步在南琅琊的街头,不时间有人见其面生还会闲聊上几句,笑问先生到底是从何处而来,而那中年男子也不见文士的清高,笑着解释说南琅琊自古以来便是人杰地灵的风流之地,他如今人近晚年想着以后可能走不动路了,总得趁着身子骨还硬朗的时候来瞻仰一下王家那千年风雅。   那问话的人听着也就高兴了起来,邀请中年男子去茶肆一坐,而中年男子怔了下才是欣然答应,随后那人便叙说着自小听来的王家风流韵事过往人杰,长篇大论之下时光也去的飞快,不知觉便是个来时辰过去,而中年男子始终眉目如旧,不见半点不耐烦的意味。   过了不久,说话的人这才醒悟了过来,口中连忙道歉,最后才是以王清霁那一剑逆潮的壮举来收尾,其中语气颇有些为之自豪。   当年的宋春归尚且要天人才能做到的事情,如今我王家有人以后天境界再现壮举,当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情,天之骄子不过如此。   中年男子不禁生出感叹:王谢女,却是为世人所钟爱,若是自己的晚辈能娶得那王清霁过门那当是生平畅快事。   那人朝男子摇头一笑,也不嘲讽他异想天开的想法,反而是说起自己的爷爷当年便是娶得了一位王家的庶女才能在南琅琊定居,享受着盛世太平之乐。   言语之中尽是对自己出身于王家的自豪感。   千年世家,大抵便是如此了。   以茶代酒作别之后,中年文士便走向了那门槛不低的王家祖宅,正想直接越过去却感觉不太对劲,便停下了脚步苦思不已。   若是以为寻常时候,男子当是直接走进去,根本不会在意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可今日却是不同,他那高人作风不太好拿得出手。   不过也是奇怪,即便男子驻步于王宅大门之前,也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的古怪,都将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奇怪的要紧。   中年男子本在思考如何拜访来的要好,可注意力却渐渐落在了那庇护了王家上千年的阵法之上,对于这座阵法的趣闻轶事以他的身份也是清楚的。   数百年前,也就是烽火逐鹿的年代,王家遭逢大难之下举族南下迁至南琅琊,而这座大阵当时却是被一位天人以自身性命扛在肩上硬生生搬来了这里,其后没过去半年时间,那人也就一命呜呼了。   之所以能扛在肩上,还是阵法本是无形之物,否则即便天人境界也不可能将整座家宅扛在肩上。   挟太山以超北海,即便是如今的中年男子,同样做不到这么一回事,不过那同是仙人事的朝游北海暮苍梧,对于如今的他却是再简单不过了。   人间之大对于男子来说算不得什么,也都是一念之间的事情罢了。   随便举个例子,譬如此刻的他已然看破了这座延续了上千年的阵法关键之处,若是愿意的话随手便能破的干干净净。   在刚才的观察之中,男子却是发现了些玩味的地方,譬如有一处樯橹在四年之前曾被人故意放任的动过一番手脚,而落下的痕迹男子也称得上熟悉二字。   “离家出走吗?”   男子玩味了一下这几个字眼,终于迈出了步伐走到大门之前,用手拉起了门环而后放落,任由其敲击在铺首之上,响起一阵清脆声响。   已经是不知多久没有响起过的声音了。   再是一琢磨,男子心里忽觉不妥,才是稍微展露出了一些境界,惊醒了那正在木屋之中酣睡的懒困人。   下一个呼吸之后,王家那前不久才打开过的大门,便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向两侧分开,迎来了当日想要迎接的正主。   也就是那位,排在第二却是第一,自宋春归之后再一位世间无敌者。   王景曜站在了大门之后,神情极为严肃地抱拳道:“恭迎姜天主大驾。”   姜黎平静的点了点头,又道了一声不必,才是随着王景曜踏入了王家大门之中。   这也是自惊蛰之后,姜黎再一次出现在世人当中。   或许,不会再有多少次了。   作者留言:   PS:本来想在5.20给你们这么一个惊喜的,但想来那时候你们或许顾不上看书了,就选在今天更新好了,算是我提前给你们的礼物好吧。   未免那天你们其中一些人过的寂寞,我在这里就先告个白吧。   我爱你们,爱所有看见这话的人,更爱所有支持过这本书的人。   若不是你们一直以来的支持,我肯定是写不到今天这个字数的,所以真的是十分感谢。   写书是一件很私人且孤寂的事情,所幸我的文字和故事有你们阅读。    第一卷#第三十五章 今人与旧人   离恨天主亲自到访,当有接风洗尘的晚宴安排。   不过今天这场晚宴的排场很小,与上次于素铭到来的时候相比可谓是天差地别,但只要作为客人的姜黎觉得没问题也就足够了。   散宴之后,王景曜亲自与姜黎随意走在那青瓦白墙之间,一路不见芳菲意,颇有些清清冷冷的寂寥之境,毕竟乍暖还寒时。   自己那处小木屋也不是接待的好地方,王景曜思索着便带了姜黎去那王家的武库,说是武库实际上是有五层的高楼,里头藏有王家多年以来得到的秘笈与兵器一类的东西,王清霁手中那柄雨霖铃原先就放在第五层之中,被视为稀世珍宝。   如陌上花、雨霖铃这等以诗词为名的传世神剑皆出自于麓山书院之手,不过如今麓山书院那座剑炉已然封闭许久,早已不见名剑问世了。   当世能与之相比较的也只有挽剑池一脉的剑器了,只不过与这天下人皆可用的诗词剑不一样,那常年被使剑人温养的剑器一旦离了日夜相处的人手中,就只是一把寻常利器罢了,远远不如雨霖铃此等名剑。   王景曜推开了武库大门,打个了响指亮起楼内灯火,一时间恍若白昼。   两人也不在一楼逗留,直接便登上了最顶的五楼,粗略看了一圈名剑利器与世人求之不得的秘笈之后,才是凭栏远眺,北望风光。   身在南琅琊,却是以北为尊,这大抵是王家最为嘲讽的事情了。   今夜不见繁星,唯有皓月当空。   王景曜也不多想姜黎来此目的为何,平静说道:“说来我也是很久没登楼了,当年立下的豪情,已然是忘记的差不多了。”   说着他便笑了起来,感慨道:“我也不是很明白,自己怎能走到今天这个境界的。”   姜黎看了他一眼,淡然道:“到了便是到了,哪有什么不明白,不过自己骗自己罢了。”   “说的也是……”   王景曜话锋一转,说道:“前不久清明时,秋山颜登上麓山强求往圣道音,落尽天下士子颜面,到最后竟然是一人也没伤着,想来境界与你之前相差不远了吧?”   这个之前指的当然是没有走出最后一步的之前。   姜黎并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说道:“我与她曾有过三次对决,第一次乃后天九境之时,我以破境胜之;第二次在先天真境之时,我破其心境胜之;第三次她破而后立迈入天人之境,我仍旧胜过了她。”   “虽说三战皆胜,可也都是险胜罢了,既然她决心再走一趟江湖,那便是要与我决出最后的胜负,麓山书院那事情或许是顺手而为之,又或许是另有深意。”   王景曜脸色一变,沉声问道:“她猜到你要做什么了?”   姜黎答道:“不是猜出来的,那次天人之战我败了她时,就与她说过这事情了。”   “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些什么哑谜,可是……”   脚步声自后方传来,谢青莲登楼而上,认真说道:“就在清明那天,清霁和素铭把裴宗的女儿给杀了,如果她们两人的身份被发现了,事情恐怕会变得很复杂,与其考虑之后的事情,不如先想想如何给她们收拾烂摊子吧。”   终究是放心不下自己傻乎乎的丈夫,谢青莲在易水居中思虑许久,还是决定要亲自问一问姜黎的想法。   她再是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非要让她们两个过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惹上这种麻烦至极的事情,难道你就不能自己走上一趟吗?”   姜黎转身看向她,应道:“自然是有必要的原因,玄都我确实可以去,但道无迹不会欢迎我到玄都,最后的结局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谢青莲不解道:“以你如今境界,即便道无迹身在玄都也不会是你的对手吧?莫非你不想杀他?”   姜黎沉默了片刻,点头道:“确实不是我的对手,我也的确不想杀他,所以这事情实属不愿而非不能。”   末了,他又补充道:“至于裴宗的女儿,杀了也就杀了,何来烂摊子一说。”   谢青莲无言以对。   王景曜低声道:“莫非你还想走上一趟帝都?”   “可去可不去。”   姜黎笑了笑,说道:“肃子非孤身一人入帝都,与人道阁将赵黄那老乌龟扔在了笼子里头,裴宗对此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此刻对他来说一个女儿的死又怎么能乱了他的心思,这事情再过上五六年也不见得他会有动作。”   谢青莲沉声说道:“不管你打算如何都好,还请做好妥善的安排。”   言罢,她便转身离开了这五层高楼。   沉默许久。   王景曜长叹一声,问道:“那你今日亲自登门,又是为了些什么?”   姜黎淡然道:“当然是关于我徒儿的事情。”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王景曜摇头道:“她们两个如今不是挺好的吗?”   姜黎说道:“有些事情确实勉强不过来,我也不打算勉强,但我不认为在之后你们的立场还会如此的坚定,而我需要你的承诺。”   王景曜说道:“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不会拒绝,但更多的就如你所说,我不会做出干涉任何的干涉。”   两人相视一笑。   姜黎说道:“是时候走了。”   “等等。”   王景曜出声挽留,认真问道:“白河愁以后会怎样?”   姜黎略微讶异的看向他,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说道:“不必担心他。”   话音落下人便随着春风离去。   ……   杨柳依依,青石岸边。   有两位绝代佳人正放脚于河水之中,那精致白嫩的圆润荡起圈圈波纹,沾水的趾头分外的诱人。   秋山颜就如十七年华少女那般,轻轻绕着自己的青丝,口中若有若无的唱着小歌儿,看起来心情极好。   就如王景曜所得知的那般,当日登山一事她确实没有伤到任何一人,如入无人之境一般闲庭信步取到了为叶笙箫取到了往圣道音,更让麓山书院从此再无往圣道音可言。随后更是在宫子濯的陪同下看了许久那已然封闭了许久的剑炉,最后才是带着徒儿下了麓山。   宫子濯无可奈何。   若是他没有走上那一趟南荒与魔主战,秋山颜要做到这种事情,毫无疑问要负上很严重的伤势,至于身死那倒是不可能的事情。   像麓山书院这种传承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圣地,出身自其中的天人若是以大阵相辅对敌,坐拥地利之下往往能与强过自身不少的敌人对垒,不落丝毫的下风,这也是世间顶尖势力摆在明面的底蕴。   走上这么一趟没有负伤,秋山颜的心情自然不差,而且之后的剑炉之行宫子濯更是答应了她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便让她的心情更加要好了。   惬意之下,秋山颜也就升起了一些关心徒弟的意思,看向坐身旁走神的叶笙箫,随意问道:“我记得你以前很爱穿红色的衣裳,怎么如今变成了白色,移情别恋了?”   叶笙箫微微一怔,思虑道:“当然不是,只不过与某个人赌气,才成了现在的模样,说实在我很不喜欢白色。”   “为什么?”   秋山颜莞尔道:“在我年少之时,江湖那些男子最为追捧也是最喜爱的便是那些白衣翩翩的女子少侠,虽说我很是不屑那些故作姿态的所谓仙子,不过对白衣却也生不出讨厌,而且你是与谁人赌气?”   叶笙箫认真答道:“白衣太容易染上其他颜色了,所以我不喜欢白色,至于和谁赌气……很抱歉,师尊我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吗?”   秋山颜打趣道:“莫非是意中人?”   不等叶笙箫回答,她又感叹道:“我一生要强,求一个不弱于人,却三度败在了同一个人的手中,心灰意冷之下才生出避世之意,如今再走一趟这索然无味的江湖,既是为了你也是要圆了自己的遗憾。”   话音虽淡,却有生死为之一掷轻的意味在里头。   “不是意中人。”   叶笙箫平静说道:“就像师尊你和姜黎那般,无论怎么都好,我想要光明正大的赢上她一次……只要一次就好了。”   秋山颜宽慰道:“女子本就不该弱于人下,我确实没有收错你这么一个徒弟。”她想了想,又问道:“你说的那人是王家那个晚辈,名叫清霁?”   叶笙箫沉默了许久,才是点头道:“不错,就是她。”   河水静静流淌,久而久之便多上了一阵凉凉的感觉,随后便有一滴细雨落在了河上,泛起了无穷无尽的波澜。   秋山颜收回了落在河水之中的圆润趾头,抹去了水渍穿上了罗袜和鞋子,挽上叶笙箫的手,再是打上了一把油纸伞,出了杨柳巷子回到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之上,沿着道路过了城门,漫步在阡陌田野之间。   “入先天对于你来说,其实是很简单的一个事情,毕竟你积累的已经足够多了,只差那最后的临门一脚,又或者说是机缘。”   说完这番话后,她微笑说道:“而你的机缘其实一直都在自己的身上,只不过是执迷不悟罢了。”   叶笙箫蹙眉不解。   “又是个痴儿。”   秋山颜轻笑一声,没好气道:“认真看看自己如今的模样吧。”   言罢,她再也不理会叶笙箫如何,只是任由烟雨湿了自己。   “却是像我呀。”   作者留言:   PS:陪朋友玩耍了差不多一天,所以来晚啦。    第一卷#第三十六章 如何面对   正值晌午,春光明媚。   有两骑沿江而上,走在山光水色之间甚是闲暇自在,那马蹄声也不急促,反倒是散漫的厉害,从中大抵也可以看出旅人的心情了。   在这数日路程之中,两人自然也遇到了不少饱饮风沙的凶恶贼徒,不过大多都是狼狈不堪的样子,说来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若是只遇到一个,尚且可以说是特例,可这一路上见到的却不止一个两个了,于素铭也就生出了不解的念头,直到前不久才从一位落在她们手中的恶贼口中问出了大概的来龙去脉,才算是稍微清楚是怎么回事。   原来在那惊蛰时节过去不久之后,有一位负剑女子孤身一人闯入西南这处恶地之中,而其长相却颇为稚嫩,看起来十分好欺负。   那些作恶多端的大漠贼寇们便以为这是个不知天高地厚,偷偷离开师门长辈庇护,梦想着仗剑江湖的小屁孩,也就起了不可言说的心思。   谁知道那看似稚嫩无害像只猫咪一样的负剑女子,实际上剑道修为已经去到了先天,那些起了心思的人旋即被其屠戮一空杀了个干干净净,无有一个活口留下。   随后那负剑女子一路杀去,才是留下了少数几个活口为她办事,不过两人遇到的那恶贼却只是听闻了这事情,实际上也不知道负剑女子到底想要做什么,为什么要来到西南一带。   至于那负剑女子的年龄,自外表看来甚是稚嫩,若是从面容推测可能还不到二十岁,不过当世武道昌盛,更多可能是位装嫩的老不死。   最后的猜测当然是出自那恶贼口中的,毕竟以常理而言,二十岁不到的先天剑客,实在太过于惊悚了,断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应该是长的嫩了点吧。”   于素铭轻笑道:“说起剑客来……苏言我觉得也差不多该入先天了吧?”   王清霁想了想,应道:“苏言吗……那天我在苍山之下赢了他一剑,就那时候的他来说距离先天已然不远了,这些年过来他却迟迟没有消息突破先天,被我摘了这个头筹,也是有点奇怪的事情。”   于素铭感叹道:“确实有些奇怪了,不过挽剑池也是不简单呀,前不久那个万剑雀跃而鸣,显然是有一位不比我们差多少的人出来了,再算上苏言在内,恐怕以后要成就一门两天人的壮举了呢。”   她忽地蹙起了眉头,说道:“我忽然想起了一个人,那年我来找你的时候,边上有着一个女孩子呛了下白玄一,之后还对我说了句‘我不允许你这样做’,也是挺有趣的,说来我现在都不知道她是谁呢,该不会就是那让挽剑池上下万剑雀跃而鸣的人吧?”   “她叫秋水。”   王清霁看着倒映两岸青翠的江面,轻叹道:“一个被耽误了的可怜人……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大概唯有遗憾二字可言吧,在我看来她是不输过苏言多少的。”   说到这里,她不禁想起了当日的那段对话,心里也生出了一些惋惜,为那被九景剑误了的秋水而惋惜,但其内心绝不会因为这惋惜而有丝毫的动摇。   那是对所有人的不尊重。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有那么多可以言说的事情。   王清霁从未后悔过当日的决定。   ……   秋水相信了那人的话,所以如今的她便在西南。   只不过到了这里却没有遇上那她想了许久的人,反倒是一群又一群的无知之徒撞上了她的剑锋,让她生出了世俗多烦忧的感叹来。   与那世外的苍山相比,这世间对于耿直的她来说确实太过于复杂了。   所幸挽剑池一直教导下来的道理,确实有着独到的用处,让她一路上省去了不少的麻烦,不然此刻她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些时日来,秋水在杀戮之中特意留下了几个人为其寻找王清霁,以防万一她还在那些人的体内种下了剑气让其认真对待这件事情,可连日下来却没有丝毫的收获可言,根本就没有人见过她口中那人的到来。   若不是自身剑心有着一种朦朦胧胧的预感,她此刻已然是打算折返东南,直接去那南琅琊问王家她要找的人到底在哪里了。   今日仍旧是没有丝毫的收获,刚刚前来禀报的那些人口中依旧见不到王清霁的踪影,静极思动之下秋水便生出了一些其他的心思来,比如去看一看那场大战所遗留下来的痕迹。   于是她随着自身感知而行,走了不知多远之后,才是寻到了个位于江畔的战场遗迹,那是一个已然蓄起了水的巨坑,换而言之也就是一处新生的湖泊。   之所以能吸引到秋水前来,还是因为这处湖泊有着一道守正中和的剑意,不过也是时日无多即将消散了,大抵原主人已经死在了那场大战之中。   秋水认真的朝着湖水鞠躬行礼,而后寻了块大石坐在了上面,宁静剑心,思考若是见面之后该如何是好。   如今的她既是期待着见面的那一刻,也是担忧着见面的那一刻,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见面之后应该要怎么办,可她必须要见上这一面。   湖中倒影着她如今的模样,不再是从前的粗布麻衣,而是简简单单的一袭青衫,稚嫩的容颜中是已经坚毅了许多的眉目,其中不见任何的温柔,却不可避免的因为长相而有着不小的可爱,也因此有许多人都误解了她。   秋水看了许久自己的样子,最后却是闭上了双目,将一切拒之眼外。   不知多久之后,有十分凌乱的马蹄车轮声自远处而来,传入了秋水的耳中,才是让秋水睁开了眼睛转身看向后方。   那是如今西南很常见的一幕,贼寇劫杀那些从外界而来的麓山书院子弟,以发泄自己多年来东躲西藏的怨气。   说来也是奇怪,那年的大战结束之后赵家朝廷就连表面上的治安也懒得维持,直接放任西南变作了如今的模样。   尽管那场大战之后,当地的世家与宗门已然元气大伤,可最初之时还是为了当地的秩序而做出过一番努力,只是不知为何后来大漠的恶徒忽然间大举南下,将局面推至不可收拾的地步,成了现在这种难以解决的局面。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背后定然有人在推动这一切的发生。   思绪尽去。   秋水脚尖一点成了道残影,朝着那正在交战的两方飞射而去,不消片刻便到了现场。   突如其来的她吸引了不少的目光,其中也不乏认出了她的人来,脸色顿时间难看了起来,暗道这杀星怎么就到这边来了,这一趟恐怕是要遭殃了。   秋水也不理会他们是抱着怎样的想法,直接拔出了腰间长剑,于瞬息间肆意挥洒剑光,将那些没有眼色的人戮在剑下,再添上了亡魂。   大约三十来人规模的贼寇们眨眼间便死了七八个,剩下的也都谨慎着朝后退去,形成了一个粗浅的阵形。   “姑娘小心,这群贼子不简单,别掉以轻心!”那车队中有人提醒道。   秋水也不说话只是做了个手势让这群人退向后方,而自己则是提着剑走向那面色难看至极的贼寇首领。   “布阵。”   首领挥了挥手,那剩余的人立刻摆开了阵形,警惕着秋水的一举一动。   秋水仍自没有停下脚步,就像是没有看到眼前的一切那样,闲庭信步的走入了布好的阵法之中,正待首领准备下令绞杀之时,却发现那被秋水越过了的人,尽是捂着咽喉,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显然是被那无形的剑气抹去了生命。   见此一幕也有不甘心的人想要逃走,却也走不上几步便应声倒在了地上,至于那些壮着胆子朝着秋水攻来的人死的便更快了。   直至行到首领身前时,那些手下喽啰们已经死了个干净,没有任何一个活下来。   秋水看着完全不敢动的首领,沉默了会,问道:“你见过……”   “见过!”   首领直接抢答道:“有没有女子最近到这边来是吧?前不久我收到个消息,有一男一女两人到了这边来,暂时还没有人打他们主意。”   秋水蹙起秀眉,说道:“你错了,她不可能和男子的走在一起。”   正当她心生无奈之际,却忽然想起了当年旧事,那时候王清霁也是假扮成男子,与她一同行在那无边无际的雪原之上。   但是,为何是两人……   秋水不禁生出了些异样的情绪,问道:“她们如今在哪里?”   那首领听到错了两字时,本已心生绝望之意,忽然间听到了这话不禁喜形于色,爽快道:“按那两人的方向来说,她们的目的地应该就是江城,也就是坐落在上游的那座城池,不会错的!”   “谢谢,你或许帮上了我的忙。”   秋水收剑归鞘,同时有两道鲜血喷洒而出,认真补充道:“我不杀你,不过你既然作恶了,那总得付出代价。”   言罢她便洒然离去,再也不理会之后发生的一切事情。   对她来说那些根本就不重要。   作者留言:   PS:这章卡文卡的我欲生欲死,最后强行顶着困意写出来的,有什么质量问题我明天起来再改吧,真的是困死我了。    第一卷#第三十七章 相见不欢   春天或许是遇见的季节。   两人上,一人下,这大概是天意所在的相见。   神情冷冽如风雪的负剑少女沿着那名为通天的河流一路而下,马蹄声慢的两人迎着春风舒展眉目逆流而上朝着那玄都进发,于是就见着了。   天色仍未暗去,阳光倾洒在万物之上,那一江春水静静流淌着,再过上不久之后水势就会显得汹涌起来,直至东海不复还。   明明是相当遥远的一段距离,可双方的面容看来都是那么的清晰,于素铭忽然生出天涯不过咫尺的念头。   一切都停了下来,像是在矜持着自己的步伐似得,就连时光给人的感觉也是慢上了许多,变得格外悠长。   秋水不说话,王清霁也就不开口。   莺花犹怕春光老,岂可教人枉度春?   那是一张被遮去了原貌的脸,秋水看的不太习惯,但只要仍旧是那个人,还是那颗心就好了。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贪心的人,一生之中在意的事情少之又少。   什么人伦道德,什么肆意妄为,什么他人非议,从来都不能扰动她心湖的丝毫平静,只要手中还有三尺青锋在,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   何必多想。   秋水看着那一袭黑衣,轻声道:“好久……不见。”   向来词穷的她不知该说些什么话,只能给出这个最简单的问候。   话糙却在理,相隔四个春秋,两人也确实是好久不见了。   王清霁下了马,走前几步,说道:“好久不见,秋水。”   两人沉默了起来。   于素铭看着这一幕,嘴角不禁勾勒出一丝笑意,将马儿拴在了树旁,自己躲在了树下乘凉,默然相待。   对她来说,哪有什么需要在意的事情,那都只是庸人自扰之。   “果然……”   秋水忽地笑了笑,自嘲道:“我不会说什么动听的话。”   王清霁轻叹道:“我早应该猜到是你的。”   秋水不解道:“就算猜到了,那又如何呢?”   王清霁沉默了许久,摇头道:“确实不如何。”   自诀别的那一刻开始,只要两人都还活着就终究会有再次相见的一天,这是已经注定了的事情。   她心里明白,她的心里亦然明白。   然而,无论是她还是她都没有想过再次见面会是怎样的一幕,又应该怎么去处理这件事情,才能做到相见欢。   坦白而言,王清霁并不讨厌秋水,又或者说秋水本就不是一个会被讨厌的人,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性子是天真无邪。   秋水平静说道:“你说的那道秘法,已经不存在了。”   王清霁认真问道:“所以你如今还是当时的那个想法吗?”   “不可否认。”   秋水看了眼腰间悬着的剑,细声说道:“那时候的一切都源自于虚假,可诞生自虚假之中的却不一定是虚假。”   很是简单直白的一句话。   王清霁平静说道:“或许你的话是对的,但我此时没有改变当初答案的念头。”   秋水温声道:“我已经不再怨恨你当初的决定,毕竟两件假物若是合在了一起,最后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三个半春秋的时光,那一切因虚假而诞生的不忿与执念都已经消弭一空,剩下的便是平淡而真挚的情感。   王清霁说道:“却是我将你想差了。”   秋水将手放在了腰间长剑之上,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想不到还有什么话要说了,所以继续我们当初未完的一战吧。”   “没有意义。”   王清霁淡然道:“无论是胜是负都好,都不会有丝毫的影响。”   秋水轻笑道:“我如今仍旧坚持着当日的想法,也依然记得你当日的话,所以你忘记了吗?”   “仍自记得。”   王清霁散去了遮掩容貌的真气,露出了那满头雪白与清逸俊秀的容颜,说道:“可你没有胜过我的可能。”   秋水敛去笑意,如若那日一般,极为认真地说道:“我会做到的。”   两只手都落在了剑器之上,将其缓缓拔出,剑吟声便交织在了一起,破去了此刻安静的山光水色。   那安静流淌着的江水不知不觉间生出了波澜,而后又变成了波涛,不断拍打着两岸的泥石与青翠,带起阵阵水花挥洒空中。   细不可闻的声音诞生在世界之中,树叶被分成了两半,江中的石子出现了裂痕,年久的古木落下了木屑,这一切都是处于两人那十丈中间的事物。   一道已然显眼的分界线,而如今这道分界线渐渐朝着王清霁而去,换而言之,也就是秋水已经占据了上风。   秋水朝着下游缓步而行,随着那柄长天剑的离鞘过程,在她身前的一切便粉碎的更为彻底,而她仍旧那般的平静与淡然,仿佛这一切都不存在那般。   王清霁看着那不急不躁的人,听着那已经被压制下去的剑吟声,知道这一趟旅途即将去到终点,所以她做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决定。   她将那柄雨霖铃重新归鞘,让剑镡与剑鞘发出了很轻微,却也说得上是清晰的撞击声。   随着这一声清脆的鸣叫,那已然出鞘至酣畅淋漓的剑吟声忽然停了下来,江畔的一切重新安静了起来。   两人仅剩七丈的距离。   王清霁将那柄这一战已经无法出鞘的雨霖铃扔向树荫下的于素铭,而后舒展了一下五指,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两道剑吟,一声清脆。   江上波涛平息,清澈的水面倒影着那把已经离鞘的长天剑,剑与佳人相伴,那脸上的稚嫩也去了许多,变成了肃穆。   秋水看着那白发的王清霁,没有任何的言语,一步踏出消失在原地,刹那之后剑光自虚空中生出刺向那道执念所在。   不像是之前剑吟的比拼那般高深莫测,这一剑来的很单纯,单纯的只有一个快字。   嗤~   剑光已然破空,那刺耳的声音才传入了在场三人的耳中,足见是多么的快。   然而这一剑来的虽快,却是格外的光明正大,没有半点偷袭的意味可言。   所以,王清霁及时的挡下了这一剑。   没有任何的声音。   那柄来的很快的剑被抵住了,在剑尖之前的是青紫色的真气,寸步不让。   两人眉目已然清晰,这是很久都没有过的距离了,往往能让人生出追忆的情绪来。   秋水认真的打量了她片刻,然后身形一闪,已然回到了出剑的地方。   一人退,一人进。   王清霁一步越出,右手五指并拢合一,全身真气凝聚为掌心一点,缓缓朝前推去,落向那持剑女子的身上。   一式幽绝,所过之处万物静默,风月不存,皆为尘埃。   这是还未真正练成的一招,但简单的使用来说,对王清霁也算不上一件太过于困难的事情了。   既然当初决心放弃了剑道,那么她也就将所有的精力放在了风月不存真诀之上,这才是她的本物。   除去悔岚之外,幽绝便是她步入先天以来花了最多心力的一招,不比她持剑之时弱上分毫,甚至于更强。   秋水脸色凝重,脚下却是不退反进,于刹那间接近了王清霁,手中那柄名锋再次递出,落在了横推而来的掌心之上。   两者相遇,却没有呈现处僵持的一幕,秋水连着手中长剑倒滑而行,于江畔拉出了一条沟壑。   王清霁人随剑走,掌心抵在那道剑尖之上,不住前进,一头雪白随风飘散飞扬,衣袍猎猎作响,却没有半点声音发出。   直至退去五十丈时,秋水才抵在了原处,嘴角溢出鲜血。   两人相视沉默。   王清霁停下了脚步,掌心最后一次发力,再将秋水震退数十丈,而后以衣袖抹去同样溢出了鲜血的嘴角,平静地看着以剑支撑身体的秋水。   方有尘埃升起,朦胧了两人的身影。   片刻之后,江风袭来散去尘埃,随之消失的还有两人的身影。   铛!   不知何时两人就已经将战场转移到了一江春水之上,此刻王清霁正以悔无僵持那柄高斩而下的长天剑,片刻之后居高临下的秋水终究是将其轰入了江水之中,掀起十数丈高的水花拍打两岸。   而后不等水花落下,那一袭黑衣便从江底冲出,悄无声息的到来了秋水的身后,正要一掌印落之时,却被剑心通明的秋水及时回过身来以剑面抵挡,两者相抵发出轰然巨响,江水炸裂开来,秋水身后直接升起十多根足足有十丈之高的水柱。   就在此时,那升起的大量水流蓦地变作了长剑布满了整个天空,无匹剑气如暴雨般落下,皆以剑尖直指王清霁。   至于最中心处,自然是秋水那柄长天剑。   王清霁岿然不动,以右手掌心隔空抵住那柄锋利无匹的剑锋,至于那一江春水化作的剑气无一例外,通通在她身前一丈消散殆尽,唯有那柄长天剑进了这一丈之内,不断逼近王清霁的掌心。   见得如此,王清霁右手蓦地后撤散去掌力,迫使秋水一剑径直而去,再于惊险间倾侧自身避开了这一剑。   秋水冲出三丈后强自止住脚步,也不理会体内伤势,倏然转身朝着王清霁一剑斩落。   这一剑简简单单,就是以剑气压人。   王清霁一如之前的秋水,直接破开江水倒去百丈有余。   至水花落尽之时,秋水不住喘息,一身青色深了许多。   在那百丈外,王清霁嘴角虽有血迹残留,黑色衣裳多上些了鲜红,可自身气机仍旧勉强称得上平稳二字,与秋水相比高下已分。   王清霁平静说道:“你赢不了我。”   话语声荡漾在江水之上,足以让人听的清楚。   秋水拂去了发梢间的湿意,而后自衣袖以剑指割下了布条,将披散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扎好在身后,说出了同样是开战以来的第一句话。   “我还有最后一剑。”   作者留言:   PS:这鬼天气,真是该死!    第一卷#第三十八章 唯景   那一条春江十里外。   画师正立于一处古树顶端将两人一战尽然收入眼底,面容极尽凝重之色,心里暗自掂量着自己若是替换其中一人是否能够胜之,最后不得不承认即便自身多上了足足十个寒暑的时间,大抵也只能战上一个平手,底牌尽出才有胜过两人的可能。   更让画师为之心惊的还是那把裴韵之给杀了的两人身份,他固然也从当日人口中得知了那一句‘我倒是怕说出来会吓死你们了’,但真的没有想到裴韵之招惹到的居然是这两位。   “真的是……”   画师长叹一声,自语道:“自寻死路。”   这话说的不仅仅是裴韵之,亦是接下来的他自己。   当初答应了的事情没能办到,接下来又有何颜面回去,就当作是还了过去欠下的恩情与性命好了。   念头回转之间,他悄然下了树端,发挥出一身多年来锻炼的本事,缓缓接近十里之外的那处江水,无有任何的犹豫和回头。   视死如归。   ……   天下武夫在步入先天之后,当有三道难关要跨过才能去到真境之中,分别是身与气合以至肉身臻境与心与意合成精神无漏,以及最后的难关‘一以并之’。   第三关且不提,前两关实际上没有先后之分,无论是先完成身与气和还是心与意合都好,不会影响到之后的道路,更有为数稀少的谪仙之才能够在迈入先天之时破开其中一关,直接超越那些打熬了不知多久的积年先天,而王清霁步入先天之时便破开了身与气合的那一关,真气生生不息流转于体内。   这也是为何刚才王清霁没有任何动作,那漫天江水化作的剑气却自行溃散在她的一丈之前的原因,在立于气道巅峰的风月不存真诀之前,那不过是毫无意义的伎俩罢了。   而当初输给了王清霁半招的莫绝丰,其武道修为是前两关皆然破去,卡在了‘一以并之’的这一步,若是他堪破了这一关,那么王清霁是没有任何胜算的。   至于现在的秋水,亦然和王清霁一般破开了身与气合的一关,至于那心与意合的一关大抵是还差了一丝,但是走的应该是比王清霁远了不少。   不过,若是境界就能直接决出胜负的话,那莫绝丰也不会败给她了。   “九景其实也可以说是一景。”   秋水忽地开口说道:“因为其余八景皆然源自于总纲神景一卷,于自身念想、愿景、执念而诞生出来,而我如今已然得了自己的一景,我称它作唯,唯景。”   王清霁沉默了片刻,点头称赞道:“确实是很好的一个名字,这就是最后的一剑吗?”   “不错。”   秋水挥了挥手中剑器,落下了那些留恋不去的水珠,深吸一口气问道:“所以……你要看一看这一剑吗?”   极为郑重的一句话,隐约透露着一种不希望。   “这一剑……我建议你不要接。”   从一开始便沉默着的戒灵极少有的认真说道:“十有八九,这一景的诞生就是源自于你和她之间的一切,接下来的结果很可能是你和她一同死去,你真的不要任性了。”   王清霁踌躇片刻,问道:“唯……难道是唯情吗?”   戒灵一声叹息,无有言语。   ……   那一侧的树荫之下。   于素铭在听到秋水那一句话后,心里忽然紧了紧,就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了一样,呼吸骤然变得困难起来,无法忍受的她握住了刀柄,去到了江水之上,挡在了两人的视线中间,面朝秋水。   她如是说道:“我来接吧。”   “你确定吗?”   秋水似乎不介意到底是谁来接这么一剑,又或许她已经看出了站在自己前方的人到底是谁,所以也就来的无所谓了。   王清霁不知何时已然来到了于素铭的身后,将手搭在了她握刀的手上,微微摇头,之后却是欲言又止。   或许完好之时的王清霁能够接下那唯景一剑,可之前的战斗没有任何儿戏的成分在内,她此刻身负不轻的内伤,一身功力可以说是去了十之四五,硬要逞强去接那唯景一剑的话,就如戒灵所言,她与秋水同归于尽。   至于秋水的伤势,比起她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正常而言于素铭必然能胜得过她。   “放心吧。”   于素铭回眸一笑,柔声道:“现在的我肯定能打的过你,所以你就不要想别的了……而且,我不会杀了她的。”   王清霁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退出了这场未完的战斗,在自己的武道路上画下了一个很不好看句号。   “你们俩真好呢。”   秋水将一切收入了眼底,感慨道:“当初在苍山下也是这样,你在最后的时刻将一切都接了过来,而我却像个外人一般看着,实在是很难以接受的一种情绪。”   于素铭蹙起了秀眉,问道:“我们先来谈两句,也算是让你平复一下自己的伤势,如何?”   秋水微笑着,点头不语。   两人各自朝着对方行去,相近之时于素铭手中无暇挥落而下,江水凝固成冰,两人便立于薄冰之上。   秋水低声道:“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于素铭轻声道:“为什么非要打上这么一场?”   秋水瞧着那与记忆中差别不大的眉目,认真说道:“这是给我自己一个交代,亦是那三年半最后才寻得的答案。”   于素铭不解道:“我不能理解你在说什么。”   秋水沉默了许久,说道:“一切源自于很可笑的理由,而我又无法去责怪谁,那人已经死去了好几年,今日这一战应是对过去做出的诀别,也是另一种的新生,从今以后当是真实不虚。”   她叹了一声:“这便是我选择的路。”   于素铭稍微理解了其中一些情绪,问道:“所以你不希望她面对这一剑?”   秋水平静说道:“我仍旧喜欢着她,又怎么舍得她死去。”   于素铭面色渐渐沉下,确认道:“你喜欢她,王清霁?”   秋水微微点头,笑着说道:“是的,我喜欢她,有什么问题吗?”   于素铭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是逐字逐句的说道:“我已经后悔了……后悔刚才对她说不会杀死你。”   秋水微微一怔,耿直问道:“所以你现在因为自己将要欺骗她而伤心难过吗?”   “不是的。”   于素铭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说道:“我不愿意违背自己对她许下的话,所以我不会杀你,也因此我此刻不可避免的有些难过的情绪。”   末了,她又补充道:“你应该庆幸自己能活过今天。”   秋水淡然道:“你说的不错,现在的我确实不是你的对手,就算完好之时也不一定能赢过你,可我不会死在这里。”   于素铭认真道:“让我看看你那一剑吧。”   两人翩然后退再次分开百丈。   那江上的薄冰已然消融,才有江水声再次流淌。   秋水面色如常举起了手中长剑,大江之上却没有随之产生任何因气机而牵动所导致的异象,平静如最初。   于素铭神色却是凝重了起来,与那侧的平静截然不同,她身旁渐渐泛起了霜色,而后抬起了右手握着的无暇之刃,悍然斩落。   本该平静着的江流在横刀斩落的那一刻发生了极大的波动,空气中的淡淡霜色化作冰晶忽地掉落了一地,随后被剧烈翻滚着的江水搅碎了个干净,旋即便有烟雾升起弥漫在大江之上,出现了有违时节的一幕。   秋水踩在了江水之中,湿去了自己的布鞋与脚,而后朝着那落下的笔直线条狂奔而去,人随剑走,一路没有丝毫的偏差。   她骗了于素铭,并没有递出那寄托了三个半春秋的唯景一剑,而是换成了另外一剑。   这当然不是随意递出的一剑,而是与她自身切切相关的一剑,在她眼中看来于素铭当有资格面对这一剑。   剑招的名字很美,也就是她的名字与佩剑的来源,秋水共长天一色。   一剑所过,那因为气机牵动而产生的异象皆然消失了个干净,江水如实倒影着长天之景,更是清晰无比。   然而秋水终究是负有不轻的伤势,两者相距整整一百丈的距离,这路越到后头便越是难以为继,她却没有丝毫认输的意思。   时光似是慢上了一个刹那。   于素铭于浓雾之中叹息了一声,身形骤然消失,刹那之后便出现在秋水的身前,手中无暇直接抵住了那柄长天,缓下了秋水的脚步。   旋即她的身形不断朝后而去,将这一剑之力尽数散于大江之中,退去了不知多远才是停了下来。   铛!   无暇荡开长天,于素铭手腕一动倒转长刀,以刀柄击晕了筋疲力尽的秋水,伸出左手将其抱住,好不容易喘上了一口气。   心神松懈之际。   天地忽有孤影掠来,速度之快不比于素铭施展星霜劫慢上几分,于刹那之际便来到了两人身前三丈之内,一掌正要拍在于素铭的心脏之上。   一抹深蓝色在空中闪过,千钧一发之间打在了那掌心之上,为两人争取了弥足珍贵的时间,才是险之又险的避开了这一掌。   王清霁伸手一抓,那柄被打入江水之中的雨霖铃随之而来,落入了她的手中,随后锋芒毕露。   画师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再是一躬身,认真说道:“还请两位亲赴幽泉与裴郡主相伴,让她完成生前的心愿,可好?”   作者留言:   PS:为什么这么晚更新,原因我就不需要解释了吧?    第一卷#第三十九章 心意决   微风拂过,两岸林叶簌簌作响。   画师直起腰杆,深吸一口气鼓动浑身气机,而后一脚踩落江水之中如履平地般发力,轰的一声便朝着持剑以待的王清霁疾射而去。   心意已决。   自那一躬身之后,便没有了任何的谈判以及威胁,而且画师神情也不见任何的凶悍之色,平静的就像是一个旁观者那样。   不过是三两丈的距离,画师眨眼间便来到了王清霁的身前,右手紧握成拳直接朝着那一袭黑衣的心脏处砸落,但是那柄早已经防备着的雨霖铃及时挡在了拳头前方。   拳剑相击。   砰的一声巨响。   拳剑交击之处直接生出了一圈巨大的气浪,将一江春水分成了两截,有不明所以的江鱼游出了江水之中,不经意间落入这一圈气浪之中立刻就被碾碎的连鲜血都看不到,落了个干净。   这一击仍在僵持,那柄雨霖铃的剑身却呈现出了些微的弧度,王清霁两手虎口已然崩裂开来鲜血正不断从中渗出,直至剑身的弧度再深三分之时,她才提起了全身劲力将剑身否极泰来,将一切奉还给出拳的人。   以伤换伤的一次交手。   画师面不改色,丝毫不理会出拳右手传来的剧烈疼痛,在被击飞之前直接换来左手一拳打在了王清霁的左肩之上,让其左臂直接无力垂落。   两人皆是向后倒滑而去,距离越发越远。   于素铭将秋水扔在了草甸之上,再是化作了一道残影接住那倒退不止的王清霁,而画师早已经停下了后退的脚步,不顾一身伤势,气机稍微平稳之后又是朝着两人狂奔而来。   情急之下,于素铭直接掀开了王清霁的衣袖,果不其然的看到了那串仍旧戴着的手链,顾不得太多的她直接扯断了这条意义重大的手链,再以星霜劫真气激发直接扔向前方。   原先红润脸色在刹那间苍白不已。   那手链之上的三颗冰晶飞舞在空中,在阳光的照耀下美不胜收,其中就像藏有千亿星辰一般,然后一声轻响便化作了遗憾的粉末,随风倾洒而去。   刹那之后,自于素铭往上的这一段江水仿若置身于极北寒冬之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霜白之色,随后更是凝结为冰块,那狂奔着的画师也没能躲开这预料不及的一手,肉身直接出现了一层薄冰却又被其真气震碎,如此过程不断反复着,无可奈何的被留在了原地。   “果然。”   于素铭对此早有预料,也不见任何失望之色,低声说道:“现在杀不掉这人,我们只能走了。”   王清霁点头道:“那就走吧。”   于素铭估算了一下那边的时间,抓住了重伤的王清霁,在路过之时又顺带牵上了昏迷过去的秋水,三人身影直接没入了山林之中。   此地距离江城已然不足百里,考虑到那些南下的游寇贼徒人物,附近称得上安全的地方唯有有先天真境坐镇的万顷竹海一家,余者皆是自身难保,那与叶家齐名的哀牢刀宗宗主在那一场大战便是死去的数人之一,与帝魔四君之一同归于尽,间接成就了魔主遥隔万里的一击。   所幸在最开始生出了前往万顷竹海的念头,而于素铭又分外惦记着叶笙箫,蓦地冲入了山林之中也没有迷失方向,心里默算着接下来的可能。   此地距离万顷竹海还有七十里左右的路程,当那人挣脱出来之时她们应该还有大概两刻钟的时间就能抵达万顷竹海,只要途中不生出意外那便是安全了。   一路急急而奔,或许两人的运气确实不错,途中竟真的没有任何意外可言,整整七十里的路程只遇到了几个跟都跟不上两人负伤后脚力的毛贼,可谓是一路顺风。   直至那满山的青翠绿竹进入了王清霁和于素铭眼中时,两人才算是真正的松下了一口气,然后警惕着四周开始了步伐蹒跚的登山之旅。   不消片刻,便有那巡山的人发现了这么一回事,赶来说道:“还请两位……三位姑娘止步,此处乃万顷竹海,家主吩咐了,不欢迎任何人的到来,还请三位不要再继续前进。”他指向了一处地方,说道:“若是要修养的话,三位可以到那边去,”   理所当然的事情,如今西南局势糜烂,叶家怎可能心大到随意放人进入自家宅邸,能够为负伤前来的江湖游侠们做出一番安置,已经说的上是不错了。   王清霁对此早有预料,取出了一枚令牌给巡山人过目,说道:“还请叶家主伸出援手,日后定有答谢。”   那枚令牌自然是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朱雀离火真诀天下独一份,只要是练过武的人能感受到那股炙热的气息。   巡山人脸生豫色,片刻之后说道:“还请三位稍等片刻,在下这就去通报。”说罢,他连忙反身离去。   凉风习习,竹影晃荡。   于素铭寻了一根粗壮的竹子,将背负许久的秋水靠在了竹竿上,看向仗剑而立的王清霁,轻声道:“还是王家的名头好用,要是我说出自己身份,恐怕会直接吓着那人,根本不会这么好说话。”   王清霁摇了摇头,话锋一转,说道:“那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初裴韵之寻死又不见他的出现,现在却不顾生死的来寻……”   话音未尽,两人心生警觉望向山下方向,那里正有一道灰色身影不见动静的狂奔而来,那紧握着的拳头显然蓄势到了极致,非同小可。   这显然是画师刻意挑选两人可能放松的那一刻,做出的致命一击,而这个拳头的目标则是落在了杀死裴韵之的于素铭身上。   时光悄然一慢,于素铭在最后一刻拔出了无暇,随后更是不退反进一刀斩向那轰然袭来的拳头,然而这一刀终究是太过于匆忙,僵持不到片刻于素铭就倒飞出去,一路撞断了不知多少根竹子才算是停了下来,勉强以佩刀支撑着身体。   若是完好之时她接下这一拳自然不会来的这么狼狈,可刚才接下秋水一剑还有以星霜劫激发那手链,着实耗去了她不少的精力,才会被画师这突如其来的一拳得手。   不待画师乘胜追击,王清霁手中名锋已然拦在了那他的身前,极尽自身得来的剑术抵挡那一拳又一拳的轰击。   面对这只比莫绝丰差上分毫又视死如归的疯子,已然重伤的王清霁除了竭尽全力之外没有任何的办法可言,而每一次的拳剑相击都会让她体内的伤势重上一分。   这巨大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山上的注意,叶道远推开了闭关的门扉,让那阳光重新落到苍白的脸色之上,犹豫片刻之后,终究是决定出手相助。   第十三次的拳剑相遇,空气一阵动荡,落下漫天竹叶,飞舞空中。   王清霁倒退了几步,以右手衣袖艰难拭去嘴角鲜血,此刻的她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选择。   画师不言不语,双膝微屈矗立于地,满是鲜血的右手紧握成拳,左手摊开以手背朝前挥去,将万顷飞叶向两侧排去,而后脚跟抬起骤然发力冲向王清霁,挥出紧握着的拳头。   两人的距离并没有多长,对画师这蓄势一拳而言,这段距离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但他却停留在这段路途的中间。   不知何时,那青翠的竹叶已然回归,并且一片又一片的贴在了他的身上,将画师自头颅下方全然包裹起来,整个人动弹不得。   王清霁叹了一声,放下了那最后保命的事物,朝着山上鞠了一躬,再是走到画师的身前,问道:“话可能有些烂俗,可我不能明白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一旦我们两个死在了你的手上,接下来的麻烦即便是裴宗也定然难以解决,所以我没想通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名声与靠山本就是这么回事,很多人在一些必要的时候都会搬出自己身后的大山,而且往往都能得到奇效,历史上发生的许多事情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画师无法点头回应,所以他只能极为认真的说道:“我的职责是保护裴韵之那个蠢货和废物,但我没有能做到这件事情,自然应该给出交代,那之后的事情与我无关。”   王清霁沉默了片刻,蹙眉说道:“让你保护裴韵之的人……不是裴宗吧。”   没有丝毫的疑问,在她的心中已然确定了这个事实,尽管画师脸色依旧没有丝毫的变化可言。   “我猜这个人是她的哥哥裴俊之。”   王清霁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漠然道:“说不定他还乐意见得自己父亲遭殃吧?”   画师不答,片刻之后一柄长剑贯穿了他的心胸,染血的青翠竹叶散了开来铺满一地。   紧接着山上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曾经有过数面之缘的叶梓然赶了过来将重伤无力的她扶了起来,随后再是让人将于素铭和秋水带到山上。   叶梓然不解道:“怎么在这个时候过来西南,还弄成这样了?”   王清霁轻叹道:“事情很复杂,这次是麻烦你们了。”   叶梓然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可惜姐姐前不久离开了,否则知道你来了,她应该是很开心的。”    第一卷#第四十章 业已无缘   是夜。   西北,辞剑城。   在不久之前,叶笙箫的眼中还是鸟语莺莺和小桥流水的中原风光,如今却随着秋山颜在短短数日之内去到了西北,观赏那万古如一的苍天白雪。   两人站在城门处瞻仰了许久那位剑圣亲手落下的辞剑二字,直至秋山颜生出一番不知为何的惋惜之后,她们才是调转了马头朝着那苍山之上连绵不绝的宫殿进发。   或许是这片亘古而来的寂寥本就有着侵染心神的能力,叶笙箫心中不知不觉生出了许多的愁思,但在看到那张有着浅浅笑意的倾城容颜之后,却都化作了无。   她如是问道:“师尊,你那天的两杯酒……是给自己和他的吗?”   秋山颜敛去了若有若无的笑意,轻声说道:“怎么想来问这个事情了。”   叶笙箫犹豫说道:“我觉得师尊,你那时候是在为自己送行。”   “你猜对了。”   秋山颜坦然道:“既然你走出了自己划下的那座牢房,步入了先天之中,想来也能明白我这些年过来的想法了吧。”   叶笙箫微微摇头,平静说道:“虽然理解,但我觉得没有那样的必要。”   秋山颜抬头望去云端之上,目光仿佛落到了挽剑阁之中与某人打了个招呼,柔声道:“有些事情一旦错过了就是一辈子,我与他已是无缘,可总得为他送上最后一程,才算是圆了这些年过来的遗憾。”   叶笙箫沉默片刻,问道:“师尊,您喜欢他?”   “从来都不喜欢。”   秋山颜答得很爽快,情绪复杂道:“可我这些年过来却一直抹不掉他的影子……若是说句不要脸的话,我与他就像是宿命注定的对手,只不过我输的确实太惨了一些,不过也都还好,毕竟我没有输掉自己的人和心。”   叶笙箫再问道:“师尊,值得吗?”   “当然是值得的。”   这段话到此结束,随后两人一路无有阻碍的登上了挽剑池,迎着许多剑士的目光去到了挽剑阁之前,见到了那位枯坐的剑圣。   两人相互点头,便当作是打过了招呼。   秋山颜认真说道:“我的来意你心里肯定是清楚的,但那事情终究是十方答应下来,假若你给我的答案是拒绝的话,我亦然能够理解你的决定,但我希望你说的是可以这两个字,明白吗?”   片刻的安静。   陆真长身而起,带着两人穿过了挽剑阁走到那池水之前,平静说道:“前辈有此心意,晚辈自然不会拒绝,也是劳烦前辈走上这么一趟了,且衷心希望前辈能够得偿所愿。”   秋山颜朝着那座池水微微一笑,神态清纯之中带有一丝抚媚,于是那湖中便不见了明媚的月色,天地之间唯有不尽飞雪与寒彻心扉的西风。   她轻声道:“得偿所愿是不指望了,不过一物抵一物,你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或者想知道的,我绝不会隐瞒。”   陆真欣然一笑,认真问道:“我想知道的事情很简单,想来秋山前辈应该是知道的,师姐她最后为什么会走到那种结局?”   秋山颜反问道:“你不是已经杀了十方了吗?”   陆真摇头说道:“当我亲手杀死他之后,我才明白事情背后并不是那么简单,以他的性子而言是绝不愿意杀死自己所选定的人,除非大势所趋又或者师姐一心求死。”   秋山颜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你确实问对了人,当初的事情是雨仇一心求死所以才会大势所趋,但是她之所以走上这样的道路,不单单是十方一个人的原因,说到底十方只是一个太过于追求理想的人。”   陆真说道:“所以……当年师姐的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吗?”   他心里已然有了一个答案。   秋山颜摇头说道:“不,最起码她的死是自己选的,那结局也是许多人都不愿意看到的,包括我在内。”   陆真朝着她鞠了一躬,说道:“谢过前辈解惑。”   “那你不尝试一下能不能杀了我吗?”   秋山颜微笑说道:“毕竟这里是挽剑池,你也不像宫子濯伤的那么严重,一来一去还是有点机会的。”   陆真平静说道:“九景寄情而斩,我斩的是恨。”   “那你徒儿又是什么呢?”   ……   万顷竹海。   王清霁自柔软的被窝中醒了过来,打量了片刻漆黑的房间之后掀开了被褥下了床榻,而她原本身上那染血的黑衣已经被换成了另外舒适的衣裳,大概是叶梓然亲手做的吧。   关于叶梓然说的那句话,王清霁心里没有任何的奇怪,当日她离开江城之前,叶笙箫那故意的举动,便是要达成这样的目的,所以才会被她一掌打入大雨之中。   吱呀~   王清霁推开了窗户,让明媚月色洒落房中,又寻来了一张椅子安坐着,忽然间却生出了一阵慵懒感觉,便问道:“我的伤势怎样了?”   戒指仍旧垂落在她的胸膛之前,冰凉冰凉的。   “还好。”   戒灵迅速答道:“叶笙箫她妹的医术不错,虽然你受了重伤,但是根基并没有任何的动摇,再修养上几天就差不多了。”   王清霁轻叹一声,感慨道:“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她,指的自然是秋水。   戒灵亦是不解道:“确实很巧合的一件事情,你和她面对面相见会被察觉那倒是不奇怪的事情,可偏偏她预先在西南等着你,这实在有些……不知道该让人怎么说好了。”   顿了顿,他又说道:“那你打算怎么办,以秋水那耿直的性子怕是会和于素铭直接打起来吧?不对,她们已经打过一场了。”   王清霁沉默了许久,说道:“不知道,而且我怎么办其实不重要,那更多的是她们之间的争执,与我关系来的并不多。”   戒灵讽刺道:“可这是因为你而起的争执。”   王清霁摇头道:“可确实也和我没有关系。”   这也不是她在推脱责任,事实上秋水的事情两人都是受害者,或许怪她偏偏在那个时候去到挽剑池吧,但这样说来最后责任却落到了于素铭的身上。   如何不可笑?   戒灵叹息道:“还算好了,若是叶笙箫在这里瞧见这么一幕,她不知道要生出多少心思,那才是有的你麻烦。”   王清霁平静说道:“真要是那样,她便再接上我一剑好了。”   正直此时,房门却传来了叩门声,窗纱之上可以看出来是两个人的身影。   “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了恰好的裂缝,叶梓然朝着她笑了笑,然后让开了身子让旁边的秋水进入了房间之内,旋即便关上了房门。   秋水坐在了她的身侧,看着她之前所看的那一轮明月,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说道:“真像那时候看到的苍山月。”   王清霁平静说道:“何处无明月,何处明月不相似,只不过是你看的太少了。”   秋水怔了一下,轻声道:“你还是那时候的样子,就像这月……没有改变。”   “或许吧。”   王清霁没有否认的念头,说道:“可世上却不只有这一轮明月,风花雪月,月只不过是排在最后罢了。”   连歪理都谈不上的话,一如那时候的拒绝一样,不讲任何的道理,也正因为这么的不讲道理才显得说话人的意志是多么的坚定。   秋水无视了话里头的种种深意,一如当初那般的耿直,问道:“那你喜欢她吗?”   王清霁沉默了许久,喃喃说道:“不知道……或许是喜欢吧。”   她没有选择毫无意义的欺骗,直觉告诉她在秋水面前没有任何谎言的余地,所以她此刻的话便是心中的真实。   秋水很诚实的笑了起来,说道:“那就足够了,既然你不能确定,那自然就是没有足够的喜欢,所以我很开心。”   王清霁看着她的笑靥,摇头说道:“可这与你没有的关系,你又有什么好开心的呢?”   秋水对上了她那一对平静的眸子,笑意敛去,却依旧温柔道:“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就是觉得开心……所以你相信我的话吗?”   王清霁思虑片刻,点头道:“你说的……应该是真的。”   “那就足够了。”   秋水认真说道:“那三年半里头,我想了很多事情,你我之间本应该是萍水相逢,一切都只是源自于一个错误,所以这本就怪不得谁。”   沉默了片刻,她忽然从椅子上起来,说道:“今日这一战便是过去的结束。”   王清霁不知为何也站了起来,片刻沉默,同样认真说道:“或许你的念想依旧不变,但我还是因为你能从中走出而高兴,那本就不是你和我的错,我从未责怪过你。”   秋水微微抬头,看着高了自己半个头的王清霁,认真记住她这将近四年里头的眉目变化,最后问道:“为什么你的头发白了?”   王清霁轻声道:“世上总有一些事情让人妥协,而我并不愿意为此让步,一如你当日所言的那般,只要手中还握着剑,就应该去做。”   “所以,这就是我付出的代价。”   秋水微笑说道:“那么,我很喜欢。”    第一卷#第四十一章 昼颜   “那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呢?”   如雪发丝随着晚风飘荡,王清霁生出了些疲惫便重新坐回椅子上,随后月霜便落在那胜雪三分的脸颊之上,从中生出了一种不应留于尘世的迷离错觉。   终究只是错觉一种。   秋水看着那已然堕入了世间的清秀佳人,心里那些渺茫的心思忽而间凝做了真实充斥了她的心田,轻声道:“不知道,没有念头。”   不知其心所忧,不知其人所愁,岁月造成的间隔便这样横在了两人的中间,就像是天上的那条星汉一般,遥不可及。   王清霁略微无奈地问道:“你这一趟下山就是为了寻到我,然后完成当年那无疾而终的一战吗?”   秋水既是点头又是摇头,犹豫了许久才是缓缓说道:“不知道……我想与你见上一面,但一直都不知道见面之后应该怎么办,做些什么事情……”   她抿起了双唇添上了一丝湿润,霜色为那处添上了醉人心神的光泽,细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王清霁阖上了双眼将一切拒之于外,淡然说道:“我不觉得你做错了什么,所以你不必向我道歉,这只是当年的延续罢了。”   只不过那时候的苏言要的是战胜她,而这次的人是为了杀死她罢了,两者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区别。   既然那人是抱着杀心而来,那只能怪王清霁和于素铭没有发现隐藏在一侧的他,以及连日平静导致的掉以轻心。   秋水从内心之中确定了这不是抚慰的话,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伤好之后,我就走了。”   王清霁顿时生出了不小的愕然,这句话是她完全没有想到过的一种可能性,于是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才说道:“那么,祝你一路顺风。”   尽管这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可很多事情已经决定了她不会去问出那个为什么,然而她的内心毫无疑问因此而生出了极大的好感。   这也是一种温柔。   秋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可她的心里隐约有着一种预感,与其相见两厌不如退去一步,而且三年之后能见上这一面她心中已然满足了许多,一生如此之长,又何必贪图那不过是半响的欢愉呢?   她认真说道:“下山之后我一直在惦记着与你的见面,还没有认真看过这天底下的山河,日后我们还会再次相遇的,我希望那时候的你是一个人。”   言罢,她俯下了身子紧紧抱住了那椅子上的人,黑白交缠耳鬓厮磨,而后便松了双手被王清霁直接推开,看了她片刻后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然后安静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王清霁将凌乱了的发丝捋至耳后露出了光洁的额头,疏长的眼睫毛被微风轻轻颤动着,就连那清澈明亮的眸子也免不得带上了一缕愁思。   仍自静坐,王清霁却不知何时合上了双眼,默默的睡了过去。   唯有那说不上喧嚣的风声,仍自游荡在天地之间。   这些都是春天的故事。   ……   数日后。   在叶梓然精心照料之下,三人之中伤的最轻的于素铭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而秋水也没有差上多少,唯独王清霁的伤势还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来调理,毕竟那日她伤的实在不轻,不过现在也能随意走动了。   今日难得下起了春雨,念及前不久过去了的清明,如今又是一个春天走到了尾声,当暮春一过迎来的便是初夏了。   说来也有趣,暮春创九景,她与她的相遇也恰恰在这个暮春时节。   王清霁听着外头的穿林打叶声,悄然离开了房间,手里也不带上一把油纸伞,一人独自漫步在料峭春风与潇潇细雨之中,将连日卧榻的困意吹散。   分外的自在。   她也没有妄自登上那山巅之上,而是一路寻寻觅觅,最后来到了一处崖畔之前,恰好能将远方的朦胧收入眼中,见得天高云清心中也舒朗了许多。   那烟雨渐渐湿去了她的衣裳,显露出了那虽不起眼也称得上起伏有致的身躯,身后简单扎起的发丝随着风儿微微摇晃,额前双颊却因雨水故已经黏上了雪白的发丝,显得格外的美丽,不过也有些微的狼狈可言。   王清霁浑然不觉此刻的自己有多么诱人,反而心中有着万分的惬意,此生以来她从未试过好好的淋上一场自己愿意的雨,如今一试果真是自在。   戒灵忽然问道:“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王清霁嘴角勾勒起一丝淡不可见的笑意,轻声道:“说不上很,但确实是一种没有尝试过的感觉,足以让人心生欢喜。”   戒灵换了个事情,问道:“有想过以后的路怎么走吗?我大致已经猜到了姜黎想要做些什么,宋春归当初所言乱世将至确实不假,你以后见不得能这样闲暇自在的闯荡江湖了。”   王清霁渐渐蹙起秀眉,说道:“祖父猜到了,你也猜到了,偏偏我还是一无所知,你也不像是要告诉我的样子。”   “我不想误导你。”   戒灵解释道:“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到时候的我可能会有一些改变吧。”   王清霁微微一怔,认真问道:“什么样的改变?”   戒灵叹了一声,无奈答道:“我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改变,最差的可能是或许是我直接消失了,若是好的话我还可以陪你走完这一生的旅程。”   王清霁舒开了蹙起的眉头,静默片刻后说道:“那我为你能做些什么吗?”   戒灵说道:“没有什么好做的,又或者说我也不知道有什么是能做的,所以就这样好了,或许一切都不是我想的那样呢。”   王清霁轻叹了声,不置可否。   戒灵再说道:“你不用生出那么多的想法关心我,先想好怎么解决自己的事情吧,也还是那句话,之后的路你有想法吗?”   王清霁犹豫道:“那之间的事情本就不是我能解决的,至于之后的路,走完这一趟之后就安心待在南琅琊好了,以后的一切以后再说吧,我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   她如今在王家的地位已然稳固,只要王景曜不点头答应,那王家没有任何人可以强迫她做任何事情,而且只要她自己能够步入先天真境,那么世上就没有几个人能强迫她了。   戒灵回想片刻,笑道:“这样说来你好像真的不怎么惹事,不过事情都到自己身上来,也算是一种很有趣的事情了。”   话题不知不觉走去了另外的方向,而这场不太长的春雨也停了下来,王清霁便运起真气将浑身湿意抹去,重新回到了干爽之中。   阳光依然藏在了灰白相间的云朵之后,天地尽然冷色,从中便生出了微凉。   王清霁整理好自己的仪表,走出了这处无人到来的崖畔,叫停了一位巡山的人让其通报叶道远。   不久之后,在侍从的引领下王清霁登上了山巅见到了那位叶笙箫的父亲,那位温润如玉的中年男子正微笑以待。   王清霁认真地行了一礼,感谢道:“清霁在此谢过叶家主当日援手之恩,以后定有所报。”   叶道远作无所谓状摆了摆手,平静说道:“那人本就心生死志,而且我出手之时他已经到了极限,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再说你那天也肯定是不会被杀死的。”   他笑了笑,又道:“既然你也上了来,不如随我走上两步,说些可有可无的闲话好了?”   两人漫步在山巅的平台之上,与下方不同此处没有任何一根青翠绿竹,不过要是登上那栋位于山巅的高楼,想必能够将周围一概的风景尽数收入眼中。   其中当有万顷竹海随风摆动,美不胜收。   叶道远温和道:“如果是秋山前辈没来之前,我还可以带你登上落星阁,如今却是不行了。”   王清霁心里也生出了些惋惜,轻声赞赏道:“那定然是很美丽的一幕。”   “你说的没错,那确实很是美丽的一幕,笙箫她常常会在那看上一个昼夜,直至阳光洒落之时才不舍的睡去。”话至此处,叶道远稍微一欠身,致歉道:“上次你来这边,笙箫给你添了不少的麻烦,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有什么过分的地方,我替她给你道歉了。”   王清霁不禁想起了天道碎片的那一番对话,摇头说道:“没有什么过分的,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不相欠也不相负。”   叶道远微微一怔,似乎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答复,似笑非笑地说道:“那挺好的,笙箫她能交上你这么一个朋友也是很好的事情。”   王清霁犹豫了许久,最终才是摇头说道:“我和她不是朋友。”   叶道远这回是真的愣住了,好奇道:“那是什么?”   王清霁认真答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但确实不是朋友,亦不是任何更深的关系。”   叶道远蹙眉问道:“这……应该是很复杂的一种关系?”   “不。”   王清霁淡然说道:“没有任何的复杂可言。”   叶道远蓦地笑了起来,自嘲道:“我却是老了啊,不懂得你们这些小辈在想些什么,不过应该是很有趣的事情吧。”   作者留言:   PS:怎么还有人说我更新有问题的呀……   这样随便口胡的话,过不久我真的就要变成更新有问题了    第一卷#第四十二章 相厌   这话显然全是误解的意思。   王清霁没有解释其中复杂的念头,沉默了片刻,话锋一转问道:“晚辈有些事情十分不解,前辈主可以解释一二吗?”   叶道远善意一笑,温和道:“不必如此见外,想来我年纪应该比你父亲大上不少……你若是不嫌弃可以叫我一声伯父,至于你的疑问,只要是我能够解答的定然如实相告,不会有半点欺瞒。”   已是有言在先。   王清霁微微点头说道:“晚辈想请教一下,之前局势本已经将近稳定下来,为何突然间大漠那边的恶贼会如此放肆的大举南下,是受到了什么人的鼓动吗?”   她不能将自身目的说出来,只好换一个方式来询问其中的关键,接下来她们继续深入西南的话,很有可能会遇到那几个犯下了滔天血案还逍遥法外的绝世凶徒,也正是顾虑到之后路途的艰辛,她才一直按捺着没有掀开底牌直接解决画师的威胁。   叶道远怔了下,渐渐皱起了眉头,说道:“关于这事情……伯父我还不能够确定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能性着实不少。”   也不知是不知道,还是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王清霁没有问到底的心思,转而问道:“那最近局势可有改变?”   叶道远摇了摇头,坦然道:“依旧是糜烂不堪,张兄死于那场大战之中,而我也受了不轻的伤,能够活下来已然是件足以庆幸的事情。原本那些流民落草为寇算不得什么事情,要肃清他们只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然而大漠那边的人南下之后,仅我一人却是有心无力了。”   王清霁凝声道:“连伯父你都无能为力的人,难道也是一位先天真境?”   “李青雀。”   叶道远无奈叹息道:“那群大漠恶徒之中最为恐怖的人,当年他犯下了滔天血案,猖狂至极,最后才是惹来了裴总捕头亲自出手,结果仍然是被他逃过了一劫,即便是我没有受伤的时候也不会是他的对手,更别提如今这副模样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之前秋山前辈在,李青雀即便胆子再大也不敢轻举妄动,然而秋山前辈已经离开了西南,清明那天更是登上了麓山,他接下来会生出什么想法实在说不好,你们三人若是没有必要的事情,还是离开这边吧。”   “登上了麓山?”   王清霁直到如今才是得知了这个事情,不解道:“这又是为何,难不成……”她忽然想到了自己那天无意间的一句戏言,口中话音戛然而止,脸色略有精彩之处。   戒灵微嘲道:“你这嘴巴可真厉害,说什么来什么,干脆坐在家里头就好了。”   叶道远见她说话声戛然而止,也就明白了她猜到了其中的事情,旋即呵呵笑道:“秋山前辈做事确实有点儿霸道,笙箫她是拜了个好师傅呀,比起我窝囊在西南半辈子,未来断然是要好上更多的。”   王清霁对此不置可否,平静说道:“能遇上这么一个师傅,那确实是她的福气。”   叶道远露出了宽慰的笑意,但也不在此处继续纠结,将话题拉回来正规说道:“若你们坚持要走下去的话,还是再等上几天吧,李青雀最近很可能会有动作。”   王清霁不禁蹙起了秀眉,能够在天人手下逃过一劫,很可能是不弱于谢青莲的绝顶高手,甚至有可能是亥岁那个级别的人物。   如果真的在路上遇到了那李青雀,她和于素铭即便底牌尽出也不一定能够解决那等人物。   那日千仞山一战,亥岁若不是抱着甩锅给离魂宗的心思,以及生出了玩游戏的心情,并且自身性子高傲到目中无人,那她很可能连掏出底牌的机会都没有。   王清霁点头道:“谢伯父点醒,除了那李青雀之外还有什么值得说道的人物吗?”   “没有了,余者皆然不值一提。”   叶道远沉思片刻,举例道:“其余的人最强也和就那袭击你们的人差不多,算得上是不错,但还远远未到真境之中。”   王清霁蹙眉问道:“大漠之中另外几位真境的贼徒没有南下?”   叶道远点头道:“以现在知道的来说,确实只有李青雀一人现身西南,其余那几位仍旧待在大漠之中。”   王清霁不解道:“连当年没能亲手杀死的恶徒都重出江湖了,那裴宗为何还一点动作都没有?”   叶道远看了她一眼,说道:“不久前,帝都那边生出了不小的变化,大局影响之下,裴总捕头短时间内恐怕没有办法轻易离开帝都,这应该也是李青雀敢于离开大漠的原因之一。”   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这些时日过来王清霁和于素铭都刻意地没有去关心这些事情,如今蓦然得知,心里不禁泛起许多波动。   这或许就是一切的前奏?   王清霁忽然间没有了兴致,再是闲聊了两三句之后,便是行礼告辞离去。   ……   在山巅下方的不远处竹林之中有着一间木屋,木屋之前有两位称得上风华绝代四字的女子相对而坐沉默着,两人中间的石坪之上不见黑白纵横,倒是放上了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看样子是刚满上不久。   这两杯茶是叶梓然给斟上的,此刻的她却被于素铭请离了木屋,所以附近只剩下了坐在她对面的秋水一人。   于素铭目光落在那坪上的纵横之间,直到茶水的热气消散之后,才是抬头望向坐在她对面默然不语的秋水,开口问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秋水端起了茶杯抿了抿冷下的茶水,片刻后说道:“当然是有事情,不然我也怎么会来见你。”   于素铭忽地一笑,继而问道:“既然有事情,那就说吧,何必拐弯抹角的,一点也不像你的剑那么爽快。”   话至此处,她却蹙起了眉头,讽刺道:“不对,你的剑也不见得爽快,那天朝我刺来的那一剑可不是你最初想要递出的那一剑呢。”   秋水回以微笑道:“你本就没有资格接那一剑。”   于素铭呵呵一笑,莞尔道:“你喜欢她,所以要亲手将自己的剑刺入她的心胸,然后看着她死是吗?”   秋水摇了摇头,平静说道:“你不会明白这之间的事情。”   于素铭冷笑道:“可我知道,当时你若是真的递出了那一剑,便是同归于尽的结局。”   秋水漠然说道:“所以我认真的问了她,也不希望她去接那一剑。”   于素铭不屑道:“那结局呢?不仅仅是你把自己给害惨了,还差点让我和她死在了那里,你所谓的喜欢就是拿剑把喜欢的人给杀了?”   秋水忽然笑了笑,说道:“她不认为我当日做错了什么,那就足够了,你说再多也没有丝毫的意义。”   于素铭也笑了起来,柔声道:“我也不跟你计较太多,毕竟自古以来挽剑池就没几个疯子,都是练剑把自己脑子给练没了,孤独一生的可怜人。”   秋水也不见生气,说道:“那只能是你的见识太过于短浅,挽剑池剑道百花齐放,有醉心于剑道之中顾不上成家的人,也有儿孙满堂的长辈,孤独一生认真说来却是污蔑了。”   “儿孙满堂。”   于素铭扑哧一笑,微嘲道:“你说出这四个字来,自己也不见得害羞的吗?”   秋水沉默了片刻,认真说道:“那我换个词好了,白头偕老……我觉得她很好看,比以前更好看了。”   于素铭敛去了笑意,同样认真说道:“她不喜欢你。”   秋水淡然说道:“她也不见得喜欢你。”   于素铭善意提醒道:“她亲口说过,直至死去的那天为止,都会是我最可靠的朋友。”   “那也只是朋友罢了。”   秋水漠然说道:“更何况只要你死了,那不就结束了吗?”   于素铭竟点了点头,承认道:“是的,只要我死了的话,这一切当然就算是完结了,可就算是我死了,她对你的态度也不会改变丝毫。”   秋水看向她那对清澈明亮的眸子,逐字逐句说道:“你在提醒我不能杀你吗?”   “不。”   于素铭柔声道:“我是在提醒你,不要生出任何送死的念头来,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当你是个朋友,可我终究还是不想沾上这样的鲜血。”   微风拂过,满林竹叶簌簌作响,两人的青丝亦然生出了些微的波澜,明明是很美好的一副画卷,却不知为何带上了一阵隐而不发的杀意,让这幅美人图多出了些诡异的地方,若是有人见得这一幕免不了要心惊胆战。   秋水说道:“你很自信。”   于素铭说道:“我没有不自信的理由。”   秋水提醒道:“可你输了给叶笙箫,这里就是她的家。”   于素铭平静道:“那疯子确实赢了我,可这对你来说没有丝毫的意义。”   秋水笑了笑,说道:“我想说的是既然你输了,那就应该生出一些自谦,而不是继续的盲目自信下去。”   于素铭亦然笑了起来,说道:“你说的确实很对,所以我如今的自信没有丝毫的盲目,反而相当的踏实。”   秋水不再言语,转身离开了这里,只留下了与竹林同色的身影。   许久之后,王清霁自山上下来,途中与叶梓然见上了一面,才是寻到了一人枯坐在此的于素铭,两人相视沉默了片刻,最后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作者留言:   PS:晚了,抱歉……   今天过的不太开心    第一卷#第四十三章 如何甘心   在那过后的第七天。   伤势尽数痊愈的秋水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万顷竹海,没有和任何一个人做出告别,只是负上了自己的剑,一如来时的那么简单。   说来有趣的是王清霁与秋水的上一次别离也是与七这个数字有关,在那一年的七月七日,明光登临天人之境,随后道无迹降下雷池破开挽剑池山门大阵,巳合真人笑赴幽泉,也正是那一天两人无有言语不辞而别。   这似乎是秋水特意选定的一个时间。   在这些微感触的不久之后,王清霁的伤势也好了个七七八八,近日来叶梓然的精心调理让其康复的时间比戒灵预测要早上了不少,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意外了。   如今已是立夏时节,且过去了好几天。   尽管无法登上那落星阁的最高处,但只要是置身于这幽篁之中,那映入眼中的美景也不会逊色上太多,足以愉悦心神。   阳光穿过了竹叶的缝隙,落下了满地的斑斓,不时间再有无意的暖风穿堂而过吹向远山,剪碎了那泥上的一切。   王清霁正坐在案几之后,身旁便是早已恢复完好的于素铭,此刻她正微笑着将手搭在案几之上,稍微不顾形象的撑住了自己的面颊,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至于此处的主人,也就是叶梓然亦然在座,不过她的脸上却是稍微有着点尴尬的情绪,不知从何而来,却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三人似乎已经在此静坐了许久,偏偏这个夏天又来的有些闷热,一直沉默着便来的更为烦闷了。   于素铭抿了口凉了的茶水,看向叶梓然问道:“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坐着呢?”   王清霁瞥了她一眼。   “因为……”   叶梓然无奈道:“没有本就事情可以做啊,现在外头这么危险,我已经在家呆上很久了,直到前不久你们三个来了,我才算是解了解这日子下来的沉闷,可现在王姑娘的伤势已经差不多痊愈,我接下来大概又只能对着这片竹林发呆了。”   于素铭打趣说道:“莫非你当初练习医术的时候是将一个人以种种不同的手法打伤,然后再亲自为他疗伤,反复上数百次来积累经验?”   叶梓然轻叹了一声,低声道:“于姑娘,您的想法也未免太过于离奇了,我真要敢这么做怕是早就被师傅逐出门下收回一身医术,免得我拿来作恶了。”   比起不时间便开个玩笑的于素铭,她还是更喜欢安静的似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王清霁,最起码和她相处时不会生出那么多的意外,而且王清霁也算得上是有问必答,从不会故作姿态的漠视他人。   若说自家那位姐姐表面是完美无缺的世家女,那在叶梓然的心目中王清霁也不比她的姐姐输上多少,只不过王清霁表面上的冷漠确实让人难以接近,以至于让很多人生出了冷漠无情的误解。   念至此处,叶梓然忽地生出了别样的念头来,提议道:“反正两位一时半刻也动不了身,不如做些事情来打发一下时间?”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我这辈子到现在差不多都在西南呆着,唯有学医的时候随着师傅走上了一趟中原,认真说来其它地方的风貌人情都没见过,两位姐姐都出身自东南,而东南山水如此秀丽,我也是好奇了很久,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动身。”   于素铭摇头说道:“没有什么值得说的,这些终究要亲眼所见,我们说出来也没有意思,若是你真要来东南游玩的话,那我们倒是可以尽上地主之谊。”   王清霁亦然如是。   “你们……”叶梓然揉了揉额头,心里忽然生出了一阵疲惫。   于素铭轻笑一声,说道:“那不如你来寻些有趣的事情聊聊,比如那……天道宗?”   作为世间最神秘的宗门,天道宗已经屹立在世上不知多少个春秋,可其中的究竟依然不为世人所明了,但确实是天底下所有道士心目中的神圣之地。   历来有志于登上玄都的人都会经过西南一带,如此长的时间下来,作为地头蛇的叶家想必也有关于天道宗的记载。   这作为闲聊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叶梓然却又生出了一声叹息,说道:“如果是在陆九卿那事情之前,你们要和我闲聊这事情,我恐怕是一句也答不上来的。”   她的武道天赋十分寻常,大概也就比巳合真人身死之前的白玄一好上很多,但也是那种练一辈子都可能去不到先天的人,自然也就没有关心天道宗是什么样子的心思。   说白了,这种话题根本不是她想要的。   于素铭轻笑道:“既然现在能答上来,那就说说呗,而且当初你为什么要帮陆九卿,这个事情我现在还有点好奇呢。”   “恩情。”   王清霁忽然开口说道:“而且,你还喜欢苏言是吧?”   关于这个事情,还是天道碎片之中叶笙箫亲口对她说的,那也算是记忆尤深的一段对话了。   叶梓然微微一怔,愕然道:“王姑娘你……难道是姐姐告诉你的吗?”   于素铭顿时好奇了起来。   王清霁点头承认了这个事实,却也不欲深言。   叶梓然嘴角抽搐了一下,强行转开了话题,说道:“我们还是来聊一聊天道宗吧,那个比这些事情有趣多了。”   于素铭狐疑的看了眼王清霁,最后还是没有发声阻止,人总要有点礼貌的,过会儿再问她怎么回事也不会差。   王清霁无视了那个眼神,淡然问道:“天道宗,我确实也很好奇,那层面纱太厚了,也不知藏在底下的是什么。”   虽是这样说,可她的脸上就没看到多少的好奇。   “那就从最基础的说起?”   叶梓然思索了片刻,说道:“一般来说进入天道宗的道路只有两条,一是被云游在外的天道宗门人收为传人,二是取得天下各地道观举荐也能拜入天道宗,反正就是很麻烦也很难的一件事情吧,毕竟是天下道门公认的祖庭。”   这些基本都是世人所知的事情。   顿了顿,她又说道:“天道宗的大弟子,基本就是下一任的掌教真人了,如今陆九卿便是这么个位置。”   于素铭轻笑道:“他倒也是好运气,若不是被那位掌教真人收为徒弟,很可能已经死了个干净呢。”   自那次宫子濯直入南荒之后,帝魔宗便停下了自己接近全部的动作,如今若是能在江湖里遇到一位帝魔宗的弟子,也能算上个罕见的事情了。   王清霁抿了口茶水,说道:“在那玄都之上应该藏有不少老怪物吧。”   叶梓然说道:“应该是的吧,家里长辈的手记中有过与高深莫测的年老道人偶遇的记载,那些应该都是修为足够登上玄都的各地道士吧,不过登上了玄都之后,好像也没有人见过那些道人重新出现在世俗当中。”   于素铭戏谑道:“其实也不算吧,毕竟巳合真人可是大名鼎鼎呢,当初夜墨教的诞生他的责任占了极大部分,不过最后也是付出了坠境的代价,在武道史上留下了不太光辉的一笔,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羞于面对列祖列宗。”   叶梓然扶起额头,片刻沉默,问道:“于姑娘,你心情不好吗?”   于素铭笑容一僵,微微摇头不再言语。   王清霁不由得轻笑道:“不要放在心上,继续说些有趣的就好了。”   “不如换个事情做吧?”   叶梓然显然是没有了兴致,略微思索,说道:“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虽说如今没有明月来相照,所以王姑娘能让我收个报酬吗?”   王清霁欣然点头。   叶梓然露出了开朗的笑容,说道:“我去姐姐房里拿琴箫来,你们在这里等等。”   说罢,她便穿上了绣鞋,再是长身而起朝着那落星阁行去,颇有些解脱了的感觉。   离去之后,只有风吹竹叶声。   王清霁轻叹一声,打破了这片安静,说道:“你没有必要不开心。”   她不是那种傻愣子,自然明白于素铭心情的变化源自于何处,也知道以秋水的那个性子,两人必然有过一番很不愉快的对话,可这种事情不是她能够阻止的,而且她也没有刻意做出模糊不已的举动,一直来的态度都是那么的明确。   就如那日对叶笙箫所言一样,这个世上喜欢她的人肯定有很多,她不会在意这种事情,也在意不完这种事情。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于素铭看着那随风而动的阳光碎片,轻声道:“可是心情这东西本就被很多外物所影响,她说的有一点我觉得是对的。”   王清霁微微摇头,说道:“那种话不必说。”   于素铭转过头看向平静如最初的她,心里鼓起勇气,粉唇微微张开,最后却又无力的合了上来,没有问出那个问题。   或许这就是她落在骨子里难以更改的性子吧……   “你真的是……”   王清霁叹了一声,忽而将身边的人抱在了怀里,微风拂过交织了没有约束的发丝,她的唇贴在她的耳畔,吐气如兰:“有这么重要吗?”   于素铭沉默了片刻,坚定道:“当然,不然我不会甘心。”    第一卷#第四十四章 独一人   当叶梓然抱着长琴回来的时候,两人正默言不语的喝着茶,倾斜了的阳光落在那素色的衣裳之上,如同为其再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衫,将那胜雪三分的肌肤衬的格外迷人。   “要不挪个位置吧?”   叶梓然脱下了绣鞋,踩在已经微烫的木板上,口中埋怨道:“立夏刚过没几天,怎么就热的这么离谱了。”她微微蹙眉道:“我没你俩的武道修为,会出汗的呀。”   王清霁回以歉意笑容,亲自将案几搬至换到了阴凉的地方,又为另外两人斟满了茶水,才是重新坐下,说道:“我们准备走了。”   “嗯?”   叶梓然正拿着手帕擦拭着额头脸颊的汗水,蓦地听到这了这句话,怔了好一会才醒悟过来,连忙劝说道:“怎么就打算走了,外头局势可不怎么好,你们还是多呆上一段时间吧,说不定就有变化了。”   于素铭微微摇头,温和笑道:“有些事情不得不做,要是再逗留下去就不知道会是多久了,倒不如早点解决来的要好。”   果然自己暂时的离开是对的……   尽管抱着这样的想法,但叶梓然还是不太赞同两人的决定,犹豫了片刻说道:“如今太阳已经西下了,过不久就是天黑了,你们还是再留上一夜,养足精神再出发吧?”   王清霁应道:“不必了,一会吃过晚饭,我和素铭就准备离开了,还有这些日子来真的是麻烦你了。”   “没有这回事。”   叶梓然连忙摇头道:“能在这个时候遇见你们两,这段日子下来我也是开心的,怎么能说麻烦呢。”   于素铭越看叶梓然越是觉得她比起叶笙箫要可爱上许多,又是忍不住打趣道:“如果以后我遇上了苏言,那就把他给打伤了再让你过来施展医术,你觉得这怎样?”   叶梓然讪笑了两下,没有接上这话。   随后王清霁横琴膝上,弹了几首两人想听的曲子,直至日落西山暮,才是停下了那悦耳的琴音,随后三人吃过精心准备的晚宴,宴散之后叶道远又是细说了一番如今西南的境况,最后才是目送着离开。   山下送客亭。   “两位姐姐再见了。”   叶梓然止步于亭前,看着石阶下方的两人,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日后我姐姐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多多体谅。”   于素铭踌躇了片刻,没有说好或不好,终是点了下头。   王清霁轻声道:“嗯,我记得的,以后……”话音戛然而止,她最终只是摇头笑了笑,然后与身边人转身离开了此处。   留下了不解的目光。   ……   山林之间,月色倾洒而下。   两人仍旧做出了一番乔装打扮,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于素铭没有坚持继续身着罗裙,二人皆是一身劲衣,戴上了遮掩容貌的帷帽,并且腰间各悬刀剑。   在西南一带这提前的乱世之中,两位女子结伴而行实在太容易让人生出好奇心,远不如伪装成冷漠无情的旅者来的方便,最起码现在的两人看起来就不是好惹的那种。   至于胸前的累赘,在刻意掩饰之下也能变得平坦起来,算不上什么问题。   “也不知道如今江城那边是怎么一个样子。”   两人也没有着急赶路,更为注重的还是隐藏自身的踪迹,万顷竹海距离江城不过是百里路途,即便是如今的速度来说,只要路上不出现意外破晓之时是能抵达江城的。   王清霁细声道:“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与我们记忆中的截然不同,或许会是很糟糕的一副模样吧。”   于素铭轻叹了声,说道:“是呀,本来我还惦记着能不能到当初你我住的那个院子看一看,回忆一下当年的旧事呢。”   王清霁疑惑道:“回忆当年旧……”   说到这里她终于醒悟了于素铭的意思,那轻纱遮掩的容颜不禁泛起了一丝异色,下意识的抿了抿自己红润的双唇。   于素铭自说话间就一直望着她,此刻更是忍不住轻笑出声,玩味道:“那时候我真的是被你吓着了呢。”   王清霁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是说道:“看来你的心情是好上不少了。”   “嗯,我忽然想明白了。”   于素铭柔声道:“那些其实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如果连我都做不到的话,她又凭什么能做到呢,对此我还是有着很大自信的。”   尽管话里头没有任何明言的地方,但于素铭相信王清霁定然是明白其中意思的。   王清霁对此无有言语,这本就不是她能够回答的问题,甚至说她连为什么会走到这种境地之中,自己心里也并不是很明白。   或许是自己长得太好看了吧……   她心里忽然生出了这样的念头,旋即脸上泛起了自嘲的笑容。   于素铭看着她那不明所以的笑意,不由得蹙起了眉头,问道:“你在笑什么呢?”   “不是笑你。”   王清霁敛起了笑意,平静说道:“只是在笑我自己,还有好奇我那记忆中已经淡去了容貌的父母是怎么生下的我,只可惜我连他们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天地忽然生出了一片安静。   远处的江水涛涛声断绝于耳,近处的风吹林叶簌簌声同归于寂,两人脸色凝重的看向前方,在那里有着一位戴着青色面具的男子缓步行来,一切挡在他身前的古树都在刹那间灰飞烟灭,没有留下半点的痕迹。   “在下亦然遗憾。”   那戴着青色面具的男子轻叹一声,竟揭开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了饱饮风霜的面容,温声道:“还请放心,我对你们并没有任何的恶意。”   王清霁沉声道:“请问,前辈的名字是李青雀吗?”   “你若是不介意的话,也可以称呼我在白玉京之中的代号,云青。”   李青雀微笑道:“只可惜那天你们江上一战时,我凑巧有事情要忙活,却是错过了你三人的英姿,不禁遗憾。”   尽管同是白玉京十二楼主之一,可此人给王清霁的感觉并不如亥岁来的那么可怕,深不见底如渊似海,令人直接生出绝望之意。   不过这也是正常,强如亥岁那等人物岂会随便遇得到,更非随随便便一个真境强者就能攀登到那个程度。   于素铭问道:“我倒是有些好奇,前辈是如何发现我和清霁行踪的,莫非是一直蹲伏在这边?”   “当然不是。”   李青雀摇头说道:“只不过总会有几个见识短浅的人生出愚蠢的心思,将你们的行踪暴露给他人,所以我不得不花上了一番功夫处理,现在才算是有空来与你们相见。”   王清霁轻声问道:“处理的意思是……杀了吗?”   李青雀微笑着点头道:“自然如此,别的办法也太麻烦了,而且我穷得很,只能拿这些来当作见面礼物了。”   顿了顿,他又是邀请道:“若是不介意的话,你们两个不如与我乘舟而上,我也有好些话想要与你们聊一聊。”   两人默然不语,只是认真的盯着他,脚下没有丝毫移动的意思。   李青雀这个名字代表着的东西她们不曾忘记,一门又一门的滔天血案,最后直接引来裴宗亲自出手却还逃出生天的绝世凶人,自他口中说出的话连半句都不值得相信。   王清霁忽然开口道:“你应该很清楚自己的名声,我们没有任何的理由相信你。”   于素铭面无表情说道:“虽然这话有些不太好听,但还请你知道自己的名声是多么的恶劣,所以这种请求未免过分了。”   “抱歉。”   李青雀叹了一声,沉思片刻,无奈道:“我这些年在大漠一个人过习惯了,忘了自己身上还被泼了这么一盆脏水,不过我总不可能打伤自己来取得你们信任……干脆折中一下,就在这里说好了。”   说罢,他便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直接将手中那块面具仍在一旁,看也不看上一眼。   于素铭说道:“请问你花费这么大的功夫来找我和清霁是为了什么呢?”   李青雀耸了耸肩,看着两人说道:“一是想见见故人之女,二是想见见姜天主的徒弟,至于三我还真的没什么特别的想法,硬要说的话就是想和你们聊上一下,看有没有兴趣加入白玉京之中吧,之前老元过来的时候还特别跟我提过你几句。”   他将目光落在了王清霁身上,赞赏道:“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过女子横压一代人不败了,即便是天资纵横如秋山前辈也败在了姜天主的手下,这几个百年以来你应该是独一人了。”   “让我加入白玉京?”   王清霁微微蹙眉,用看着野人一样的眼神看着他,说道:“或许是前辈不知道吧,前不久我在东南才遭了亥岁的刺杀,最后险死还生,这样的事情恕我无法答应。”   李青雀察觉了那目光中的意思,却不以为然的笑了起来,说道:“我是跟着秋山前辈混的,所以赵黄那边的事情跟我们没有半点的关系,你无须在意这件事情。”   他稍微敛去了笑意,又言道:“而且,秋山前辈正准备走上一趟帝都呢。”    第一卷#第四十五章 疯子说疯子   “那又如何?”   王清霁仍旧不为所动,平静地看着他,说道:“我不认为她能将帝都夷为平地,也不需要她来帮我报这个仇,而且我实在不喜欢你们的作风。”   李青雀不禁皱起了眉头,问道:“我们的作风?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什么时候白玉京还有作风这么一回事了?”   于素铭微笑着提醒道:“她说的是你们整天藏头露尾,一点也不光明正大,没什么意思可言。”   “这个我确实无法否认。”   李青雀坦然道:“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么一个规矩,但确实不能随便对人暴露自己的身份,若不是你们已经知道了的话,我也不会这样出现在你们的面前。不过这又有什么影响可言呢?有光就有暗,这世上不只是白玉京保持着神秘。”   他思索了片刻,指向西方,又说道:“我举个近的例子吧,天道宗不也是这么一个作风吗?虽说它的名头确实很响亮,可了解里面是怎么一回事的人这世上也没有几个。”   王清霁沉默了片刻,话锋一转说道:“我不是很明白,就算我加入白玉京好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可言,莫非你觉得我会因此而感激你?”   李青雀摇了摇头,认真说道:“确实如此,而且我觉得这能让你的步伐快上很多,以后说不定还能提携一下我。”   “你想的倒是挺美的。”于素铭轻笑道。   若是有人自上方俯瞰此处,便能见得一处碧绿被蛮横的抹去了自己的颜色,月光倾洒在那片空旷之中,失去了遮挡的江风吹来引起衣裳猎猎作响,气氛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许久的沉默之后。   李青雀轻叹一声,问道:“那你们就是不愿意对吗?”   王清霁平静问道:“是的,不愿意,所以你生出了什么想法?”   于素铭戏谑说道:“该不会是想以大欺小吧?”   “你们两个倒是一唱一和的。”   李青雀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杀你们两个有什么好处,我可不想又去大漠吃上十几年的沙,那根本就不是人应该过的生活。”   这话隐约有着一个信息,似乎在他的思考逻辑当中,动手便等于杀人,然而从话里头却不见任何的杀气可言,颇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于素铭问道:“那你走上这么一趟,就是为了这么一件事情?”   不知为何,她直觉这只不过是顺带的一件事情,只是这位吃沙十多年的野人想要拿来活跃气氛的事情罢了。   若是进行排除的话,三人之间可以扯上的关系除去白玉京之外,还有……   王清霁轻声道:“前辈真正的目的是那位天下第五吧?毕竟秋山颜前辈不可能去杀他,再说就算她想杀也不可能杀的死裴宗。”   紧接着,于素铭似笑非笑说道:“他把你逼进大漠之中吃了十多年的沙,堂堂先天真境的高手不可能没有半点脾气可言,或许当年你能够活下来,还是白玉京当中有人出手干涉了吧。”   片刻安静,   李青雀收敛起了脸上的情绪,长身而起再是拍落了屁股上的泥土,说道:“有点奇怪啊,你们就不害怕的吗?再怎么说我也是位先天真境来吧,而且还凶名在外,你们竟然还有心思来嘲讽我,该说你们是背景深厚还是不知天高地厚呢?”   于素铭不以为然道:“被看穿了就直接露出本性吗……怎么不多伪装上一阵子来试试能不能骗过我和清霁呢?”   “挺没意思的。”   李青雀笑着摆了摆手,淡然说道:“相比骗人和说服人这种事情来说,我还是比较喜欢用杀戮来解决问题,世界上九成九的问题都可以这样来解决,只可惜……”他耸了耸肩,说道:“你们两个偏偏是我不敢杀的人,就只能学学元季风那伪君子,看能不能用一张嘴把你们给说服好了。”   王清霁轻声道:“你确实个爽快人。”   李青雀接受了这个称赞,说道:“那你们有没有兴趣一起做点事情,反正你们也把裴宗唯一的女儿给杀了,这仇算是彻底给接下来了,总不能就这样等着坐以待毙吧?”   于素铭歪了歪头,似是好奇道:“那你又有什么想法呢?”   李青雀笑道:“这个还需要从长计议,不过我们若是能在这件事上达成共识,想必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不是吗?”   “那我问个事情呀。”   于素铭蹙起眉头道:“得到消息之后,你当时怕是很遗憾我们没有死在那人的手上吧?”   李青雀仍旧维持着笑意,片刻之后,哀叹道:“何必说出这些让人难受的话呢,现在我的心里头都生出难受的感觉来了,在见到你们顿时生出了内疚感来,痛恨自己当日没有放下手中的事情赶过来,还好你们终究是没有香消玉殒,不然我恐怕要自刎谢罪了。”   真是个神经病……   两人对视了一眼,确认了彼此之间的想法,恐怕这个喜欢以杀来解决问题的人,脑子里稍微有一点毛病。   思虑至此,王清霁轻声道:“那么请问前辈就算我们达成了共识,又能做些什么事情呢?”   李青雀沉思了会,认真说道:“这个我已经有想法了,既然我们动不了裴宗,那去把他最得意的儿子裴俊之杀了也是不错的,让他膝下无有儿女孤独终老,不是挺好的吗?”   说着说着,他忽然露出了一个阴森诡异的笑容:“只要想到那一幕,我就忍不住开心了起来,还请你们见谅一下。”   于素铭静悄悄的靠近了王清霁的身子,随意问道:“你知道那裴俊之现在在哪吗?”   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人,她实在不敢完全寄托于对方顾忌她背后的实力,毕竟这种人恼羞成怒之下恐怕什么都做得出来。   李青雀怔在了原地,无奈道:“这也是一回事呀,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没有人愿意帮我查一查他在哪里,只要事情不过分的话,我可是有恩必报的好人啊。”   但凡是你觉得过分的话,就要杀人全家是吗……   王清霁脑海里自动补完了这句话,思虑了会说道:“以裴俊之名气之盛,行踪并不是难以得知的事情,前辈你只需要乔装打扮出了西南,打听到这件事情应该是不难的。”   “我当然知道。”   李青雀似是早已经想到了这个办法,认真说道:“但是我行事向来光明磊落,又岂是那种藏头露尾的魔道妖人,此言你们休要再提了!”   这话说的是正气凛然,根本不应该出自于这种满手血腥的人口中。   于素铭心里不禁生出了困惑,有着一种直觉李青雀并不是单纯复仇那么的简单,恐怕对她们还有着另外的图谋,或许是好奇她们偷偷摸摸到西南来是为了什么?   这确实很让人好奇的一个地方,当初王景曜也曾特意叮嘱过不要让别人猜到她们的目的地是天道宗,否则会引起诸多的麻烦。   她说道:“那么李前辈,请问你还有什么想法,又或者说是事情呢?”   李青雀食指抵在了下巴揉搓着,极为苦恼道:“这样想来,确实就不知道了……要不你两帮我个忙,查一查那裴俊之的情况,让我好下手直接杀了他?”   王清霁看了眼身边人,沉声道:“抱歉,如今我和素铭身在此处,却是没有办法来帮前辈解惑了。”   李青雀这才展露出了笑容,好奇道:“那你们来西南是干什么的,这边可说不上不安静两个字呢,没有必要的事情不会到这边来吧?”   王清霁对此早有预料,答道:“数年前我曾经和素铭走过一趟西南,结识了几位好友,如今西南大变之下,那几位好友却失了联系,担忧之下只能如此了。”   不等李青雀多言,于素铭便是叹息道:“或许故人如今已然离去,但总得亲眼见上才能熄灭心中的念头。”   李青雀思索了片刻,没有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只好感叹道:“想当年,我也曾有过这么一位好兄弟,可惜他死的却是早了啊……”   顿了顿,他认真道:“所以我很明白你们此刻的心情,请你们务必让我帮上这个忙,来为你们寻找那几位好友!”   于素铭提醒道:“前辈,虽然这话不太好听,但是以你的名声而言恐怕是要帮倒忙,所以还是让我和清霁自己努力吧。”   王清霁柔声道:“谢过前辈好意了,日后我和素铭离开西南之后,定然为前辈送上裴俊之的情报,不会让前辈有所失望。”   “那好吧。”   李青雀叹了一声,竟不做任何的纠缠,便是洒然转身离开,仅留下余音渺渺:“想当年,我也曾和你父亲有过一番交情,只可惜你母亲一直都不喜欢我,如今我还遗憾这么一件事情呢,你父亲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和余熙钰那疯子走到一起了,不过现在看来还是不错的,最起码你像你的父亲多一点,不然我就真的要不开心了。”   话中似有深意,然而那身影早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了相视着的两人。   疯子说疯子,如何不讽刺?   作者留言:   PS:还欠两章悬赏    第一卷#第四十六章 大慈悲杀意   满天星辰落在了江水之中,那微弱的水流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再是不时间林中的小动物踩碎了枯枝,为这一曲天地之音添上了些微趣味。   这本是宁心静神的清静之境。   然而已经被染红了的江水,浮浮沉沉的血肉残肢,以及死不瞑目的头颅将这一片美景化作了人间炼狱,望之生畏。   在两人粗略估算之下,仅仅是进入了视野之中,可以辨认出来的尸体,已然超过了两百有余,最为让人心惊的是根本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   若是与刚才李青雀所言相对照,那么这不出意外便是他给两人所带来的礼物,只是这礼物未免过于惊吓以及沉重了。   盛名之下,确实无有虚假。   王清霁和于素铭自那条被蛮横劈开的道路出来后,见到的便是这寂静到可怕的一幕,即便是两人的心性也不禁刹那惊愕。   倒也不是说两人生出了什么怜悯的心思,只是这种场景着实有着不小的冲击力,遍地的血肉残骸,足以让普通人见到的一瞬间便呕吐不已。   杀人不过头点地,如此行径却是太过于恶心和疯狂了。   两人见此完全没有了心思,直接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段江水,完全不想多呆上一秒钟。   许久之后,染血的江水忽然生出了一阵波澜,一具身体正舒坦着腰肢自水下浮升,再是不紧不慢的朝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前进,脸上渐渐挂起了意味难明的微笑。   过了那一段江水之后,两人的脚步便缓了下来,一阵琢磨之后重新进入了密林之中,随后再是寻到了一处足以俯瞰江水的山崖登上,才是停下了脚步,装作观望星夜之下的风景。   此刻在目光的尽头处,隐约有着一抹高耸的灰色进入两人眼中,如果没错的话那应该就是江城的城墙。   尽管与李青雀的对话浪费了不少的时间,时间却还是来得及的,然而这一路上的问题从来都不是时间足够与否。   王清霁和于素铭与愚蠢二字没有什么关系,自然明白此刻李青雀很有可能还在跟在了她们的身后不肯离去,好奇着两人到底要做些什么事情。   毕竟那种推辞的理由实在太过于薄弱,不可能能够打发他的好奇心。   “不如在这里看上个日出吧?”   于素铭忽然提议道:“反正时间说不上紧迫,白天再走也是一样的,不会迟多少。”   王清霁看了她眼,青紫色真气悄无声息的流动了一圈,说道:“你说的也没错,那就等上一晚,看日出吧。”   随后两人不再言语,皆是望向远处如墨天空,仿佛那里再是好看不过了。   许久之后。   于素铭传音入密道:“他是在跟着吧?”   与风月不存真诀相比,星霜劫在气机感应一道上有着不小的差距,此事自然是问王清霁来的合适。   王清霁平静说道:“确实在跟着,相当的隐秘,若不是有别的缘故我几乎不能确定。”   那别的缘故指的自然就是全心全意警惕着四方的戒灵,单以王清霁的武道境界即便全神贯注也很难做到发现一位刻意隐藏的先天真境。   于素铭冷静说道:“这人的性子根本猜不透接下来会做什么事情,若是被他发现我们要去天道宗,恐怕会平白生出诸多麻烦。”   王清霁分析道:“其实也说不好,那人我总感觉有点奇怪,若是当日陆真对我所言的话是真的,那么李青雀口中所谓的与我父亲有过一番交情,实在难以想象的一件事情,又或者说所谓的交情是我父亲曾经与他有过交手?而且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职责我母亲是个疯子。”   于素铭点头道:“应该是这样没错吧,这种肆意妄为的人,没有什么可能和你父亲扯得上交情二字,再说这人心思颇为多变,口中说的话恐怕一个字都是不能信的,关于你母亲的话不必放在心上就是了。”   顿了顿,她又说道:“这正因此,很难想到如果他知道我们的目的地是天道宗之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烦呀。”   王清霁沉默了许久,说道:“而且即便成功登上了玄都,事情也远远没有到结束的尾声,那时候根本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们必须要留着一些后手,以防万一。”   认真说来,两人这一趟江湖走的确实有些捉襟见肘,不见之前西南游的恣意疏狂,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神捕也要低着头前来道歉认错,反而自上野过后一路走的都是霉运,如今更是摊上了一位先天真境的好奇心。   于素铭忽然说道:“无暇曾经是师尊的佩刀。”   这话没头没尾的,但曾经有过一番经历的王清霁自然明白其中潜藏着的意思,然而她却是摇头道:“那人定然不会这么好杀,否则当年就已经应该死在了裴宗的手下,留作来威慑他还行,杀却是不要指望了。”   于素铭说道:“若是他完全不要脸皮的话,那确实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情,而我觉得他本就是那种完全不要脸的人。”   王清霁说道:“那你的意思是……帮他把脸皮给捡起来?”   于素铭点了点头,说道:“如果真的没有办法,也就只能够这样做了,希望不会走到这种境地之中吧。”   王清霁无奈道:“也是这么一回事呀,而且接下来的路说不上短啊,江城西出之后还要走上许久才是到那玄都山下。”   “希望之后的路能好走一些吧。”   旋即话音寂寥,直至大日破晓,江水明媚之际,两人才是舒活了一下筋骨,继续朝着江城行去。   大抵是昨晚李青雀那场杀戮太过于恐怖,消息传开之后那些南下的贼寇一时间都慌了心,通通躲进了自己新找到的巢穴之中,根本就不敢出来冒头,生怕那不讲道理的人又挥下屠刀,杀个天昏地暗出来。   从这看来李青雀确实给了她们一份不大不小的礼物。   因为是沿江而上的缘故,两人再次抵达江城,同样是要经过那一个城门。   只不过当初气派万分的高耸城门,如今却是面目全非破破烂烂了,唯一能和那个夜晚说得上相同的地方,大概就是一样的人烟寂寥吧。   残垣断壁,城墙倒塌,青石板上都是些干涸了的血迹,路边街角还有衣不蔽体的白骨出没,不时间甚至能听到些微声音,也不知是恶犬的吠叫还是狸猫的春意。   两人驻步南门的城楼之前十余丈,也不着急进城,反倒是神色凝重了许多。   此世武道不仅仅是锤炼自身,在步入九境时武夫就能够以自身意志见识外天地的风景,先天之后更是能够依靠自身气机勾连天地,助己杀敌。   也正是因为如此,先天之后的武夫交战除非刻意控制,否则在寻常人眼中看来都是气势恢宏的样子,甚是好看。   此刻呈现在王清霁和于素铭感知之中的这片天地十分奇异,不见沉沉死气,反倒是寂寥之中藏有大慈悲意,慈悲之中又藏有绝世凶杀之意。   矛盾至极。   一如当日两人见到的魔主模样,满脸猩红皆是慈悲意,即便杀人也不见任何的粗暴可言,反倒是一指轻落,神情淡然至极。   如今江城之中仍旧残留当日魔主出手的痕迹,其武道意志盘桓不去,入城之后若是妄自以自身气机勾连天地,恐怕会直接引起不可预测的变化。   “要进城吗?”于素铭踌躇道。   谁也不知道江城里头到底藏着什么,若是发生了意外的话,两人很可能讨不得好,若是没有必要的话,不必去冒这个险。   王清霁沉思片刻,说道:“我觉得可以可以走上一趟,毕竟自此绕路而行的话未免太过于麻烦了,又平白耗上许多时间,再说此等武道真意在前,那些南下为了求自由和快活的贼寇,没有道理会进城。”   于素铭将手按在了刀柄之上,沉默了片刻,说道:“那就走吧,你我刀剑不弱于人,即便有恶犬随之而来也没什么好怕的。”   说罢,两人并肩入城,自极远处那人的视野之中消失了自己的身影,就连气机也被那残留下来的武道真意所掩盖了。   李青雀立于江水一侧,没有丝毫高人风范的盘坐在地背靠古树,那两条实在说不上好看的眉毛已然皱了起来,自语道:“就这么想要躲开我吗?鬼鬼祟祟的到底是要干什么呢,按理说西南现在没有什么值得来的啊,她们走上这一趟着实到底有什么意义呢?难道真的就是为了探明朋友生死才来的这边,还朝着那龙潭虎穴走去?”   忽然,他叹了一口气,随后从衣裳中掏出了一枚已经有些年份的铜钱,铜钱谨守着天圆地方的规矩,两面各自铭刻着几个小字。   他拿着那枚铜钱看了又看,最后闭着眼睛往天上一抛,却不料远处有阵大风吹来,直接将那枚铜钱落入了江水之中,让李青雀怔在了原地。   “还能有这么一回事?”   他顿时气急败坏的原地跺脚,好一会儿气消之后才是上下摸索这自身,却再也找不到第二枚铜钱出来了。   似乎在他的脑子里头,就不存在找回掉落在江水之中的那一枚铜钱的选择,古怪至极。   许久之后,李青雀看着那座倒塌了许多的城池,嘀咕道:“好歹是我和你也算是有点关系,走上一趟你不会动我的吧?”    第一卷#第四十七章 故地和故事   城中满目荒凉,无人可语,唯有那萧瑟西风吹拂着街道之上的落叶,卷起又落。   两人过去记忆中的种种繁华不断在脑海中浮现出来,再与此刻的满目不堪相比较,不禁生出了满襟的寂寥感。   昔日的雕梁画栋早已坍塌而下,那大街两侧的食府酒楼甚至于烟花之地,都添上了焦黑的颜色,告诉着后来人在那日还有着一场火灾。   灰蒙蒙的天色下,这些也就显得更为凄凉了。   一路深入无意之中,王清霁便见着了当日离别之时与王泽言相谈的那一家茶馆,也正是在那门前的青石板,曾经有辆马车等候着自己。   “他没有跟过来吧。”   于素铭仍自将手搭在刀柄之上,随意说道:“一时半刻也急不来,我们回去那边看一下怎样?”   那边指的自然是当时两人在江城居住的小院子,距离此处也说不上遥远,走上一趟花不了多少的时间。   一时半刻间,其他的事情也着急不来,王清霁便同意了这个提议,两人依靠着旧日的记忆,在面目全非的街道小巷之中兜兜转转,花了足足两刻钟才算是找到当初珍藏了不少记忆的小院子。   或许是运气的缘故吧,进入两人眼中的并不是已经倒塌了的门与墙,就连已经高过了院墙的竹子也依旧矗立在当初的位置,这一切何其幸运。   王清霁将手按在了布满尘埃的门扉之上,以真气震断了门后的锁头而后一推,便是数年积蓄下来的灰尘倾洒而下。   待灰尘落尽之后,两人再是走入了院子里头,进入眼中的模样与当年两人离开之时并没有什么的变化,只是那原本干净的木板多上了些尘埃,泥土之中生出了不少的杂草。   “真好。”   王清霁不禁生出了些微感叹,柔声道:“一切都还是那个样子,就和你我一样都没有什么变化,实在难得。”   于素铭转身将门给关上,再是说道:“可惜终究只是路过,没有机会再留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了,想来那次的我们也挺是开心的呢。”   只可惜我不争气,偏偏输给了她……   王清霁微笑道:“能够重游故地已经是很好的一件事情了,而且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又何必在意这短暂的岁月呢?”   于素铭声音低不可闻:“奢求……要不得。”   “没什么要不得的。”   王清霁将这声音听的清清楚楚,淡然说道:“而且更不是什么奢求。”   说罢,她主动拉上了于素铭的手,两人沿着长廊走入了屋内,一路灰尘皆被外放的真气清扫干净,不复那布满尘埃的肮脏模样。   过了大厅再绕上几步便是后院了,那几竿青翠依旧不改。   两人看上了几眼,再是推开了卧室的门,那里头的一切都还安好着,除去不满尘埃之外没有丝毫的变化可言。   沉默了许久。   于素铭忽然说道:“毁了吧。”   她看向不明所以的王清霁,认真说道:“我们把这里给毁了,让那些记忆永远停留在过去吧。”   这里承载了太多的过去,而两人不知何时才能够再次来这里,也不知何时江城才能够恢复繁华,与其让这弥足珍贵的地方被他人坏了去,倒不如亲手葬在了自己的手中。   王清霁伸手取下了她的帷帽,随即也脱去了自己的帷帽,两对眸子之间再无任何阻碍,终于确定了她的坚持,轻声道:“好吧。”   如她们这般故地重游的旅客,这天底下大概也是不多见的了。   于素铭忽地泛起了笑意,伸手将王清霁拉入了怀中狠狠抱住,贴合着的身体传来的是温暖感觉,以两人站立为中心开始,那交织在一起的气机渐渐撕碎了整座卧室,就连木屑也没有留下点滴,唯有尘埃落地。   “那天夜里你是愧疚了吧?”   “只是给你的礼物而已。”   “第一次吗?”   “当然是第一次。”   “那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这是秘密,反正我这辈子只和你亲过。”   ……   同是江城。   那已经坍塌了的知府府邸内,此刻正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模样,四位壮汉正小心翼翼的搬开那落在了地上的横梁,再有几人搬开碎石和断瓦,慢慢的整理着这破落不堪的居所。   在后方的阴凉处,洛子轩正拿着一本新挖出来的古籍,小心翼翼的拭去书页之上的灰尘,而站在她身旁的刘夫子手上也做着同样的事情,唯独那游天悦亲自下场与那几位壮汉在烈日底下一起挥洒着汗水。   自那日分别的过后,刘夫子一行人心里颇为难受,但是没过上多久便得知了那蛮横无理的裴韵之被显露出先天境界的两人直接毙于刀下,而且还将那足足数百骑差不多杀了个干净,最后更是一击逼退五位先天联手,潇洒离去。   这不禁让他们既是痛快又是疑惑,痛快的原因自然是那作恶多端的纨绔当场身死,而疑惑的便是两人为何要隐藏身份和武道修为,混进他们之中又有什么目的,然而不管再怎么思索也好,终究是没有个稍微靠谱的可能。   “你还在想为什么?”   刘夫子将已经整理好的手记放入了行囊之中,转身看向洛子轩说道:“好奇是一件好事情,但也得把手上的功夫先处理好。”   洛子轩心不在焉的放下了手中的功夫,目光也不知落在了什么地方,低声道:“夫子,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老是会走神想到他们的事情……”   “我就随便和你说两句吧。”   刘夫子摆了摆手,说道:“你呀,当日得到消息的时候,我就让你不要硬是随着我们过来这边了,留在那边路上说不定就能遇得上他们两个,虽然我是一把年纪了,但看人还算的上是八九不离十,他们两人确实有遮遮掩掩的地方,不过再怎么说也算不上是恶人,当日那事情也证实了这一点,如今我们一路走到这来的确是风平浪静没有危险,可回去的路上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说不准了啊,你却是非要倔强。”   洛子轩答道:“事情总不能半途而废,再说学生本就极为仰慕周知府,若是不能亲自拾回他的手记藏书,对我来说乃是大遗憾。”   刘夫子说道:“宥贤他的死确实是可惜了,可恨的是满门都遭了那帝魔宗的毒手,无有子嗣传宗接代。”   洛子轩轻声道:“先人已去,后人能做的事情本就不多,若是能为其留下些值得后辈沉思的文字,也算是尽了最大的敬意了。”   刘夫子喟然长叹道:“自当如此,死有三不朽,最上为立德,次之立功,再次方是立言,宥贤他本抱着匡扶朝廷,重现盛世的愿景,奈何死不得其所。”   这话刚说完不久,远处忽有尘埃升天,正说话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刘夫子旋即对着那边热火朝天的人说道:“城中可能有变,收拾好东西,然后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轻举妄动,知道吗?”   言罢,他又看向洛子轩,补充道:“你一个留在这边不安全,让天悦在这看着吧,你和我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游天悦点头道:“夫子你放心吧,这边肯定不会出意外。”   片刻之后,等到壮汉们收拾东西之后,洛子轩和刘夫子才是一前一后提着长剑,谨慎地离开了这座占地颇大的府邸,朝着那尘嚣升起的地方行去。   “夫子,这里不是说不能随便动手的吗?”   洛子轩不解道:“可远处看起来就像是有先天大打出手了。”   刘夫子沉默了许久,摇头道:“不……并不是寻常先天中人勾连天地所造成的景象,更像是以自身磅礴气机直接撕碎了房屋,所以魔主那残留着的武道意志才没有异动。”   洛子轩问道:“那动手的人应该也是先天?”   刘夫子点头道:“肯定是先天,如果我的猜测是真的话,动手的那人恐怕真境之下鲜有敌手。”   洛子轩讶然道:“那岂不是比起裴公子和萧师兄也不来得差了?”   刘夫子说道:“这只是我的推测,不过事情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这话说完,两人刚好走出了一条巷子,而那处的尘埃已经消失了个七七八八,也不见任何声响传来,似乎事情已经结束了。   然而在远处的石桥之上,正有一人背对着两人,似乎也是被那处地方的变化所吸引而来,刘夫子看着那有所印象的身影,打量了片刻忽地眼瞳紧缩,连忙拉着洛子轩退回了巷子之中,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一道声音忽然传入了耳中。   “咦,怎么有两只小老鼠跑出来了,能说个名字让我认识一下吗?”   刘夫子面沉如水,递了个眼神给洛子轩后直接拔出了手中长剑,走出了巷子直面那犯下滔天血案的绝世凶人。   “你好像认识我?”   李青雀仍自站在远处桥上,隔空说道:“本大爷今日出门丢了一枚铜钱,现在心情很是不好,所以赶紧报上名来,说不定还能饶你个全尸。”   说着,他又皱起了眉头,补充道:“还有啊,另外一只小老鼠别想着走,你敢走本大爷到时候就不是杀人这么简单了。”   刘夫子不言不语,手持长剑朝着李青雀径直而去,正待桥上那凶人笑着等待他送死的时候,远处忽然又出现了两道人影,视线模糊之下,雌雄莫辩,只听得其中一人以清脆如泉水叮咚悦耳的声音说道。   “前辈,怎么你也进城了,难不成是瞻仰遗址要学那魔主屠万人为雄,来洗刷自己的污名?”    第一卷#第四十八章 生死胜负延绵百年   货与帝王家并非虚言,千年以来自有无数明证。   试问天底下哪个读书人不想自己能建功立业,名留青史,得谥文正?   麓山书院仍在世俗当中,做的也还是教书育人的事情,教出来的人自然也就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最终追求。   在这些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学子眼里,如今距离大乱之世已然不远了,自当有人挺身而出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王泽言对此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这个王朝已然烂的七七八八,接二连三的作死之下还没有倒塌,仅仅是那有能力推翻统治的人暂时不愿意罢了。   在王朝末期什么都不做,或许还能死的慢一点,但此时决定投身于庙堂之中,实在是愚不可及,也是值得钦佩的决定。   他这些年里头随着自己这位姓为纳兰的师傅,差不多是走遍了大江南北,也算是真正了解到这个天下的一部分了。   数年游历,两人曾三过帝都而不入,直到如今分别之时,这一对师徒才千里迢迢的来到了帝都,看一看那数百年的风流。   世人虽知有秦却以当地世家宗门为尊,如今虽说没有明面上的诸侯,但说白了那一个个的门派世家与诸侯根本就没有区别,天底下也只有如今他所在的这处首善之地的平民百姓心里真正有着大秦这两个字。   “你又在想些无谓的事情了吧。”   长得说不上很好看,但眉目自有一番温柔的女子平和说道:“这里是帝都,天下首善之地,你应当持有必要的敬畏之心。”   这便是王泽言的老师,同时也是宫子濯最喜欢的那个学生,纳兰萚兮。   “先生,我知道了。”王泽言笑了笑,转开话题道:“不过说来啊,为什么老是叫这里帝都帝都的,难道它没有自己的名字吗?”   纳兰萚兮思虑片刻,既是点头又是摇头说道:“这关乎一件遥远的事情了,相传在大秦开国的那些年里,太祖曾有言道‘建久安之势,成长治之业’将帝都拟名为长安,奈若何大业未成而中道崩殂,旋即世家宗门趁势而动将一切全盘推翻,这长治久安之名自然也就没有了踪影。”   王泽言认真说道:“长安这名字却是要比帝都来的要舒服多了,再说如今大秦国祚已经将近四百年了吧,再怎么也说称得上长治久安这四个字了,这强行不承认也是人为的手脚吗?”   纳兰萚兮惋惜道:“不然还能是什么原因呢,百五年前那位宣宗皇帝纵横捭阖好不容易赚下了点家底,却没料到他最看好的那个子嗣登基之后如此没有耐心,最后落得一个身死龙椅的下场,那匆匆上位的神宗还未站稳跟脚就遇到自家叔叔离王划江而治,连挥霍的机会都没有硬是憋屈了一辈子,自此之后政令不出未央宫,长安之名久而久之也就没有几个人得知了。”   “确实憋屈。”   王泽言举起了酒杯饮尽,而后又斟满了杯子朝着外头洒落,权当敬给那位幽泉之下的宣宗皇帝,一番潇洒之后才问道:“先生,那我们这次千里迢迢从东北赶过来长安,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吗?”   纳兰萚兮轻声道:“前不久老师传信于我,让我带着你过来走上这一趟,具体事情却也是不清楚,反正呆上几天也算不上什么事情。”   王泽言不禁生出了几个猜测,随意说道:“莫非是当今陛下时日无多,准备定下赵师兄的位置,让先生你过来当个代表观礼?”   当今天子已然决定倒向麓山书院,那赵羽便理所当然的踩着其余皇子登上太子宝座,不过说来在那群多不胜数的皇子之中,原本还有一位颇为瞩目的赵无垢本也是太子人选之一,却不知为何在三年多的一个夜里突然暴毙而亡,让赵羽完全没有了压力。   即便没有前不久的肃子非入帝都,赵羽的位置也是十拿九稳的,只不过没这么快到手就是了。   纳兰萚兮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这次应该不是赵羽的事情,真要定下太子之位,那必然要邀请各大世家宗门来人观礼,如今根本没有见得动静。”   王泽言微嘲道:“到时候怕不是随便派两个人来走上一圈算了。”   纳兰萚兮提醒道:“往常自然是这么个样子,可这次有书院在背后,不管怎样他们还是得给上一些面子的,譬如说你出身的王家,十有八九是愿意让一位份量极重的人到来。”   “那只能是我那位姐姐了。”   王泽言感慨道:“说来这一代人确实阴盛阳衰,清霁姐和叶姑娘先后破境入先天,男子一方即便将那位不知是男是女的挽剑池弟子算上,也不过是一对二,远远不如啊。”   纳兰萚兮纠正道:“你又说错了,苏言在十九天前已然破境入先天,也是老师信上提起的事情之一。”   王泽言好奇道:“怎么破的,剑碎了吗?”   “自然是碎了的。”   纳兰萚兮感慨道:“清明那日秋山前辈不仅仅是取走了往圣道音的传承,还将剑炉那孕育了将近百载的剑意取走,苏言上山之后一无所得只好向老师问了一剑,老师感其剑道之诚便给了他一个机会,不料他真的递出了自身圆满一剑,剑碎之时便理所当然的破境入先天了,可谓是天资纵横,若不是你那位姐姐的缘故,他毫无疑问是下一个百年的执牛耳者。”   王泽言无奈笑道:“以我这个天赋,若找不到捷径可走,那恐怕一辈子都不用指望赶得上她们的脚步了。”   夏日微凉,两人身处高楼之中,说至此处不禁生出了天地辽阔的寂寥感。   “确实是不用指望了。”   长风成歌,一袭白衣随风而至出现在两人的身前。来者明眸皓齿,姿容秀丽不可言,双颊梨窝浅浅,似笑非笑说道:“就算是找到了也赶不上的。”   对于这位女子的出现,纳兰萚兮没有丝毫的惊讶,平静问道:“你师傅呢?”   王泽言也不在意来者的讽刺,回以笑容说道:“好久不见,不过叶小姐你怎么穿上白衣了,依我看来你还是适合那鲜红多一点。”   “师尊她遇上了一位故人,正在叙旧,做徒弟的只好先过来了。”   叶笙箫回答了这问题,再是端坐在两人对面,看向王泽言说道:“至于为什么穿白衣,原因挺简单的,有人喜欢我穿白色的,而我穿久了就也喜欢上了,红色说到底还是太艳丽了一点,伤人且伤己。”   王泽言生出了些好奇,但也没有纠结下去的心思,问道:“那叶小姐你知道今日过来是什么事情吗?”   叶笙箫给自己满上了杯酒,柔声道:“我也不知道,或许只是师尊想过来看一下风景吧,毕竟年纪大了的人总会不知觉的伤感,想要看一看这山河有些什么新意,再和自己记忆中的对比一番。”   王泽言呵呵一笑,暗自道:“所谓的看一看风景,就是蛮横不讲理的打上别人山门吗?”   纳兰萚兮却是点头道:“秋山前辈避世这多年,如今能出来走动走动也是件好事情。”   大风再起,叶笙箫微笑不语。   ……   长安久治的帝都十里外有江水汹涌,其名为离,江面阔约二十五六丈,多被离别人视为送行的终点,方才得名一个离字。   如今江的这头有着一位作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而江的那边自然也有着一位他许久不见亦敌亦友的故人,两人皆然没有想到会在此不期而遇。   那风华绝代却终身不嫁的女子此刻身着青白色长裙,江风吹拂之下裙角猎猎作响,眉目不见任何异色,一如往常平淡。   虽说中年男子境界已然高绝世人,可此刻的他小半心思放在了自己身上,另外大半却是落在了自己的徒弟的身上,一时间不察却是造成了这次提早了许多的相遇,却是有些预料不及了。   而那女子自然也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面,那明镜止水的心境也不禁生出了些微的波澜,颇有些可笑的意头在内。   江水滔滔不绝,其声响自是如雷轰鸣。   两人相视着沉默了许久,姜黎身为男子终究是要大度一些,开口打破了这个沉默,说道:“你以自身境界借来世间两大剑器真意,确实是前无古人的绝世手笔,若是再于帝都之中求得圆满,即便是此刻的我面对那一剑很可能也讨不得好,说不定再联合其他人出手……”   秋山颜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平静说道:“谁敢做这事情,那我就直接宰了他。”   姜黎微微摇头,感慨道:“你还是这么的不讲道理,这个宰字从你口中说出却是别有一番韵味,如今这江湖后辈之中女子不胜其数,但即便是王家那清霁也没有你这般堪称淋漓尽致的杀气,不过终究是各有千秋,也不能说谁比谁强这种话。”   最后,他神色认真地问道:“那么,你要在此和我最后的决出胜负吗?”   事不过三,所以第四次不仅仅是两人之间的胜负,亦是生死。   作者留言:   PS:还欠一更    第一卷#第四十九章 各一剑   “挺没意思的。”   秋山颜忽地摇了摇头,江水飞溅成珠袭向她的衣裙,氤氲水汽让她的声音带上了些柔润的感觉:“这一战不应该在这里,而且你的心思也不是都在这里,无论胜负都好对我没有任何的意义可言。”   姜黎点头道:“那我们就此别过,还是说你要先试一试?”   话音一落,那离江之水仿佛得了号令一般,顿时汹涌了许多,那拍打而起的浪头化作了千堆雪,模糊了两人之间的一切。   不见便是别离。   别离自应有礼相随。   那因一念生出的滔天浪花不复下垂之势,反而是一截江水直上青空破开密云搅动天庭,天地顿时生出极大变化。   旋即便有雷鸣声轰然大作,乌云破开倾倒江水为剑而落,其中有紫色雷蛇交织起伏,如若苍天震怒降下天罚,世间一切光芒皆被从天而落的一剑夺去,由昼转夜剩了一片漆黑,灭去了一切窥视着的感知。   无人得知其中所发生。   待到雷光大水消散,天地重回光明之际,观战者才发现那处多上了一口深不见底的大坑,此刻离江之水不断涌入其中,却也没有见着一个满字,而那对垒的两人已然不知所踪。   十里之外的帝都,叶笙箫三人依阑槛而眺望,心神震动不已,许久之后方才是平静了下来,重回案几之前端坐而下。   王泽言感慨道:“人力极致不过如此了吧。”   纳兰萚兮摇了摇头,认真说道:“当不止于此,这一剑并无决胜负之意,当然也不是随手而为之,最起码也是出了八分力的,不过刻意收敛了不少。”   沉默不语。   叶笙箫忽地抬起头,说道:“师尊不来帝都了,看来我们之间的事情,却是无疾而终了。”   “什么事情?”王泽言好奇道。   纳兰萚兮轻叹一声道:“那样也好,我本就觉得没有必要。”   叶笙箫说道:“一个来月走了这么远的路,现在也不免生出了疲惫了,想来也是该归家的时候了。”   王泽言完全摸不着头脑,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不参与到这场莫名其妙的对话之中,只是起身作揖道:“那么祝叶小姐你一路顺风了”   ……   江城遗址。   “当然不是,你说笑了。”   李青雀转身面向缓步而来的两人,耸了耸肩说道:“我可不是魔主那疯子,最不喜欢的就是捣鼓阴谋了,说起来很久以前我还是去过一趟南荒,那依山而建的帝魔宫可真是漂亮啊,金碧辉煌,鳞次栉比,勾心斗角,完全不输过那大秦的未央宫,可以说是天底下最为奢华的地方之一了,不过听说被麓山书院那臭儒毁去了一大半,实乃焚琴煮鹤暴殄天物的憾事也。”   “既然是大遗憾,那我总得做一些事情来抒发自己的情绪,比如杀上两个出身自麓山书院的人也是理所应该的吧?”   这话说的毫无愧色,仿佛天经地义一般的事情,又或者说他愿意给出这么一番解释,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   王清霁蹙起眉头,提醒道:“前辈你就不考虑一下这里的情况吗?妄自动手说不定会有意外发生,还请三思。”   远处的刘夫子看着这一幕,那两位女子的身影渐渐在他眼中清晰,又与他记忆中的两人相对照了起来,让他心中不禁讶异万分,不过经验老道的他却没有急着开口问怎么回事,反而是停下了自己的脚步,朝着后头的洛子轩打了个手势,让她赶紧离开。   李青雀似乎没有察觉这小动作,反而笑着说道:“杀这么个人,一只手都嫌浪费,如果是王大小姐和于圣女你们两个出手的话,我倒是要考虑到会不会惊动这老乌龟的大手笔。”   话中点出两人身份显然是刻意而为之的事情,李青雀虽然生性嗜杀却不代表他只是一个满脑子杀人的蠢货,王清霁和于素铭如此巧妙的出现在这里出言阻止他,很可能是与他想要杀的那两人认识。   于素铭轻笑道:“我只是担心生出意外罢了,而且麓山书院如今和朝廷两相欢,前辈若是随便杀人的话,恐怕以后就真的没有机会洗脱污名了呢。”   “你说的好像没错呀。”   李青雀皱起眉头沉思了许久,忽地转过身看向刘夫子,认真问道:“那你愿意帮我洗刷污名不,反正那什么肃子非也堂而皇之的入帝都和裴宗抢权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再怎么说我也是有两把刷子的人,除去那些天人之外就没几个能打的过我的人,这么说来可真的是强强联合啊!”   着实是有些不要脸皮的自卖自夸了。   不提李青雀这完全不靠谱的性格,就本身事情而言刘夫子就不可能答应这样的条件,若说他那事情是被冤枉的话,那这个世上就没有人是黑的了。   刘夫子甚至不屑言语回答。   李青雀再次转身看向已经走到桥下的两人,摊手长叹道:“你看这不就是三人成虎吗?已经没人愿意相信我其实本性善良,只不过是被裴宗污蔑罢了,不过幸好还有你两位火眼金睛的人,不然我活在这世上是多么的寂寞呀。”   王清霁对他的发疯不以为然,笑问道:“那前辈是心意已决了?”   李青雀严肃起脸色,看似认真说道:“那你们两位也是心意已决了?”   原话奉还。   于素铭脸色如常,平淡说道:“这几人与我们也算是有旧,还请前辈高抬贵手,何必多添杀戮呢?”   李青雀哑然失笑问道:“魔道第一宗离恨天将来的掌门竟然对我说何必多添杀戮,我不会是听错了吧?”   他顿了顿,再叹了一声道:“这样吧,我给你们两人一个面子,告诉我你们来这边是为了什么,那我就不杀他们,如何?”   “不如何。”   王清霁摇了摇头,善意提醒道:“前辈,我和素铭之前不就告诉过你了,难不成你记性这么差吗?”   李青雀笑容越发深邃,那原先背负着的手忽然抽了出来按在桥栏上那石狮子的眼睛之上,而后深入其中将那眼珠子取了出来,低语道:“得寸进尺要不得呀。”   言罢,他捏住了那枚眼珠子向后随手一掷,顿成风雷之势轰向那握剑以候的刘夫子,当最后一个呀的余音散去之时,紧接着便是如雷贯耳的一声轰然。   铛!   一长串坚硬碎裂的声音响起,连带着的便是不断升起的烟尘,自刘夫子最初的位置开始到那拐角的巷子,一条沟壑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之中,待到尘埃散尽之时出现在便是半跪在地的刘夫子,此刻的他面容枯槁不已,一身灰袍手脚处尽数碎去,眨眼间就从文雅的先生变成落魄的乞丐。   于素铭确认道:“前辈这是在警告我们吗?”   “你可以这样认为。”   李青雀不置可否,平淡说道:“作为一个高手,我觉得我应该要有些高手风范,所以必须要给你们这些后辈上一堂课了,得用事实来告诉你们,江湖上并不是都像我这么好说话的人。”   他抖了抖自己的衣袖,两柄只有三寸长的小剑落了下来,而后悬在了他的肩旁左右两侧,小剑皆以血玉雕刻而成,晶莹剔透之中仿佛藏有无穷无尽的血气。   目睹之人皆然生出阴冷之意,显然这便是李青雀真正的依仗,飞剑杀人之道。   “既然你们答应给我裴俊之的消息,那我也给你们两人一个面子,这两柄剑是我一生之中最为得意的杀人手段,一名血璃,一名赤珞都随了我很多年,各有神异之处。不过如今身处老乌龟的手笔之下,其威势也是去了一大半有余,算不上是以大欺小,只要你们能在这两柄剑下救活这两人的话,那我就认栽,不杀他们,如何?”   王清霁淡然说道:“那我希望前辈能守信用。”   哧!   那两柄血色小剑一闪而逝,化作血影刺向那半跪不起的刘夫子,落点显然是心胸处。   然而,这杀人的剑终究快不过身负星霜劫的于素铭,在血剑生出动静的那一刻,她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远处,只留下了一个残影与王清霁相伴,待血剑飞至途中之时,便是清脆的两道声音。   刀剑相遇,周围的空气稍微凝固了一瞬间,而后蓦地化作狂风朝着四周爆散开来,将桥下的河水荡漾出美丽的波纹。   于素铭飘然后退,卸去飞剑之力,再是以无暇挽了个刀花,风姿绰约。   “星霜劫确实不服盛名呀。”李青雀不禁生出了感叹。   狂风袭来,王清霁衣角猎猎作响,无有约束的白发中分而下与黑色劲衣相衬,堪称绝代风华,那欺霜胜雪的左手按在了剑鞘之上略微压低,另外使剑的右手则搭在了剑柄之上拔出小半,轻声道:“还请前辈赐教。”   待李青雀点头之后,王清霁才迈出了步伐飞身而起,随即一缕寒芒倏然出现在明媚天空之下,人随剑落宛若飞仙降世,剑光飘渺而灵动,无从琢磨。   作者留言:   PS:各位姥爷们,咱摆碗求刀片拉,一百五十刀片换一更可好呀?就让我蹭个榜单拉~   还有啊,我今天哪里有水贴吧了,明明忙的要死啊!    第一卷#第五十章 摧城   当那仿佛无穷无尽的剑光敛起成一线之时,来去无踪的剑气将所有退路封杀之时,身处江城且没有亥岁那等武道修为的李青雀断然无法做到空手入白刃那等嚣张之事,也不欲收回两剑迎敌的他只是以那抓碎了石狮子的右手一拳轰出。   拳剑相击。   砰的一声巨响。   李青雀瞥了一眼那抵在拳头上的剑尖,皱起眉头再是鼓起真气直接将那一线剑光崩碎开来,随着白光的碎落王清霁倏然倒退,于河水之上连踩七步方才散去那一拳之劲,而李青雀只是晃了晃手臂,神色如常。   他称赞道:“挺是不错的一剑。”   另一头,两柄血剑仍自不罢休,血光纵横交错宛若蛟龙出海不断朝着前方进击,面对那随心所欲的小剑于素铭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向来无往不利的霜气这次却是泥牛入海,被那血剑中潜藏着着凶杀之气直接消弭一空。   剑光成势两两相依,于方寸之间生出无穷变化逼得于素铭接连后退,而此刻刘夫子才是刚起身还未走出多远,情况不容乐观。   “还请前辈指正。”   王清霁伸手向下一抓一拉,便是一道水浪冲天而起,化作千万柄剑气朝着桥上的李青雀飞袭而去,与此同时她已是一步踏出,长剑藏在了水浪剑气之后,刺向李青雀咽喉处。   李青雀散拳为掌一扫而过,漫天剑气顿时偏向了一边溅起碎石尘土,再是稍微一侧身子躲过了那紧随而来的剑锋,甚至还有余力以掌为刀劈向飞逝而过的剑光。   见此一幕,王清霁直接撒开了剑柄,任由长剑被打落在地,身形凭空而动绕到了李青雀身后,左手青紫真气化作罡锋一掌拍向他的背心之上。然而李青雀那一直背负在后的左手竟弯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敲好抵住在了那处。   两掌相接,僵持不下。   王清霁神色不变,右手一引,那掉落在地的雨霖铃嗖的一声再次飞向李青雀的咽喉处,形成了一前一后的夹击。   这一手大概是超出了李青雀的预料,他皱起了眉头,右手成爪抓向那飞袭而来的长剑,那说不上笔直的腰杆慢慢向后倒去,将压力传向分心二用的王清霁身上,逼迫她放弃这一手以气驭剑。   以王清霁右脚为中心,蛛网状裂纹不断蔓延开来,打定主意不退一步的她身子渐渐下沉,等待着一个石桥被洞穿,落入水中的结局。   既然这边生出了僵持,另外那两把血剑自然就没有了刚才的威势,于素铭抓住机会提起全身真气,直接将血剑斩入河水之中,反身掠向踉跄不已的刘夫子,直接抓住了他的衣领用尽全力扔向那巷子里头,脱离这两柄血剑的攻击范围。   这一切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   于素铭稍微松了一口气,将目光转回到桥上那处战场之中,蹙起秀眉的她飞身而出冲向石桥,然而那两柄飞剑蓦地从水中冲出拦在了她身前,却被她接连两刀砍落变作空中踏脚石,让她飞上十余丈高,双手握住刀柄悍然斩下,锋芒毕露。   就在王清霁轰然落水的那一刻,于素铭手中无暇之刃方才赶到李青雀身前,被他以右手抓住的雨霖铃剑身贴在了胸前,接住了这从天而落的一刀。   轰!   原本就差不多到了极点的石桥受了这一刀之力,直接碎裂了开来,一块又一块的巨石砸落水中,溅起一道又一道的水花。   三人同落水中。   片刻之后,三道身影几乎不分先后破水而出,两个落在桥的这边,一个去了桥的那一端,再有两柄血色小剑悬于那人身旁,让其不至于落个孤家寡人的惨淡境地。   李青雀不见懊恼之色,反倒是举起了双手轻轻拍合,以掌声相送且微笑说道:“自从入了先天之后好久没试过打这样的架了,一时半刻不察之下,确实给你们两人占了上风,所以就算是他们逃过一劫吧。”   于素铭瞥了眼王清霁,问道:“那前辈还要打下去吗?”   此刻的王清霁虽说不见伤势,但那一对绣鞋已经破烂不堪,露出了那粉嫩白皙的圆润趾头,觉得不适的她直接以真气震碎了破破烂烂的鞋子露出了那一双玉足,再是伸手自河水之中取回雨霖铃握在手中。   “当然。”   李青雀说道:“难得能重温旧事,不打的话也太过于可惜了,想当年我与你父亲第一次相见也是这样打上了一场,狼狈而逃的时候又遇上了你的母亲,差一点就死在了她的手上。你可知道这些年我在大漠吃沙的日子里头最快乐的一件事情是什么吗?”   顿了顿,他自问自答道:“那就是你母亲死了个干净利落,一开始我还以为她玩的是假死那套破烂把戏,再三确认之后才明白她是真的死了,那时候的我别提有多开心了,只要想起就能畅饮三杯。”   王清霁沉默片刻,问道:“为何你和陆伯伯都这么讨厌我母亲?”   关于自己母亲的事情,她一直以来也有着不少的好奇,奈何愿意说的人不清楚,清楚的人又不愿意细说,而她自己寻到的那些记载都没有什么太过于特别的地方,更让她好奇的是那张面具到底是自己母亲还是父亲的东西,为什么会这么随意的将如此重要的东西摆放在那里,让她轻易取得。   李青雀皱眉道:“因为她实在很让人讨厌,做事情从来不讲道理,仗着自己出身自坎虚门便对着我们指手画脚,最为恶劣的时候更是让我们身陷死地,美其名曰以大局为重,也就你父亲那老好人的脾气能受的了她,而且还没有被她害死。”   “所以我父亲才娶得了我母亲?”王清霁轻声道。   李青雀点头道:“原因大概就是这样吧,像你母亲这种人最是疑神疑鬼,疑到最后也就把整个人和心都赔给了别人,不然以她的性子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死去,那真是个天大的玩笑了。”   于素铭忽地出声道:“赔?”   这个赔字用的实在太过于巧妙,让人自然而然地想象出许多风花雪月的事情来,而问这话的她回想起自己不就是莫名其妙的全心全意陷了进去吗?   射潮剑阁之中见得佳人芳华一瞬,夜游西子湖三潭映月的美不胜收,苍山挽剑池下无声的坚强柔弱,再到江城大雨滂沱夜的那一吻,一颗又一颗闪闪发亮的珠子被红绳串了起来,系在了她与她之间。   李青雀没有察觉那情绪复杂的语气,再次确认了这一个字,说道:“不是赔还能是什么,以她那种人又怎么可能爱上别人,能被你父亲感动到内疚也算是当初让我们差点吓傻了的事情。”   王清霁问道:“那我父亲和母亲因何而死?”   李青雀沉默了许久,那张布满风霜的脸忽然生出了寂寞之意,感慨道:“因何而死,自然是因为找死而死,明知是必死之路还能欣然前行,这也是我最敬佩他的地方,至于他们为什么死,若是白玉京有一天烟消云散的话,我就能告诉你们,否则就不要指望了。”   他长叹了一声,意兴阑珊道:“算了,今天我给你父亲和姜天主一个面子,只要接下我这个剑阵就当一切无事发生,我也不管你们要去做什么了。”   言罢,他二手皆然骈指为剑,各自点落在血剑之上,浑身真气注入其中,剑身之中的血色越发浓稠。   旋即两剑飞动,赤珞在前血璃在后,李青雀二指并开夹住那细微剑柄。   河水仍自流,石桥却已断。   有纯粹至极的血杀剑气冲霄而起,粗壮如十人环抱之古木,斩碎河流之水。   即使不能动用任何勾连天地的手段,先天真境依旧是先天真境,苦修数十年浩瀚如海的真气直接营造出这非寻常人所能的一幕。   两人各自握刀和剑。   李青雀步踏虚空,人随剑走,剑气汹涌如江河。   长剑横于胸前作堤,横刀竖于剑后为支柱,两人身形以尽快速度倒退,撞塌了不知多少面墙壁,直到那仍未倒塌的高耸城墙之前才算是止住了脚步。   李青雀停在了数十丈之外,两柄飞剑悬于左右侧血色稍微淡去些许,冷着脸看那将要倒塌的城墙,估量了片刻便直接转身离去,不再理会两人。   片刻之后,那被两人借以卸力的城墙终于绷断了最后一根弦,巨石轰然砸落引起漫天尘埃,所幸两人早已趁机而出,没有摊上活埋这么一回遭殃事。   “他走了?”   两人席地而坐,背对背相依靠皆是满身尘埃,颇有些落魄在里头。   “走了,应该不会骗人,他一直顾忌着我俩身后背景,就连刚才那一剑下的也不是死手,否则我们死是不会死,不过伤势起码要重上好几分。”   休息了好会儿,两人才是互相扶持着站了起来,正巧麓山书院那行人赶到了这里,洛子轩见得两人落魄模样,连忙冲了过来扶着两人的身子,担忧道:“伤势怎样了,我这儿还有些调节气血的丹药……”   于素铭笑了笑,摇头说道:“我们自己有带,伤势也就看起来惨,实际上还好,不过你们还是赶紧离开吧,谁也不敢保证那杀星会不会改变心意又来杀你们。”   “这怎么行?”   洛子轩刚说了这话,便遭到了两人直接拒绝,犹豫片刻之后再问道:“你们两个是他们?”   话颇有些莫名其妙。   王清霁知晓她的疑惑,认真说道:“当年我确实和洛兄有过一番交情,所言之处除了身份也没有欺骗你的地方,逼不得已之处还请见谅。”   洛子轩长叹一声,默然转身离去,与遥遥相望的其余人等叙说清楚,随后牵着两匹马走了过来,将其托付给两人,说道:“心意不多,希望你我.日后能够再次相会,珍重。”   那是一个落寞的哀伤背影。   等到人影远去之时,两人才是不顾形象的找了处地方依靠着,互相掸去衣裳之上的灰尘,结果辛苦到了最后,却也没弄掉多少,那耐脏的黑色依旧肮脏。   “真想好好洗个澡,伤了就算了,偏偏还满身灰尘黏着,难受的不行。”   “现在后悔毁了那处宅子吗?”   “后悔,也不后悔,我们住过叶笙箫那个院子啊,过去借用一下不就好了吗,反正她又不在这里,说不得什么。”   王清霁这才抬头望向前方。   只见一条足有三四里长的巨大沟壑出现在她的眼中,横有三四丈阔,直接将这座老城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已然称得上是一剑摧城。   于素铭忽地轻笑道:“你看,我师傅的名字还挺好用的嘛。”   作者留言:   PS:太晚了,精神不济,我冲杯咖啡看能不能熬出第三章吧,求刀片啦啦啦啦!    第一卷#第五十一章 她叫什么名字?   两人牵马入城,又是一番兜兜转转,好不容易在一条幽静深邃的巷子尽头找到了那叶家院子,不过此处却不如那个小院子幸运,一大部分都已经倒塌了下来,两人直接从那倾塌了的院墙走了过去,又将马儿拴好在一处安全的地方,才是走向了宅院深处。   这些年的岁月下来,原先两人浸浴过的浴池早已经荒废到布满尘埃,无奈之下只好寻了一个足够大的木桶,然后再提着木桶去找了口仍自出水的井,打满了一桶水之后又将其搬运到一处完整的屋子里头。   一连串琐碎事情下来,两人香汗淋漓,一身劲衣紧贴肌肤甚是难受,所幸洛子轩考虑周到,那送来的马儿带有换洗的普通衣裳,让她们不至于沦落到去偷衣服来更替的境地。   半个时辰过后,洗去了一身灰尘汗水的两人换上了不太合身的衣裳,在外头寻上了一处安静宁神的地方舒舒服服的坐了下来,望着那变得阴郁了的天空。   “这样天色是要下雨了啊。”   “那就躲雨好了。”   王清霁平静说道:“路走的已经差不多了,耽搁下一场雨的时间也好。”   于素铭依在她的身旁,手里轻抚着那尚且有着点滴湿意的雪发,不太专心地说道:“怪这一场夏雨呀,还得将那马儿牵好呢。”   王清霁拍了拍她不肯罢休的手,轻声道:“你若是想的话,雨里头赶路也不是不可以的事情。”   大抵是洛子轩的身材比她稍微丰满了些,如今穿着她的衣裳,不合身之下难免生出了些怪异的感觉。   于素铭便牵起了她的手,来到了一处破落的房子里头寻到两张椅子,两人依躺在上面不时间说着几句话,不久之后雷鸣暴雨如约而至。   随着那轰隆雷鸣声,残垣断壁满是淅沥声,两人不知不知觉便睡了过去。   直至雨过天青,那清脆的马蹄才是落在了寂寥的城中,细碎细碎的。   一路西上。   ……   与王泽言两人告别之后,叶笙箫休息了一夜,随后独自一人离开了帝都,途中也曾去瞻仰了一下那口以一截江水天雷为剑轰出来的天坑,在经过了一天一夜的灌注后那坑总算是被满上,只不过离江的水位也因此低了足足三丈有余,露出了那斑驳的石壁。   瞻望过后,身骑白马的她便朝着西南进发,一路也遇着了许多的人,刻意隐瞒身份之下倒也没有被人发现,直至不知为何特意绕路去到那座上野城时,她才是有意缓下了自己的脚步,却不料遇上了一位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如今的上野依旧繁忙着,不见丝毫前些日子那场肆意生杀所带来的影响,依旧是那般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只不过裴韵之死后那些畏惧着她的山贼恶冦便重新出了来,行走的江湖人嘴里也多上了些窃窃私语,大抵是抱怨着那杀了裴韵之的人吧。   这也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虽说裴韵之性子乖张,可终究是为这些行走来回的人添上了不少的便利,又哪管的上她的死是自己找的呢。   叶笙箫听着便觉得厌烦,恰好那当日有一面之缘的负剑女子登上楼来,那无有遮掩的容貌不输于她,登楼之后便是让在座者为之惊叹,可那刻意泄露的剑意足以镇住这群粗糙汉子与少年少女的嘴巴了。   酒楼已经没有了空闲位置,那负剑女子自然也看到了孤身一人的她,向来不矫情的少女朝着她道了句,得了应允之后便坐了下来,目光落在了窗外远处那座破落了的烽火台。   一如当日的那两人一般。   只要再过上几年,她们四人也就要从雏凤之上退了下来,正式翱翔在这座囊括了天下的江湖之中,成为被后辈所仰慕的目标奋力追赶,也是应了那句一代新人换旧人的话了。   忽而间生出了如此叹息的叶笙箫,看着那同列于当代神秀集的少女,柔声问道:“你找着要找的那个人了吗?”   秋水自然也扔出了这个遮遮掩掩的女子是当日师徒中的一人,念及当日指点之恩,她轻轻点头道:“遇上了。”   如今她仍自不知这一对师徒的身份如何,不过身前女子师傅那天人之尊的修为,想来也是世间大名鼎鼎的人,只是她没有多少江湖经验认不出来罢了。   叶笙箫给她倒满了一杯茶,随意问道:“那怎样,你是找心上人还是找仇人,看你这孤零零的样子,我倒是希望你找的是仇人,直接杀了了事。”   “心上人。”   秋水没有片刻的犹豫,之后沉默了阵子,说道:“可惜她身边多了一个人,我硬要待下去也没有意思了。”   叶笙箫心生好奇,那闲着的左手轻点几下空气,将两人声音绝了外传的途径,说道:“在这个时候一对鸳鸯跑去西南,未免也太过有意思了吧?”   顿了顿,她又说出了句狠毒的话:“你既然出身挽剑池,那遇到喜欢的人有喜欢的人,就直接把那人给一剑捅个透心凉呗,简简单单来的多好。”   秋水仍自看着那烽火台上的江湖切磋,声音却多上了不少的落寞,说道:“她见不得是喜欢她的,但我不想她伤心难受,也不想我以后没有机会与她相伴一生,又怎么将这些都一剑斩断。”   叶笙箫听着便觉得纠结,怜惜之下忍不住问道:“如你这般容貌武功亲自追求,这天底下还有谁能将你拒之门外,若是男子遇到这种事的话肯定忍不住生出左拥右抱娥皇女英的想法,那与你抢人的总不会是顾弃霜吧?”   这番推测自然是有着一番道理的,神秀集五人里头,除去在座的两人不提。那王清霁不爱男子的古怪癖好早已经因为数年前江城竹林外那一战闻名天下,而与之牵连的于素铭更没有什么好说的,与她有过故事的叶笙箫自然明白她喜欢着王清霁,所以剩下唯一有可能的也就是顾弃霜了,只不过能误此佳人的男子却免不得让她生出了极大的好奇。   秋水对上了她的眸子,犹豫了片刻,问道:“顾弃霜……是谁?”   叶笙箫眨了眨眼睛,紧紧盯着她脸色变化,却是看不出半点虚假,语气复杂道:“与你并列神秀集之中的一人。”   “神秀集?”   秋水琢磨了一下这三字,问道:“我好像听人在我面前提起过这三个字,有什么意义在里头吗?”   叶笙箫忽然生出了一种无奈感,扶额轻叹道:“神秀集指的是我们这一辈最为出色的五位女子,容貌地位武功缺一不可,你一路走来难道就没遇上麻烦事的吗?”   她之所以遮掩自己容貌也正是怕麻烦的缘故,再说之前只要是她出行从来都是香车宝马相伴,出生至今还是第一次孤身一人行走江湖,没有了那些琐碎的规矩之外,随之而来的自然是大小不一的麻烦事情。   红颜祸水之说不曾欺人,这最大的麻烦源头又怎么能放之任之。   秋水却没有丝毫的迟疑,一如既往的耿直说道:“师尊曾与我说过这个问题,下山之后若是有人生出非分之想,那就直接将手中剑递到那人喉咙就好了,久而久之就不会有人胡思乱想了。”   叶笙箫嘴角忍不住踌躇了一下,喝了口茶水静下心神后说道:“不愧是挽剑池出身的高徒,这爽快我是学不来的。”   秋水沉默了会,问道:“你这是觉得我做法不好吗?”   叶笙箫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伸手指向窗外的烽火台,柔声说道:“这江湖上有一件事情很重要,这个事情就是面子和名声,而这两个东西是十之八九都是通过口舌吹捧出来的,你想一想这代表着什么?”   秋水沉思片刻,认真问道:“那些被吹捧出来的人都是浪得虚名的废物?”   叶笙箫的笑容僵了霎那,旋即摇头道:“抱歉,我不应该举这样的例子,简单解释就是这个世界并不是一柄剑就能了却天下事,你直来直去的性子或许不差,但刚极恐折,不妨稍微柔和上一些,想一下能不能有其他的办法解决事情,你既然想得到那人的心,就不能这样傻乎乎的拿着剑去砍人,那肯定是不行的。”   秋水思考了片刻,不禁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于是她问道:“你的名字是什么?”   “万顷竹海叶笙箫。”   她揭开了遮掩容貌的轻纱,轻笑道:“与你并列神秀集之中,算是有些缘分吧。”   清丽如水的面容与那含蓄而矜持的笑容相衬,让人仿佛置身于幽篁之中,有微风吹来摇晃了一片天地,心醉神迷。   秋水看了许久,认真说道:“你笑起来,不比她差呢。”   叶笙箫听了这话,不由得失笑出声,好奇问道:“这世上还有男子长得比我好看,笑起来比我还迷人的吗?”   秋水摇了摇头,坦然说道:“她不是男的。”   “嗯……那她叫什么名字?”   “王清霁。”   作者留言:   PS:抱歉,昨天写到一千多的时候忍不住趴了一下,结果直接就睡了过去,醒的时候都十一点多了。    第一卷#第五十二章 两相较   风起天边,带来迷茫了天地的雨水,密云之中不时闪过雷蛇,轰然作响。   所幸风向缘故,两人所处的位置不需要关上窗户,叶笙箫在听到了那名字之后便将目光移到那烽火之中,看着那台上的两人不堪雨势重负,踉跄着跳了下去,口中似是咒骂着这不给面子的老天爷。   她的声音藏在了粗暴的雨声之中,来得微不可闻:“倒是挺巧的,我也认识她,有过一番不浅的交情。不过她那人性子糟糕的厉害,也亏你能喜欢得上她,要是不介意的话和我说说为什么?”   秋水寻沉思了好会儿,摇了摇头:“十分介意,所以我不想和你说为什么,但我想知道她这些年里头发生过什么事情,你能和我说一说吗?”   叶笙箫抿了口茶水,玩味道:“可我和她经历过的事情挺珍贵的呢,你不愿意告诉我的话,我也很没办法和你说呀,这世上可没有这么好的事情呐。”   秋水看着那被发丝遮掩的侧颜,想了想说道:“因为她长得好看,所以我喜欢上了她,这个理由足够吗?”   “这也太肤浅了吧?”   叶笙箫啧声道:“我不是很相信这个理由呢,不过她的确长得挺好看,不比我差上多少,这样想也勉强算是个理由吧。”   秋水脸色如常,点头道:“你确实长得也不错,不过比起她还是差上了一点,所以你能告诉我发生过什么了吗?”   叶笙箫伸手引来了一滴雨水,湿润了指尖点在脸颊之上,轻声道:“我怎么和她认识的,然后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最后我和她如今关系如何,你想知道哪一个呢?”   三择其一。   秋水说道:“你和她的关系如何。”   这对于她来说几乎是不需要思考的问题。   叶笙箫坦然道:“挺熟悉的,但是算不上朋友。”   秋水泛起了善意的笑容,说道:“万顷竹海……你是叶梓然的姐姐吗?”   “咦,我那妹妹不是好好的宅在家里吗?”   叶笙箫蹙起眉头,疑惑道:“你们难道跑过我家那边去了?”   秋水犹豫片刻,点头道:“我和她见面打了一架,受了不轻的伤昏了过去,然后好像遇到了个人偷袭,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去了你家里头了。”   雨水渐大模糊了一切,周围都是些吵杂的声音,叶笙箫打了个响指灭去了周遭声音,认真问道:“以你的剑道修为而言,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之中吧?”   在步入先天之后,叶笙箫曾好奇过自己与秋水胜负如何,以此为问题请教了秋山颜,得到的答案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若是切磋的话,她底牌尽出应该能拼一个平手,但要是见生死的话必然是秋水胜之,而她没有丝毫活下来的可能,即便连同归于尽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三年半死关磨砺出来的剑道非同小可,更别提九景剑本就神异非常,王清霁即便能胜也不至于强到能打昏秋水,除非还有别的缘故发生。   秋水接下来的话也应证了她的猜想,说道:“还有一人与她并肩而行,我先对的她,然后再与那人过了一剑,最后力竭便昏了过去。”   “于素铭?”   叶笙箫低声念出了这三个字,情绪颇为复杂道:“她也入先天了吗?”   秋水确认道:“嗯,她也先天了,不弱。”   叶笙箫蓦地轻叹一声,转而问道:“既然你选择暂时离开,那接下来有什么想法吗?”   秋水想了想,说道:“现在的话……想去看看这天下的山川河流,找几个值得出剑的人切磋一下,苏师兄下山也是这个样子的吧?”   “碎剑问道吗?”叶笙箫笑道:“先天之后才走这一趟挺有意思的,如果不介意的话,让我陪你走上这么一路看看?想来我也没有怎么见识过这个世界呢。”   秋水看着她温柔的笑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终于是嗯了一声,答应了这件事情。   ……   自江城一路西出,地势渐高山岳不绝于眼,人迹罕见的官道本就来的狭窄,数年来无人打理之下布满了杂草荒废不堪,而那最高的杂草甚至能到马肚的位置。   时光悄然不觉。   两人跋山涉水步步登高,从炎夏季节走入寒雪凛冬之中,伴随着不少的艰辛与困苦,终于来到了天道宗的山门之下,那座被誉为天下最高的山峰玄都正藏身于雪云之中。   山脚之下有着一座迎客殿,但与挽剑池那布满苍山的宫殿相比较却是寒酸了太多,不过也正因此而生出了一种世外逍遥人的感觉。   以示对这天下道门祖庭的尊重,两人翻身下马走到那紧闭着的殿门之前,轻声叩响。   不多时,殿门应声而开。   一位发须花白,穿着修修补补的道袍的老者出现在两人面前,不见和颜悦色也不见冷眼相待,稍微打量之后便让两人带着马进入殿内,然后又关上了殿门阻绝风雪声。   虽说关上了大门,可殿内的光线依旧充足明亮,不见丝毫的灰暗之色,显然是经过一番精心的考量。   老人先是让两人等着,再将马儿领去后头的马厩休养一路过来的疲劳,才是回到了殿中坐在一处温暖的篝火之前,问道:“除了那小子外,这几年你们还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啊,了不起。”   于素铭掸去衣裳上的落雪,轻声说道:“能来到这里有什么特殊的吗?”   老人看了两人片刻,才是醒悟道“一时没注意,老眼昏花了啊,星霜劫和风月不存真诀,原来是离恨天的人,不过我记得风月不存真诀应该是失传了吧?”顿了顿,他又解释道:“玄都隐于世外,这数百里的山河雪峰自成一座大阵,寻常人除非机缘深厚或者有人指点否则根本来不到这里,兜兜转转之下只会迷失了方向回到起点。”   他笑了笑,笑容中充满了对后辈的温和,说道:“来者皆是客,有些什么就说出来吧,这里的人都挺好说话的。”   于素铭答道:“晚辈于素铭,奉家师姜黎之命前来拜访掌教真人。”   王清霁同样答道:“晚辈琅琊王氏,王念煜之女王清霁,亦然如是。”   “原来是姜黎吗?”   老人和蔼一笑,也不在意那绝世之名,感慨道:“在百三年之前,我身强力壮却还没明心净意来到玄都的时候也曾见过你师傅那青衫风流行江湖的啊,如今忽然想起也是不知不觉就过去了足足一百多年,真是快呀。”   话语之中透露的信息,老者恐怕到现在已经活了两个甲子有余,武道显然是去到了那先天真境之中。   老者看出了两人的心惊,轻笑道:“也不是那么回事,这边的人本就不多,年轻人也就一个半,我们这些老家伙就活动活动筋骨来看下山呗,算不得什么事情。”   于素铭问道:“那拜访掌教真人之事,没问题吗?”   老者寻思了会,说道:“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姜黎他怎么说也到天人了吧,既然是他让你们来拜访的话,那掌教应该是知道了的,一会儿你们自个儿上去就是了,没有人会拦着,要是不放心我替你们走一趟也可以。”   两人谢过了这位宽厚的老人,于素铭忽然生出了些好奇,问道:“前辈,若是有心思诡异之徒来到这里,那你们会怎么办呢?”   王清霁不由得瞥了她一眼。   之所以会问出这个问题,显然是因为离恨天被打入魔道之中,名声早就不如百年之前,而老人似乎不清楚这个事情。   “不会怎么办。”   老者眯着眼睛答道:“恶也好善也好,对不上眼的便赶出去呗,不请自来的恶客自有办法处理,只不过我人老了也就淡了心思,上面有几位嫉恶如仇的人见到则是杀了,看了几十年的风雪也没把那暴脾气收敛起来,境界差的远着咧。”   王清霁寻思了片刻,问道:“那前辈你是怎么看待巳合真人的?”   在这江湖的百年之中,天道宗除去前不久道无迹降下雷池展露自身强横的境界之外,也就搅动世间风雨的巳合真人来的名气最大了。   认真说来,这个问题是有点冒犯的意味在里头的。   “可怜人呀。”   老者叹了一声,说道:“好不容易证道天人,却看到了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心魔丛生之下破门而出,挣扎数十年最后还是迎来了那个看到的结局,在那事情之后,道屏殿可是荒废的厉害。”   随后再是寒暄片刻,两人才接过了老人赠送的厚暖大裘,朝着那云端之上的玄都进发,而老人在目送两人身影消失之后,又去逗了逗那两只长途跋涉的马儿,最后才回到了篝火旁的椅子躺下,又是伸手出来了一壶酒,喝了几口睡了过去。   行在山上的两人看着周围景色,不禁与苍山生出一番对比,与那头满目的雪白相比,玄都却是积雪不厚,石缝之间偶尔还能看到青翠之色,确实不负世外两字。   “现在也算是圆了我一个心愿。”   “什么心愿?”   “和你漫步在飞雪之中呀。”   作者留言:   PS:现在欠两章,今天看能不能给肝完吧。    第一卷#第五十三章 别天   名为玄都的高山与世人所想不同,并没有那千辛万苦造就的雕栏画栋与繁华宫殿,当两人经过了那漫长的山道登上峰顶之后,首先进入眼中的是一口极为宽阔的大池,池中有青莲常开不败,更有红鲤在水中畅泳,再之后才是那并不高耸的寻常殿阁,匾额上书玄都而已,一切简单明了。   在这池水边正有位体态玲珑娇小的少女侧对着两人,她的身边是一位体态圆滑的胖道士,此刻正满脸笑意的低声对着少女说话,看起来颇为关爱。   胖道士发现了两人的到来,对着她叮嘱了几句,方才迎向刚刚登上峰顶的两人,笑问道:“恭喜两位姑娘,下面守山的人也就师叔心气最是平和好说话了,既然他让你们登山,那在下山之前你们可以随意观看本宗的藏书。”   这确实是一份厚礼了,以天道宗身为道门祖庭的地位,并且比麓山书院还要悠长的历史来说,其藏书之丰厚定然是当世第一,哪怕没有如星霜劫和风月不存真诀这等绝世神功,可那些历代前辈的武道体会心得也是难得的瑰宝。   两人作揖回礼道:“谢过道长。”   胖道士挥了挥手,脸上依旧是和煦的笑容,说道:“你们到时候要去藏书阁就与我说上一声,那地方现在是我在看着,而且你们下山的时候记得对师叔道谢。”   顿了顿,他再问道:“要我带你们逛一圈吗?这山上有些地方还是不能乱走的呀,有些长辈的脾气不太好。”   于素铭并没有游玩的心思,礼貌谢过了胖道士的好意,随后说出了自己的来意道:“晚辈这次来是为了见掌教真人一面,劳烦道长通传一声。”   胖道士微微一怔,点头应了一声好,才是转身离开了这里朝着那名为玄都的道殿走去。   “好久不见。”   玲珑娇小的少女见胖道士离去,走了过来露出一张宜嗔宜喜的鹅蛋脸,问道:“王姑娘,你还记得我吗?”   王清霁蹙起眉头,看了许久终究是认不出来,正准备摇头之时戒灵忽然说道:“她是阴萝,顾弃霜惦记着那人,也就是当初苍山之时被你一剑吓得不敢动的人。”   闻言,她不禁愣了一下,确认道:“你是阴萝?”   被说中名字的阴萝泛起了一丝微笑,说道:“能在这里见到王姑娘你就足够惊讶的了,没想到王姑娘你还记得我是谁,实在是不胜荣幸。”   王清霁沉默了片刻,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孤单萧索的背影,轻叹道:“洛春秋死了吗?”   “洛春秋吗……”   阴萝敛起了笑意,眼神在刹那间复杂了许多,最后也是叹息道:“我不知道他是死是活,这个你得问师兄,当初我受了那九阳尺一击,本以为死了个利落,根本没想到会再次醒了过来,而且还是在这玄都之中……或许天道宗能让人死而复生的传言是真的吧。”   “死而复生……”   王清霁脸色不由得沉重了许多,犹豫着问道:“能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阴萝微微摇头,坦然道:“我只知道我一辈子都不能离开这里了,其余的事情你的问师尊了。”   片刻沉默。   于素铭忽而间想起了件事情,说道:“顾弃霜曾经跟我们提起过你的事情。”   阴萝这才将目光移到于素铭身上,轻声道:“师兄来到玄都之后曾与我提到过弃霜的事情,若不是她施以援手,师兄也是没法活着到玄都的。”说着说着,她却是蹙起了眉头,迟疑道:“姑娘,难道是你于圣女?”   “嗯,怎么了?”于素铭承认道。   阴萝摇了摇头,没有说些什么,与此同时那胖道士也正好回来,阴萝也就回到了原先的地方,拿起饲料满满洒落在池水之中,喂养那些精神饱满的红鲤。   “还请两位姑娘随我过来。”   胖道士神色不复轻率,郑重说道:“掌教真人已然等候多时了。”   随即一路沉默,三人绕池水而行,踏过了那小拱桥,拾级而上来到了那座道殿之前,而后胖道士侧身让开,伸手示意两人进去。   此刻两人走近了,才发现这座玄都殿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起眼,可谓是于细微之处惊心动魄,勾画之物栩栩如生恍若真实,其一雕一琢皆是浑然天成,不见丝毫匠气。   待走入道殿之后,第一眼见到的便是一座高大的雕像与一共十七副的画像,但这十八件东西都有着一处让人心悸的共同点,无有容貌,用粗俗点的话说就是他们都没有自己的面容,那里全是一片空白。   而此刻身穿道服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坐在了蒲团之上,背对着画像与雕像面朝两人,他面带微笑说道:“过来坐吧。”   在他身前正有两处蒲团,似乎是早有预料两人的到来。   大秦以右为尊,王清霁自觉此事她只是个帮手,便坐在了左侧的蒲团,留下了另一块给于素铭。   于素铭坐下之后,开门见山道:“掌教真人,家师让我来借取道屏圣器。”   道无迹竟爽快答应道:“没有问题,下山之时会有人送到你们手中,之后也不用还回来了。”   事情超乎想象的轻松容易,让两人不禁生出了极大的错愕,许久之后才是回过神来,于素铭沉声问道:“这是为什么?”   这个为什么有很多种意思,她不明白为何事情会这么轻率,也不明白姜黎为什么特意让她走上这一趟,更不明白当初王景曜话里头的告诫是为什么。   那身子比两人矮了些许的道无迹笑了笑,说道:“既然你们不清楚,那不如问问我是怎么回事?”   于素铭心神晃动,心里越发迷糊,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你这样简单就答应了这个事情?”   道无迹温声道:“因为这对天道宗并无任何坏处可言,我又为什么要拒绝呢,至于道屏圣器不用你们还,那是自然是有我的道理。”   王清霁看了眼迷迷糊糊的于素铭,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旁,替她问道:“那姜天主为什么要让我们走上这么一趟?”   道无迹答道:“原因十分简单,玄都不是此刻的他应该来的地方,尽管我对他并无任何敌意可言,但只要他来到这里就不会有第二种可能性,所以只能辛苦你们两位姑娘家了。”   “这又是为什么?”王清霁也皱起了眉头。   道无迹摇头道:“很抱歉,这关乎到本宗一件重要的事情,恕我无法回答。”   王清霁犹豫了片刻,试探道:“飞升?”   道无迹微微一怔,再是摇头道:“你猜对了一半,姜黎此刻若是亲至玄都,那我只能与他见一个分晓,无有任何选择可言。”   虽是没有明说,但这话结合姜黎在三年前已然破境却隐而不发,其中深意不禁让人陷入沉思之中,莫非到了那个境界之后随意动手会被迫走上‘飞升’一途?   当年宋春归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在短短一年后做出那般仓促的决定?   “自然不是的。”   道无迹看出了她的想法,否认道:“宋春归当年之事,更多是因为他本人的原因,天人境界可逍遥世间,那更前的一步又怎么会变得畏手畏脚呢。”   王清霁脸色渐渐沉重了起来,脑海里浮现出宋春归与王景曜的话,天人巅峰可神游无穷,难道说那次天道碎片之旅被道无迹收入了眼中?   她认真问道:“掌教真人,你知道?”   道无迹微笑点头,不语。   于素铭听着两人的哑谜,心里不禁又生出了一个疑惑,沉思了片刻后问道:“那阴萝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个世上真的能够起死回生吗?”   道无迹淡然说道:“一半一半吧,这还得感谢宋春归整整撕开了幽泉之路百余年,不然我也做不到这种事情,再说这也只是寄托在玄都之上罢了,只要离开便是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那时候就是真的死去了。”   说罢,他看向了沉默着的王清霁,又说道:“他应该与你说过当年事情的先后吧?”   许久的安静。   在天道碎片离别之时,宋春归那番推心置腹的话她依旧谨记在心头不曾忘去,其中确实有着关于当年射潮剑阁一事的大部分事实。   王清霁叹了一声,说道:“当年,宋师并不是寻常人以为的那样飞升失败妄图堕入幽泉成魔,事实上是打通幽泉之路在先而飞升在后,至于他为什么功败垂成,我并不知道。”   天地仿佛生出了感应一般,寒风呼啸而来,将那祖师画像吹的晃来晃去,背对着寒风的两人心中微凉,真气流转不休的身体竟生出了一阵阴冷。   “人死了应该有一个归宿。”   道无迹弹指灭去寒风,然后指向下方,玩味道:“所以幽泉与人世一直以来都是相同的,这是没有办法阻止的事情,要不然世间全是孤魂野鬼了。”   王清霁沉默良久,忽地伸手指天,说道:“但上天却不是必须的,对吗?”   道无迹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点头道:“人生于尘世死入幽泉,以之往复循环,便是这个世间最为基础的规律,简单却完满。”   “但也因此,飞升到天上便成了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故而有言称之为‘别天’。”   作者留言:   PS:还欠一更明天还吧,感觉好没劲呀……    第一卷#第五十四章 因为我徒弟不喜欢   天空忽然漆黑了下来,雷声轰鸣不断,接着便是苍茫雨水模糊了一切,处于北地的渭阳城被这场突如起来的暴雨打了个措不及手,大街上霎时间充满了匆忙的行人,嘴里大多都疑惑着刚才明明还是艳阳天怎么就突然成了这么一副模样,夏日天气再是多变也不至于如此吧。   有紫雷倾泻而下,粗壮如山峰,天地为之动容。   城外十里有一处大山迎雷,城内躲在屋檐下避雨的人们有幸目睹了这一幕,心想这雷也太大了吧,山里头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被劈死。   人是没死的。   反倒是多出了两个来。   随后便只剩下了风雨声,以及站在雨中的两人。   狂风呼啸,雨势磅礴。   “最后一剑?”   姜黎甩了甩右手,将那缠绕不去的紫色雷蛇挥散,认真说道:“如今这个状态的你,确实已经胜过那生死之战中的白河愁了,只可惜是昙花一现,不能久住人间。”   秋山颜收剑归鞘,双手握住,剑鞘插落泥土之中,面无表情道:“除非递出那一剑,否则连逼你出刀都做不到,再强又有何用。”   姜黎摇头说道:“我早已经弃刀不用,又何来出刀一说。”   “就当你弃刀了吧。”   秋山颜连带着剑鞘从泥土中拔出了那柄名为霜天晓角出自于麓山剑炉中的得意之作,高抛天上直入云霄,平静说道:“那也终究是胜不过你,百年苦心可谓尽付东流。”   姜黎轻笑着问道:“这就认输了?”   这位去了兵器的世间至强女子闻得此言,狠狠地剐了文士一眼,冷声道:“赢不了就是赢不了,这个我承认,但你清楚事情还未到真正分出胜负的时候。”   胜负,既生死。   她没有战胜他的信心,却有将让他身死的信心,至少此刻有。   “随你吧。”   姜黎知晓其中深意,却不以为然道:“你和我打了这么多天,想必也是有些累了,听闻那十里外的渭阳城中有一家酒楼,那里的醉虾天下一绝,不如过去吃一顿当作你我这么多年来的诀别饭?”   秋山颜微嘲道:“你倒是信心十足,就这么不把之后那一战放在眼里吗?”   姜黎淡然点头道:“赵黄不过废物一个,陆真至多能出一剑,弘信那老乌龟不愿涉及生死,唯独麓山那边有些棘手,但这些于我何难之有。”   女子漠然不语。   “这顿饭我请,要吃吗?”   “当然。”   不久之后,渭阳城中便多上了一男一女两位风流人物,于风鸾楼中点了几道招牌菜,拿了一壶小二口中的陈年老酒,坐在了窗畔听着外头的雷雨声。   客随主便,菜自然是请客的姜黎点的,等他吃了好几口之后,才是放下了筷子喝了被酒,开门见山道:“坦白而言,事不过三这次你对我动手,我本是抱着要将你置之于死地的念头,反正你也是一副不想活的样子了,却没……”   秋山颜冷笑着打断道:“你难道就以为我这些年来傻愣着什么都不做?没有足够的根基如何驾驭的了挽剑池那积蓄了上千年的一半剑意,又怎么能让宫子濯目睹我直接取走往圣道音,再夺去那浩然剑意让其成为绝响?你确实很厉害,我也是没有赢过你一次,但也不至于小看我到如此地步吧?”   话里头尽是不满之意,也亏得她这些年来真正的修行养性,否则今日也不可能和多次击败自己的人坐在这里吃一顿饭。   姜黎暗叹一声,心想或许世间越强的女子性子里便越是不讲道理,口中无奈道:“这世上除了大器晚成的宋兄之外,我只佩服过你一人而已,又怎么可能小瞧你,只不过你这藏着的东西确实有些吓人,我也没料到十方去后世间剑道魁首的位置居然是你在坐着,那日落在离江的一剑,当世能毫发无损接下的人恐怕只有我一个,即便是境界高绝如道无迹亦然要受上不轻的伤势。”   秋山颜漠然道:“这又有什么好佩服的,怎么着也就是这个不上不下的样子了,再说既然是空中楼阁那就肯定有倒塌的那一天,那时候我境界说不定直接掉落天人,更差一点就是灰飞烟灭。”   大概是不想与她继续纠缠在这上面,姜黎自顾自地转开了话题,说道:“既然你记得我当年说过的话,那又记得那时候你自己问出来的问题吗?”   外貌仍旧年轻的绝美女子不由得想起了那年的往事,那天也是这么一个大雨滂沱的天气,她破而后立迈入天人之境直闯凤麟洲,到了最后被他一刀穿过了心胸,眉目皆清晰地说了一番如今仍旧字字不忘的话,再被他拔出长刀推落海中。   念至此处,她便被时光萧索了心情,自然而然收起了心中的冷漠,相识以来第一次心平气和问道:“你就非要将那些天道碎片都给斩碎了,才愿意踏出那一步去看那天上的风景吗?”   这便是当年姜黎对她说过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姜黎笑着点头,说道:“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个境界又有了这个能力,那当然要去做自己当年说下的话,纵然千万人在前阻挡又如何?”   秋山颜沉声道:“你就不考虑一下自己离开之后的事情,白玉京不会因为这个事情就在刹那间烟消云散,就算赵黄已经被关了起来,我也能给你面子不出手以大欺小,陆真斩恨之后亦然不会因此做些什么,可是弘信那老乌龟可不是善良之辈,莫非你打算将白玉京余下的真境全都给杀了?”   姜黎深深地看了一眼秋山颜,否认道:“即便要为后辈铺路也不是这么一个做法,我没打算把整个白玉京给杀干净,最起码现在是没有这种想法的。”   秋山颜摇头道:“那你就真的有能力将那些天道碎片给斩碎吗?你我如今这个境界也知道那有多难,难道你就不怕和当年的宋春归一样落得个力竭身亡的结局,真要是前后两位人间无敌都这样死去,那可真是个天大的笑话了。”   姜黎平静道:“宋兄剑斩幽泉,借此重开登天路,乃是惠及后世万辈武夫的事情,我岂可让其专美于前,天道碎片这种毫无意义的扭曲事物早就该烟消云散,道无迹有意让天道宗涉足尘世之中,所以我便让人去找他要那道屏圣器,这足以减轻我大半的负担。”   秋山颜瞥了他一眼,冷声道:“难怪不把之后的围剿放在心上,在你斩碎那天道碎片之前,有心重回尘世的道无迹定然不会让事情出现任何的意外,我现在倒是想知道那道无迹想要做些什么,怎么生出了这个念头。”   “这关乎到天道宗的道路。”   姜黎却是知无不言道:“既然登天路重开,那他又怎么甘心在人间老死,他唯一的道路便是内外相通求得一个圆满,方能求一个登天长生路。”   秋山颜望向窗外那寂静的街道,说道:“他想要谋求一个国师之位是吧?但是,如今的大秦已然腐朽不堪,除了帝都周边之外对天下各地毫无掌控可言,六扇门与其说是赵家的倒不如说是裴宗一个人的,比之力挽狂澜倒不如将其通通推倒,他若是真的抱着这样想法,那不就是和麓山与那些希望安稳的势力彻底对上了,有趣呀。”   “或许吧,说不准。”   姜黎坦诚说道:“到了那时候一切与我再无半点关系了,不过说来赵家这个皇室当的看起来憋屈,但实际上当成一个大号的世家来看待的话,却还是不错的,就离着这里不远的左丘家便对那个位置有不小的想法,前两年赵家和帝魔宗打完那一战之后他们就已经是蠢蠢欲动了,能按捺到这个时候还是因为肃子非的缘故。”   也不知道为什么,秋山颜忽然间就没有了说下去的兴致,这些事情与她所认识的那个江湖相差甚远,直至如今她才是确认自己真的已经活了很久了。   一袭青衫仗剑风流,江湖事江湖了,似乎都成了过去。   姜黎瞧着她,轻笑道:“如我和你这般人,性子里都是江湖那一套的想法和做法,不习惯也是正常的事情,再说不愿意管那就不管好了,把这一趟当成是最后的一趟,回去守着自己的小欢喜也是不错的。”   他叹了一声,又言道:“我这次没有杀你,不仅仅是因为你有些超乎我意料之外,更多的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你死了对我没有任何的好处可言,相反以你的性子来说,我要你一个人情不是过分的事情吧?”   “这样说来,我倒是要谢过你的不杀之恩了。”秋山颜冷着眉眼,嘲讽道:“这就是你为后辈铺路的办法,找一个大靠山吗?确实挺不错的想法,毕竟再怎么闹事也有人帮她收拾烂摊子是吧?”   “但是我拒绝。”   姜黎面不改色,笑着问道:“为什么?”   秋山颜由冬转春,笑容绚烂如夏花之盛放,用从没有人听得的温柔嗓音,千回百转吐出了寥寥数字,“因为我徒弟不喜欢。”   作者留言:   PS:破游戏,辣鸡游戏,气死我了!!!!!   本来今天我还想请假玩个游戏,结果硬是输到我憋着一股气憋来码字,真的是豹怒如雷啊!   所以读者姥爷们来两个免费的刀片安慰下我受伤的心灵吧~    第一卷#第五十五章 能与你说出那句话   “你们也不用想太多。”   道无迹笑的温和,那比女子还要洁净的手指接连叩落身前空中,说道:“那些事情距离你们还很遥远,等我们这些老家伙走了去了之后,那一条康庄大道也就摆在了你们面前,不需要再这么费心劳力。”他忽地停下了那手指的动作指向身后的画像,叹道:“一共十七位祖师,随便算算那也比千年还要长了,但作为天下道门祖庭的这里竟然没有过一位白日飞升的修道人,总有人说武夫当死人间,可我既然入了道门求的自然是逍遥自在长生不……”   话到了这里,声音戛然而止,道无迹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生老病死乃天循之理,但超脱这被定下了的范畴自然也是人会产生的欲望,自世间传承最为悠久的天道宗掌教口中说出这样的话时,其中哀叹之意不是言语能容。   少年不识愁滋味,王清霁连带着上辈子也没有活到五十岁,确实无法理解这种被岁月杀死在人间的愁苦,这是唯有时光流逝才能带来的切身感受。   于素铭自然也不懂得这种情绪,但那种哀痛确切的感染到了她的心灵,她忍不住问道:“如果那所谓的‘飞升’其实也不能带来什么呢?”   她没有明着说。   道无迹轻笑道:“总得自己去看上一眼,也是替我身后的历代祖师看上一眼,唯有如此才能算是了却千年流传下来的心结。”   这已然成了天道宗的执念。   王清霁看向那无貌的画像,心里不知觉地将道无迹的面容套了上去,轻声道:“这确实是一种执念。”   说罢,她摇了摇头将无来由的念头灭去,重新安静了起来。   道无迹摇了摇头,屈指完成最后一扣,连带刚才的三十五下补完了天罡之数,一块青铜圆盘自殿外飞来到他的指尖之上,说道:“这便是道屏圣器,也是我那年为何要亲自下山送巳合入灭的理由,他当日正是以此物算了自己的未来,便下山引发了那一连串的腥风血雨,而那日他死前又以此算了白玄一的未来,最后才是重新回到了这里。”   白玄一这个许久不曾听闻的名字出现在王清霁耳中,不由让她联想到那颇为古怪的退婚一事,如今才算是明白主动退婚是怎么一回事,不禁泛起了复杂难言的心思,说道:“这东西却是帮了我一个忙。”   于素铭好奇的瞥了眼圆盘,好奇道:“白玄一当日看到的是什么能告诉我吗?”   关于白玄一主动要求退婚一事,她早已从谢青莲口中得知。   “那都是已经过去了的事情。”   道无迹说道:“如今的结果你们应该是满意的,又何必追究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呢?当时我也曾看过他一眼,此子本应是富贵潇洒一生死去的,可偏偏在极为重要的一个环节出了极大的差错,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也算是有趣了。”   变得奋发图强了吗……   王清霁不禁生出了一丝感叹,说道:“那也算是一件好事,长辈余荫早有用尽的一天,人总得依靠自己。”   于素铭看向她,轻笑道:“那我也不用去杀他了呢。”   道无迹看着两人的这一幕,忽然间生出了一道心思,温声问道:“要不我替你们两个以道屏圣器算上一卦,如何?”   他没有明说算的是什么,但两人皆是心知肚明。   王清霁默然不语。   于素铭犹豫了很久很久,最后还是摇头拒绝了这掌教真人的盛情,同样也是没有说话。   “这也挺好的。”   道无迹不见情绪,将道屏圣器给过于素铭,轻声道:“下山之后注意一些,归去的路肯定是不太好走的,以后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   “当然,你们若是愿意就在这里留上些时日,等姜黎把手上的事情都处理好了,那时候会安全的多。”   逐客令已下,两人起身离开了身下已经暖和的蒲团,恭敬的行礼道别后走出了这座道殿,当她们后脚离开时,那殿门也正因为一股袭来的寒风被狠狠关上。   不轻不重的一声响。   胖道士看了会那合着的殿门,随后走了过来,说道:“两位姑娘,请问要小住上几日,还是现在下山?”   于素铭看了眼身边人,点头道:“先住上两天吧,劳烦道长了。”   玄都高绝天下,映入眼中的景色可谓壮阔绮丽,她生出小住几天的心思再是正常不过了,再是道无迹已然明言这样会安全上许多,王清霁对此自无任何的异议可言。   一切安顿好之后。   两人寻到了一处安静的崖畔,静静地看着那被阳光绚烂了的云海,于素铭忽地笑道:“刚才……我其实犹豫了很久,很想要开口答应他的,或许是你在身边吧,就没有了那个勇气,现在想来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人之常情。”   王清霁对上了她的眸子,平淡说道:“人道阁、钦天监、坎虚门也都好,所玩弄的鬼神之说都出自于道门之中,作为天下道门祖庭的天道宗掌教真人亲自出手卜算,这确实是极大的诱惑,你能拒绝实在了不起。”   于素铭微微点头道:“我也确实觉得自己挺了不起的,但更多的是不想让我和你的关系掺和了杂质……无论最后的结局是怎样都好,都是我自己所做出的选择,那就应该去安心的接受。”   王清霁蹙起眉头,问道:“你难道对我没有信心?”   “我当然相信你呀,可我却对自己没有信心呢。”   于素铭的声音变得苦涩了许多,柔声道:“其实我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毛病呀,一直都不明白师傅怎么就收了我做徒弟,他跟我说是自己任性,可我不是很相信这个,或许有着别的我不知道的理由吧……还有,其实我骗了你哦。”   “骗了我?”王清霁秀眉蹙的更深了。   于素铭点头道:“你记得吧,当初我们在江城为什么要别离,师尊又怎么放心我这傻乎乎的活在世上呢,当然这不是说师尊不相信你,可我自己也要学着独立和坚强起来,所以之后我会和你暂时分开一段日子,真正的磨砺一下自己。”   她扑哧一笑,两个梨涡浅浅甚是可爱,“自我涉足江湖以来,基本都是和你在一起呢,也不知道没了你在身边能不能习惯起来,想到这个心里就塞塞的呢,有点不开心。”   王清霁叹了一声,心里生出了一阵愧疚感,思绪有万千不止,她强自笑道:“你现在不就挺厉害的吗?”   “可是……不够呢。”   于素铭也然笑道:“我修的又不是九景剑,舍不得去做那斩情证道,师尊也说了我以后的路不会好走,可我还惦记着与你一同步入天人过上更多美好的时间,与其执着这一时半刻间的短暂美好,倒不如狠心一点来的要好。”   王清霁不太习惯这种情绪,苦笑道:“那你是不是要去找叶笙箫再打上一次?”   “当然!”   于素铭理直气壮道:“上次我被你连累输了,这次我把你给甩了,怎么可能还输给她,丢了的场子怎么也得找回来,我的师傅赢了她师傅一辈子,做徒弟的我不肖输了给她,当然得赢回来一次啊!”   王清霁听得出她是在刻意开解自己,忽地生出了玩弄的心态,迎着她讶异的目光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她的脸上,一如那一夜两人共眠之时的那样,揉捏着她雪白的双颊,笑着说道:“哪有这样说话的,什么叫我连累你输了给她,叶笙箫和我打了这么多次,可都没有赢过我呢,你真是丢人。”   于素铭眨了眨眼睛,脸上的触感仍旧是那么的真实,没有半点的梦幻虚假,她嘟囔着声音说道:“哪里丢人了……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就不能说好听的话吗!”   她握住了那不止捉弄的两只手,鼓起了气包子。   王清霁看着这样子的她,心里的感觉也淡去了不少,琢磨了片刻说道:“你长得很漂亮,不比我差然后……”   那对眸子里露出了好奇。   她揭开了答案:“比我可爱多了。”   于素铭忍不住又笑了出声,说道:“这是好听的话吗?还长得不比你差,可真是不要脸了!再说哪有用可爱来形容一位魔道妖女的呀,传到江湖上怕不是把人的大牙都笑掉了,那时候我怕是没脸出现在别人面前了。”   王清霁摇了摇头,假作认真道:“要说妖女的话,那叶笙箫的性子可比你适合多了啊,你在她面前只能自惭形秽,没有半点比较的余地。”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一定要赢过她了。”   说罢,于素铭敛起了脸上的笑意,两对眸子直相对,她神色渐渐严肃了起来,逐字逐句地认真说道:“我希望我自己在下一次应该的时候不再有半点的犹豫,能够对你说出那句话,而不是患得患失的逃避过去。”   王清霁垂下了眼帘,许久之后抬头说道:“我也很想见到那一天……”   一只冰凉的手指抵在了她的嘴唇上,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   于素铭微笑着摇头,不语。   两人转过身子,看那灿烂如天庭的茫茫云海。   阳光映在了她们的身上,那影子便合在了一起,不分你我。   作者留言:   PS:星期一了,求个票   另外,艾欧尼亚,戊戌年春我与你   又差点忘记了,感谢空落尘埃的一百个刀片!    第一卷#第五十六章 最是无奈事   整整三百里的山川河流,青翠与白雪相得映彰,乃是一幅生机勃勃的连绵画卷,而隐匿于群山尽头的那个地方,更是让人神往不已。   李青雀确实没有骗人,当日他确实离开了江城没有继续跟踪两人,但他却没有说之后不会沿着踪迹追来,对于他这种好奇心极重的人来说,这才是正常的作风。   然而,他真的没有想到两人来西南的目的地居然是这里,天下道门祖庭所在的群玉山脉,想必最后的终点便是那座掌教真人所在的玄都峰,这其中蕴含着的深意足以让人细思恐极。   “怎么办呢。”   向来爽快的李青雀陷入了苦思当中,他没有半点形象的坐在了树荫之下,口中嘀咕道:“要不先回去好了?这里也不能再继续走下去了……”   已入先天真境的他,自然能发现这三百里的连绵山岳有着怪异的地方,不能够轻易步入其中,所以才会止步在这之前。   “说来也是恼人,这一趟出来什么都没得到,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送裴宗那匹夫去死,还得惦记着她们两个给我消息啊……一堆闹心事情呀。”   他手里拿着那名叫血璃的玉剑,不轻不重的敲击着那张青色的面具,一轻一重皆是叹息难耐,细声说道:“你说是不是啊,老元。”   “自然不是。”   否认的话语声传入了他的耳中,身穿暗红色长袍戴有火焰面具的人悄然出现在他的身旁,平静说道:“就你也配说闹心这两个字?”   李青雀呵呵一笑,说道:“确实没有你来的糟心,赵黄那老家伙现在自身难保了吧,也不知道怎么你当初就跟着他混了,难受了吧?”   元季风平静说道:“他这些年来太过于掉以轻心了,落到如此下场并不值得奇怪,也没有什么难受的,以我武道天下之大哪里不可以逍遥,又不像你惹上了裴宗这么一个麻烦,不过你也可以开心了,他现在空不出手来处理你。”   李青雀怔了一下,问道:“你也知道我消息不灵通,说干脆一点呗,赵黄那老家伙遭殃了之后,裴宗不应该把朝会变成一言堂了吗?我知道赵黄遭殃了之后,还想着赶紧跑回去大漠吃沙免得被追杀呢。”   “陛下说服了肃子非入朝,不然以赵黄的种种手段又怎会落到那种田地之中,而且再有人道阁在侧,裴宗如今深居不出也是正常的事情。”顿了顿,元季风又问道:“你之所以敢南下,原因是赵黄给了你承诺?”   李青雀耸了耸肩,坦然道:‘准确来说是亥岁发的话,你也知道他的身份,不过如今他重伤未愈,我却是不指望他能做些什么了……对了,说起来我们之中有一位就在六扇门之中的吧,记得也是位高权重仅次于裴宗一人,你和他交情怎样,替我打听一下呗?’   “不怎么样。”   元季风淡然说道:“除了我和你这样少数几人,其他都有着自己的身份,也不会舍弃那个身份,白玉京对于他们来说确实重要,但是不值得出卖和背叛本身的势力,更别提你的名声如此不堪,若无必要谁会愿意帮你的忙。”   李青雀将手中玉剑插在了泥里头,重新带上了那张面具,晃了晃脑袋说道:“你说呀,如果有一天白玉京要烟消云散的话,他们会不会出手呢?”   元季风沉默了许久,轻叹道:“不知道,自王念煜和余熙钰那事之后,白玉京就逐渐松散了起来,再是三年前秋山前辈和赵黄差点动手一事,如今说是四分五裂也不过分了。”   李青雀啧笑道:“好了,言归正传,你过来这边是为了什么事情?我可不相信你会无缘无故来走上这么一趟。”   “自然是有我的必要,来看一看那两人……”   话语声戛然而止,两人敛起了闲暇神色,极为认真地看向前方,那里正有一位似是刚从睡梦中醒来的老人出现在他们的眼中,穿着修修补补的道袍,脸上是玩味的笑容。   职责为守山的老道士正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朝着两人走来,拍打着自己的脸颊醒神,一身别无外物可言,却让两人如临大敌般警惕。   “掌教真人请你们离去。”   老者顿了顿,又补充道:“然后……不要想做任何不应该的事情,除非你俩打算将离字变成死字。”   已经被看穿了心思的两人沉默不已,正准备退去之时,老者又言道。   “他的话是这样说的,可我觉得你俩不是会轻易甘心的人,所以随我这个老头子活动一下筋骨吧。”   ……   少女结伴而游,自是一路山水颜色鲜艳。   自那日秋水答应了她的话后,两人便不约而同地敲定了先去走上一趟东南,看看那闻名天下的湖光山水色。   叶笙箫终究是出身自世家当中,即便之前根本没有行走江湖的经验,依然能将事情处理的相当妥当,不像秋水那般耿直和二愣子,凡是觉得不对劲的事情就直接是手按剑上,把人直接吓的晕了过去。   此刻两人正骑着马,青石板上传来的是清碎的马蹄声,不远处城门正书有临安二字。   这一趟不短的旅程走下来,着实让叶笙箫心累,甚至后悔当初说出要与她并游的那句话,秋水的性子或许在人烟稀少之处不觉,可一到了这种人烟密集的地方,挽剑池那套用剑说话的办法就太过于粗暴和不美好了。   正也因此,她不由得怀念起了喜欢独自安静着的王清霁,心里想着再和她打上一场也比和秋水一起来的要轻松。   过了城门之后,两人寻到了一家装潢别具一格的大酒楼,再是登上了三楼点上了几份招牌菜,叶笙箫又自顾自的要上了一壶美酒,两人就坐在这西子湖畔的酒楼,不时看着窗外那直至天边的清脆碧绿。   或许是这座酒楼过于豪奢,明明是正午时分的饭时人却只有那依稀的几个,显得颇为冷清,不过也正是符合了叶笙箫的心思,出身自世家当中又不像王清霁那么特殊的她,本就不爱抛头露面的事情,以往出行都是锦袍仆人开路端坐于马车之中,从跟随秋山颜离开万顷竹海到现在的这段日子,皆然是她人生之中的第一次。   秋水拿起筷子吃了口鱼肉,暗自与当日两人雪路浪游时自己的杰作相比,不得不承认好上了不少,认真感谢道:“幸亏你银子够多,不然我也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   叶笙箫无所谓的笑了笑,说道:“这算不上什么,爱吃就多吃点吧,我身上带的银子还是足够的。”   秋水却是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疑惑道:“虽然我不太聪明,但是也知道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显然是刚才这无所谓的话引起了她的不解。   叶笙箫沉思了片刻,笑着说道:“既然你是她的朋友,又认识我的妹妹,这些算不得什么吧?”   “我觉得你不是这么无聊的人。”   秋水一如既往的耿直道:“那天我答应你是觉得你有古怪,但又不敢肯定到底是不是,本想直接拒绝你的,但是想到了你认识她才答应了下来,这些日子下来我终于确定你的心思并不单纯。”   叶笙箫平静说道:“可我也没对你做些什么吧。”   秋水思虑了一会,终于在脑海里找到了合适的话语,认真说道:“你在看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叶笙箫蓦地笑了起来,轻声道:“你是一个很单纯的人,这个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了,而且你的碎剑问道我确实感兴趣,也没有骗你。”   顿了顿,她又说道:“在那次和你见面之后我曾与师尊走过一趟苍山,见到了你的师傅还有幸说上了几句话,之后在去帝都的途中还和苏言见上了一面与无剑在手的他过了一招,稍微占了一点上风,所以对你这位当代剑圣的高徒感兴趣也是正常的事情吧,这理由哪里有值得奇怪的地方呢?”   这里头的话确实都是真的,她的确与苏言过了一招,也确实对少女有着细微的兴趣,但最重要的原因她却没有放到这段话里头。   因为她有一种感觉,若是她将那个理由说了出口,秋水应该会沉默上半响来思考怎么解决这个事情,而到最后往往会落到那个最为简单的办法之中,而她实在不想发生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   秋水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语气不变道:“可我总觉得你这话里头有问题。”   “不要无端指责她人。”   叶笙箫叹了口气,告诫道:“这样很容易引来麻烦的,就算你真的觉得有问题也不需要这样说出来,心里多提防就好了,知道吗?”   秋水蹙起眉头,说道:“你这是让我警惕你?可你打不过我啊。”   片刻沉默。   叶笙箫别过头去看向西子湖中的六月初风光,手中拿着杯酒不时酌上两口,许久之后才说道:“这一路走来我有些累了,临安这边的风光确实也好,而且也安静,我打算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所以就不和你一起走下去了。”   “哦。”   秋水无所谓的应了声,继续吃着桌上的名菜,过了好一阵子她才放下了筷子,说道:“不管你怎么样也好,这一路上终究是帮了我不少的忙,所以你接下来一路顺风。”   叶笙箫揉了揉额头,无奈道:“一路顺风可不是这样用的啊,我现在是打算在这里小住上一段日子,你能不能不要乱用词语?”   “反正你以后也是要离开的。”   秋水淡然道:“那我提早祝福你一下也算不得什么事情吧,这好像没什么问题。”   与此同时,楼梯处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一位长相英俊神色坚毅的男子登上顶楼,进入了两人目光的边缘,背对着两人独自坐在了另一端,将背后腰间的刀剑放到了桌上,然后要了几道小菜与酒,自斟自酌。   叶笙箫回头看向秋水,才发现她的目光落在了那男子的身上,她打量了几眼那位男子终究是没有认出谁来,只好问道:“他与你有关系?”   秋水摇头说道:“没有,但是他和清霁有关系,很麻烦的关系。”   叶笙箫寻思了片刻,迟疑道:“他不会是白玄一吧?”   秋水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你给我等等……”   叶笙箫深吸了一口气,认真说道:“答应我,不要乱动手出剑好吗?”   秋水看着她,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是手已经放在了长剑之上,念到叶笙箫一路以来的靠谱,她决定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问道:“为什么?”   “很难与你解释清楚,所以让我先和他说几句吧。”   说罢,叶笙箫背负着秋水不解的目光,自顾自的走了过去,坐在了白玄一的对面。   白玄一仍自吃着菜喝着酒,仿佛没有看到自己对面多上了一位不输那西子湖抚媚的绝色女子,平静的与他流传的名声截然不同。   许久之后,他才是放下了筷子,看向对坐着的女子,问道:“请问叶姑娘所来何事?”   神秀集早已通传天下,五人的画像自然不是什么隐秘事情,白玄一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位评语为‘世家风流与江湖盛气共存,独树一帜’的叶笙箫。   评语之中的世家风流无须多余赘述,而江湖盛气的来因则是当日海角湖的那句恣意疏狂的‘何足道也’,方才是添了上去,得了独树一帜的极高评价。   叶笙箫却没有笑脸相对,反之以纤细玉指给白玄一点了个方向,说道:“那人你该是认识的。”   白玄一对上了秋水的眼神,沉默片刻后将目光转回到叶笙箫的脸上,说道:“确实认识,她曾经说过我的话很有道理,但是她也想要杀死我,杀我的理由很是……闹剧。”   叶笙箫轻声道:“这样的平静,你却是与传闻里头的样子差了不少,似乎在在这几年间有着不少的长进。”   白玄一淡然说道:“其实还是那么一个样子,但是人活世上总得有点追求,不能颓废一辈子吧。”   “那么,我有些好奇你的追求是什么。”   叶笙箫神色认真了起来,一字一字问道:“总不该会是那王清霁吧?”   许久的沉默。   白玄一长叹一声,对上了那认真的眸子,无奈问道:“你总不会和那秋水一样也喜欢上她了吧?”   作者留言:   PS:天气真好,又要下雨了,开心。    第一卷#第五十七章 春秋送春秋   叶笙箫忽而间笑了起来,玩味道:“怎么就说这种奇奇怪怪的话了,我又不是于素铭,这可以理解为你在异想天开?”   白玄一喝了口酒,随意说道:“她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人,样貌不输于人,性子的刚柔又恰到好处,既不是那种故作高冷的虚伪人,又不是那种冷漠到没有礼貌的孤僻人,她在我眼中是个活得很真实和自在的人,只要是与她有过一面之缘,那就很难去忘记她。”   看似随意,实则只是求不得,也不能去求的无奈失意。   最是无奈人间三千事。   叶笙箫笑道:“你这一番话倒是有推心置腹的意思在里头了,我与你不过是萍水相蓬,怎么就来这么一套了,不过你这话我只赞同一句,那就是很难去忘记她这么一个人,不过虽然话是这样说,但喜欢这两个字还是有些过分了。”   顿了顿,她声音变了个调子,带上了些恣意轻狂的味道,“最主要的是没有能瞧得上眼的人呐,我随便给你数一数,苏言一心唯剑、陆九卿那家伙情况不知怎样,赵羽倒是像个人样了,可我没兴趣去当那末代皇后,真要数的话也就是上一辈那两人能入我眼了,这样说来我好像也能明白为什么于素铭和秋水会喜欢她了,着实是太过于不堪入目啊。”   话里头没有白玄一的名字,话音之外却是隐约有着微嘲的意思。   白玄一却也不以为然,平静说道:“我确实是一个草包,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你们一个二个都入先天了,我还在后天打滚着,除了父亲的名字能拿出手之外,就没有能让你们正视的地方吧,说起来嘛,我这几年也听过不少关于我和她之间婚约的话,大都是在贬低我怜惜她,我每次听到的时候都会喝了一口酒,不过今年以来这种话就少了,大概是因为她去年入了先天,所以觉得这门婚事不可能继续下去了吧。”   叶笙箫问道:“那事实上呢?”   白玄一没有后悔过自己做出的决定,但真要将自己的决定说出来时,却还是有着抹不去的苦涩:“我让母亲过去南琅琊把这门婚事给退了。”   许久的安静。   叶笙箫蹙起眉头,认真问道:“我很好奇,能告诉我原因是什么吗?”   “这关乎到我的师傅。”   白玄一将手放在了那柄古剑之上,稍微安定自己的心神,解释道:“我师傅就是那个被道无迹杀死在挽剑阁的巳合真人,他临死之前给我看了一副画面,那时候的感觉堪称是仙人游世间得无穷逍遥,也正是那时候我看到了自己与她应有的未来,那是很神奇的一幕,说来你或许不信吧,我最初看到的是她嫁给了我,然后从这里开始逐渐变成其他种种不一的结局,而这些结局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它们都以悲剧收场。”   叶笙箫舒开了秀眉,轻声道:“之所以你决定退婚,是因为你不想看到这一幕的发生?”   白玄一点头道:“那些结局实在太过于悲惨与可怕了,与其走到那种结局之中,倒不如直接了当的解决了这事情,或许以后她念着我主动退婚这个人情,说不定还能搭我一把手又或者救我一条命,不也是挺好的吗。”   叶笙箫笑了起来,说道:“你倒是看的挺开的,这话说下来,我现在反而觉得你不是那么的草包了,能放下这种世间少有的诱惑,已经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事情了。”   白玄一幺儿摇头,自嘲笑道:“哪有什么看开的说法,说到底我只不过是怕了也是怂了,想要好好活着,活的久一点而已,那样的话有些事情就不得不让我放弃了。”   叶笙箫不再言语,拿来了那壶酒给自己倒了杯酒,而后敬了一杯白玄一,便离开了这里。   这一杯,敬的是洒脱。   ……   玄都峰上,藏书阁。   既然道无迹已经亲口说让她们待上一些日子,好让姜黎处理完手上的事情,两人自然也就不会倔强到要去以身犯险,可山上的日子确实有些无聊,能消磨时间的除了练功之外也只有这藏书天下独一的阁楼了。   在第一次到这边来的时候,那充当管理者的胖道士还与两人赘述过一番此处的来历与藏书的丰厚,直言独步天下,天下少有能够望其项背的地方,但这话说完之后又补充了几句,大意是这里乃世外之地,道门求的也是一个清静而不是江湖那等斗勇争狠之地,修武在他们看来更多是为了强身健体活的更长,所以这里实际上没有几本武功秘籍可言,更多的都是前人的种种感悟,求一个观天地悟己身。   两人只是微笑着谢过了他,没有说些什么自己身负绝世神功,不需要那些杂七杂八的武功秘籍,让胖道士更是满意两人的作风,直言有什么需要尽管与他说,然后那个圆滑的身子就离开了这座书楼。   今日亦然是这样,胖道士与她们没有聊上几句,便走出了书楼去忙活自己的事情了,将两人直接丢在了书楼之中。   王清霁自然也是找到了一本有兴趣的书,这是上一个烽火年代时一位道人的所见所闻与游记,最为吸引她的是这人曾经与那位行刺赵无涯于胜暑山庄的风月不存真诀修炼者有过一番不浅的交情。   这满是寂寥文字的书页上留有不少的陈年往事,其中最让她在意的就是为何有这么一座孤坟,那人又为何要在孤坟之前枯坐十年,那座孤坟埋葬的是什么。   那十年里头,道人在孤坟的不远处搭建了一座道观,与那默然不语的女子当了十年的邻居,到最后她要离开的那天曾有过寥寥数语,那两三话永远的藏在了时光之中并没有被道人记载下来,他只是以一句坟中无有葬物结束了这段故事。   说不来是因为什么,王清霁只觉自己应该去看一眼那处孤坟,即便最终是一无所获也好,能瞻仰上一趟也就值得了。   王清霁叹息着合上了书页,将这本游记放回到原来的地方,瞥了眼安静看着书的于素铭,忽而间心里头生出了一股倦意,也就没有再寻上一本有意思的来看,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藏书楼。   如天道宗这等传承悠久的地方,即便本身不在意外表的奢华与否,可千年岁月里头终究有着不少的人对手艺有着不小的兴趣,而玄都实在广阔,也有的是地方能让这些人挥洒着自己的才情。   藏书楼所在的地方十分奇特,乃是真正的依山而建有不少的部分悬于空中,而出门之后走上不久便是一处松林,松树长得极高,又生的颇为笔直,远远看去如若一柄又一柄的长枪直指上天,让人为之生叹。   王清霁止步于松林之前,那里头正有一人缓步而来,样子她有些记忆,不需要戒灵提醒便能够认出来,身着沾了不少白雪的灰色道袍的陆九卿。   他仍旧手持着那柄通体漆黑的长剑,面上表情平静淡然,见不着太多的情绪,与苍山相遇之时天差地别。   王清霁看着止步在她身前的陆九卿,问道:“有事吗?”   陆九卿点了点头,说道:“有人追寻你们的踪迹来到了这边,被守山的师叔给发现,然后打了一场,那两人如今各自负了不轻的伤,你们就算遇到了也不会毫无还手之力了,但下山之后的路还请谨慎一些。”   王清霁沉思了片刻,问道:“怎么会是两个……白玉京的人吗?”   陆九卿确认道:“确实是白玉京,一人是那李青雀,另外一人似乎是麓山书院的叛徒元季风,两人都是真境的强者。”   王清霁轻声道:“两位楼主亲自驾临,这待遇却是不差了啊,所以说除去亥岁之外一共还有九位楼主要来堵我们的路?而且我很是想知道,这里头的原因是什么,道屏圣器还是我自己本人?”   “师尊言,两者皆有之。”   陆九卿摇头道:“白玉京已经得到了你们来玄都的消息,其中应该有人猜到了姜天主图谋为何,狗急跳墙之下会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并不奇怪,再加上你本身就有着不小的问题在里面,便是两者相加了。”   顿了顿,他又说道:“师叔出手是为了表明玄都的态度,再之后师尊会亲自出手送你们离开西南,以免你们二人生出任何的意外。”   “这未免太过于好了吧。”   王清霁蹙眉道:“是否有什么条件在里头?”   陆九卿弯腰行了一礼,说道:“换一件东西,当年洛春秋是否交托了你一样事物,我想得到它。”   纵是风声也寂寥了。   王清霁微垂眼帘看着自身的黑衣白发,那发丝刮着她的面颊,她思考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很抱歉,我拒绝。”   片刻沉默。   陆九卿没有问为什么,只是转过了身子原路返回,一路来时般平静无波。   王清霁亦然转过了身子,再次走入了藏书楼之中,关上了那扇无有尘埃积累的门,然后登上了最高的那层楼,坐在了窗畔一侧的书桌,挥毫书落春秋二字,旋即推开了窗户将那墨迹未干的春秋二字送至那仿若天庭的云海之中。   以春秋送春秋,不负相识。   作者留言:   PS:应该还有一章    第一卷#第五十八章 那年没有与你并肩的风和雪   下山的那天,山上飘着大雪。   两人没有特意挑选一个黄道吉日,只是在清晨醒来时看着窗外忽然下起了下雪,便意识到这应该是离开的日子。   念头一生出来也就无法制止了,两人决定了之后便去拜访了那依旧坐在玄都殿中的道无迹,做出晚辈应有的姿态,说清了来意。   道无迹温和道:“既然心生去意那便去吧,这本就不是你们应该呆的地方。”   于素铭行了一礼,谢过了这些日子来的照顾,而后看向王清霁,在得到了她的首肯之后才问道:“请问掌教真人,陆九卿所求之物,对他来说很重要吗?”   在当日拒绝之后,王清霁便与她提了这事情,清清楚楚的说了来龙去脉。   抉择是她独自一人做的,但事情确确实实的影响到了两人,所以于素铭着实好奇陆九卿所求之物到底为何,能够让一位天人亲自送她们离开。   道无迹也没有隐瞒的意思,解释道:“这关乎到他的道路,同时也和我为何要收他为徒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当初我曾问过他可愿意道魔相通,如今他已然来到了玄都成为了我的徒弟,那就代表着于‘道’之一途已然打下了最为扎实的基础,与之相对应的魔道大成者,还活在世间不过弘信一人罢了,但这个百年内还有过一位堕入魔道成就天人的女子,而她死去的不算太久,还能追寻往昔一二。”   王清霁轻声道:“那么……我是阻他道途了?”   道无迹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说道:“没有什么阻碍不阻碍的,他身负大九式摄魂魔剑,多花费一些岁月也能走出来自己的道路,只不过他的性子里头仍旧有着帝魔宗的作风,一物换一物在他看来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你会拒绝这么好的提议而已。”   王清霁沉思了片刻,猜测道:“陆九卿,他是要下山行走世间?”   道无迹承认道:“有些事情不是呆在山上就能明白了,对于我们这些修道的人来说,出世与入世向来是相辅相成的一环,他在山上已经好几年,本身也是个年少气盛的少年人,本也应该是下山的时候了。”   话已说尽,两人起身作揖离开了这处玄都殿,于殿门关闭的那一刻,王清霁再看了一眼那无有容貌的画像与木像,最后才是那道无迹的微笑。   那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外头的风雪依旧如故,这一日老天爷似乎打定了主意以鹅毛大雪送别两人,这空旷的玄都峰覆满了白色,却没有生出任何的悲凉。   两人并肩走在风雪之中,也没有撑伞漫步的闲暇意,任由身子添上了这片天地的痕迹,记述着她们来到过这处世外的道门祖庭。   在踏上那青白交杂的石阶之前,一如往日在池畔的阴萝也与两人聊了数句,说了些很是温柔的话,其中最多的便是顾弃霜的近况,在听闻她先天有望之时露出了甚是开心的笑容,最后才是目送着两人的身影消失,而她的身旁一直站着沉默不语的陆九卿。   如道无迹所言,他只是单纯的没想到王清霁会拒绝,并没有生出丝毫的不满之意,让人根本想不到他曾经提出过那样的交易。   阴萝望向身边人,笑问道:“见到了曾经的对手,有什么想法吗?”   第一与第二,本就是最大的对手,她指的自然是于素铭。   陆九卿沉默了许久,最后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轻声道:“不如我所想的那样,但王清霁确实很厉害,想要赢过她很难。”   今日亦然是他下山的日子。   阴萝双手放在了他的脸上,强迫着他扭过头来看着自己,认真说道:“你别再像以前那样做事了,能和和气气的事情就和和气气,懂吗?”   陆九卿点头不语。   ……   大抵是因为岁月的积累,即便是下山的路也不难走,这段不短的路里头两人也遇见过几位天道宗的门人,其中有位年长的道姑看着两人满身霜雪,心生不喜还强自递给了两人一把不大不小的伞,更是和善的为她们掸去衣上雪,唠叨了好几句,让人在风雪之中生出了一阵暖意。   不过最后倒是发生了件说得上是乐子的事情,那道姑见得王清霁那未老先白的发丝,略有不满与追忆的叹了口气,忍不住逾越了关系说了她几句,最后才是意兴阑珊的放了两人离开,成了那风雪归人的一幕。   两人依旧没有撑伞的兴致,缓着各自的脚步,有的没的说着一些或许是说过了的重复话,新景之中自有新意。   到了那山脚时,两人一眼便看到了马厩里头那两只被照顾的不错的马儿,此刻的他们正低头喝着水,似乎已经预料到片刻之后要继续着自己的旅途。   于素铭踏着门前雪,敲响了迎客殿的后门,不久之后出来迎接的依旧是那位慈祥的老道士,只不过他却是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道袍,让整个人看起来稍微精神了一点,不过眉目间却藏着隐约的衰色。   想到胖道士那日交代的话,两人本就不着急离开,便随着老人去到了那处篝火坐了下来,躲进了温暖之中。   老人分别递了杯仍自滚烫的茶水给两人,说道:“你们这来和去却也挺快的,我刚忙活回来没多久,找人要了件新的道服你们就来了,这也算是一种机缘巧合了,本以为是不会在这里见上你们一面了。”   王清霁思虑片刻,认真问道:“道长,难道是你和那两人打了一场?”   观老者不见伤势的模样,结合陆九卿那句李青雀和元季风各自负伤的情况,这位和蔼慈祥的老人似乎并不是看上去的那么简单,最起码不是寻常的真境强者。   老人自顾自的抿了口滚烫的茶水,闭上眼睛躺在铺了毛皮的靠椅上,话语声中略有感叹之意:“掌教都发了话了,再说久不久这样打上了一场也挺痛快的,最起码能活动一下筋骨是吧,而且那两人都挺不错的,就那个戴着青色面具的小子来说,一身武道境界确实不怎么样,可那两柄小剑玩弄出的杀人手段确实非同一般,若是他狠下心死战的话,纵然我有不小的把握能收拾他,但也是相当的麻烦了,至于另外那个有着点麓山味道的人,却是空有一身真境圆满可见天人的境界,在心有愧疚之下只能用出来五六成的实力,不然我这把老骨头一打二也是勉强咯。”   这一番话下来,李元二人确实没有辜负自己白玉京十二楼之一的身份,可也正是没有辜负自己的身份,才显得这位和祥的老人分外恐怖。   两人认真行了一礼,再次谢过这位老道士的援手,而后于素铭好奇道:“那前辈您的境界离那天人还有多远呢?”   老者抬起了眼皮子,蓦地笑了出声,摇头道:“说着好听就是一线之隔,难听的话就是天渊之别,不久之后我天命将至,这一辈子下来是没有指望看那天人的风景是怎么样了,怎么比得过你们两个二十出头就步入先天,大有可为呀,我在这里也就倚老卖老说句老生常谈的话,好好磨砺一下自己别太过于着急境界提升,一步一脚印才是最为踏实的武道路途,你们两个都是有望天人的人,不要浪费了这十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   王清霁却是想起了当日惊云破浪醒世钟的事情,心想即便说了也没有什么问题,便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与老者耳中,之后又补上了王景曜那句‘无可奈何之道,最下乘,不必多想多虑’问道:“我祖父这话意思,指的是那步入天人的道路吗?”   老者品味了好一段时间王景曜那句话,笑赞道:“确实是最下乘的取巧投机之道,可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有这样取巧的资格,按你的话说来,那离魂宗的宗主求的应该是映照前人道路,再辅以外力强自破境,这种与我刚才所说的一步一个脚印便是极大的区别,即便能够以此迈入天人之境,虽说是下乘之道却也是个可行的选择,至于他为什么想让你离开,原因其实也不难猜。”   他喝了口茶,润了下略微干渴的嘴舌,再言道:“我年轻时也曾与离魂宗有过一番交手的经历,常理说他们却是和音道没有任何的关系,那是葬花谷走的路,他之所以生出这样的想法,应该就是你口中那次与葬花谷谷主交手让他触类旁通,可他也不敢确定自己迈出证道那一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若是最差劲的情况说不定就是满城离魂,让那海陵在瞬息直接成了一座鬼城,不过这终究是最差的可能性,没什么可能。”   “唉,好久没说过这么长的话了,有些想睡觉了,你们牵上马儿走吧,记得路上要小心一些,那两个人伤是伤了,但也不至于拿你们两个没有办法,这世上总有些执念是除了死否则没办法解开的,你们应该是懂……”   这话说着说着,老人竟迷糊着睡了过去,打起了不轻不重的鼻鼾声,让两人提起的心落了下来。   说到底,既不入天人境界,以一敌二又怎会那么的轻松,   两人再次躬身行礼,而后小心翼翼为老人披上了裘子,退出了这处迎客殿牵出马儿,迎着那扑面而来的寒风与雪,行走在一片苍白的天地之中,没有丝毫的孤寂。   于素铭脸颊上多了些湿润的痕迹,或许是霜雪融化吧,她柔声说道:“很多时候啊,我都觉得自己运气其实很好,虽然生来就没有父母,可师傅却从小到大当我亲女儿一样养,他前几年还说收我做徒弟只是任性罢了,可现在想来哪有任性成这样的,那只不过是骗我,让我好好努力一些的话而已,可我却让他失望了很多次吧,所以他才一直放心不下我,为了我把自己的事情推后……”   话没有说下去,王清霁朝着她摇了摇头,认真道:“你再质疑自己的话,那只会让他再次失望,这个世上一直都有人相信着你,你师傅是一个,我也是一个,离恨天之中亦然有人相信你能够接过那个位置,不要再说这些自怨自艾的话了。”   顿了顿,她语气稍微一变,说道:“再说,你可是我行走江湖以来,赢的最为困难的一个人,你若是这样看低了自己,那岂不是连我也不行了?”   这已经是王清霁所能想到最好的鼓励了。   于素铭愕然片刻,随后狠狠的点了下头,然后那发丝与雪遮掩了她的神情,目光便落在了漫天飞舞的大雪之上,许久之后,她心里忽地生出了个疑惑的念头。   这就是那年没有与你并肩的风和雪吗?   作者留言:   PS:欠的全部还完了,总算是赶在月底把这项工程给结束了,开心到爆炸!    第一卷#第五十九章 赌局   在出了那连绵三百里被称作为群玉的山脉之后,两人也没有多生事端另去别处的想法,沿江而下到了那途径的万顷竹海之后,便将这陪伴了她们不短时间的马儿交托给叶梓然照顾,随即又告知叶道远关于李青雀伤势的事情,在一应琐碎事结束之后,两人才是讨来了轻舟一叶与不少的干粮,顺流而下。   虽说离山之时是一副大雪纷飞的模样,但实际上那只不过是玄都所在的地界所导致的境地,事实上如今依旧是夏日艳阳天的节气,与那天地皆霜白还差的远。   两人泛舟于大江之上,也不愿意去和那烈日做伴,便躲在了船篷之中,偷得那浮生半日闲。   随着高山渐去视野逐渐开阔,离开西南地域已是近在咫尺的事情,只需要过了那道被称之为绝剑关的西南门户之后,江水便正式进入平野之中,不再与高山为伴。王清霁当初离开西南走的便是这条水路,如今也称得上是故地重游了。   于素铭靠在软垫之上,眯着眼睛从那帘布掀起的一角打量着外头的风景,远处那座横跨两峡之间的高耸阁楼在烈日之下已经是变得金光灿烂,恍如天上宫阙坠临凡间,又恰好被左右两侧的山石接了下来,才能够营造如此奇景一幕。   “这一路安静的有些过分了……”   她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落到了闭目养神操控着轻舟的王清霁身上,疑虑道:“这不应该是他们的作风吧,坐以待毙,实在不像呀。”   王清霁沉默了许久,睁开了双眼,伸手指向那高耸阁楼,平静说道:“或许就在上头等着我们吧,不过我有一种感觉,他们已经没有了动手心思了。”   于素铭想了想,却是笑了起来,点头道:“可能是动手的心思都已经被打灭了呢,又或者要用其他的办法来和我们说道理,这也是说不定的事情,毕竟硬的不行就换软的呗。”   顿了顿,她又言道:“说来师尊只是让我过去把东西给拿到手,也没有其他话交代下来,我原先还以为东西拿到手之后就能见到师尊呢,结果过了这么远的路也没见着个声响,说来也是可惜,明明都过了个月的时间了,那叶笙箫还是没回到万顷竹海,人也不知去了哪里,我回头还得找人查了一下她的踪迹,又是件麻烦事呀。”   这已经是于素铭不知道多少次提起叶笙箫了。   王清霁对此不置可否,转开了这个话题,轻声道:“如果一会儿真有人来找我们的麻烦,那说不定就能看到你师傅出现了,你也知道我当初千仞山遇到的事情吧,若是有缘再见还得感谢一下呢。”   于素铭眸子一转,脸上便是两个梨涡,打趣道:“那还要道谢呀,你倒不如从心里感谢认识了我,那还好一点呢。”   正当她要开口回答之时,那一直操控着轻舟飞逝的气机忽而生出一种呆滞,船身便停在了江水之上,只能目睹着一侧的巨大货船自轻舟侧畔超过去。   直至大船阴影散去,王清霁才是沿着气机感应抬起了头,便见得在那原本空无一人的高耸阁楼之上多出了一个身影傲然而立,衣袂随风而动猎猎作响,不等她打量清楚,这个人影便飞身而下,顺着那倾洒的阳光落在了这一叶轻舟的船头之上,波澜不惊。   轻舟再起,却没有了原先的快。   这带着火红面具的男子朝着两人点了下头,也不在意刚才那营造出来的高手风范,就坐在了那船头之上,开口道道:“元季风不请自来,还望两位见谅。”   话里话外,皆无杀意可言,却是如王清霁所猜测的那样子,他们应该是没有了杀人的心思,最起码坐在这里的元季风是没有的。   于素铭轻笑道:“这日子可真是忙呀,又是一位前辈到来,可有指教?”   元季风平静说道:“前不久我和云青与天道宗那守山人有过一场交手,你们应该也是知道了,说好听一点就是两败俱伤,不好听就是我和云青用尽手段才和他换了个两伤的结局,只不过我这伤受下来却是不一般的事情,在早些年的时候我曾做了一件愧疚之事,二三十年下来境界虽然没有江河日下,但在武道一途上也是拖沓了许久,今生与那天人境界应该算是缘尽了,而那守山的老道便将应该变成了肯定。”   王清霁蹙眉道:“那你为何此刻没有杀意,也不见半点怨恨?”   不管元季风本身的情况再怎么差也好,这终究是被断了前路的事情,能平静成这么一个样子,反倒让两人对之前生出的猜测产生了疑虑。   “确实没有与你们见生死的意思。”   元季风爽快的承认了这一点,坦然道:“至于怨恨也说不上吧,登临天人本就极难,如亥岁那般天纵之才也困了二十余年都没看到半点前进的希望,更别提我自己这么个状况,当今天下有望登临天人之境的武夫并不多,满打满算也就刚过一手之数,我断然是不在其中的,所以来与你们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顿了顿,他问道:“你们可知道姜天主要做什么事情?”   两人相继摇头,沉默不语。   元季风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说道:“他要毁灭一件极为珍贵的东西,那东西在白玉京之中被称之为天道碎片,其珍贵之处在于能够重游过去,去寻找那些丢失在时光之中的一切,这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瑰宝。”   这是打算来说服她们吗?   王清霁垂下了眼帘,心里总算是明白当初王景曜那话是什么意思了,白玉京中人所牵涉到的势力,差不多也是整个天下了,那句几乎与世为敌确实没有说错。   若是那将白玉京牵连到一起的天道碎片成为历史,那这一个藏匿于世间背后的组织,大抵也要随之成为过去了吧。   不论如何,对她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   于素铭沉思了片刻,简单理解了这句话之后,伸手指向王清霁,问道:“那我和她之间的一切都会保留下来?”   元季风平静道:“并不是一切,你可以理解为存留下来的是一段足够沉重的往事……”   于素铭沉声打断道:“那我们就没有什么好谈的了,我不愿意这些事情被后世人亲眼目睹和得知,过去了就应该过去,残存世间有何意义。”   “可真是自信。”   元季风的语气带上了写玩味,也不知道是嘲讽还是夸张,旋即收敛气神色认真道:“这数百年来世间确实安稳,可谁也不能保证这安稳能够千秋万世不改,我们有必要保护这些珍贵的事物。”   王清霁摇了摇头,回道:“或许这想法是自私了一些,可我曾经有过一趟天道碎片之中的游历,我只觉得这是一种极为扭曲的东西,你们说来或许好听,可实际上却有过为了自己的利益肆意糟蹋那其中一切的事情。”   她敛起了神色之中的一切情绪,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心胸,补充道:“毁了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元季风长叹一声,无奈道:“看来你们心意已决,我说再多也是没有用处了,。”   “那你要动手了吗?”于素铭玩味一笑。   沉默了许久。   元季风忽地骈指于虚空中缓缓而过,就如轻抚剑身一般,有浩然剑意渐现于轻舟之上,话音带上了许多的沧桑,说道:“武道一途最重境界,前不久那一战我不单单是断了天人之路,亦是让一身原本就不稳当的境界掉落到了谷底之中,换句话说我现在其实没比你们强上多少。”   一指叩落,极为清脆的声音,就好像有着什么断去了一样,他深吸了一口气:“来做个赌局吧,如何?”元季风伸手摘下了自己的面具,将其放在了船上,看向王清霁微说道:“这张面具代表着很多东西,其中有一样对于王家很重要,如今我把这张面具交给你,当作赌注之一。”   王清霁蹙眉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张面具代表着的是……焚世灭焰真解吧,那你要赢我们什么?”   元季风闪过一丝讶异之色,随即敛起了心思,平静道:“你们手中的道屏圣器,而我的赌注就是这张面具和取出焚世灭焰真解的方法,如何?”   于素铭笑问道:“道屏圣器明明是在我的手上,你怎么不来问我呢?”   元季风摇了摇头,淡然道:“只要她答应了,那你自然就不会拒绝,我唯一担心的是你们会不会耍赖。”   于素铭听得这话,忍不住横了王清霁一眼,问道:“那如果我们输了之后耍赖,当作没有过这回事,你又打算怎样呢?”   元季风却是不做丝毫恐吓,坦然道:“那我也没有任何的办法,所以这个赌局实际上对你们相当的有利,有兴趣接下吗?”   高耸的阁楼遮断了阳光,一片阴凉落在了轻舟之上,王清霁在短暂的犹豫过后,淡然道:“确实是很不错的事情,但是我拒……”   话没能说完,于素铭笑吟吟的打断了她的话,轻快说道:“那前辈呀,以一敌二想来你也是不介意的吧?”   作者留言:   PS:谢谢CUA君的300刀片,所以我现在好像是又欠了两更?忽然心累……    第一卷#第六十章 一人足矣   坦白而言,元季风并不想与这两位背景深厚的女子有太多的交集,一是如今的他确实大不如前,之前对两人所言的那番话没有丝毫的虚假,二是王清霁和于素铭实在是杀不得的人,就算是他不打算活下去也好,也不一定能拼的去两人的性命。   当初千仞山一战便是明证,所以李青雀在经过了守山道人的敲打之后,也就真正熄灭了自己多余的心思,直接放弃干涉此间的一切远走高飞,生怕当日那个离字变成死字。   可他元季风终究是有些不甘心的,当初为了有望那天人境界,他狠心之下离开了麓山将全副心意投入到那天道碎片之中,想要从中找出自己证道天人的机缘,却不料横遭大祸最终心生愧疚三十年来止步不前,当年傲视同辈中人的武道修为已被谢青莲后来居上,那一日冰峰湖前并非他愿意僵持不下,而是确实没有胜过谢青莲的把握。   三十年心血即将毁于一旦,终究还是那最简单不过的三个字,意难平。   既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这一关,那他只能选择给自己做出一个交代,而这个赌局他想到最为简单明了的办法。   至于输了赢了之后怎么样?说实在话,元季风并没有想的那么长远,真到了那个时候自然有那时候的事情了,何必早虑费神呢?   可这在他心中这十拿九稳的提议,那王清霁却是出声制止,幸好于素铭打断了她的话,否则元季风却是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好了。   杀又杀不得,抢也不见得能硬抢下来,到了那种境地之中可就真的满是萧索意了。   所以他很是愉快的答应了这个提议,对他来说单对单好,以一敌二也好,其实都不是那么的重要。他元季风再是落魄,终究也还是一位真境,足以傲视天下九成九的武夫。   那袭黑衣无奈的看了眼佩刀女子,自船篷之下走了出来,轻声说道:“前辈选个地方?”   纵然西南已经大乱,绝剑关这个隘口的往来船只比起往日繁华之时少上了许多,但还没有到那寂无人烟的境地,王清霁念及此处便给出了这个提议,也算是无愧平时自诩良善了。   元季风不禁对此生出了些微的好感,望周围扫了一眼,说道:“那不如就去那绝剑关之上,以后也算是件可以流传下去的盛事了。”   言罢,他便是长身而起,脚尖一点离开了小舟,直接朝那绝剑关而去。   两人没有半点的着急,王清霁转身看向仍自呆在船篷里头的于素铭,轻叹道:“你怎么就答应了这么一回事,这一路走下来实在不容易,而我本身又不需要那焚世灭焰真解……”   于素铭又是打断了她的话,笑着说道:“可你那祖父需要吧,这当初是我当初没能给他的见面礼好了,不过分呀,再说就算我弄丢了那东西,师傅也会自己找回来咧,我可不信那元季风能把这道屏圣器给毁了。”   王清霁微微一怔,忽而认真道:“你这话却有点不管不顾的任性味道在里面了……有些超出了我的意料。”   于素铭仍自笑着,打趣说道:“我还以为你要说我这是不顾大局的骄纵呢。”   “大局?”   王清霁垂落了眼帘,轻笑道:“大局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若是将这一连串的事情比作那枰上的纵横十九道,那我们离那棋手的位置还差的远着,不过就是上面一颗晶莹剔透的白或黑子罢了,我们走这一趟看似重要,但实际上随便换一个人也不是不行,只不过你师尊想让我和你能得那天道宗里头的机缘才这样安排罢了,可那道屏圣器终究是我们耗费了不少时间取回来的东西,你这个确实有些任性在里头了,不过……”   “不过什么?”   “我觉得这样子的你也不差,算是个好的变化吧。”   人生在世,可以外表柔弱,可那心中总得有属于自己的坚强,于素铭能否定她的决定,却是一个极好的开头了。   王清霁沉思片刻,问道:“既然这一战是你应下来的,那你告诉我有多少把握,且先把他的话都当作是真的好了,可他再怎么也是一位真境,与我们有这天渊之别的差距,也不是我小瞧自己和你,可我们胜算着实不大。”   于素铭拍了拍自己的佩刀,自信道:“总能维持个不胜不败的。”   王清霁无奈的叹了一声。   随后两人搁下了这一叶轻舟来到了岸上,也没有如元季风那般直接登上阁顶,反而是慢悠悠地沿着树林而行,好会儿才去到了那绝剑关阁楼的门前,目中无人的从那大门走了进去,再是一路迎着或惊讶或艳羡的目光去到了阁顶,却是没有一个人生出阻止的心思,皆因那黑衣白发太过于瞩目。   这座绝剑关阁楼的顶层建的相当开阔,沿着楼梯上来之后可谓是眼目一清,两侧各自竖立着十二根木柱支起了这一层,暗合那地支之数,可见工匠是耗了心思在里头的,毕竟能在这处风景绝佳之处留下自己的手笔,不用心那断然是不行的。   两人登上顶楼之后,便见得那身着长袍的元季风凭栏而立,听得两人脚步声才是转过身子,说道:“现在想来在这里打上一场,或许是一个不怎么好的想法。”他笑了笑,又道:“这地方我还是第一次上来,挺不错的。”   王清霁也不因为他的反复无常而生恼怒之意,平静道:“若是前辈不满意的话,那便换个地方好了,西南多山,总有一处是适合的。”   于素铭本欲讽刺这话实在是惺惺作态,可见得王清霁发声也就把嘴里头的话给咽回去,但是那眼角眉梢终究是多上了一些不屑在里头,大抵将这一幕是对上了守山老人的那话吧。   如此矫情,难怪一身高绝境界只能发挥出那么一点来。   元季风平静道:“选了也就选了,哪有换来换去的说法,可到了这头我有些话还是忍不住想和你们说一说……”   王清霁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提醒道:“我们和前辈没有那番交情,这话还是免了吧,这场打完我和素铭还有事要忙。”   或许其中有些源自于内心的真挚言语,可就如话里头那样,她们没有必要去听。   元季风也没有倚老卖老的不要脸皮强自唠叨,那苍老的布满皱纹的脸不见任何愠色,伸手自那观战的人中隔空取来一柄剑,说道:“我早年出身自麓山之中,手中一柄浩然剑可享千里快哉风,这些年醉心它学荒废了不少,可前些时日受伤之后那建起来的楼踏了,也就重新把这浩然剑给捡了起来,想来与你们两人对敌也是够了。”   王清霁已然将手搭在了剑柄之上,而于素铭则是走开了几步绕到了元季风的身侧做拔刀状,蓄势待发。   元季风见此一幕,也不再多有言语,爽快的以那柄无名剑随意斩落空中,乃是一记不着痕迹的虚剑。   只这一剑,便将王清霁那拔剑欲出的动作被压了回去,消去了她这一路积蓄而来的剑势,堪称神妙。   可这不是单对单的比斗,等候在侧的于素铭已然出刀,看不惯元季风矫情的她此刀更是非同一般。   那刀气之盛景彷如丹青国手泼墨而下,挥洒写意之间却有大凶险在里头,元季风瞧着这刻意的一刀,不禁蹙起了眉头以手中长剑画圆融去了那刀气,紧接着便是有所预料的于素铭持着刀锋抹向他的咽喉处。   这一切不过瞬息之间,星霜劫乃世间至速,如此距离即便是元季风也不可能回剑格下这一刀,颇有些无奈的他只好强自以真气带动身体后滑了几步,躲过了那奔他性命而来的刀锋,看着那光滑的木板溅起飞屑。   刀势去尽,寒剑将至。   剑光如若夜里孤星一闪而过,不比刚才于素铭那抱着心思的一刀慢上了多少,眨眼间便来到了元季风的身前。   铛的一声,光火炸裂开来,元季风手中那柄无名剑竟以剑尖抵住了这快若飞星的一剑,那浩然气便是如洪倒灌,硬生生将那柄雨霖铃给震开了过去,再是回剑抵住身侧斩落的一刀,亦然以同样手法将来势汹汹的于素铭送了回去。   麓山浩然剑求的不是快与狠,而是那至大至刚的堂皇之道,故而不急不躁,可谓擅守。   王清横剑胸前,骈指一抹剑身便有青紫气生出,而后闲庭信步至元季风身前,极为随意的点落一剑,却是存了硬碰硬的心思。   元季风怡然不惧,也以那无名长剑相抵,两剑顿时成了僵持之势,三股颜色不一样的气机互相缠绕吞食,一时半刻间却是分不出胜负了。   不等于素铭动作,王清霁却是干脆至极的撒手剑柄,身子一个倾侧左手成掌以侧下角度打在了元季风的胸膛再是抽身而退。   以气驭剑,那失了主人的雨霖铃再回王清霁手中,又以诡异角度刺向那仍自不离不去站在原地的元季风,而于素铭趁此机会早已是一刀当头斩下。   一连串的攻势在旁人看来已经是眼花缭乱,那高人姿态的老者再不拿出真本事恐怕就不只是丢掉面皮那么简单了。   然而,此刻递出刀剑的两人却绝无如此轻松的想法。   一柄剑被那只手握住,横在了他的胸前,便是一座无形的山岳挡在了两人的刀剑之前,让其不得寸进。   那握剑的手腕做了个旋动的动作,那浩然气凝成的山岳顿时化作了巨浪朝着两人打去,木板上直接被滑出了一条两三丈长的痕迹,两人才算是定下了身子不再后退。   元季风挽了个剑花,正欲以此唠叨上两三句,打击一下两人心境之时,却听的那满头雪发一袭黑衣的女子说了句很是平静,却足以让元季风怒极反笑的话。   “赢他的浩然剑,我一个人就足够了。”   作者留言:   PS:说个小剧场,刚我写完第一章的时候上了游戏瞅了一眼,刚好有位书友加了我好友,然后就聊了几句,最后就聊到了更新上面去,所以你们来猜一猜他说了什么吧,是让我养生随缘更新(玩游戏),还是让我肝爆(其实我这个月在书客也是肝爆了,月更新第二)。   二选一,猜吧。    第一卷#第六十一章 以剑诉之   “那我倒是想看一看。”   元季风敛去脸上情绪,长剑斜指下方,说道:“既然你有如此信心,那只要你能胜过我这柄浩然剑,那焚世灭焰真解我自当双手奉上,绝不会有半点拖泥带水。”   王清霁无有言语,给了个眼神让于素铭退至后方,一步一脚印扎扎实实的来到了那浩然气凝成的山岳之前,也不出剑反倒是直接将那柄名锋还于鞘中,引起一声响。   收剑也是出剑。   这与之前元季风打消王清霁那蓄势一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亦然走的是虚剑一途,目的便在于打落那浩然如山岳的刚直剑意,铺垫下赢的第一步。元季风没有说假话,他这一手浩然剑确实有着不少生疏的地方,不然在刚才也不至于有那么好几次狼狈的事情,王清霁也不会生出这么一个信心来。   剑出,当有异象。   那原本高耸的山岳气象遇上了这么一声响,倏然间化作了烟消云散去不复那不可逾越之姿,然后那柄合上了的雨霖铃直接被王清霁扔到了于素铭处,她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原地,下一刹那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元季风的身前,五指成拳挥出。   这来的虽说是突然,元季风却也反应的过来,身子后退一步拉出距离,那柄剑便来到了王清霁的拳头之前。   铛的一声响,那缠绕着青紫气的拳头切切实实的打在了刀刃之上,直接将那附在剑刃之上的真气一并消去,让预料不及的元季风不仅是退去了一步,更是后滑到那栏杆之处才停了下来。   这一拳能有如此奇效,还是依赖于刚才那归鞘的一剑将那浩然如山岳的剑意压下大半,说来这种用剑法还是王清霁自秋水那一战悟出来的办法,对于她来说实在再适合不过了。   不等那背靠在栏杆的元季风重新稳住身形,王清霁直接以狂奔之势将这短短距离跨越过去,那黑白纠缠的影子一闪而过,然后观战者便看到了木屑飞舞的一幕,随后才是一声轰然巨响,元季风上半身已然悬在了护栏之外,双脚却依旧踏在木板之上,如老树盘根不动。   王清霁却没有得寸进尺的再出一拳,强行将元季风砸落下去,反而是退了一步松开了那白皙的拳头,而后五指微屈成爪状朝后一拉,那崩碎的漫天木屑忽而凝住了自己的脚步,皆以自身锋锐之处刺向强自不动的元季风。   前有强拳破气,后有飞剑数百,眨眼间元季风便落得一个进退不是的局面之中,他也没有违背自己承诺的意思,一身浩然剑气流转浑身,只求一个腰杆挺直也不理会那多如牛毛的木屑飞剑打在自己的腰背身后。   人已直,剑当出。   元季风终于是使出了开战以来的第一剑,仍旧是那般的刚直,没有半点花俏之处,速度也说不上太快,但那充沛如汪洋的恢弘剑气却不是一般的吓人,在外人眼中看来便是一剑所过隐晦尽然灭去的浩然正大。   王清霁没有选择避开这一剑,面对这种堂皇之剑,只要做出了躲避的抉择那接下来定是要被一路压着打的,除非她境界远远高过对面方才能够不在意这种剑势,她没有那个资本,只能迎难而上,五指并合为一掌,缓缓推向那亦然不快的一剑。   幽然所至,万物皆绝。既然你要肃清一切邪祟,那我便灭去万物风月,分出一个实实在在的高和低。   掌剑相遇一刻,潜藏于无名长剑之上的磅礴剑气顿时倾泻而下,宛若江水奔涌冲向王清霁却被那幽绝一式灭了个干干净净,元季风见此一幕忍不住蹙起了眉头,一步踏出再将那与掌心尚有距离的长剑进了分毫,剑气森然之下那白皙手掌破开了道口子,有鲜血流淌。   王清霁神色不变,忽而散去掌状以二指捏住剑尖,发力扭平剑身而后左手一掌拍落,赫然便是要将那长剑拍碎,这柄剑不过是元季风随手取来,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若是真糟了这一掌之力却是不太妙的事情,无有选择的他脚一跺地身形腾空而起,而后顺势转动那柄长剑,逼的王清霁撤去攻势,方一落地便是一剑横斩,王清霁中指委屈一弹,看准了时机打落在那剑身之上止住了剑势,而后左手竟然不顾剑气森然直接握住了剑锋,刚收回的右手做掌刀状劈落,长剑顿时生出延绵如龙脉一般的裂痕。   王清霁松开了左手,也不顾那手心的鲜血淋漓,目睹着元季风撤剑后退至最初之地,漠然道:“麓山浩然剑,到底是不过如此,还是你根本不会用?”   元季风不答,手腕一颤,抖落了剑身之上的鲜血,准备再递出下一剑。   那一直围观着的人群中不知何时多上了两个人,那女子刚来到便听到了这句甚是霸气的话,不由得笑了起来,认真说道:“这人比起我当年可谓是不输分毫,再想到她如今下来竟没有输过给谁,说一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是不差了。”   她身旁的男子却没在意这句话,反倒是皱着眉头看向那一直观战不语的于素铭,也不知道是不满在什么地方。   “要不换个地方?”   王清霁扫了眼周围的狼狈,平静说道:“看你的样子是不愿意在这里施展开来了,既然说了要赢你的浩然剑,那我也不占这么一点便宜,免得你输的气闷。”   元季风轻叹了声,说道:“敬老爱幼,你这人倒是挺不错的,有你父亲的模样了,那便换个地方吧。”   言罢,他转过身子一步踏出,王清霁紧随其后。   两人飘然而去,直接跨越了数十丈的距离落在了岸边的树冠之上,隔空对立。   王清霁却不急着开打,反而是来了闲聊的心情,说道:“我倒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们白玉京的人这么爱提起我的父母,他们到底是给你们弄出了多大的麻烦,让你们如此惦记着,还不断来找我的麻烦。”   元季风怔了一下,思虑了好会儿才答道:“若是将白玉京沦落到今日这个田地的责任摊分出去的话,那你父母所做那件事起码是占了四成,所以我们很难不提你的父母。”   王清霁点头道:“这倒是一件不错的事。”   正值响午,那一轮大日彷如落到了世间,煞是炎热非常,立于树冠无有遮挡的两人更是切实的感受到了那股炙热感,王清霁白发随风飘拂,剪碎了无数的光影,那有着疏长睫毛的眼睛似是不耐阳光耀眼地合了起来,金光迎面落在了她那说不上凹凸有致的修长身段之上,恍恍惚惚如仙人临世,她粉唇张合说道:“你这柄剑至多能再出一剑,所以你也就别麻烦了,我若是接不下就算我输了,如何?”   不等元季风作答,王清霁伸出了那只破了个口子的右手,以悔无之法将万顷阳光凝为一剑,这片天地顿时为之一暗,元季风神色凝重地高举长剑,一身浩然剑意直冲霄汉,灿烂金光被取来填在了那柄无名长剑的裂缝之上,再化作金色的水流淌剑身融为一体,便是熠熠生辉的当世神剑。   元季风挽了个剑花,看着那闭目女子,自言自语道:“我这次来寻你们落下这个赌局,本只是三十年心血尽付东流,心胸意难平,要给自己来一个交代,却没想到你竟如此的出色,我这荒废了的浩然剑也算是给麓山丢尽了脸皮,以大欺小还被你这么一个晚辈压着打,现在想来当初我若是不急于求成,或许也不会落到如此田地了吧,既然如此日后也就不给麓山丢脸了,这柄浩然剑当是今生的最后一剑。”   王清霁没有理会他的话,那金色的灿烂流转在她的五指之间,当白云飘过遮去了最后一丝阳光,世间由晴转阴的那一刻,她递出了这一剑。   万顷金光凝为一线破空而去,两侧树木林叶卷起幅度生出焦黑之色,片刻之后火星燃起,却又被剑意斩灭,跨越了十数丈的距离来到了元季风的身前。   元季风深吸一口气,一脚踩在了树冠之上,身形飙射而出,那柄流转着金光的无名长剑以剑尖相抵,破开了那凝聚到极尽的一线金光,以眼睛测量的话依旧说不上快这一个字,他一步又一步的踩在那空气之中,引起阵阵波澜。   天上白云快要离去,烈日即将重回天地。   以王清霁和戒灵所判断,却是没想到元季风能递出这么一剑,据之前所观两人已然确认他的浩然剑实在比不上他的真境修为,随着境界的掉落可谓是一塌糊涂的水准,可却没想到元季风这次到来并不是布下什么阴谋,而是很单纯的意难平,恰好合了那浩然剑的剑道,方能递出这堪称真境之中亦然强悍的一剑。   如今她唯一的胜算,唯有硬撑到那柄无名长剑崩碎的一刻,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两人相隔数丈,元季风手中长剑已经是支离欲碎,只是那股剑意强行维持着最后一根弦,不让剑身崩碎一地。   王清霁白发飘拂而乱,眉头蹙的极深,竟是不进反退迎上那柄径直而来的长剑,双指强自抵在了那剑尖之上,任由剑气撕裂衣袖露出那洁白如玉的肌肤,然后又生出了一道道的鲜血染红了手臂。   她的身体随剑前进而退撞在了参天古木之上,那足有百年历史的树木直接被洞穿了一个人形大洞,如此一幕上演了足足九次,方才是停了下来。   “你还是输了。”   王清霁甩了甩手,吐了口鲜血出去,看着那只剩下了剑柄没了剑刃的长剑,认真道:“你的剑差太多了,这是我见过最可惜的一剑,实在可惜了。”   那不过几个银钱,出自小城铁匠之手的长剑,根本就发挥不出这一剑威势的四成,甚至元季风还要分神来维持剑身不碎,然而在最后的不堪重负之下终究是融化了过去,随着那无有寄托的浩然剑意消散于世间。   假若元季风握在手中的是那出自于麓山剑炉的诗词剑,那今日一战王清霁已然落败,所以她才会生出这样的可惜。   “已经足够了,对我来说没什么可惜的。”   元季风丢了那无剑的剑柄,以传音入密给了王清霁取出焚世灭焰真解的办法,随即便是洒然转身离去,身影也不见丝毫的落魄,反倒像是大彻大悟了一般。   王清霁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了自己那暴露在了阳光之下鲜血淋漓的手臂上,忍不住蹙起了眉头,正欲擦拭之时,一块绣着竹子的手帕出现在她的眼中,她缓缓抬头看去,那个不是于素铭的女子轻声称赞道:“刚这一战打的挺好看的,也算是我的眼福了,这块手帕你就拿去用一下吧,别拿袖子擦了,不怎么符合你的样子,很是不好看。”   作者留言:   PS:再过二十七个小时五十九分钟之后,就迎来了我的节日,真是开心。   另外就最近的质量来说,虽然有些地方我不太满意,但总体我觉得是胜过开头不少的,写的时候能清楚感觉到自己是有进步,只要勤奋一点的话,以后应该能越写越好吧,希望。    第一卷#第六十二章 更那堪   阳光穿过了树盖,便显得细细碎碎的,照落在依靠着树干的王清霁身上,她没想到会突然出现一位相貌不输于自己且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人的女子,在听完了这番充满好感的话后,她沉默了片刻接过了那块手帕,擦拭着暴露在空气之中的手臂。   女子也不言语,静静地看着那鲜血染红了自己的手帕,让那白皙如玉的肌肤得以重见天日,而那细长的伤口也无损其中的美丽,反倒是给了人一种微瑕的怜惜,从而更加喜欢。   王清霁的动作说不上慢,可也与快无关,她忽然抬头看向微笑着的女子,轻声问道:“前辈是看完了我和元季风这一战吗?”   那女子笑着点了下头,柔声道:“也不算是全部收入眼中吧,准确来说当你说出那句‘不过如此’的时候,我才来到了这边,之后的事情倒是看全了,那你是要问我什么呢?”   王清霁向来不矫情,既然这位不知来历的女子这么好说话,她就顺势开口道:“我有些事情确实不明白,既然前辈将刚才那一战都收入了眼中,那我想知道最后元季风是悟通了什么吗?日后该不会破而后立吧?”   女子却没猜到是这么个问题,怔了一下,琢磨了会才摇头说道:“破而后立哪有那么的容易,他以大欺小打输了本就是丢人的事情,所幸是他真正放下了当年的心结,在这之后他若是能好好静下来,坐个几年时间的话,说不定能将那一落千丈的境界挽回一半左右吧,可他今生仍旧无望天人之道,即便悟通了天人境界,最多也就是能自身性命递出一道天人之剑。”   王清霁蹙眉道:“可他不是说这是自己今生的最后一剑吗?”   女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温和道:“他因为刚才的事情解开了自己心里头的那个结,方才能递出那在真境之中亦然可以称之为巅峰的一剑,彻底明白了自己的不应该,可转眼间他又给自己下了一个死结,也正是这个死结他才能有日后的机会,说来确实有些绕,但你应该是明白的吧。”   王清霁沉思了许久,才是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踌躇了会问道:“前辈您姓秋山?”   “是呀,很奇怪的姓氏吧?”   坦然承认了自己名字的秋山颜笑了笑,看着那裸露出来的白皙手臂,寻思了会却是脱下了自己的外衫替王清霁披上,再言道:“其实是谁都好吧,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虽然也是白玉京里头的人,但确实没兴趣对你动手。”   王清霁不解道:“为什么,我不是很明白,这难道不是关乎你切身的利益吗?”   秋山颜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绣有竹叶的绸缎外衫披在了王清霁的身上,与其白发相得映彰,细碎的阳光落在脸颊之上更显清秀之美,她微微点头,洒脱道:“没什么好在意的,早在十年前我就可以凭自己神游其中了,之所以还挂着那里头的位置,只不过是想找一位适合的弟子,免得一身所学无人可寄罢了,天道碎片毁灭与否另外那三人倒是要在意的多。”   一番整理之后,两人便迈开了步伐,朝着那座绝剑关阁楼行去,耳畔是风吹林叶的簌簌声响,满目翠绿之意让人心神为之轻松,缓下之前倾力一战的心神疲劳感。   王清霁心里不明白为何秋山颜对自己如此友好,思前想后只能将这个原因放到了叶笙箫身上,可这就使得她心里更为不解了,苦思之下渐渐蹙起了眉头,   秋山颜及时开口道:“有什么想不通的,尽管说与我听好了。”   王清霁沉默了会,犹豫着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叶笙箫她和你提到过我?”   这话说的却是有些隐晦。   秋山颜瞥了她一眼,轻声道:“提起不少次,譬如她这一生到此为止最想赢过的人就是你,又如她现在因为和你斗气的缘故,弃了最喜欢的红衣不穿改穿白衣,还有不少的琐碎事情,她确实是有些在意你,不过可从没有拜托过我照顾你。”   顿了顿,她解释道:“前不久姜黎要渡离江北上,而我恰好走了一趟苍山要回中原,便与他来了一场不期而遇和大打出手,结果是我第四次输了给他,原本来说我应该是死在了他的手下,可他却以放过我为人情要我帮他照顾于素铭,我念着我徒弟不喜欢,就拒绝了这个事情,然后他又想了一会儿,决定把这个好事送给了你。”   王清霁得知其中缘由,一时半刻竟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沉默了好长时间直到要走出树林时才说道:“那姜天主也来了?”   “自然是来了。”   秋山颜嗤笑一声,玩味道:“那宝贝徒儿他关心的要紧呢,再说道屏圣器在她手上,自然是过来了,现在就在上面说着话吧。”   言罢,两人恰巧走出了密林,秋山颜停下了脚步,显然是打算在这里别离。   王清霁亦然停下了步伐,微微抬头望向这位天人榜上的唯一女子,看着她那张期待着的笑脸,认真说道:“谢过前辈了。”   在走出密林的一霎那,她那说重不重的伤势就已经完全好转,显然是秋山颜出手相助,道一声谢本就是应该的事情。   去了外衫之后一身单薄的秋山颜摇了摇头,想了会儿戏谑道:“既然你谢我,那这样吧,以后我徒弟有什么事情,你就照应一下,怎样?”   王清霁沉默了许久,点头答应了这件事情,随后两人就此作别,她再次登上了那高耸的楼阁顶层,原先的观战者不知为何已然尽去,只留下了姜黎和于素铭凭栏远眺,迎风而立。   闻得脚步声,微笑着的于素铭转过了身子,柔声说道:“过来吧,我和师傅已经等了你好会儿了……”话音忽地一顿,她看着那不属于王清霁的外衫,疑惑道:“这是哪里来的?”   “秋山前辈给的。”   王清霁走至她身旁,朝着姜黎行了一礼,解释道:“刚那一战衣袖被剑气撕碎了,右手露在外头有失风雅,秋山前辈见之不喜,所以就给了我这件外衫。”   不等于素铭说话,姜黎却是笑了起来,笑声很是感叹,说道:“看来她挺喜欢你的,当初我与她说的是‘只要你不喜欢这事情就算了’,她本来是打算和你细谈一番来了解你人到底是怎样的,结果我和她刚到了这边就遇到你和元季风这一战,她也就省下了这道功夫。”   王清霁再次谢过了他的好意,伸手接来自己的雨霖铃,认真说道:“这一战若是较真的话,我本应该是输了的,元季风递出的那一剑除非我以悔岚相较,否则绝无可能挡下,可悔岚一出与输了也没有太多的区别了。”   “悔岚吗……”   姜黎转过身子看向她,口中念叨了数次这两个字眼,回以认真道:“那一式确实很强,但是不到绝境之时还是不要用来得好,那付出的代价实在太过于沉重。”   王清霁点头道:“晚辈自当铭记在心。”   于素铭扫了周围一眼,轻声道:“师尊,不如到船上再谈吧?”   自无不允,下一个刹那之后三人便齐齐出现在那一叶轻舟的船篷之下,两人还未回过神来时,姜黎就已经热了壶茶,替两人满上了一杯。   王清霁看了眼外头,发现两侧青山飞逝而过,显然这小船的速度已经去到了一个极快的速度,大大缩短了一路上的时间。   “先告诉你一件事情吧。”   姜黎抿了口茶水,看向于素铭说道:“叶笙箫她在临安,应该是打算小住一段时间,你们到那去找她便是了。”   于素铭蓦然得知了这个消息,神色却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对上了姜黎的眸子,认真道:“我这次会赢过她的。”   姜黎不见情绪的点了下头,也没有像上次那样直接道出两人之间的胜负,反倒是沉默着不说话。   片刻的宁静。   王清霁轻声道:“请问姜天……”   姜黎直接打断道:“称呼不用那么见外,我不是在意这个的人。”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啊……   王清霁心生尴尬,只好露出了个不失礼数的笑容,柔声道:“我想问一下您,既然已经取得了道屏圣器,那您打算什么时候完成那事情呢?”   姜黎这才是看向了她,思虑了片刻,缓缓说道:“那次天道碎片之中,宋兄与你说了不少的话,你应该都记在心头吧,我与他之间虽无太多的话语,可互相之间的情分却是不浅,他能踏出那一步离不开我的帮助,我能成就今日之境亦然离不开他的馈赠,今年八月十八潮时,我登上那射潮剑阁挥出最后一刀,作为送别之礼。”   于素铭低声道:“八月十八吗……已经没多久了。”   气氛忽地凝固了起来。   姜黎叹了口气,伸手揉乱了于素铭的青丝,温声道:“终究是有这么一天的,你又何必生出这么多的情绪来呢?”   于素铭固执的摇了摇头,声音低落道:“知道是知道,可难受也是要难受的,哪有什么情绪都没的人啊。”   默不作声的王清霁心生叹息,这寥寥数语却是应了她佩剑里头的那一句词,让她情绪也随之低落了不少。   多情自古伤离别。   作者留言:   PS:打了好几把游戏,晚了晚了。    第一卷#第六十三章 不是那人却是那事   山水飞逝,江风吹走了夏日最后一丝炎热,却吹不走此刻徘徊着的复杂情绪。   王清霁低垂了许久的眼帘,忽地抿了口那桌上的热茶,决意打破这难耐的气氛,认真问道:“在前辈离去之后,这世间大概会发生些什么,又要走向何处呢?”   或许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可以问姜黎,但按照此刻的速度路途注定不会长久,所以她直接选择询问关于未来的问题。   “未来吗?”姜黎手里把玩着那圆盘状的道屏圣器,轻叹说道:“那可是完全说不准的事情,比方说那北边的左丘守了三百年的安稳已然生出了反心,又如裴宗将六扇门大权紧握在手心思难料,再如你王家已无进取之意愿意偏安一方,还有着更多的复杂掺和到了一起,谁又能说出一定的未来呢?”   于素铭低声道:“所以,东南便是天底下最为安稳的地方了?”   她却是想起了那时候王景曜的话。   姜黎轻笑道:“如果没意外发生的话那自然是,不过久住安稳之地,对于你俩的武道而言却不是件好事,如今的你们还没到那个需要沉淀下来的年龄和境界。”   顿了顿,他又摇头道:“其实你不需要太过于在意朝廷庙堂以及这天下之争,只要王家没有争天下的心思,那自然就有资格作壁上观两不相帮,外头的人打的再热闹也好,终究是他们的事情。”   王清霁看着那被随意搁置在角落的火红色面具,沉默了片刻,认真说道:“可我与赵家之间的仇恨确实不小,若是不能亲自为他们送上一程的话……于心不安。”   一直以来,她在某些事情上都是一个纯粹的人,有恩当还有仇当报,可是以她如今在王家的地位来考虑的话,却是不能那般的肆意妄为了。   不管承认与否,她还是与自己姓氏里头的那个王字扯上了极大的关系。   姜黎却是摇头道:“你想的太过于复杂了,你和赵家之间的恩怨乃是江湖事,有此正当理由在手,就算做了什么,也不会有人以此为由来责备你,再是细分下去的话,真正和你有仇的只是赵黄那一脉,但是现在的他们已经是摇摇欲坠自身难保了。”   于素铭抿了口已经凉去了的茶水,蹙眉道:“师尊,那赵黄不是位天人吗?怎么就沦落到这种境地了,我记得你说过赵家就他一位天人吧,那天子就如此放心外人掌权?”   姜黎平静说道:“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比起目的简单明了的外人来说,赵黄的所作所为却是恶劣上十倍都不止,如今赵家的境地与他有着不可开脱的关系,两相比较之下选择自然也就出来了,这是无奈之举。”   简单的对话过后,原先的凝固氛围总算是消散一空,那江风也变得温柔了起来。   姜黎微笑道:“你俩的性子本就与那朝廷庙堂还有争霸天下无缘,又何必关心这么多,大可坐看云生云灭世事浮沉,任由他们打出一个分晓来就好。”   于素铭好奇道:“既然那庙堂和天下与我们无关,可江湖总该跟我们有关系了吧?”   “这事情就真的是说不好了。”   姜黎难得一见的敛起神色,目光落在了手中圆盘之上,认真道:“即便是到了现在,我也不敢确认那天道碎片被我斩碎之后,到底会对这个世界产生怎样的变化,那之后的是好是坏都将是由你们来见证了。”   于素铭想了想,打趣道:“说不定只是落一场星如雨,然后什么变化都没呢。”   说罢,她伸手指向了外头的天空,那里正是昏暗之境,有繁星与月隐隐生辉。   ……   同一个夜空,临安。   叶笙箫一人独自坐于湖心亭中,自斟自饮,凉风吹袭着她一身白衣,颇有些不胜娇羞的柔弱错觉。   在前些日子里头,秋水秉持着碎剑问道之路,直接登门挑战那位在东南一带享誉已久的积年先天,清雨茶庄庄主,在交手的第五十一剑两人已然分出了胜负,结束之后秋水毫无留恋的离开了临安。至于白玄一,在那天的交谈过后,叶笙箫也没有在意他何去何从,或许此刻还留在临安之中吧。   异地他乡,叶笙箫这些时日下来都是独自一人的生活,这种远离烦忧的日子却是她从未有过的,可谓是一点一滴皆珍贵。   然而,这种安静的日子终究是长久不了的,所以此时便有一位不请自来的佩剑少女登上了这座湖心亭,少女的长相虽说远不如她来的那么精致,可眉宇间的那股英气却为其添色不少,即使是在她的眼中也可以称得上是不错了。   叶笙箫也不回头,只顾着给那已经见底的杯子填满了酒水,轻声道:“这些日子来我什么都没做吧,现在找上门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   她的语气甚是温婉平和,不见丝毫被打扰的怒气,让来者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陈净璃想了想,便坐下在她的对面,柔声道:“没事情发生,只是最近的叶小姐让我想起了一个很难忘记的人,所以就想着过来看能否和你说上两句话罢了。”   话至此处稍微一顿,她却是笑了一声,莞尔道:“在四年多前,我也曾见过一个人和叶小姐你一样,游湖赏花听那风吟鸟唱,夜日垂钓观浪花卷起千堆雪,都是那么的逍遥自在,若不是后来发生了变故,恐怕她会在临安呆上很久很久。”   四年前的临安……   叶笙箫脑海中的记忆不断翻滚着,那秀气的墨眉不由得蹙了起来,沉默了许久之后才看向了陈净璃,口中带上了难以言喻的语气,问道:“王清霁?”   “是呀。”   陈净璃的笑容带上了些追忆的色彩,缓缓说道:“那时候我主动上门找了她的麻烦,被她两根手指就给解决了,再之后我还不知死活的挑衅了那离恨天的圣女,若不是得她庇护我已然是沉尸在这西子湖了,现在想来那是人生中不可多得的一段记忆啊。”   叶笙箫舒开了眉头,说道:“听起来,你似乎很怀念与她相识的那些点点滴滴。”   陈净璃坦然承认了这个事实,却又叹息道:“可惜的是我与她有过这么一段交情,偏偏又无缘亲眼得见她的真正面貌,想来遗憾的让人痛心不已。”   叶笙箫笑了起来,摇头道:“她也就是那么一个样子,不是神也不是仙,只是一个人罢了,若是以相貌论的话……不输于我。”   “不输笙箫?”   陈净璃念出了她的名字,又在前头添上了不输两个字,片刻之后摇头道:“纸上得来的终究是差了神韵,我没见过她的真容,不好评价你与她。”   叶笙箫不答,举杯饮尽美酒,而后自顾自的踏上了那陈净璃划来的小船,迎月色倾洒与清风对立,如墨青丝迷离了湖中洁亮月色,让人心神为之迷醉。   那持剑的少女亦然随着她上了船,一如当年烟雨迷离时那样,站在了后头,一切都是似曾相识的感觉,想到此处她的嘴角不禁泛起了一丝弧度。   叶笙箫也没理会后人的笑意,取下了腰间那一尊青玉箫,轻轻抵在了心口也不去吹奏,只是望着湖中的明月,不知作何想法。   陈净璃看着那尊在清辉之下带有异彩的青玉箫,不由得想起了那天的往事,说道:“当日她也曾在这附近弹过一首琴曲,那天是下着雨的,雨打湖面声和琴弦之音相合,那或许是我这辈子听过感情最为真挚的琴音了。”   叶笙箫垂下了眼帘,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问道:“要是你不介意的话,与我说说她当初在这里的事情?”   “好呀。”   陈净璃不是秋水,远没有那么的敏感与警戒,此刻聊起这个事情,声音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些愉快,说道:“说来你或许不信,那时候的她身上没几两银钱,平日就住在辛雪十七巷里头的第二间院子,每日的事情是在岑夫子那书院里头教书育人,让人根本就想不到她的身份竟是王家的嫡长女。”   叶笙箫蹙眉道:“身上没银钱……那清苦的日子挺不好过的吧?”   陈净璃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她的关注点在这个,犹豫了一会说道:“或许是吧,但我那时候也没见到她有什么窘迫的地方,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和平静,没有半点世家贵女的娇气,现在想来却不是一般的厉害了。”   天有乌云至,不复光洁明净之色,湖水里头那灿烂的月色也随之而去,大抵过不了多久就要下起一场夏日的暴雨了。   既是天公不作美,叶笙箫就此与陈净璃作别,独自一人踏波而行离开了这座盛名天下的西子湖,走在那人烟寂寥的青石街上,没过上多久便听到了雷声轰鸣。   叶笙箫恍若未闻,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位手里头拿着伞,走的不太匆忙的路人,轻声问道:“请问,你知道那辛雪十七巷怎么走吗?”   那路人见她容貌,心生欢喜之下不顾大雨即将倾盆而下,主动要带她过去那辛雪十七巷,只得了她微笑着摇头拒绝,无奈之下只好如实指路,没作半点隐瞒。   没过多久,大雨磅礴。   没有迷路的叶笙箫站在了那院门之前的屋檐,犹豫了许久,最后推开了那扇门。   既然下雨了,那总得找个地方避雨,人之常情。   作者留言:   PS:我人要没了,接下来的几天都没有空调,今天下午整个人和boom了差不多,完全提不起心思写一个字,难受呀。    第一卷#第六十四章 这头大雨,那头不晴   晨光微熹,破晓。   两人下了那在一夜之间横跨了大半个大秦版图的轻舟,朝着仍在那里头的姜黎行了一礼,再是走向早已等候多时的马车,在这马车旁有着一位刚直起腰身目送轻舟离去的老者,他大约是花甲年纪,生有满头华发,然而面相阴鸷,给人第一眼的感官并不好。   于素铭朝这位已经直起腰身的老人点了点头,说道:“连长老,好久不见了。”   那位连长老挤出了一丝难看的笑容,温声道:“圣女殿下,好久不见,如今距离你我分别,粗算下来也是四年时间了,老朽甚是想念。”   于素铭微笑谢过。   话止于此,连长老也没有继续寒暄下去的意思,直接让两人上了马车,自己充当车夫扬起马鞭,让那马蹄声碎去了清晨的宁静。   与南琅琊不同,临安无法沿江而下直达,姜黎便直接将两人在一处岸边放下,让这位多年之前已然真境的老者前来接应,护送两人至临安。   进了车厢后,于素铭便松下了自己的身体,整个人半躺在靠垫之上,也不理会那凌乱的青丝黏在自己的唇上不肯离去,随后又是慢慢地滑向了王清霁的腰侧,一双眸子半睁半闭,似乎是不耐困意,打算睡上一觉了。   王清霁微垂螓首看着那疲惫的少女,也没有去思索她为何这么一副样子,柔声问道:“很累吗?”   话一出口,她念头一转,心里忽地暗叹了一声,主动伸手移动了于素铭的位置让她休息的稍微舒服上一些,又替她整理好了那散乱的发丝,让整个人看起来好上了那么一些。   于素铭感受着那温热,沉默了许久才说道:“人是不累的,可是心却有点忍不住的累,感觉自从和你再次相见之后,事情就是一桩接一桩的赶着来,就没有什么清闲的日子。”   王清霁笑了笑,脑海里想起了戒灵曾经的话,自嘲道:“或许我这人天生就是这样的命吧,比方说我当初明明只是想在临安好好地生活上一阵子,偏偏就遇上了射潮剑阁重见天日和一心谋划着它的你,在那之后我的人生就是一路不得安宁了,想来也就在南琅琊静坐的那三年半勉强算得上是我真正安静下来的日子了,可是过的也不愉快,心里憋屈着呢。”   顿了顿,她瞧着于素铭那蹙起了的秀眉,又言道:“我这满头白发呀,说来与那三年半却是有着不小的关系,当然也和那天道碎片之旅有着不小的关系,你想知道吗?”   于素铭粉唇微张而后又合,片刻之后,踌躇问道:“叶笙箫也是白玉京的人……你当初是在那里头遇到她了?”   王清霁没有一丝的犹豫,坦然说道:“确实在那里遇到了她,而且也发生了一些事情,记忆犹深。”   “发生了一些事情……”   于素铭那眉头蹙的更深了,认真问道:“你当初受伤了是因为她?”   话里不知不觉带上了一丝冷意,已然称得上森寒二字。   王清霁笑着摇头,断了她的念想,说道:“没有的事情,当初的受伤与她没有任何的责任,认真说来还是我拒绝了她的好意,决心与她清了过往的事情才会受的伤。”   “两清?”   “说是两清,可我也确实记住了她这么一个人,清的只是那些算计和恩怨吧。”末了,她又说道:“记住了是记住了,可朋友算不上。”   太过于坦诚的她,反而让于素铭不知作何答复,憋了许久之后才是轻叹一声,说道:“实话说,我对自己能不能赢过她,心里是没有绝对把握的,就算我再怎么不喜欢她也好,都得承认她确实是很强的一个人,同时也是一个值得我花费最大心思去尊重的对手,现在也一样。”   王清霁轻声道:“那么,你赢了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于素铭怔了一下,对上了她的眸子,不解道:“为什么不问我输了怎么办?”   王清霁淡然说道:“一如那天一样,我始终相信着你。”   “那可真好。”于素铭笑了起来,眸子里映着王清霁的容颜,转开话题说道:“不过呢,回去之后也不着急与她打,先过去那时候你住的地方看上一眼吧,那里我还没有去过一次呢,挺是好奇的。”   那已经称得上是遥远的记忆了。   王清霁平静说道:“没什么好看的地方,也就是间一眼可以望尽的屋子,就连里面也简单的很,连几本书都没有,说寒酸两个字那是一点都不过分的。”   于素铭好奇道:“这样说来,我倒是有些想知道你那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自小锦衣玉食的你难道就不觉得自己那时候过的苦吗?”   “怪我自己傻,苦也是应该的。”   王清霁思及往事,扑哧一笑,追忆道:“那时候在南琅琊活了十七年,平常日子里除了读书就是练武,其他杂事都有人亲自服侍处理,久而久之脑子里就忘了还有银钱这么一回事,那时候在叔父纵容之下逃出了南琅琊来到临安,愣了好会儿才想起钱这回事, 结果一摸身上连一点儿银钱都见不着,而且也没有愿意拿去当的东西,那时候我真的是把自己给气到了。”   顿了顿,她补充道:“至于那段日子,说是熬过来的嘛,用词有些夸大了,可在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是很不适应,不过后头找到了自己的乐趣,也就没什么了。”   于素铭贴合她的肚子,细声道:“如果我那时候见到了你,会是怎么样呢?”   闻言,王清霁脸色忍不住怪异了起来,提醒道:“那时候的你可是身在青楼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花魁什么的,真要过来和我搭话怕是连搭理你一句都觉得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再说我们见的第一面你这么快就忘了吗?”   不待两人相谈下去,外头却传来了雨水敲打在石板上的声音,渐大。   王清霁便顺势掀开了窗帘一角,果不其然下起了雨,瞧着那越发阴郁的天色,这雨势恐怕还要大上好几分,一时半刻间不见衰弱。   于素铭自觉清醒了许多,也就用手撑起了自己的身子,捋了捋那又是乱了的青丝,听着外头的雨声,忽地说道:“这是个睡觉的好日子。”   那滂沱大雨落地声,在她看来没有丝毫的吵杂可言,反倒是可以助眠的世间一等一好物。   王清霁五指轻叩木窗,与那雨声相合叮咚作响,有着别具一格的美感,片刻后感慨道:“大吵闹之中取得小宁静,雨声静人心,再是美好不过了。”   于素铭没有接这一句纯粹感叹的话,转而说道:“你刚不是问我嘛,赢了叶笙箫之后有什么打算,我那时候还没有想到,现在的话可以告诉你了,打算继续努力,再赢上她一次,毕竟我这次就算是赢了她,那也只是一胜一负打和,唯有第三战才是我和她之间真正分出高下的时候。”   王清霁自掀开的帘布看着外头的雨中景物,那被硕大雨珠子打落的树叶飘落在了地上,然后又被匆忙而行的马蹄与车轮碾压而过,在一场大雨之下也没有能为世间留下些什么,便得了个徒然消逝的结局。   她语气不知不觉间带上了一丝萧索,仍自打趣道:“你倒是挺在意她的,不过……我和她之间的胜负真正算起来的话,好像也就是赢了她一次,惨胜,其余大抵都是做不得数的。”   “一次,还是惨胜?”   于素铭讶异道:“怎么回事,你与她之间怎么会是个惨胜的结局。”   王清霁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不说出其中的真相,搪塞道:“那是天道碎片之中的事情了,其中的原因十分复杂,颇有些巧妙的地方,但是较真的话我确实只是胜了那么一点。”   “这样吗……”   之后再无下文,于素铭蹙起了秀气的眉头,认真思量着自己该怎么处理和叶笙箫这即将到来的一战,该如何才能是稳操胜券。   王清霁也乐得如此,甚至为了不打扰她的思索,静悄悄地走出了车厢,依着门框坐在一侧,也不与那连长老搭话聊天,只是看着那雨水之中一切的过去。   三人皆然静默,时光悄然流逝。   ……   临安。   一夜过去,雷鸣与雨早已收敛而去,可天空的颜色却依旧阴郁着。   在那辛雪十七巷倒数第二间院子里头,久无人居的屋子门户大开迎接着那朦胧清光的洒落,叶笙箫毫无形象的蹲在了门前,用那纤细玉指揉着自己睡意朦胧的眼睛,片刻之后才算是揉去了自己的困意,对着那石板上的一摊积水打量着自己这一夜过后的容貌有无憔悴之意。   心里却是在嘀咕着,那人在临安时到底是穷得连一面镜子都买不起,还是觉得自己天生丽质难自弃,根本不需要多余的打理,随随便便就是无与伦比。   好一番功夫过后,她才是站了起来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尽显那凹凸有致的修长身段,看着那阴郁色的老天爷,便顺手从屋子里取了一柄油纸伞,嘴角含有浅笑推门而出。   任风来雨来,有伞遮头便好。   作者留言:   PS:过节了过节了,各位读者大佬给点票和刀片当节日礼物呗,爱你们la    第一卷#第六十五章 雨中有素白如莲   暴雨随着车轮轱辘声渐渐消去,也不知是夏天的雨本就来去无常,还是说那位面相阴鸷的连长老已经驾着马车离开了那雨云,所以才会消失无踪。   王清霁眼中已经出现了临安那烟柳画桥参差十万人家的繁华景色,此时天色也无风雨也无晴,街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她便重新入了车厢里头,叫醒那仍自沉思着的于素铭,柔声道:“已经到临安了,先好好休息下,一会儿再想吧。”   于素铭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过了片刻才看向王清霁,细声道:“那我们还是住万……竹林那边吧?”   说到万字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刚才王清霁打趣的话,连忙将那脱口而出的字眼吞回去,嘟囔了会才说出了竹林二字,至于竹林指的自然是离恨天在临安城中圈下来的那片地,两人也曾于林中月下结成共识,前不久那条碎了的手链也正是于素铭在林中送出的。   王清霁微微摇头,笑道:“就住那边好了,挺不错的一个地方,没什么不好的。”   不久之后,零碎的马蹄落在了那青石板上,踩起了一连串的清脆声响,到了那万.花楼的侧门处才是停了下来。连长老侧过身子掀起了帘布,算是半个主人的于素铭先下了马车,然后才是王清霁。   于素铭打量了片刻,推门步入了这座风流之地,两人缓步行在那仍旧有着水渍的道路上,路旁是些暴雨之后不堪摧残的落寞花儿,甚是惹人怜爱。   她见此却是泛起了清淡笑容,说道:“那边雨,这边阴,其实也就相差仿佛,瞧着天色不久之后再来一场雷雨也不见得奇怪。”   王清霁笑了笑,轻声道:“那不是挺好的吗,你能睡的安稳一些,赢叶笙箫的把握也就来的大一些了。”   不知不觉,两人就已经静悄悄的走过了那段布满奇花异草的过道,来到了那通往那幽寂竹林的门扉之前,于素铭止下了自己的脚步,缓声说道:“一会儿的话……我让连长老去给叶笙箫送战书,然后自己一个人好好的呆上几天不与你见面,认真准备接下来的这一战。”   说罢,她又摇了摇头,转身看向静默以待的王清霁,改口道:“想了想,战书还是算了,我的字说不上好看,或许会丢人,不如你替我走上这一趟告诉她?”   王清霁没有立刻回答,看着那越过了白墙的青翠,伸手推开了这扇门,让满目清新洗去眼中尘埃,随意说道:“那你要定下什么彩头吗?”   “彩头!”   于素铭忽然想起自己当日应诺下来的事情还未兑现,不由得心生尴尬之意,脸颊泛红,说道:“我上次好像是答应了她,如果输了的话要完成她一个不过分的小请求,结果现在差不多四年过去了……”   话没有说下去,她甚至侧过了头,大抵是因为自己的不守信而感到羞赧吧。   王清霁强忍住了自己的笑意,旋即想起了前世的事情,轻声道:“你这就像是一个鸽子。”   完全不能理解的比喻,于素铭重新对上了王清霁那笑意盈盈的眸子,蹙眉问道:“我哪里像鸽子了,身上穿的也不是白裙,这是什么意思?”   “飞走了的意思。”   王清霁敛起了笑意,柔声道:“好了,别想这么多有的没得,好好洗个澡睡上一觉然后认真备战,我希望看到你赢过她的那一幕,所以其他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   于素铭轻轻点头,极为认真道:“嗯……那我们,五天后见吧?”   “也是五天后一战?”   “是的,五天后。”   王清霁目送着于素铭的身影离去,转过身子走上没几步,便看到了那正和万.花楼管事交代着琐碎事情的连长老,他见得王清霁到来便挥挥手让那管事离开,开口道:“王小姐,有些事情我想和你说一说,关于圣女殿下的。”   王清霁自无不可。   不久之后,在连长老的领路下来到了一处十分宁静的亭子,亭中有石桌与凳,桌上还有着一盘维持着僵局的黑白子,或许是他没有下完的一局。   连长老低头看着棋局,平静问道:“王小姐,在海陵的时候,你与莫小子见过一面,他应该与你说过离恨天中有关于圣女的情况吧?”   王清霁点了下头,思虑了片刻,问道:“连长老,您应该是支持她的吧?”   “自然。”连长老认真说道:“老朽的立场从未有过更改,只要天主心意不改,那在我心中能坐上那个位置的自然只有圣女一人。”   王清霁看着那复杂至极的黑白交错,说道:“可是还有着六个人反对吧?”   连长老缓声说道:“那正是麻烦之处,他们的态度十分坚定,所以我希望圣女能争取另外四个人的支持。”   王清霁沉默了许久,问道:“如果素铭能继承姜天主离去之后的位置,那对她有什么直接的好处可言呢?”   这问题她已经疑惑了很长一段时间,就她出身的王家而言,那位看似高高在上的家主一职,其实就是个劳碌的位置,或许能够手握着不少的资源和人力,可对于武道之上的进展并没有任何的帮助。   对于王清霁和于素铭这种有意武道巅峰的人来说,这种位高权重只能说是好坏各半。   连长老摇头道:“我不知道,或许以后你可以去问一问圣女殿下,所以你愿意帮助圣女争取另外那四个人吗?”   王清霁轻叹一声,说道:“我终究是一位外人,哪怕与素铭的关系再是亲密……”   “有理由的。”连长老打断了她的话,解释道:“那四人当中有一位与你的祖母谢青莲关系深厚,若是你登门拜访,她答应的机会不小。”   片刻的沉默,直至一枚棋子敲碎了寂静。   王清霁点头道:“我会修书一封,与祖母说一说这回事,至于如何我不能保证。”   连长老抬起头,对着她挤出了个笑容,说道:“那就足够了。”   随后再是一番寒暄,王清霁起身离开了这处亭子,正巧没走上几步就遇见了刚才那位管事,思及身上的模样去拜访她人不太礼貌,便出声让其准备更换的衣裳和温水,让她洗去一路上的疲惫和尘埃。   见多识广的管事自然认得她是谁,更是清楚这位大小姐与自家圣女的关系何等要好,立刻吩咐仆人清理出一个干净的房间让其沐浴,一切唯恐怠慢分毫。   半刻钟后,王清霁拒绝了婢女的服侍,独自一人清洗着自己的身子时,戒灵忽地说道:“那连长老给我的感觉……目的好像不是那么的单纯啊。”   王清霁也不讶异,淡然道:“看出来了,他也没有刻意掩饰,而且再怎么说他也是支持素铭的人,我不可能直接拒绝他的意思。”   戒灵嗤笑道:“话是这么个道理,可于素铭真的继承了姜黎位置后,他会做些什么又是一回事了,不得不防。”   “远着呢。”王清霁舒展了一下筋骨,问道:“那时候自然有办法解决他的问题,还是说关于现在的吧,你当初的猜测是对的吗?”   “没有猜错。”戒灵轻叹了声,语气极为复杂道:“所以我现在的心情很难受,或许再过上不久就要与你说一声再见了。”   王清霁取下了那在自己心胸处的戒指,将其遥对着自己的双眼,认真:“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为什么了吧?”   戒灵似乎感受到了这种严肃,说道:“我的诞生不出意外与白玉京有着极大的关系,你还记得我当初告诉了你十七门功法吗?十二楼与五城相加,恰好便是十七这个数。”   顿了顿,它再补充道:“或许天道碎片崩溃星落如雨的那一刻,我会随之消逝在人世间,又或者我从那天开始会再无约束,可是谁知道呢?姜黎也说自己不能猜测那未来将会发生的事情了,即便你亲口去询问她也得不到肯定的答复……”   王清霁长叹了一声,情绪低落道:“那我没有任何可以帮你的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等着结局到来吗?”   戒灵反倒是释怀了起来,劝慰道:“何必想那么多,我心里有种预感自己不会就这样没了的,所以相信我吧。”   再无言语,心思不得轻快的王清霁匆匆洗净了自己的身子,换上那仍旧是黑色的长裙,随手取了一把伞便出了万.花楼,独自走在那人来人往的街上,也没有去寻那叶笙箫说约战一事,反倒是渐行渐远。   行至开阔处,便有凉风阵阵。   王清霁踏在那通往孤山的断桥之上,低垂的眼帘将那倒影阴郁色的湖水收入眼中,更添愁思不得消。   伊人凭栏孤立,萧索顿生。   不多时,那被上天孕育了许久的雨水终于来到了人世间,湖中不见迷茫升起,没有半点的婉约不可诉。   她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撑开了手中的那把伞,静听那说不上温柔的雨声。   忽然之间,那被雨幕模糊了的视野中出现了一抹素白色,随风摇曳如莲清美,而后有脚步声在淅沥声中逐渐清晰起来。   那是许久未曾听闻的声音了。   “好久不见。”   作者留言:   PS:看了一下上个月的刀片啥的,应该是还欠着两章多点不到三章吧,我做人厚道一点,给你们四舍五入一下当三章好了,尽快还完吧。   另外书客更新了敏感词的词库,然后万花 楼是个敏感词,我之后会避免使用,但这里只能加上一个点来规避了,很抱歉。    第一卷#第六十六章 不知人变否   雨势磅礴世间罕见。   王清霁没有转过身子,那后头的人便走到了与她并肩处,看她所看,轻叹道:“怎么的,算来都有三年多没见过了吧,打个招呼都不愿意吗?”   话虽如此,可话里头并没有任何的埋怨意思,反倒有着轻快的感觉,或许是来人早已经习惯了这么一回事。   雷光,一闪而逝。   余音断绝,王清霁仿佛才是回过神来,平静道:“心情不太好,所以不想和你多说些什么,一声好久不见对你我也没什么意义,说不说也就那个样子吧。”   “也是咧。”叶笙箫轻笑一声,说道:“都是些寒暄的话,不过嘛……我倒是有一个肯定有很多人问过你怎么回事的问题要问你,可我知道你肯定要拒绝回答的,毕竟你最爱的就是说这些惹人生厌的话了。”   王清霁默然不语。   于是,她继续说道:“你这头发白了,原因是那次死了,对吗?”   王清霁微微点头,坦然道:“假若你下一个问题是问我后悔不后悔,那我的答案从来都是不,至于你现在的问题,自然是因为那次的死去。”   “自作聪明。”   叶笙箫嗤笑一声,微嘲道:“我可没想过问你这种事情呢,当初你既然拒绝了我,就不应该有后悔的那一天,如果你真的后悔了的话,那我无论如何都要杀死你。”   师徒一脉相承,两人都是那么的不讲道理。   王清霁嘴角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决定绕过了这个话题,淡然道:“那么,你猜到了我这次来临安是怎么一回事吗?”   叶笙箫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道:“当然是来找我的,不然还有什么理由呢?”   王清霁不由得笑了起来,讽刺道:“我当年在临安住过好一段日子,近来思念这里的山与水,而且身上也没有琐碎事情,便过来走上一趟重游故地罢了……所以你未免也太过于自信了。”   叶笙箫像是没听到话里头的意思,笑着说道:“你也不是第一日认识我,这对于我来说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雨珠响遍地,王清霁缓缓转过身子,对上了那张仍旧明媚温柔的笑脸,她穿着一身绣有莲花的洁白长裙,手里头撑着把看上去有些年份的伞,伞上有着娟秀的簪花小楷落下的笔墨颇为眼熟,她一时半刻却是没有能想起来,沉默了片刻问道:“不穿你的红衣了?”   叶笙箫黛眉一挑,嗤笑道:“忘记自己当初的话了?是谁说的我穿起白衣来很是顺眼,让我一辈子别换了,现在我穿着白色反倒来问我为什么了,您可真是贵人事多善忘呢。”   可那显然是气话……   王清霁自然不可能说脑海里的想法,她蹙起了眉头,回以嘲笑道:“不是我的记性不好,只是你本性多变,嘴里头说出的话不值得信罢了。”   叶笙箫不假思索问道:“那现在呢?”   王清霁怔了许久,略微无奈地承认道:“你确实做到了。”   叶笙箫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一时间心里快意足以纵横天下,表面却是语重心长地说道:“人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不能把人定死在第一眼的印象里头,那是极为愚蠢的事情。”   王清霁没有心思理会她的话,自个儿转过身朝着那湖中孤峙之岛行去,毕竟桥上的景色终究是会看腻的,叶笙箫自然是跟上了她的脚步。   两人走在滂沱大雨之中,溅起的水花不断敲打着她们的裙角与绣鞋,没有闲心的王清霁与向来在意自己的叶笙箫自然以真气挡去雨水使其不能沾湿分毫,若是有目力过人者看到这雨中的一幕,大抵会感叹这是大雨留真仙,世间见不得几回见。   可惜,叶笙箫的好景不长,大概是她手里头拿着的这把伞年岁有些悠久了,在这场罕见的大雨敲击之下竟穿了个孔子,眨眼间便从仙子人物落魄为清贫少女,一转一换不可谓不快。   她的脚步僵在了原地,看了好会儿那孔洞越来越多的伞面,不由得将目光落在那脚步不见停的人身上,心里头埋怨着她当时到底是有多穷,怎么能买这种能被雨水打穿的伞,真的是让人恼火。   王清霁察觉了后头的停留,心生疑惑的她回头望去,便见着叶笙箫面无表情的拿着一把千疮百孔的油纸伞伞,那雨水随着孔洞成流而下打在了她的身上又被其以真气隔开,这对于叶笙箫来说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窘迫。   两人对峙了好会儿,在那雨水要撕裂了整把伞的时候,王清霁忽地认出了那几个字眼,缓声说道:“霜杵敲寒,风灯摇梦……这伞你是哪儿来的?”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伞面上熟悉的勾勒和极为偏僻的小词,明明就是出自于她当初无聊时的作品,这把已经毁了个七七八八的伞,正是她用自己赚来的第一笔银子买的。   那时候是春雨茂盛的季节,不愿意以真气挡去雨水,导致于太过高调的她只好在街边的档口买了一把伞,然后一直用到了离开临安的那天,这也是她一生到此为止用的最久的一把伞了。   所以,这把被她搁在了临安屋子里头的伞,为什么会出现在叶笙箫的手中……   叶笙箫回以认真道:“我在一间屋子里拿到的。”   王清霁脸色渐渐沉下,问道:“辛雪十七巷,尽头倒数第二间院子,对吗?”   叶笙箫沉默了许久,仍自维持着那么一个动作,任由雨水打在了她的身上,轻叹道:“是的,你没说错,我还知道那里是你曾经住过的地方,所以忍不住去走了一趟,离开的时候见天色阴郁要下雨了就顺手带走了这把伞。”   顿了顿,她对上了王清霁的眸子,认真道:“那我现在说对不起有用吗?还是说你又要刺上我一剑?这些我都认了,毕竟这事儿确实是我的错。”   王清霁神色不改,漠然问道:“你只拿了这一把伞,没有做其他的事情?”   叶笙箫踌躇了好会儿,还是决定坦白道:“昨夜到你屋子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又下起了大雨,所以我将就着在那里睡了一晚上……很不舒服。”   王清霁再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叶笙箫反而是静了下来,淡然说道:“那时候忽然冒出了这个念头,觉得事情或许很有趣,所以就决定这样做了,你也知道我人是怎样的,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王清霁笑了起来,不单单是冷意在里头,还有着不少的其他情绪,许久之后说道:“这就是你的‘我喜欢就是我喜欢,这与你何干?’,不觉得有些讽刺吗?”   “所以,对不起。”叶笙箫长叹一声,认栽道:“这事情是我做的不好,还被你见到了,所以你现在是要再刺上我一剑来解恨吗?”   片刻沉默。   王清霁忽地走近了叶笙箫的身旁,夺过了她手里头的那把残伞,随意道:“你不是一向都注重自己的样子吗,那么……淋上一场雨吧。”   叶笙箫垂下了螓首,语气中颇有些不可置信,问道:“你是认真的?”   王清霁淡然道:“难道我此刻腰间有佩剑?”   答非所问,却也足够了。   叶笙箫缓缓抬起了头,重新看向那张无有表情的清秀容颜,然后雨水落在了她的衣裳之上,硕大的雨珠子很快就将她整个人都变得落魄了起来,柔顺无比的青丝黏着双颊,刻意宽松的衣裙渐渐贴合了身体展现出诱人的身段,她双唇紧抿,眼帘渐渐垂下,白皙之中隐约泛起一丝微不可见的淡红。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笙箫那微垂的眼帘已经变成了紧闭,一把伞悄然出现在她的头顶,遮去那些无情的一切。   王清霁莫名其妙的叹了一声,不解道:“你这是什么回事,这几年里头是发生了什么,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叶笙箫重新睁开了眼睛,看着伞内的手沉默了一段时间,再逐渐将目光移到伞外的人身上,轻声道:“没什么好奇怪的,当然我连死在你手上都不怕了,现在只不过是淋上一场雨而已,比起你那剑刺我一下来的要好很多了,再说现在也没人在这里,就更无所谓了。”   末了,她还有心思打趣道:“那时候你都把我的身体看光了,现在这些又有什么好害羞的呢。”   还是那个人,还是那么的不可理喻。   王清霁心里松了口气,微嘲道:“如果这里头有人呢?”   叶笙箫冷笑一声,平静说道:“如果有,那他们早就已经死了。”   自那粉唇之中吐出的杀字,自是有着独特的韵味在里头,其中那淡而不显的杀意若是被姜黎听得,定然是要感叹一句有其师必有其徒,不愧是她的弟子。   王清霁自然是不知道落在离江江水的那句话,可此时的她也生出了不小的感触,轻声道:“你擅自闯入我家的事情,就算到这里吧,难得你坦诚一次,我也不多和你计较了。”   不知为何,她终究是没有说出那个真正的原因,只是随便找了个理由轻描淡写的揭过了这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叶笙箫吐了口气,神色微敛,说道:“难得一场大雨,也不知能有多久,我们走一走吧?”   作者留言:   PS:直到空调的问题解决之前……大概都是这么个更新规律了?    第一卷#第六十七章 千载孤山作剑   远山藏冷色,夏日盛花皆是伶俜状。   雷光横于世间,王清霁那雨中的脸颊半是磊落半是灰暗,一如此刻随风而动的白发与黑裙,她沉默了会,问道:“来这多久了?”   “也没多久。”   叶笙箫笑了笑,以内力蒸发身上的沉重雨水,伸手握住伞柄推向那雨中人,平静说道:“不过这边我也是走了好几圈了,今日不知为何心神有些不安,醒来之后就晃荡在这城中,然后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这里,又恰好在雨中遇见了你。”   那直着的手没有退却,她便蹙起了眉头,硬是用着更多的力气推了过去,将伞僵在了两人的中间,变作了谁也遮不到,空留寂静的尴尬境地。   王清霁看着她蹙起的眉头,沉默了会,摇动着伞柄晃开了她的五指,将那把伞重新搭在了自己的肩上,说道:“心神不安的恰好吗?挺有意思的,所以你觉得我是来找你的?”   一人雨,一人伞,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叶笙箫忽地伸手捧了些雨水,自个儿揉搓着双颊,让那些湿润为自己添上些娇弱的感觉,感慨道:“你还是这么个样子呀……”她在雨水之中勾勒出了一丝笑意,说道:“所以你现在承认自己是来找我的了?”   两人漫步在滂沱大雨中,重新朝着那孤山行去,偶尔间也有些人匆忙而过,却仿佛没有瞧见这行在桥一侧的两位女子一样匆忙而过。   王清霁淡然道:“确实是来找你的,素铭也来到了这边,一如上次那般约战,时间是五天之后,地点你选吧。”   “那我可以拒绝吗?”   叶笙箫美目一转,梨窝浅浅,笑着问道:“我好不容易赢了她一次,可不想再和她打上一架咧,先不说胜负如何,就这事情来说要耗费我许多的心力呢,可我现在差不多是无欲无求的心态了,干嘛要答应你。”   王清霁神色不见变化,漠然道:“挺不错的一个理由,可我觉得你有必要答应这个事情。”   叶笙箫嗯了一声,拖了好会儿的余音,打趣道:“既然是有必要,那你这个理由为什么不说出来呢,难不成是激将法什么的吗?那种伎俩对我来说没意思哦,不能让我心甘情愿去好好打上一场的。”   “你师父。”王清霁吐出了这三个字眼,淡然道:“这就是最充足的理由了,她希望你能赢过素铭,所以你还要拒绝吗?”   这是上一代所流传下来的恩怨,作为徒弟的两人承载这种过往是无可避免的事情,更别提叶笙箫和于素铭之间本就有着不小的火花,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传承了。   “真麻烦。”叶笙箫侧着头看向那伞下的娇嫩,轻叹道:“你怎么就能代表我师傅说话了……难道说,你已经和她见过一面了?”   王清霁点头道:“那话只是我的猜测,但我认为事实应当相差不远,另外我确实和秋山前辈有过一面之缘,就在不久之前。”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看样子,她挺喜欢我的。”   片刻沉默。   叶笙箫嘲笑道:“你可真是臭不要脸,这种话从自己口中说出来也不害臊的吗?”   这时两人已经下了桥,正式踏入了那花木繁盛的孤山之中,前朝建落的行宫在滂沱大雨之中若隐若现,更显帝王威严,只可惜故国空余恨,一切都随着那天上落下的泪水消逝在时光之中,徒留后人追忆。   王清霁遥看着那雨里头的点点滴滴,仍自是那般平静地说道:“既然我能说出口,那这就是事实,没有什么好值得害臊的。”   叶笙箫无言以对,心里只觉自己当日那句话没有半点的错,她是一个让人无话可说却偏偏心气皆服的人,此刻的情绪便来的更为浓烈了。   她静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只是随着王清霁的脚步拾级而上,末了才道:“那看来我除了接受,没有其他的选择了,所以我有一个关于这事情的问题要问你。”   王清霁停下了步伐,问道:“问题吗……说吧。”   叶笙箫极为认真地逐句逐字问道:“这一战,你希望我是赢还是输?”   “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清霁蹙起了眉头,沉声道:“我希望的事情从来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全力以赴,好好对待这一场约战,不要妄自耍些小手段。”   叶笙箫蓦地一笑,宛若雨中盛开的莲花,不胜美艳,柔声道:“说的我好像那次耍了小手段一样,最起码在胜过她之前我可没说过什么不应该出口的话……对了,那天晚上她有没有问你,我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王清霁恍若不觉其中意思,淡然点头道:“问了,那又如何,不过我也很好奇你指的是什么事情,不妨说与我听?”   无有言语相对,叶笙箫欢快着脚步走完了最后几个台阶,去到了一处供行人休息的亭子里头施施然的坐了下来,而后自顾自的整理着自己的仪容,似乎是根本没有听到王清霁的话一样。   王清霁便在下方抬起头看着她,那凌乱了的鬓发与衣裳渐渐被她收拾整齐,叶笙箫整个人回到了端庄之中,再也不见落魄的样子。   孤寂山道石阶上,不见雷声响,只余风雨声,撑伞而立白发随风而动的王清霁,可谓是茕茕孑立了。   在叶笙箫的眼中,那抹带着可恶意味的黑色就像是散不去的墨一般,强自停留在雨水冲刷的尘世间,令人既是恼火又是无奈,更是什么话都不想说。   许久之后,雨水渐渐停歇。   雨后当有青翠山水成画,可两人皆是山中人,也就无缘了。   叶笙箫长身而起,走至亭子栏前下望佳人,问道:“你来找我不过就是为了约战罢了,事情都说完了还愣在这里干嘛呢?”   那为山水画添色许多,堪称画龙点睛之笔的墨韵女子合上了手中的伞,平淡说道:“我只是想出来随便走走,没想到会遇见你,提起约战一事不过是顺手而为之,去留自然随我心意而行。”   叶笙箫撇了撇嘴角,轻笑道:“那你现在有想法了没,想做些什么事情?”   王清霁先是摇头,再是一点头,淡然道:“有了,可没必要告诉你,没有意思。”   依然是那么气人的话,所幸听到这话的人已经习惯了。   有雨水自青瓦落下,滴答作响,叶笙箫忽地开口道:“前不久我遇上个不错的人,那人一身剑道可谓是天下罕见,我看了她好几场的比剑,这些日子沉淀下来也算是有了一些长进,不如我们来切磋一下?”   “论剑?”王清霁确认道。   叶笙箫不答,伸手做弹指状落到了那滴水的瓦头之下,玩味道:“论剑这两个字未免太过于抬举你和我了,剑器对于我们而言不过是工具,又不是那需要全心全意对待的东西,所以这只能说是切磋。”   王清霁微微点头,坦然承认了这句话,再是以伞作剑,平静对待。   此刻山中无风,雨自瓦头落地便是一线,既是线便能做弦,屈指一弹当有千年以来往昔圣人所悟,天地至道之音响彻孤山。   远处观山的行人静下了心,近处的枝叶水珠不再滑动,万物皆为那足以流传千载的绝响而凝固了下来,直至那滴水珠带着高寒至虚无缥缈处的气势,以凛然剑意撕裂了这一副雨后青山图,方才是鲜活了过来。   世内的苦心孤诣,世外的红尘渺渺,在这一刻得到了极为完美的融合,化作了堪称绝世的至强剑锋。   孤山千载作剑。   王清霁亦然为此生出感叹之意,却又从中发现一丝熟悉的意味,不由得蹙起了眉头,缓缓举起了手伸出了纤细玉指,点落在那枚雨珠子上。   苦心孤诣付之东流,红尘渺渺皆为虚妄。   那滴雨珠子没有变作湿润的意思,彷如明珠一般碎了开来,响彻一地清脆,打破了那山间的寂静。   王清霁不知何时下了一个台阶,她单独晃了晃那泛红的食指,再次拾级而上来到了与叶笙箫平齐处,认真道:“天公作美,大雨之后世间重归烟火,界线模糊之际,以雨水融汇世内世外的真意而弹出的这一剑,可得无与伦比四字作为评价了,你若是全力以赴的话,我确实是要落得个伤重的境地。”   叶笙箫温柔笑道:“前些时日,我随着师尊走了一趟麓山和挽剑池,一路之下见闻积累于心,今日恰好逢此大雨,才能弹出这似是而非的一剑,说来勉强也算是厚积薄发的一种吧,算不得我真正的实力。”   顿了顿,她语气霎时间复杂到了一个极点,说道:“所以……你也不用担心我再能来此一剑把于素铭给败了下去,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   王清霁不为所动,反而是勾勒出了一丝笑意,微嘲道:“自你口中所出关于此间的话,我是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所以你还是歇了自己的心思吧,没有意思。”   叶笙箫回以嘲讽道:“你这话说的才是没意思。”   作者留言:   PS:又是一个小剧场。   今天真的是倒霉透顶,醒了之后打算出去吃饭,结果找来找去都没找着钥匙,硬是被锁在家里头到三点把我给饿了个半死,难受到我只能以码字欺骗自己的肚子,硬生生憋出了这一章来。    第一卷#第六十八章 一生劫   孤山虽以山字为名,实则只是一个占地不大的岛屿。   然而前朝帝王深喜此间景色,曾命巧匠于此打造出独步天下的园林行宫,与那尽显帝王气的胜暑山庄不同,孤山行宫深得精巧婉约四字,于细微之处见真章,身入其中便是画中人。   不过此处行宫与那位于西南的胜暑山庄不同,除去大秦开朝那数十年的国力巅峰期外,赵姓贵胄几乎没有来过此处观湖赏景,久而久之这处行宫也就荒废了起来,不复前朝帝王不绝的盛景。   虽是沦落到如此境地,但亦非就任由寻常人来往了,为保天家尊严,孤山还是有着不少的守山人巡逻不休,防止不应该的人闯入其中。   所谓的不应该,换句粗鄙的话说就是身份够格与否,够了自然能让那守山的人无视甚是以礼相待,不够的话那就怪不得他们动手赶人了。   在守山人因为感知到叶笙箫那往圣一剑的大气象而赶到时,首先映入目中的便是那位负尽盛名的黑衣白发人,还有那位名气稍逊但仍旧可以并论的神秀少女。   两者不见交谈一幕,可也不像是在刚才有过一番交手的样子,就算都是在沉默着也没让人感觉出来太多的生疏感。   认出了王清霁身份的守山人悄然退去,暗地里又命人对这两位好生礼待,不要生出半点差错,更是千万不要拦着那两位的脚步。   大雨洗清秋。   叶笙箫等到守山人的离去之后,才是收回了那望向天空的目光,感慨道:“想不到这么一处帝王行宫,竟沦落到了今天这个模样,到底是在东南你王家势大,还是说现在的赵家实在太过于羸弱了。”   听这话里头的语气,似乎是想起了当初胜暑山庄之旅,两地若是相较,说个云泥之别也是不过分的话。   王清霁却没有太多的感触可言,平静道:“两者皆有之吧,毕竟那赵无涯也不是没有过移驾于此的先例,只不过她死的实在太快,来不及将事情都做好罢了,后世赵家子孙又顾虑到她当初硬生生逼死了我王家先祖的事情,自然是不敢轻易过来这边游玩的。”   所谓的逼死一说,自然指的是王家举族南迁天人陨落一事,那事直接让当年盛极一时的王家沦落了数十年之久,直至赵无涯驾崩之后方才喘过了一口气,得以真正的休养生息。   叶笙箫笑了笑,说道:“若是当初她没有死去的话,那如今的天下应该截然不同的两副模样了吧,最起码……所谓的世家门阀肯定是没有现在的高高在上了。”   “你不喜欢?”王清霁略微不解道。   叶笙箫摇了摇头,说道:“只不过是试着想象那是怎么一副场景罢了,以前在朝廷实力最为雄厚的西南我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些时日随着自己见识的更多,才粗浅的明白这座天下是怎么一回事。”   王清霁沉默了片刻,淡然道:“既来之,则安之,难不成叶家有意去争一争这座天下吗?”   “不知道。”叶笙箫回答的相当坦然,说道:“在我看来是没有资格争的,这天底下真正有资格去争的势力也就那两三个,凭我家这个底子也就是个看客的料,拿什么去争。”   这话却是不错,在王清霁的眼里看来,这位到处都是惹人心烦的叶笙箫身上值得称道的地方实在不多,其中最让她欣赏的便是自知之明了。   随着这场大雨一过,她原先压抑着的心情也就开朗了许多,此刻一如既往的不理会那亭子里头的叶笙箫,独自一人走进了那帝王行宫之中,放空一切心神,也不去在意那叶笙箫有没有跟上来,让自己沉醉在这一步一景的园林之美中。   直至行到了一处假山湖水小桥上,她才是停下了自己的脚步,低头看着那湖中跃动的锦鲤,忽而间有一条红鲤破水而出,跃过了她脚下这一条桥,再坠入湖中引起水花一阵,可谓是跳龙门。   戒灵忽地开口道:“你要听一听我的看法吗?”   王清霁随意道:“什么看法,重要吗?”   她蓦地蹲下了身子,任由黑裙如花盛开,犹豫着把手探入了冰凉的湖水之中拨弄着,也不知存了什么意图。   戒灵认真道:“关于我对于素铭、秋水、叶笙箫这三人的看法。”   王清霁身子一僵,蹙眉道:“我不是很明白你这话的意思。”   此话一出,她便失了玩弄的兴致,长身而起寻了位园中人,让其取来饵料交于她手,然后自个儿走入一处湖边凉亭,捻起了一些饵料洒落湖中,便有锦鲤翻腾可见。   戒灵平静说道:“字面上的意思,我对这三个人的感官,我与你一直相伴不离,大抵可以说得上一句旁观者清了。”   王清霁神色不改,淡然道:“所以呢?”   戒灵笑了笑,直截了当说道:“只不过是一些只适合现在的看法罢了,我觉得你对于素铭更多的是于心不忍的情分,她帮了你许多所以你不可能放得下她,但真的说喜欢上她那还是有着堪称遥远的距离,不过她确实是最好的一个选择。”   她轻叹了声,没有否认。   戒灵再言道:“至于秋水这人,实话实说她的性子大抵是这三人里头我最为喜欢的一个了,只可惜你与她之间的缘分起于一个极大的错误,所幸她当日与你再见之时的所作所为不负剑士应有的当机立断,而且我这些时日回想下来可以肯定的是她逆练了九景剑。”   王清霁疑惑道:“这是……她当日犹豫着没有递出那唯景一剑的缘故?”   戒灵确认道:“那日她对于素铭递出的一剑也不是那唯景,之所以犹豫肯定是她很清楚那剑递出之后的结局,不出意料唯景是她在那三年半里头心灵遭受的一切磨难,另外当日,你所言的‘情’字应该改为‘恨’字,不过她恨的不是你,只是那可笑的一切。”   王清霁心绪复杂不已,心不在焉的撒了好大一把饵料,引起鲤鱼扑腾水花四溅的旖旎景色。   戒灵轻叹道:“至于叶笙箫此人,我可以确定你这辈子都是忘不掉她了,刚那一场雨她淋的可谓是心甘情愿,而且我可以确定她心里清楚明白着,你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性子,所以她实在是很麻烦的一个人,她固然是在意你的,可她也仅仅是在意你罢了,与前两位对你的心思根本不可相提并论。”   王清霁笑了笑,漠然道:“我这算是桃花劫吗?想来我这辈子有过数次相遇的女子,也就顾弃霜算是个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好友……想来却是有些怀念她的琴音了。”   戒灵默不作声。   远处忽有脚步声响起,一位身着寻常衣裳,佩刀负剑的少年郎闻声着锦鲤争食声而来,转过了拐角将那凉亭里头的佳人收入了眼中,便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落了个进退不是的尴尬境地之中。   “何必矫情。”有淡然声自男子耳中响起。   作江湖游侠打扮的男子踌躇了片刻,终究是狠下心迈开了自己的步伐,走向那不愿意面对的绝代女子身旁,保持着相当礼貌的距离,没有丝毫的逾越。   王清霁放下了手中那饵料不多的玉盘,转身看向那出现的颇有些意料之外的白玄一,不见情绪地点了下头就算是打过了招呼,没有多说任何的一句话。   白玄一深吸了口气,今日他本想着离开临安,醒来时却遇上了那一场罕见的大雨,心里便起了游最后一次西子湖的念头,身份不显的他好不容易躲开了巡山人的目光,还没在这帝王行宫走上几步便听到了那锦鲤扑腾声,一见竟是那避之不及的王清霁在亭里喂鱼,顿时让他情绪复杂不能言。   他寻思了许久,说道:“在这里能遇到你,真巧。”   王清霁不否认这个说法,却也不认为这是什么狗屁缘分一说,平淡道:“是挺巧的,我自海陵回南琅琊的途中,曾与你父亲有过一番不见面的闲谈,想来那些话也算是有点儿意思,不知道白城主有没有转告给你?”   白玄一耸了耸肩,坦然承认道:“当时我就在父亲旁边,你的话我听的很清楚,确实挺有意思的。”   王清霁朝着他行了一礼,平静说道:“无论如何,你主动退婚一事终究是帮了我不少,今日能当面谢过你也算是件不错的事,但我也不妨将自己的心思与你说清楚,婚约一事错不在你,但我今生若无必要实在不想与你相见,只不过人情终究是人情,所以日后我会寻一个事情将你我之间的因果了结,还望谅解。”   简单直白的话,也正是如此才来的让人心酸难受。   白玄一看着那胜过整座园林的绝美景色,毫不掩饰的长叹一声,摇头道:“你我之间本就没有什么欠的,我退婚只是为了我自己,完全没有考虑到你的方面,所以你不必如此作为,我受之有愧。”   湖面重归平静,锦鲤饱食而去。   王清霁心有讶异生出,却还是转过了身子,不欲多言。   人生各有苦,何必多言究竟。   作者留言:   PS:看了看后台,我快要变成用爱发电了……    第一卷#第六十九章 月依旧,人未变   雨后微风,凋零了情绪。   亭中人,湖中鱼,静若明镜的水面随风而碎,生出波澜无数。   随着这一阵风真正的过去,白玄一也就淡下了心思,平静说道:“我本打算走完这趟临安之后,自个儿去南琅琊登门道歉和说上一些话,如今想来大抵是没有那个必要了,所以那些话就直接说与你听好了,不介意吧?”   王清霁沉默片刻,转身对上了他的脸,点头道:“不久之后我也要回去南琅琊一趟,没有什么好介意的。”   那张代表着焚世灭焰真解的面具,此刻正安静的留在于素铭那边,只待这一战结束之后她亲手交给王景曜。经由他人之手传递的话,她实在放心不过。   白玄一清了清嗓子,寻了个地方坐了下来,认真说道:“在我回去云城和母亲转告你那段话的时候,恰好遇到了左丘家拜访……”   闻言,王清霁蹙起眉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同样认真道:“是你表达的有问题,还是我理解的有问题,我觉得这种话不应该是直接拿出来说的,除非你抱有其他的目的。”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思考,白玄一这话说的方式都太过于像是告密者了,她实在不愿意背上这种莫名其妙的人情债。   白玄一怔了下,醒悟过来之后摇头道:“抱歉,我没有那个意思,这事情是父亲本人的意思,不然我也不会随便说出来。”   王清霁脸色一凝,试探道:“白城主……希望左丘家坐上那个位置?”   “陈年旧情,无法推辞。”   白玄一靠在了椅背上,无奈道:“父亲向来不喜拖欠人情,自然没有任何推辞的理由,而左丘求的是帝都生乱,最起码也要……天子驾崩。”   片刻沉默。   王清霁忽地摇了摇头,却是没有想明白那左丘家求的是什么,不得其解的她问道:“既然是有意图谋天下,那应该也明白一位天子对如今局势来说算不得什么,就算是他暴毙而亡,赵家也能再寻上一位,数百年下来开枝散叶下来,赵家子嗣早已经是多不胜数。”   白玄一耸肩道:“不知道,可能是当今那位天子有着特殊的……”   话音戛然而止,两人先后看向他方。   那处有白衣缓步而至,续话道:“师尊曾与我言,肃子非入帝都一事刻意隐瞒了行踪,显然是与当今天子达成图谋已久,要将那老不死的赵黄给处理了,再者还有人道阁数年前与六扇门联手排出天人榜,背后亦然有着不小的图谋,而这些的纽带则是当今天子……当然,这些话都是我随便猜的,你随便听听就好了,别当真。”   白玄一笑了起来,也不因为叶笙箫的凛然气势而怯场,淡然道:“我回云城那趟已经是将近四年前的事情了,左丘家那群人再是厉害,也猜不到如今这么个局面吧,最起码赵黄如此之快的栽在了天子手上,就是始料不及的事情。”   叶笙箫回以微笑道:“你又没说他们要求你父亲在什么时候动手,只怕是那时候得知了你和王清霁的婚约,害怕你父亲站在王家的立场之上,被迫无奈才提前下了这一手,以防日后生出变化。”   显然,她根本不相信有永不更改的承诺。   王清霁想起了姜黎所言与近年南琅琊的动作,平静说道:“别的不好说,最起码王家是没有争这一个天下的心思,以立场论的话那就是自扫门前雪,两不相帮。”   白玄一看了她眼,提醒道:“王家和赵家之间的仇恨不小,又或者说你和赵家并不是毫无恩怨,所以你就这样吗?”   “那是我的事情。”王清霁面不改色,说道:“我会亲自去送他们一程,但是那和王家没有半点关系,不会改变任何的立场。”   素白如莲的裙角飘进了亭子,站在了那黑衣的身侧,佳人成双成对,落在了白玄一眼中让他不禁生出了些不合时宜的感觉。   那是一种熟悉。   叶笙箫看向白玄一,轻笑道:“你看,她就是这么一个人,看着是给你一个解释,实际上和故意呛你也没有什么区别,特别的惹人讨厌。”   白玄一没有理会这玩味至极的讽刺,淡然道:“不管如何也好,她既然给出了自己的答案那也就足够了,所以能请叶小姐您离开一下吗?有些话不太方便让你知道,又或者你征得她同意,这我也能没意见。”   叶笙箫微微一歪头,柔声问道:“诶,你听到了吧,愿不愿意让我听听是怎么一回事呢?”末了,她补充道:“别忘了我师傅哦。”   安静了会,王清霁看着那笑的玩味的眸子,说道:“既然你想听,那就听吧,白公子不妨直言,她有这个资格。”   白玄一不由得长叹了一声,直觉未来的事情必然会更加的复杂,尽量平复着情绪说道:“这事情决定告诉你们还是在千仞山那一战之后,我与父亲那时候就在不远之外,那一战之后父亲便断定赵黄这冒险之举会导致自己陷入极为危险的境地之中,所以左丘那边的事情必然会相对应的加快速度。”   王清霁蹙眉道:“就在最近?”   虽说是有些隐晦,但话里头的意思还算是明显,可向来不关心天下大势走向的她,一时半刻却是想不到关联的事情。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既然要动手那就不会随随便便选一个日子,必然要有着重大意义的时候,才能将行动的效果推至他们想要的程度。   叶笙箫幽幽说道:“你们应该是打算在定下太子之位的那天动手吧,直接让当今天子与太子一同身死,赵家的威望一落千丈,到那时候再来上一篇慷慨激昂的檄文宣告赵家无才无德,理应由吾取而代之,表面上计划真是简单的一塌糊涂呢……”   她瞥了眼沉默着的白玄一,戏谑道:“不过,我挺喜欢的。”   更是无言。   白玄一只能点头道:“事情大体如此简单,可是其中细节复杂之处即便说上一天一夜也不会完,不过这也不是我们需要关心的事情了。”   “所以呢?”   王清霁眼帘微垂观心,问道:“这等行刺之事,白城主特意让你来告知打定主意安分守己的王家,目的是什么?”   叶笙箫呵呵一笑,说道:“因为不好解决啊,帝都那大阵师尊曾与我说过,乃是天底下最为麻烦的地方,更胜于玄都麓山挽剑池,就算是那位掌教真人亲自出手,也不见得能破了去,更别提帝都里头还有着两位天人之尊。”   白玄一沉默了会,摇头道:“父亲并没有拖着王家走这一趟浑水的打算,但他也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与王家说上这一番话,或许他只是将这件事情摆在你们的台面上,让你们早做准备决定而已。”   话至此处而止,这事情显然还有着其他不为人知的隐情在其中,才会让白河愁做出这样一个决定。   王清霁点头道:“我会把这话带回去的,那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白玄一摇了摇头,一拱手,而后转身离开了这亭子。   过了好会儿。   叶笙箫忽地笑了出声,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他就这样走出去被人看到了的话,会不会被打呀?”   ……   中原,麓山。   王泽言随着纳兰萚兮走在一条幽寂的山道之上,自东方而来的晨光破去了云雾的笼罩,为第一次到来的他揭开这麓山最为神秘的地方。   忽而间,纳兰萚兮停下了脚步蹲下身子,不顾肮脏的用手指拭去了石阶之上的一处灰尘,露出了一道笔直的痕迹,说道:“这应该是当初那叶笙箫的师傅闯山时留下的痕迹,真是厉害呀。”   她搓了搓手指,将上面的灰尘给弄了去,露出那微微泛红的肌肤,又言道:“一般来说这种痕迹,轻则伤身重则去命,能做到这么一个地步,真的不是一般的了不起啊,唯有随心所欲四字可言了。”   王泽言神色无奈,说道:“师傅,哪有这样吹嘘别人的,被别人这样打上山来夺走了东西,不应该是刻骨铭心的深仇大恨吗?”   “这样说确实没错。”   纳兰萚兮脸上却没见着话里头的认同感,施施然的以真气扫荡了石阶之上的灰尘,一转身便坐在了上面,迎接那朝阳的光芒,微笑说道:“不过嘛……这个世上事有可为与不可为,老师既然决定以礼相送,自然有着必须这样做的理由,那谈什么仇恨呢?”   王泽言也随之坐在了地上,以手撑脸,说道:“总感觉你们在图谋着什么,我随着师傅你这几年走过来,你时不时自个儿离开不知去哪,恐怕是在为未来而做准备吧?”   一阵山风吹来,纳兰萚兮看着那已经再起起舞的落叶,沉默了一段时间后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轻声道:“既然是落叶,那我就说上些陈年旧事吧,你猜一猜我当初受邀到西南时为何只是出手抓住了肃雨君的行踪,却没有与其他人一同出手围攻肃雨君,让他身死当场?”   王泽言皱起了眉头,踌躇道:“若是以正常角度考虑的话,那就是肃雨君实在太过于能躲藏了,师傅你能找出他的行踪已经耗费了巨大的心力,所以当初没有余力参战,只能眼睁睁看着肃雨君离开;如果往坏的猜测,师傅你则是以这么一个理由,来拒绝围攻肃雨君,刻意留他一条生路,所以……事情真相在此之外吗?”   “你真有意思。”   纳兰萚兮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好的坏的你都说完了,这好算是猜测吗?有点不要脸了啊,不过你确实说对了,那就是我当初刻意留了他一条生路,没有置其于死地之中,那么这个原因你能试着想一想吗?”   王泽言耸了耸肩,直接双手抱在脑后躺下,说道:“这没意思,我什么都不知道拿什么来猜,十有八九都是错的。”   麓山钟天地灵秀而生,一年四季皆是温和如春,临安那头暴雨刚去不久,这边反倒是清风迎面而来,不觉丝毫夏日炎热,若不是躺在石阶上实在太过于不舒服,王泽言可以肯定自己能够轻易的睡过去。   纳兰萚兮看着他那半开半阖的眼皮,笑意依旧说道:“这倒是我有些无理取闹的地方了,那换个有趣的问题吧,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家,说来让师傅我听听?”   一言惊醒梦中人,王泽言立马从半睡半醒的状态脱出,叹气道:“怎么就问这种事情了,现在当书院的学生难道还顺带着解决终身大事的吗?”   纳兰萚兮啧笑一声,追问道:“别想着把话题扯开,这个事情今儿我就真的关心起来了,你起码要说出个好歹来搪塞一下我吧?”   只得呵呵一声笑。   王泽言懒得理会这胡言乱语,直接侧过了身子背对着她,显然是打定了主意不回答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好吧,那你想不想知道叶笙箫为何特意来长安见我们一面?”   不等他转过身说出个一二,纳兰萚兮便自问自答道:“那之后我特意问了一下老师,他跟我说呀,我这个不肖学生都几十岁的人了,还没找到一个合心意的人渡过一生,徒孙自然不能这样子呀,所以在秋山前辈登上麓山的那天,就随口提了一下能不能撮合……”   “停,不要说了!”   王泽言越听越不对劲,立刻出声制止道:“老师您千万别告诉我这事情是真的,我现在已经是害怕的不行了!”   纳兰萚兮皱起眉头,不解道:“你有什么好害怕的,这不是挺正常的一件事情吗……难不成你是害怕她本人?这不太对吧。”   王泽言直起腰身,伸手擦去额头汗水,无奈道:“我与叶笙箫也算是有上一点而交情,她那个人心思复杂的不行,而且以我这完全不入她眼的武道修为,根本就不可能发生些你一厢情愿的事情,所以求您歇一歇吧,别再捣鼓这些有的没得了。”   尽管最重要的原因他没有说出口,但这番话也有着相当的说服力,实际上也没有任何的错漏之处,从四年前的心高气傲到如今的认清自己,王泽言这些年下来有着足够多的长进,不会再生出不切实际的想法。   想至此处,他不禁想起当年第一次‘遇到’王清霁时候的念头,如今想来自己这位外冷内也不热的姐姐,真是啼笑皆非。   纳兰萚兮听得话里的严肃意思,不禁叹了口气,说道:“好了,不逗弄你,这事情只是我随口糊弄你的而已,不过叶笙箫在你眼中有那么的可怕吗?当日.你问她为什么不穿红衣时,她回答的很是认真吧,说到这里,她话里头的‘有人喜欢我穿白色的’指的会是谁啊?”   王泽言沉默了会,细声道:“没错的话,应该是我那位清霁姐吧,除此之外我大概是猜不出有谁了。”   江城外,那个竹林夜的一景一幕皆在心头不曾离去,长剑泣血遥望星河,在那之后他想了很久那晚王清霁到底为何而来,却也得不出一个确定的答案,徒留困惑在心。   “居然是她吗……”   纳兰萚兮缓声说道:“可惜了,我始终无缘与她一见……好了,话题还是回到帝魔宗的身上吧,那次我刻意放过肃雨君的原因挺简单的,就是想等一个事情发酵罢了,却没想到之后会变得这么热闹。”   王泽言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愕然道:“那师傅你不是把自己老师给坑了?再说为什么要弄出这么一回事情啊?赵家与帝魔宗一战之后才是落到今日这个境地吧?”   纳兰萚兮玩味一笑,淡然道:“我说了呀,没想到之后事情会闹的这么大,至于老师本就有意走上一趟南荒与魔主相谈,赵家那事情就来的更简单了,我本就想看赵家死个干净。”   王泽言更是疑惑了,问道:“那肃副院长呢?老师你这样的作为将其至于何地,这还是把自己人给弄了吧?”   纳兰萚兮说道:“肃先生他是孤身一人入的帝都呀,你怎么脑子到这里就塞住了,再说肃先生怎么也是一位天人,赵家死了干净又奈何不了他,难道说你觉得他会与赵家一起赴死?别傻了,肃先生心中固然有所抱负,可他清楚的很大秦已经是积重难返,入帝都最重要的原因是送赵黄一程,然后再尽上一把力。”   王泽言摇头道:“这天下除了打碎了重来,已经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天下有名有姓的世家差不多是双手之数,然后再算上宗门什么的足足有二十多个,想将这些通通给折服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痴心妄想。”   “你说的不错。”   一把能听出衰老,可依旧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入了两人的耳朵,穿着宽袍大袖的老者缓步而来,笑着说道:“但是啊,打碎这个天下的人不能是麓山书院,我们只能看着他碎去,明白吗?”   两人相继起身行礼,纳兰萚兮看着那脸色红润的老人,轻声道:“好久不见了,老师。”   ……   南琅琊,王家议事堂。   那宽阔的大厅一如既往地摆放着七张椅子,布局依旧是那么个样子,左右各三中间一,与当年商讨王清霁离家一事没有丝毫的区别,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七张椅子都坐满了人,算是近年以来难得一见的事情了。   最中间椅子的那位面色宽厚的中年人咳嗽了两声,开口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谈吧,随意一点就好,别在意太多。”   第一个开口的人是那位坐在左三椅子的‘烈日’王念阳,“我可以明确给你们一个答复,除非不理会这边的变化,否则那边的事情最近几年都没有办法拿下来,能僵持住已经算是不错了。”   话中第二段指的自然是王景曜,意思也很简单,那就是除了他亲自出马之外,别无他法局势已经僵死,然而这边又是空不出手的情况,已成两难之势。   身在主位的中年人点了点头,迟疑着问道:“按你这样说来……那人有机会迈入天人之境吗?”   “几乎没有可能。”王念阳摇头道:“在数次逼不得已被我们围攻之下,她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几乎已经断绝了天人之路,如今也就是硬撑着罢了,但是能不能于绝境之中走出一条生路,我不能保证。”   中年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左二椅子的白须老者接话道:“既然事情变成现在这么棘手,那我们应该要做出一点取舍了……”   “你还惦记着那种事情?”   右一椅子坐着的是位略显老态的妇人,她微嘲道:“如今我们有资本作壁上观,你却一直想着下场落注,就这么想去坐一坐那个位置吗?”   正待白须老者气的要反驳时,谢青莲叩响扶手,平静道:“好不容易决定了的事情,就不要再吵上一次了,平心静气不好吗?”   王念阳见此笑了笑,说道:“是呀,既然能坐在这个位置,大家都是到了真境的人,为了这种盖棺定论的事情再吵起来,没有什么意思,不过我个人呢……觉得情况允许的话,去送赵家一程也是件可以接受的事情。”   众人将目光落在主位旁边那一道圣旨之上,各自神色不一。   最后还是那位职为家主的中年人打破了沉默,认真道:“不管送不送赵家一程,这礼还是得让人去观一观的,选个合适的人出来,再讨论其余的事情。”   片刻寂静。   坐在左一的男子,首次开口道:“这次观礼也不用我说了,你们都应该知道肯定会有影响日后局势的事情发生,我的意思很简单,要不让最好的人过去,要不就随便让一个身份足够却不重要的人去走那一趟浑水,死了也不会可惜。”   谢青莲扫视众人一圈,认真道:“清霁她不能是这个人选,原因无须我多说了吧?”   “自然的事情。”   主位的中年人直接定下了这个基调,说道:“清霁若是出了事情,这种代价我们无法承担,再说她若是到了帝都不知道还会惹出什么事情来,裴宗可没有下一个女儿给她们杀。”   白须老者冷声道:“她杀人杀的倒是爽快,难为那些为她任性收尾的人。”   谢青莲瞥了他一眼,提醒道:“姜天主还未离去,他不知行踪的那些日子里头,自然是在解决这些琐碎,这些事情没必要提出来。”   中年家主没有理会两人的言语交锋,手上拿着一本名册看了又看,许久之后看向王念阳,问道:“让那个王泽言去观礼,走上那么一趟,如何?”   王念阳不禁皱起了眉头,思虑片刻,说道:“不是说他拜了纳兰萚兮为师吗?现在他硬要说的话是麓山那边的人,与我们没有什么关系,不是太好吧。”   中年人笑了笑,摇头道:“天地君亲师,师可是排在最后的一位,这又有什么不好的,就他吧。”   ……   临安,入夜。   王清霁掩去了自身容貌漫步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听着两侧小贩叫卖与孩子欢快声,心情也轻松了许多,嘴角不知觉勾起一丝笑意。   在白玄一离去之后,她游园的兴致也就因为那番话消失无踪了,匆匆将那剩下的饵料洒落湖中,接着就离开了那座深锁清秋的帝王行宫。   然而,叶笙箫却没有任何备战的意思,一路相随她至如今,显然没有轻易离去的打算。   “你就无所谓输赢吗?”   王清霁站在了一间档口之前,不经心的翻弄着摆摊老者的手艺,细声道:“是否要我亲口让你离去你才舍得走?”   叶笙箫没有看那些手艺品,反而是光明正大的沉迷在她那淡去了的容颜之上,就像是热恋的少女一般,就算心上人生的再是一般,也能从中看出一朵花儿来。   她轻笑道:“不要咧,难得于素铭舍得离开你身边,我怎么也得多和你呆上一些时间,那时候就算输了,说出来也能把她给气一顿不小的,想到这里我就开心了。”   王清霁仔细琢磨着木雕的做工,淡然道:“几年过去了,你的性子就没有半点改变,还是那么的惹人心烦也算是一种不错了。”   “谢谢你的夸奖。”   叶笙箫恬不知耻的接受了这个不错,柔声道:“纵然时日远去,可我一直都是你心中的那个人,不会有丝毫的改变,你觉得怎样呢?”   王清霁手里抚摸着的木雕是一艘战舰的模样,船上一切活灵活现,显然是花了极多心思打磨出来的心血之作,她无视了叶笙箫的话,朝那摆摊的老者问道:“这艘船卖吗?”   老者那干裂的嘴唇张了又合,最后低声道:“卖,公子你眼光可真的是不错。”   大抵是老眼昏花的缘故吧,老者竟把没有刻意做男装打扮的王清霁看成了一位携美出游的公子哥,直接就让王清霁脸色僵了起来。   不等她开口解释,叶笙箫便温柔了声音,笑着说道:“这位老先生,你说的没错咧,我家这位是出了名的好眼力,不过呢,他最厉害的还是……”   话没能说完,一股寒意便涌上了她的心头,让她硬是把口中的话给咽了回去。   王清霁似是没有听到叶笙箫那番话一样,平静道:“我很喜欢,还请老先生你给个价格,日后定然会好好珍藏的。”   得了这么一个承诺,老者犹豫了许久,一道叹息之后开出了一个不高不低的价格,让王清霁将这艘木雕战舰收入手中,随后她也就没有了心情继续闲逛闹市,一路走走停停之下忽然来到了那间她曾经有过不少记忆的书院。   王清霁伫立门前,注意到那不见尘埃的一切,犹豫了会才是叩响了那到门扉,至于叶笙箫依然跟在她的身侧没有离去。   许久过后,不见门开。   她不禁自嘲一笑,已是夜将深去时,又怎么会有人来给她开门呢,无有灰尘只不过是证明这里时常有人来打扫罢了。   正当她要转身离开时,叶笙箫却是将手按在了门上,真气成线直接将门锁斩开,说道:“反正你都不知不觉来到这里了,进去走上一圈呗,干嘛非要转身离开,没这个道理的。”   王清霁蹙起了眉头,讽刺道:“你当初进我那院子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想法?心里就不知道为什么叫做私闯民宅的吗?”   叶笙箫不以为然的直接推开了门,直接走了进去,头也不回地说道:“那你进来不进来,还是打算在这里和我动手,把这书院给拆个干净呢?”   王清霁心生无奈,只好走进了门内,又顺手将门给关上,看着那无有素白的枯枝,池水仍旧那般清澈倒影着天上的明月,零落布置的青石板却没见着那鸟儿在吃食,弯曲小径之后仍旧是那不大的课堂。   物是人非。   叶笙箫温声道:“挺好的一处地方,可见筑者工心,你以前在这儿教了个月的书,想来也是不错的一段故事吧。”   “见不得。”   王清霁走至池水旁,一弹指破去了水中的满月,平淡道:“那时候只觉得自己不行,跟误人子弟没有多少的区别,只能和他们说一些已经是翻来覆去的典故,根本称不上教书育人那四个字。”   叶笙箫扑哧一笑,说道:“可世间的道理不就是那样子吗?前人已经说的通透了,只要你能将那些圣贤所悟好好的告诉他们,那已然就是教书育人四字了。”   两人走进了那间课堂,拉起了竹帘,池塘的水依旧在荡漾着,见不得满月美好。   叶笙箫拉开了一张椅子坐下,看着正在上头翻阅着经典的王清霁,心里忽地生出了个想法,说道:“王先生,学生有个很要紧的问题,不知先生能否答来?”   王清霁微微一怔,放下了手中的书籍,看向那正襟危坐的叶笙箫,一言不发。   “咳咳~”   叶笙箫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认真问道:“学生听闻西子湖边上有座无名塔,五日后的清晨时分可否与先生一同游玩呢?”   王清霁点了下头。   ……   光阴不觉。   当第一缕晨光破开那竹林的幽暗时,于素铭也就顺势张开了自己的双眼,世界介乎于朦胧与清晰之间,着实迷人。   她推开了关闭了五日的房门,走至一片空旷之中,恣意的伸了个懒腰,舒缓着自己这些时日过来的疲惫。   大约是天色没完全替换过来,上头仍旧有着若隐若现的一轮月,于素铭看了会儿才是低下了头,轻声道:“真是让人讨厌。”   可是却听不出什么讨厌的意思,说完了这局意义难明的话之后她便出了竹林,自个儿洗了个痛痛快快的澡,彻底将这五天闭关下来的尘埃拭去,整个人回到了往日的明艳不可方物当中。   出浴之后,仍旧带着温润水汽的她穿上了一袭月白色的长裙,手链发簪皆无,任由墨发披散而下,颇有仙气。   王清霁早已经在外头等候多时,此刻见得她便笑着点了下头,道了一声早安。   “十五个秋天了呢。”   于素铭回以笑容,轻声道:“她应该答应了约战吧?”   王清霁答道:“嗯,没有拒绝,她将地点放在了湖边上的那座无名塔,至于那彩头一事我没有跟她提,你自己看着办吧。”   于素铭微笑一僵,怔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嗯,这事情应该由我自己来解决,我会和她聊清楚这个事情的。”   顿了顿,她蹙起了眉头,问道:“西子湖那边挺多人的吧,可我不喜欢太多人看着。”   王清霁轻笑道:“这几日下来我自然把这些时日都处理好了,你若是不愿意的话那就不会有人看到,但你不特意强调的话,还是有那几个人会到场的。”   “就几个人吗?”   于素铭踌躇了会,轻叹道:“那就让他们看吧,也没必要那么的不近人情。”   不多时,两人便乘上了马车,车夫已经换了个人,不再是那位真境的连长老,能有那么大面子的人从来不是她们两个。   自所在之地去西子湖有着不短的一段距离,大概需要花上小半个时辰,不着急的两人享受着这又一次的清晨时光。   安稳不见一丝起伏的车厢里头,于素铭正拿着一块手帕,认真擦拭着自己爱刀无暇的刀刃,说道:“叶笙箫,她还是那么讨厌的样子吗?”   王清霁想了会,说道:“没有太多的变化,依然还是那么个样子,不过她这种人本来也就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归鞘一响。   于素铭吐了口气,将无暇放至车厢一侧,望向那白发遮掩的熟悉人,缓声道:“有些可惜了,一来到这边就匆忙闭关,没有能第一时间与你重游故地,这些日子下来你也走的差不多了吧?”   王清霁微微摇头,说道:“你一直惦记着的那个院子,我还在等着你,其他的地方也没有走上多少,也就第一天走了趟孤山,却也是潦草了事算不得什么,不过在那头我倒是遇到了白玄一……他变了挺多的。”   于素铭愕然了片刻,迟疑道:“白玄一,他怎么会在这边?”   “不太清楚。”   王清霁莞尔道:“没有必要关心这个事情吧,反正我只是感谢了他主动退婚,然后粗浅的聊了聊以后的事情,就没有了。”   于素铭疑惑道:“以后的事情,这是什么意思?”   王清霁对上了她不解的眸子,似笑非笑道:“他父亲交代了他一些话让他转达给南琅琊那边,这次恰好在临安遇到我,他又不想去走上那么一圈,临时生意就说给我听了,大致是一些天下将要发生的动荡吧。”   于素铭嗯了一心,也没兴趣去探究那些具体的事情,说道:“那就好,我还以为他是生出了什么非分之想,打算玩弄欲擒故纵的小把戏,还好他没有那么傻,免得我再去找他的麻烦。”   王清霁揉了揉额头,无奈道:“你这话是觉得我傻还是他傻呢?”   于素铭顿生尴尬,掩饰着笑了笑,语气肯定道:“那肯定是他傻啊。”   一路便是这些琐碎的话语声,直至马车停在了那塔前远处时,于素铭才主动止下了交谈,收拾好自己的心绪,提起了搁在身边的无暇,下车前去赴战。   此时晨光亮澈天际,湖水之上那层薄雾已经散了个七七八八,给人以一种欲遮还掩的美妙感觉,甚是诱人。   有资格前来的观战者确实不多,虽是有老有少,但数尽也不到双手之数,修为境界也各自不一,其中最强者便是那位列真境的连长老,另外也还有着几张熟悉的面孔。   叶笙箫就站在了那敞开着的塔门前闭目养神,她似乎是站了一宿的样子,衣裳上有些露水的痕迹,与来者身上的微弱水汽相得映彰,皆可评上一句柔情似水。   闻得脚步声,她便睁开了眼睛,温柔说道:“说上两句再打吧,如何?”   于素铭心境不同以往,回以微笑道:“正巧,我也有些话想与叶小姐你叙说,约战一事先搁在一旁吧。”   “嗯?”   叶笙箫美目一眨,莞尔道:“那么……你先说好了,我比你大上了一点儿,应该要谦让着你。”   语有双关,一是她的年岁比起于素铭大了那么一点儿,二自然就是上次她用来气于素铭的话了。   于素铭似是浑然不觉般点了点头,平静道:“上次我曾经答应过你一个事情,输了之后要完成你一个不过分的小请求,当年我匆匆离去,拖欠到了现在,在这里我先对你道歉……另外你的小请求若是可以的话,还请在开战之前完成,否则我有些过意不去,可否?”   片刻沉默。   叶笙箫神色微敛,心中忆起了往事,轻叹道:“我却是想不到于圣女你还记着这么一回事呢,既然如此的话那我确实有个事情想拜托圣女殿下您的。”   作者留言:   PS:这章万字。   另外,我只是说累了,没有说要太监吧……   关于日推的话,只是单纯在说上架之前的那段时间的事情而已,不是在抱怨自己最近的推荐少,就如我所说的那样子,上架之后就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毕竟是第一本书,只要是现实条件允许的话,我会求一个善始善终的。    第一卷#第七十章 遂愿   两人相视一眼,一前一后走进了那座无名塔内。   殿门没有被关上,微光过了窗户落在了空旷的石板上,一者立于明,一者位于暗,寂尔万籁清。   于素铭看着那藏身在灰暗之中的白衣女子,轻声吐字道:“在这里说可以了吧?”   叶笙箫温柔一笑,瞧着那月白色的人儿,缓声说道:“完全可以了,不过呢……门还是关上吧,一会儿再开比较好。”   于素铭蹙起了眉头,却也没有制止。   大门应声而合。   “好了。”叶笙箫敛起笑意,平淡道:“我不太习惯被人拒绝,所以你先说一下自己能接受的范围吧,免得一会儿争来争去,那挺没意思的。”   于素铭沉默了会,说道:“我能答应你的事情不多,想来武功秘籍这种你是不需要的了,那么这个小请求的范围就变得很小了。”   叶笙箫嗯了一声,沉思了会开口道:“既然你底线是这样的话,那我的小请求对于你来说应该是没问题的。”   她清了清了嗓子,目光落在了于素铭的衣裳上,似笑非笑说道:“我不喜欢你穿白衣,挺不好看的,所以今日过后你一生不穿白衣如何?”   于素铭冷笑着,嘲讽道:“这也是一个‘小’请求?”   清早本就气候微凉,此处近湖水更是天生一股冷意,如今更是森寒上三分了。   叶笙箫神色不变,淡然道:“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若是你心里不高兴那我也没什么办法,毕竟苦口良药忠言逆耳,良心话都是这样的了。”   于素铭垂下了眼帘,许久后抬起头微笑道:“好,愿赌服输,这个事情我答应了。”顿了顿,她又言道:“既然上次的事情已经了结,那我们这次不妨也添上一些彩头?”   有风穿堂而过,卷起衣袂四片,山洪欲泄。   叶笙箫扑哧一笑,戏谑道:“可我偏偏不想和你再赌一次了,要是你再输一次,外头那早生华发的人怕不是要提着剑来找我,现在的我可没信心赢过她呢。”   一如既往的恶劣。   于素铭呵呵笑道:“难怪清霁说你这些年来没有变过,这话确实不假,那让人反感和恶心的本事也就你来的这么特别。”   叶笙箫反嘲道:“不就是拒绝了你嘛,需要生出这么大的怨气么?这样子真的是道足了幽怨两字是什么意思,好了好了……我答应你就是了。”   于素铭按手于刀柄之上,寒芒微露。   “停!”   叶笙箫轻叹道:“怎么这就想着拔刀了呢,先说说你想要的彩头是什么,让我思考一下能不能答应,可好?”   于素铭止住了自己的动作,漠然道:“赢了你再说。”   话停,大门缓缓打开,再与通世俗相通,皎然白衣落入目不转睛的众人眼中。   刀光如雪洒落,伴随着刀锋撕裂空气的声音,瞬息间为一切染上了寒霜,寂灭人心。   叶笙箫飘然而退,然而刀光随影而至不离不弃,直至退无可退之时,她却是泛起了一丝早有预谋的笑意,于九百生灭间弹出一指,万丝成茧封刀,玩味道:“这就忘了吗?那次你先动手可是输了呢。”   充耳不闻,于素铭手腕一转,无暇锋芒破壳而出,随后抽身而退,途中再朝着叶笙箫所在轻轻一划,便是一道半弧。   叶笙箫无路可退,心中亦然没有退去的想法,她站立原地纹丝不动,右手双指骈一朝前推去,迎上了那凌厉刀罡。   两者顷刻相逢,叶笙箫双指肌肤破开溢出鲜血,又被森寒刀气凝结成冰掉落为渣,那残余的刀气才是分成了两半破开墙壁,直至远处才慢慢消散一空。   尘嚣渐起,晨光自破壁落下,为大殿添上许多光明。   叶笙箫蹙起眉头,任由指尖鲜血滴落,连带着侵入体内的寒气一并驱除,轻声问道:“不趁机给我再来上两刀吗?”   “没必要。”   于素铭平静说道:“我可以做到,但是我觉得让你输的心服口服比较好,刚那两刀算是我对你那些话的回礼好了,还请你不要介意。”   “当然不介意。”   叶笙箫嘴角微微翘起,自烟尘中踏出第一步,而后那染血的双指横于胸前一划,随风倾洒的血液凝在了空中,细分成无数尘埃大小的血珠。   她伸手一弹,那就是无数道猩红飞逝而去。   于素铭无视了那杀意凛然的小血珠,低垂着头颅看着那泛起了霜色的地面,自语道:“只是这样的话,那就太让我失望了。”   一连串的清脆声响,空旷大殿回荡了许久的声音。   余音远去,叶笙箫看着那通通碎在了于素铭身前三尺的冰渣子,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不等她做出下一个反应时,那柄无暇就已经迫近了她的身子。   下一刹那,血花绽开。   白色的衣裳染上了赤色,躲避不及的叶笙箫右臂直接破开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与此同时早有感应的她忽视了自身的伤痛,左手握拳挥出,自下方挥向于素铭的胸膛处。   一拳落了个空。   于素铭不知何时已然抽身而退,双手握住了自己的爱刀,悍然斩落。   凝练至极的刀光化作线状,摧枯拉朽般划开了阻挡在身前的一切事物,所幸叶笙箫这一拳没有用尽力势,于千钧一发之际抽身而退,险之又险的躲开了这一刀。   刀芒所过之处,皆然霜雪色。   叶笙箫稳住了身形,不退反进,直接冲向那被霜色染透了的地带,随在她身旁的是那数之不尽的细线,无色无形。   于素铭怡然不惧,以手中横刀画圆,那成千上万的细线顿时染上了惨白之色,远远望着就像是一条又一条的精致冰柱,只不过这些冰柱也都太过于细小了。   早有预料的叶笙箫又是一个弹指,被凝结成冰的线顿时碎了一地,烟气弥漫开来将她的身形隐去,不知所踪。   “毫无意义的把戏。”   于素铭冷斥一声,无暇肆意挥舞,那冲霄而起的霸道刀罡,直接将地面划出一道又一道的沟壑,更将头顶的青砖给搅了个粉碎,掉落粉尘无数。   叶笙箫仍自藏身烟气之中,静待刀气肆虐这座无名塔,也不害怕它会赫然倒塌,笑道:“真的是毫无意义吗?”   刀光蓦地一敛,于素铭身形爆射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流光,瞬息间就去到了那暴露了自己所在的叶笙箫面前,刀锋落向眉心处。   “真快咧。”   叶笙箫仍旧没有硬接这一刀的打算,身子恰好从那最初被斩开的破壁飘出,带着于素铭来到了外头的天地之中。   明暗交替那一刻,稀世之音再起,所以那柄刀也就停在了她的眉心之前。   磅礴刀气,依旧为叶笙箫点上了一枚朱砂,但也仅止于此了。   叶笙箫侧过了头,右手握拳打在了于素铭胸膛之上,强横真气直接将其嘴角溢出了鲜血,旋即脚尖一点身形骤然拔高,直接朝着塔顶奔去。   并非她不愿在此刻决出胜负,而是很单纯的无法做到。   于素铭脚步一个踉跄,直接吐出了一口鲜血,在气机稍微平稳之后,她看向那已经登顶的叶笙箫,无有任何犹豫直接跟上了她的脚步。   以那镀了金的塔尖为中轴线,两人各自立于塔顶一侧,相视不相让。   此刻天色已然清朗,阳光无有阻拦的洒落在了两人的身上,皆然染上了鲜血的白衣依旧风采动人,比之平日犹有胜之。   刚占了个便宜的叶笙箫笑了笑,感慨道:“你要是没有新东西的话,那就又要败在我手下了呢,真是可惜呀。”   顿了顿,她又叹息道:“她应该没有和你说吧,来找我约战的时候,她可是亲口说了希望你能赢的呢。”   于素铭神色不改,淡然道:“既然我已经见过了你的往圣道音,那这一战的结局就再无任何变数了。”   叶笙箫甚是闲暇的整理了下自己稍微凌乱的青丝,啧笑道:“看来呀,你是打算再犯上一次轻敌的错,然后露出那我见犹怜的娇滴滴模样,趁机投入她怀里哭一个痛快是吧?”   “你真爱找死。”   于素铭终于打破了自己的平静,脸上泛起了寒彻人心的笑容,轻声道:“一个秋水就够了,你又非要凑过来是什么意思,真以为我不会杀人吗?”   叶笙箫依旧笑着说道:“秋水吗?说起来我在不久之前也见过她一面呢,那时候我和她谈的愉快,她就问我如果有人碍手碍脚怎么办,我就指了指她的剑,说直接把那个人给捅个透心凉就好,再简单不过了。”   于素铭不言不语,举起了自己手中无暇,将落未落,她冷声道:“这一刀的名字,你的师傅应该记忆尤深,知道吗?”   “原来是星霜。”   叶笙箫抚掌称赞道:“难道你有信心赢过我,既然你修成了这一刀,那我就替师傅破去好了,也算是遂了她一个未了的心愿吧,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一下您呢?”   于素铭敛去了笑容,答道:“试试看。”   作者留言:   PS:或许还有第二章    第一卷#第七十一章 是与否   王清霁才下了马车。   自于素铭握着刀柄离去时,王清霁就开始了闭目养神,无论是那大门关了又开的吱呀声,还是那刀罡破壁而出的犁地声,她依旧是那不听不闻不动不摇的安静模样,直至传唱千古的往圣道音再起时,她的眉头才是动了一下。   天地一片清凉,明明夏日之光已然倾洒万物,此间却如深秋一般,凉意无边。   那曾经充当两人马夫的连长老直着腰杆,双手负于身后,仰起头看那塔顶对峙着的两人,此刻听得她落地声,便开口道:“没想到会结束的这么快。”   王清霁走至他的身旁,保持着恰好的距离,沉默了会说道:“不,这对于她们来说已经足够长久,到了要分出胜负的时候了。”   “有看法吗?”连长老问道。   王清霁回想起了那天孤山叶笙箫递出的那一剑,又是揉搓了一下手指感受着此刻的气温,片刻后说道:“有一些,可现在说来也没有意义了。”   声音刚刚淡去,那塔顶对峙着的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做出了动作,恰好应证了她那一句无有意义的话了。   这座无名塔足有九丈九高,镀金的塔尖在阳光映照之下甚是耀眼,那以防万一刻意打磨圆滑的顶端处此刻被当作了踏脚石,让叶笙箫稳稳的站在了那巴掌之地,稳如泰山不动。   王清霁低声道:“果然如此。”   有当日在那孤山弹出的往圣一剑在前,以叶笙箫的性子,既然定下了这个时间和地点,自然是有着极为最重要的图谋。   那福灵心至堪称无与伦比的一剑无法重现,可不代表她不能以那种方式弹出似是而非的第二剑,但是那注定要极为巧妙的时机来配合,所以她才会将地点定下在这里。   至于时间,那无须任何的赘述了。   连长老亦然有愕然生出,片刻后感慨道:“确实厉害,只不过她面对的是星霜,以离恨天镇派神功为名的一式,胜负仍未揭晓。”   只见于素铭身形骤然拔高,扶摇直上十余丈,举刀借来天地一寸光阴覆于刀身,那弥漫了许久的凉意忽地一变,在刹那间成就时光无情之意。   寒霜爬塔而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这座名字已经湮灭在岁月之中的古塔染上了崭新的颜色,朝着那立于巅峰的叶笙箫奔去。   塔尖是一条直线,此刻的叶笙箫便站在了那条无形的弦线之上,屈指便可弹,然而她只是看着那如若仙人般的白衣飘飘,笑意不减分毫。   星霜意为年华,可这世上终究是有些东西能去抵抗那岁月的流逝,坚强无比的将自己留在尘世之中,一如那屹立千年不倒的麓山。   心意畅,道音出。   那无所顾忌攀登着的霜色顿时缓下了自己的脚步,片刻之后甚至呈现出倒退的迹象,那响彻天地的道音,在霎那间将一切平静了下来,而后化作了利剑。   直冲云霄。   与那日对王清霁弹出的那一剑不同,叶笙箫此刻没有选择强求那她做不到的事情,全心全意地将这一剑推至巅峰之上的淋漓尽致处。   随着那道音的吟唱,于素铭的眼中生出了走马观花般的幻觉,麓山千年以来的诸位人杰,一一现身对其道出那玄妙真言,旋即又化作烟气散去,归于无情时光之中。   于素铭漠然道:“聒噪。”   一切虚假如泡影灭,刀光恍若银河倾泻,直落三千尺。   惊艳至不可方物。   王清霁嘴唇张了又合,最后只是发出了一声似有还无的叹息,也不知是感叹于素铭的深藏不漏,还是这无可比拟的一刀。   砰的一声,有青石脱落了墙壁砸到了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刀剑仍未相遇,她们仍旧有着足以抽身而退的距离。   那经历多年风雨的塔身忽地生出了一丝裂缝,说不上显眼二字,但是对于在场的人来说,那再是清晰不过了。   一位佩剑的老者用着感叹的口吻,平静地宣告道:“要塌了。”   岁月正在追赶记忆,两者之间的距离在那裂缝生出的刹那间又靠近了许多,远远看着大抵就是拇指与食指微微张开的宽度。   所以那只是看上去的距离。   于素铭真正意义上的俯视着叶笙箫,不顾嘴角鲜血流淌,淡然说道:“事实上,你的话再多上十句也好,都不如你那次赢了之后的话让我难受,毕竟输了的人说什么都不像话。”   裂痕蔓延至叶笙箫脚下巴掌大的地方,她神色亦然是平静,没有任何处于劣势的慌张,回道:“或许吧,可你那扪心自问,那次你真的输了?最起码是赢了她一个同情你吧,这对于你来说不就是最值得开心的事情?”   那把刀再落下了三尺,已然不远。   于素铭说道:“我想要的,自然会依靠自己的双手拿到,一时欢愉,于我又有何用?”   叶笙箫笑道:“只怕是久着久着,连自己都忘记了为什么,然后一切都淡去,变作了没有意义的事情,那时候的我肯定会笑的很畅快的。”   “或许有那么一天,你可以笑的很痛快,但前提是不要死去。”   “知道吗?你现在就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怎么看都是生气的样子,不过确实很可爱呢。”   数十道裂缝遍布了古塔塔身,碎石滚滚而落化作冰渣一地,将这片天地带入严冬之中,弥漫的雾气将周遭化作了人间仙境一般,再是迷离不过。   王清霁将手按在了悬在腰间的雨霖铃之上,以她和戒灵两者相加的感知,自然察觉到那僵持着的两人体内已经受了不轻的内伤。   这一战最后的结局定然是两败俱伤,无有一人能够幸免,不过是胜者重伤,败者垂死的结局罢了。   她与连长老对视了一眼,悄然掩去自身的气息,走入那迷茫雾气之中。   刀剑终相逢。   叶笙箫的虚剑,于素铭的横刀,那拖延了许久的两者终于是在方寸之间相遇。   既是相逢,当有波澜生。   那就在近处的西子湖生出了无数风浪,一圈又一圈的波浪冲击着岸边,卷起不数雪花,绚丽无比。   与之,叶笙箫脚下安静了不知多少个风雨夜的无名古塔,终究是走完了自己的历程,逐渐化作了那漫天的尘埃。   以塔身为凭,递出这一剑的她已然进入了败局之中,脚下那不久前还金光灿烂的塔尖此刻一剑不知去向。   一层,二层,三层,随着那如时光般无有止境的刀光斩落,叶笙箫的身子已经被斩入了塔中,接连轰穿数层石板,为摇摇欲坠的无名古塔添上了最后一把稻草。   轰然巨响,霜色染透了的瓦砖飞舞于空中,碎作漫天冰晶。   烟尘气中,那两道连着的人影直落而下,狠狠砸落在地面之上,蛛网状的裂痕不断蔓延开来,那扎实的地基亦然分崩析离。   两人站在了坑中,一者喘着粗气弯下了腰身几欲倒下,一道剑指抵在了她肩骨下方,渗出鲜血;另一人已然单膝跪地,长刀穿过了她的身体,染红了她身上的衣裳。   与上次很是相似,两人都无视了自己此刻的痛苦,唯一不同的就是胜负换了个人。   于素铭缓缓抽出了自己的刀,让那跪地的人额头流下了更多的汗水,最后又为地上添上了一道盛开的血花,让叶笙箫差点变为双膝跪地。   她艰难一笑,收刀归鞘,说道:“我赢了,服气了吗?”   说罢,于素铭仿佛用尽了力气一般,全身无力的坐在了地上,只是她的眼睛依旧炯炯有神,没有丝毫的黯淡。   叶笙箫收回了自己僵在空中的剑指,捂住了自己的伤口,和于素铭一趟坐在了布满灰尘的肮脏地面之上,摇头笑道:“说赢还是太早了,我们之间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于素铭点头承认道:“你说的不错,这个赢字确实早了一些,我们之间的胜负仍未真正分出,但是之前答应的事情,我可以兑换了吧。”   不远之外的两人止下了自己的脚步,王清霁止住了连长老的脚步,细声说了句话,片刻之后连长老折返原处,留下了她一人。   叶笙箫看了眼自己满是鲜血的右手,呵呵一笑,说道:“既然你答应了我的事情,那我自然不会拒绝你的要求,说吧,底线你心里清楚。”   于素铭闭上了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睁开双眼,问道:“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是与否,我不想听到其他的字眼。”   叶笙箫敛起了脸上的笑意,以干净的左手稍微整理了下姿容,眼梢余光不经意扫过身后一处,说道:“我大概猜到你想说什么了,可这事情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出来,介意吗?”   于素铭一直看着她,目光没有丝毫的转移,在沉默了片刻之后,问道:“你之所以一直接近她,原因是你喜欢上了她?”   顿了顿,她强调道:“我说过,不要让我听到另外的字眼。”   叶笙箫泛起了一丝意义不明的笑意,点了点头,片刻之后亲口说道:“是。”    第一卷#第七十二章 线已乱   尘埃落定,胜负已分,一片寂静无声。   那些观战不语的人在见证了结果之后,带着各自不一的复杂心情离开了此处,没有一人做出留在此地的决定。   王清霁穿过了废墟,来到了那毫无形象坐在地上的两人边上,看向叶笙箫,轻叹一声,认真问道:“玩这种把戏有意思吗?”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你在说出那个‘是’字之前,就已经发现我来了,是吧。”   叶笙箫垂下了眼帘,笑了笑,柔声道:“你真没意思,我那个字就是说给你听的,你就非要推辞吗?”   凄柔婉转,足以让人闻之心碎,诉尽求不得之意。   王清霁置若罔闻,弯下了腰身扶起了于素铭,认认真真地替她拂去衣上尘埃,直接无视了那头的人儿。   叶笙箫没有任何愤怨,仍旧笑着说道:“你只是指责我,说我是刻意说给你听的,可你却没有否认我那个是字的意思,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没有那个必要。”   王清霁没有停下自己的活计,看也不看那人一眼,平淡说道:“这种话你以前也和我说过了,所以我仍旧是那句没有改变的话和想法,这世上肯定有很多人喜欢着或者是仰慕着我,但我从不会去在意这种事情,那没有任何的意义。”   没有太多改变的人不仅仅是叶笙箫与天上那轮明月,亦然是她。   于素铭偷偷的看向说话的人,一时间心里滋味复杂无比,苍白了许多的双唇微张,温声道:“既然赢了,那也没必要逗留下去,我们走吧?”   王清霁对上了她那双纯净的眸子,沉默了片刻,再是嗯了一声,说道:“先回去你那边把伤势养好,其他的事之后再处理好了。”   “诶!”   叶笙箫蹙起眉头,啧声道:“这架可是你们非要找我打的,现在我成了这个凄惨模样,在这边又无亲无故的,你们俩就一点责任也不负,直接离开的吗?”   如此行事,确实有点说不过去的地方。   王清霁转头看向那仍旧坐着的人,问道:“那你自己能站起来吗?”   叶笙箫认真的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王清霁嘴角勾勒出一丝弧度,断定道:“既然你否认了,那就肯定可以了,我和素铭在车厢里头等你,别刻意拖着。”   言罢,两人再无刹那停留,直接回到了车厢里头,留下了一脸懵然的叶笙箫。   许久之后,惨遭抛弃的叶笙箫才是踉跄着脚步,好不容易地上了马车,直接就躺靠在软垫之上,一如三人初见的那样,没有太多的区别。   直到此刻,那一直保持着眼观鼻,鼻观心的马夫才是扬起了手中的鞭子,让马儿扬起蹄子,踏在了青石板上。   王清霁寻了块手帕,递给刚上车的叶笙箫,说道:“擦一下吧,太难看了。”   叶笙箫接过手帕,漫不经心的擦拭着汗水与污迹,幽声道:“我可是受了伤的呢,你就给我块手帕,不打算管我这个伤口了吗,真的是没良心啊……”   于素铭直接打断了她的话,逐字逐句地认真道:“既然是我伤的你,那就让我来帮你处理伤口吧。”   叶笙箫呵呵一笑,微嘲道:“你可没比我好到哪里去,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别将心思全放在别人身上了,那真的是傻字都不能形容你了。”   于素铭微微蹙眉,仿佛听不出她话里头的深意一般,淡然说道:“我觉得自己现在挺好的,帮你处理一下伤势,没有什么问题。”   片刻沉默。   王清霁揉了揉额头,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说道:“不管是你,还是素铭的伤势都好,确实要处理,所以还是省点儿力气,不要说话了。”   ……   半个时辰后。   王清霁掩上了门扉,独自一人坐在了外头,喝了口茶润湿有些干渴的喉咙,呆呆的看着那随风而动的青翠。   今日很多事情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哪怕是于素铭胜过叶笙箫也依然如此,唯有两人确定了胜负之后的那番对话,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范围内。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有些事情并不是那么的单纯。   戒灵忽然说道:“我也没想到于素铭居然会问出那样的话,按照这样思考下来,恐怕当时她和秋水也有过一番类似的对话。”   王清霁叹了口气,摇头道:“不要再说这些事情了,实在是让人心烦,想要个片刻安静也这么难。”   风穿竹林声,满耳簌簌作响,纵然阳光覆身亦是微凉不去,幽寒渐生。   戒灵踌躇了片刻,提议道:“既然你现在心烦的要紧,那要不……我们早点儿走吧?”   “眼不见心不烦吗?”   王清霁琢磨着这几个字,轻声说道:“那样确实能得来一个潇洒,可那些纠缠起来的线不见得会消失,恐怕只会越来越乱吧。”   戒灵认真道:“可这些事情,就算是你下定决心去努力解决,最后也不可能有满意的结果出来,她们的都不是那种会被轻易动摇的人。”   它叹了声,又道:“你倒不如找些痛快来的要好,为这些事情费心竭力不是一回事,多想想自己以后的路该怎么走,这比你想这些有用多了。”   王清霁蹙起眉头,沉默了片刻,说道:“在玄都的时候,她亲口说了会独自去磨砺一下自己,现在她和叶笙箫这一战已经打完了,结果也是满意的,那过不了几天就是她离开的日子,我没必要着急这一时半刻了,没意义。”   戒灵充耳不闻,话锋一转,说道:“还记得几年前,你回家那次我和你说的话吧,现在帝魔宗大不如前,你隐姓埋名去南荒走上一趟如何?”   王清霁不解道:“可以是可以,但即便是现在的模样,那边依旧有着不小的凶险,你就这么想我过去走一趟吗?”   戒灵没有犹豫,斩钉截铁般答道:“当然,不是一般的想,而是十分的想。”   王清霁不置可否,说道:“过上一些时日吧,等我回去一趟南琅琊把手上的事情交代好,那时候再做出决定也不迟。”   戒灵不再劝说。   ……   日至中天,七月的风多数带着炎热的气息。   王清霁睁开双眼,长长地吐了口气,正想要取出随身携带的那块手帕时,却想起了之前的事情,不由得叹了口气起身离开椅子,找来清水洗簌了一下自己的容颜,犹豫了一会才是再次推开了门,进入屋子里头。   窗是开着的,光线从那头洒落进来,屋子的明亮保持在一个令人惬意的程度上,于素铭侧着身子躺在床上,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掌心纹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清霁搬了张凳子,坐在了窗边,轻声问道:“在想些什么呢?”   “不知道。”   于素铭缓声道:“什么都没想,只是还痛着,所以睡不着,只好这样傻着发呆了。”   王清霁沉默了会,握住了她的手,温声道:“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就说出来,别憋在心里头了,我人就在这里。”   于素铭扑哧一笑,嗔怒道:“你又知道我是在为了你的事情烦了?”   王清霁微笑着摇头道:“如果你不是为了这个烦的话,那我就可以放心你了。”   这确实是她心里头的实在话,若是于素铭能放下那些无谓的想法和忧虑,那无疑她会过的轻松很多。   于素铭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嘟囔道:“你意思就是一直都不放心我咯?”   王清霁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些我不知道的事情,你怎么突然成这么个样子了?”   于素铭蹙起了眉头,反问道:“不喜欢?”   王清霁坦然道:“只是不习惯。”   于素铭垂下了眼帘,看着自己的心胸处,沉默了许久许久,沉声问道:“我觉得我那个问题问的太错了,不应该这样问的,那人说的话就没句是真的,我还傻乎乎问这种肯定要被她恶心的问题,现在回想起来特别的不开心,就像是心里多了根刺一样,隐隐作痛。”   “所以呀……”   王清霁将手放到了她的脸颊之上,四目相对,认真道:“这些事情在我看来其实没什么重要的,你直接问我就是了,只要是我能给出答案的事情就不会对你隐瞒,所以我也还是那么一句话,能让我在意的人并不多,你是其中一个,至于叶笙箫……”   话至此处,她叹了声,“她的话你不必当真,我不是那种傻到完全没有感觉的人,她只不过是觉得我比较有趣,所以才会生出那么多的纠缠来,喜欢是远远称不上的,她不会是那种人。”   于素铭不解道:“为什么这样说?我那时候可是认认真真的看着她说话,应该不是假的吧……你不用这样子来安慰我的。”   王清霁不由得失笑道:“她那个人就是这样子的,我当初也是这样分不出她说的是真是假,当然现在也分不出,所以只要把自己觉得是假的话都当成假的就好了,不要去烦恼她到底说的是真是假,没有那个必要。”   于素铭细声问道:“这是你和她之间的相处之道?”   王清霁反问道:“何来相处这两个字?”   作者留言:   PS:啊,破游戏谋杀我的钱包和时间!!!    第一卷#第七十三章 意烦   数日后,依旧是那处地方。   伤势未愈的两人对坐在一张案几的左右两侧,中间是安静着沏茶的王清霁,称不上行云流水赏心悦目,可也不算是愧对自己的身份。   此刻外头天色正阴郁,那呼啸的风不曾停下过,显然不久之后便是一场雷雨要来。   王清霁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将温度适宜的茶水先后推至两人身前,再是自个儿抿了一口自己的作品,轻声道:“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这话格外的生分,问的自然是‘外人’叶笙箫。   叶笙箫有些讶异的看向她,细想片刻,坦然道:“暂时没有,原本我被师傅抛下之后是打算回家的,途中遇上了位……傻乎乎的人,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就来到了这边,一时半刻间没有什么离开的想法,或许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吧。”   王清霁琢磨了一下,却是不太相信这话,说道:“有些事情不必藏着捏着,秋山前辈应该和你交代过吧?”   于素铭端着茶水,目光偷偷地落在了王清霁身上,心里不禁好奇那天秋山颜到底和她说了些什么话。   叶笙箫蹙眉道:“我不是很明白你指的事情是什么,而且……这种事情我没必要骗你们,那对我来说没有丝毫好处可言。”   听不出虚假。   于素铭放下了杯子,平淡道:“既然是你的话,那也算有资格知道这事情,师尊将在不久之后斩碎那白玉京赖以生存的天道碎片,所以你拿到的那张面具很快就无用武之地了。”   叶笙箫闻言一笑,淡然道:“碎了就碎了,我本就不喜欢那种东西,以我的本事就算没有了那些帮助,今生亦然有望天人之境,至于面具那就更无所谓了。”顿了顿,她玩味道:“对我来说,那面具最大的意义是谁送给我的,而不是其他的含义。”   于素铭冷笑道:“话说得好听,你要真有本事就废了那往圣道音的修为。”   叶笙箫呵呵笑道:“我凭本事拿到手的东西,师傅还亲自替我走了趟麓山正了名,为什么要听你的话废去。”   两人对笑,却没有半点的温和。   王清霁看不下眼,轻轻扣了一声案几,将两人注意力移了过来,说道:“不要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的话了,今天过后我就会离开这里,叫你们两个过来是打算道别的。”   于素铭微微一怔,想起了那件事情,皱眉道:“那事情不用这么着急吧?”   “不是那个缘故。”   王清霁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早走晚走也是走,没必要留恋这一日两日的时间,与其拖泥带水,不如来个干脆。”   听了这话,叶笙箫便用那笑意盈盈的眸子横了眼于素铭,嘴角扯出两个梨涡,仿佛是在笑她实在愚痴,无药可救。   于素铭却是没了心情,连还以颜色都懒了。   王清霁看向那穿着青衣的于素铭,问道:“这就忘了自己那天说过的话吗?”   她摇了摇头,叹气道:“只是有些出乎意料罢了。”   叶笙箫一脸古怪的看着两人,打破这了奇怪的氛围,玩味道:“我是不是该感谢你叫上我呢?你可以亲口说过我算不上是你朋友的咧。”   王清霁心平气和道:“确实算不上朋友,但我也没否认你我相识一场,有些话我也没有隐瞒的心思,这世上能让我记住的人其实不多,你确实是其中很出色的一个,与你道别也算是个礼貌。”   叶笙箫些微愕然,扭过了头,啧声道:“可你这个招呼说不上周到二字呀,最起码这茶水就称不上及格二字。”   鸡蛋里挑刺,这生硬的移开话题,显然是她没有料到今日的王清霁居然这么好说话。   念至此处,她不由得笑了起来,说道:“不过呢,你能不把我当仇人看,再刺上我几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于素铭看着她得意的笑,微嘲道:“你太过于抬举自己了,仇人这两个字你可配不上,你真正应该庆幸的是自己没有死在剑下。”   叶笙箫笑着说道:“饭得一口口吃,有些事情亦然如此,就算是着急也没有任何的用处,把心放宽就好,总会有变化的。”   意有所指,不过这话听起来讽刺,说出来的语气却相当平和,有着循循善诱的感觉,让于素铭心声难受,百思不得其解。   王清霁将这一切置若罔闻,淡然道:“想来话是说的差不多了,若是没有的话,我想出去走走了。”   叶笙箫这才敛起了笑意,认真问道:“那日在亭子里头的话,你应该是还记得清楚吧?”   王清霁沉默片刻,点了下头,反问道:“你又生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想法?”   没有理会她的讽刺,叶笙箫反倒是认真道:“只是有些话提醒你罢了,那毫无疑问是一趟浑水,以你如今的地位而言,除非生出了极大的变故,否则王家是不会让你去观礼的,所以你要报那个仇的话,得提前做好准备。”   王清霁低头抿了口茶,说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非要去走那一趟的话,家里十有八九有让人拦下我的脚步?”   叶笙箫微笑着点头道:“不错,我不出意料会去观礼,所以那时候希望能看到你的出现,毕竟我和赵家也算是结上了仇,到时候多上一个靠谱的帮手再好不过了。”   王清霁神色不变,轻声道:“这都是你的猜测罢了,事情还得等我回去南琅琊之后才能落下定论,现在说太过于早了,没有意义。”   叶笙箫不以为然道:“毕竟有备无患嘛。”   轰!   一道像是撕裂天空的雷霆出现在三人的眼中,没过上多久黄豆大的雨滴打落在大地之上,满是噼啪淅沥声。   于素铭看着外头渐渐稀烂起来的泥土,忽然感叹道:“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的气候特别的奇怪,早春时候那不肯离去的寒意,到了夏日便是这时不时就来上一场的暴雨,而且平日里头也特别的闷热,要是没有真气在身,哪怕是手里撑着伞,在外头走上一会儿也要被汗水打湿身子了。”   叶笙箫笑了笑,玩味道:“按你这话来说,这接连暴雨的夏日过去之后,应该就是多事之秋了,到时候不出意外就是天下动荡,然后过一个冷清至极的冬天,才算是圆满了这一年四季。”   大抵是她道出了不可明说的天机,天穹竟落下了一道粗壮紫雷直接轰在了那竹林之中,将数十竿竹子化作了飞灰,模样甚是骇人。   三人脸色皆沉,王清霁蹙眉许久,摇头道:“不像是那道门的手段。”   话至此处也就意兴阑珊了。   于素铭舒开了眉头,拉了拉王清霁的衣袖,轻声道:“既然下雨了,我们出去走走?”   王清霁瞥了眼偷笑着的叶笙箫,点头应下了此事,挑选了把稍大的纸伞,并肩走出了屋子,踏在那铺好的石板之上。   两人刚经过那处被天雷轰出的大坑时,连长老恰好出现在坑边,不顾雨水拍打蹲下身子,抓起了一把泥土,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抔沾了水的烂泥,苦思不已。   于素铭停下了脚步,问道:“连长老,有什么发现吗?”   连长老这才转过头看了眼她,旋即低下了头将那一抔烂泥撒回坑中,道了声没有,也不说上个一二,直接就离开了这里。   于素铭笑了笑,说道:“真是奇怪。”   两人沉默着走出了竹林,王清霁心知肚明的领着她走向大街,兜兜转转之后进了一条幽静巷子,最后站在了一处狭小院子门前。   这是早就答应了的事情,她没有忘记。   “就是这里吗?”   于素铭认真打量着身前的一切,那闭合的不太严谨的门缝引起了她的不解,犹豫片刻后伸手一推,吱呀一声门便开了,她顿时愕然道:“这不应该啊……”   她刚才只是尝试着推了一下门,根本没有用上任何的劲力,怎么就开了?   王清霁叹了一声,无奈道:“你看清楚就知道了,有人动了手脚,所以门才没有合紧一推就开。”   于素铭依言打量着那处勉强称得上崭新的痕迹,沉声道:“这难道是被小毛贼给光顾了吗?”   王清霁沉默了片刻,面不改色道:“或许吧,当初离开临安的时候,我心想这里没有什么贵重东西,只是让人时不时过来打扫一下,没有特意交代更多的。”   “这样吗?”   于素铭狐疑的看了眼那痕迹,没有多说些什么,挽上了她的手走过了雨花盛开的地方,推开了屋子的门。   一眼皆可看尽。   王清霁温声道:“说了,没什么好看的,虽然是住了好些日子,但这里确实是太过于简陋拿不出手,远没有我们在江城那处来的要好。”   于素铭走到了床前,伸手敲了敲,响起了结实的声音,柔声道:“想来睡着就不能安心,确实是个糟糕的地方。”   王清霁却是笑了起来,打趣道:“难不成你看着不顺眼,又要像上次那样把这里给毁了个干净?”   于素铭转头横了她一眼,似是恼怒道:“我说毁了的时候你可是亲口答应了的,现在就不认账了吗?”   末了,她转头看向那不得清静的暴雨声,不知是哀叹还是感慨地说了句:“真是让人心烦意乱。”   无头无尾的话,也不知指的是这人还是那雨。   作者留言:   PS:明天好像就是高考了,有些怀念自己读书的日子了,就连想起来也是快乐的。    第一卷#第七十四章 残红   暴雨停歇,满目皆是狼藉残红色,唯有香气犹在。   车马喧喧走尘土,大抵是那场下了小半天的暴雨将不少的人拦在了临安,此刻官道之上满是马蹄踏出,如同抽象画的泥泞。   嘴里说是要走一个干净利落,可最后还是没能像说的那般痛快,半是无奈的多上了一场离别宴。   于素铭眼角眉梢还带着抹不去的惺忪睡意,在不久前她在那干硬的床上看着窗外的雨水,不知不觉的睡上了一觉,醒来后满身酸疼。   天色昏昏沉沉,纵是雨后也不见得几分清净,放眼望去城中已然亮起了灯火,炊烟袅袅升起,犹如春天时那湖上的烟雨一般。   凄清如许,总教人满眼皆是忧郁。   王清霁满了杯酒,一口饮尽,也不去看那说是绚丽也是惨淡的景色,低声道:“听到了吗,有蝉在叫。”   夏日自有蝉鸣,寻常事。   于素铭将杯子向前推一下,让她斟满了酒杯,犹豫着还是没有饮下,迟疑问道:“什么时候沾上的……恭城时我和你去过一次青楼,那时候的你还是不喝酒的吧?”   王清霁微微蹙眉,追忆片刻,笑道:“你没记错,酒这东西是我在上个冬天沾上的,那时候我身上带了伤,和祖父到处闲逛着散心,他嫌弃山河无新意,不知怎么就怂恿着我沾上了酒水,最后也就喝了一些。”   于素铭迟疑道:“好喝?”   “不觉得。”   王清霁笑了一声,摇头道:“只不过有时候喝着来暖胃罢了,远远称不上喜欢。”   听得喜欢两字,于素铭下意识问道:“那你喜欢什么?”   话音落下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问了什么样的问题,想要稍微解释一二,最后却还是没有开口。   她全神贯注地期待着答案。   王清霁沉思许久,轻叹道:“说不出来,好像是有喜欢的,但真要付之于口却又觉得还不足够,挺是别扭的。”   于素铭垂下了眼帘,忽地拿起了酒杯一饮而尽,任由喉咙辛辣,认真道:“那就是还不足够了。”   王清霁看着她因为酒意泛起的薄红,点了点头,坦然道:‘大抵就是不足够吧,可终究还是有喜欢的,谈不上无情和忘情。’   “这样吗……真好。”   于素铭吐了一口气胸中郁气,露出了温柔笑意,然后没有丝毫犹豫的起身离开了这里,留下那即将离去的人。   转眼间,她又变作了独自一人。   王清霁再是满上了一杯酒,徒然寂寞地看向窗外的阴沉景色,细声问道:“这事情,我应该没有做错吧?”   戒灵无奈答道:“关于这种事情我怎知道你做的决定正确与否,唯有时光才能见证最后的结果……不过,她修的偏偏是星霜劫。”话到了最后,它的语气带上了一些迟疑,不解道:“或许她就是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王清霁微微摇头,将目光从那炊烟移到了天空之上,似笑非笑道:“你指的是天意吗?”没有等戒灵给出答案,她敛起了笑意,微嘲道:“说出命中注定这种话,以你对我的了解来说,那就是不喜欢她了?”   戒灵笑道:“你未免太过于敏感了,那句话只是单纯的感叹罢了,没有你想象中的更多意思,而且你不是已经给了一个很好的答复她吗?”   说罢,它回嘲道:“莫非你是又觉得人家可怜,忍不住给个善意的谎言欺骗她?那未免太恶劣了吧。”   王清霁不答,挥手招来小二结过了账,下楼之后又上了那等候已久的马车,却没有道出南琅琊三字,反倒是让其临时寻来了笔杆与宣纸,挥毫落下了寥寥数语,再是吩咐下人一会儿送去万花 楼于素铭的手上。   一切完好后,她道出了启程二字,闭目养神。   ……   入夜之后,万花 楼的灯火便璀璨了起来,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不负十数年盛名。   于素铭手里拿着伞一晃一晃的,脚步轻灵之余隐约有着漫不经心的感觉,不时间便踩在那石板上的积水,溅起了一朵又一朵水莲。   那峰回路转的经过,让此刻的她心里头热乎乎的,那因不胜酒力泛起的醉红也渐渐变作了害羞的模样,就连水中倒映出来的冷色天空,在她的眼中也没有那么的阴郁了。   万物皆鲜艳。   踩着小石径,走过了那喧闹的万花 楼,便是鲜翠欲滴的幽篁。   在那大坑的旁边,叶笙箫正负手而立,垂首看着那些焦黑与灰,此刻听得她那欢快的脚步声,轻声道:‘看起来你这一趟没白走,挺好的。’   于素铭微微一怔,蹙起了眉头,不解道:“你为何是这么一副样子?”   叶笙箫转过头看向她,失笑道:“我为什么不是这么一副样子?”   片刻沉默。   竹叶不堪重负,那水珠儿打在了地上,清脆作响。   于素铭认真问道:“那天的话,你是骗我的吗?”   叶笙箫摇头一笑,说道:“这个问题,你是认真的吗?”   犹豫了会,她点了点头。   叶笙箫别过了头,让垂落的发丝稍微遮掩了自己的侧颜,平静道:“说真也行,说假没差,看你自己怎么觉得吧,说到底我不是已经无药可救的你,心里一直很清楚自己到底是求的什么,事有先来后到一说,明白吗?”   末了,她又嘲笑道:“劝你一句,别把自己的脑子都给丢了,那很难看。”   于素铭迟疑问道:“这是你的忠告?”   “忠告不是这样用的。”   叶笙箫伸了个懒腰,随意道:“我又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只不过是觉得你实在有些傻乎乎,不忍心看你这个样子说两句罢了,怎么称得上是忠告。”   于素铭也不恼怒,反倒是点头道:“到现在我才发现,原来你还会好好说话不恶心人的,之前我对你确实有些偏见了。”   叶笙箫不由得扑哧一笑,戏谑道:“你这话说的可真有意思,忽然之间听得进去我说的话,那她肯定是说了一句很中听的话吧?”   于素铭不失礼貌的笑了笑,柔声道:“还好吧,虽然很久之前我就得了她的承诺,但今天听到的话才是让我真正的开心起来,此刻就连看起你来也觉得顺眼了许多,真的是挺好的,可惜你没福分了。”   叶笙箫无视了话里头的明讽,转头看向她,认真问道:“不介意的话,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关于你和她之间的。”   不多时,两人走入了万花 楼中的一个雅间,以相对之姿落座,等待侍女递上应有的酒水果盘关门离开后,才是开始了斟酌。   于素铭看着那叶笙箫亲自倒下的美酒,想起了第一次相见的模样,问道:“这东西有那么好吗?”   叶笙箫重现了她不久前目睹的一幕,缓缓摇头道:“说不上吧,有大诗人曾言举杯销愁愁更愁也有与尔同消万古愁之句,说到底还是看自己的心意,没有更多值得说道的。”   于素铭默然片刻,轻笑道:“挺有意思的,那你为什么会喜欢上呢?”   叶笙箫抿了口酒水,平静道:“就当作你一问换一问好了,我只是习惯上喝了,远远称不上喜欢二字,至于为什么会习惯,那关乎到发生在很久之前的一件事情了,话说起来会很长,而我不愿意长话短说,所以接下来是我问你了。”   于素铭捻起一颗葡萄放入口中吃下,琢磨其中的意思,点头道:“问吧,只要可以的我都不会拒绝回答。”   外头的声音忽地寂灭了下来。   叶笙箫放下了自己的手,神色微敛,平淡问道:“自从见到你们的第一个刹那开始,我就在好奇着一件事情,为什么你会喜欢上她?”   说完这话,她极为认真地补充道:“无可否认她是一个不错的人,可这理由终究是太过于浅薄了。”   于素铭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荡漾在雅间的天地之间,仿佛是在嘲笑着问话人的愚痴和可笑,同时也让自己在那人的眼中变得越发诡异。   回音灭去,重归寂静,叩门声在两人耳中响起。   门开,侍女恭敬地递来一封信,拆开之后是笔墨犹新的温柔小字,那是几句缺失了前后的孤词。   于素铭看了数遍,叹息着将信纸回至信封,看向叶笙箫,淡然道:“为什么吗……原因其实挺简单的,只是我的心气太高了,她又刚好出现在我的眼中轻而易举的击败了我,再之后我们在射潮剑阁共历了生死,不知道为什么她那说不上高大的身影就变得那么的刻骨铭心了,就是这么个简单的故事。”   叶笙箫沉默了许久,轻声道:“我觉得你没有把话说完,这是回敬我之前的话吗?”   于素铭坦然点头,笑道:“你猜对了,可惜没有奖励。”   “也好,免得我觉得亏欠了你。”   叶笙箫看向了窗外的天空,玩味笑道:“可惜呀,有些事情是你一辈子都无法与她经历的了,此刻我想起来也有些庆幸自己呢。”   遥望星光不显的上苍,她叹了一声,那样子仿佛是在祭奠着即将死去的事物一般,在不久之后那确实是无法再次经历的事情了。   作者留言:   PS:好朋友生日,尽量少喝了,不知道写的时候有没有发酒疯……    第一卷#第七十五章 无解   有马蹄声来。   王清霁站在了那不轻易开的仪门前,感受着那数百年沉淀下来的气息,载她来南琅琊的马车早已不见了踪影,可见她在此处站了不短的时间。   立于门前不入,原因自然不是她被赶出了家门,只不过是她看出了一些玄妙的地方,才会驻步于此,任风轻拂。   可惜的是那阵马蹄声恍若晨钟,直接将那丝玄妙给断了去,王清霁便熄灭了自己的心思,看了一眼那驾马而来的人。   那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来者在远处便见着了站在门前的她,御马至三丈开外直接勒停下来,翻身落地走到她的旁边,说道:“久违了,清霁姐。”   王清霁低下了原先仰望着的头,清秀的脸颊勾勒出一丝微不可见的弧度,平静道:“确实是久违了。”   王泽言看着那满头白发,心里颇有些时光错落的感觉,又看向她原先所看之处,观摩了好一阵子也没见着什么特别的地方,对比起她原先安静沉醉的模样,心里不禁生出了些自嘲之意,沉默片刻收拾好心绪之后才问道:“清霁姐,看样子你也是刚回来,一起进去?”   那在世人眼中已是高不可攀的白发佳人点了下头,轻声道:“那就走吧。”   王泽言也早就习惯了她的清冷,自动拉起话题,说道:“几日之前我刚下路麓山,就被人给找到,让我赶紧回来,可那人嘴里又不说出个具体的事情来,一路本是有些烦闷的,没想到会凑巧遇到清霁姐你归家,心情顿时就舒朗了。”   行至偏门,那守门的家仆便朝着两人认真行了一礼,再是目送着她们的离去。   王清霁熟视无睹,那疏长的睫毛随风动了动,薄唇轻启,说道:“那挺好的,短短几日从麓山赶到这边,确实有些劳累的地方。”   王泽言怔了一下,暌违四年后竟能从她的口中听见这种话,原本的客气话却变成了真的感觉,他也就笑了起来,说道:“还好,其实没有太累人,不过风尘仆仆还是难免的,说来清霁姐你回南琅琊是有什么事情要做吗?”   “告诉不了你。”   王清霁直接拒绝了他的问题,沉默了会,瞥了他一眼问道:“但是,为什么你觉得我回南琅琊就是有事情?”   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王泽言没有说出第一时间冒出的那个答案,可又不能沉默的他想了好会儿才答道:“因为清霁姐你在我的认知中,不是喜欢留这种地方的人,所以就生出了这么个想法。”   王清霁不置可否,淡然道:“你似乎挺清楚我的为人。”   王泽言讪笑着摇头道:“毕竟清霁姐你太过于瞩目,我很难不去关注到你,前不久时我还在帝都与师尊说过你的事情,她对你很是欣赏,挺想与你见上一面的,只可惜一直都没有合适的机会。”   寥寥数语过后,两人穿过了那属于庶出子弟的南边来到了又一扇大门前,侧门依旧是开着的,已经有人在等候了。   那是位老态龙钟的仆人,在王清霁的印象里头他似乎是大伯的心腹,因为年岁已高没有随着王念阳渡海东去,而是留在了南琅琊处理必须的事务。   老仆先是朝着她俯身行礼,滴水不漏的规矩过后才是看向王泽言,说道:“少爷,请随我来,家主他们等你很久了。”   王泽言蹙起了眉头,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脑中有万千思绪飞舞不止,片刻后点头道:“好,带路吧。”说罢,他又转过身看向沉默着的王清霁,说道:“过会儿再见了,清霁姐。”   王清霁无有言语,神色不变的看着他随那老仆人离开,直至身影消失后,她才朝着那处王景曜所在的小山谷走去,心里却也疑惑着这么大动静等待着王泽言的是什么事情,总不该是他犯下了弥天大罪吧。   没有多加思索,她很快就丢掉了这个念头,毕竟再怎么说也好,王泽言已经算是半个麓山的嫡系,王家不可能对他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过没多久,王清霁刚走入那小山谷时,第一眼就看到了那正双手托着下巴,愁眉苦脸的王景曜,他低着头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桌上还摆着一壶开了的酒,酒香浓郁四周。   “怎么了?”   王清霁拿来了一张凳子,坐在了他的对面,仔细观摩了会,问道:“祖父,你该不会是睡着了吧?”   王景曜这才有了反应,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说道:“你没看到我的样子吗?明显就是在苦思着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怎可能是睡着了。”   王清霁再是认真的看了会他,摇头道:“或许不是睡着了,可你一点都不像是在思考正经的事情,不然也不会有一壶酒在这里了。”   “你说的有些道理,这确实不像是一回事。”王景曜难得坦诚了一会,伸手一抹,那弥散的酒气顿时一空,再说道:“以你的性子来说,没事情的话是绝不会找上门的,所以干脆点说出来,这次又是什么要麻烦我?”   说完这话,他又特意补充道:“别用其他人的名字来作弄我,知道吗?”   王清霁摇了摇头,微笑道:“或许之后有麻烦您的事情,但这次过来对于你来说应该算是个好消息吧,所以暂时来说你不用担心。”   她取出了那张赤红色的面具放在了木桌上,面具上仿佛有着火焰在雀跃着,无时无刻都在变化,绚丽至极。   王景曜皱起了眉头,片刻后他的脸色逐渐变化,迟疑道:“这是怎么回事,这面具怎么到的你手上,现在的你做不到吧……”   “打了个赌。”   王清霁无有隐瞒,坦然道出了归途之上的事情,另外还将秋山颜那番关于元季风的话一并托出,最后说道:“本打算拒绝他那提议的,不过素铭抢着答应了下来,无奈之下只好打了那么一场,还好结果是胜了,不然会发生什么也说不好。”   王景曜看着那张面具,沉默了很久之后叹了一声,感慨道:“焚世灭焰真解,这对于你我所在的王家来说可谓是魂牵梦萦之物,我早猜到白玉京之中应该藏有一份,奈何自己既不是白河愁也不是道无迹,没有能力做那巧取豪夺之事,根本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这样拿到手中,实在是有些世事弄人了。”   王清霁没有太多的经历,但也能稍微理解其中蕴含着的感情,轻声道:“这算是我给祖父你的礼物吧,那些时日里实在是麻烦你照顾我了。”   “哪里的话。”   王景曜挥了挥手,依依不舍的将目光从面具上挪开,回到了王清霁的脸上,温和道:“你能带回来这么一件东西,再添上更多的麻烦都是值得了。”   王清霁笑了笑,说道:“这样的话,我确实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一下祖父你的,这应该不算是麻烦吧?”   王景曜愉快道:“那就说吧。”   在苦思不得的时候,忽然间收了这一份惦记了不知多久的大礼,他已经忘却了前不久心里头的郁闷,心胸尽是畅快之意。   哪怕王清霁问的是什么极为隐秘不可说的问题,他也要绞尽脑汁兜着圈子,把事情的究竟暗示出来给她想个明白,绝不做那闭口不答的事情。   于是,王清霁问了个出乎他意料的问题,“赵羽在不久之后应该要坐上那储君的位置了,那么你们打算让谁去观礼?”   王景曜顿时生出了不妙的感觉,迟疑着说道:“你知道我平日是怎么一副样子的,这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但按照常理来说这个人不会是你。”   王清霁眉头微微蹙起,那微红的双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看着那略显无奈的王景曜,开口问道:“没有任何的办法吗?”   沉默了许久。   王景曜起身离开了那张坐了很长时间的凳子,出了门在外头来回踱步,认真思考着她的请求有没有解决的办法,又陷入了苦思之中。   直至他来回走了大概三四十圈,把那看着他的人也生出了些纳闷的感觉时,行走着的脚步才停了下来,正待王清霁以为有结果出来的时候,他却是一屁股坐在了泥土上,又回到了最初双手交叉撑住下巴的模样,百思不得其解。   他松开了手,摇晃了一下脖子,朝着她认真说道:“没有办法,我不清楚准备动手的人有多少的布置,但我很明白帝都那座大阵有多么的强大,哪怕是他们有着绝对的信心解决一切的困难,可真正打起来之后胜负不是一时半刻间的事情,指望着旁人顾忌到你的身份,那是极为愚蠢的一件事情,明白吗?”   王清霁没有倔强,平静的点头道:“那确实太过于危险了,看来我只能希望他们不要死在帝都里面……所以家里头打算派出去的人是谁?”   “没关心过。”   王景曜看了她眼,摇头道:“不过听他们说,好像是个挺有意思的人,特别适合这事情。”   作者留言:   PS:总算是顶着困意写完了,写到后面感觉屏幕都是在晃得,有一种准备暴毙的感觉,太糟糕了。   另外的话,希望看过这书的高三党,在接下来的几十个小时内一切顺利吧,睡了    第一卷#第七十六章 三战   离开的日子比预想的要快上不少。   在得知王清霁前来所求之后,谢青莲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写了一封亲笔信交给她,在嘱托了几句之后,便让她离开了。   于是,在某个一如当年离家时的雨夜,她戴上了雨披和斗笠,孤身一人出了南琅琊朝着南方行去。   路途说远不远,某种意义上那也是她曾经去过的一处地方,然而时过境迁,那里头的很多东西大概已经作了古,不会是她记忆中的了。   马蹄声急,几日里的雨大了又小小了又大,如此往来循环可就是没见着一个停,疾驰之余王清霁不时间也会抬头看天,想要从中看出一些隐秘,可终究是一无所得。   虽说无所得,但只要认真思考下来,大抵也能将这原因放到那姜黎的身上,除去他在不久之后的动作外,又有谁能惹得上天如此动怒。   对于那即将到来的盛事,在最初的讶异过后,王清霁的心思也就平淡了下来,说到底那些与她之间还有着极大的距离,此刻的她有心也无力。   此刻她心思更多的还是落在那不久之后的立储之礼上,可那也是件无奈事,以她对王景曜的理解而言,既然他亲口说出了没有办法,那就真的是没有办法让她亲身入帝都了,除非是有一位登临当世绝顶的天人,亲自与她相伴。   确实是有这么一位,可王清霁也不知道那情分够不够用,毕竟姜黎去后秋山颜便是顺理成章的跻身前三甲,到了那时候一笔人情该怎么算,只能是由她心定,王清霁没有讨价还价的底气。   说到底,两人之间也就只见过一面,无亲无故的,凭什么要为她走一趟注定要涉及到五位天人的争斗之中,不值当。   念至此处,又是这么个天杀万物的寂寥光景,哪怕是王清霁也有些维持不住自己一如既往的平淡,心里生出了些叹息来。   她这一辈子可以说是生的极好,却也能说是生的极差,看似一出生嘴里就含着金钥匙,实则大家大族里头摊上那两个不负责任的父母,从小就有着不少的苦闷难当,偏偏她又长得极为出众,还因此被有意无意的开了很多让她不喜的玩笑,最终成了那生人勿进的模样。   一番思来想去,王清霁竟发现自己除了在百年前的那天道碎片中有过恣意妄为之事外,就好像没有真正的潇洒纵意过,就连那破潮一剑更多的也是斩去心中郁气,算不得真正的快意潇洒。   大抵也是因为此刻一人逆旅天地,身处凄凄惨惨戚戚之景,她才会生出如此之多的念头,算是久未有过的一番感叹了。   勒停好马,马蹄重落地上一踏溅起泥水几许,王清霁抬起头,看向那滂沱大雨之中依旧有人值守门房的偌大庄子,那悬着的匾额上书有天水二字,以她的眼力稍作分辨就断定了这是出自于她那位被称作是才情百巧拟风光的叔父之手。   说来也是有一番渊源,幼时的她也曾随过那位叔父写字,只可惜那时候的她心里刚清楚这世上是怎么一回事,实在是没有心思将时间花在这种没有太多意义的事情上,而现在即便想随那位叔父学一手行书,也是无有可能的事情了。   王清霁暗叹了一声,将昔人远去的愁绪按下,驾马踏石阶朝庄子行去,那敬业的门房早已经看到那磅礴大雨之中的来客,可自家庄主向来喜静,不是那好客的性子,这种打算借地避雨的来往行者,这几日下来都不知道拒绝过多少个了。   门房颇有些无奈的等候着那雨中人的到来,低头清了清嗓子,将想要说的话准备妥当,打定主意要摆着一张得当的笑脸,免得再像前几天那样被来人刁难吼他一脸口水,事后还得清洗一番。   正当门房开口时,来者举止优雅地下了马,掀开了遮掩容貌的斗笠,无视了数位门房那讶异的脸色,平静说道:“还望数位通传一声庄主。”   以她如今的名声即便不报上自己的名字,天底下也鲜有人会认不出她是谁,这种事情一般人是断然学不来的。   打个比方,若是王泽言跑到这里来说上她这一番话,只会被当作一位自我感觉良好的傻子,兴致缺缺的一番恶言相向,明说你也配见庄主?   可天底下大多数人都是有着一刻爱美之心的,哪怕是扭曲的爱也好,终究也是爱。   那在最前头的门房自然认出了她是谁,连忙挂起了和气的笑容,奉承道:“何须通传,庄主与王家一直有着不浅的来往,这匾额正是那位仙去了的五爷笔下行书,不过大小姐还请您稍等片刻,待我们寻来大管家,他才有资格为您带路,小的没有这福分。”   不等话说完,就有一位门房匆忙着脚步跑入庄子内,不到半响之后,一位年约五六十的老管家便随着那位门房走了出来,见到那等候不久的王清霁,立刻作揖行礼道:“王小姐请进,天水山庄有失远迎,还请王小姐您不要放在心上,庄主听得你来,心情甚是开朗,此刻已经温上了几壶好酒等着了。”   王清霁摇头道:“清霁无端来访,本就是打扰庄主清修在先,何来失礼一说。”   老管家有些讶异的笑了笑,道上了几句可有可无的话,领着她跨过了那侧门的门槛,一路径直朝着那深深庭院走去,大约在一炷香的兜兜转转之后,管家才把她领到了一处地势处高,可观雨中湖景的赏光角亭之中,那里头有着一人背对着她。   王清霁转身朝着老管家点了下头,然后离开了雨伞走入亭子中,正要朝着那不动不摇的背影问好时,那人恰好转过了身子,露出一张再是寻常不过的脸颊,平淡说道:“既然你来这里,青莲她应该交代过你基本的事情了吧?”   不等王清霁回答,这作妇人打扮的女子皱起眉,沉声问道:“这眉目,难道你是余熙钰的女儿?”   王清霁不明所以,但也没打算做任何的狡辩和隐瞒,坦然点头道:“前辈所言不错,至于祖母,她并没有和我说些什么,只是让我把一封信交给你。”   妇人眉头紧凝,许久之后才舒了开来,伸手示意王清霁坐下,玩味道:“信不着急看,我还是对你挺有兴趣的,你先说下自己过来的理由吧。”   王清霁沉默了好会儿,平静下心思,说道:“晚辈与素铭乃至交好友,在几个月之前我曾与莫绝丰有过一面之缘,他告诉我素铭在离恨天中位置不太稳当,晚辈心忧之下偶然得知庄主您,所以才有这一次的拜访。”   “说明白点,那就是你希望我支持她?”   妇人笑了一声,没见着有什么情绪,平淡说道:“你这个偶然得知挺有意思的,我看你也不像那种利益熏心的人,我之所以对于素铭的事情两不相帮,只是懒得掺合那些人的争斗罢了,你想让我涉及其中不是那么容易的一回事。”   说罢,她又是瞥了眼王清霁,倒了杯温热的酒水,“有些话还是直截了当一点,免得你瞎猜好了,我与你的母亲并无任何恩怨可言,只不过我却和坎虚门有着不少过往恩怨,所以一想到你母亲是坎虚门数百年难得一见的天纵之才,我就没办法不难受,还望你谅解一二,心里别抱怨我痴长了这么多年岁,还非要刁难你。”   王清霁无言以对,她看着眉宇平静不见波动的妇人,心里确实没什么埋怨的想法,反倒是忆起了路上的细碎想法,不由觉得自己这命可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到处都是些与她父母有旧的前辈高人,可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遇上一位真正与她父母交好的人,她也就暗叹了一声,问道:“前辈有什么要求,还请明言。”   妇人笑了起来,打趣道:“你这爽快性子倒是不错,确实有件说来麻烦的事情要你帮忙,我早些年与坎虚门恩怨纠缠不清,连累着宫里差点与坎虚门大打出手,最后还是云游在外的天主及时赶回,制止了这么一场闹剧,再是和坎虚门定下三十年三战之约,前两战胜负各半开,这决定三十年成败的第三战就在下个月初,你替我打上这一场,如何?”   王清霁蹙起了眉头,疑惑道:“请问前辈定下的三战是怎么回事?”   妇人沉默了会,转头看向亭外纷纷扬扬的雨水,那雨中的湖面尽是波澜状,她不知为何叹了一声,解释道:“后天,先天,真境各一战,这一战我本打算拉下脸皮,去请另外一位出手的,没想到你会主动送上门来,念及这年你常常出没的名声,就给你一个机会吧,再不成也能把那坎虚门给恶心一番,算是快我心头意了。”   王清霁悟的其中三味,大约猜到那十年前的一战,大约是这位妇人亲身上阵,结果败了下来,如今才会生出这种失意的念想。   她没有太多犹豫的应下了此事,自斟自饮一杯温酒,静看那外头的磅礴大雨如同百万剑刺在了宽阔大湖之上,不由得生出了些感叹。   说来说去,这世上真正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   作者留言:   PS:稍微转了下文风,比之前的怎样?    第一卷#第七十七章 消愁   时日尚早,暴雨不歇,满是愁红惨绿之景。   那山上亭中的两人喝了一杯又一杯,沉默了不知几许时光,只可惜那酒壶不是什么神仙法宝,终有饮尽的那一刹那。   空空如也,都是些寂寥惨淡意罢了。   王清霁放下了酒壶,侧过了头看向那重重雨幕之后的苍翠天地,她还记得小时候曾好奇过,既然天底下有如同仙人一般恣意妄为的武夫,那这世上是否有神妙不可言的法宝之类的好物?   念头一生,她就在王家那藏书成千上万的书楼里呆了好几个昼夜,翻了许多疑似有关的典籍却没有落得一个准,那时候的她也不是如今的地位,没法子亲自去那武库里头寻得自己想要的答案,无奈之下只好去问谢青莲是否有此一事,想来大抵是那时候她才真正入了谢青莲的眼里被多加照顾。   如今的她自然是知道答案的,所谓的神仙法宝从来都没有过,哪怕是盛名天下的麓山诗词剑亦然如是,没有寻常人所想象的那般神异。   剑随人,人强则剑强,名剑最大的用处就是能承受那用剑者一身的剑意剑气剑势,且将其推至更为巅峰处,当日元季风递出的那浩然剑若是用的麓山诗词剑,两者相辅相成,真境之中堪称无敌。   以王清霁亲眼见过出手的真境来说,能接下那一剑的人着实不多,大抵都要以重伤为代价,唯有那在真境之中亦可称雄的亥岁是她觉得面对那记浩然剑能不负重伤接下的一个,除此之外别无他人。   妇人回过身子,放下了已经干涸了的酒杯,伸手指向东北方,说道:“既然你决议掺合这事情,那有些事情也就无妨对你隐瞒了,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吧?”   她自然是知道的,朝东北方向走上大概一百里的路,有着一座她曾经在一百年前去过的城池,在那她与一袭红衣险些分出了生死,被旁人视为疯子一般不可理喻。   亦是那里,如今的当世第一人曾亲手绘下梨花飘落之中清丽如画的她,可惜那一切终究是虚幻,她没有得见究竟的缘分。   王清霁说出了那两个字,看着神情微妙的妇人,静待下文。   妇人那张与好看二字相差甚远的脸出现了一丝笑意,玩味道:“不错,我说的正是崇安,百年前天主忽然间支持赵渊,不仅仅是世人不明所以,就连我们这些人也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之后的结局相信你也是知道了的,所以一些活到如今的老人大抵都是不太乐意的。”   顿了顿,她补充道:“第二个原因无须多余赘述,我相信你明白的很,而且于素铭那丫头与你关系实在太多密切,他们反对的原因有很大一部分是怕整个离恨天被日后的于素铭当成嫁妆双手奉上。”   “不过再怎么说也好,天主这百年来除去离王一事,确实无愧宫中上下一人,可谁也不愿意看到生养自己的地方变成他人之物,我相信你是明白的。”   王清霁收回了目光,轻叹道:“看来是个解不开的死结,我无论涉身其中与否都是错的,对吗?”   妇人点头道:“你这话说的不错,假若你是孤身一人无所牵挂,那其他人当然是乐见其成,谁不愿意见得以后有望一门双天人的鼎盛之景,可你偏偏出身王家,这就是于素铭登上那位置最大的阻碍,若是她能挥刀斩情丝,我相信那些反对人的绝不会再有任何的意见,往后岁月不会多说一句闲话,哪怕是再来一次扶龙造反的盛举,亦然不会说出一个不字。”   大抵是看在谢青莲的情面上,妇人所说的这一番话已经算得上是推心置腹,没有太多隐瞒的地方了。   王清霁轻声道:“没解决的办法吗?”   妇人笑了笑,摇头道:“至少我不知道有什么解决的办法,除非你和王家真正的决裂,否则想都不要想了,作为长辈的我劝你一句,不要过多的介入到这事情里面,不然肯定有人对你出手的,那时候出手的人不会讲任何的情面和顾忌你身后的背景,明白吗?”   王清霁更是无奈,心想自己若是有那人间无敌手的绝世境界,又怎么需要如此的麻烦,一剑荡平天下不平事就好了,她沉默了好会儿,直截了当问道:“那样的话,与前辈你共同立场的另外三人,没有改变的可能吗?”   妇人蹙起了眉头,反问道:“打另外三人的主意,莫非你是打算看离恨天生出内乱?”末了,她微嘲道:“我与青莲想来也有些时日不见了,等这第三战结束之后,我走一趟南琅琊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王家又是怎么想的。”   斜风细雨间,隐约生有寒意。   王清霁知晓自己这话问的不太好,细想片刻,认真说道:“前辈别着急生气,素铭向来敬爱姜天主,既然天主有意让她接位,那她定然不会随意放弃,真到了那个时候也是要闹上一场的,无论结局是她出走江湖,还是那些反对的人失败,颜面上都说不上好看二字,倒不如早些做好打算。”   片刻沉默。   妇人点头道:“这样吧,若是你能赢过那坎虚门的人,我就替你和于素铭亲自走上一趟去问问另外那三人的意见,假若你输了的话,那我依旧保持中立两不相帮,你看如何?”   王清霁面不改色,直接答应下来了这件事情。   回想刹那,她入先天也差不多是一年的光景了,交手过的先天亦然不在少数,其中多数都是出类拔萃的俊杰,哪怕第三战出现的那位先天再是负有盛名也好,她亦然有着足够的信心去战胜。   妇人见她脸色平静不变,怪异问道:“有个事情我倒是好奇,我这几年下来也为那时日渐近的第三战感到头疼,自然关注过这些年新鲜冒出的先天,其中亦然有着不少足以让我赞叹的年轻人,可他们或多或少都输过一次两次,可我听闻你却是未尝一败,是吗?”   王清霁摇头亦是点头,平淡道:“若是将目光放在同辈身上,那我确实没有败过一次,可若是将过往一切都算上的话,那我或许是输了一场的,算不上不败。”   “那样说就是以大欺小了。”   妇人冷笑道:“算不得什么真本事,更何况以你这个口气判断,那人十有八九最后也没占得便宜是吧?”   王清霁沉默片刻,再次摇头道:“硬要说下来的话,我是吃了亏的,当然他因为之后的事情也好不到哪里去,细想之下我和他之间的输赢或许要等那立储礼过后才能揭晓吧,现在说自己输了确实有些早了。”   不知为何,思来想去她还是有些忘不了那头的事情。   王清霁收拾起这些思绪,疑惑道:“离下个月初也没有多长时间了,不知前辈原先打算是让谁替你打这一场呢?”   妇人饶有趣味的看着她,笑了好会儿才说道:“你是真猜不出还是假猜不出?”不等王清霁说出猜测,她就给出了答案:“自然是于素铭那丫头了,听闻她已经修成了星霜一式,怎么说也有着三四分的胜算,已经在我接受范围之内了。”   确实是她猜测的名字,王清霁暗叹了一声,歉意道:“谈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前辈的名字是什么,清霁失礼了。”   妇人挥了挥手,随意道:“没什么好失礼的,我姓夏,至于名字就不告诉你了,反正看着还年轻你叫我一声夏姨好了,先去休息吧,我还得给你打听一下她们找了个什么人来,知彼知己方能多上一些胜算呀。”   王清霁作揖行礼后离开了亭子,下头一直都有人等候着,见得她下来笑着问了几句她的喜好,最后带着她去到了一处建于山上的小院子里头。这个半山上的院子与那处谈话的亭子互成犄角之势,不过稍微矮上了几分,但只要登上二楼亦然能够将湖中风光收入眼中,算得上是个不错的地方。   甫一进院,那些下人在做了最基本的事情后,便听从她的吩咐退了下去,正当那最后一人离开院子正准备关上门时,一位长相颇为可爱的小女孩却蹦蹦跳跳的出现在她眼中,似乎是认出了她是谁,只可惜王清霁全当不见,那女孩就被仆人被劝了回去,甚是不舍的样子。   这个月已经过去了一半有余,王清霁还需要在这里暂住上十来天,抱着这样的心思她也就在院子里头粗略的逛了一圈,再是登上了院子里头的二楼,一眼看去亭子里头那位夏姨已经不见了踪影,就连酒器都消失不见。   直至当天黄昏,那连绵了数日的雨势终于停了下来,王清霁不欲与旁人多生交流,便让那被吩咐服侍她的仆人端来饭菜酒水,自个儿潦草吃完,然后再次登上了二楼看那崇安的方向,天色依旧阴沉,颇有些惨淡。   王清霁伸手取来了自己刚热好的酒,举杯过肩入天色,一口饮尽足以消愁。   她蓦然间笑了起来,颇有些自嘲在里头。   明明才二十来岁,怎就这么多的愁思,如今想来这满头华发可真是天作之合。   作者留言:   PS:本来很早就写到了2500字,结果我忍不住跑去打游戏,四连跪之后苦兮兮的打开WPS码字……   真的是啥子破游戏啊,氪了金还没游戏体验,差评!!!!    第一卷#第七十八章 余   天色虽清,但连日暴雨摧残之下,周边三百里皆已成泽国之势,往来车马堵塞苦不堪言,传入耳中的都是祈求上天之声。   王清霁身尊处优,武道亦然登临先天之境,自然是不用为此再三烦恼的,而且就她赶来天水山庄那数日的路途之中也见着了不少决堤的事情,无所谓张扬与否的她自然是遇水劈水见洪斩洪,才能在那恶劣天气的影响之下只花费了短短数日的时间就赶到此处。   晨光破晓,风带语声,王清霁刚睁开了双眼,便听得许多细微的吵杂语声,问了一下那服侍她的仆人才得知,这乃是附近的落难者涌聚在山庄门前求施舍救活,当日那位接待她的老管家已然前去处理,还请贵客见谅。   她自然是不会多言什么,但久坐之下也有动一动身的念头,就在那侍女的陪同下寻了个足以俯视的楼台看这那拥挤在山庄门前石阶的难民们,又挥了挥手断了下人呈上酒食的动作。   虽说这世上有不少的人喜欢以此残酷感慨佐酒,但她向来没有那种雅兴,倒也说不上是怜悯,可心里的不忍终究是有不少的,然而此处不是南琅琊,她也不是那种逾越的人,其余的一切也就无从说起了。   “王姐姐吗?”   轻灵脚步声自王清霁身后楼梯传来,昨日黄昏那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女孩偷偷地摸了过来,显然是在下头见着了她的身影,生出了见面的心思。   王清霁自然是早就察觉到了身后说不上隐秘的动静,只不过懒得理会罢了,而且看久了那凄惨的一幕,心里难免多上了一些不舒服的情绪,转移一下注意力倒也不是件坏事。   她转过身子,看向那长得颇为可爱的小女孩儿,平淡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那对眸子瞬间明亮起来,一字一字认真说道:“夏天的夏,思念的思,羽毛的羽,姐姐叫我思羽就好了!”   “思羽……”   王清霁来回念了念这个名字,语气略微古怪道:“你是夏姨的女儿吗?”   夏思羽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到了一半的时候又蓦地停了下来,再是狠狠的点头说道:“嗯,我是娘的亲生女儿!”   语气越发坚定,到最后已是肯定之色。   王清霁自然而然的冒出了许多的想法,亦然相对着生出了不少的疑惑,然而那终究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即便弄清楚了也没有丝毫的用处,她便转开了话题问道:“那你找我是为什么呢?”   夏思羽眨了眨眼,脸颊挤出了两个梨涡,笑意盈盈道:“因为姐姐你名气很大呀,我以后想成为你这样的人,所以要先认识一下姐姐你,以后有机会行走江湖的话,说不定能蹭一下你的名气呢。”   王清霁沉默了片刻,看着那认真的眼神,回以笑意道:“假若你抱着这样的念头,那日后很可能就做不到了,人生在世还是要多多依靠自己,明白吗?”   夏思羽那墨色的眉毛缓缓蹙起,低声问道:“可要是我自己只能看着,除此之外什么都办不到呢?”   一如她当年苍山之下那样吗?   王清霁淡笑道:“那就亲眼看着命运降临吧。”   夏思羽舒开了眉头,有些失望地低头说道:“我还以为姐姐你会说人定胜天……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复。”   王清霁没有理会这句话,再次转身背对小女孩,伸手指向那些石阶上的难民,问道:“你怎么看待这事情?”   此刻在山庄门前,老管家正指挥着家仆分发稀粥,可这将近一个时辰过去了,山庄外的长龙还是不见丝毫的衰减,以正常情况山庄里常备的粮食考虑,显然是支持不了多久的。   “可我……看不到呀。”夏思羽两只食指对戳,羞赧道:“我不像姐姐你那么高,得寻一张凳子站上去才能行,要不姐姐你给我找一张凳子来?”   片刻沉默。   王清霁瞥了夏思羽一眼,漠然道:“没必要了,女子家这样做不好看,既然你看不到那就算了吧。”   言罢,她直接转身离开了这处楼台,留下了一脸懵然的夏思羽。   一路行过,王清霁所见仆从脸上皆是忧郁哀叹色,即便是朝着她行礼时露出笑容,亦然抹不去惨淡意。   王清霁视若无睹,步伐不急不缓回到了自己落脚的那处院子,刚进门打算打坐休憩片刻,门外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徘徊些许后还是没有选择敲门。   一个时辰之后,她才是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睁开了双眼。   戒灵终于等到了这一刻,极为好奇问道:“实在是很少见你如此的不近人情,那女孩儿我没看出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啊。”   茶水已冷。   王清霁慢条斯理地重新热了壶茶,轻轻抿了口,淡然道:“不欲多生事端罢了,那小女孩十有八九是和那三十年三战有着极大的关系,而我与她们之间的唯一关系就是赢下那即将到来的一战,余者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诚然那小女孩长得不错,可她从来都不是以貌取人的性子,再说这一辈子色相对她来说已无太多意义,而且她并不觉得世上有人相貌能全胜过她。   戒灵叹了一声,提议道:“既然如此那你接下来干脆闭门不出好了,反正都是一些你不愿意做又或者是你此刻没有能力去做的事情,看着是烦闷,没有任何意思可言。”   王清霁沉默了片刻,心中却是想起了一些上辈子的见闻,若是这个世上没有那超凡脱俗的武道镇压各地,这等连日灾害下来十有八九已经出现了一大批的流民,或许还有甚者揭竿而起,还天下一个不得安宁了。   她敛起心绪,问道:“那除了眼不见为净,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戒灵没有再说些什么话了。   一人枯坐,弹指断风声,不听吵与闹。   ……   时日远去。   雨停的第七天,道路勉强通行,山庄停止了施善,重新回到了以往高不可犯的寂静当中,恰巧也是今天,那位夏姨终于得知了坎虚门一方出战的人是谁,但这亦然代表她被对方所得知了。   多日以来的安静自此被打破。   “余饮冰。”   夏姨一脸怪异的说出了这个名字,又看了神情不变的王清霁许久,再是补充道:“这个余是你母亲的那个余,你就没有想法吗?”   王清霁摇了摇头,平静道:“昔人已去,我关心又有什么用呢,安安静静过好自己的生活,应该就是是他们最大的期望了。”   夏姨点头赞同道:“话确实是这样说,可事情实际上远没有那么容易阔达,不过再怎么说既然派出了余家的人,那坎虚门确实是被我恶心到了,挺不错的。”   说完,她细想片刻补充道:“坎虚门内多年传承下来,余姓被视为一脉得天独厚,坎虚一门传承到了他们身上皆是得心应手,与之可比的只有那幕姓的另外一脉,这个余饮冰定然是其中的佼佼者,你需多加小心,不要给他下阴招的机会。”   王清霁微微蹙眉道:“阴招……前辈你指的具体是什么?”   妇人喝了口茶把嗓子给润湿,缓缓说道道:“天底下公认有四家在术算之道上造诣非常,除去那天下道门祖庭被视作更高一筹以外,另外三家坎虚门、人道阁、钦天监则各有千秋之处,钦天监比起另外两家来说时日不久,乃是当初大秦立国由其太祖责令建立,作为底蕴最浅的一家依附着天底下最大的运势才能与另外两家并肩,不过如今大秦已然摇摇欲坠,作为走狗的钦天监好不到哪里去了。”   顿了顿,妇人再说道:“至于人道阁,虽以人道二字为名,如今的心思却放在了探幽寻秘之上,正也因此才有资格与六扇门列出那天人榜,在某些地方确实有着极大的说服力,只是不知为何突然间愿意涉身朝廷之中,算是一个不解之谜了。”   “至于坎虚门,比起那神神怪怪的钦天监和人道阁,则是更为接近江湖一些,再说明白点那就是比另外两家更为擅长武道,加以天际术算一道诡异莫测,常能有出人意料之举,与寻常武夫比斗之时远远不同,不熟悉之下甚是容易吃闷亏。”   王清霁低垂眼帘,胸有有微凉,平静道:“晚辈明白,还请夏姨放心。”   言将止于此。   妇人看着她忽地笑了起来,话锋一转,柔声道:“思羽那丫头出生以来还没离开过方圆百里,对外界有着不少的好奇心,若是有什么冒犯的地方,我替她给你先道个歉,还望你不要责怪她。”   王清霁点了下头,客气道:“没有什么冒犯的地方,小孩子天性如此,而且她也不是个跳脱的性子。”   妇人似是放心的说了声谢,犹豫了会,再说道:“据我所知,那余饮冰年纪比你大了六七岁左右,但以辈分算却是你的小舅。”   王清霁失笑,反问道:“那又如何?”   作者留言:   PS:我回来了,停了三十几个小时的电,太惨了。   然后还有一个小剧场,今天早上出去网吧码字,写了一千多的时候,孤岛前线的作者突然找我玩游戏,我和他就开始愉快的大乱斗,结果到最后吃了个六连败(中途我那位怪坑的编辑还掺了进来,为连败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大概……是为了不让我们摸鱼而坑的我们吧?    第一卷#第七十九章 梨花落尽,意休否?   八月初,那连日暴雨带来的灾害总算是去了个五六成,两辆马车缓缓行驶在人烟不复以往繁盛的驿道之上,行程中略微多上了些淡漠寡言。   据妇人亲口言说,前二十年两战分别在各自的地盘决出胜负,到了这三十年的第三战自然也就放在了一个两不相干的地方,大概是为了圆满那天道均衡的念头吧,对于坎虚门这种脱胎于道门的势力,再是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至于第三战的地点则放在了那崇安城之中,听说还是姜黎与那坎虚门的门主早在当年约战就亲口定下的事情,纵然岁月流逝也没能将事情更易,闻之亦然能生感叹意了。   既然是早已定下了的事情,两方也就十分默契的没有动任何不应该的手脚,维持了最基本的公平性,至少王清霁是不用担心打着打着就来一个陷阱这种恼人心神的事情了。   一百里的路说不上长这个字,可一般来说中途也需要休息的,奈何暴雨成灾破坏了沿途的许多设施,导致自清晨开始出发的马车一路上就没有过片刻的停留,让那在外头驱车的马夫哀叹连连,直道大秦残暴不仁上天降孽了。   王清霁甚至不用去想,心里也能确认这是那些企图举大事的势力所传播给百姓的消息,今年自开春以来与往年截然相反的天气本就是一件极好的武器,他们不利用这一点的话反倒是奇怪的事情了。   只不过,这些对她而言仅仅是听来解闷的琐碎事情罢了,之所以愿意了解还是不想日后被人借此算计布局,逼她身后的王家做出艰难的抉择。   毕竟有资格作壁上观,不代表那场中的人就愿意让你安安静静的看上一场好戏,即使王家被当作最后的挣扎来选择,对她来说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又或者说再是正常不过了。   黄昏之时,在两位九境的中年家仆一路艰辛开路之下,两辆马车总算是乘着余晖过了那座大气的城门,真正进入了崇安城中。   说是八月初决出第三战的胜负,可偏偏却没有定下具体的时间,在一行人落脚安顿好之后,王清霁得了一个独立的院子,显然是为了让她明心净性不受外界的干扰,也因此就刚才马车也是她单独乘坐一辆,那夏姨在应该做的方面可以说是找不出一点的问题出来。   王清霁却没有太多的想法,落脚不久之后便与夏姨直言自己想要出去走上一趟,听得这话的妇人沉默了好会儿才是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此时,不再有任何的言语。   说白了,她愿意把自己的去意说出来还算是给了面子,假若她真的不想安心呆着,妇人难不成还能拦下她的脚步?   那可真是个笑话了,姜黎仍未曾离去,离恨天中又有何人敢于如此行事。   离开了那僻静的院子后,王清霁沿着巷子出到大街,看着来往不绝的行人,心里忽地生出了似曾相识的感觉,低头感慨一笑之后,在路旁找了一位卖冰糖葫芦的老爷子,要了一串冰糖葫芦顺带着问了问当年离王王府所在何处,得了答案之后便提着剑一般拿着冰糖葫芦走向那座王府。   甚是萧条零落。   王清霁隔着远远地站在大街,看着那座在她记忆中气象万千渊渟岳峙的王府大门,如今已有麻雀小鸟于其中飞腾,她不禁想起了那句与她家世切切相关的诗句,低声感慨道:“野草花,夕阳斜……一切都作了旧。”   越过人群,站在那被忌讳极深的王府门前,王清霁犹豫了片刻终究是没有引人注目的推门而入,只好沿着墙边走进处人烟较为稀少的地方,脚尖一点直接去到了那夕阳之下红黄交映的建筑之上,扫视一圈确定方向之后,直接就朝着记忆中的那处地方奔去。   半响之后,她去到了当年之地。   树,湖,塔,三者可以说是皆在,亦然能说是皆不在。   树已凋零不见梨花落,湖已污秽不复明净,塔已倾颓不再高耸,这一切都是她认识的也都是她所不认识的,岁月如梭莫过如此。   王清霁一如当年,去到了那棵已经死去了的梨花树前,望着那干枯的枝身,忽而有些想去问一问叶笙箫那时候姜黎亲手绘出的那幅画是怎么的一副模样。   如今梨花已是落尽,那些意头可是消去了?   可这世上不会有谁知道了吧?   她不由得轻叹了一声,太多的过往缠绕上心头,纵然不至于触景伤情,可一些细碎的感叹还是不可避免的。若是仔细回想这将近半年的时光里头,她似乎都是在重回故地,尽管事事皆新鲜,但曾经的人依旧在,一些事情也依旧有着过去的影子。   “没想到你会来这里。”   谈不上熟悉,但早已经牢记在耳的声音远远传来,王清霁略有讶异但依旧平静地转过了身子,看向那处曾经的九层宝塔,正有两位男子自石阶缓步而下。姜黎在前,另外一位满是惨淡坎坷意的男子落了半个身位,见得她的目光也就随意点了下头当作是个招呼,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   王清霁略微弯腰行礼,平静道:“有些值得怀念的事情在这里,这几日又恰好来到了崇安,若是不过来走上一趟的话,想来以后会有些不舒服的情绪,思及此处就从心而动罢了。”   闻言,那不知名的男子生出了些微的疑惑与讶异。   姜黎笑了笑,沉默了片刻追忆道:“当年素铭她犹豫着是否要去杀白玄一的时候,我对她说只要是喜欢的事情那就不要犹豫,只要有足够的本事,那谁也不会说些有的没的什么闲话,不过实话说,我对你只不过是爱屋及乌,除此之外也就剩下了一些欣赏,不过也没多少时间亲眼见证你登临天人那一刻的风景了,忽然想来却是有些可惜了。”   王清霁微垂眼帘,自嘲道:“坦白而言,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人喜欢,这辈子除去这莫名其妙被喜欢上之外,我能够拿得出手的也只有在你面前不值一提的武道天赋了,又有什么好可惜的呢。”   姜黎玩味道:“这一趟临安走下来,你似乎有了不少的改变,此刻你孤身一人,想来不是我那傻乎乎的徒弟把你给抛弃了,而是你自己决定离开的,难不成你是生出了厌烦之意?”   王清霁看着那似笑非笑的人,轻声说道:“确实,倒也不是对她生出了厌烦,只是对自己这纠缠不清的事情生出了不少的厌倦,所以想要一个人好好的安静一下,暂时把那些都给放下,好好的游一趟江湖,做一些想要做成的事情。”   “最后的那句话,杀意也未免太过于明显了。”   姜黎瞥了身边男子一眼,笑道:“你那性子我不太喜欢,不过这脾气确实对上了我的胃口。”   不知名男子嘴角扯出了一丝笑容,朝着王清霁点了下头,说道:“我姓赵名恤,既然你是故地重游,那想必也听说过我父亲的名字了。”   王清霁沉默片刻,问道:“赵渊?”   赵恤敛起了笑意,点头不语,那脸色说不上好看,但也谈不上差字。   姜黎挥了挥手,赵恤便安静的离开了这处,等到其身影消失不见之时,他才开口问道:“今天你到这里来的原因是那趟天道碎片之旅吧?”   王清霁不明所以,承认道:“不错,在这里我经历了不少的事情,一如我刚才所说的那样子,既然有缘来到了这里那免不得走上这么一趟,而且说来也与您有着不少的关系。”   姜黎微笑道:“我自然是知道,其中的事情就算说不上历历在目可也是清楚的很,但我今天也不想再与你再次说道那些理不清的事情,一切该说的话在那个时候我就已经说的一清二楚,剩下的都是你自己的抉择了,我不会做出任何的干扰,你一切从心就好。”   他朝前走了几步,一指点在那已经死去的梨花树上,不消片刻,死物转生落下了一场绚丽夺目的花雨,不待王清霁认真欣赏记下这难得一幕时,那梨花树眨眼间化作尘埃被晚风吹满一湖,无一剩。   三景去其一。   王清霁轻叹一声,转开话题问道:“姜天主,你是因为和坎虚门那场约战才到这里来的吗?”   姜黎也不回身,说道:“是也不是,当年双方亲自定下了的事情,无论结果是什么也好我都不会再理会上第二次,至于来这里的原因告诉你也没有任何的意义,你既然选择了接下素铭的事情,那就专心一点赢过这一战好了,其余的何必多想多问。”   王清霁没有犹豫,平静道:“总得要拿件事情来说,否则就会尴尬在这里,那样没有什么意思可言,我不太喜欢。”   姜黎笑着问道:“你不是向来喜欢安静?”   王清霁摇了摇头,诚恳说道:“当然喜欢,可安静对我来说是一个人。”   作者留言:   PS:本来还想着今晚写三章的,结果卡文卡死我了,憋了好久才出来这么一章。    第一卷#第八十章 一人   “既然如此,那倒是有件事情可以与你一说。”   姜黎思量片刻,缓缓叙来道:“当今天下的局势已然称得上是波橘云诡四字,前不久朝廷真正定下了立储之礼的时间,秋末冬初之际,目的很明显是要借我这一股东风方便行事,给那些人扔出一道两难的问题,迫使其人首尾不能相顾。”   王清霁轻声道:“这是光明正大的阳谋。”   姜黎点头道:“自是如此,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确认他们会把重心放在那一边,但再怎么说那几位老相识还是会过来问上我一招的,说起这个我倒也有件事情要告诫你的,在我离去之后不要将希望寄托于秋山颜身上,她如今强绝天下的境界只不过是空中楼阁罢了,若无天大的机缘和造化,假以时日只能是倒塌作为结局,那时候她即便还能维持住境界不坠,一身实力定然也是大不如前了。”   天上的最后一丝余晖在悄然间消散,云雾淡去,漫天星辉沉于湖中,更显破落污秽。   入夜了。   王清霁看着那湖中的星河,平淡道:“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早在很久之前我就明白了世上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这样一个道理,假若我是个连先天都不到的废物,纵然素铭再是喜爱我也好,我在王家中也不可能有如今的地位,一切身外物皆然源自于本身,我很清楚。”   姜黎微笑道:“不错,也正因此我才会欣赏你,相比之那些受名声所累找不着自己的人来说,你即使自谦的有些过分,可心里终究是有着不少的自知之明,没有过任何的骄纵之意,算是难得可贵的成熟了。”   王清霁摇了摇头,不欲多言下去,开口将话题拉回正轨,“请问姜天主,你指的那件事情是什么呢?”   姜黎沉默片刻,说道:“当年赵渊家破人亡之时,我有另外一件要事缠身,再之后在多方阻扰之下只来得及救下了赵恤一人,而他则是当年离王一脉唯一存活在世的后代,与帝都那赵家的仇怨说得上是不共戴天了,不久之后他将代表离恨天入京城观礼,你既然执意要去闯一趟龙潭虎穴,那不妨与他交流一下,或许能达成一些共识。”   王清霁犹豫了许久,问道:“姜天主,您离去之后,离恨天中将会是谁做主呢?”   姜黎淡然道:“没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王清霁默然不语。   姜黎摇头笑道:“现在的你还没到可以关心这种事情的地步,真正需要忧心这些的是站在你后头的王谢二家,前些时日 我曾去南琅琊拜访过你的祖父,与他说了好些事情,在我们这些长辈相继离去之前,你安心做自己想做的就好了,只要不是傻到闯进旁人的陷阱里头都不算事情。”   “阴谋……”王清霁琢磨这两个字眼,低声道:“这种东西说来说去,只要将隐藏在其中的目的给想通透,那就没有什么好值得害怕的了,一切全看自己愿不愿意配合,而我身上值得图谋的事情无非就是那两样,来的就更是简单了。”   姜黎没有理会这话,自顾自说道:“天黑了,我也该走了,不过你既然接下了这一战,那想来也是缘分,所以我会在这里等你了结这一战才会真正离开。”   言罢,他也没有在倏忽间消失,反而是如寻常人一般缓步而去,不见任何天下第一人的高绝气势,就算是强行附会,那也只能说句返璞归真的稀烂话罢了。   人已远去,王清霁却没有意兴阑珊的感觉,反倒是沿着那偌大的湖畔散步一圈,明光之下秀靥似水生寒,直至云遮冰轮之时,她才是登上了那座倾塌的宝塔顶点,放眼眺望城中繁华热闹景。   半个时辰后,她吐出胸中一口浊气,随之拔出腰间佩剑接下那源自于天上的明月之辉,浑身气机勃发。   一剑斩落。   湖水飞溅高达数十丈直冲穹苍,王清霁收剑归鞘,脚尖一点飞身而出,以虚无缥缈之水花借力,横跨整座大湖,轻灵身子最终落于王府之外。   落地时,恰好漫天水花倾洒,恍若一场滂沱大雨。   极远之外,身穿长袍的男子刚一入城,就看到了这恣意妄为的一幕,在城门那头愣了半响才是笑了起来,再次迈开步伐朝前走去,嘴中张合不断也不知在念叨着什么。   ……   王清霁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上,耳中都是关于刚才那冲霄而起的大动静的议论声,其中不乏恶魂归来的鬼神之说。   然而当事人恍若不闻,在晃荡了好一阵子后,不知不觉来到了城中一家老字号酒楼前。   正值饭时,她便走进了繁闹的酒楼当中,朝那掌柜的要了二楼一个临窗的雅间,这本是东家特意用来招待贵客的地方,若无特别事情根本不会接待生客,只是掌柜见她气质不与寻常人同,才是自作主张的做出了决定。   王清霁很是奢侈的点了许多菜肴,看着那精致的吃食如流水一般被仆人递到桌上,足足满上了一桌后,她才似是心满意足挥手让那等候着贵客吩咐的仆人离开雅间,拿起一双筷子品尝着美味,不时更与窗外洒落的月色对酌饮上一杯小酒。   这一切对于王清霁来说都是新鲜的事情,哪怕是前世她也没有过如此特别的经历,想着想着她脸上不禁泛起了一丝自嘲的笑意,心想自己这辈子唯一没有烦恼过的就是那庸俗却又必须的黄白之物了,假若她是寻常江湖人士除了霸王餐之外,大概是怎么也吃不着这么一顿好的。   王清霁自小就被认真教育过吃饭时的仪态,纵然此刻在外放肆,一身行为举止也没有半点有辱斯文的地方,直到双颊微红酒意酣畅淋漓时,她才是放下了筷子,不再理会那一桌的美食佳肴,打开了雅间通往露台的小门,半躺在舒适的椅子上。   这家老字号名萃耀楼,曾有一位东家喜好附庸风雅,在当地一些才子的建议之下,花费了不少的人力物力买下了一大块地,再是挖出了一口人工湖,自这雅间推门而出的露台便是立于湖水之上,称得上是别具一格了。   月色倾洒而下,那对向来坚毅的眸子在本人染上了醉意之后,就多上了无人得见的朦胧水光,半睁半阖间可谓是风情万种,遗憾的还是无人有缘得见。   直至隔壁露台传来推门声,王清霁才是以真气消去了自身酒意重回清明之中,正欲转身离去时,那推门而出的人开口挽留道:“姑娘,正直如此明月,你我既然有缘得见那不妨聊上两句?”   王清霁自然不会去看他,不过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那月一如她落剑之前的样子,半遮半掩甚是诱人,可不见得称得上明亮二字。   她嘴角勾勒出一丝冷然笑意,正要跨过门槛重新回到雅间时却蹙起眉头停下了脚步,转头望向远处一位缓步行来的长袍男子,那旁边的人还以为她回心转意嘴里忍不住与同伙吹嘘了两句,正准备再次开口时,王清霁却走到了露台的阑槛前,让那人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给咽了回去,一脸尴尬。   长袍男子朝着王清霁笑了笑,走到了湖边捧起一手水洗净了满是风尘的脸,而后以食指接了一滴水珠,屈指弹向那正尴尬着的男子。   不见丝毫杀意显露,可真打在了那人的身上,只会是丧命的结局。   剑光一闪而过,水珠一分为二。   长袍男子皱起了眉头,隔着老远问道:“为什么?”   王清霁没有回答,只是转身离开了露台,这一手过后她大致猜出了长袍男子的身份,可现在她没有丝毫理会的心思,刚才之所以出手斩落那滴足以杀人的水珠,并不是存了较量的心思,也不是顾忌之后可能会生出的麻烦,只是认为长袍男子行事太过于逾越罢了。   这是她的事情,既然她自己都没打算去计较,旁人又有什么资格替她出手教训,更别提一出手就是朝着杀人而去,到底是哪里来的脸皮?   可谓是不知羞耻二字怎么写。   直至此时,王清霁才是兴致尽去,颇有些浪费的结过账单,为那雅间留下了满桌的美食,一如来时般潇洒离去。   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不想多生事端的她仍旧遇上了那位长袍男子,地点是人来人往的大街之上。   长袍男子微笑说道:“余饮冰,你的小舅。”   王清霁沉默了片刻,说道:“王家,王清霁。”   余饮冰作了个请的手势,说道:“我……”   王清霁神色不变,打断道:“今天我不想与你相见,还请择日再来,如有不便望见谅。”   说罢,她直接越过了愣住的余饮冰,朝着自己也不知道是哪里的方向走去,直到她的身影要消失在人海当中时,长袍男子才是反应过来,朝着那即将消失的人传音入密道:“你就不想知道姐姐和姐夫的事情?”   王清霁脚步一顿,嘴角有些嘲讽的笑意,回道:“没有兴趣。”   作者留言:   PS:这卷差不多尾声了……    第一卷#第八十一章 心冷如铁   崇安城外有山名雁荡,山畔有条一个月前才疏浚完毕的河流,河面宽至足以百帆相竟,比之往昔可谓是天翻地覆的改变,这种大工程自然不是无缘无故的事情,原因说来还与王清霁有着不小的关系。   小半年前,王景曜谢承望两人联手截杀赵黄,尽管中途刻意收敛了不少,可在那一战之后水路仍是断裂数十里,无奈之下只好将崇安城外这一条往来船只稀少的河流疏浚扩宽。   可这种工程,纵然有王谢两家高手亲自下场搭手,一忙之下仍自是花费了好几个月的时间。   王清霁出了崇安后,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此处,看着在夜色下繁忙的船只,心里明白前不久那场暴雨带来的影响已经去了个七七八八,否则此处也不会如此的热闹,大抵都是在将前些时日拖欠下来活计的给补上吧。   她沿着已经开辟好的山道一路攀登,直至途中一处供游人休憩的亭子才停下了脚步,走入亭中观那河流上流淌着的渔火,心神渐静。   先天通往真境路上有三道难关,除去极少数的奇葩例子外,以堪破的难关作武夫战力的分界线是不会犯大错的一个标准,江湖常常以此互相吹捧。   比方说临安那位败在了秋水剑下的清雨茶庄庄主,各方面都已经打磨通透圆滑,但就是卡在了最后一道难关之前不得步入真境,可数十年的打熬下来也当之无愧称得上高手二字,秋水能败他就不是一般先天能够做得到的事情。   在王清霁迈入先天之后,她那位看上去有些不负责任的祖父闲着无聊的时候,亦曾与她说过此中的三两事情,大致意思还是老生常谈的那句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这些只不过是琐碎的念头罢了,此刻她完全没有将心思放在境界之上,只是惬意的享受这连日下来难得的清静,感受夜风的温柔罢了。   前些时日在临安的事情,不知为何让她生出了许多的厌烦感,可她心里清楚的明白这种厌烦不应该变作脾气对旁人发泄,正好于素铭有言在先,她就顺势而为离开了那个怪异的旋涡,独自一人去找些事情做,等待那个时日的到来。   她将身子靠着亭柱,闭上眼睛听那呼啸的山林声,一宿过去。   翌日清早,王清霁睁开来双眼,脑袋摇晃了一下不小心撞到了亭柱上,轻微的砰了一声,那满头白发散了开来,垂落在胸前背后,一阵晨风吹来,不见邋遢反倒绝艳。   心情不差的她走前几步,让那天上而来的风凌乱着她的雪丝,心满意足的伸了个大懒腰,直至朝霞散尽之后她才是用一根布条将发丝系好,转身离开了这座亭子,朝着山下走去。   至此,心神圆满。   ……   清光笼罩下的崇安城格外的美丽,有着一种独特的沉厚与安宁在内。   王清霁这次刻意避开了繁闹的大街,走入那些杨柳依依的幽静小巷当中,不时停下脚步静看柳枝浮动,心想这些脆弱的东西在年初是否有过被压断的经历呢?她没有去深究其中答案,一路闲暇之下回到了落脚之处。   院门是开着的,影壁之后的大厅不出意料有着为数不少的人,昨晚曾经出言挽留她脚步的余饮冰亦然在内,除此之外眼生的还有三四人,显然都是坎虚门为了圆满这次赌斗而到的长辈人物,武道修为无一在先天之下,最强者已至真境之中。   王清霁刚一进门,那原本就轻微的交谈声眨眼就消失的干干净净,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一夜不归的她身上,藏在其中的意思已经复杂到不能言说。   她将这一切通通无视,走至夏姨的身前,平静说道:“在外头呆了一宿,我现在有些困意,所以是要立刻打吗?”   妇人瞥了一眼那坎虚门的领头人,说道:“这一时半刻我相信他们等得起,不算是什么事情,你若是想要休息那就去吧,这处交给我就好了。”   王清霁道了声谢,旋即直接离开了大厅。   在她身影离去之后一阵议论声爆发出来,大概坎虚门完全想不到她会是这样的作风,从而生出了一些不满吧,然而她向来不会在意这些有的没的事情,旁人爱怎么想也都无所谓,一切对她来说没有丝毫的意义。   在吩咐侍女准备之后,她没等上多久就舒舒服服的沐浴了一番,穿上舒适的衣裳,关好了房门后便上了床褥,不消片刻已然熟睡,只留下了心意相通的戒灵警戒四方,防着那些魑魅魍魉的偏招。   直到当天黄昏,王清霁才是睁开了眼睛,下床之后换上那习以为常的黑色衣裙,推开了紧闭着的房门,那等候多时的侍女也就被推门声惊醒,连忙邀请她前去一见庄主。   自无不允一说。   在侍女的带领下,王清霁穿过了这来回曲折的深深庭院,最终去到了一处安静的房间里头,作妇人打扮的夏姨早就等着她了。   两人于窗畔落座,桌上有香炉升起渺茫烟气,与那夕阳的余晖也算得上是相得映彰了。   王清霁抿了口早已准备好的茶水,轻声道:“夏姨,这一战的时间定下了吗?”   妇人点了下头,说道:“既是有也是没有,坎虚门那些人今日找上门来,第一件说的事情就是让我这边定下真正的时间,第二件就是想见你一面,原因没有说出来,可我大致也猜到,无非就是想问一问你有没有兴趣继承自己母亲的事情罢了。”   这位夏姨突然笑了起来,戏谑道:“他们可没想到你根本就不在这里,等了老长一段时间之后你才回了来,正矜持着想要等你问好,根本没料到你会直接无视了他们,让他们平白尴尬了一番,你这性子我实在是喜欢上了,这可算是替我出了一口不小的气。”   王清霁不置可否,平淡道:“只不过那时候确实有些累,倒不是真的刻意无视他们,假若被祖母得知我如此行事,却是要惹来一番责备了。”   妇人皱了皱眉头,认真问道:“不管你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都好,折辱了他们终究是一个洗不干净的事实,别人心里终究是会生出芥蒂的,我厚着脸皮问句不太好的话,在你心里到底有多少的胜算?”   王清霁沉默了片刻,缓声道:“昨日夜里我曾与那位小舅余饮冰见过一面,那时候我恰好瞧见了他出手,虽然当时没有试探的心思,但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他颇有些奇怪的地方。”顿了顿,她细想道:“我这年来见到过不少的先天,强者有那足以称雄真境的亥岁,稍弱的也有李青雀这种专攻杀伐之人,也曾见识过那麓山的浩然无双一剑,他们给我的感觉或霸气或杀气森然或光明正大,可都没有这余饮冰的感觉来的奇怪,真正交手之前我给不出你这个答案,抱歉。”   妇人摆了摆手,笑道:“你用三位真境与那余饮冰相比,未免太过于瞧得起他了。”   王清霁低垂眼帘,默然不语。   妇人轻叹道:“说来我本应该与你细说那坎虚门的手段,可这延绵三十年的最终一战,他们定然准备了一些特别的手段,与其我将那些通通告诉你,倒还不如说些简单的提防之处,让你如白纸一般面对他们来的要好,免得你因为我的经验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王清霁对此无有意义,淡然道:“晚辈对坎虚门也有过一定的了解。”   妇人欣慰点头,问道:“那你打算把这一战定在什么时间?”   王清霁微微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想了片刻,说道:“今夜子时过半,作为回礼,地点由他们决定,夏姨你觉得如何?”   妇人踌躇片刻,奇怪道:“子时过半已是夜深,定下这么一个时间,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王清霁收回了目光,摇头道:“没有,只是想着我到了那个时候应该挺精神的,所以想了想就定下这么一个时间罢了,见笑了。”   妇人相当给面子的笑了两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亲自过去走一趟好了,你就在这里安心养神,若是不嫌弃的话与思羽说上两句也好。”   说完这话,妇人就直接离开了房间,不知去向何处。   王清霁喝完了那杯已经凉了的茶水,起身出了房间走到院子里头,如昨夜一般靠着廊柱,安静地看着那天边的红霞。   忽有细微脚步声,夏思羽谨慎地看了看周边动静,在确定除了这位王姐姐再无他人之后,双手抓住阑干爬了上去,小心翼翼的稳住身子走到那倚在廊柱的王清霁身旁。   “王姐姐,我现在够高了!”   夏思羽的声音有着不少的雀跃,却有强行压了下来,生怕被人发现的低声说道:“所以你现在能和我说那天到底要我看什么了吗?”   王清霁看了她一眼,不近人情道:“那已经过去了,而且我当日说过,女子家这样做不好看,你忘记了吗?”   夏思羽嘟起了粉嫩双唇,气呼呼地说道:“姐姐你这是不守信用啊!”   王清霁无谓道:“我从没有答应过你。”   夏思羽沉默了许久,再次说话时带上了些微的呜咽声,断断续续说道:“那姐姐你现在答应我个事情好不……”她期待的看着那神色毫无变化的王清霁,见她毫无反应又连忙道:“姐姐你一定能赢过那些人的是吧?”   夕阳余晖散去。   王清霁说了句说过的话,小女孩的眼泪便再也止不住了。   作者留言:   PS:自我检讨一下,最近确实过于懒惰,再这样下去恐怕摸着摸着鱼连码字的动力都要没了,思前想后决定给自己立一个flag,直到发稿费为止最少三更一天,要是做不到的话……   那就做不到吧~    第一卷#第八十二章 世间无新事   入夜,饭时。   那位夏姨掐着时间赶了回来,连同王清霁还有脸上哭痕未曾消去的夏思羽吃过了一顿不言的晚宴,妇人自然是看到了自己女儿那泛红的脸颊和微肿的双眼,心知肚明的她没有问一个为什么,权当做自己没有看到这些事情。   直至酒饱饭足,夏思羽先行欠身致礼退去,那凝固的气氛才是稍微活跃上了一点,两人相继踏过了门槛,踱步在那假水游廊之上,静静欣赏着这处美景。   天下习武之人何其多,能走到真境之中的却寥寥无几,这位夏姨在离恨天中地位亦然不低,自然是不愁那黄白之物,这处精致庭院便是她在多年前买下的,目的自然是为了今日这一战而做准备,务求处处滴水不漏。   行至一处假山时,妇人轻声道:“地点他们定下了,崇安城外十里有一处麦田,战场就放在那里,我那里没有什么印象可言,需要先行过去看一眼吗?”   一个很是奇怪的提议。   关于这种约战,假若一方提前到达约战之地,无论如何思考都是先行示弱的一种举动,还未开战在气势上就已经弱了一筹,让另一方心理上平白多了些优势。再且决战的地点放在了麦田,一片旷野之下也不存在什么地利优势可以借用,先来后到的区别实在不明显。   除非其中另有原因……   妇人及时解释道:“当年站在离王一方的除去天主外还有三位真境,其中最强的一位名叫张重光,在百年之前的江湖上负有极大的盛名,直至宋春归登临天人之境前张重光都被视为大江以南的最强剑客,号称天人之下剑剑皆无敌,坎虚门选下的那处麦田便是他当年一夫当关,硬生生拦下了四位真境与数千铁骑不得寸进,最后还是一位天人亲自出手才是让他魂归幽泉,即使是面对天人之尊他也足足过了三招,才得了个落败身亡的结局。”   王清霁神情无有涟漪变化,平静道:“江湖从来都是善忘的,如今大概是没有几个人记得这位前辈了,坎虚门既然把地点定在这么一处有意思的地方,想来是和这位号称剑剑皆无敌的前辈有着不小的关系吧。”   “不错。”妇人轻叹道:“可见坎虚门为了赢下这一战花费了极大的心思,甚至我觉得他们连你会将地点交由他们定夺都算了在里头,再且你所定下的时间正是夜凉如水之刻,无意之中恐怕正合了他们的心意,十有八九这一战还未开始我们就已经先输一筹了。”   王清霁不觉有悔,淡然道:“即便如此,我们先行过去又能做些什么呢?没有什么意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与其担忧倒不如安心静上一会儿,静候那一切的到来好了。”   妇人看着她沉默了许久,无奈笑道:“我却是着相了,还不如你想的通透。”   行至中庭,空旷月色入怀,夏夜难得生凉。   王清霁驻步不前,遥望星河,轻声道:“差诶,夏姨你为此事劳心三十年,晚辈一时半刻间掺合进来,心中没有什么感同身受罢了,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人之常情了。”   妇人轻叹一声,看着王清霁那清清冷冷的模样,寻思片刻也就转身离去,吩咐下人不要靠近此处,再是原路返回去与自己女儿说些安抚的话。   那望月的人依旧只是望月,心若无所思。   ……   崇安城外。   坎虚门一行人登上山巅,俯瞰下方一应事物。   为首是一位白发飘飘的长须老者,站在他身后最靠近的便是余饮冰,其后背后再是一男一女,四人皆然穿着一身白衣,凭风而立飘飘乎如世外仙人,有三分出尘意。   立于最后的出尘女子生有一对秋水长眸,此刻正笑意盈盈,“饮冰呀,你昨天和熙钰那女儿打过一个照面,可以告诉姐姐我,你心中有几分胜算么?”   余饮冰看了一眼那,摇头道:“说不好,你们昨天进城晚了没见到,我刚过城门一抬头就见得那已经是死地的离王王府有恢弘剑气生出,旋即就是那直冲穹苍的水花,只凭那一剑我就不可能轻易胜过,随后我花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了没有刻意隐藏行踪的她,抱着试探的念头出手一次,果然被其随意化解,不出意料这定然是一场苦战,胜负难料。”   年轻女子眸子笑意不减,脸上却也生出了些微怪异,“准备了这么多,你居然还有这种感觉看来她确实不差呀,说不定比当年的熙钰还要强上不少呢,不过你还是不能输呀,那夏思羽可是有着不输余熙钰的天赋,门主关心的要紧呢,要知道当年余熙钰她与门中断绝来往嫁入王家,差点就气的门主亲自去一趟南琅琊要人了。”   那站在最前头的长须老者皱了皱眉头,似是因为年轻女子提起往事而不悦,缓声说道:“闲话少提,今日的事情老夫再说一次,只要是可以动用的手段你都得用,这一战只可胜不许败,明白了吗?”   余饮冰点头道了声是,迟疑道:“我那日也曾以那两人的事情挽留她,可她完全不为所动,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不理会那些前尘往事了,恐怕她如今正处于心如明镜止水的境界,攻心之法可以断定是不可行了。”   沉默许久的男子开口道:“魑魅魍魉不可行,那便以堂皇正道胜之,何必多思多忧多虑,于事无补且在心境之争上落了下乘。”   ……   时辰将至,麦田随风倾倒一侧,纷纷扰扰上心头。   当那一辆马车于深夜驶出城门时,立于山巅之上的坎虚白衣亦然开始了下山的路。   不负那世外神仙的出尘作风。   这群白衣人脚尖轻灵一点,身子便是飘出五六丈之远,算准时间与那辆马车同时抵达了麦田两侧,时间不差分毫。   麦田甚阔,两方各自行至麦田中央,仅留下三丈距离作为保留的余地。   坎虚门为首老者开口道:“此战过后,三十年恩怨自当了结。”   妇人神色漠然沉声道:“自当如此,不论胜负如何,你我都应该坦然接受结果。”   无意义的对话后,王清霁便朝前走去出列,那身着白色长袍的余饮冰亦然如是,两人无言对峙,等待着身后的话。   三十年岁月的纠缠,真正迎来了这未知的一刻,双方心里都生出了如释重负之感,一时间竟是沉默不语。   那甚是活跃的年轻女子大抵是不喜欢这样的气氛,悄然走到了长须老者的身前,朝着王清霁轻快说道:“清霁呀我是你的姨妈,难得一见,在开打之前先和姨妈我说上两句呗?”   霎那间,在场除了王清霁一人目光外,皆然到了这位外貌年轻的女子身上,她也不知是享受还是不在意,仍旧笑着说道:“今日清早,我们本想找你唠叨一些家常事的,倒没想到你会不在那边,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之后又是疲惫的模样,只好把事情放到现在来说了。”   王清霁神色无有涟漪,平静道:“世间无新事,听来有何用,说不如不说好来的要好。”   年轻女子像是听不到决绝,自顾自说道:“我名余忆情,你这话说的不错,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能够让人完全出乎意料的新鲜事,本质上来来去去都是那么个模样,可一旦旧事遇上新人,那亦然能够生出别样的滋味来,就如当年你母亲的事情一般。”   王清霁冷然如旧,以她本身的性子来说,向来是不喜欢在胜负之前唠唠叨叨的,那一切在她看来都没有意义,她也不需要那些互相吹捧出来的名声,行事但求一个简单爽快,但今日她不是此间的主人,妄动刀剑乃是逾越之事。   “妄言了。”妇人心知王清霁的性子,亦不愿她被这种琐碎事情乱了心境,毕竟在她成名之后天底下少有人不知她父母早亡的事情,这乃是光明正大的攻心之举,她怎能放任下去,“前尘往事何须再提,都已经是死了个干净的人,作为她妹妹的你还非要提起这些事情,恐怕余熙钰泉下有知也要生出不浅的怒气来。”   余忆情笑了笑,微嘲道:“可我觉得为人子女,连父母的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都不清楚的话,那未免太过于不肖了。”   说罢,她指了指万里无云的夜空,戏谑道:“假若被上天得知,说不定还会落下一条粗如山峰的雷霆以示惩戒呢。”   这话明里暗里皆是嘲讽,讽刺的自然是王家盛名于世的森然家规,只差一句直言道出那是名不副实的假物了。   直至此刻,王清霁才是看向了她,不见丝毫怒意,平淡道:“假若真有此事,那我自然会去查清楚,但母亲既然入了王家的门,这些也就是王家的家事,我不曾听闻母亲她亲近过娘家的人,所以这事情尚且轮不到你们来关心。”   末了,她看了一眼无云天,漠然道:“纵然苍天震怒降下雷霆,行事之前亦然要先问过我手中的剑答应与否。”   作者留言:   PS:第一更    第一卷#第八十三章 须问剑   当王清霁以漠然语气说出那让人无言以对的话语时,漫步在崇安高耸城墙上的姜黎不由得停下了脚步,随在他身后的赵恤亦是随之止步,那悬在腰间铭刻古篆离渊的佩刀轻轻晃动,有所感应。   姜黎笑道:“想来你是听到了的,她刚说了句甚是霸气的话,比起你这个犹犹豫豫的性子来的要直爽多了,不过那句话放在平日自然是无所谓的事情,可此刻她面对的偏偏是坎虚门,过会儿十有八九会一语成箴,被那些玩弄天机的牛鼻子借天势降紫雷作为最后的胜负手。”   天下道观何其多,能够在这种武道盛世占有不可忽略的一席之地,道门一脉自然有着自己独特的本事,前身乃是道观的坎虚门向来被视作除去那高不可攀的玄都之外,最擅长与武夫较量的传承。   更有一点值得说道的,那就是坎虚门行事向来谨慎小心,三十年前的事情两方之所以能够缓和下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坎虚门留下了不少的余地,才能找到这三十年三战的台阶走下去,否则定是一场波及江湖的风波。   赵恤缓声道:“心有郁气不得解,行事自然就难得舒畅之意,假若我不久之后能活着离开长安,今生或许有渺茫希望去看一眼那真境之上的天人是怎样的风光,至于她这话我虽是艳羡却不敢妄自苟同,以她的家学渊源想必是清楚坎虚门的风格是怎么一回事,深究之下殊为不智。”   姜黎却是摇头道:“不然,你的眼力始终是差了不少,寻常时候这样做自然不是一件应该的事情,可她连日下来已是静心明思,隐隐约约间摸到了下一个门槛,那话说出来虽然是给了对方一个机会,但也将自己心中的剑磨的更为锋利了。”   “然而,锋芒至极却是有折断之忧。”   他笑着叹道:“倘若她这一战依旧不败,那之后的破关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并且有望成为这数百年来最年轻的真境,到了那时候她才算是真正握住了自己的命运,有足够的底气去行那挥剑斩断天雷,折落天颜的写意之事。”   赵恤奇怪道:“就连天主您也看不出这一战的结局如何?”   姜黎转头看向远方麦田,说道:“不愿意去看罢了,既然决意要做一个观战人,那又何必提前揭开有趣的谜底,将悬念留到最后一刻才是应该做的选择。”   赵恤沉默了许久,无有话语,亦将目光投向麦田之中,低声自语道:“那就好好看这一战吧。”   ……   “厉害!”   白衣女子心服口服的称赞了句,旋即转身回到后方,低声与那被她逾越了的长者道了两声歉,又细声说了些话,随后再是朗声问道:“这事儿算我这个姨妈做的不厚道,可这一战本与你没有关系,你硬要掺合进来让我们多增烦恼,算是一事抵一事,如何?”   王清霁平静道:“何必惺惺作态,话说了就是说了,更何况我不觉得你们会漏算。”   闻言,白衣女子朝着皱起眉头的老者轻笑道:“瞧,我早就说了她不是个好说话容易相处的人,长老您现在算是信了吧?”   发须皆白的老者瞥了她一眼,走前两步,不见情绪说道:“在这里不妨与你说句实在的话,老夫今日清早拜访,确实有些话想与你聊一聊,但你既然对此不感兴趣那就罢了,事情就到这里结束好了。”   话已至此,双方皆是有序退去,独独留下了决战两人。   夜风呼啸而来,拂乱了无有约束的发丝,麦草倾侧间为那衣袖之外的素手添上了些微痒的感觉,王清霁便抬起了手,将白发捋至耳后。   有风情万种不可言。   余饮冰低头不看,片刻之后才是抬头,目光清明不见一丝杂质,拱手认真道:“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就此开始?”   王清霁摇头,缓声道:“自当如此。”   旷野天地明,风声呼啸天际生寒。   王清霁一挥袖,雄厚气机折断身前三尺麦草,手心反转朝上,那数百根麦草化作利剑直冲云霄,眨眼间消失不见。   旋即她走前两步离开了那麦草的磨蹭,衣袖裙角随风而动猎猎作响,仿佛刚才那一拂袖只是为了得此自在光景。   余饮冰没有丝毫掉以轻心,直接拔出了背负的道剑,死死盯住那再无动作的白发佳人,生怕有任何意外生出。   片刻后,麦草如剑似暴雨坠,恍若乌云垂落,其势遮天蔽日,锋芒无有任何偏差,皆然指向那严阵以待的长袍男子,分明就是以大势压人的蛮横做法。   余饮冰眉目不变,充沛气机勃发鼓起长袍膨胀,提起胸膛一口气长吐而出凝成白团,再浮于天灵之上成就华盖,与那灌顶飞剑相撞。   声响如山崩石裂,远远超过寻常刀剑交鸣之声,震耳欲聋。   每当一柄麦草飞剑化作粉末,那萦绕不去的白团也就淡上了一分,随着飞剑不讲道理的轰击,余饮冰脚下泥地龟裂不知几许,可王清霁所在的三尺之地一如不在此世中,万千裂缝不能至。   直至长袍男子陷地三分后,那数百飞剑才是化作灰灰,随风远去。   亦是此刻,乌云尽散明月再出,天地一片霜白,应当是那出剑一瞬。   剑出当有铿锵之声,其音如凤鸣九天,清越无双。   一道无与伦比的剑光横于空中,璀璨如星汉,与天上明月可谓相得映彰。   那人未老已是满头华发的女子倏然间消失不见,在旁人眼中只见一袭黑色以星坠之势带着那道无双剑光,直接撞向了严阵以待的长袍人。   世上无有十全十美之事,道门一脉体魄向来不如江湖武夫,这强横一剑若是真的贯穿了余饮冰的胸膛,不需落在心脏之上,仅仅是散发的剑气就足以将所有内脏通通绞杀干净,落下一张无损的皮囊归于黄泥之中。   先前那一挥袖数百剑的浩然气势,自然也是为了能够递出这一剑,换而言之出身于坎虚门的余饮冰之所以神情凝重目不转睛看着王清霁,防的自然也是此刻的人随剑走。   在王清霁到来之前的霎那前,余饮冰直接将剑朝前一递,拦在那绝不会改道的锋芒之上,随后更是一口鲜血吐落剑身,骈指沿着剑脊一抹过去,顿时有莹莹血光亮起,生出一阵诡异感觉。   轰!   剑尖相撞,大气轰鸣,一圈肉眼可见的气浪自两剑交锋之处泛起,就像是天地这一片大湖被砸落了一颗粗壮的石子,引起了一道说不上美妙的涟漪。   随着涟漪扩散,原本就龟裂的泥地正缓缓分裂开来,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正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麦田之上,两人越是僵持裂缝便越阔越长,森然可怖。   道剑渐渐生出弧度,余饮冰迫不得已只能以后退卸去如山岳厚重的剑气,此意一生剑势自挫,紧接着那整齐的麦田直接出现了一道延绵三百丈的巨大沟壑,所经之处尘嚣升天。   余饮冰身子依旧屹立不倒,只不过那双出山门才换上的布鞋此刻依旧没了底,那飘然欲仙的长袍更是被剑气撕个稀巴烂,满是泥黄色。   他没有在意这些身外物,目光仍旧盯着站在那三百丈开外,身后是一条已经深不见底鸿沟的王清霁,脸上无有任何情绪变化,如若那头的人一般的平静。   既是此刻余饮冰满身尘埃,可他那柄染了血的道剑一如最初,剑身之上的血色反而黯淡了下去,显得十分厚重。   余饮冰端正身子,手中道剑插落泥中,不再看向那已经平稳了气机的黑裙女子,低头看着道剑,低声自语了好一阵子,眼鼻口皆然鲜血流逝,最后忽地抬头高声朗道:“向张重光前辈请剑!”   不出意外,这一切都她的在预料之中,王清霁神色不变脚步不急,任由那百年前被称之为天人之下无敌剑自幽泉归来重现世间,浩大剑意将漫天尘埃斩灭的一干二净还天地清明,不负前人盛名。   一剑还一剑。   古来今往的剑客,哪怕是到了前代挽剑池剑圣的境界,所坚信的亦然是自己手中的三尺青锋,当日挽剑阁前生死一战便是在三尺之间决出生死,在这些强绝剑客的眼中,足够强大的对手只能在依靠这身前三尺得出胜负。   张重光当年既然有大江以南第一剑客的美誉,自然也是坚信手中三尺定生死的一人,此刻余饮冰既然借来他的剑,所面对的还是王清霁这百年之后独占鳌头的第一人,自然是要在身前三尺见胜负。   余饮冰脱去破鞋,赤脚一踩地面,持剑狂奔而去,浑然不顾七窍皆是鲜血横流不止。   王清霁看着那狂奔而来的悍然剑意,忽然一笑,观之有如百花盛放,羞的那明月将半个身子躲进云中,不肯见人。   她如是说道:“既然这是幽泉归来的一剑,那我就以幽泉之中诞生的一剑,以作回礼。”   黑衣白发后,妖艳红莲生。   作者留言:   PS:第二更,求个票    第一卷#第八十四章 孤身   当那妖冶的莲花在尘世中绽放盛开,紫与红的芳华不分彼此纠缠在一起时,哪怕是远在高耸城墙之上的两人,亦然为之生叹,不得不称赞这乃当世一绝。   王清霁那本就无有约束的白发此刻更是肆意飘拂,极为浓郁的黑色与妖艳的紫红将她衬得像是幽泉归来的绝世魔头,可那清秀绝伦可比仙人的容颜又让人直觉她是被谪居世间的天上神女。   说是仙气凛然好,魔焰滔天也罢,这两种天生对立的事物竟没有丝毫违和的同时出现在她的身上才是值得说道的地方。   下个眨眼后,这一切又全然落到了她手中雨霖铃之上,成就绝世锋芒。   那狂奔而来的余饮冰得见这一幕,纵然视线已经被鲜血所模糊,亦是心生讶异颤动,赤红之下那缓步向前的佳人在他眼中便是一尊身后带有血海沉浮的绝世凶魔,手中那柄应是浩然正大的名锋更是被堕落成魔剑一柄,剑下似有数万冤魂嚎叫。   即便如此,余饮冰依旧没有丝毫的犹豫,脚步仍自是坚定不移,那纯粹刚正的剑意势要破开无边血气阴郁,带着这不应存于人世的一切重归幽泉。   刹那后,三尺青锋相见。   万籁俱寂,天地恍若凝固停滞,万事皆休不得提。   两道皆是来自于幽泉的绝世剑意,于方寸之间相逢,绽放出至为耀眼的光芒。   莲花以瓣飘落,森然剑意迸发斩碎,以此反复往来不断陷入僵持之中。   那观战者中已至真境的两人自然看出了个中玄妙,发须皆白的长者感慨道:“唯有此刻真正置身事外后,才是能够心平气和的看上这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先天对决,不带有一丝其余杂念仅是去欣赏。”   妇人心境相差不远,到了此间双方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妥当,胜负之分全然落在那场中两人剑上,与他们没有丝毫关系,自然是能平静缓声道:“王清霁使那一剑确实可以称之为绝世,以格调论更胜那百年前张重光的剑意,可其中隐约有种不圆满的感觉,不出意料的话这一剑仍旧分不出胜负。”   其余人等目光不离场中,侧耳倾听。   老者笑了笑,问道:“这一剑确实分不出胜负,可高下还是会有一个的,饮冰他占了天时地利才能递出这一剑,而王清霁虽是借了东风,但还是吃了剑意不够圆满的亏,需要以自身气机填补抗衡其中差距,如此僵持下去当是饮冰小胜一筹。”   妇人回以冷笑,说道:“可不见得,说白了他这一剑是借来的外物,强行亏空自身勾连幽泉换来那消逝了的剑意,你我皆看得清楚他已经是七窍淌血,只要这一剑再继续僵持下去,胜局已经倾斜向我这一边。”   老者结束了话题,“既然你我意见不同,那就继续看下去吧。”   ……   王清霁看着那已经被鲜血染红了脸颊的男子,心如止水不见悲喜沉浮,既是三尺之间分生死,那自然不会太过于简单粗暴,甚至可以说是赏心悦目。   雨霖铃与道剑每一次的相触都会发出悦耳之声,但还来不及传出去就已经被那纠缠在一起的剑意所斩灭,莲花飘落遮掩之中是至为凶险的剑势锋芒,那耀眼的光芒皆是两剑相遇之时,方才绽放出来。   唯有莲花落尽时,高下方可分出。   余饮冰心里明白这一个道理,假若他借来的天人之下无敌剑意到消散的时候,仍未能够将女子身后的莲花给打落的话,那无论他在之后还留有什么后手,一切都没有施展的机会了,他心里清楚明白这位从一开始就没给过好颜色他们看的女子,绝不会忌讳剑下多上他这么一个亡魂,哪怕他确实是她的舅舅,如此行事是弑杀血亲天理不容之罪。   在剑决之前,这些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那天下唯一剑道圣地挽剑池中从不缺乏弑师的剑客,根本没有人会责怪他们如此行事,哪怕是被杀的师傅在临死前也无多少的愤怨可言。   两人似乎是决意要在这极为凶险的三尺之地分出胜负,哪怕是泥地龟裂数十次,再因剑气肆虐而生出巨大裂缝将其吞噬进去,心中也没有丝毫退却之意。   王清霁握剑之手已是鲜血淋漓,可手中名锋从未有过丝毫的颤抖,无论那柄道剑以何等强势的姿态袭来,她只会用更强横的方式去还击,让那男子的鲜血染红自身衣袍。   盛夏长不过一声蝉鸣,莲花亦有落尽时。   当第四百四十三剑过后,那幽泉再现的剑意带着酣畅淋漓的痛快消失在人世间,与此同时那最后的一瓣莲花终于是无有阻碍的飘落裂缝深渊之中,点亮一片幽暗。   王清霁攥紧那贯穿了她腹部的道剑,缓缓拔出,带起一股鲜血洒落泥土,面无表情。   余饮冰向后踉跄数步退去,一泼血花盛放在空中,自是那雨霖铃所带出的伤势。   确实是一剑换一剑。   两人皆是负伤,一身气机乱如被狸花猫玩弄过的线团一般,凌乱复杂到只能以慧剑才能分开的程度,一时之间却是难以出手了。   裂缝无光幽暗,位于其中的两人如同坠入幽泉,伸手不见五指,唯有那不时间落下的月芒能够为两人指路。   王清霁吐了口血,随后收剑归鞘养意,以衣袖抹去脸上血污,看向已经无力到依靠着泥壁才能站立的男子,淡然问道:“应该还有一剑,不打算拿出来了?”   余饮冰极为勉强的笑了笑,说道:“你就这么想死在这里?”   王清霁漠然道:“既然是倾力一战,那又何必扭扭捏捏的多做保留,平白让人看不起罢了。”   余饮冰没有理会这话,自顾自问道:“我那位姐姐说的话没有骗你,王清霁你当真不想理会自己父母的事情?”   王清霁冷声道:“我在刚才已经回答过你那位姐姐了,即使我要去理会那些过去的恩恩怨怨,也不需要你们的帮助,自己一个人就足够。”   余饮冰自嘲一笑,说道:“我不想死在这黑不溜秋的地方,想来你应该也是的,反正你我现在也动不了手,先到上面去再分出最后的胜负,如何?”   王清霁沉默片刻,点头应下此事。   半响之后,两人没有任何的纵意逍遥,以颇为狼狈的方式重新出现在观战者的眼中,站立在那触目惊心,面目全非的麦田地上。   自那剑诀之地为中心,周遭被剑气撕裂出无数道大小不一的沟壑,王清霁立于裂缝一侧,夜风吹来衣衫拂动,即使不复以往光洁亦然生出了些遗世而独立的意味,足以让人扼腕叹息,教人直问上苍怎有这般人?   余饮冰再次问道:“你确定要见最后的手段?我不想剑下沾了自家人的鲜血。”   王清霁漠然不语,以手握剑柄作为回答。   风声呼啸,寂寥人心。   余饮冰不再多言,此生以来第一次挽了个不太漂亮的剑花,这位被专心培育出来应付这一战的男子将所有怯弱逃避念头通通收拾起来。不再去想自己是否能仗剑纵横江湖;不再去想在烟雨湖畔遇见钟情的女子;不再去想那些杂乱无端的事情。   他再次握住了剑锋,以鲜血染红了一切,认真道:“这就是最后一剑。”   乌云终于遮去了明月,世间陷入大漆黑。   既然是被坎虚门视为最后一着,亦被姜黎断定为胜负手,这从三十年前就一剑准备的一剑,自然有着不同寻常的威势。   这本是等候着于素铭的一剑,如今换做了王清霁来面对。   远处城墙,那佩刀的赵恤皱了皱眉头,看向姜黎问道:“不阻止吗?”   身处真境巅峰,距离那天人不远的他清楚感知到此刻的变化,接下来的那一剑虽说不是为了王清霁而准备,可其威势不会因此而衰减分毫。   姜黎摇头道:“既然她选择接下了这一战,去对付那处心积虑的坎虚门,那我就不会插手其中。”   赵恤完全不认同,“哪有这样的话,她是为了你徒弟的事情才接下的约战,你如此坐视下去,只怕于素铭她以后会拿着你当年的刀来找你算账,来一出师徒相杀的好戏。”   姜黎笑了笑,淡然道:“假若王清霁死去,就能让素铭她走到我如今的境界,那我不介意杀上一百个王清霁给她看,可世上哪有这么简单的好事,痴人说梦。”   赵恤不再言语,右手悄然按在刀柄之上,直望那处遮去明月的阴云。   半响之后。   余饮冰高抛手中道剑,高入云霄。   阴云生变,多上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光芒。   王清霁长掠而出,越过了那宽有三丈多的鸿沟,剑光一闪而过,却被留有余力的余饮冰勉强避开咽喉要害,任由雨霖铃贯穿胸膛心脏,在搅碎一切之前结出了一个手印,说出了那个至为关键的字。   她拔出了长剑,余饮冰无力倒落地上,染血双眸看着那天上的郁云,胸中仍有一气残留。   云中有雷光隐约浮现。   王清霁转过身子走了几步,到了一处勉强说得上安好的地方,抬头看向那即将落下天雷的阴云,神色无有丝毫改变。   孤身一剑,茕茕孑立。   作者留言:   PS:三更,明天一样,继续求票~    第一卷#第八十五章 月下美人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哪怕是道门一脉中最有江湖味的坎虚门,亦然坚信这世上存有虚无缥缈的气运一说,且常常以此为根基行事布局,这次王清霁的到来确实没有出乎他们的意料之中,但具体的布局并没有因此多做改变,最后的胜负手仍旧是这引天雷一剑,一切只因这一手已经是先天中的极致,其余手段无出其右。   在苟延残喘的余饮冰眼中,那立于黑云之下的王清霁,即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依旧是那么的耀眼清晰,为不久之后的天地敕令轰然落下给出了最明确的目标,在这道天雷落下之前,他不会闭上双眼死去。   王清霁没有逃避的想法,这也不是可以逃避的事情,方圆十里皆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唯有那高耸城墙可以作为藏身之处,可若是如此的话,那就真的是要见证苍天震怒的绝境了。   天雷孕育不出,世间一片漆黑,风声不见呼啸,一切恍若停滞而凝重。   她看着天,上头的乌云仿佛正在下垂,低声自语道:“这一手确实厉害,不愧是耗费了这么久的心血,剑落之前人不死,胜负自然不分。”   雨霖铃颤抖一瞬,似有驭剑斩落头颅的念头,但最后还是熄灭了。   不过是于事无补之举。   戒灵忽然说道:“这一剑说到底,其本质还是在于气机牵引一道,或许还藏有些微其他的琐碎东西,既然你已经没有避开的可能,倒不如也还上他一剑好了。”   云中雷光更耀,色泽由青转紫,渐浓郁。   王清霁吐出胸中郁结之气,随后凝神静气,一身称得上是恢弘的气机在瞬息间流转千里反复,以刹那间的剧烈变化牵动云中之雷生变。   风生雨起,天地郁郁。   姜黎与赵恤行至城楼避雨,心神却没有离开过那孤身一剑之人,刚一止步那文士便问道:“不打算出刀了?”   赵恤沉默了片刻,摇头道:“假若她没有做出这样的决定,那不论你的想法是什么都好,我肯定会斩出一刀保住她的性命,可既然她选择了出剑,那同为攀登武道山峰的旅人,我就没有再出刀的理由了。”   末了,他极为认真道:“这是尊重。”   姜黎笑了笑,“看来你是觉得她能破开压顶的黑云了。”   赵恤没有犹豫,确认道:“我相信她可以。”   唯有风雨声。   ……   风势不大,雨水也远远称不上磅礴二字,两者宛若春日的斜风细雨,打在脸颊之上带来些微的湿润,很是舒服的感觉。   与此赫然相反的是那团阴云,在王清霁充沛气机流转过后,出现了一个巨大诡异的旋涡,紫色雷霆恍若水流不断涌向中心处。   如此规模的异象,已经是她提前出手截断了,大抵世上只有道门一脉才能处心积虑,花上三十年的时间营造这先天极致的一幕,这一剑敕令已经触及真境之道,哪怕是她完好之时都必须珍重对待的一招。   刹那之后,王清霁闭上双目高抛手中雨霖铃,以微风细雨静心,心与意合驭剑冲霄而上,没入穹苍黑云雷云之中,脚下土地顿时低陷三寸。   她浑然不觉此事,双手推出,黑色衣袖碎裂成蝴蝶随风飘舞,满头白发拂乱不止,以一线气机勾连飞剑,搅动雷云变动天象。   摆明是要在天雷落下之前,将那柄勾连天地的道剑斩碎,断去余饮冰最后一口气,将这天地异象破灭,还世间一个清风明月。   王清霁脸色渐渐苍白,驭剑直入云端对她来说本就不是一剑容易事,更勿提雷云大势已成,此刻的她说明白点就是以人力敌天威,可笑不自量之事。   如此举动更是让那旋涡雷云震怒,刹那间旋涡流转千次,令万物皆然失色的紫雷孕育完好。   与此同时,风雨声中忽然多上了一些清脆,可怖紫光中有碎片洒落。   天劫为之一顿,而后倾泻而下。   紫雷一道。   粗壮如十人环抱之木。   雨霖铃在此前回到了王清霁的手上,她无有犹豫,离开了已经陷地一丈的大坑,再次朝天递出一剑。   先后见识过前代剑圣与宋春归两位剑道大成者的王清霁,心中何曾惧怕这种玩弄天势的道门之法,一剑在手遇水劈水见山开山才算是剑道真谛,她学不来这等直爽,可能够有机会去再现前辈豪情,亦然是当浮三大白的人生畅意事。   当日挽剑阁一战,若不是前代剑圣死去,明光身负重伤刚入天人,即便是那站在道门一脉巅峰的掌教真人所降下的雷池,亦然要给那位死去的剑圣给一剑斩个干干净净,直至力竭身亡之前道无迹都休想登山一步。   今日这天劫远不如那日的雷池,她自当一剑破之。   孤身仗剑,逆流而上,万劫不能阻。   紫雷光柱之中,黑衣扶摇而上,剑势如破潮而去,直入云霄。   旋涡黑云轰然散开,天劫消逝不见,月光重回大地,风雨依旧不改。   余饮冰看着那月下美人,嘴角扯出一丝弧度,最后一口气终于消散而去,眼目皆闭身落黄土之中。   见得如此一幕,足以含笑而去。   ……   “输了。”   老者长叹一声,无奈道:“这王清霁比她的母亲还要来的不讲道理,临阵突破堪破心与意合一关,纵剑破雷而去,此等天资恐怕门主见得只恨当年没有亲自去一趟南琅琊相谈了。”   妇人不见喜悦之色,喟然长叹道:“我也料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回事,本在天劫落下的前一刻我就打算出手了,毕竟人随剑去破天劫这等事情,根本不敢想。”   老者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脸上依旧平静,问道:“此刻她已然力竭,你不去理会的话,恐怕她要葬身在这天地之中了。”   妇人神色略微怪异,犹豫片刻后,说道:“天主早已亲至,尚且轮不到我出手。”   “姜天主……”   老者声音立刻凝重许多,认真问道:“你话中的早已,莫非姜天主将这一战尽数收入眼中?”   他脑中立刻想起了王清霁和于素铭的关系,心里不禁捏了一把汗,旋即又皱起了眉头,这位坎虚门中地位亦是高绝,被盛赞天机术算不输门主的老者仔细回想刚才一切,根本找不出丝毫怪异的地方。   许久之后,他不得不承认这完全是那一袭黑衣的本事。   至此,又是一声感慨叹息。   那出言许多的白衣女子,听得此间话语,不由生出一些后悔的念头,旋即又是笑了笑,低声道:“这可真是三十年心血付之东流呀,可叹可悲更可笑。”   ……   人随剑去,王清霁浴雨之后一身清爽,睁眼之后心中满是快哉意,收剑归鞘立于云端之上与明月相对,在这一刻她与那天上神女已经没有任何的区别。   可惜好景不长,刹那之后残余剑势终于去尽,许久未曾有过的空旷无力感充斥了她的身体,王清霁任由身体朝着大地落去,不思不想不念,任由细雨再次覆身。   宛如一朵莲花,风吹雨打飘零天地间。   即是如此,当有惜花人。   立于城楼的风流文士伸出一手,掌心向上轻抬,那飘落的黑莲为之一缓,再是天边一阵风来将其吹来此处,安安稳稳的落入城楼之中。   姜黎笑了笑,说道:“你赢不出我意料之外,可最后那一剑确实让人有些惊讶了,纵然是秋山她在你这个境界时,亦然做不到这样的事情。”   赵恤与上次的沉默不同,认真地朝着她点了下头,说道:“你很好,比当年的我要强太多了,倘若你不介意我身上流着赵家的血,那过几天我们不妨坐而论天下,想来是很不错的一件事情。”   说罢,他欠身致意,离开了城楼,步入苍黄风雨中。   姜黎亲自寻了张舒适的椅子,让王清霁坐了下来,不再勉力支撑着身体站立,缓声道:“这一战了结之后,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王清霁疲乏的很,以纤细玉指揉了揉额头,轻声道:“没有,当初我也没想到这事情会麻烦成这样,本想安静呆上几个月,等你定下的时间到来,看一眼那天人之战,见证千年以来的盛事,然后专心准备立储之礼的事情,看能不能走一趟帝都,圆了自己的意气。”   姜黎想了片刻这番话,点头道:“如此盛事,生于此世自然不可缺席,至于你进帝都一事,只要赵恤他倾力而为,那也有着不少的机会,但我不妨与你明言,赵恤他这么多年忍让下来就是为了复仇,你真的要与他合作的话,小心被他将你身后的整个王家拖下水,只要防着这一点其他都不算什么了。”   王清霁蹙起了眉头,自嘲一笑道:“这本就是任意妄为之事,我只要做了这事,哪怕说再多也好,身后的王家还是会置身于尴尬之地,可我假若什么都不做,错过了那时的机会,恐怕要蹉跎上不少的岁月了。”   姜黎不言越过了王清霁,于城墙前看雨许久,平淡说道:“既然你接下来没有事情,那就随我走一走吧。”   作者留言:   PS:今天尽量三更,这一章有段琢磨了很久,花太多时间了。    第一卷#第八十六章 天帝倾爵醉人心   清风明月,遥望山河皆然遍体磷光,细雨模糊之下两者又然生出了相接的错觉,让人不知觉的就从口中吟出一句‘四顾山光接水光’,对上了诗人所言之景。   在王清霁点头答应之后,姜黎就洒洒然的走入了雨水之中,不消片刻身影已然消失,留下她一个人独立这古城城楼观天地,以静心明思之法消化心中所悟与战果。   说来今日一战也确实是件侥幸的事情,假若不是前阵子在临安生出了那么多的杂乱事情,她也不会生出厌烦的念头,顺着下去也就没有了刚才临阵堪破难关的惊人之举,可以说一切的事情在见到了叶笙箫的那一刻,就已经埋下了伏笔。   心与意合,求的自然是那人的本心与所修武道真意相融,武道之中往往也将此视为定格之关,一旦迈出了这一步今生再无后悔可言,对武夫战力提升说不上有多大,可意义甚是特殊,也正因此这一关在天下武夫心中地位隐约在那身与气合的难关之上。   毕竟心意这种东西实在太过于玄妙不可言,而身与气皆是能够触及的实在东西,只要肯下苦工,能够迈入先天的武夫十之八九都能依靠时间磨合完好,打破那一道难关。   王清霁坐于城楼之前,螓首微侧以单手撑住,纵然那身上的黑裙褴褛不堪,白发随风雨而动飘拂,依然有着一种大自在逍遥的感觉,旁人看到她的第一眼绝不会生出丝毫的落魄鄙夷念头。   她漫不经心的闭上双眼,心神穿过迷茫雨幕,看到了坎虚门的人收拾起余饮冰的尸首,那死去的人脸上依旧挂着满足的笑容,可此刻也无法去问他是因为什么而笑出来了。   那曾被心冷如铁的她拒绝的小女孩夏思羽,此刻没有以伞遮头,脸上满是水珠子,一副表情也不知是哭还是笑,一只小手抓着母亲的衣袖,脚步说不上蹒跚却是极慢,她从中瞧见了些许的如释重负,脸上的雨或泪大概是因为心头巨石落地,喜极而泣吧。   深知身在情长在。   王清霁目见身外种种,心中仍自无悲无喜,此身背负的已然足够多,若是不心冷如铁的话,那些理不清的债只会越来越多,与其以后徒增烦忧,倒不如通通斩去,落得一个逍遥自在,孤身一人旅天地之间,如何不是自在?   既然如此,不如不看。   王清霁双眼缓缓睁开,双手伸出城楼之外捧了些无根之水,先是湿润了掌心再是以此揉搓双手洗去灰尘,最后才是双手捧脸求清净。   简单洗漱过后,她转过身子走了几步伸了个颇大的懒腰,那算不上凹凸的身段也生出了些诱人的感觉,一阵噼里啪啦的轻微声响后,她才是长长地吐了口气,浑身都是疲惫之后的得到施放的舒服感觉。   她看着外头的雨势想了片刻,感觉着此刻体内可怜兮兮的真气,终究是迈开了脚步步入夜色当中,颇为无奈的让雨水打湿了自己,雪白发丝粘着双颊,直至此时她才是从那高高在上的神仙变作了望天生叹的凡人。   夜色风雨之中,城中灯火随之忽明忽暗,大抵是先天那粗壮的紫雷缘故,崇安城中街上就没有几个行人剩下,就算有也是匆匆忙忙的样子,生怕那苍天一怒又降下一条紫雷,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那个行在黑暗之中的女子。   王清霁轻笑一声,心想这大抵是半年前那截江断流的天人之战太过于吓人,稍微有点脑子的寻常人都不会大胆到去一探究竟,为了热闹把自己的性命给搭上那未免太过于愚蠢了,正因如此也就方便了她许多。   这些年下来,她虽然不介意旁人打量她的容貌,亦不会因此动辄如那些魔头行事随意杀戮,可不管怎样还是不能够接受这种事情,若非此刻她实在想找个地方休息的话,根本不会冒雨而行落得一身狼狈。   倘若此刻的她被那几人看到的话,定然是忍俊不已,直接要出声取笑她的。   虽说她不介意那些无意义的嘲笑,可也没有谁愿意自己的落魄被人瞧见。   半响之后,王清霁兜兜转转总算是回到了那处落脚之地,先是静悄悄的翻墙而过走入自己房间,拭去身上的水迹换上了一身新净衣裳,然后才是唤来那已经昏昏欲睡的侍女,让其准备热水沐浴清洗。   蓦然间见到了这已经离开了的人,侍女还以为置身梦中,看着那眉目冷冽的王清霁擦了好几次眼睛,才是确定这不是自己生出的幻觉,吓了一大跳之后连忙叫醒其他侍女准备,直至不久之后王清霁关上了房门,那几位侍女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戒灵轻笑道:“你应该猜到了吧,姜黎他让你跟着是什么意思。”   王清霁双目闭合,静心以真气舒缓筋骨疲惫,缓声道:“不出意外,这一战过后他才将我当作是素铭日后真正可以依靠的人,所以在离开之前他十有八九要送我一场不输于宋春归那时候的造化,让我能更快的触摸到那真境的门槛。”   戒灵细想片刻,说道:“恐怕不会是这么好的一回事,他对你的好说白了只是爱屋及乌,真有那么简单轻松的事情,怎么会不放在于素铭的身上,毕竟以她那柔弱到我见犹怜的性子,不多留点后手保护的话,日后你要是变心,那她岂不是要伤心欲绝?”   王清霁轻声道:“且不提姜黎他究竟是怎样的态度,但我可以确定的是他不会谋害我,而且我不是很明白你这个变心的意思,莫非在你看来我有朝一日会抛弃于素铭吗?”   不见丝毫怒意,她与戒灵相伴了不知多少个日夜,从它口中说出的话自然能让她认真思考,去想一想到底是不是那么一回事,哪怕是和于素铭相处时也少有这样的事情。   戒灵平淡道:“这倒不是我开玩笑,只是我总感觉以她现在的性子,若是将来没有改变的话,你与她应该是走不到一起的,不过她自己也清楚,一切还是要等到将来才能清楚吧,这话你真不用放在心上,旁观者清不适用于你的身上,毕竟我和你一起这么久,都没能明白你究竟是怎样的想法。”   王清霁叹了一声,说道:“别谈这个了,难得独自一人快意,何必去想这些有的没的烦心事,不得自在徒然烦恼,更没有任何的意义。”   说罢,她仔细的擦拭过身体,待真气恢复些微后再是洗净满头白发,出浴后穿上藏青色的衣裳,推门后挥手让等候多时的侍女离去,   沐浴过后,王清霁一身清爽,原本的困意也就消失的七七八八,便挑选了把还有雨后青山图的纸伞出了府门,独自一人漫步在这座有着许多过往的名城之中。   雨夜愁绪易生,王清霁漫步其中心境自宁,走着走着就去到那处王府门前,四顾无人后便伸手推开了那双门扉,阵阵灰尘打在斜持的伞上污秽了丹青色,却也不甚在意。   正当王清霁跨过门槛要关上门时,雨中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稚嫩的声音传入不欲多见的她耳中。   “王姐姐等等!”   夏思羽满身湿意冲到门前,一双小手抵在门前,从门缝中看着那只露出了小半边身子的人,光线漆黑看不太清,可依然是清丽无双,她深吸了口气,说道:“我在那头看到了姐姐你,现在有些话想要与你说,其中有些是母亲让我转告的!”   她生怕王清霁拒绝,特意在最后一句加重了许多的语气,眸子情绪更是紧张。   王清霁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才是松开了手,让那幼小的身子从门缝挤入里头,随后则是一声响,唯有门前那两只残缺了许多的石狮子见证了这一幕。   夏思羽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紧随着王清霁的脚步,小脑袋低垂着像是在思索着一会儿该怎样说话才是对的。   一路不停,两人过了布满尘埃与青苔的道路,来到了那处断裂的高塔之下。   雨水纷纷扬扬,彷如天帝倾爵将酒水洒落人世间,求一个醉人心。   王清霁拾阶而上,站在塔前止步,微微抬头看向那断裂的高塔,任由醉雨打在脸上,甚是温柔。   红唇微启,她漠然轻声道:“有什么话,说吧。”   夏思羽就站在王清霁的身下,与她有着不远却遥不可及的距离,咫尺天涯,她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眸子光芒稍暗,认真道:“首先我要感谢姐姐你赢过了余饮冰,不然我就要离开母亲去坎虚门修道,日后就是一位道姑了。”   王清霁连看一眼也懒,更勿提是回答这句话了。   夏思羽情绪更是低落三分,继续说道:“母亲她很清楚你赢下这一战到底有多难,她会尽力去游说另外三人,请你放心那些事情,定然不会让你失望。”   “还有吗?”   夏思羽犹豫了许久,最后才是低声说道:“我想跟你学剑。”   王清霁终于是对上了那对犹豫又坚定的矛盾眸子,摇头道:“我不练剑,更不修剑道,很抱歉。”   言罢,其人寻月而去。   作者留言:   PS:今天状态还行,洗个澡,第三更会尽量早,但还是修仙时间出现。    第一卷#第八十七章 天上再会   数日后,园中西楼。   玉簟微凉,两人对坐其上,有烟气徐徐升起。   珠帘以玉钩牵起,池中映日荷花正是盛放之时,璀璨之色连绵至岸边青石,与飘拂翠绿相接,此中景色足以提笔记宣纸。   王清霁抿了口热气升腾的茶水,满头华发简单梳理至背后以发带约束,向来平静的脸色神色依旧,至茶杯放下,轻声道:“夏姨今日找我是什么事情?”   这连日下来,她借口身负重伤换来一个清静,来仔细思考是否要与那赵恤联手,如何才能够不踏过那一条线,将身后的势力拖入水中。   一切都是为了那迟迟不来一见的人与事。   到了今日,那自约战结束后未曾一见的妇人却忽然前来拜访,她也就直截了当的开门见山了。   以那一战的凶险程度,细算之下妇人却是亏欠了她不少,一如那天夜里夏思羽所言。   妇人看向下方鲜红,平淡道:“今日前来,我一是替思羽她跟你道歉,那日在旁观战之时曾有人说出你剑道的来历,她目睹你那夜里的剑光锋芒心生艳羡,自个儿跑来要拜你为师,这事情是我管教不善,错在我身上。”   王清霁摇了摇头,漠然道:“那夜里我没有骗她,所言字字皆真,即是不愿误人子弟,亦是没有这个能力去教导,前辈你言重了。”   妇人不置可否,勾勒起一丝笑意,说道:“那这事就此揭过不提,今日来找你主要还是因为另外一件事情,我听传言说你与赵家有过不浅的恩怨,年初那场大战真正原因是因为你在那三江交汇处的千仞山被赵元白截杀,对吗?”   赵元白既是亥岁。   年初那截江断流的天人之战实在太过于瞩目,世人目光十之八九都落在了那一战中,至于相差甚远的千仞山截杀一战,只能被掩埋了自己的光辉,名声远远不如之后的天人对决,亦因如此王清霁与赵家的恩怨仇杀没有完全的放在台面上任人得知。   王清霁淡然道:“不错,祖父确实是因为我那事情出的手,所以夏姨你下一个要问的是我是不是打算涉身那立储一事当中吗?”   妇人先是沉默而后点头,无有言语。   王清霁继续说道:“有这样的打算,可杂事缠身不得自在,没有办法准确的回答你这个问题。”   妇人摇了摇头,开口道:“在那时我目睹了你逆流而上的一剑,就猜到你有心涉及其中了,不过却没想到你竟会顾虑其他的事情,我却是想的差了,不过这些也都罢了,这场延续了三十年的约战还有着几个不重不轻的彩头,其中一个彩头就是当日那位想与你说上两句的坎虚门长老,亲自出手卜算一卦。”   王清霁蹙了蹙眉,问道:“前辈,你将这机会用在了我的身上?”   妇人轻笑道:“自然,这三十年约战能够赢下,不过分的说一句,你算是厥功至伟了,我思来想去原本答应你的事情还是太过于浅薄,不足以作为你的报答,所以擅自替你问了一卦,还望你不要心生芥蒂。”   王清霁微微摇头,轻叹道:“对晚辈来说,前辈您这已经是额外的赠予了,又有什么好生出芥蒂的地方呢,妄言了。”   妇人反而是叹了一声,心知肚明她是不愿意亏欠任何的人情,低头拿起茶水抿了口,说道:“你不介意就好,那人给出的卦象不复杂,他也亲自解出卦中意思,我这里原话转达给你,没有半点添油加醋或删改。”   “帝都本名长安,取自长治久安之意,这数百年岁月掩埋之下世人只知帝都而忘长安,可当年赵无涯既然定下此名,自然是有着自己的深思熟虑,而在她看来天下最为毒瘤的不是那些江湖宗门,反而是依仗着自身传承悠久,垄断当地事物的世家门阀,所以当年定都之时特意防备了一番你们的反扑。”   话至此处,妇人垂下眼帘遮掩神色,缓声道:“王谢二家数百年前就被视作天下门阀之首,你若是执意要入长安的话,那就是将自身置于死地之中,必须要记住向死而生四字……说这话时他语气神色十分严肃,所以我觉得你还是放弃吧。”   妇人再是叹息一声,劝说道:“岁月蹉跎,日后未必没有机会厚积薄发,不需如此。”   王清霁沉默了很长时间,忽地问道:“这些事情应属秘闻,坎虚门如此清楚,当年赵无涯大肆收买拉拢道门中人,恐怕其中进去了不少的细作吧?”   妇人避而不答,平静道:“话到这里,该说的我都说了,一切就交给你自己考虑了。”   说完这话,她没有任何停留的离开了庭楼,留下了沉思不已的王清霁。   时如流水过,月满西楼时。   王清霁仍自端坐在案几之前,身前茶水早已凉去,皎洁月光已然浸透了茶水,倒影出了如勾之月。   她忽地轻叹了声,起身走了几步抱来一张长琴,而后坐落珠帘之下,无袜玉足悬落空中,身子往一侧依靠,横琴膝上,面朝湖中月色。   随意一按弦,既有清越之音泛起,却掩盖不下其中的郁郁心意。   戒灵劝解道:“活世无死局,那老牛鼻子的卦象也没说你必死无疑,此刻又何必郁郁不解,不如去问问那姜天主,看是否有办法可以解决,远远好过你自个儿想。”   月缺,仍莹。   王清霁用食指对着湖中倒影画了一个月,“我有一种感觉,他不太愿意理会离去之后的事情,即便问了答案也差不太远。”   戒灵漠然不语。   有人应琴声而至,正是那在王清霁点头答应之后,独自离去的姜黎。   姜黎缓步登上二层楼,重新热过清水沏茶,平静道:“前几日说过的事情,你应该没有忘记,时辰算来已经差不多了,夜尽天明之时出发吧。”   王清霁十分罕见的没有礼貌,仍自看着湖中月,“嗯,我知道了,看上一夜的残月好了。”   姜黎笑了笑,说道:“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既然你执意要走上一趟,那终究是要做出必要的取舍权衡,再说王家只是不想让你你涉身其中,毕竟一位有望将来登顶天下的苗子,无论是哪一家都好,不可能随意放任。”   顿了顿,他玩味道:“可王家不愿意你涉险,却不代表他们没有送赵家一程的念头,这事你从一开始就想差了,偏偏又钻钻牛角尖,你到现在都没明白你身处的世家是怎么一回事,远不如那王泽言看的通透。”   王清霁蹙眉道:“那你当日为何提醒我不要被赵恤将……”   姜黎笑着打断道:“我那徒儿愚痴也就罢了,怎么你也跟着成这么一副样子,你再认真思考一下我那时候的话,如何?”   风碎湖镜,残月荡漾不休,乱神。   王清霁双手搭在弦线之上,琴声轻微,迟疑道:“难道说……赵恤他有继承当年赵渊的遗志?”   姜黎敛起神色,确认道:“不错,否则我又怎么会刻意提醒你这事情,那长安里头的赵家注定是要亡的,数百年来的恩恩怨怨积累下来,如今到了天下各地反扑之时,哪怕将整座玄都连人带山搬到长安附近,都不一定能救得下那里头的人。”   王清霁心思微乱,问道:“如果是你呢?”   姜黎戏谑道:“不会有这么一回事,所有人都在等着我离开,在此之前世上不会有任何的变化,你问的事情本身就是矛盾的。”   王清霁这才算是静下了心,轻声道:“既然事情如此,那我之前确实是徒然烦恼了。”   姜黎摇了摇头,“只不过你身在局中,不能直视全盘罢了,没有什么好去责怪的,再说王家难得出一位你这样的人,别以为明白了这其中的事情,就觉得自己能够随意行事,你心里应当清楚,自己在王家的地位有多少是依仗我的存在,一旦我离去之后你真的能如此的任意妄为吗?”   王清霁摇头道:“自然是明白的,虽说在你离去之后祖父仍在,可我清楚明白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很多事情他都会不求回报的帮助我,但真到了族中大事之时,他对我最大的支持大概就是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吧。”   姜黎开怀一笑,点头道:“你在这些事情上面确实没有让我失望过,在我离开之后,素铭确实可以安心的依赖着你,往后的风风雨雨不需一人独自去面对。”   王清霁朝着他郑重摇头,认真说道:“不该是依赖一说,素铭她也曾给了我很重要的帮助,绝不是她独自依赖着我,这对她很不公平。”   姜黎笑着问道:“这话的对错先放着不谈,毕竟我是无缘见到日后的结果了,若是有缘天上再会之时,再由你亲口告诉我对错吧。”   王清霁不语,将长琴放回玉簟之上,下楼再登楼,最后在姜黎对面端坐而下。   各自茗茶,无有言语,直至天际生出一丝微亮,将破未破之时。   姜黎平淡道:“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在离开之前我陪你去见一趟赵恤好了。”   作者留言:   PS:明天应该还是三更,二十号前尽量把欠的给还清吧,不然没脸开悬赏啊啊啊啊!(氪金与外设使我贫穷,这可怜的稿费都不够玩耍    第一卷#第八十八章 无易事   天色渐明,晨曦醒来。   崇安城外十里临江处山丘上有离亭,匾额不见,其名早已遗失岁月之中,不可考察,然而无损风光之名穿四方。   腰悬古刀者于亭中负手而立,面朝江河奔涌,将往来船只江山之景尽数收入眼底,天潢贵胄之姿,足以让常人望之生畏。   通往山丘离亭路上有露水青草,马蹄声浅浅落下,惊醒酣睡鸟雀,纷飞各处。   两骑前后而行,为首者却是王清霁,姜黎只是不急不缓的吊在后方,双目半睁半阖,心神不知落在何处风光之上。   不多时,王清霁轻灵下马,走入亭中与佩刀者并肩望江河,而姜黎依旧处于亭外牵马,双目依旧闭合,不闻不问。   “晚辈应邀而来。”   一宿未眠,王清霁仍旧神采四溢不见困意,轻声道:“却是劳烦前辈闲等数日了,清霁失礼。”   赵恤点头致意,平淡道:“不早也不迟,既然你肯来与我一见,想必是落定心意,那就足够了。”   王清霁开门见山问道:“不错,请问前辈有何见解提议,晚辈侧耳倾听。”   赵恤沉默了片刻,坦然道:“秋末冬初,天下数得着的势力都会派人前往长安,那时候必然是鱼龙混杂,甚至乎连那道门的祖庭都有可能会插一只手进来,如此复杂之下自然有浑水摸鱼的机会,但我听闻前不久于圣女好像是杀了裴宗那唯一的女儿?”   王清霁想了想,点头道:“唯一的女儿……如果是裴韵之的话,确实是死在了我们的手上,你没说错。”   时日远去没多久,可关于那种愚蠢的人,她的记忆已然不多了。   赵恤侧目,笑着说道:“那就是又多上一个变数了,裴宗近年来深居简出,一心一意养精蓄锐,不出意外就是在等不久后的大变,可六扇门缉查天下,裴宗久居高位心思深沉难料,谁也不知道他究竟立场何处,虽说他的武道已至天人之境,可身上的武夫作风着实不多,万一他以丧女之痛对你行出刀之事,谁也无法说上一句不是。”   王清霁平淡道:“我本就不可能光明正大入长安,无论是王家还是谢家都不会允许我如此涉险,事情只可隐秘而行,这算不得什么。”   赵恤摇头道:“假若如此的话,那你想复仇却是痴心妄想了,纵然你在先天中确实很强,可一位先天在接下来那场争斗之中实在拿不出手,没有真境的修为根本没有入局的资格,就算是赵家那几人最后狼狈逃窜,给你一个截杀的机会,还是力所不及。”   此言却是对上了昨夜里头的话。   王清霁转头看了眼姜黎,缓声道:“秋山颜前辈,她在不久前给过我一个承诺,我可以修书一封,作为入局的资格想来是足够了吧。”   虽说她不知道能不能说服秋山颜,可拿来当虎皮吓唬人,想来她是不会介意这点事情的,真要介意那她也可以让叶笙箫出言说服,问题显然不大。   至于赵恤所言的,没有真境就没有入局的资格,这事情她心里清楚的很,可这些事情大可以在之后解决,一时半刻间也着急不来。   赵恤沉默了很长时间,才是开口道:“秋山前辈出手相互的话,那确实够格了,可据我所知她与天主恩怨交缠百余年,总要有一个结果的,在天主登天前的最后一战,她不可能放之任之,你可以保证她不死在那一战之中吗?”   王清霁淡然道:“我与秋山前辈相见时,天主就在不远之外,想来他们两人已然达成了一些协议,哪怕最后真的问上天主一剑,十有八九还是能够归来。”   “于素铭吗……”赵恤轻叹了声,心中已然明白。   王清霁笑着说道:“想来前辈不会再质疑我的资格一说了,既然如此那另外的事情还望前辈告知,否则晚辈一头冒水多是不解之处,难以配合行事。”   赵恤洒然一笑,不再纠结,说道:“离恨天亦然在赵家的邀请之中,那时候我将会以本名不做丝毫掩饰堂堂正正入长安,立于众目睽睽之下,尽量为你和秋山前辈做掩饰,以此基调行事你可有问题?”   王清霁沉思许久,问道:“可是以前辈您如此敏感的身份,在姜天主离去之后,离恨天中又无天人坐镇,会不会被赵家视为挑衅,直接动手?”   赵恤摇头道:“差诶,如若是寻常时候我自然不敢如此行事,可赵家唯一天人已然身陷囹圄之中,其余两位态度捉摸不定,出手可能性不大,更别提还有另外的天人在盯着,我只是看似凶险罢了。”   王清霁继续问道:“那之后的事情呢?”   赵恤笑了笑,说道:“此刻尚且不能说,钦天监可不是拿来看的,刚才的话是堂皇正大的阳谋,至于底下的我只能给你说八个字‘火中取栗,乱中获利’。”   王清霁不再执着,平静道:“既然如此,该说的想来也已经说完了,晚辈就先行告退,后会有期了。”   赵恤哑然片刻,随即说了句后会有期,目送王清霁上马与姜黎一并离去。   原地不动。   许久后,他自嘲道:“世上从来无易事。”   ……   一路沿江而行,听江与浪声。   这次两人换个了前后,不过还是相差不远。   王清霁持晚辈礼,落了姜黎半个身位,轻声道:“不知是否我的错觉,总感觉就算是清楚了他的目的,还是有着一种疑惑不安的感觉。”   姜黎看了她一眼,淡然道:“不足为奇,当年我单单救下他不是随手而为之,赵渊当年明言以情分相求,让我保下一位可造之材,他能脱颖而出自然不是个简单的人,可这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好在意的,最起码在赵家死彻底之前,你们都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之中,只要你不傻乎乎的跳进他挖的坑里头,那就没有问题可言。”   “你要是实在不放心的话,大可以去拜托你那位堂弟,他事情看的比你通透许多,而且他早已经是身陷局中,心里巴不得你也跳进去。”   王清霁叹了一声,无奈道:“这事儿再说也没什么用处了,真到了那时候还是得见一步行一步,步步皆是凶险。”顿了顿,她再问道:“如今离你定下的日子还有不少的时间吧,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姜黎伸手指向南方,平静道:“带你去走一趟帝魔宗,一路来回下来,时间也就差不多了,有意见吗?”   王清霁蹙眉,心里却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帝魔宗这个目的地实在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范围之内,不过似乎也不差,毕竟戒灵已经是数次提到过了,她心里也却是好奇这那里头究竟是怎么的一副模样。   姜黎却是笑着摇头,说道:“开个玩笑罢了,没打算带你过去走一趟,那里头确实有着不少有趣的东西,可那些还是自己亲自经历艰辛收入目中来的要好,与我一起平平安安走上一趟,没有什么意思可言。”   王清霁哑然,片刻后古怪道:“晚辈实在是没想到,姜天主你也会开这种玩笑。”   姜黎啧笑一声,微嘲道:“这有什么想不到的,人活世上总会有些闲暇心的时候,整天端着一副架子,摆着那高手气度风范,几十年下来任谁也会生出厌烦的感觉,实际上你不妨想一想,自己见到的那些活久了的人,真要与你说话时,哪里会特意摆出高高在上的模样给你看,想着也没意思。”   此言确实不假,无论是巳合真人还是王景曜,抑或是秋山颜和陆真,甚至道无迹与姜黎还有宋春归都好,这些人只要是愿意待见,向来是心气平和好生言语。   哪怕是当初与她立场截然不同的巳合真人,亦然是一副慈祥模样,不见当年掀起血雨腥风的绝世魔头模样。   百年武道修心,世俗之见在他们眼中大抵已经去了个七七八八,否则于素铭喜爱她一事,姜黎也不会如此平静,完全不当做是一回事了。   王清霁轻声道:“既然去帝魔宗是假的,那姜天主你到底要去哪里呢?”   姜黎摇头道:“何必多问多想,天地之大去哪里不好,我总不会带着你下幽泉的。”   王清霁苦涩一笑,心里却是不太喜欢这无所定的感觉,不过她也没有太多的所谓,只不过两个来月的时间,谈不上长久。   姜黎瞧见了她这笑,忆想片刻,忽然说道:“有件事情我倒是想起来了,前不久我在途中曾经见过那位剑心天生的苏言,念及如此后辈实在难得,就随便指点了他一句,想来他如今该是入了先天,那柄木剑被挽剑池水洗过了,”   王清霁不解道:“与我何关?”   姜黎玩味道:“他对我言,这一生仅在你手下败过一次,入先天挽剑后,定要将第一剑送给你,作为剑道路上最高的尊敬,此言可谓是深得我心。”   浪随风起,千堆雪。   王清霁垂首看着自己被打湿了的裙角绣鞋,平静道:“那挺好的,苍山之时我胜的有些微遗憾,能再赢他一次。”   “不差。”    第一卷#第八十九章 观沧海   日夜如一,两人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沿江而下前往出海口,途中也不寻店落脚,见着有风光独好之处便停下勒停马蹄,欣赏休憩个来时辰,一路皆是逍遥。   说来倒是有件趣事,王清霁观瀑布奔流之时,有鱼儿于水中跃出,不知怎么的她忽地生出了些心思,隔空驭物将鱼儿取来想要做碗鱼汤喝,特意行了好几里的路从一处富贵人家取来油和调料,真到了下手时却有些懵然,好不容易将一切都剖开去除后,总算是下锅熬了份滋味远胜于那个雪夜的鱼汤。   大抵是第一次见到王清霁下厨,姜黎很是期待的喝了一碗鱼汤,在沉默良久之后,说了句很是刻薄的拐弯抹角尖酸话,大意可以理解为像你这等出身的世家嫡女还是远离庖厨来的要好,否则就是谋财害命之举,王清霁一时半刻间却是不知如何回答。   随后,姜黎为了证明自个儿的话,亲手熬制了鱼汤又烤了两条鱼,王清霁仔细品尝之后更是讶异到无言以对,心里头全是不解。   自那之后,两人专挑险峻之路行走,一路过来皆是姜黎亲自动手烹饪熬煮,王清霁无有言语的享受了这些足以对旁人吹嘘一辈子的事情,当今世上除她之外恐怕只有于素铭才尝试过姜黎的手艺了。   直至今日,两人弃马而行,登上一座临海的高耸石山,山中青翠之意不多,绝大部分都露出了岩石的模样,山畔还有一座道观名叫观海,乃是近处闻名的福天洞地,深受平明百姓尊崇,哪怕是世家宗门之人亦然礼敬三分。   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波涛之中已然见物。   王清霁持着一把颇大的油纸伞,斜搭在肩上,低头看向下方雨中的偌大道观,轻声道:“早在很久之前我就有过感觉,假若这天底下不是还有着一个麓山的话,恐怕这一家独大的道门就是这世间另外一个朝廷了,这些修道人真的清心寡欲吗?”   沉默了会,她自问自答道:“虽然我去过玄都,可我觉得不是的。”   往事已有千年,天底下没有飞升的修道人比千年还要长,这种无奈情绪的日积月累,当真还有完全清心寡欲的修道人吗?   说白了,修道人不是武夫,求的不过是一个长生,如今却是长生无望。   思绪如飘絮之下,她甚至觉得那位守山道人的出手不仅仅是当日所言那么的简单,千年无望一朝见得希望,在这种反差之下‘拦路者死’这四个字再是正常不过了。   姜黎忽然开口道:“平日 你和素铭一起的时候,心里也是这么爱胡思乱想的吗?”   王清霁蹙了粗眉,迟疑道:“那时候我与掌教真人有过寥寥数语,他口中的哀叹之意无有遮掩,就连玄都那种世外之地亦然有所求,那这俗世之中的道观又怎么能全然清静呢?在西南的龙舟观时,我就曾遇到过一个为了一己私欲将整座道观出卖给帝魔宗的人,让其举行血祭恭迎魔主出手,那次真的是险死还生。”   姜黎笑了笑,摇头道:“前者先不提,后者则是你想太多了,天人不是现在你所能想象的境界,更别提弘信这个老乌龟的境界在天人之中亦然出众,那一日他没有杀死你们的原因只是代价太大,不值得罢了,险死还生用的过于勉强了。”   王清霁也不惊讶,在迈入了先天之后,心里就隐约猜到了其中的古怪,她向前走了几步到姜黎身边,说道:“你站的比我高,看的肯定比我远,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吧,可我觉得那时候自己能够活下来,断然是有自己的努力在里头的。”   姜黎点头道:“确实,假如你自己不够争气的话,不仅仅是那一次,很多次你都会死去,最起码当初射潮剑阁之时,你敌不过那萧兮霜,即便是我也救不下你们。”   顿了顿,他望向山下的道观雨中撑伞行走的道人,说道:“回到最初你那个问题,世上没有真正的清静,说来你或许觉得讽刺,我当年踏进帝魔宫时曾问过弘信,为何帝魔宗行事如此偏激,他竟是说出了一个我从未想到过的答案,你不妨猜一猜?”   许久沉默,风雨声越发厚重。   王清霁追忆许久,回想自己与魔主那一次半的相见,隐隐约约想到了某种不可置信的可能,轻声道:“杀戮只是为了慈悲,魔主所求的难道是让这个世间重归平静?”   末了,她狠狠摇头,否决道:“可帝魔宗历来所行之事对不上啊。”   刹那间,心中全是疑惑。   姜黎却是没有解开谜底的兴致,朝着她笑道:“只要不出意外,弘信十有八九有涉身不久之后的立储之礼,你见到之后不妨亲自去问一问好了,毕竟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改变自己的念想,那是极为艰难的一件事情。”   他叹了一声,再道:“既然说开了,那有些事情我就说的更清楚些吧,免得日后你困扰其中不得解,顺带着这些话到合适的时候,记得说给素铭听,时机自己把握好,懂吗?”   “天人的高下之分,有很大的程度取决于迈入天人之境的方式,你在海陵那时候遇到的魏仲晦,他若是真的敲响了那口惊云破浪醒世钟,入天人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可那种方法却是取巧之法被视为最下乘,之后的道路难之又难。”   “又或者如白河愁和我还有秋山一样,一步一个脚印以武夫的方式,不依赖任何的外物踏出最后一步迈入天人之境,这被道门称之为以力证道,乃是世间最堂皇的道路,但也是最为艰难的道路,且其中每一个人的经历都不相同,没有半点可以借鉴的地方,一如当年我将秋山颜的心境斩碎,可她却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做到了破而后立之举,不久之后她要对我递出的那一剑,即使是说句人间无敌也丝毫不为过,只可惜遇上的是我。”   “最后一条路也是最为玄妙的方法,人道阁之所以将道无迹排在我之上,不仅仅是赵家想要给我一个恶心,也是道无迹乃千年以来此道大成者,名列第一并不过分,在那连绵三百里的群玉山脉之中,他心便是天心,其意既是天意,一招一式皆是天地大势,当初我让你们替我走一趟玄都正是这个原因,以我如今境界,只要踏进玄都他就不得不与我一战,其中还牵扯到许多的玄妙,日后你们自然会得知。”   顿了顿,他眼神蓦地严肃起来,骈指为刀一划,天地忽静,严肃道:“我曾远观过玄都,道无迹身上有着一团连我也看不清的迷雾,无论如何也不要与他有过深交情。”   王清霁神色愕然,许久之后才是回复了平静,疑惑道:“可一旦你离开人世后,世上又有谁可以制止那位掌教真人,莫非是那白河愁吗?”   姜黎先是点头再是摇头,平淡道:“白河愁欠了我一个人情,假若道无迹日后危及素铭的话,他会亲身前去阻挡一次,正常而言道无迹除非大势在握,否则绝不会与白河愁对上。”   “今日 我与你说这么多,你应该是清楚我意思的,不要仗着素铭实在是喜爱你,就以此来胡作非为搅动天下大势,你决意要去掺合那长安一战我不怪你,毕竟那是天理之事,可之后我不想你对上道无迹这些人,明白了吗?”   王清霁认真点头道:“我本就不是喜欢惹是生非的人,您可以放心,但是……万一他们要对我和素铭呢?”   天地忽而明亮。   粗如山峰的紫雷蓦然落下,震撼世间万物。   姜黎神色平静,冷漠道:“倘若有,那就拿起你的剑,去把他们给杀了。”   王清霁低头看向山下那神色惶恐的道人,沉默了许久,轻轻地嗯了一声,“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他们的。”   姜黎叹了声,温和道:“不必如此担忧,与其忧虑这些遥远的事情,倒不如好好关心脚下的路该怎么走更好,人走茶凉,可就算是凉下也是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   王清霁抬起头,伸手伞外接了滴雨珠子,说道:“有一件事情我一直都很好奇,你为什么对素铭这么要好,她曾与我说过,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说只是你随意挑选手下的徒弟罢了,对你这样的爱护,受宠若惊。”   姜黎不由得笑了起来,半响后才是敛起了笑意,缓声道:“素铭她傻,怎么你也能跟着她傻的,世上哪有莫名其妙的事情,一切皆有原因,我收她为徒自然有着原因,不是随意而为之的事情。”   王清霁揉搓了下雨珠,看着湿润的指尖,脑海闪过了许多可能的念头,最后蓦地想起了那位赠她衣裳的绝色女子,踌躇着问道:“那秋山前辈呢?您真的与她没有任何的关系吗?”   姜黎转身观沧海,平静道:“我与秋山的关系,从始至终只有一个,那就是对手。”   “情爱之说,既是侮辱了我,更是侮辱了她百年来不变的坚持。”   作者留言:   PS:吃个粽子,不知道能不能有第三章,尽量努力    第一卷#第九十章 一错百年   大雨湿透人间红尘。   两人前后朝着山下行去,前人任风吹雨打自有逍遥不羁意,后者撑伞缓步随之,衣裙飘飘意韵不逊分毫,远远观之皆如世外神仙人。   自此处渡海大约百里,就是两人此行的目的地,凤麟洲离恨天阙,被视为世间最为神秘的地方之一,不输于玄都分毫。   风浪滔天,礁石之上有浪花百转生出千堆雪,艳丽无双。   姜黎无意反手碾平天象,轻声道:“你可知我带你去凤麟洲为了什么?”   水花飞溅,王清霁以真气拒之维持仪态,细想片刻,答道:“我曾听闻素铭说,风月不存真诀乃是出自于离恨天之中,此行的目的地既然是离恨天阙,那不出意料应该是与当年那位祖师有关吧?”   姜黎心念一动,将扑向她的水花尽数挡下,平淡道:“不错,虽说她所行之道与你有不少的差别,但触类旁通一言并非虚假之说,她留在世间的除却那座孤坟外,就仅剩下宫里那份手记了,你好好珍惜吧。”   风雨被阻,王清霁顿感轻松,说道:“在玄都的时候,我与素铭无聊便在那藏书阁看了许久的书,其中有一位道人的游记,道人与那位前辈交情不浅,在书上记载了那位前辈的枯坐孤坟时的一些事情,虽说两人没有过任何言语交流,可所述之事皆是情真意切,我本想着寻一个空闲,好去看一看那座孤坟的,瞻仰也好。”   姜黎笑道:“确实可以看上一眼,至于瞻仰一说就不必了,她不过是个自毁前程的痴人罢了,你难道要去学她那挚爱成至恨吗?”   王清霁摇了摇头,心中生出一个古怪的想法,红唇张了又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那话,转而道:“如今距离你定下的日子所剩也没多久了,到了那边之后就这样安顿着?”   踏浪而行,风沉雨打皆虚妄。   姜黎步伐仍旧那么个缓慢调子,随意说道:“说不准的事情,关心来又有什么意义,你只需要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足够了,能够早一点入真境那就早一点吧,没有错的。”   王清霁眉间山色忽然明媚,好奇问道:“既然如此,那在到离恨天阙之前,我能够做的是不是多问你一些应该问的问题呢?”   姜黎瞥了眼浅笑着的她,沉默片刻说道:“问吧,话对你已经说开了,只要是能告诉你的,我会回答的。”   王清霁踌躇了会,问道:“既然您见证过那天道碎片之中的事情,那当初有过想收叶笙箫为徒的念头吗?”   姜黎不禁笑了起来,过了好会儿才敛起笑意,玩味说道:“如果是我当初武道大成的不久后,那我看到了叶笙箫这人定然是见猎心喜,理所应当的收为徒弟,亦应如此我在那个百年之前才会推了她一把手,可我现世真正收徒却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只能说是无缘。”   王清霁轻叹道:“现在也不差了,她的师傅想来也是真心待她的,那日赠我衣裳时还曾拜托我稍微照顾她,可见不是那纯粹为了不让自身所学淹没世间而收下的徒弟,比起素铭和叶笙箫,我却是不上不下的模样呀。”   话到最后,也就都是些打趣的意思了。   姜黎平淡道:“你却是想差了,以我所认识的秋山,当初之所以收叶笙箫为徒,原因十有八九就是你所言的为了一生所学不绝,后来之所以出手拦下赵黄,一是从心里就瞧不起那老不死的藏头露尾以大欺小的作风,二则是叶笙箫她赢了素铭一次,让她心生欣喜。”   王清霁神色怪异,无言以对。   姜黎继续说道:“她一生的性子从未有过改变,年少之时名满江湖的盛气,步入真境之后的意气纵横三千里,哪怕是被我一刀捅了个透心凉踢落海中不闻不问时,她依旧是那个样子,就算是这不知多少年下来的静心养气,她也只是表面上变得好说话了,心里那种意气未曾消磨些许,实话说这哪怕是我也不得不佩服她。”   王清霁轻声道:“如那江上月,年年岁岁望相似吗?”   姜黎叹了一声,说道:“或许吧,我这一生下来还未见过这么通透的纯粹人,即将离去之时你让我出刀杀这种人,着实有些不舍得在里头了,哪怕这是对她的不尊重也罢,只要我高兴就好了。”   依旧还是那么一副样子。   言罢,他皱了皱眉,说道:“既然说起了她,那就顺带说说白玉京吧,想来这事情你应该也是有兴趣的,譬如你挂在胸口的那枚戒指一样,乃是白玉京这么多年下来的心血汇聚所在,当年你父母也就因为这枚戒指才死无葬身之地,王念煜会做出这种事我不奇怪,但是你那位出身坎虚门的母亲肯舍命相随,倒是真的出人意料了。”   王清霁愕然沉默了很长时间,迟疑道:“当初……是我父亲害死了我的母亲?而且,您一直都知道它的存在吗?”   姜黎点头笑道:“第一个问题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至于第二个问题,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多,而且宋春归亦然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只不过都懒得说出来罢了。”   “为什么?”王清霁更是不解。   “对我们来说毫无意义。”姜黎摇头道:“不久之后,我出刀之时会连带着将白玉京所在一并斩碎,这枚戒指的用处也就十不存五了,除去那些神功绝学之外再无说道的地方。”   王清霁深思许久,问道:“莫非这枚戒指,其实是白玉京在尝试能不能够打造出如神话之说里头的法宝,最终缔造出来的东西?”   姜黎点头道:“不错,世上既有如此之多的神妙所在,他们早在数百年前就生出了这样的心思,最终方才得来了这么一枚凝聚了无数心血的戒指,不过分的说一句,如今世上最珍贵的宝物就挂在了你的胸前。”   王清霁困惑道:“可我从得到它到现在,都没有觉得它到底有些什么特别厉害的地方,难不成是缺失了一些很重要的部件?”   姜黎回道:“没猜错,不然赵黄为什么冒着如此大的风险,亲自迈入东南一带,更让钦天监花费极大力气来遮掩天人感应,只要他成功拿到了这枚戒指,再辅以帝都那座大阵,即便是我也要出三刀才能解决他,那时候只要他身在长安就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人了。”   这话……指的是自己乃天上人吗?   王清霁敛起了这些渺茫心思,心里渐渐坚定,认真问道:“这枚戒指中有着一股意志存在,天主您斩碎白玉京之时,会将它的存在一并斩去吗?”   困扰许久的问题付之于口,她一时间不由得轻松许多,旋即又满怀期待与担忧的看向那沉默不语的文士男子。   一路风浪,步无止境。   世外天阙渐现于眼,风雨巨浪之中更显高耸之意,恍若三十三天之上的天帝居所,人间不应有此物。   与那简单至单调的道门祖庭玄都相比,此处的一草一木亭台楼阁来的更为应该,两者模样反复比较之下,这种感觉也就来的更为浓烈了。   王清霁随着男子离开了海水,双脚落在白玉石板之上,心里总算是明白为何离恨天中人会自然而然的高高在上,在这种神仙居所久住十余年,入世之后自当是觉得世间处处污秽不堪,心中优越感油然而生。   离恨天的人虽说不多,可也不至于没有看守门庭的人,此刻见得姜黎归来,甚是恭敬的弯下了腰身行礼,却又光明正大的打量着撑伞而行的王清霁,眼中全是疑惑的目光。   姜黎置之不理,直接带着她越过了那人,踏上游廊得瓦遮头,许久之后忽然说道:“说不准的事情,人间全无敌手不代表就能万事随心所欲,一些事情我终究是顾不来的,你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不出意料的答案。   早在很久之前,戒灵就曾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只不过她终究是抱了希望,想要从姜黎口中得到一个想要的说法罢了。   王清霁轻叹一声,黯然道:“听天由命,对于练武之人来说,大抵是最为残酷的四个字了吧。”   姜黎无有言语回答。   雨停天晴,两人恰好停下了脚步,王清霁回头望去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她已经随着姜黎的脚步攀登了许多的路,此地已然是离恨天阙次高之处,下方有风光万千。   恍恍惚惚间,她竟生出了些天人观尘世的错觉。   此刻,在两人身前是一处广亮大门,粗算之下约有五丈余高,让人望之足以生出渺小之意。   姜黎脚步再起,不见任何动作那扇门已然敞开,如若迎接自己的主人到来一般,卑微的与之前的高大生出了极大的反差。   两人行在明亮适宜的书库之中,不久之后去到了这座书库的至高处被又一扇门拦下了脚步,姜黎侧开身子,示意王清霁推门而入。   他忽然出声问道:“最后,你还有要问的事情吗?”   王清霁笑着摇头,行至门前手按其上,却又止住了动作,“在那个百年前,我无缘得见你与宋师一战,这次我不希望错过,可以答应我吗?”   “自无不可。”   作者留言:   PS:看着银行卡的余额,我在思考自己的钱到底花在哪里了,咋就不见了呢……难受呀!    第一卷#第九十一章 多情山色   临安,清早。   自王清霁离去之后,于素铭亦然不愿逗留,在当天夜里也潇洒离去,霎时间就是风流云散落了个干干净净,回到了往日的宁静之中。   叶笙箫一如当日所言,没有离开临安的念头,过着甚是自在快意的生活,亦是人生二十余年下来没有过的日子。   观潮听浪声,兴致来时便是赋青玉箫于唇前吹奏,与天籁之音相伴;游湖赏花景,百般聊赖便取来鱼竿垂钓,不闻不顾风雨生;见前人风流,以明净心境看那流传千古的笔墨瑰宝,自有所得之处。   与王清霁不同,叶笙箫入先天堪破的第一关,并非是那身与气合,反而是心与意合的更难一关,这其中差别自然在于当日秋山颜那没好气的一言,直接将她自迷茫之中惊醒过来,心意明通顺理成章的迈入先天再破关。   虽无一剑逆潮那般浩大的声势,可这也不见得差去哪里了,被人得知亦然是可以称道的风流事。   昨日见过了那临安当地世家珍藏的丹青墨宝,今日叶笙箫便升起了登高望远的意头,于山间小道拾级而上,行至半山腰时便走进了一处供有人休憩的小亭子看那清浅山涧,清泉石上流之景,心神渐醉。   忽有两人脚步声传来。   叶笙箫回头望去,见得两位身着名贵衣裳男女并肩而来,男子生的说不上英俊二字,可却有着一种极为特别的神韵在眉间,至于女子则是雍容华贵娴雅,一身皆是世家风度。   两人看上去应该是夫妻,可那女子却不太给好脸色懒散男子看,不禁让她生出些微的疑惑与好奇。   男子见她打量,露出了个很是温和的笑意,说道:“自古多情皆是山色,这位小姑娘你倒是好眼光,在大概……忘记多少年前了,我和媳妇也曾在此有过一片记忆,遗憾是这些年下来俗事缠……”话至此处,叶笙箫注意到了那被称作媳妇的女子狠狠剜了一眼身旁丈夫,那男子顿时讪笑两声,赔了个不是吗,再说道:“反正嘛,好不容易才是有机会重游故地,小姑娘你不介意我们打扰吧?”   叶笙箫狐疑地来回扫视两人,一一和传闻中的人脸对照,终究是认不出这两位到底是谁,微微点头道:“两位不嫌弃我就好了,此处本就供往来游客休憩,何来打扰一说呢。”   两人微笑点头,双手十指相和,缓步走入亭中,男子居外女子内与叶笙箫相邻。   清风拂来,这一对有些奇怪的神仙眷侣,大多是男子在说而女子倾听,那神情说不上心不在焉,可也与认真相差甚远,不时间甚至是别过头懒得理会那懒散人的无趣之语,尽管如此却也没给人一种夫妻不和的感觉。   叶笙箫越看越是奇怪,与那位雍容华贵的女子不时相望,渐渐从那对眸子看出了女子的尴尬和示意,她想了想也就笑着说道:“姐姐,既然我们有缘在此相遇,不如说上几句话咧,不然我看着你们两却是有些苦闷难解了。”   女子眸子闪过一笑,轻轻松开了男子的手,赞道:“你倒是个不错的姑娘家,不介意的话说个名字让我认识一下?”   “万顷竹海叶家,长女笙箫。”   叶笙箫欠身行礼,尽管认不出这两位到底是谁,可她也不是那种趾高气昂的纨绔子女,自然没有看不起人这么一回事,“两位想来都是我的长辈,先前是笙箫失礼了。”   谢青莲略微讶异,旋即笑了起来,柔声道:“我曾听闻万顷竹海随风动,其景可谓是美不胜收,乃天下独绝,今日一见叶家子女果真神采飞凡,不负人杰地灵一说。”   王景曜嘴角略微抽搐,显然是不太喜欢这种互相吹捧,偷偷地咳嗽了一声。   谢青莲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我名谢青莲,出身自陈郡谢氏,至于这位是我的丈夫王景曜,出身自琅琊王氏,自辈分而言确实算得上你们的长辈。”   叶笙箫闻得两人姓名,心中甚是讶异,根本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得一位天人榜中人,再是欠身行礼却被王景曜挥手阻断,她只好恭敬道:“刚才笙箫实在失礼,打扰了前辈的雅兴,还望多多海涵。”   王景曜忆想片刻,脸色忽地古怪,问道:“叶笙箫,你认识清霁是吧?”   在王清霁受伤的那些日子里头,两人有过不少谈心的话,叶笙箫这个名字也曾出现过几次,不及于素铭多,但他从王清霁的语气判断,显然这也是一位铭刻在她记忆中不肯离去的名字了,此刻见得真人难免生出不少的好奇。   叶笙箫洒然一笑,说道:“认识,不过她一直都不太喜欢我,甚至是有些讨厌我,倘若我仗着她的名字与两位长辈凑近乎,恐怕又要对我发好一阵子的脾气了。”   王景曜摇了摇头,只是笑着却没有说话。   谢青莲又是瞥了一眼这常常让她觉得闹心的丈夫,平淡道:“见不得,清霁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她的性子我自问还是清楚的,你能让她忘不掉你的名字就已经胜过了这世间九成九的人了,譬如前些时日她还杀了那裴宗的女儿裴韵之,可我想她现在大抵是差不多忘记了那裴韵之是谁了,就算她没有将你当作朋友,想必也是相差不远了”   末了,她柔声道:“难得出来一趟,想不到还能遇到清霁认识的人,不介意的话与我俩到处走走?想来我也是不知多少年没有来到过临安了,却是要个引路人带我看看周遭变化,不然要是迷路那就有些丢人了。。”   叶笙箫欣然点头,随即三人便离亭登高,见处处明媚风光,一路有说有笑好不舒快,攀至顶峰时已然是正午时分,临安城更是繁华闹盛,她不由得感叹道:“东南繁华,而临安在东安则是至为繁华之处,此等盛世之象我在西南哪怕是江都也见不着,想来这天下唯有那处首善之地可以比拟了。”   “或许吧。”谢青莲笑着说道:“不过那座天下首善之地,过不久可是比临安要热闹多了,不知你是否要随叶家主去见礼呢?”   叶笙箫坦然道:“不久之后的立储之礼父亲当然是要走上一趟的,至于我倒是说不好,还得问一问师尊意见如何,实在是说不准去与不去。”   顿了顿,她好奇道:“晚辈有些好奇,不知清霁她会不会去观礼呢?”   谢青莲摇头道:“当然不会,千金之子戒垂堂,既然说到这个,你我想来都明白不久之后那是怎么一回事了,又怎可能让清霁她以身犯险。”   叶笙箫神色古怪不少,玩味道:“可据我所知,清霁她与那赵家的仇可是不少的,以她那死犟的性子,即使你们不愿意她去,她千方百计也是要去走上那一趟的吧。”   王景曜拍了拍妻子的肩旁,递了个眼神给她,温和道:“你这话确实不错,可那头的事情也确实很是危险,为人长辈哪里会不希望后辈有出息,可也希望后辈能够安安心心的好好过上一辈子,既然你觉得清霁她定然要去的话,可有办法解决她这个念头呢?”   叶笙箫不解道:“只要您愿意出手,那清霁她再是不愿也没办法离开你的周边吧,哪怕她心飞的再远也是没有用,等那些日子过去不久好了,她不至于会恩将仇报吧?”   王景曜摇头叹道:“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我和青莲都不想用这样的方法,这趟外出一是为了散心,二则是为了这事情而烦恼,看能否有方法解决。”   叶笙箫美目流转,提议道:“于素铭和她关系素来亲近,不如找她去说服一下清霁,说不定能有奇效呢?”   谢青莲却是笑了起来,玩味道:“那位于圣女呀,我倒是觉得她只会支持清霁想要做的事情,绝不会说一个不字,所以找她劝说实在不是个好的选择。”   叶笙箫笑意也跟着灿烂了许多,说道:“说来也是,这话却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到,但是以她那个死犟的性子,除非她死了晕了过去,这天底下都没有人能改变她的想法吧,颇有些强人所难了。”   顿了顿,她莞尔一笑,说道:“不如这样子吧,我回去请问一下师尊有没有去一趟的念头,到时候拜托师尊照顾一二,再有前辈你助阵,大抵是生不出什么意外的,只是不知清霁她愿意不愿意了。”   王景曜皱了皱眉,沉声道:“这样劳烦秋山前辈,却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叶笙箫忍不住笑了出来,想起那天王清霁的话,玩味道:“不咧,清霁她可是亲口在我面前说,我师尊很是喜欢她呢,想来这点举手之劳的事情,师尊是不会拒绝的。”   此言一出,王景曜与谢青莲皆是露出了奇怪的神色,霎那收敛之后,谢青莲主动欠身致意道:“这倒是真的劳烦你了,日后若是有需要麻烦的事情,尽管说出来就好,只要是王家能够力及的,大抵都是可以的。”   叶笙箫摇头道:“这话说的早了,清霁她见不得会答应这事情。”   作者留言:   PS:旧的看久了,腻,换个新改一下心情~    第一卷#第九十二章 心有郁郁,挥剑斩之   自从离去之后,心中所剩下的情绪也就纯粹了。   天下很大,江湖不小,可是能入她眼中只有那么一点儿,但她的心已经是被这一点儿给塞的满满了,她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可言,甚至可以说是十分满足心中的这一切。   在那一剑斩落之后,秋水心中就再也没有任何的愤怨了。   哪怕是她经历了无可奈何的相见又离;哪怕对方心意依旧不改坚定;哪怕于素铭仍在她身旁不去,这些都未曾改变过她的心意与念想。   既然争不了这朝朝暮暮,那她就去求往后的岁月好了。   秋水是这样想的,亦然是这样做的,所以当日才会这样轻易的离开了那头的两人,让王清霁不可避免的生出了些微的感动,她一直都清楚自己这样做是对的,一如她明白自己从开始就输给了旁人许多。   剑心已然通明,在这些事情上她看的自然也就通透,自然而然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念至此处,秋水嘴角不由得生出了些自嘲的笑意,倘若被挽剑池历代前人得知有后辈以剑心通明之境界来纠结情爱之事,怕不是要连下巴都吓掉,连叹三大声。   可是那又怎样,她喜欢就好了。   “怎样,当初我可有猜错?”   轻柔声传入秋水耳中,酒肆之中她微微抬起头,看着那位神色轻快的佩剑女子坐在自己身前,微笑道:“假若我那时候猜错的话,还请你能多多见谅,毕竟我不是那玄都山上高深莫测的当世第一人呐,让我指点你两手剑术比起指路可是要容易多了,说来你或许不信,可我的剑比起你师傅还要强上不少呢。”   秋水没有不相信,在她于死关之巅挥剑时,曾在刹那间见得当世剑道风流,那时候她在西南见得一柄无双无对之剑,其剑意、剑气、剑势、剑境皆然胜过自己的师傅陆真,毫无疑问的当世剑道第一人,哪怕是前代剑圣在这位女子面前也不见得能略胜一筹。   自这位女子口中说出的话,哪怕语气无比温柔,可在秋水听到却仍旧带着孤傲的意味,这是她此生未曾有过的东西,可她并不艳羡。   良久,她开口道:“没有,我遇到了她,前辈你没有猜错。”   秋山颜看着这位自家人,温和笑道:“那就好,我生怕自己耽误了你,毕竟那时候我还要去向你师傅讨要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呢,万一他因为我晃点你而不借的话,那我可就是要伤心欲绝了。”   末了,她又打趣道:“如果我那时候伤心欲绝的话……应该会是很有趣的吧。”   秋水沉默片刻,试图想象了一下这样的一幕,平淡道:“那样的话,前辈你应该会像四年前那位掌教真人一样,硬闯山门。”   甚是肯定。   秋山颜却是摇头,否认道:“不,你猜错了,真要是不行的话我会好好再想一个办法,最起码不会像道无迹那样蛮不讲理的动手,明明是个修道的却那么不讲道理,再怎么说都是愧对自己的身份呀,说什么世外人,不也还活在俗世之中嘛,故作清高。”   秋水沉默了片刻,显然是对自己猜错有着不少的奇怪,在前些时日里头她可是知道了这位天下剑道魁首,曾经一言不合直接登上麓山行强取豪夺之时,如今这皆然不同的做法,总不至于是她对于挽剑池有好感吧?   秋山颜看出了她的想法,轻笑道:“你还真猜对了,我就是个念旧的人,今日 我能有这么一身剑道修为离不开十方的倾力相助,要不是他不顾门墙之别,断然是做不到的,也因此我才会对你这么好说话。”   原来是前人恩泽吗……   秋水颇有些无言以对,旋即又生出了些好奇,不解道:“如此说来,前辈你最初练的应该不是剑吧?”   秋山颜温和笑道:“确实不是,之所以转修剑道自然是有一番原因的,这世上若以境界论的话,当是道门与麓山两家最易攀升,可真打起来却是我们这些剑士独占鳌头了,自古以来剑道风流独占江湖鳌头,不是没有原因的,江湖上有几位年少之时心中不是希望自己能青衫仗剑风流,抱得美人归?”   “这些积累下来呀,天底下也就变作剑道一家独大,其余皆然有所不及了,百年前我有缘见证那宋春归的剑道,五十年前我亦然看了十方和莫雨仇那巅峰一战,唯有五年前明光与十方一战我没有去看,只怪那家伙去接徒弟。”   “上一位当世无敌手是练剑的,如今这位则是弃刀赠徒不用的,再接下来也不知谁有望做那下一位人间无敌了,希望是刀剑都不用的吧,否则有些过于腻味了,不讨喜。”   秋水认真的听着她的唠唠叨叨,心里也没有半点厌烦,反而觉得挺是好听能让她爱听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位女子身上的剑道修为让她心生亲近,明明是些没有什么意义的高谈阔论也滋滋有味。   她忽然说道:“我觉得下一位是我喜欢的人。”   秋山颜愣了一下,凝眉道:“你喜欢的人……说这话你是认真的吗?”   秋水认真点头道:“当然是认真的,前辈你说下一位是刀剑都不用的,她恰好贴合这个条件,而且她真的很强,即便是现在的我最多也就与她同归于尽罢了,没有半点胜算可能。”   秋山颜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抿了口,低垂眼帘想了好会儿,问道:“这样的人……莫非你说的是那王清霁吗?”   秋水更为认真的点了下头,笑靥如花。   “真有意思。”秋山颜也笑了起来,打趣道:“你说她确实是有不少的可能,在前些日子里我恰好见过她一面,那时候她正和个麓山弃徒在比剑,最后硬生生将那柄在我看来也是不错的浩然剑给挡了下来,当时我就觉得她实在不错,不出意外定然又是一位天人,至于能不能走到姜黎那境界,就说不准了,毕竟她不见得比我要强。”   末了,她随意问道:“我看你如今似乎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做,不如跟我随便走走呗,我还能教你两手剑术,算是还人情给陆真好了,要是以后你能赢那姜黎的徒儿更好了。”   秋水摇头道:“我此行目的是为了碎剑,这趟本是想去麓山问一问那位传言中的那位萧师兄手中浩然剑是怎么模样,然后再到处拜访各地剑术名家磨砺,算不上是没有事情要做吧。”   秋山颜不禁哑然,随即失笑道:“你曲曲折折去看他们的剑,倒不如认真跟着我走一走的要好,舍近求远要不得呀,真是个痴儿。”   片刻沉默。   秋水轻声提醒道:“可前辈,你说我看上去没什么事情做,所以我就说出自己想做的事情,这不是应该的吗?师尊常常告诉我修剑求的是一个明心净意行堂皇之事,而且我也没有说不和前辈你一起走。”   她平静的看着那脸色奇怪的秋山颜,等待着她的答案。   “有趣。”   许久之后,秋山颜平静道:“陆真他能收下你这么一个徒弟确实是极好的事情,再有那苏言的存在,恐怕五十年后就是一门双天人的鼎盛之景了,只可惜我大抵是没有机会看到那样一幕了。”   秋水疑惑不解,问道:“我挥剑破开死关之时,曾亲眼见得前辈你那当世第一的剑道修为,之后养伤时也曾亲口问过师尊,这天底下有谁能胜过你的剑,师尊那时候皱着眉头想了很久很久,先是说前三皆有机会胜之,后来又否定了这个说法,一直说着说着就只剩下了如今那位被视为人间全无敌的姜天主了,莫非前辈你要与他决出生死?”   没有回答。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秋山颜挥手让小二结过了账,带着身穿寻常衣裳的娇俏负剑少女行在官道之上,一路无言行走。   直至夜深之时,秋山颜忽然开口道:“不是生死一战,我这一辈子从未亏欠过任何人,也没有真正去恨过任何人,哪怕是被人拿刀捅穿了心也没有半点怨言,既然输了那结果我只能去承载,可我如今却是欠了人一条命,又怎么好意思不知好歹的得寸进尺,那种事情我实在是做不来。”   剑心通明,说话的人也没有刻意抑制情绪的流露,秋水也就明白了那是怎样的一种心境,她沉默了许久,认真道:“既然如此,那前辈你不妨和那人说个清楚,求一个心境通明。”   末了,她又补充道:“心有郁郁不平之意,应当挥剑斩去,否则对自身剑道修为有害,无论是师尊还是师尊的师尊都这样告诉我的,这种事情不能放着不管,很不好的。”   秋山颜看了她许久,蓦地笑了起来,莞尔道:“你可真是有趣,纯粹的让人心生喜爱呀,你说的确实不错,那我就依你说的来做好了。”   说罢,她解下了腰间那柄霜天晓角,交到了神色渐渐凝重不解的秋水手中,柔声道:“这当作是你这一番话的奖励好了,记得保管好,我可没说送给你哦。”   清风忽来,人去影空。   作者留言:   PS:欠了一朋友的章推,忘了又忘,结果都快一个星期过去了才被问起来这事情,尴尬的不行,大家有兴趣的就去看一下吧,一本崩坏三的同人《我的上司白毛修女》。   另外,欠的更新还的差不多了,好像还有两章就没了。    第一卷#第九十三章 不奢不求   “说吧,你耗费这么大力气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鲜血凄然滴落在地,于素铭缓缓转身看向来者,腰间琼琚随裙角轻轻摇晃映出寒潭水色,绝美秀靥无有表情,却也说不上是冷漠。   王泽言扫过了周围一切,鲜血染红了潭水,十余具红白交杂的尸体安静的躺在地上,无一例外皆是带有面具,出身自 焚血楼的赵家鹰犬。   在那日与王清霁匆匆一面后,他心中有所预料的成为了王家指定的观礼之人。   关于这种可能,早在麓山那时候纳兰萚兮和宫子濯就与他商讨过这回事,多番推断之后皆然认定他十有八九会被安排去一趟秋末冬初的长安,真正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反而是他的亲生父亲居然是那被誉为烈日的王念阳,让他一时半刻间哭笑不得,但也更是坚定了心中的念头。   正也因此,他的地位随之水涨船高,才能依靠王家的力量找到正在不断猎杀焚血楼的于素铭,否则以他本身所能调动的力量,又怎能知道这一桩桩被列为机密要事的截杀之案。   哪怕大秦赵家再是羸弱,可焚血楼始终是天下闻名的势力,楼主更是有望天人的真境强者,而且从事的都是那些买凶杀人的事情,这些被反过来截杀的事情,他断然是没资格知道的。   收起琐碎的念头,王泽言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缓声道:“于姑娘,我来找你原因很简单,为了我那位堂姐的事情。”   “那就换个地方说吧。”   于素铭收刀归鞘,离开了脚下鲜血流淌的石板,平静说道:“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你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的,据我所知她最近除了和坎虚门打上的那一场,没有其他值得说道的吧,你既然拜入了麓山,那想来不会与道门一脉有过多的关系,如此一来那就是关于以后的事情了。”   两人踏过一处门槛,朝着高处行去。   王泽言先是点头,再问道:“自然是关于那观礼之事,以堂姐那个性子而言,必然是要去走上一趟的,而我恰好从师傅那里得知了不少的隐秘,深思熟虑之下还是将其中一些告诉你们,算是还了龙舟山的人情吧。”   于素铭不置可否,淡然道:“既然是隐秘之事,在这里说就不太方便了,等我把最后一只老鼠给处理了,再说这些吧。”   一栋小楼进入两人眼中,与焚血楼喜白衣不同,这栋二层高的孤楼通体漆黑之色,令人望之生畏,才算是贴合了焚血楼本身在江湖中的所作所为。   再出鞘,刀光一闪而过。   紧合的门板朝着两侧倾倒,微光渗入幽暗之中,隐隐约约映出了一个身穿洁白的高大身影,他站在了正中间看着破门而入的两人,说道:“见过于圣女,不知焚血楼到底是在何处得罪了圣女殿下,以至于四处奔波不断找我们的麻烦?”   于素铭面无表情,霜色悄然蔓延到小楼的每一个角落,说道:“离恨天杀人,什么时候需要理由了,不过既然你以性命相邀,那我就随便告诉你个理由让你交差好了。”   “无他,只是顺手罢了。”   “真是霸道。”高大身影叹了一声,说道:“不愧是姜天主的徒弟,这个理由确实足够我去交差了,接下来也就不劳烦你动手,我自己了断自己就好了。”   王泽言皱了皱眉,困惑道:“她是先天你也是先天,就不尝试一下能不能打吗?”   他甚是不解,为了这样一个答案,焚血楼就将一位先天的命当作儿戏,哪怕是天底下先天最多的麓山也不会如此的奢侈浪费。   于素铭轻声道:“他本身就是个将死之人,就算我不出刀他也活不了多久,否则怎么会如此平静的出现在我面前,你想太多了。”   高大身影笑了笑,坦然道:“不错,我确实是将死之人一个,否则世上哪有不把先天当一回事情的势力存在,要知道哪怕是登上了雏凤榜的人能够在三十岁入先天的也是寥寥无几,世上存在的先天满打满算也就那么多……”   于素铭冷声打断道:“别废话了,自尽吧。”   高大身影叹了一声,将手按于心脏处,刹那后身子倒地引起噗通一声。   两人不欲久留,转身离开了这栋小楼,朝着来时的路返回,不多时已然出了这处密地,回到明媚之中。   王泽言看着一路下来的鲜血,叹了口气,问道:“于姑娘,你难道就一个人来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吗?据我所知焚血楼那位楼主也是真境中人,万一对你起了杀心的话恐怕讨不得好呀。”   于素铭无视了这问题,问道:“说你要说的话就好了,何必关心我的事情。”   王泽言低头看着脚下小路,沉默了许久,说道:“我想这世上你应该是唯一能劝得动我那位堂姐的人了,尽管我觉得你不会答应这事情,可我还是想拜托你阻止她涉身那事情之中,其中的汹涌暗流远远超出你我想象。”   于素铭摇头道:“继续说下去吧。”   王泽言长叹一声,低语道:“我能说的只有一个,那边十有八九已经和南荒的那人私底下达成了协议,入那一局的人远比你我想象的还要多,你们两个先天翻不起浪花的,而且宫院长也和我说了姜天主的事情,到时候新仇旧恨一并到来,不是一般的凶险啊。”   于素铭忽然停下了脚步,左手微微压低了刀鞘,右手置于其上,神色极为凝重的看着下方空无一人的道路,仿佛有什么极为可怕的存在正在到来。   明媚瞬转,天地忽生愁风苦雨,悲凉之意无边蔓延。   两人都没有带伞,就算带了伞也顾不上打伞这一回事,因为在那小路的拐角处出现了一个面怀慈祥微笑的黑袍老者。   老者似乎走了数万里的路一般,那灰袍沾满了灰尘,也亏是黑色耐脏才不是那么的明显,至于脚下那对草鞋则是破破烂烂的样子,可这在寻常人身上邋遢的一切反倒衬托出了老者的独特。   于素铭没有见过这位老者,也认不出他到底是谁,可悬在她腰间带着姜黎心意的无暇却是发出了一阵昂然的颤抖,彰显着老者的不同寻常。   “不要介意,老夫只是途中路过,忽然感觉到这处偏僻之地有杀伐鲜血之意,想了想就过来走上一趟,看看是怎么一回事。”老者字黑袍中伸出了干瘦显骨的右手随意一挥落,两人头上的风雨便消失不见,随后再是微笑道:“没想到会遇到姜天主的徒弟,也算是一场缘分了,想与你说上两句话罢了。”   片刻沉默。   于素铭忽然说道:“我似乎见过你。”   王泽言却是愁眉不解,在他看来这位老者实在是平常到没有一丝古怪,可这种平常竟是隐约间让他觉得与不久前见过的那位宫子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要不是身边站着的人是一根毫无疑问的大腿,他已经早考虑自己的身后事了。   老者点头道:“或许吧,不过今日还是不要谈那些前尘往事来的要好,毕竟那没有多少的意义,老夫今日只想与你们聊些有趣的事情。”   于素铭平静道:“既然是有趣的事情,不妨说来听听?”   黑袍老者笑了笑,随意道:“先换个地方让老夫坐下吧,毕竟这年约积累下来,身子骨比不得你们年轻人硬朗,而且这个来月奔波下来就更是差不多要了我的老命了。”   两人自无不允。   步入山林之中,老者随意找了一块石头,毫无前辈高人风范的坐了下来,说道:“如今这天下,明眼人都看得出是乱世将至了,曾有前人言说时势造英雄,这话老夫深以为然,心里也认为这是最近几十年天才俊杰层出不穷的根本原因,因此老夫实在好奇你们这些年轻人心里的想法,从而推测一下这世间未来会走向何处,老夫又是否能在死前看到心中的愿景。”   王泽言更是疑惑,心里甚至产生了一种这位奇奇怪怪的人是特意找上门来的感觉,仔细思索了一下这个问题之后,想着反正于素铭在旁也就坦然答道:“我的念头挺单纯的,只是觉得这世界太过于扭曲,想着以后尽自己所能改变这个世道,穷尽一生之力无悔就好,也不奢望能够出现自己想象之中的,至于我身边这位圣女殿下来的就更是简单了。”   于素铭瞥了他一眼,不言不语。   老者皱起眉头沉思许久,忽而问道:“不奢不求?”   王泽言点头道:“人力不能逆天时,既行螳螂挡车之事,那又有什么好去奢求的呢,问心无愧就好了。”   老者转头看向沉默的少女,慈祥笑道:“虽是简单,可老夫也想听一听你的。”   于素铭转头看向东南,红唇微启,轻声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此言一出,那柄悬在腰间的无暇忽然安静了下来,仿若刚才一切不过是她产生的错觉罢了。   老者忽地长身而起,转头看向西北天空,静默微笑。   青冥之上,有剑圣御剑而来,气势如虹。   他转头朝着两人笑了笑,感慨道:“又有位晚辈来了。”   作者留言:   PS:最近作息太过于不规律,导致精神状态有点差劲,今天只有两更了。    第一卷#第九十四章 劝君惜取少年时   出入青冥,纵剑天下,剑仙风姿早有无数诗篇传唱天下。   无论是‘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光寒十四州’,亦或是‘安得倚天剑,跨海斩长鲸’等等绝句,都及不上亲眼看到一位真正的剑仙御剑挂长虹来的要震撼。   当王泽言看着那道长虹垂落在青石一旁,显露出了御剑人的模样时,心里头也就更为苦闷难解与自嘲不已了,他到底是发了什么傻才会选择今日过来找于素铭,这位高深莫测的黑袍老者先不管是谁,可这位御剑而来的剑仙他可是清楚的很,江湖上也没几个人会不知道他是谁。   挽剑池当代剑圣,同时也是天下第六的明光陆真,比起没有多少人见证过出手的秋山颜来说,江湖之中通常把这一位当作是天下剑道魁首,份量之重不言而喻。   王泽言看了眼仍自平静的于素铭,细想片刻,说道:“想必两位前辈是有要事相谈,我和于姑娘也就不继续打搅了,先行告辞如何?”   陆真闻言转头,看了他好一会儿,缓声道:“你是王家的人还是麓山的人?”   王泽言答道:“大概……两边都能算吧,但以我不久之后要入京城观礼的角度来考虑,那么我此刻更多的是王家的人。”   陆真微微点头,说道:“既然能代表王家,那你应该是认识王清霁了,对吗?”   黑袍老者饶有兴致的看向陆真,脸上挂有意义不明的微笑。   于素铭忽地出声道:“关于清霁的事情,直接和我说就是了,何必舍近求远。”   “那好。”   陆真缓缓抬手,朝着两人一推,便有如丝剑气包裹两人,下个刹那已然消失不见,唯有余音传至两人耳中:替我转告她,陆真当年承下你父亲的人情在今日已然尽数还清,今后再无亏欠一说。   黑袍老者只是看着,没有出手阻止,直至陆真说完那句话后,才是悠悠道:“九景斩情明心果真厉害,老夫刻意隐匿行踪也都被御剑青冥的你看了出来,但你为何觉得老夫会对那两个小辈动手呢?”   陆真平淡道:“因为你是弘信,帝魔宗宗主,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被道出了真正身份的魔主,即便受到了这般讽刺也不恼怒,反倒是微笑道:“不否认,刚才老夫确实有动手杀人的心思,可姜黎实在是喜爱这个徒弟的要紧,那小女娃身上的佩刀有着他一丝神意所在,老夫若是轻举妄动恐怕即刻间便是刀光纵横万里而来了,甚至是以逍遥游之姿出现在他那徒儿的身前也不值得奇怪。”   陆真摇头道:“其余人确实会忌惮这些,可弘信你不是这样的人,若不是她那个答案甚是合你心意,悍然出手绝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再不济你也要把那个王家和麓山的子弟给杀掉。”   魔主只是说道:“你说的确实没错,那女娃子已然是醉心一人,除非她心爱之人有意天下,否则这位圣女殿下最多也就是当年那位恨情女子一般,不值得提防,反倒是那位王家出身的子弟引起了老夫的杀意,假若不是你出现,他此刻已然魂归幽泉。”   陆真沉默片刻,说道:“倘若不是那人的恨极,再给赵无涯多活上一个甲子的时间,那这天下也不会是这么一个模样。”   魔主漠然道:“这事先且不提,倒是你最后的话有点意思,为什么就认定老夫打算出手杀那个王清霁?”   陆真平静道:“无它,唯剑心通明直觉罢了,不过我有些好奇,以宫子濯为人绝不会雷声大雨点小,既然他决意入南荒和你打了一场,那就肯定不会是演戏,所以你的伤势为什么会好了?”   魔主笑了笑,戏谑道:“问这种事情不觉得有些过分了吗?”   陆真继续说道:“不重要了,既然我选择了结过往因果人情,那和你战上一场也是不错,最起码不算是侮辱了我的剑。”   魔主冷笑道:“明光,你这是把我当作磨刀石了啊,要为之后朝姜黎斩出的那一剑而做准备吗?可你也不想一想,倘若是败在了我手下,剑心被玷污之后该如何是好,真以为九景斩情之后就是邪祟不入了吗?未免太过于天真了。”   陆真全然不理,说道:“要么断绝那个念想,要么战上一场,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风雨骤急,阴云渐坠,其中若有十万狰狞之貌,不负帝魔之名。   剑锋微露,九景剑光冲霄而起,以天柱之姿将那下坠之云高撑九百丈,世间再无风雨可言。   “实在了不起。”魔主拍掌赞道:“九景剑不愧是九景剑,你陆真不愧是能够弑师证道之人,如此剑道风流十方想必是含笑离去的吧。”   陆真置若罔闻,明光之锋缓缓拔出,苍天随之多上了一条由浅至深的裂痕,抬头上望如若天之缝隙,如此气象可谓世间罕见。   “停手吧。”   话音落下,一切天象皆然风流云散不复,有女子缓步而来说道:“他就在等你动手出剑,你还非要遂他意是干什么。”说着,女子看向了脸色不复笑意的魔主,浅笑嫣然道:“我不巧答应了一个人一件事,而且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以大欺小,在我死去之前你敢出手的话,我担保你百年图谋皆然成空,当年宋春归入南荒的一景一幕,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呢,你想不想再来上一次?”   魔主无言以对,只能默然不语,离去。   ……   三百里外,一处城墙下。   “那人……”   王泽言眼睛瞪得极大,看着远处天幕反复变化,愣了许久才说道:“那个黑袍老头子莫非是传闻中的魔主?我们这是险死还生了?”   于素铭收回了目光,心中依旧淡然无波,平静道:“刚才那云你是瞎了没看到吗?这天底下除了魔主还有哪位天人动手会是这么一副模样,又有几人能称呼当代剑圣为晚辈?至于险死还生不见得,师尊未曾离去之前,他断然不敢对我出手,但你死不死我就不知道了。”   王泽言用衣袖擦去满头冷汗,身子骨一软直接靠着城墙滑坐下来,心有余悸道:“真的是每次找你们都没有好事情发生的,早知道我直接寄封信把事情清楚交代给你好了,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回事,真的能人给吓死的。”   于素铭沉默了许久,低声自语道:“陆真最后的话,刚才那冲霄而起的剑光,为什么最后没有能打起来呢……莫非是有另外一位来了?”   今时不同往日,这番没有刻意遮掩的话清清楚楚被王泽言收入耳中,他细想了片刻,说道:“应该是有人来了,挽剑池的人你应该见识过吧?除了少数个别人之外都是二愣子,既然已经决定出剑,那不可能随随便便就不打的了,更别说动手那位还是当地剑圣,岂是儿戏之言,还有最有那一番话显然是魔主不知道为什么盯上了我那位堂姐,别人为了还人情出的手,真的是越说就越郁闷难受,怎么我就没有这种爹妈呢?”   于素铭瞥了他一眼,冷声道:“真摊上了清霁的父母,恐怕你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真以为天底下有那么好的事情,她那一对父母得罪的人你觉得少吗?”   王泽言叹了口气,无奈道:“我就是随便说一说而已,于姑娘您别当真好吧,清霁姐她到底有多厉害我是清楚的,就算不提天赋上的差距,她在其他地方也比我来的要强。”   顿了顿,他歪了下身子换了个坐姿,问道:“对了,刚才满打满算三位天人,不出意料都是要去走你见你师尊的,你还打算继续找焚血楼麻烦吗?”   于素铭转过身子,默然不语。   沉默了许久,王泽言看着那略显萧索的身影,心中大抵明白了一些事情,心中暗叹一声,开口劝说道:“我觉得你还是回去吧,再怎么不舍得比起往后岁月心中遗憾不断来的要好,这不是什么懦弱之类的狗屁东西,反而是一种极为可贵的坚强,而且我相信他也是希望你能去见他一面的,毕竟不是傻子都看得出来,姜天主到底有多么宠溺你。”   于素铭身子微微一颤,缓缓抬头看向重现明媚的天空,许久之后才是道了一声谢谢,旋即收回目光朝前走去,步伐逐渐坚定。   王泽言看着她那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亲眼见证了一个人的成熟那样,心中生出万千感慨,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人海之中的时候,他才蓦地从感叹中惊醒了过来。   不久之后,城门处。   守城卫兵以戈交叉拦下了这位锦衣被汗水浸透的少年,认真问道:“这位公子,还请你稍微留步,与兄弟们说一说发生了什么事情,据我所知这附近该是没有山贼流寇的吧?”   王泽言捂住了脸,低头长叹一声,自顾自说道:“我怎么一遇到她们两个就像是变傻了一样啊,这世上哪有这样不讲理的事情啊,总不能是色迷心窍吧?”   念至此处,他浑身一颤,连忙摇头将这个想法甩出脑海。   “开玩笑,我还没活够呢!”   作者留言:   PS:晚安,明天如果没事情打扰,我会尽量把最后欠的两更还完。    第一卷#第九十五章 见你当时情   静心明思,方能明己意。   那扇小门后的世界极其狭窄简单,说是静室却也像是一座监狱,但王清霁很清楚只要自己将手按在门上,那扇门就会应声而开,这是她最初的念头。   不过是一种画地为牢罢了。   在突破到先天的那三年里头,她也曾有过类似的经历,而这一次闭关没有了那萦绕不去的死后痛苦,无疑是轻松了许多了,而且姜黎也没有恶劣到忽悠她在一处没有鱼的湖求一尾鱼,上一位风月不存真诀的大成者,确实留有心得所在。   大抵是考虑到了自己将要去做的事情或许是遗祸数百年,所以这份在临行之前留下的武学心得可谓是极尽详细,却又有着点到即止的恰好,可见编写者耗费了极大心血,为了不误后人之路可谓是呕心沥血。   两月时光刹那去,王清霁沉迷其中浑然不觉,直至合上了最后一页意犹未尽,转身望向身后窗户才发觉海上已然生出了明月,那是无论在天涯抑或海角都能看到的璀璨光辉,却也生出深夜微寒之感。   无人相伴,说是逍遥自在快意,可孤苦伶仃亦然没错。   王清霁长身而起,稍微松了松这些时日枯坐下来的僵硬身子,最后再是吐出了一口浊气,但也没有着急离去,只是将目光落在手中那本已然翻完的书籍之上,心中轻叹了一声,算是从那些字里行间看出了当年那人的心境了。   推门而出,行在幽暗无光的巨大书库之中,一眼扫过尽是凡俗武夫梦寐以求的武功秘籍,与天道宗的藏书楼相比,离恨天无疑是有着更多的江湖味,通俗点说更为崇武。   王清霁心中忽然生出了个疑惑,在姜黎离去之后离恨天是否还能有维持魔道第一宗门的实力与那天道宗于世间云端对峙,还是说直接会衰落到谷底,连那帝魔宗都不如了呢?   她笑叹了一声,正准备推开最后一扇门时,忽然有脚步声自后方响起,一道语气极为严肃的声音响起,“不急着吧,先和我谈几句再走?”   王清霁转身回望,一位身高大抵刚到她胸口处的小男孩正缓步走来,满头雪白发丝,所着衣袍被整理的一丝不苟,让人生不出半点啼笑皆非的心思,她细想片刻,问道:“乐意至极,请问是前辈吗?”   小男孩微微点头,双手负于身后,淡然道:“当然是你的前辈,离恨天中除去天主之外,我当是毋庸置疑的第一人。”   王清霁本就心情不错,听得这话又问道:“我前些日子见过赵恤,以他的武道修为在真境之中亦是最前列的强者,前辈莫非更胜他一筹?”   小男孩冷哼一声,微嘲道:“我与赵恤相确实之在伯仲之间,但他从来都算不上是离恨天的人,只不过是一条丧家犬而已,不值一提。”   王清霁沉默了片刻,心里想起那位夏姨曾经说过的话略有所悟,问道:“那前辈你要和我谈些什么呢?”   没有立刻回答,小男孩越过了王清霁,一挥手打开了大门,月光顿时倾洒而下,打碎了书库那无边的幽暗。   两人行出书库之内,行至一处辽阔高台,凭栏远眺观海上明月,小男孩的声音依旧不变的严肃,“先说明白,我是反对现在的于素铭接过天主之位,理由很简单,没有任何弯弯曲曲的地方,那就是现在的她扛不起这个巨大的责任,倒不如将位置空悬下来要好,免得生出些意外的事情。”   说着,他忽地冷笑起来,抬头看向王清霁,“指望她立刻继承那个位置的人,不是傻就是别有用心,我再说明白点,别有用心指的就是连游野。”   王清霁低头对上了他的眼神,问道:“你说的不错,所以只要素铭她有资格你就不会反对是吗?”   小男孩点头,继续说道:“当然,只要她能让我认可的话,那我半句多余的话都不会说,可这最起码要她迈入真境,这是最低的要求。”   “话没错。”王清霁也点了下头,说道:“所以素铭她现在孤身在外游历,就是为了将来能扛得住自己肩上的责任,我相信她不会让你失望的,但是前辈您要说的事情就只有这些吗?”   “我姓邓名皓然。”小男孩转过头,依旧是那一副冷漠样子,“天主离去之后负责与王家交接的人就是我了,以你在王家的地位我理所应当的要见上一面,这难道不重要吗?”   王清霁平淡提醒道:“我在王家之中不过是清贵罢了,远远谈不上实权这两个字,你来见我又有何用,我没有任何承诺可以给你。”   邓皓然冷笑道:“你确实没有什么实权可言,但你毫无疑问可以影响到王家决策的那几个人,装成现在这幅样子就没有什么意思了,真以为我在这里管书就不知道外头的事情吗?”   “那又怎样。”王清霁反嘲道:“姜天主还未真正离去,你就打算联合外人争权,那未免太过于心急了吧?”   邓皓然由冷转温,缓声道:“你可以这样认为,但我觉得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所以没有什么好值得去商讨的,没有任何意义可言。”   言罢,他直接转身离去,幼小的身体竟生出了一种大步流星的感觉,并且没让人生出滑稽的感觉,反倒是有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怪异协调。   王清霁回头看来,暗叹道:“果不其然,这矗立了百年的主心骨一旦离开,不论安排再多的后手也好,内部都必然要生出不小的风波,无解之事呀。”   月光如是明媚,可这处世外之地却染上了如此浓重的红尘气息,比起数年前苍山的挽剑池亦然不差了,只不过棋盘上最关键的那枚棋子从她变成了于素铭罢了,而且情况比起那直来直去的剑客们,更是要复杂上不知道多少。   刚那邓皓然说的话好听,可只要是利益有关,对于这些人来说大概没有什么话是说不出口的,根本不可能真正的相信他们,连五成的真实都未必存在。   王清霁舒开了紧蹙的秀眉,转身背向明月而行,一路无人阻拦之下登上了那处最高的所在,殿门紧闭如书库,她犹豫了片刻,伸手敲响了这扇巨门。   门没开,声音自她的耳中响起,带着不少的赞赏意味,“你比我预想中要快上几日,挺不错的。”   王清霁扫了周围一圈,却没见到半个人存在,只好开口道:“姜天主,你是离开了对吗?”   姜黎的声音很是温和,带着些微追忆的味道,“离开了,有些事情必须要亲力亲为,所以我自然不会留在凤麟洲。”   王清霁略微一怔,问道:“那么我现在应该去哪里?”   姜黎沉默了会,忽地笑道:“你这些日子下来聚精会神闭关,想来也是累了,先休息一下,等过几日 我回来这边,再说其他的吧,至于地方……随自己心意而行就是了,不会错的。”   余音渺渺,随即一切归于寂静之中。   王清霁心里默念着他这话的意思,驻步停留许久后,随意选了个看上去顺眼的方向走了下去,一路上安静的很,哪怕是遇上了离恨天的人也没有多余的话语,至多也就是互相点头示意见过,更有甚者直接无视了她,根本不为她的陌生面孔而产生疑惑。   曲折回转之后,最终出现在王清霁眼中的是一处不同寻常亭楼,稍微回想来时的路,她竟是在不知不觉之间去到了离恨天阙尽头的右侧,距离已然说得上一个远字了。   走至小楼前,王清霁轻轻叩响门扉,直至回音散去之时都没有任何的声音答应,沉默如天上那无言的月色,而楼内也不见任何的灯火光芒。   “进去吧。”带着些微笑意的声音再次在她耳中响起,姜黎没有丝毫掩饰自己口中的语气。   王清霁不由得蹙起了眉头,许久之后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推开那在刚才随着声音打开了的木门,走进了这栋小楼,随即反手关上了门。   甫一进楼,王清霁已然将楼内一切收入了眼中,似乎是因为这处小楼的主人性子原因,格局布置给予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温暖与精致,让人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   王清霁驻步片刻后上了二楼,幽暗不能阻其目力,所以一封很是熟悉的信封出现在她的眼中,于是她在刹那间明白了这里到底是谁的房间,为何有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一切皆因此处的主人确实和她很是熟悉,两人曾经共眠一床,亦曾经历过生死大劫,她又怎能不熟悉这些。   王清霁缓缓行至书桌前,看着那封不止被读了二十三次的信纸,看着那被废弃了的笔墨痕迹,心中的感觉已然不能用言语形容。   她拉开了椅子,又推开了那窗户,让如水月色浸满了小楼,弯腰自篓中拾起了那些不满意而被揉成了一团的宣纸,认真看着其中的一笔一划与情真意切。   墨迹如酒,至淋漓处,观者酣然入睡。   作者留言:   PS:抱歉,今天出乎意料的忙碌,昨天说的话大概是要食言了(应该不会变肥吧?    第一卷#第九十六章 临别言,无情人,至情事   日至正午时,那醉墨之人才是醒了过来,阳光落在她的眼角眉梢处处皆是静默欢喜之意。   王清霁抬起了头,看着桌上一张又一张的信纸沉默良久,一声轻叹之后,眨了眨眼将那些意头从眉间尽数抖落,神色重回平静之中,   外头正是明媚时,念着姜黎也不知何时才是归来,王清霁闲极无聊便将昨夜看了一遍的信纸给整理完善再以镇纸压好,做好这一切之后却又摇了摇头,但也没有再做任何的事情了。   一切心绪落静之后,王清霁也就升起了沐浴的念头,虽说步入先天之后只要真气不绝,那自无污垢生出,可长达两个月的时间下来,哪怕知道自己仍旧是洁净的,也纠不住心中的念头,奈何此处人生地不熟,做些什么都是不方便的。   离恨天不似其他地方,即便与它最为相似的天道宗也有着截然不同的地方,比方说玄都上的修道人皆是心态平和可亲,哪怕你不开口也会主动问你需要什么,根本不因为外人这个因素而对你区别对待,但离恨天对待外人则是冷漠至极,昨夜出关后一路所见她已是清楚明白这个事实了。   直至此时此刻,王清霁才是觉得于素铭确实不太适合这种没有人情味的宗门,心中不由得也好奇姜黎怎么会是这么好说话的一副样子,难不成真如他所言那样,高高在上数十年觉得没有意思了?亦或是因为于素铭的原因,从而对她另眼相看呢?   她笑了笑,将这些无谓的念头撇出脑海,于小楼上下周围走了一遍,总算是找着了应该存在的地方,与那次江城落魄时般自食其力的准备好一切,正欲入水之时才是蓦然低头一望,不禁自嘲一笑,再是在于素铭的衣柜里寻寻觅觅,最后挑选了依旧是黑色的绣花衣裙。   沐浴过后自是神清气爽,可她也没有在这毫无人味的地方走动,再次回到了书桌之前看着那一沓厚厚的信纸,直至天色由明媚转阴郁,雨云笼聚之时才移开了目光,起身将那窗户关上,完全躲进这座冷漠天阙中的温暖所在。   王清霁寻来清水研了些墨,握笔沾了些许醉意将一首世间无有的贺新郎落在宣纸上,看着墨迹干去才是心满意足的再次推开窗户,以无根之水洗净狼毫,再是躲进这座小楼自成一统,哪管外头如何冷漠,皆是不闻不问。   春困夏乏,她没有太多的犹豫,在这个夏日的雨水天覆上了厚度恰好的被褥,安于枕上缓阖双眼听着外头的淅淅沥沥声,那仿佛全是轻声细语一般,万种柔情全然动听。   ……   那头亦是不晴,暴雨天。   “师傅……”于素铭看着凭栏而立的姜黎,手中无伞任由雨水拍打,却又被浑身真气斩了个粉碎不湿半边衣袂,无论如何她都不想临别之前,再让这位鬓发已是微霜的亲人有半点担忧的心情,她缓步走近姜黎身旁,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断壁黑影,轻声道:“您放心吧,我不会再傻乎乎的让你挂虑了,无论怎么都好,我都会好好的走下去,直到在天上再次与你相会。”   风雨之中有雷霆,宣泄暴怒于尘世之中,轰然巨响。   姜黎微嘲道:“那我问你一个事,假若有一天王清霁把你给抛弃了,你也能若无其事的活的像自己吗?”   于素铭沉默许久,缓缓摇头,认真说道:“我相信她同时也清楚她是怎样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姜黎微笑道:“人都是会变的,正因此记忆才珍贵的让人沉溺其中不可自拔,我说的已经足够清楚了,你只需要回答我这个问题就足够了,明白吗?”   大抵是没有见到过态度这样强硬的师尊,于素铭怔了好一会儿,低声答道:“我又骗不了你,这种问题还有什么好问的,师尊你心里应该很清楚答案吧。”   “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心里直面这个可能罢了。”   她吐了口气,摇头道:“不论是此刻抑或未来的我,遇上了师尊你说的事情,大抵不会去做任何的事情吧……我能想到的原因有很多,可我最愿意相信的还是我自己做了一件无可挽回的错事,从而导致这样的结局,不能去怨她的所作所为。”   “无药可救。”姜黎轻吐四字,神色却是不见任何的恼火,平淡道:“既然你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为什么就眼睁睁的看着她所背负的越来越多,假若不是她清楚这么一回事且坚定了自己的心思,你又当如何呢?”   没有期待徒弟的回答,他继续说道:“我曾经因为你的原因,数次对她动过杀念,却又因为你的缘故没有动手,直至不久之前她决心斩断一切往来,我才是真正认可了她,否则此时你已经是伤心欲绝了。”   于素铭眼帘低垂,“为什么?”   姜黎淡然道:“还能是什么,想让你好好的活下去罢了,我从不相信有什么承诺是天长地久不变的,既然她心中对你只是那样子,那长痛不如短痛,在岁月流逝之后不过是一段痛苦又美好的回忆罢了。”   于素铭抬头看向无情人,逐字逐句道:“可她从来没有做错什么,我也不愿意得到虚假的回答,这是两厢情愿的事情,怪不得谁啊!”   姜黎仍自平静道:“怪不得谁和我有什么关系,杀与不杀和这更没有丝毫的关系,一切只在于我愿意与否,除此之外皆是虚妄之物。”   于素铭身子颤抖不已,半响之后忽地静了下来,冷声道:“那师尊您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不相信这般无情的你会做出无缘无故的事情,难道说这些都是假的吗?”   “这个答案自己去找,别问我。”   说罢,姜黎转身离开走向远方,独留于素铭一人淋雨。   在极远之外,有女子撑伞缓步行来,见到那鬓发微霜的文士自动行来,嘴角轻微勾勒,待他行至身前时嘲笑道:“一如既往的狠心呀,姜黎不愧是姜黎,我一辈子都学不来这种对贴心人的无情呢。”   姜黎不置可否,反问道:“只是为了说这种话吗?”   秋山颜瞥了眼远处那渐渐升起的剑阁,戏谑道:“怎么,现在还不给我艳羡你冷血无情了?世上从未有过这个道理吧,还是说你打算用你的刀跟我说这个道理出来?”   姜黎沉默片刻,问道:“你是否觉得我还会再放过你一次?”   秋山颜捂嘴轻笑,笑声渐冷,“当然不觉得,可我在来这里的路上,有位晚辈跟我说心有郁气就得挥剑斩去,否则久而久之就积重难返了,这话我觉得挺是有道理的。”   姜黎提醒道:“我已经说过我为什么放过你,所以这种情绪你根本就不需要有,毫无意义且惹人发笑,再是愚蠢不过了。”   秋山颜没有理会,仍是自顾自说道:“可这郁气怎样才能斩去呢?我总不可能恩将仇报,那不是我的为人亦不是我能做出来的事情,这一剑到底要怎样挥下才是好的,我实在是想不通这个事情,总不会是我信了句说错了的话吧,那未免太过于可笑了。”   姜黎默然不语,心中若有所思。   秋山颜笑着摇头,越过了他的身子,走去那雨中的人身旁为她撑伞,亦然无有言语,只是看着仍旧沉默的她,而远处的姜黎已然消失无踪,唯一留下的是只有她听得的话语。   阴云之中满是张狂扭曲的雷蛇,轰隆声不绝于耳,令人心神寒意。   于素铭抬起头,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撑伞的人,再是沉默片刻,问道:“师尊走了吗?”   秋山颜点头,笑着说道:“已经走了,大概在着手最后的事情吧,他心意已决,身上的世俗之事也了结的七七八八,所以你和他这一面很可能是最后一面了,心中可有愤怨?”   “没有……”于素铭低声道:“不管怎样都好,这些年来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我又有什么好责怪师尊的,只能怪自己不争气罢了,真到了那个下场该怨的也是我自己的懦弱,而不是师尊的决定。”   秋山颜扑哧一笑,莞尔道:“你说的这话,明里暗里全是些埋怨之气,还非要说的这般阔达,就算是心里清楚这个道理又有什么用处,他对你好了一辈子,偏偏在最后这么直白的对你不好上这么一回,落差之下生出些情绪再是正常不过了,承认又何妨呢?”   于素铭不欲回答,冷声问道:“那前辈你来冷嘲热讽又有什么意义呢?”   秋山颜敛起了笑意,玩味道:“这些不过是甜点,他离去之时让我帮他完成个承诺,我想着这事情你应该有着不少兴趣,所以带你走上一趟好了,你要是不愿意的话,那当我没说过好了,这事不勉强。”   “承诺?”   “有个人错过了百年前的盛事,如今不想再次错过,而你的师傅答应了她,所以是承诺,这有什么值得疑问的吗?”   作者留言:   PS:明天可能还要忙,就不打包票说能还了(拒绝变肥!    第一卷#第九十七章 都似恨   有风浪万道随剑意升起,直将天上宫阙坠入世间,那些目中无人的也都凝重了神色,死死盯着那暴雨中踏浪而行的两人。   这百五年以来,以女子身成就天人之境仅仅只有两位,五十余年前席卷天下的夜墨教已然烟消云散,魔威滔天的莫雨仇身死前代剑圣剑下,秋山颜也就成了现世之中唯一一位登临天人之境的女子,在活的足够悠久的人眼中她并不是那么的神秘,最起码名字还是听说过的,而对于离恨天中的人来说,那就更为熟悉了。   在很久很久之前,秋山颜曾经孤身一人攻上离恨天阙,不费吹灰之力将整座离恨天除去姜黎之外的人都败了一遍,如同一朵不凋花在他们眼中盛开,将所有人的孤傲都给轻易击碎,让他们明白自己的傲只不过是伪物罢了,不值一提。   纵然她败在了姜黎的刀下,所发生的一切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依旧是那朵世间唯一的不凋花。   自称为姜黎之下离恨天第一人的邓皓然,行至那用为迎客的圆形巨大白玉石板最前方,朝着秋山颜弯腰致意后转头看向于素铭,淡然问道:“圣女殿下归来,想来应该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要交代,对吧?”   于素铭看也没看他一眼,目光轻扫一片专心致志找着那位不离梦中的人,一切置若罔闻不理不会,问话的人也就陷入尴尬之中。   “这倒是奇怪了。”秋山颜却是冷笑道:“她乃是圣女之尊,怎么随随便便一个阿猫阿狗也敢过来问她要做什么,以下犯上可谓是大不敬之罪,这是想要以大欺小,对吧?”   她敛起了笑意化作淡漠,缓声道:“要么接我一剑,要么自己让开,选吧。”   拦路者沉默片刻,随后转身与后头那十数人汇合,再是朝着秋山颜问道:“天主尚未离去,秋山前辈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秋山颜莞尔一笑,自衣袖中伸出素手朝天一抓,红唇轻吐了一个敕字,随后右手猛然按落,天地随之而颤抖。   一条粗壮如山峰的紫雷被她从九天之上抓了下来,化作苍天之剑轰然落下。   紫雷一闪而过,天地再无颜色。   于素铭看着空无一物的眼前,那岁月悠久白玉石台也不知是灰飞烟灭还是沉落海中,她沉默了许久,抬头看向微笑着的女子,问道:“他们都死了?”   “如果我要杀他们的话,那说的就是要么死要么让开了。”秋山颜挥了挥手,轻声道:“我在这里等你,自己去找她吧,不用着急回来,时间还有不少怎么都赶得上。”   于素铭再无犹豫,朝着秋山颜行了一礼,旋即走向那处自小长大的地方,看着皆是熟悉的一草一木,心中却没有太多的感慨和留恋之意,步伐走的很快,朝着她心中觉得的地方行去,甚是迫切。   雨中的小楼依旧寂静,紧闭着的门扉似乎没有迎接过任何一位的来客,让她心里升起了不少的疑惑,正欲转身离去之时又想起了一些事情,犹豫片刻之后才是推门而入。   没有任何的变化,一如她离去之时那样,熟悉而温馨属于她一个人的天地。   于素铭眉间泛起了淡而柔的笑意,徘徊片刻之后才是登上了二层楼,原本轻快的笑意也就变成了讶然,整个人愣在了原地,一动不动的像是雕像那般。   最先落在她眼中的那张书桌以及书桌上的镇纸,还有那一大沓留有她笔墨却带有揉搓痕迹的信纸,她的脑袋瞬间变得空空的,一切情绪都随着这一眼所见而寂静了下来。   她缓步走向自己眼中所见,微微颤抖着手移开了那似有千斤之重的镇纸,一一翻过了那被抚顺的墨迹,沉默了许久之后眼角余光忽地见到了些不寻常的字迹,那笔画的勾勒比起她要来的舒畅太多,与她落下的娟秀相比较,那是她所没有的英气,令人不禁艳羡。   于素铭熟悉这字迹,如这样的笔墨她不知道看上了多少次,所以她也就明白了过来,知晓一这一切是被谁收入了眼中,羞赧渐升起。   她抬起头扫了一眼房内的一切,才是发现床榻上的帘布已然放了下来,遮挡着外界的一切视线,那里头究竟有着什么已是不言而喻了。   念至此处,于素铭脸上的红晕也就更深了一层,她狠狠别过了自己的头,目光重新回到那张留有笔墨赠予她的半阙词上,轻声吟道:“挥手从兹去……眼角眉梢都似恨……算人间知己吾和汝……人有病,天知否?”   一切到此戛然而止,余韵尚且留存心中不去,她看着那角落的三两言语,不禁笑了出来,嘟囔道:“就算不是你写的,可我还是那么的喜欢呢……就像是喜欢你一样的喜欢。”   她忽然觉得外头的一切也都不重要了,这种确定而真实的幸福才是她最为享受的感觉,既然心意已然明了,所有的担忧也就在这一瞬间化作了烟消云散的往事。   于素铭脸上羞赧退去,起身离开椅子小心翼翼地走到她的床榻前,犹豫再三之后才是掀起了一处细微的缝隙,将内里的黑与白收入了眼中。   许久之后,她才是脱去了绣鞋与罗袜,悄无声息的上了床褥,仔细打量着梦中人的睡颜,又是忍不住地轻轻撩起了那根黏在唇边的发丝,让它回到自己应有的位置当中,继续观赏着这一生也见不着几次的美景,无有办法的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她看着她的眼角眉梢,喃喃自语道:“难道我那时候真的是那样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随着细雨声好好睡了一场的王清霁,半睡半朦胧中忽地听到了句疑惑的话,甚是不舍的撑开了自己的眼皮子,酣睡之意依旧模糊着她的视线,不见任何真实。   王清霁也就从侧卧转成了仰卧的姿态,恰好将那张有些时日不见的脸颊收入了眼中,她只好眨了眨眼,再是用手揉搓了下眼睛,在真正确定了这熟悉的容颜之后脸上不可避免的泛起了些微红,刹那后又全然消失殆尽。   她平静道:“好久不见,怎么来了?”   于素铭笑意狡黠,轻声提醒道:“这里是我的闺房,我到这里来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王清霁沉默了片刻,淡然道:“没有问题,所以我只是问你为什么回来了,那时候不是说自己在没有资格继承离恨天前,不会再次踏入这里吗?”   于素铭秀眉微蹙,语气稍冷,似是怒道:“一件事归一件事,你先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乱动了我的东西,自顾自喜欢的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难道你就断定我会喜欢和接受这些吗?”   王清霁没有丝毫的犹豫,点头道:“我不觉得你会讨厌,但你真要是不喜欢的话,那就把我写的都灰飞烟灭就好了,想来你应该不会在意吧。”   说完这话,她便离开了床褥,让如瀑白发垂落胸前背后似雪飘落,不胜艳丽。   于素铭愣了会儿,看着她靠近了书桌才是反应过来,连忙出声道:“停手,这纸和墨都是我的东西,要毁也是我来毁,你凭什么这样做呀!”   王清霁置若罔闻,伸手推开了窗户,让暴雨声充斥了整座小楼,望着窗外轻声道:“好了,既然你来找我了,那就不会是为了这点琐碎的事情,外头恐怕是发生了变故吧,对吗?”   夹杂着雨声的话落在于素铭的心中,每一个字都像是刚不久被秋山颜伸手抓来的天雷,落在她的心中尽是轰然巨响,她垂下了眼帘沉默不已。   久久不闻其音,王清霁也就蹙起了眉头,看向了那位坐在床褥上低头的人,没有犹豫的走到了她的身旁坐下,没有一言一语只是将自己单薄的肩旁给了她。   于素铭知道这一切,可她没有倒向那处能够让她依赖的地方,缓缓抬起头以墨发掩饰着自己的情绪,看着外头的暴雨,用着尽量平静地语气,叙述道:“师尊亲口对我说,他因为我的事情曾经数次对你起了杀意,也就是说你有着好几次因为我而死……”   “那又怎样?”王清霁淡然打断道:“我现在不是活的好好的吗?”她的目光没有落在那张熟悉的面孔上,“那都是已经过去了的事情,你执着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可言呢,而且你又真的清楚明白他的意思了吗?”   于素铭摇了摇头,认真道:“我和师傅他相处了这么多年,很清楚他到底是怎样的人,既然他说了这样的话,那就肯定是动了真的杀心,无论如何这都是我的错。”   “所以呢?”   王清霁忽地冷笑:“即使这是你的错又如何,莫非你因为这些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要对自己做出处罚吗?”   于素铭沉默了许久,摇了摇头,终究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王清霁无奈地叹了声,左手放在了她的脸上,把那些遮掩眉目的青丝捋至耳后,看着身子已经僵住了的她,轻声道:“若是觉得愧疚,那就不要这样子了,答应我,好吗?”   “倘若你继续这样子下去,那我才会死在你的怀中。”   作者留言:   PS:换了新电脑,捣鼓了一个下午才是把事情给弄好,来的慢了些,明天开始继续还欠的吧。    第一卷#第九十八章 拥怀,苦命   风停雨止,当两人走出那栋小楼后,天色已经是昏昏沉沉的模样了,哪怕是一场滂沱大雨也没洗去那种徘徊不去的惨淡寂寥,天空不见丝毫清净之意。   与来时相比,此刻于素铭的脸上多了不少的情绪,比之前不久的面无表情可谓是截然相反,说是百感交集也不过分了。也正是这种复杂的情绪,她踏出的每一步都似乎是在犹豫着,那对顾盼生辉的眸子里头满是对那些美好过往的追忆与不舍。   两人大抵在小楼内留了两个时辰,自说出了那惊人一语后,王清霁就无言的安静着让于素铭独自思索,直至出楼前她都没有再吐出半个字。想通与否,她不愿意做出半点的干扰,哪怕她心里清楚知道只要自己说出半个字就好,那沉思的人就会毫无理由的相信她所说的话,可她终究是没有这样做。   于素铭停下了脚步,靠着阑干望向萧条落寞的天色,忽然问道:“难道你就没有害怕过的吗?”   王清霁也没有看向她,平静道:“无所谓害怕不害怕,我只是很单纯的,没有心思去畏惧那些还没有发生的事情罢了,倘若我真的陷入了你口中所言的境地,那也不是畏惧和害怕可以解决,倒不如将这些都撇在心外,不思不念不想,顺其自然要好。”   于素铭屈指轻叩,声声厚重,一如她的语气那样,“假如我早先知道了这件事情,那我肯定是会害怕的,害怕没有办法见到你,也害怕没有了你之后的日子,更害怕那时候害死了你的自己,我想了很久很久,可不管怎样我都没有办法接受这些可能,甚至是厌恶带来这种事情的自己,可笑吗?”   王清霁暗叹一声,沉默不语,既是不愿意回答亦是不知道怎么去回答,这些话的情意太过于沉重以至于让她很难去说些什么,又或者说她说什么都是不应该的或者是错的。   于素铭收回了手指,转身朝着沉默的人,迎着那平静的目光牵起了她的手,十指相和迈开了自己的步伐,轻叹道:“我真的想不来那么多的事情,但我一直明白自己想要到底的是什么,所以我能够握着你的手,让你心甘情愿的跟我走,其实心里面就很满足了。”   她蓦地笑了起来,继续说道:“可我一直不愿意其他人靠近你的身边,不管那些人抱着的目的是什么都好,我都不要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直到有一天你觉得我这样很是麻烦,再也不愿意理会我为止,这样很是过分吧?”   王清霁看着那只紧握的手,缓声说道:“过分且自私,可是这些事情本就是这么一回事,理所当然,所以我没有什么可以或者不可以的答案给你,该说的话我在很久以前已经说过给你听了,此刻依旧没有改变。”   于素铭笑意渐渐温柔,停下了自己的脚步与十指相扣的人四目相对,不退不让,直至半响之后忽然松开了她的手,然后狠狠的抱住了身前的人,搂的很紧很紧,一切都是她从未敢付之以行的肆意妄为。   心中的一切念想,在此刻逐渐变作了真实不假的一幕,胸中尽是畅快之意。   黑与白渐渐纠缠不离,再有些很轻微的声音响起,接着又多上了些湿润的感觉,所有的情绪都被包含在其中,浓郁的散不去。   王清霁右肩微凉,那浅不可闻的啜泣声在她的耳中却是再清晰不过了,所有给于素铭带来痛苦的言语伤害都变作了此刻痛彻心扉的泪水,她无法再容忍自己就沉默下去,轻轻地将右手放在了那低头啜泣的人背上,柔声道:“不管怎样也好,我都会在你身边的。”   “不!”   于素铭梨花带雨,决然道:“我只是高兴罢了,高兴自己能做以前不敢做的事情,高兴自己终于能离开师傅的庇护,高兴自己能将喜欢的人抱在怀里,我只是高兴到哭出来而已,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王清霁轻抚着她垂落身后的青丝,没有半点的不耐烦,直至啜泣声消失之后,她才是轻笑道:“抱久了也会累的,还这么用力,我差点也被你给勒疼了。”   于素铭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任何的话。   许久之后,她才松开了自己的手,让那少有温柔模样的人用手帕认真地拭去了脸上的泪痕,一切安好之后,她一如刚才牵起了刚刚的那只手,唯一不同的是那迈出的步伐已经没有之前的犹豫不决,从容而坚定。   ……   临安城中,有两人正相对而坐,看着清澈茶水中的天色,如若沉溺其中不得自拔。   不知过了多久,叶笙箫才是移开了目光,轻声道:“前辈,那是不知道多久没有过的盛事了,你不走上一趟去看看吗?”   “不着急。”王景曜拿起茶杯抿了口,淡然道:“既然姜天主定下了时间,那就不会提早半刻开始,再说我过去也就是看看罢了,可没有那个闲心去问一问自己与那世间无敌的境界有着多大的差距,到时候真要是按不下心的话随便找个人切磋一场就好了,现在这附近最起码有十位左右的天人存在,再说句不客气的话,我把手里头这个茶杯给扔到天上再砸下来都有不少的机会能砸到一位入了真境的人。”   叶笙箫蹙眉道:“十位这也未免太多了吧……我曾经问过师傅,她说这世间登临天人之境的人满打满算也不够二十个,如今这是来了一大半?”   “有什么好奇怪的。”王景曜神色平静,丝毫不觉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继续说道:“这世上除了无法前来的天人以外,谁不想亲眼见证这千年难得一见的景象,到了我们这个境界之后每迈出一步都是极为困难的事情,要不姜天主怎么会停留在那天人巅峰的境界将近百年的时光,你以为是真的留恋人间吗?”顿了顿,他摇头失笑道:“不对,恐怕有了于素铭这徒弟之后,姜天主确实是留恋了人间,我一时半刻却是没想到这一点,让你见笑了。”   叶笙箫莞尔一笑,说道:“晚辈有件事情挺是好奇的,想了很久也求不出一个答案,为什么姜天主会这么的宠溺于素铭呢?”她蹙起了眉头,“或许是我坐井观天吧,可我亲眼所见过的天人,就算是那百年前的宋春归也好,都不见得如此行事,这一对比下来实在是让我心里很难不去好奇为什么会这样呢。”   王景曜呵呵一笑,打趣道:“这事还是去问你的师傅吧,王家和离恨天虽然是盟友关系,可我本就是懒得管事的闲人,而且也没那个兴趣去好奇这些事情,再说秋山前辈和姜天主纠缠了一辈子,不应该比我来的要清楚多吗?”   叶笙箫摇头道:“说个念头罢了,既然是这么好奇的事情,那当然得自己去查清楚原因到底是什么,不然就没有意思咧,不过说起来,姜天主离去之后,裴总捕头应该就是当世之中毋容置疑的用刀第一人了吧,那号称是判生断死的八斩风,也不知道这次有没有缘分见到,很是好奇呀。”   王景曜细想片刻,轻笑道:“谁是第一都好,没什么重要的,你和裴宗无愁无怨,他没有那个闲心对你出刀断生死的,再怎么也得顾忌你师傅那柄霜天晓角,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东西,谁也不想面对那道剑锋。”   说罢,他又抿了口茶,脸上满是惬意的感觉,可下个刹那忽地皱起了眉头,满是不解的转过了头,目光跨越了无数阻碍落到了那去而复返的负剑少女身上,准确的说是少女手中那柄霜天晓角之上,怔了好会儿才收回了目光看向叶笙箫,玩味道:“我看到了你师傅的佩剑,准确点说霜天晓角正被一位修九景剑的少女拿着,难不成你还有个出身自挽剑池的师妹吗?”   片刻沉默,少女低垂着眼帘,安静的有些诡异。   叶笙箫轻叹一声,揉了揉额头,说道:“师傅只有我这一个徒弟,至于拿着师傅佩剑的人我认识,能否劳烦前辈走一趟请她过来呢?”   “有趣。”王景曜难得升起了好奇心,于是说道:“不了,春困夏乏,品茗实在是太过于耗费心神,为了几天后的盛事我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你们小辈之间的事情还是自己处理吧,我们这些年长的也不懂得你们想法,妄自插手没有什么意思,适得其反罢了。”   说完这话,他面带微笑的施施然起身,留下了脸色些微愕然的叶笙箫离去,观其身影甚是潇洒自在,根本不像是自己话里头的那个模样。   叶笙箫抿着双唇,望向城门处沉默了许久,低声自语道:“难道这天底下姓王的人都是这样子的吗?”   说罢,她嘴角也就勾勒出一丝嘲笑的弧度,起身离开了这处茶馆,迎着将夜的天色走向依旧繁华的街道之中。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说来说去,我不过就是个苦命人吗?”   作者留言:   PS:这章标题想了我足足十分钟……    第一卷#第九十九章 黄昏细雨,一枝零落   “怎么回来这边了。”   繁闹街道之中,叶笙箫随着人群流动,悄然出现在秋水的身旁,断然道:“离开的时候,我记得你说自己要去找那位麓山的萧有若,看一看他的浩然剑,以你的性子才过去这么点时间,肯定是走不到那里去的吧。”   秋水微微点头,脚下步伐没有片刻停顿,平静道:“路上遇到了些事情,所以只好折返回来,没想到你还会在这里没有离开。”   “这样吗……”叶笙箫沉默了片刻,忽地提议道:“那你一时半刻间大概是没事情要忙的,先找个地方坐下谈一谈怎样?”   秋水没有拒绝,两人顺着人流走出了大街,一路兜兜转转,弯弯曲曲,最后来到了河边一间小院子前,叶笙箫十分自然的掏出了钥匙打开门锁,招呼着客人落座,又是点亮了几根蜡烛,亲手端上热茶。   春日似乎在昨天才离去那样,窗外的青石板还有清香残留,细如牛毛的雨溶在了黄昏的色彩之中,多出了一丝愁意,零落了那院子的枝叶。   恍恍惚惚的不知觉间,已经是入秋了好一阵子了,叶笙箫还清楚记得上野认识秋水时,自己的心境是如何反复来回变化,而此刻的别后再聚竟也是在这种凄凄惨惨戚戚的光景之中,嘴角也就勾勒出了一丝意义难明的笑意。   秋水看着她的笑,问道:“有什么值得笑的吗?”   叶笙箫摇头,温柔道:“没有什么,只是看着你拿着我师傅的佩剑,心里实在是很好奇这事情,但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只能笑着呗,看能不能逗你开心问个为什么。”   “直接问就好了。”秋水喝了口热茶,看着那张笑脸,缓声道:“如果事情不能说,我会像那次你问我和王清霁发生了什么一样,直接拒绝你。”说着,她便将霜天晓角放在了桌上,“至于这柄剑是你师傅暂时借给我的,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叶笙箫没有看那柄剑,让那黄昏细雨湿了自己的眸子,轻声道:“当然还有咧,我很好奇你到底和我师傅发生了些什么,让她能把自己的佩剑给你带着,要知道就连我这个亲徒弟都没有能带着的机会呢,所以看着你心里就全是艳羡呀。”   秋水思忖片刻,伸手将那柄剑推向了对坐的人,说道:“你是她的徒弟,所以没有问题,我只要亲眼看着就好了,她应该是不会责怪的。”   叶笙箫看着她认真的脸色,沉默了半响,摇着头微笑道:“也就埋怨一下她偏心罢了,我又不是那个嘴上说不练剑可用起来比谁都勤快的人,名剑这种东西是真的没兴趣哩,如果我真的想要,清明登山的时候找宫院长要上一柄八声甘州也不是什么难事。”   秋水蹙了蹙眉,不解道:“你话里头的人,指的难道是王清霁吗?”   一番话唠唠叨叨了这么多,可她还是如此准确的找出了那个名字的痕迹,叶笙箫也就忍不住轻轻捂起了嘴巴。轻笑出声,全是打趣。   秋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自顾自追忆往事,说道:“既然你笑了,那应该就是她了。”说罢,她犹豫了一会,再言道:“苏言师兄曾与清霁她有过一番对话,那时候她说的话我铭记在心,正巧你也认识她,所以这话说的就是她,对吧?”   “是呀。”叶笙箫敛起了笑意,问道:“在你们挽剑池的人眼中,这种言行不合又对剑不诚的人不该发自内心的讨厌的吗?”顿了顿,她语气渐戏谑,“你那位除剑之外别无外物的苏言师兄什么时候和她打上一场呀,而且我也好奇的很,究竟是你厉害还是苏言厉害呢?”   “师兄比我强。”秋水坦然道:“虽说我破了死关,可因为九景剑上的某些缘故,所以比苏师兄要差上了一些,但我依旧不觉得他能胜过清霁。”   叶笙箫点了下头,赞同道:“不管他怎样也好,我可不希望王清霁输给他,最好她一直都不要输,那我来的还要畅快上不少呢。”   秋水沉默了许久,没有接上这话,自语道:‘直到现在我还是没有弄清楚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而且我一直都觉得你这个人太过于复杂了,可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你的心思,其实远没有那样的深沉,要不然我那时候也会不答应你的邀请……下山前师傅告诉过我,江湖上你们这种人最是麻烦了,真要遇到了的话,那把剑架在你们的脖子上是最好的说话方法了。’   叶笙箫哑然失笑道:“如此说来,我应该是要谢过你那天没有对我出剑吗?”   秋水一如既往耿直的点头,继续说道:“师傅说过,这样的情况就是你欠了我一个人情,因为你无论如何也是打不过我,所以道理应该是这么一回事?”   话到最后,她的语气渐渐缓慢了起来,似乎是在对照这些日子自己的所见所闻,心里不可避免的生出了些疑问,这样的行事是否太过于不讲道理了?   叶笙箫自然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柔声道:“你这话是错了也是对了,但是说到底,这纯粹是看你自己愿不愿意罢了,非要硬说的话,那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呗,到时候我不爱答应的话,你就和你打上一场好了,不介意的吧?”   秋水稍微歪了歪头,再问道:“可我有些不好意思,虽说我自信能胜得过你,可真正战斗中我也有着败给你的可能,但既然你答应了这个事情,我倒是有件事情要你帮忙的。”   “我确实不太懂得那些关于吹捧的规矩,可我在离开了你之后已经明白了这些的必要,所以你可以在接下来的这几天里帮我一下吗?”   叶笙箫垂下眼帘,看着那柄熟悉的剑,过了好久才是微笑着点头道:“当然愿意,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   凤麟洲,两人并肩而行。   秋山颜看着与去时截然不同的于素铭,心里不禁一阵好笑,脸上却依旧平静着,等到两人行至她身前停下,才是说道:“如果没有其他事情了,那就直接离开吧,在这待久了我难免有种要动手把这里都给拆个干净的冲动,真要是做了,那以后想起来也是一件足以铭记在心的畅意快事。”   于素铭没有理会这奇怪的感慨,欠身行礼,轻声道:“劳烦前辈久等,既然清霁已经找到了,那自然就没有其他事情,不过那些拦着前辈的人,还是没有回来的吗?”   秋山颜瞥了眼原先白玉台所在,戏谑道:“我不想见到他们,他们自然不能出现在这里,难道说你想听那些人说些没有任何自知之明的废话吗?”   “那没什么意思。”   于素铭只是点头,沉默着没有说话。   “是的。”王清霁接过了话,缓声道:“不管怎样,就算那些人像苍蝇一般烦人都好,素铭她该交代的事情终究是要交代的,有些责任本就是不应该去犹豫和逃避的。”   话音落下,原本已是风平浪静的海面忽地生出波澜,半响的翻滚不休之后那位曾经敢挡在秋山颜身前的邓皓然再次出现在三人眼中,他那身整洁的衣裳早已经是褴褛不堪,浑身都是水迹,确实是刚从海里捞上来的模样。   原本就不高大的他,此刻落魄的像个乞丐似得,那依旧严肃着的脸色让人不由得生出了一种滑稽的感觉,秋山颜毫不掩饰的笑了起来,柔声道:“有什么话就说吧,反正你们之前也磨蹭了那么久,再浪费上一点时间也没什么。”   言罢,她却没有离去的意思,反倒是饶有趣味的看着于素铭。   王清霁悄然走到了秋山颜的身旁,细声问道:“前辈,你不是说叶笙箫她不喜欢,所以拒绝了吗?”   秋山颜望向那对不解的眸子,轻笑答道:“一事归一事,我徒弟确实不喜欢她,甚至是我本人也不太喜欢她这个犹豫的性子,可来走上这一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既然他亲自拜托了我,那也没什么好拒绝的。”   说话声没有随风远去,萦绕在两人之间的三尺之间,无有泄露。   王清霁看了眼那处没了的地方,略微古怪道:“这也只是举手之劳吗……前辈你确实是有些阔达了……”   “别说这些没意思的话了。”   秋山颜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话,直截了当的问道:“你觉得姜黎走之后的离恨天,就凭这群人能撑得起来吗?”   王清霁细想了许久,终究是摇头,缓缓说道:“若是在寻常的安稳世道之中,我想两位处于真境巅峰的人,已经足够维持了,可将来注定是不得安宁的动荡世道,一旦姜天主离去,东南一带的安稳恐怕是难以为继,应该是不行的。”   秋山颜温柔道:“是呀,毕竟不是什么门派都像挽剑池那样,一者去一者来以剑道相承不绝,如今的离恨天中我没看到有望登临天人的真境,所以这个离恨天圣女身份说到底不过是给于素铭增加负担罢了,除此之外别无用处。”   王清霁轻叹一声,尽管她心中早就确定了这个事实,可真的确定了之后,又免不得生出些怜惜与感慨,无有一言可以出口。   “何必多虑。”秋山颜依旧微笑着,“既然你都能想到这件事情,那一直宠溺着于素铭的姜黎,又怎么会想不到呢,与其担心她将来的路,倒不如想一下怎么说服我。”   “晚辈不是很明白。”   “真的吗?”   秋山颜莞尔一笑,戏谑道:“你想要去掺合秋末冬初的事情,单是指望王景曜,他可担不起这个重任,所以你还是认真想一下自己该怎么办吧。”   作者留言:   PS:应该三更,求个票和刀片    第一卷#第一百章 余念   王清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即是没有头绪和思路回答,亦是心思不在此处,她不想用沉默来否认,只是诚然道:“不知道,我从不是个聪明人,学不来那些巧舌如簧的事情,倘若秋山前辈你不愿意的话,那我自然会去寻找其他的办法。”   秋山颜显然不太喜欢这个答案,她蹙着眉头,玩味道:“你就不尝试努力一下,说不定一句无意中的话就能讨到我的欢心呢,毕竟我这个人其实很简单的,想法念头说不上难以猜测,真的不试试吗?”   王清霁沉默了片刻,摇头道:“可我此刻没有心情谈论这个话题。”   不再言语,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一袭青衣的身上,等待着她张开双唇,做出自己的选择,来结束这最后的事情。   似乎是因为样子落魄了许多,邓皓然也意识到自己的严肃在旁人眼中不过是一副滑稽罢了,他叹了一声敛起了脸上的肃色,弯腰行礼毕恭毕敬的说了一声圣女殿下,问道:“请问你这一趟回来是为了什么?”   这是于素铭第一次听到邓皓然口中能有如此恭敬的语气,微微一怔过后,心中就充满了不可言喻的可笑情绪,她轻笑道:“你那时候问我是不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交代,对吧。”顿了顿,她自问自答道:“那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确实是有这么一件事情,我觉得师尊离去之后的离恨天,已经不足以支撑这样的地位了,所以我之后会亲口向师尊请求,让其出手封山,直至我有资格的那一天,再行开山之事。”   轻言淡语,恍如一道雷霆砸落在邓皓然的心中,让他脸上真正的出现了愕然的情绪,旋即转化为极大的愤怒,可在看到那似笑非笑的秋山颜之后,整个身体仿若回到了那冰冷的海水之中,再大的怒火也都熄灭了下来。   他垂下了自己的头颅,沉默了不知几许世间,压抑着愤怒说道:“恕我直言,圣女殿下你这样做未免太过于笑看我们了,连我在内离恨天中有着将近二十位的真境,如此力量世间放在世间也是一等一的,再有离恨天阙大阵,何来不足以支撑一说?”   于素铭轻轻的嗯了一声,伸手指向那位世间独一的女子天人,平淡问道:“哪怕有着大阵相持,面对秋山前辈你们又能够挡的下吗?刚才的事情不是已经证实了我的话吗?只是一个敕字就已经让你们全无还手之力了,假若不是秋山前辈没有杀人的兴致,你们能够活得下去吗?”   三问,皆是诛心之语。   诚然以秋山颜作为比较是很不讲道理的一件事情,此刻的时间除去那已经不可并论的姜黎之外,她毫无疑问是坐二望一的世间至强者,可现实之中哪有那么多的道理可讲,挡不住就是挡不住,说什么也抵不过前不久那铁证如山的一幕。   邓皓然长叹一声,语气之中满是失意,缓声道:“我会亲自去见一趟天主,问一问他到底是怎样的意思,封山乃是极大的耻辱,离恨天传承数百年之中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先河若开那就是让历代祖师脸上蒙羞!”   于素铭神色不变,平静说道:“有什么好蒙羞的,不久之后师尊就会是这有史以来的千年内第一位登天者,历代祖师知道了也只会是高兴,怎会觉得封山这决定是错的。”   说罢,她的神色忽地严肃了起来,极为认真地说道:“而且,师尊离去之后我便是离恨天主,既然我决定了要封山,那你们就没有半点资格对我做出的决定说三道四,念在此刻师尊仍未离去我还是圣女,这话我不放在心上,然而再无下次可言,懂了吗。”   没有半点询问的语气,这样的于素铭远远超出了王清霁的认知,可她却没有半点遗憾与可惜,心中尽是欢喜与宽慰之意。   邓皓然再次躬身行礼,沉着声音道别之后,一步一回头的不舍着身后的一切,直至秋山颜不以为然的递了个杀气十足的眼神给他,才是喟然长叹消失的无有踪影留下。   “很是熟悉。”王清霁走至于素铭的肩侧,追忆道:“想来你我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你也是笑意盈盈的说出了很霸气的话,让我给你一个交代……不对,刚才的你比起那时候还要霸气上许多,和我认识的你完全是两个人了。”   于素铭看想着笑的温和的她,双颊忽地生出晚霞,一如此刻的天色一般,踌躇道:“怎么就提起那时候的事情了,再说比起你来,我这又算什么呢,连自己做的事情都没有多大的信心,只是仗着秋山前辈和师尊在背后撑腰,狐假虎威而已,不然他怎么会就这样离开。”   王清霁只是微笑着摇头,没有对她的话再多说些什么。   “我觉得挺好的。”   秋山颜忽地开口道:“虽然封山再怎么说也是件丢人的事情,可就像你说的那样子,姜黎他一旦离开了这个世间,断然有人要来寻离恨天的麻烦,他由始至终在意的只有你一个人,离恨天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一种可有可无的习惯罢了,也正因此据我所知他留在人间的后手没有任何一样是关于离恨天的。”   黄昏沉沉,天空飘起了迷茫的细雨,湿不透衣裳却也能添上些痒意与忧愁。   这座存世不知多久的天上宫阙,也随着这天色而多上了不少的落寞感,似乎是在为自己将来主人所做出的决定而暗自神伤。   触景伤情,于素铭强自扭转了自己的目光,置身于轻风细雨之中,低声说道:“秋山前辈,事情到这里就好了,谢谢你做的这一切,我和清霁自己离开就是了。”   秋山颜出乎意料的没有微嘲,反而是温柔的嗯了一声,嘱托道:“你们两个好好照顾自己吧,不久之后我们应当还有一次见面,至于姜黎所在何处你是知道的。”   言罢,她仍旧带着笑意,身影消失在风雨之中,不知去向何处。   两人朝着那处行礼后,于素铭看着海天之线,轻声问道:“你要去见师尊一面吗?”   王清霁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摇头道:“不了,想来姜天主是不愿意见到我的,否则也不会亲口拜托秋山前辈走上这一趟,即使如此那又何必去见呢?”   愁风哭雨,说不出口的情绪也就滋生在心中。   于素铭亦然摇头,对上了身边人的那对平静的眸子,认真说道:“可我想再去见师尊一面,你能够陪着我吗?”   “为什么?”王清霁问道。   于素铭沉默片刻,缓声说道:“因为我还有很多的事情想要去问他,倘若那些得不到他亲口的解答,即使是我以后找到了所谓的答案,心里终究是不痛快的。”   她不愿意再这样被随意地安排着未来的路途,更不愿意将那冷漠至极的一幕当作诀别,这出生至今二十余年的感情,怎能落下如此不堪的结局。   “那就走吧。”王清霁轻叹了声,“事已至今,只要你没有留下遗憾,其他的也就先放在一旁吧。”   小半个时辰后,一艘用途是游玩的小船乘风破浪,于汪洋大海中恣意潇洒,朝着那处两人曾经有过深刻记忆的地方行去。   于素铭立于船头,没有看向前方,仍有猛烈起来的风雨打在身上,只是死死地盯住被紧握着的无暇,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再无波澜起伏。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已然占据了天幕的所有,狂风暴雨之中已然不能视物,唯有那不时间闪掠天地的雷霆光耀世间,指引着两人的道路,于千辛万苦之中来到了那处承载了极为重要的过往所在。   没有任何的改变,依旧是光滑如镜的断壁,再见旧物,此刻的两人已然能从壁面隐约看到那横压世间的剑意些微锋芒,纵然百余年过去,仍旧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   当有万千感慨生出,两人相识许久,在数之极的雷霆一闪而逝之后,终于是迈出了自己的脚步,让那艘小船葬身与大海之中,翩然若惊鸿般去到了那断壁之上。   山门的牌坊依旧,以绝世剑意书就的射潮二字,在狂风暴雨之中自有一番别样的韵味。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射潮剑阁当中落入了风雨,不再是那副脱离世间的模样,也不知道这是因为那年她们的所作所为导致,还是因为此刻站在两人身前的姜黎所为。   他无有情绪,只是点了下头,说道:“还是来了。”   说话时,他的目光没有任何的集中,以至于两人不知所指。   于素铭回道:“如果不来,那我会后悔一辈子,而且这应该是师尊你想见到的一幕,对吗?”   姜黎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没有理会这话,将第一道目光落在了王清霁身上,问道:“她应该说了我想杀你的事情,你心中对此有什么念头,不妨说出来让我听听。”   王清霁以平静相对,白发随着狂风肆意飘拂着,说道:“心中无念,只能无言。”   姜黎继续问道:“假若你要死在这里?”   王清霁答道:“那也怨不得谁,更怪不得谁,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作者留言:   PS:发生了一些意外,导致白白浪费了三个小时,不过说了有第三章,会熬夜写出来的    第一卷#第一百零一章 无憾   姜黎沉默了片刻,忽然转过了身朝前走去,留有余音不绝,“咎由自取……既然来了你们就随我走一走吧,再过不久这里的一切也就灰飞烟灭了。”   他的步伐着实不快,直到此时两人才是想起了一个事实,姜黎已经在这个世间逗留了足够悠久的岁月,一生之中经历了不知多少的精彩与落寞,她们却对此差不多是一无所知,根本不了解这位独占世间鳌头的至强者,到底有怎样的过去。   于素铭怔了好会儿,才是迈开了自己的脚步跟上姜黎,王清霁亦然随之,只落后了小半个的身位,安静地看着那个曾经想要杀死她的人。   一路上都安静的很,除去那些风雨雷的声音之外,剩下了也就是些寂寥了。   不知不觉间,三人已经行至那条极长的山道下,漫天雨水在青石阶与青石阶之间形成了一道又一道细小的瀑布,远远观之尽是苍茫水色,如若通往深渊之中宫殿的道路一般。   于素铭忽然说道:“师尊,您没有话要说的吗?”   姜黎依旧没有转身,一只脚踏上了石阶溅起许多水花,平静道:“那时候与你说的话,已经是我最后要对你说的了,话里头的意思,亦是我最后对你所抱有的希望。”   两人相继拾阶而上,任由雨水冲击着脚裸,没有做出任何的抵御,为自己带来了不少的寒意。   王清霁将垂落在眼前的白发捋至耳后,理清了心中的思绪,缓声问道:“有一件事我不是很明白,为何你认定我在将来会做出那样的抉择,难道说这是你所看到的未来吗?”顿了顿,她自顾自地说下去,“可我不觉得你会去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未来,所以你只是不想看到这种事情的发生吗?”   姜黎停下了脚步,回头望了眼王清霁,说道:“当然不想看到,可她与你之间的一切已经变成了一个无法解开的死结,既然是死结那唯有以其中一人的死来解开,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所以我要杀你是一件很正常和理所应当的事情。”   “确实。”王清霁十分平静的接受了这句话,继续说道:“可我依旧坚信着自己在渡月桥时与你说的那句话,因此你担忧的事情直至我死去之前都不会发生,你没有杀死我也是因为我当初的那句话,对吗?”   姜黎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微嘲道:“当然不是,你之所以没有死在我的刀下,仅仅是你清楚明白了过来,知道自己应该要怎样做罢了,恰好止步在了我杀你的临界线前。”   王清霁心中闪过了一幕又一幕,渐渐明白过来,脸上也就泛起了自嘲的笑容,完全没想到自己当初的心冷如铁会有着这样的作用,让她无意之中躲过了一道死劫。   姜黎回过头,继续朝上走去,平淡叙说道:“叶笙箫的事情我不怪你,你与她之间会纠缠不清,其中我有着相当巨大的责任,挽剑池那小丫头我也没有任何可以责怪你的地方,你的心意从未改变,对此我也很满意,你没给任何我杀你的理由。”   王清霁微微一怔,低声问道:“所以……夏思羽之所以这么的古怪,一切都是因为你的安排?”   于素铭静静倾听着两人的话,将一切情绪按捺心中,唯有秋水和叶笙箫名字出现的一瞬,她的脸色才是有着些微的变化,可刹那后也就消失无踪了。   一颗跳动的心,半是温暖,半是冰冷。   姜黎坦然承认道:“一开始没有这个打算,到后来我见那丫头确实艳羡着你,也就顺水推舟看看她能不能给我一个杀死你的理由,可你偏偏不为所动的过了这一关,从而活了下去,有资格听到后面的那一番话,你现在可以放心,我已经没有任何杀死你的理由了。”   王清霁不置可否,轻声道:“理由……离恨天杀人从来就不需要任何的理由,情之一事本也没有任何的道理可以说,此刻没有说不代表下一刻依然没有,这些话没有什么意思。”   姜黎微笑道:“确实没什么意思,可这已经足够了,人生在世向来不能奢求太多。”   忽然间,一处被毁坏了的石阶出现在三人的眼中,昔人递出的证道天人之剑已经随时光消失一空,唯有留下的痕迹依旧没有丝毫的改变。   姜黎停下了脚步,轻叹道:“昔人已去,就连名字也终究会消失在时光长河之中,哪怕再是不舍得也好,依然没有半点可以改变的方法,所以我一直都不相信有永恒的承诺,也不相信有永远不变的感情。”   于素铭忽然开口道:“只要心尚未死去,那就可以将彼此间的感情永恒不变。”   姜黎置身子颤抖了一个刹那,彷如听不到这话一样,说道:“该和你说的也就到这里了,假若没有要问的事情,那你就离开吧,再留下来也是徒增别离伤感,没有半点益处可言。”   王清霁沉默片刻,忽然走到了他的身前,一如当年立于宋临渊之上的那样,略微低垂着眼帘看向那两鬓微霜的文士,挥手断去风雨声,认真问道:“最后一个问题,请问姜天主您对两日之后的事情,有着多少的把握?”   末了,她再是轻声补充道:“这些时日过来,她心里遭受的已经足够多了,假若你和宋师一样倒下的话,素铭她很难去接受那样的一个事实。”   姜黎摇了摇头,微笑道:“谁也不知道,这是世上从未有过先例的事情,天道碎片之中宋兄也没有和我提到过那之后的见闻,但我既然选择去做,那就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失望。”   王清霁长叹一声,越过了他回到于素铭的身旁,静默不语。   风雷之声越发猖狂,硕大的雨珠子打在身上,无处可躲无处可避,粒粒痛彻肌肤。   三人沉默了很久很久,直至姜黎再次迈出步伐朝上走去时,于素铭才是下定了决心,出声挽留了那孤身的旅人。   她如是问道:“师傅,我还是想知道,你让我自己去寻找那个答案,可我觉得一旦你离开了这个世间,我一个人得到的答案,再怎么想也不过是虚妄且不真实的,所以你能亲口告诉我那个答案吗?”   此刻,于素铭的眉宇之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神色,“我不想再继续软弱下去,让自己的心中多上一个无法抹去的遗憾,那是一辈子的事情。”   说罢,她弯下了腰身,双膝跪地,随后便是三声风雨雷也夺不走的声响,狠狠的落在了那背对着她的人身上,让姜黎的身子再次生出了些微的颤抖。   他依旧没有一言一语,以默然不语相对,那跪着的人便不起身。   许久之后,姜黎再次迈出了自己的脚步,从犹豫到坚定,不过瞬息之间。   王清霁看着这一幕,心中已无半点知觉可言,只恨自己此刻手中无伞不能为其遮风挡雨,直至那个无情人的身影消散之时,她才弯下了自己的腰身,双手抱起那跪地不起的人,将其置身于自己的怀中。   怀里的人双眼紧阖,依旧无有言语,泪雨千行。   王清霁的眼中没有任何值得说道的情绪,一切随着这场大雨落了个干干净净,消散在天地之间,只是用从未有过的语气,极尽温柔地逐字逐字说道:“一切有我。”   于素铭没有回应,只是继续蜷缩着自己的身子,惨白的容颜上青丝凌乱,像是被一刀洞穿了心胸,心死如灰。   王清霁单手抱着她,另一手做掌刀状劈落,朝天问道:“风停雨止,能见前路否?”   当能见之,一条无有风雨侵害的堂皇大道出现在她的身前,直至尽头处。   王清霁双手紧紧抱着怀中人,走入那条无有风雨的道路,步步不回头,只是看着怀里的人,没有过一个刹那的移开。   于素铭睁开了双眼,对上那平静的眸子,轻声道:“我已经知道为什么了。”   王清霁摇头,认真道:“不用告诉我。”   于素铭伸手抹去了眼角的水渍和泪痕,看着王清霁的眼角眉梢,强自笑问道:“你也哭了吗?”   王清霁沉默片刻,微微摇头道:“只是雨水太多,模糊了眼睛,没有哭。”   于素铭敛起了那说是笑更像哭的笑容,落寞道:“师傅……他跟我说,自己已经没有遗憾了,而且心中很欣慰,可以安心的去走出那最后的一步。”   “这是他给我们最后的礼物。”   王清霁挤出了一丝微笑,认真点头,温柔道:“嗯,你不要让他失望了,无论以后再怎样艰难也好,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穷尽一生不离不弃。”   于素铭摇头,平静道:“不用说这些话,我相信你,他也相信你,一切都已经足够了。”   王清霁轻轻的嗯了一声,温和道:“我只是怕你胡思乱想,这些时日过来你承受的已经够多了,我找不到任何不心疼你的理由。”   “我不懂得怎样说些好听的话去安慰你。”   “这些话,就是我的温柔”   作者留言:   PS:解释一下,昨晚心态爆炸不是赌球什么的,主要是新电脑买的八代U装win7比较麻烦,我嫌弃就装了个win10,结果被这破系统直接打炸了心态,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只能鸽了。    第一卷#第一百零二章 黄昏之后   夜色浓郁,黄昏那场愁杀了人的雨水刚刚歇下,青石板上的水迹正缓缓流向裂缝,灯火朦胧之下生出了一种别样美感。   微凉的秋风夹杂着雨后的湿意化作了肃杀的感觉,剐在路上行人的肌肤上,身心皆然生出了一阵冷意,不由得紧了紧衣裳,心里大抵都在抱怨着这天气的莫名其妙,让人才入秋没多久就要再披上一件衣裳。   这世间的文人骚客只要是到了东南一带,免不得要走上一趟临安,故而这座名城多有附庸风雅的地方,或是高楼或是茶庄又或是园林,可谓是数不胜数。   王景曜此刻便在城中一处高楼,静静等候着那位约好了的人到来,他已经等了足足三个时辰,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孤苦伶仃的看着那没有丝毫星光,如若永夜降临般深沉的天空。   “真是熟悉呀。”   王景曜不由得想起了那位与自己妻子曾经同列神秀之中的莫雨仇,心中略微感慨,低声自语道:“物是人非事事休,世间风雨来来去去,同辈之中到了现在只有我和她两个人登临了天人之境,反而是晚进一步的我活的更久,果然闲事少管自扫门前雪才是处事之道,非要去管那么多干什么呢?”   一阵清风拂来,稍寒。   杯已空,他取来了酒壶斟满一饮而尽,抬头看向那随风而至的女子,笑问道:“应该是听到了吧,你觉得我这话有道理不,这才是安身立命的真理呀。”   秋山颜伸手给自己倒了杯酒,也不看那微笑着的人,平淡道:“所以我向来不明白,武夫之道说到底就是那四个字‘不平则鸣’,我因不甘心自己败在姜黎刀下,才能在那幽泉路口去又回,以心头一滴血化作无敌锋芒劈开天人之路,一路走到如今的境界才停了下来。”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稍微奇怪,“可我与你见面也有三两次了,却没有那次看出你这乐天知命的性子,到底是怎样走到的天人之境,着实让我有些好奇,想来你这次请我到来,是能解答这个问题的吧。”   一物抵一物,她从不是什么慈悲泛滥的大好人,本身与王家也没有什么交情可言。   王景曜笑了笑,试探道:“前辈呀,你问这事情莫非是又见着了前面的路?”   秋山颜抿了口酒水,随意道:“大抵是没有的,只不过难得有机会问这些事情,自然不会跟你客气,这个算作让我应约而来的报酬没有问题吧?”末了,她伸手挽起耳畔青丝,微笑道:“虽说夜已经是黑了,可勉强说一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王景曜无奈的叹了一声,说道:“您高兴就好,但说实话我能入天人是连自己都不太明白的事情,没有你们那么的精彩过往可言,只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就成天人了,真要说郁郁不解之气,更多的倒是我那位妻子吧。”   说到这里,他也就笑了起来,十分的温和“青莲下嫁给我之后,最先的那段日子实在说不上好过,毕竟夫弱妻强,南琅琊这么大总有些不应该的话,难免会传入我和她的耳中,我能当作都是耳边风,可她性子向来要强,刚硬之下总会受到许多不应当的待遇,也亏得她连着忍了这么多年,直到我登临天人是她的不平才是消散了,证明自己当初没有选错人。”   秋山颜认真的听完了这段话,眸子里也就多上了些温和,柔声道:“不错的话,我这一趟算不上白走了,现在你可以说为什么找我了。”   风灯摇梦,烛影晃动不休,那凉下的酒水似乎多上了一些暖意。   王景曜再是饮了一杯,辛辣着喉咙,以酒水消去胸中小不平之意,认真说道:“事情很简单,我希望你能保住王清霁的性命,但是不要给她任何的帮助。”   秋山颜皱了皱眉,沉默了许久,再言道:“我还以为你是着眼现在的事情,没想到你还是将心思放在之后的事情,你就真的不对那后面的一切感兴趣吗?”顿了顿,她笑着说道:“虽然我也不知道姜黎他是怎么想的,可如今到了的天人无一不是为了那之后的道路,你竟然能弃之不顾?”   王景曜回以微笑,摇头说道:“人贵有自知之明,我恰好清楚认识到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该握在手中的我不会丢,我不过就是个吊车尾罢了……”   “虚伪了。”秋山颜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假若不是我知道焚世灭焰真解已经到了你的手上,说不定真被你骗了过去,你这和和气气的样子确实挺容易让人相信的,还是说出真话吧,否则我可没心情继续待下去。”   王景曜脸上笑容一僵,过了好一会儿才是叹了声,讪笑道:“没办法,我媳妇不让我到处乱说这事情,还请前辈见谅,我和她的关系好不容易好上了不少,要是再闹翻也没多少个春秋可以冷眼相对了。”   “但是,刚才拜托你的事情确实是认真的,不管如何还请你拒绝她。”   秋山颜略微思索,随后问道:“你会如此行事,恐怕是谢家生出了不小的变故,导致不愿意和你们一同偏居安分了,对吗?”沉默片刻,她接着说道:“让我保住她的性命却又不理会她,这可不是一般的麻烦事情,无非就是现在王家的意见也分歧的厉害,而你选择要包庇她行事,有错吗?”   王景曜无话可说,只能点头道:“这是我以个人身份拜托你的事情,与青莲没有关系,更与王家没有关系,秋山前辈愿意帮这一个忙吗?”   秋山颜莞尔一笑,玩味道:“不知道,我得去问一下自己的徒弟呢。”   言罢,她饮尽杯中酒,施施然的转身下楼离去,留下了仍自叹息苦闷的王景曜。   他饮下一杯又一杯,终究是没有办法消去心中的愁意,随着烛火熄灭,他的身影也就消失在了黑暗当中。   ……   “吃多点吧。”   那座温馨的院子里,叶笙箫夹起了一块肉放到了秋水的碗里,柔声道:“这几个月定居在这里,吃的东西一开始确实挺让人觉得新鲜,可吃多也就挂念自己家那边的味道,闲来无事之下就找了位逃难到这边来,手上有两首厨艺的娘子,认真学习了好一阵子,总算是做出了能让自己吃得下去的饭菜,纵然比不上那些享受盛名的人,可也比很多人都要好了,要是举个例子的话,你挺合适的。”   秋水咀嚼着那块带有辣味的肉,无有胭脂的双唇多上了些鲜红,待咀嚼入腹之后她又用粉舌舔了舔嘴角的痕迹,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才说道:“有些畅快,想来在苍山吃这些东西的话,应该是很不错的一件事情,可你为什么认定要比我厉害呢?”   叶笙箫啧啧有声,微嘲道:“挽剑池或许有精于此道的人,可我不觉得你会是万中无一的那个,恐怕给你一条鱼,你只会用刀把它分成十七块吧,然后还会直接把鱼身倒进锅里头,又不管不顾的倒上调味料,弄出一锅奇怪的东西出来,假如这样的东西如果没练武的人吃了,那肯定是要骂人了。”   说完这随意想到的话,叶笙箫才是将目光放在秋水脸上,却发现她少有的怪异了起来,一对眸子全是好奇。   秋水迟疑道:“她和你说过这个事情?”   叶笙箫的笑容僵了起来,古怪道:“你和她还真有过这样的事情……我之所以这样子说,还是因为那时候和你一起的时候,一路上你老惦记着喝鱼汤,结果真正的原因是这样吗?”   秋水敛起了神色,点头道:“嗯,确实有过,但那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不想说给你听。”   刹那间的转换让叶笙箫有些猝不及防,愣了好一会儿,再是露出果不其然的笑意,随意一句将这事情揭了过去,不再纠缠不休。   酒饱饭足之后,两人想着那昏暗的细雨已经停了下来,就随手拿了两把纸伞走出房门,正欲打开院子的门时,外头恰好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三声过后,来者推开了门,看着站在院子里头正准备出行的两人,脸上略微讶异,旋即失笑道:“果然呀,想要有惊喜的话,还是得把自己的心思收敛起来,不要整天胡思乱想,那样活的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指的自然是‘天人感应’之道,秋水当初能恰好遇上王清霁,离不开这一个法门的帮助。   叶笙箫走前一步,欠身致意,沉声道:“师尊,我输给了于素铭。”   秋山颜笑意无有增减,随意问道:“你尽力了?”   叶笙箫垂下了眼帘,沉默片刻后点头道:“竭尽全力,问心无愧。”   “既然尽力了,那下一次赢回来就好,没什么。”   秋山颜没有任何的责备,笑容反倒是温和了不少,目光落到秋水身上,柔声道:“你们这幅样子,想来是要出去走走,不介意我也掺和进来吧?”   作者留言:   PS:想要勤奋呀~    第一卷#第一百零三章 灯火阑珊,当归(第三更)   纵使天色不如往常,可临安的热闹也没有半点消减,连绵到视野尽头的灯火将整条街道照的雪亮,不比白昼之时差上了多少,甚至犹有过之。   往年这个时候的临安远比不上此刻的繁闹,盖因两日之后的盛事,让大半座江湖聚集于东南一带,来者既有偷偷摸摸的也有光明正大的,可这连日下来却没有发生过半点冲突,一是自持身份不愿随意动手折了自己的名声,二则是给面子王谢还有离恨天这三位地主。   除去秋水以外的两人皆是不喜欢凑热闹的性子,自然不愿意挤入那人来人往的繁华大街,一路也就拣选着那些相对而言稍微安静的街道行走,可那些吆喝叫卖声从未离开过耳畔,整个临安就像是陷入到了狂欢之中。   既然如此热闹,那名声颇大的烟花之地自然是这些外来游客们最为喜爱的地方之一,以往那些不喜喧哗的销金窟在遇到了豪客们的银子后,也就发现自己的规矩不是那么的重要了,唯有那一栋万花 楼依旧如往常不变,在繁闹之中独树一帜,被养刁了眼光的姑娘们也不羡慕同行们那沉甸甸的钱袋子,仍自对那些外来的豪客爱理不理,卖艺不卖身的规矩从未变过。   虽说是如此一副不屑的模样,但凡是能得知两日之后的事情来到这里的人,自然不会蠢到上门闹事,相反万花 楼的姑娘还因此被另眼相看,这些日子多是那些自命风流的麓山才子出入,听霏霏之音与三两知己饮酒高谈,甚是恣意畅快。   叶笙箫远远就听到了那些话,微微蹙眉道:“师傅,我有些不懂,据我所知离恨天并没有特意宣扬这件事情,到底是什么势力第一个在背后推动这件事,让世人所瞩目,总不会是赵家吧,前阵子才出了那档子事,他们不应该会做这么敏感的选择吧?”   秋山颜摇头道:“最先自然不是的,但后来推波助澜少不得朝廷的力量,至于把这事情闹得如今地步,除去天道宗外还能是谁?”   秋水忽然停下了脚步,问道:“那栋万花 楼是于素铭的……地盘吗?”   关于地盘这个词语,还是她下山之后才学会的,她一时半刻间想不出适合的话,也就学着那些流入西南的大漠恶冦口中用语,说完后还心想这应该是相当不错的形容。   叶笙箫扑哧一笑,玉指轻遮红唇,莞尔道:“这话有些粗俗了呀,要是于素铭听到了怕是要提刀来砍你了,不过也说不好,指不定她现在根本就没心情和你计较这种琐碎事。”   说到了尾声,她的语气不知不觉多上了些难以形容的感觉。   秋水沉默片刻,目光仍旧直愣愣的看着那处别具一格的万花 楼,忽然掏出了身上的钱袋子,松开了绳子递到叶笙箫的手中,认真问道:“我听别人说过的,这些地方都是要给银子才能进去,我袋子里的够吗?”   即使是秋山颜,听到了这话也不禁愕然了刹那,啼笑皆非,“难不成你还想进去看一看是怎么回事吗?”   秋水点头答道:“是的,我去不了离恨天阙,可这里也是于素铭的地盘,所以我想进去看一看,师傅曾经和我说过多在山下的时候多了解一些对手的事情不会有害,难道这话有不对的地方吗?”   秋山颜脸上的笑意也就更甚了。   叶笙箫将钱袋子给毁了秋水,强忍着笑意,肃声问道:“远远不够,你师傅既然和你说了这么多的话,那你下山的时候就不给你多点银钱?”   秋水垂下了眼帘,解释道:“刚下山的时候我要去找王清霁,有很多人骗了我的钱,到后来我才学会把剑架在他们的脖子上,但是那时候师傅给我的钱已经花完了,袋子里的这些银钱还是我之后好不容易赚回来的。”   末了,她犹豫着说道:“既然这里不够钱,那你可以借点给我吗?”   叶笙箫反之戏谑道:“既然你清楚那地方是个销金窟,那你可知道那个地方都是男子才去的,你一个姑娘家又不想王清霁那样身段不显,一进去怕是满楼寂静然后哄堂大笑,还是觉得没有问题吗?”   秋水不解道:“为什么那种地方是男子去的,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还有这么不讲道理的规矩?”   “因为你即使进去了也做不到什么事情。”秋山颜笑着接过了话,“所以呀,那种地方你进去会显得很奇怪,但是我觉得这倒是挺有趣的,走上一趟好像也是不错的事情。”顿了顿,她玩味道:“可我身上向来不带银钱的,可没有办法帮得了你呢。”   秋水将目光落在了叶笙箫的身上,眸子里全是不可动摇的情绪。   叶笙箫沉默片刻,转过身子长叹了一声,自语道:“若是这事情被人得知,我那得来不易的名声恐怕是眨眼间就要付诸东流,一去不复返了。”   “所以……还是不行吗?”秋水的语气低落了不少,“可我真的很好奇。”   叶笙箫甚是无奈,说道:“我没说过不行。”   言罢,她再是叹了一声,犹豫着步伐朝着那栋万花 楼行去,渐渐吸引了许多的目光,其中有着不少随着长辈到来见世面的年轻俊杰,在认出了两人走向万花 楼脸上尽是愕然之色,旋即便是争先恐后的涌向那栋销金窟。   ……   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在那一阵浪花消散后,夜色下一处无人的沙滩不知何时多出了两个相互扶持着的少女,她们的步履略有些蹒跚在里头,身上全都是些风吹雨打的痕迹,让人见之心疼。   于素铭扶着一身真气几乎耗尽的王清霁前行,心中满是歉意,低声道:“要不是我,你也不用落得现在这样子,那时候我就不该傻楞着让你抱住的。”   王清霁挤出了一丝笑容,摇头道:“不过就是真气耗尽罢了,打坐一个晚上就好的事情,有什么好道歉的,难不成那时候我就看着你跪在地上不起来吗?”   万般滋味在心头,于素铭沉默了许久,轻叹道:“我也不知道,可看着你的模样不管怎样都很是难受,心里沉甸甸的,就像是被压上了一块巨石一样……那时候面对魔主也是这个样子,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去努力,最后抱着筋疲力尽的的你,好像除了这种事情意外,我就没有任何的用处了。”   王清霁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脚印已经随着一阵浪水的退却而消失了,她叹了一声,“你怎么又这幅样子了,我很不喜欢这样的你,那时候能够活下来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努力,就连那一开始就晕了过去的王泽言也好,他也不算是毫无作为。”   于素铭脸色一凝,片刻后低声解释道:“不是的,我只是忍不住想起那时候的事,你和师傅希望的事情我心里都是明白的……”说着说着,她的脸也就泛起了霞色,自觉这个解释实在是太过于薄弱无力,连忙转开了话题,“可你说的不太对啊,那王泽言到底有些什么作为可言啊,我想来想去也都想不出来,不能因为他是你的族弟就说些偏心的话啊,那我也不喜欢的。”   浪花拍石,为两人之间的沉默添上了些颜色。   王清霁幽幽道:“抱歉,我确实说错了话,但不是关于王泽言到底有没有用处,而是你真的变了不少……说不上喜欢什么的,可终究是不讨厌。”   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完全没有想到于素铭会用这样的话来回答她,心中既是无语也是欣慰,更有着许多说不出来的感觉。   于素铭没有纠缠下去的想法,轻声道:“王泽言那人,其实也不是什么用处都没有,最起码他还是能说上一些让人觉得不错的话,不过除此之外我确实找不到他任何的优点了。”   海风呼啸,两人就这样说着些没有太多意义的话,离开了这处沙滩,寻寻觅觅好不容易找到了个隐秘的地方,又是休息了好一阵子,两人才以真气散去了衣裳上沉甸甸的海水,即便如此还是满身的不自在,迫使这两人生出了沐浴的念头。   既是心意相同,两人也就刻意拣选些人迹罕见的孤僻道路,朝着那座繁闹不休的临安城行去,回到那处有着不少记忆的幽篁之中,舒舒服服把身子清净一番,再是好好的睡上一宿,等待着这一切事情尾声的到来。   然而,念头终究是念头。   一处幽静小潭前,王清霁停下了脚步,看着那两位恰好侧对着她们的男子,那两人她都是认识的,但她着实想不到这两个人居然能心平气和的坐在荒郊野外。   于素铭自然也是认识这两个人的,其中一位不久之前才和她说过一番话,让她下定决心去做了刚才的事情,打心底说她还是王清霁这位族弟有着不错的印象,可她也想不到刚说过他,转眼间就遇上了他。   王泽言自然也听到了那穿林的声响,不过他打定主意要装出一副淡然的样子,等那两人停下了脚步好会儿后,才是慢慢悠悠的看向那两位来者,随后直接就是傻了眼。   他长叹一声,问道:“这算得上是缘分吗?”   于素铭莞尔一笑,反问道:“你说呢?”   王泽言极为认真地摇头道:“当然是不算的,这世上哪有这样的缘分。”   作者留言:   PS:还欠一章,明天还清。    第一卷#第一百零四章 紫白   “既然如此。”   于素铭莞尔一笑,温声道:“那我们就此别过好了,看你的样子也是不愿意我和清霁留在这里打搅你的事情吧?”   夜色悲凉沉厚,若无要事又怎会选在如此荒郊野外相见,两人为了避开人烟来往才拣选的偏僻而行,却没想到这样也能撞到密会这种事情,若不是这两人恰好都算得上是认识,恐怕事情就麻烦了。   王泽言看了眼那沉默着的负剑少年,仔细琢磨了好一会儿,说道:“如果是旁人来的话,那确实是打搅了,可清霁姐和于圣女你俩肯定是算不上的,别过之后,若是您俩不介意的话,明天我找个合适的时间再来拜访,如何?”   王清霁轻轻的嗯了一声,转头问道:“姜天主曾对我说过,你这一趟过来还是为了和我再决一次胜负,对吗?”   那一直冷眼旁观的负剑少年,这才睁开了眼帘,看向这位曾经败了他的少女,平淡道:‘不错,可你如今的模样,这事情还是先且押后吧,到了合适的时间我会亲自登门拜访,希望你不要拒绝,有问题吗?’   于素铭暗地里松了口气,随后笑着问道:“四年前,你身负重伤被叶梓然救治的时候,可是清霁她一人一剑帮你给那些人给挡下来的,这样算下来你是欠了她一个不小的人情,这事情你应该不会否认吧。”   今夜无月,幽林枝叶茂盛,漆黑更深三分,唯有那不时从海上吹来的风直入深处拨开枝叶,才能让这处小潭多上一些天空的色彩。   亦是此刻,于素铭浅笑嫣然之际,那被千万阻挡的风轻轻拂起了她的墨发,青色的衣裙飘舞如蝴蝶。   佳人娉婷而立,轻声笑语,世间哪有几个人可以置若不见?   王泽言自然是不行的,于是他低下了自己的头看着那一潭清水,心中不禁有些埋怨和好奇,假若没有了自己这位罪孽深重的姐姐,如于素铭这般人又是何去何从呢?   如此念想,最后却都化作了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他很清楚这都是些不该有的奢念罢了。   与王泽言那神伤不已相差甚远,苏言一如世人所认知的那样,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在思索了好一阵子后,平静道:“你说的确实有道理,那时候的我没有办法面对那么多的人,不论她的目的是什么,这确实帮了我不少,以后我会帮你们一件相对应的事情。”   “那么就此别过?”   于素铭清楚听到了话里头的那个‘你们’,忽而间就觉得这苏言看上去顺眼了很多,微笑道:“至于你约战的事情,我可以替清霁答应你,没有其他的事情了吧?”   苏言点头,沉默不语。   两人随即越过了小潭青石上的两人,眨眼间就消失在密林之中,不见踪影不闻其声。   寂静仍旧不止,直至林中有飞鸟朝天而飞,满是枝叶簌簌声,这种怪异才算是消散了。   王泽言长叹一声,抬起了头,好奇道:“苏兄呀,我随便问个事,你有多少信心能赢过我这位族姐呢?”   苏言握住了自己背后的木剑,缓缓拔出,于空中飞鸟散开时,朝着王清霁原先所在无有任何烟火气息的出了一剑,闭眼思索许久,说道:“依旧不到五成。”   王泽言笑了笑,双手抱头看向安静下来的天空,感慨道:“假如我有她这么强就好了,那有很多事情就可以轻松了吧。”   苏言冷漠道:“你和她不同,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走到她的境界,可她也永远做不成你的事情,无所谓高下之分,不过都是各自的追求不同。”   王泽言略微讶异,失笑道:“想不到呀,苏兄你也会安慰人这回事,不过我还是有着自知之明的,假若不是我不能像她那样子,又何必去走这艰难小径呢。”   ……   繁华入眼,临安如同变作了一座不夜城,展现出了与平日皆然不同的风格,说不上好或坏,可确实给人带来了极为新鲜的感觉。   在越过了小潭密会的两人后,一路上没有再出现其他让人猝不及防的意外了,两人安安稳稳的离开了野外密林,将这难得一见的临安收入了眼中。   “可真是热闹啊。”   于素铭心中略微感慨,抬头看了眼天空,打趣道:“就算是现在突然下一场滂沱大雨,也熄灭不了这些火热吧?”   王清霁对此不置可否,轻声道:“先回去吧,要是你觉得这热闹有趣,过会儿我们出来走上一趟就好了。”   于素铭摇头说道:‘不了,我就是随口说说罢了,接二连三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哪里还有闲心去逛花市。’   两人不再言语,刻意避开了人群流动,兜兜转转了小半个时辰,总算去到了万花 楼的侧门,拿出钥匙解开门锁推门而入后,直接让婢女寻来了那位平日接待她们的管事,等了好一会那人才满是汗水的赶了过来,听完了两人吩咐后,连忙安排空闲的人手准备她们的事情。   一切妥当,两人自然没有兴趣再过问其他的事情,直接朝着那处幽篁行去。   管事瞧着两人渐去渐远的身影,犹豫了好一会,还是决定赶了上去,挽留道:“圣女殿下,有一件事情,我想应该是要禀报你的。”   于素铭应声停下了脚步,也没有回头,平淡道:“难道是有什么事情,连长老他也棘手处理不了的吗?”   管事苦笑着摇头,说道:“连长老他前阵子就没了踪影,这些日子下来那些外来豪客们没有闹事,只是顾忌着天主的名字,可刚不久来了位几位和圣女殿下你相识的人,而且她们的身份……十分难以处理,若是圣女殿下你一会儿有闲暇时间的话,能否过来走上一趟呢?”   于素铭这才回过头,蹙眉道:“认识我的人,还来这些烟花之地,你直接说名字吧。”   管事踌躇了会,沉声道:“其中两位与圣女殿下你同列神秀集之中,一者乃挽剑池剑圣的亲传徒弟,另外……”   于素铭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秋山前辈的徒弟,万顷竹海叶笙箫是吧?”   在射潮剑阁之中,姜黎的那番话可没有刻意避开她,纠缠不清四个字她听的一清二楚,尽管姜黎亲口承认事情与他有着极大的关系,可这不代表她不讨厌叶笙箫,更别提还有一个同样麻烦的秋水到来,齐聚这万花 楼中,不管怎样想都很难不去在意。   她也算是明白这位管事为何会满头大汗的为难了,哪怕是连长老还在万花 楼,面对那两人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总不能说万花 楼不接待女客吧?   王清霁忽然问道:“既然你说的是几人,那除去叶笙箫和秋水外,还有谁?”   管事细想片刻,摇头道:“一共是三人,可在下认不出来那人到底是谁,但以我多年的经验观之,那人的身份恐怕不同寻常,只可惜在下眼力浅薄。”   王清霁沉默了会,挥手让这位管理退下,看向于素铭说道:“不出意外,那个人是秋山前辈了。”   于素铭稍微点了下头,蹙眉道:“秋山前辈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叶笙箫那人我也算得上是清楚,她向来矜持身份,也不像是这样的人……所以只有秋水了?”   “一会去见一面就好了。”王清霁轻声道:“何必在这里多生猜测。”   轻叹一声,两人再无言语,回到了竹林小屋之中,那些侍女们早就在两人这短暂的停留里头将一切准备妥当,待两人沐浴过后更上崭新衣裳才是压低脚步声退去,将安静留给了两位在沐浴之后风姿更显卓越的少女。   与往时不同,这次沐浴过后王清霁换上了紫白相间的衣裙,比起以往太过于单调的黑白而言,此刻的她以衣裳掩盖了不少清冷的气息,葳蕤灯火之下也就多上了一点儿人气。   于素铭看着这截然不同的她,先是欢喜后是蹙眉,不解道:“为什么不穿那黑色的了?”   相遇在即,王清霁却忽然与平日不同,再对上之前的话,很难让她不产生一些疑惑的情绪。   王清霁眉目依旧,抿了口刚沏好的龙井,轻声道:“想太多了,不是因为一会儿的事情,只不过我想起了些过往,所以才选了这一件。”   于素铭踌躇不止,也不知问还是不问来的要好,终究还是心里一横,试探道:“过往的事情,难道是那道紫厌红莲剑意吗?”   “不然呢?”   王清霁轻笑道:“除此之外,我还和紫这种颜色有其他的过往吗?”   于素铭细想许久,还是找不出这说法的破绽,无奈的叹了口气,提议道:“要不我们就当不知道这回事好了,我可不想让那两人见到现在的你。”   王清霁失笑道:“虽说这是人之常情,可长辈亲至,避而不见终究是说不过去的,更别提前不久她才帮了你和我不小的忙。”   于素铭摇了摇头,认真说道:“因为这是任性呀。”    第一卷#第一百零五章 万里霜   既然已经说了任性的话,王清霁也就淡去了见面的心思,全然当作那管事没有和她们提到过三人的到来,充耳不闻的并肩而坐,听着林叶簌簌声,恬静养神。   大抵是此处过于凄清的缘故,那场雨明明已经歇了好几个时辰,可带来的寒意没有随之散去,反而是更深了一分,假若独自一人坐在其中,想必是凄神寒骨难以久留。   在沐浴过后,于素铭换上的一袭不薄的青衫,即使不以真气相抵也不会生出半点的寒意,可她依旧与那身边的人肩贴着肩,很是享受这种再是寻常不过的温暖。   王清霁微垂眼帘,仔细看着她恬静美好的双颊,随着一丝白发撩过了那诱人的樱唇,她忽然问道:“在这事情了结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于素铭双唇抿住了那一缕愁丝,留下了些自己的烙印,柔声道:“不太知道,我本不想回来掺合这事情的,可那你堂弟说了些让我很在意的话,思来想去还是回来了这一趟,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原本呀,我就想着在外头等到风平浪静的的那天,躲过那些离别的事情,让自己稍微好过一些,可那实在是太过于自私了,只顾着自己的想法却没有理会师尊的感受,差一点儿就铸成悔之莫及的大错,幸好那一切都没有发生。”   她侧过了头用那对灿若繁星的眸子看着沉默的人,轻笑道:“除了这次回来之外,其他的想法还是我说的那个样子,不管怎样也好我都要尝试一下自己一个人去面对那些风雨,毕竟师傅他到最后还是不放心你呢。”   王清霁依旧看着天上的漆黑之云,平淡道“人之常情,我们还有着相当漫长的岁月没有渡过,纵然我相信你亦相信自己,可这世上又有谁可以担保以后不会发生变故,即使是我也好,也都希望你能变得更坚强一些,这没有任何的坏处。”   于素铭皱了皱鼻子,似是不满道:“你自己到底知不知道的啊,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容易让人沉溺进去,不想离开你的身边,然后还不知道怎么的就喜欢上你了。”   “是吗?”   王清霁梨窝浅浅,温和道:“说出来的人是没有这种感觉的,我觉得这更多只是你自己的问题,再且我也不会用这种语气对寻常人说话……你是不是忘了第一次遇到我发生的事情,虽说我和那时候相比已经变了不少,可也不是谁都愿意理会的。”   于素铭没有再把话题延续下去,只是依着她的肩旁看着她所看,让那夜风的温柔拂过青丝,渐渐纠缠下去,不舍不离。   纵是无言,亦然胜过千万种情话。   ……   不远处,万花 楼,一处位置极好的雅间。   雅间宽阔,布置的更是清新秀雅,随意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讲究之处,那雕有牡丹花的窗户已经打开,凉风阵阵为里头的人带来舒爽,更有淡淡熏香萦绕其中,很难找出可以挑剔的地方。   寻常人来到这种地方,往往会生出不小的拘谨,若是那些常年游历花丛的老手身临此景,大抵都是要借题发挥博得美人青睐,可这两种正常的情况完全对不上这处雅间的客人。   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叶笙箫让美姬为自己满了一杯又一杯的美酒,许久未有过的放肆畅饮,而秋山颜则是自个儿待在露台,遥望着潮起的方向,不时朝着那处敬上一杯酒,似是与清风对酌,不尽潇洒。   至于那说要来这处烟花之地的人,则是正襟危坐在椅子上,周遭围着一圈燕瘦环肥,皆是相貌过人的姑娘家,莺声燕语不绝于耳。   秋水面前是一杯上好的龙井,自从入了这个房间,身边多上了这些笑意盈盈的姑娘后,她忽然发觉这个地方和自己预想的完全不同,只好喝上一杯又一杯的茶水,以自己不喝酒为理由挡下了那些劝酒的话,引起一阵阵的欢笑声。   在过往的江湖游历之中,秋水曾经和无常道打过一次交道,起因自然是对方收了钱又不办不成事情,更不愿意吐出银钱,她只好拔剑去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那人最后的藏身之地正是被统称为青楼的地方,也正是如此秋水才断定万花 楼也是这么一回事,才会想要来一探究竟,为以后对付于素铭做出准备。   可她真的没想到,这些围着她的姑娘家们,纵然身负武道也是浅薄的不堪入目,大抵都是为了养颜美肤而修炼的,说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都是在夸奖她们了。   叶笙箫自然是知道这些的,此刻她正饶有趣味的看着一脸懵然的秋水,呆呆的喝着一杯又一杯的茶水,以此当作佐酒小菜,心中甚是快意。   直到那一壶茶见底后,她才施施然的挥手让那些甚是欢快的姑娘们暂且离开了这个房间,坐在了秋水的身旁,给她倒上了一杯酒,戏谑道:“没想到会这样吧?”   秋水看着那杯酒,沉默了片刻,问道:“你早就猜到是这个样子了?”   叶笙箫笑的十分开心,坦然承认道:“当然,我在临安待了待了不少的日子,而且还在这万花 楼的后头住过一些日子,又怎会不清楚这些事情呢?”   秋水皱了皱眉,沉声问道:“开始那时候你不愿意我进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当然不是。”叶笙箫扑哧一笑,“我只是觉得光明正大出入这种地方有失身份罢了,不过有你挡在前头想来我也不会那么的引人注目,而且我得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呢。”   秋水神色顿时认真了起来,问道:“难道说你发现了这里头的秘密?”   叶笙箫摇了摇头,认真答道:“不是哦,我可没在这里看出任何你想要的东西,不过要告诉你的事情确实很重要,那就是我也没有钱,再说清楚一点就是不够钱帮你结了这个来时辰的花费。”   秋水愣了好一会儿,不解道:“我们不就是喝了点酒水和茶吗?”   叶笙箫莞尔道:“可就是不够呀,进来之前我都说了这里是销金窟,再说那些酒水可不是一般的昂贵呀,更别提姑娘陪酒说笑的银钱了,要不是我们的面子够大,恐怕不容易走出这里呢。”   “那怎么办?”秋水有些不知所措,那位剑圣可没告诉过她陷入这种情况该怎么办才是对的,理亏在先的她也没有任何的道理出剑。   叶笙箫打趣道:“这样吧,要不我们留下你在这里,我去找人要些银钱回来,然后再带你回去,你觉得怎样呢?”   秋水看着她那笑意,心里直觉这提议有着相当古怪的地方,可一颗通明剔透的剑心也没从中感觉出来任何的恶意,沉默了很长时间后才说道:“那样太麻烦了,我们直接去找清霁她不就好了吗?”   “早就该这样子了。”叶笙箫轻笑道:“难不成你刚才被那些姑娘们给转昏了头,没有想到这回事吗?”   闻言,秋水脸上生出了些羞赧,低声道:“我第一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而且那些人我觉得她们应该是不认识清霁的,问也没用吧?”   叶笙箫微嘲道:“你可真傻,她们不认识不代表这里管事的人不认识,直来直去也得认真思考一下,否则将来肯定是会傻乎乎的掉进别人陷阱里头,你这个样子可赢不了那于素铭的,虽说她也不见得是个聪明人,可比起你不知强了多少。”   秋水顿时间大彻大悟,不再理会那满是嘲笑之色的叶笙箫,直接起身敲门让人唤来那位全是愁苦的管事,等到那人堆积着笑脸赶过来后,她沉默了会才是学着见过的待客之道让这位管事心惊胆战的坐了下来。   甫一坐下,管事没等两人开口,主动交代道:“圣女殿下和王大小姐身子疲乏,此刻已经歇息了,我们这些下人不好打扰,只能为客人您记下这个事情,待明日清早圣女殿下醒来时告知客人您曾经来过这里,除此之外,还请见谅。”   秋水问道:“这个除此之外是什么意思。”   叶笙箫叹了声,看了眼那可怜的管事,解释道:‘除此之外他不能再为你做任何的事情,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今天我们的花费算入你家圣女殿下的账上,没问题吧?’   管事顿时松了口气,陪笑道:“没问题,今夜三位的光临,可谓是让万花 楼蓬荜生辉,荣幸至极,哪有收钱的道理。”   这话一出,秋水暗地里也松了口气。   叶笙箫看着她,玩味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叨唠你了。”   待到那管事离去之后,偌大一个雅间顿时安静了许多,唯有那倒酒的声音依旧不变。   直至酒水干涸,叶笙箫才是笑着说道:“走吧,我带你去找她们两个。”说着,她转头看向那露台 独酌的秋山颜,恭敬道:“师尊,我和秋水先行告辞了。”   “这夜色太沉了。”   秋山颜忽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随手取来那柄霜天晓角,拔出藏于其中的绝世名锋,以壶中余酒洗剑,平淡道:“去吧。”   言罢,她举起了手中长剑挥落,留下一地残艳。   月破乌云万里霜。   作者留言:   PS:还有一章    第一卷#第一百零六章 唯恨   月光倾洒,清凉如水,竹叶随风摆动剪碎了美梦,让那依着肩旁的人醒了过来,不太乐意的揉搓着眼眉,让自己稍微清醒上一些。   一场大好的梦,就这样随风而逝,她有些羞怒的看着天上那缺了一半的冰轮,似是在责怪它的不识情趣,远不像诗词里头称赞的那般好。   随风而至的不仅仅是碎了的梦,还是两个她不想在此刻见到的人,于是她的脸色也就渐渐沉了下去,自三月春风化作了肃杀严冬,不乐至极。   故人踏月而来,得来的却是横眉冷眼,没有半点可亲。   叶笙箫停下了脚步,啧笑道:“上次不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成这个样子了?”   竹影晃动,扰乱了思绪,也吹皱了心中的那一池春水。   说话的人蹙起了眉头,在那清淡月光的映照之下将那一袭紫与白收入了眼中,忽然明白过来为何于素铭的脸色是如此的不善,明明已经回到了临安却不愿意与她们相见,这换做是她也不愿意让这难得一见的珍宝被旁人收入眼中。   唯有独自珍藏,那才算得上是美好的事情。   只是她不明白,以王清霁那死犟的糟糕性子,怎么会突然间发生了这样的变化,其背后定然有着不小的原因,纵然比不过她白了头,想来也是相差不远了。   于素铭长身而起,遮挡了那沉默着的人,冷声道:“不请自来,这可称不上是客人,我没有任何的理由给你们好脸色,更何况我本就不喜欢你们。”   秋水忽然说道:“这不重要,谁要你喜欢了?”   于素铭呵呵一笑,微嘲道:“月夜逢恶客,可真是件坏了美景的事情,如此良辰还请两位趁早归去,免得闹出些不愉快的事,日后相见不欢。”   叶笙箫回以微笑说道:“却是虚伪了,你这话说的就像是我和秋水不来,以后相见你就会有个好脸色一样,说句难听的话,我们之间也算是知根见底了,说话还是来的明白要好,捣弄这些没有什么意思可言。”   于素铭不加掩饰,讽刺道:“可我实在不明白,你我她之间有些什么明白话是要说的,莫非是你臆想中的梦话吗?”   秋水神色不改,平淡道:“确实没有必要,无论你我之间说再多的话,不过都是无济于事的功夫而已,我今日到这里来,不过是想见识一下你的地盘,继续了解你是怎样的一个人。”   于素铭略微讶然,问道:“所以你就去逛青楼了?”   秋水不以为然,坦然承认道:“是的,但很可惜的是没有收获,浪费了一个晚上的练剑时间,不过能见到这个样子的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风声一时寂寥不已,自心满意足四字过后,那飘落的竹叶也就多上了一些肃杀的意味。   “走吧。”   在那杀意攀至巅峰前,王清霁轻叹了声,缓声道:“今天经历了太多的事情,身子确实是有些疲惫了,所以有什么事情还是明天请早吧,我现在想要好好的睡上一宿,好吗?”   于素铭转过身子看着她,温柔道:“嗯,好。”   秋水没有片刻的犹豫,说道:“好。”   “不好。”   唯独叶笙箫说出了截然相反的话,让两人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幽寒刺骨生冷,她视若无睹地走到了王清霁的身前,认真道:“自然是有原因的,在不久之前我与你的祖父见过一面,说上了不少的话,其中有一件是关于你那死犟的性子念念不忘,怎么也要去做成的事情,你确定要睡上一宿,不听一听吗?”   王清霁沉默了片刻,依旧摇头道:“我今天确实累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换个时间说这些事情,但不管如何我都感谢你。”   不是一般客气的话,叶笙箫心有微凉生出,轻叹道:“你是算准了,我不会将事情对你隐瞒,所以才这样子,对吗?”   王清霁垂下了眼帘,掩饰去自己的情绪,平静道:“不是,只不过我觉得以你的性子而言,肯定是要掺合进去那种事情当中,这一时半刻间也没有什么好去着急的了,终究不会少了我的那一份。”   “可以说清楚一点吗?”   秋水皱了皱眉,打断道:“我听不明白你们在说些什么,但要是我能帮得上忙的,还请说的直白一点,不要遮遮掩掩的瞒着我。”   片刻沉默。   于素铭看着她不假的眼神,又想到日后一行注定的凶险,甚是无奈地叹了一声,敛去了自己脸上的冷意,将事情来龙去脉简单的告诉了她,末了又道:“虽说我很不喜欢你,甚至比起叶笙箫还要不喜欢你,可你没有必要掺合到这件事之中,那对你没有丝毫的好处可言。”   不等秋水作答,叶笙箫冷笑了声,嘲笑道:“何必说这些话,看来你生怕姜天主离去之后,没有人能让你俩继续胡作非为下去,可用这点小手段未免太过于看小挽剑池的徒弟了吧,更别提秋水她还是堪破了死关的人,圣女殿下你可是失了方寸呀。”   眼看着要再起争执,王清霁无奈的抬起了头,认真道:“不管有什么事情都好,争执是得不出结果的,我很感激你们愿意帮助我,可我更想依靠自己的能力去了结自己的恩怨,而不是依赖长辈站在身后来作威作福,那样的我和裴韵之又有什么区别呢?”   秋水沉默片刻,看着那一袭紫白如玉的绝代风华,认真说道:“你比她要好看很多,这就是区别。”   叶笙箫强忍笑意转过了身子,随后便是畅意至极的笑声,就连于素铭也用手捂住了樱唇,断断续续的笑声不绝于耳。   已经不知道多久,她们都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事情了,居然有人能让王清霁这常常让人无话可说的人吃瘪了,哪怕是与讨厌的人一起欢笑,似乎也没有变得那么的讨厌了。   王清霁也是怔了好一会,看着秋水那一如既往不变的眸子,忽然觉得她与当初明光殿前俯瞰山下风景与雪与烟火时,没有半点的改变可言,依旧是那不曾改变的纯粹,唯一多上的红尘气息却是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对眸子的眼神越是坚定,她便越是觉得自己的作为不太对,如秋水这样的人,哪怕她拒绝再多次也好,那柄剑依旧是不屈不挠的态度,不会生出半点放弃的念头。   即使开头是虚假的,可这些坚持终究是真实的,她可以对那些闻声而来的人心冷如铁,却没有办法真正的漠视和她一起并肩了苍山风雪仇杀的秋水,一如她还记得当初那个笑的温和的书生一样,有些过往是抛弃不掉的。   她沉默了许久,微微点头,承认道:“嗯,我确实是比她要好看。”   秋水破天荒的露出了个笑容,轻声道:“你当然比她要好看……我先走了,明天再来找你。”   说完这话,她带着抹不去的笑意,脚步轻快的离开了这处过于清冷的竹林,落入那凉凉月色当中,观其身影欣喜不可掩。   一者去,一者仍留,叶笙箫忽地叹息道:“假若她不是因为九景剑的缘故,恐怕你会很简单的就喜欢上她了吧?”   于素铭蹙起了眉头,但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把目光落在了心上人的身上。   “不知道。”   王清霁低头望着那泥上细碎的月色,不得圆满的冰轮仿佛在叙说着什么奥秘一般,她只是平静说道:“我能确定的事情只有一个,那就是没有九景剑的缘故,我和秋水之间不会有如此之多的交集,陆伯伯之所以收她为徒,自然是看中了她那一颗世间独一无二的赤子之心,比起苏言的天生无情而言,秋水她毫无疑问有着更多的可塑性,但她也注定不会接过那剑圣的位置,可她不出意外是能够在剑道史上留下一座丰碑的,这是苏言难以做到的事情。”   叶笙箫轻笑道:“是呀,秋水这人一开始相处的时候,总让人很难去舒服,可真的久了之后却发现她并不是那么的讨厌,她不会说些什么好听的话,可她心里会一直记着你的好,单凭这一点这世上就没有多少人可以比得过了。”   末了,她微微摇头,温柔道:“我也走了,再留着也没什么意思,你俩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再和秋水一起过来,希望到时候于圣女你不要再闭门不见了。”   于素铭心平气和,笑着说了声好,直到叶笙箫的身影消失之时,她脸上的淡笑依旧没有散去,重新坐在了王清霁的身旁,单手撑着下巴看着那被剪得细碎的月光。   王清霁问道:“就这样,没有什么想说的话吗?”   “没有。”于素铭歪了歪脖子,看着那怎么也看不腻的面孔,轻笑道:“我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人,秋水那性子大概连我上辈子都是学不来,更别提喜欢上你的这辈子了,这些事情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良久,王清霁轻叹了一声,无有言语。    第一卷#第一百零七章 一夜之事   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   当那一剑破开万里乌云,晓月再临世间时,一枚棋子也正好落在了棋盘上,灯花恍惚一颤动,落子的枯槁老者也就将目光落在那半轮冰月之上,浑浊的双眼忽地明亮了刹那,转眼间又沉寂下去,微微摇头叹了一声。   沉厚的脚步声响起,立于水上的木桥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片刻之后没有上锁的门被轻易推开,一位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走进屋子,没有半点客气的坐在了枯槁老者对面,将那柄名为云汉的名刀搁在一旁,低头看着那还没落下多少子的棋局。   不知多久过去,这位独掌六扇门无人敢于过问的总捕头忽然皱了皱眉,开口问道:“刚那永夜是不是你们的手笔?”   枯槁老者先是点头,再是摇头,平淡道:“总捕头,百忙之中抽身前来,只是问这点事情吗?”   裴宗不以为然,点头道:“六扇门缉拿天下不应之事,本就理所应当,如此天象变动,本座自当亲自过问。”顿了顿,他语气稍微沉重了些,“这已经引来秋山颜出剑了,再捣弄这些事情,若是她真的亲自找上门来,除去姜黎之外没有人可以在这里挡住她,哪怕是道无迹亲临也罢,一样是不行的,更别提你区区一个坎虚门了。”   枯槁老者看着地上的霜色,沉默片刻,说道:“事有为有不为,哪怕她真的出手也好,这终究是要去做的事情,再且老夫不相信她还会拼着楼塌的可能斩出第二剑。”   裴宗冷笑道:“前阵子,秋山颜和姜黎在帝都外那场大战,你们也认定是要分出胜负生死的,结果却是截然不同,此刻没有人能真正确定姜黎的心思,也没有人能确定那个境界到底能做到什么,他既然没有杀死秋山颜,最后登天之前拉一把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枯槁老者摇头,淡然道:“与这事相比,总捕头你还是先挂虑一下自己的家事要好,裴韵之取死有道,你得知凶手之后下令秘而不宣,裴俊之他本就不喜你那佩刀入朝的跋扈作态,再是如此行事恐怕是要反目成仇了。”   裴宗神色一凝,冷声道:“本座可以将这理解为坎虚门在挑衅,道门虽得世间大隐势,可不代表姜黎去后我辈再无扛鼎之人,世外和世俗终究是分清楚来的要好,过了界的手休怪被斩下。”   枯槁老者还以微笑,问道:“说这么多,你还不是左右摇摆不定?”   裴宗敛起冷色,摇头笑道:“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原来如此。”枯槁老者再下了一子,“今夜你到来的目的是为了杀我,可怎么不带上那柄大秦龙雀,仅凭云汉一刀,八斩风去不到极致,要我葬身于只是无稽之谈罢了。”   裴宗说道:“若两刀齐至,今日 你生机已断,但你又怎会愿意与佩有双刀的本座相见。”   ……   月如霜,凄神寒骨,悄怆幽邃。   在斩出那破开阴霾天空的一剑之后,秋山颜仍旧没有真正取回自己的霜天晓角,只是目睹着裴宗寻到那坎虚门的门主,直至那判生断死的风从天际吹起时,她才随着这阵风离去,再次寻到那位乐天知命的人。   秋山颜开门见山,直接说道:“原来是道门一脉抛出了橄榄枝,难怪你们两家会在突然间产生如此巨大的分歧,谢承望他决意要掺合这事情吗?”   王景曜不急不躁的推了杯茶水到她的身前,微笑道:“不知道,王谢再怎么被世人放到一起讨论,可终究不是一个姓氏,承望他比我年长不少,我也不好过问他到底是怎样想,但这事情可行与否还是要等下面的人认真考量清楚后,我们才会真正的押注,在此之前依旧是两不相帮。”   说着,他忽地感慨道:“不过前辈刚才那一剑的锋芒可真是绝世无双,简简单单就把那些人好些时日的心血斩了个一干二净,古来今往不乏登临天人之境后再修剑道的人,可我想能独占鳌头的也只有前辈你一人罢了。”   秋山颜轻笑道:“这话说的可真是顺耳,百年以来我见过这么多的晚辈,也只有你能把这些话挂在嘴上,还没有半点羞愧,全然发自于内心当中。”   王景曜没有接这话,只是看着射潮剑阁的方向,皱眉问道:“我有一事甚是不解,这些时日下来道门所求,在此刻已然是清晰可见,姜天主为何依旧无有举动,莫非他依旧完全不在意这些事情了?”   秋山颜笑着摇头,说道:“为什么要介意,你若是与姜黎有过交手就会明白,这种事情对于他们来说连一片尘埃都不如,根本影响不到任何的事情,而且我想如今的他已经弥补了最后一丝不舍,世间种种对他而言不过是过眼烟云。”   王景曜难以抑制的长叹了一声,说道:“那可真是梦寐以求的事情啊。”沉默了片刻,又问道:“那前辈你为何要出手坏去天道宗的事情?”   秋山颜温和道:“无他,在我早年游历江湖时,曾有一位道人给我算了很不讨喜的一卦,再说哪有真正的武夫会喜欢他们的,我出这一剑不过是告诉他们,这里尚且轮不到他们动手脚。”   说到这里,她看了眼北面,问道:‘麓山那老夫子来了,随我去见上一面,如何?’   ……   在那宫子濯到来之前,一位神色如千年霜雪不变的人刚好入了临安。   他眉目间曾经的哀愁之色已然消散一空,剩下的大都是些无有感情的寂寥了,唯有一丝难见的温和,代表着他仍旧是活生生的人,而非一柄冰冷的剑。   入城之时,他也驻步看了一眼那处湖上小居中的杀局,这场不如寻常那般动辄天地变色的厮杀,却他为之观望了半响,再是迈开自己的脚步。   那只有半边的月依旧不减明亮,霜色落在行者的肩上,映得他握剑的手更是苍白三分。   剑意凝成一线破开无边阴郁,月辉重落大地,秋风落下满城的枝叶,为彻夜不眠的繁华添上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蕴。   那一幕自然收入了陆真的眼中,而且他十分的清楚,很多人会伴着倾洒的月色来到这座盛名天下的城池,他只不过是其中寻常的一位罢了。   陆真没有太多的犹豫,就去到了那间坐落于穿城河流一旁的小院子,在听到了里头不时间的说话声后,他很是礼貌的叩响了门,道出了自己的名字,以及想要拜访的意思。   不消片刻,那穿着白衣的叶笙箫就打开了门,行礼之后将这位负有剑圣之名的男子请到了院子里头,歉意道:“此处简陋,还望前辈见谅一二。”   陆真没有回答,平静的坐在准备好的凳子上,如寻常人一般端起了那碗热茶,不急不慢的饮着,神情随着茶水流入腹中,渐渐解冻。   秋水等到了他放下那碗热茶后,问道:“师傅,你来这里的目的和秋山前辈一样吗?”   叶笙箫的神色略显怪异,这种相处方式实在有些超出她的理解。   不过想到挽剑池向来爱出些偏执的剑疯子,这事情细想下来也就不是那么的奇怪了,麓山为世间定下的礼仪规矩,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一剑之事,又何足挂齿。   陆真没有理会回答,他的目光落在那柄霜天晓角,微微蹙眉问道:“秋山颜,她把剑交给了你?”   秋水点了点头,平静答道:“是的,游历之中遇到了秋山前辈,然后她把这柄我用不了的剑给了我,让我参悟其中的剑道真意。”   听着这句话,陆真也就泛起了一丝笑意,温和道:“这是件好事情,你破死关之时已经将九景之法的影响去了个七七八八,走上了逆练的道路,接下来再努力一些,一切都会变得更好的。”   “至于你问我的事,我没有办法给出回答你,因为我不知道她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师尊怎么了?”叶笙箫蹙起了眉头,认真问道。   陆真指了指天上的月,又指了指远方,说道:“因为她斩开了这片天,所以那头有位世间用刀第二正在截杀一位术算无双的老道士,这代表着很多复杂的事情,可以说是一场大戏正式拉开了帷幕,你或许会喜欢这些事情,可秋水她不会感兴趣。”   月如霜,心更寒,问话的她忽然感觉那阵拂过身体的风,都带上了不可言喻的浓重杀机。   秋水沉默了一段时间,忽然问道:“师尊,你说的事情,难道是不久之后,秋末冬初的的立储之礼?”   陆真皱起了眉头,点头问道:“不错,但是你不应该会关心这种事情,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秋水认真答道:“因为王清霁,所以我要关心这件事情。”   陆真长叹一声,说道:“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理由,但这件事情太过于复杂,即便是我也了解不多,而且你也不能够明白理解其中的曲曲折折。”   知子莫若父,秋水是怎样的一个人,陆真十分清楚,这并不是折辱的话。   闻言,叶笙箫莞尔一笑,说道:“那些复杂都不需要,我们所求的很是简单,只是杀个人罢了。”    第一卷#第一百零八章 早到百年   日上中天,灿烂阳光洒落万物,窗纱柔和了光线再朦胧了飞舞的尘埃,落在那侧卧而眠的人脸颊之上,疏长的眼睫毛似乎不耐微光,不知何时多上了一些颤抖。   再是半响后,那对眸子才算是醒了过来,稍微睁开一线后又转过了身子,让自己的双颊重回阴柔当中,舍不得这一场难得的好觉。   王清霁早已下了床,坐在一张舒适微凉的竹椅上,平静地看着那不愿醒来的人,不时抿上一口茶水,神情少有的温柔恬静,享受着这难得的闲暇时光。   今日一过,明日就是姜黎亲自定下的日子,不会有任何的推迟与改变,而今日的天色却不见半点风雨欲来风满楼的凝重,反倒是阳光明媚秋风温柔,与寻常大有不同。   或许风平浪静之下是数不清的暗流正在涌动,可那些事情与这处繁闹之中取宁静的幽篁没有半点的关系,哪怕闹个天翻地覆也好,她也没有半点兴趣涉身其中。   “真要发生了事情,你不见得有资格掺合进去。”戒灵冷不烦的说了句。   王清霁也不讶异戒灵猜到她的念头,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只是想想罢了,已经是最后一天,总希望能安静上一些,没有那么多的事情生出。”   戒灵啧啧作笑,玩味道:“也招惹不到你头上,不过说来,于素铭最后不是说姜黎给了你俩最后的礼物吗?那是什么东西,我怎么没感觉到这回事。”   王清霁看着那半睡半醒的人,平淡道:“我也不知道,可素铭她不会骗我,没有什么好关心的必要。”   “说的好听。”戒灵嗤笑道:“那我换个事情啊,你真的就不好奇姜黎为什么对于素铭这么好吗?”顿了顿,它细想说道:“我现在回想过来,他对于素铭实在是好的过分,说是亲闺女我都相信了,可我又觉得他不像是这种原因啊。”   王清霁这才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沉默了片刻后忽然取出了坠于心胸的戒指,再取下了项链放置在桌上,问道:“还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戒灵满是不解,奇怪道:“当然听得到,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   王清霁轻笑一声说道:“我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所以为什么要去好奇那些陈年往事,只要能够握住现在的一切不就好了吗?”   戒灵哑然片刻,叹气道:“你这话说的可真有道理,但这不能抹杀好奇心,所以我觉得你或许已经有了猜测,对吗?”   王清霁再是摇头道:“没有,你想太多了。”   说罢,她不欲理会这好奇心忽然泛滥的戒灵,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默算时辰,行至床前坐下伸手轻轻搭在于素铭的肩上,稍微摇晃了一下。   与那柔软相接,轻微的摩擦为掌心带来了微痒的感觉,她的目光落在了少女的肌肤之上,看着那如海棠春睡不愿醒的一幕,微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声。   昨日一连串的事情下来,比起真气耗尽脱力的她,于素铭毫无疑问来的更为疲惫,累在心上而非身上,那微蹙的墨眉足以让人心生怜惜。   等了好一会,于素铭才是躺平了身子,那张有青丝凌乱的脸颊尽是诱人的味道,亦然代表着此刻的她没有半点设防,完全对同床共枕的人敞开了自己的心扉。   她勉强撑开了自己的眼帘,看着那温柔笑着的心上人,迷迷糊糊说道:“这光有点儿刺眼……我睡了很久吗?”   王清霁梨窝浅浅,笑靥如花,叨叨絮絮道:“确实有些久,已经过了寻常午饭的时间,假若我年幼之时睡到这个时辰,可是要受家规责罚的,如王家这般名门贵族的子弟看似风光的要紧,可实际上年幼之时多是过的苦,好不容易熬出头后又会被赶出家门到江湖游历,想来比起你来要幸苦上不少的吧。”   于素铭听了这话,眸子顿时明亮了起来,反击道:“哪有这回事,小时候师傅对我狠心的厉害,宫里头也没有同辈的人可以玩耍,自己一个孤零零的过了十多年,一出江湖就遇上你这个莫名其妙的怪人,真的是倒霉透顶了。”   王清霁轻笑道:“好了,既然现在你精神了,那就起床梳洗吃个午饭吧,再过一会儿我堂弟和叶笙箫她们也该过来了,今日事今日毕,明天就没这个闲心去理会这些事了。”   于素铭嗯了一声,甚是不乐意的直起了半个身子伸了个懒腰,转头下了床走至桌前才发现多上了一些东西,看了两眼才认出是当初王清霁戴着的戒指,好奇了片刻正欲开口时,却发现王清霁那有梨涡轻旋的双颊,只好悻悻离去。   “呵呵。”戒灵讽刺笑道:“你这是又想给我换上一个位置吗?”   没有理会这话,王清霁重新戴上了项链,隐埋在衣裳之下,出了屋子行至阳光灿烂处,稍微眯了眯眼睛,感受难得的秋日。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梳洗完的人才缓慢着脚步走了过来,感慨道:“你应该还记得吧,当初我俩第一次心平气和说话,就是在这里的,只可惜现在不是皓月当空,不过烈日在天也算是不错了,对得上。”   王清霁微微蹙眉,不解道:“今日 你怎么爱上回忆这些往事了?”   于素铭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忽然间就生出了这些感觉,或许是师傅告诉我的那个原因吧,见到很多东西就不由自主的追忆过往……所以你真的对那个原因没有半点好奇心吗?”   王清霁轻叹道:“好奇心当然有,可我觉得那些事情是我不应该去了解的,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好了。”   “真是阔达。”   于素铭笑的很是温柔,看着那张熟悉的脸颊,忽然间多上了一些大胆的冲动,于是她在刹那的犹豫之后,忽然将双唇贴在了白发垂落的耳畔,让那里多上了些湿润,用极为温柔的声音说出了一句话,“他早到了一百年呢。”   王清霁沉默不语,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声,说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也不必解释这其中的意思是什么。”   于素铭离开了她那湿润的耳畔,莞尔道:“既然你不想听,那我就不说好了,千万不要为了这事情生气呀。”   王清霁垂下眼帘,摇头道:“这有什么好去生气的,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子做,我确实不想知道这其中的缘由究竟。”   再无语声,两人并肩行出了竹林,途中经过那处满是新泥的地方停了会,若无记错曾有天雷落于此处劈地,那时候不明白的事情,如今想来大抵和昨夜那一剑开团现霜月,有着极大的关系,更准确点说是那遮掩了一切的黑云。   随意的吃了顿迟来的午饭,两人自管事口中得知了王泽言和叶笙箫曾经到来的消息,紧接着就坐上了那绣有牡丹的马车,行于繁华街道之上,车轮滚过了风吹雨打的石桥,沿着吵杂声去到了那处前朝帝王的避暑行宫的门前,才是下了马车,步入那深深庭院之中。   临安多名园,这处一步一景的精巧行宫上次王清霁没有多余心思欣赏,这次有愿意的人在侧也就走的慢上了不少,常常驻足停下与身边的人叙说此中的巧妙之处,算是把离家之前学到的东西给用了一遍。   走了一趟只能说是囫囵吞枣的游园赏花后,两人兜兜转转总算是来到了一处树荫遮掩的水榭前,那里头正坐着两位谈笑风生的人,已然可以作为古物的案几之上摆放着美酒与杯,不是一般熟络的样子。   王清霁看着那两人的面孔,心想自己或许是见过这一幕,全是熟悉的感觉,稍微沉默后才是迎着两人的目光迈步走入水榭当中,而那里头的两人早已起身相迎了。   点头致意后,她颇为不解地问道:“怎么是你们两个,还有秋水呢?”   王泽言走前一步,赔笑道:“我和叶姑娘在别处遇到了,随意聊了两句才发现都是要找堂姐你说些事情,合计之下就把地方定到了这里,让清霁姐你走上这一趟却是抱歉了,不过偶尔换个环境也不是件坏事。”   叶笙箫接着说道:“至于秋水,昨夜那位剑圣到了临安,她为了你的事情问了自己的师傅,今日之所以没有来是那位剑圣的意思,至于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大概需要你自己亲自去走一趟吧。”   说罢,四人相继落座,形成了一个极为怪异的圈子。   王泽言看着这三位年纪都比自己要大,可性子却各有别扭一点也不正常的三位少女,尽是感慨之意,心想或许这世上真正的武道天才就没有几个是正常点的,哪怕看上去很是好说话的叶笙箫,实际上那性子也是怪的很,假若他不是和王清霁关系还算得上可以,恐怕她根本就不会理会上一句话。   片刻后,他才敛起了自己的思绪,喝了杯酒壮胆,说道:“话在前头,我希望借清霁姐你的身份做上一些事情,但这一切有着一个前提。”   王泽言神情严肃,极为认真地说道:“我希望清霁姐,你在那时候能堂皇正大的入长安,不要做半点遮掩。”   作者留言:   PS:卡文了,晚太多,应该还有第三章吧……    第一卷#第一百零九章 世间九万字   此处风景不差,可当这话被王泽言付诸于口后,连那水中畅游的鱼儿也都停了下来,那极为凝重的气息化作了寒霜,将万物带入霜天之中。   王泽言对此早有预料,胸中那口浩然气早已游遍全身,顶住了那只不过是外泄出来的杀气,仍自看着那沉默的王清霁,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她不说话,他就这样等着。   叶笙箫看着这一幕,神色也渐渐敛起,不再似平日那般随意,片刻后起身行至栏前,伸手取来些饵料,洒落水面散去那股寒意,将那些鱼儿的无妄之灾解开。   红鲤翻腾抢食,尽是嬉戏之声。   她没有转过身子,凭栏而立,说道:“何必这么着急着生气,先听听别人要说些什么,到时候对不上你的心意再是发怒也不迟。”   于素铭瞥了眼那救了一池鲤鱼的凭栏人,冷笑道:“就算师尊那时候仍旧在世,我也不愿意清霁涉身如此险境之中,凭什么要为了他的目的,来冒这种九死一生的大凶险。”   叶笙箫不再言语,继续从那回青釉的梨花纹盘上再抓了一把饵料,洒落湖中悄然解去最后一道寒气,造化一池秋水。   “当然是有原因的。”   王泽言叹了口气,看着那神色不变的堂姐,认真道:“你我所立的王家从不缺乏那些有着巨大野心且富有权力武力的人,此前族中决意作壁上观不过是东风压倒西风的烂事罢了,但我不妨直言说出自麓山中得到的消息,那被压倒的西风很可能卷土重来,可无论如何这都不是短短数个月可以做出决定的事情,堂姐你若是趁此机会涉身其中,自然会让绝大部分人如鲠在喉,考虑到你能够带来的复杂影响,投鼠忌器也就不是一件空谈之事了。”   “到时候你以江湖事江湖了的名义,光明正大挑战自己的仇人,说不定还能够直接让赵家交出那个人,如此既是堂皇正大入长安。”   王清霁依旧不言语,甚是将手按在了于素铭的膝上,让她平静下来,不要着急这一言两语之间的事情。   既然叶笙箫让他说话,那这话自然该由她来负责。   锦鲤扑腾,耳中尽是沸聒嘈杂声。   直到池面重归平静时,叶笙箫才打破了沉默,直白问道:“这话说的确实很是好听,寻常人得了你这一番话恐怕免不了升起心思,可你应该清楚明白她不是这样的人,而且如此行事无疑是将王谢两家都推落水中,所以我现在有些不能理解你的想法了,到底是什么原因你才会如此行事?”   “很简单。”王泽言神色依旧认真,说道:“我认为没有势力可以逃过这一场争斗,所谓的作壁上观不管是握着手里的筹码,等待局势明朗时做出锦上添花的事情,千年以降世家行事莫过于此,叶姑娘我相信你是明白这个的。”   叶笙箫不置可否,说道:“前一个我不敢断言,后一个你确实没有说错,可这不远代表清霁她愿意做这种事情,再说又凭什么如你意做这样的事情?”   王泽言答道:“因为我思考了很多次,这是最有可能成功并且是风险最低的办法,与堂姐有仇的那位毫无疑问是赵黄那一脉的人,先是数年前他们选定的继承人赵无垢离奇身亡,再是今年所发生的事情堆积起来,当今天子才有机会连同麓山人道阁把赵黄 镇压起来,既然那位天子已经做出了这样的选择,那以帝王心性作为考虑,再卖一个人出去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反正赵家开枝散叶遍布天下,只要江山能够渡过这一劫,何愁没有人能继承皇位。”   叶笙箫拍掌称赞,轻笑道:“这话在理所当然的情况下,当然是极好的,可现实不会是你想的那样美好,我说句诋毁前辈的话,即便是她的祖父王景曜入帝都都未必能够全身而退,你怎敢保证赵家不会狗急跳墙,直接撕破脸皮以王清霁作为人质让王谢二家投鼠忌器,这等有望如今姜天主境界的谪仙人,没有谁会愿意轻易放弃的,那白玄一之事便是明证。”   王泽言沉默了片刻,说道:“你说这话的事情,还请不要忘记麓山离长安不远,朝中更有肃先生在,以此作为担保,你所担心的问题不大可能发生。”   叶笙箫讥笑道:“麓山那些自命不凡的读书人,口中到底有几句真几句假,你又凭什么保证到时候麓山不会翻脸不认账,世间有明言‘负心多是读书人’这句在我听来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当日 我随师尊登上麓山时,可没见得威武不能屈的事情,反倒是为了日后的谋划直接舍弃了不少的东西,真要指望你们的承诺,怕是死的那一刻都不知道该怨谁。”   “或许你说的没错。”   王泽言平静道:“可我依旧认为这是不错的办法,最起码比隐瞒身份进入长安,直接将动手的理由送到别人的手上来的要好,两者相交之下,我不觉得自己的话错到哪里去了。”   叶笙箫这才回过了身子,施施然的坐在那栏椅上,正欲继续时,眼角余光忽地看到了那旁两人的神色,细想片刻却是泛起了笑意,再无丝毫言语。   大日悄然西去,水榭之中渐渐化作阴凉色,风碎湖镜生出微凉感觉,里头的人沉默的沉默,饮酒的饮酒,丝毫不觉得此刻的气氛有些什么不对劲,在外人看来就像是有无穷乐趣一般。   于素铭移开了膝上的手,看向王泽言,问道:“除此之外,你今日再无其他的话了,对吧。”   语气没有半点疑问,十分确凿,显然是不乐意听他继续说下去,此刻能够心平气和的说出这番话,已经是念在过往相识的份上了。   王泽言笑了笑,无奈道:“扪心自问,我说这番话确实有着不小的私心,可从我得知的事情推断,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提议,具体怎样还得看局势的变化,说不定真到了那个时候,我这又是个极为愚蠢的办法,这可是说不准的事情。”   言罢,他起身作揖,随后大步流星的离开了这处水榭。   直至脚步声消散,于素铭才看向了那坐而饮之,酒水不离手的人,轻声道:“有些时候你倒也不是那么的让人讨厌,比起那个秋水来说,确实要好上不少,还是说这只不过是你刻意展现出来给人看的一面?”   叶笙箫扑哧一笑,微嘲道:“我可没那个心思和你捣弄那些把戏,若是能活的干脆直爽一点,只要脑子没病谁愿意去做那样的事情,再说直白一点你身上可没有丝毫值得我去窥视的东西,又不像清霁她来的那么有趣。”   于素铭微笑不语,心中甚至没有半点怒气生出,与寻常时大有不同之处。   又是一片寂静。   王清霁忽地端起了杯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又目光不转,微风拂过,白发微垂双颊,问道:“既然你如此反对他的话,想来是有更好的办法?”   叶笙箫看着那甚是陌生的满头雪,微笑道:“如果是昨日前他说这样的话,那我确实承认那是最不冒险的办法,可我现在有一个很简单的问题要问你。”   “在你看来,挽剑池还是麓山来的可信?”   于素铭忆起苍山一事,神色略微古怪了不少,眸子里头多出了一丝玩味的笑意。   在她想来,有过那次永生难忘的经历,她的心上人没有多少可能再次相信挽剑池,特别是那位曾经利用了她的明光。   王清霁沉默了不短的时间,答道:“说不好,以我所见的麓山中人,称得上是品行端正无有瑕疵,而挽剑池那位剑圣曾经以我谋算过上一代剑圣,但我也曾得到其人馈赠,受益至今,两者从可信上来说……若是小事我两者都会相信。”   “但在大事之上,我两者都不可能全然相信,真要信了他们的话,那和自寻死路没有半点儿区别。”   问话的人依旧盯着她,没有饮酒也没有说话,等待着她的下文。   “硬要从这两家选一个出来,我会选择目的明确之后的麓山,不会相信唯剑而已的挽剑池。”   叶笙箫抚掌笑道:“说的不错,所以你现在所能相信的是挽剑池,麓山的想法是什么,此刻没有人能够确定下来,起码要等帝都一事了解之后,这世间才是真正的划出了各自的阵营,那才是见真章的时候。”   “至于挽剑池,我觉得你最少可以相信秋水她,不是吗?”   王清霁置若罔闻,给自己倒了杯酒,低头看着杯中以美酒装饰的冰裂纹,说道:“说些其他的话吧,我不想再为了这个烦心了。”她自嘲一笑,“我不过就是想得一个念头通达罢了,非要弄出这么多曲曲折折的腌臜事,也是自寻烦恼了。”   她举杯畅饮,有酒水自红唇溢出流过精致锁骨,落入紫白掩埋之下的心胸处。   “说来道去世间九万字,我求的也只是自在逍遥罢了。”   作者留言:   PS:还欠六章,本月结清,不行也不女装。    第一卷#第一百一十章 秋水   风声一过,剩下的也就是些无可言说的寂寥了,似乎连苍天都在笑那说话的人的痴心妄想。   酒水深了紫与白,于素铭取出了手帕,小心翼翼的擦去了那嘴角与胸前的酒意,眸子更多是些不喜,反倒没有了寻常的温柔。   墨眉微蹙,她微愠道:“酒水误事,消愁不过是空言,喝来有什么意思。”   说罢,她拿起了那一壶价格不菲的美酒,起身行至栏前倒落,醉去一池秋水锦鲤。   叶笙箫将一切收入目中,看着那愠怒的少女,失笑道:“不过就是喝上一杯罢了,还能误些什么事呢,真要是醉了那也只是醉的人想要醉罢了,至于消愁一说更为可笑,那不过是些失意人买醉的借口,拿来说事有什么意思呢。”   四目顷刻相对,一者无情一者笑。   “不管有意思还是没意思都好,不值得争论。”   王清霁别过了头,看向那笑意盈盈的佳人,轻声道:“很抱歉,我今日实在不想再谈这些烦人的事情了,让你白走一趟算是我的错,还请见谅。”   叶笙箫啧啧作笑,微嘲道:“这可见谅不了,让我浪费了这么好的时光,既然我打不过你,那日后只能找那王泽言算上一账了,不然念头不畅通有碍武道之路呢。”   弦外之音,言外之意,字里行间的意思都是那么的明显,落在听的人心上添上了一丝沉重。   任何一个持有理智的人,都不会赞同她硬要掺合进去那狂风暴雨之中,明明只需要好好坐着就十有八九能得知仇人死无葬身之地的消息,可偏偏要以身犯险,说是求一个武道之路念头通达,可说不好听和死犟着犯傻有什么区别?   虽说如此不喜,可叶笙箫也没有太多阻止的心思,在她想来或许这种见山开山遇水劈水的所求武道,正是王清霁能够独立鳌头的原因之一吧。   她甚至觉得王清霁哪怕同时面对在她之下的雏凤九人围攻,也断然不会皱上一丝眉头,并且有信心战而胜之,这是她一辈子也做不了学不来的事情。   若不是如此,那些高高在上的前辈又怎么会另眼相看,百余年间风流人物不断,就那死去的莫雨仇比起王清霁也不见哪里差了。   叶笙箫叹了声,敛起思绪,继续说道:“反正你也不乐意听了,那坐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思,不如出去走一走?”   于素铭微笑着抢过了话,说道:“不巧咧,过来的时候已经把这里给走了个遍,想要游园赏花就自己一个人吧,总不会长这么大了还需要别人陪着吧,说来也是丢人呀。”   王清霁稍微揉搓了眉头,看着不得清闲的两人,心中全是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与上次相处之时没有多少的区别,都是让人厌烦的事情,可她也没有什么好责怪的地方,略是无奈道:“思来寻去,反正此刻已经闲暇无事,那让我一个人走一走吧。”   说罢,她也不等两人反应,自个儿起身离开了这处水榭,裙角飘摇间消失了身影,也不知去向何处了。   满是寂静。   于素铭收回了目光,平淡道:“你可真是烦人,只要是和你遇着了就没什么好事可言。”   叶笙箫不以为然,依旧饮美酒撒饵料,随意道:“你自己招惹的事情,怎么就怪到我头上去了,挺有意思的嘛。”   于素铭冷笑道:“你若是能把自己的心思收敛起来,我又怎么会过问你的事情,不自知还能怪到我头上去了,挺有意思的嘛。”   叶笙箫扑哧一笑道:“怎么就学我说话了,你忽然变得有趣了啊,可我实话实说告诉你呀,我对王清霁没有你那种莫名其妙的心思,反而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喜欢上她,不管介意不介意都和我说说呗,我实在是很难理解这种情绪呢。”   于素铭死死盯着她的神态,依旧找不出半点虚假的地方,可又想起王清霁曾经对她说过的话,不禁蹙起了眉头,认真思索着这话到底是真还是假。   思虑许久,她缓声问道:“没有……那你仅仅因为一个好奇有趣就这样做,未免太过于奇葩和不值得相信了,清霁她曾经和我说过你的事情,所以我知道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叶笙箫神色古怪问道:“那她有没有告诉你,我根本就不喜欢那样做,除非有着极大的必要,否则我也想和她刚才说的那句话一样,活的逍遥自在轻松就好了,但这世上怎会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全是痴心妄想。”   于素铭摇头道:“不见得是痴心妄想,若是能走到师尊的境界,那自然就能够逍遥自在,至于你是不是这样的人,我不敢妄下定论,毕竟你这个人实在不值得相信,反观那特别让人讨厌的秋水倒是值得相信。”   叶笙箫莞尔一笑,说道:“那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要说的,没了吧?”顿了顿,她讥笑道:“这事情本就是说不清道不明,我也不知道自己对她到底是个怎么的态度,大概确定的就是不想再被她刺一剑了,除此之外都说不准呀。”   “有一件事我要问你的。”于素铭沉默了片刻,“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在那什么天道碎片里头遇到过我的师傅,并且在那里头和她经历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叶笙箫敛起笑意,蹙眉道:“这该不会是天主和你说的吧?”   于素铭点头,仍旧死死盯着她,无有言语。   “很抱歉。”   叶笙箫笑的很是温柔,轻声道:“我今日实在不想谈那些已经过去了的烦人事情了,让你白问是我的错,还请见谅……”语气渐渐戏谑,“可我不管是今天还是昨天抑或是明天,都没心情告诉你想知道的事情呢。”   她嘲笑道:“不乐意的话,去问你师傅怎么回事好了,再不行就亲口问清霁她好了,看她会不会告诉你吧,你可别说不敢去问她,那我真的是能把这个事情笑你一辈子的。”   于素铭回以呵呵一笑。   ……   离开了这座帝王行宫后,王清霁没有丝毫停留,直接离开了这处湖中孤岛。   近日难得天色明媚,秋风一过便是满阶红不扫,虽不如那渡月桥的唐红艳丽,可也称得上是别具一格。   桥上游人也多,本地的世家与外来的豪客们勾搭在了一起,自然不会整天流连青楼不肯离去,这座闻名世间的西子湖游人也就多上了不少。   坐于马车上时还不觉得,此刻独自一人离开了那刻意幽静的行宫后,入眼的就满是成群结队的人了,再有吟诗作对声不时传来,偶尔也有两句出众的引起一阵抚掌称赞声,可也不知那些人到底是有真才实学,还是花些银钱做出的附庸风雅之事。   亦因此,孤身一人行于桥上的王清霁也就格外的显眼了,此刻的她没有刻意隐埋自己的容貌,那湖上画船的人也就难免将目光落在其人身上,接连赞叹不已,可也不敢多看上数眼,毕竟这位的名声着实不好,再有那离恨天的魔女钟情于她,恐怕多看上几眼说不定就会惹来杀身之祸了。   王清霁知晓自己的名声,对此没有太多的感触,当初归家时谢青莲亦曾询问过,要不要替她的所作所为洗白,毕竟那亦正亦邪的名声,再怎么说在一些古板的人眼中还是件过不起的事情,只不过被她直接拒绝罢了。   直至此刻,她也不曾后悔那个月夜所挥下的任何一剑,再且名声不过虚假外物罢了,不能利其剑锋也不能磨砺武道之意,无用之物。   思绪渺茫散发无边,王清霁不知不觉间已然下了石桥,踩在铺满了火红落叶的湖畔,没有任何目的的随意行走着,也没有多少的心思去欣赏那换了个颜色,从未见过一面的西子湖,只求落一个清静。   天色渐深,大日已然西垂,余光落在湖镜上,风一过便是万片灿烂鳞光。   王清霁歇下了脚步,行至一处立于湖中的角亭坐下,稍微眯着眼看那绝色一幕,晚秋之风穿丝而过,更是多上了三分闲暇意,夕阳确实有无限好。   一叶小舟随风而至,在湖面上划出一道增色不少的涟漪,恰好停在了王清霁的身前不远处,大约只有一丈不到的距离,留有不少余地。   有人坐于船头,相貌说不上出众,可那显然不是平常人能拥有的气意,便让这位来者多上了不少神秘的色彩。   王清霁淡然自若,依旧看着那已近黄昏的天色,没有半点理会的心思。   来者站了起来,轻薄小舟依旧纹丝不动,正欲开口之时却蓦地停了下来,皱起眉头看向桥上的方向。   那里头有着一男一女,那位佩剑的男子正看着他,也是佩剑的少女则已经走向那亭中的人。   船上的中年男子朝着桥上的青年点了下头,嘴唇抖动了片刻,道出了自己的来意,片刻之后那佩剑的青年才是给出了答应的回答。   秋水已经走至亭中,看着那已经无法忘去的人,轻声道:“秋水共长天一色,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名字呢。”   作者留言:   PS:这章赶出来的,先和朋友出去吃个饭,有什么不对的回来会修改。   另外今天应该还是三章。    第一卷#第一百一十一章 无方   “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王清霁凝视着夕阳与水,缓缓说道:“其实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你会是这个名字,据我所知苍山除了风雪之外别无他物,你得到这个名字未免有些过于奇怪了。”   秋水低头看了眼腰间的长剑,柔声解释道:“入挽剑池前有两种选择,一是保留自己的本名如苏师兄和师傅那样,二则是如我这般取上一个新的名字,就像师尊的师尊那样……至于我的名字,小时候的事情我已经都忘记了,记忆中的第一幕是师傅带我回去挽剑池,在那看不见尽头的登山路上,师尊他跟我说一个女孩子不应该一辈子与孤苦寂寞相伴,所以给我取名叫秋水,再亲手铸剑名长天,两者相依便是秋水共长天一色,那就不算是伶仃一人了。”   她走前一步,嘴角泛起了一丝浅淡的笑意,“在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这名字原来有着现在这样的意思,可直到现在我才有幸亲眼见到这一幕,或许迟了很久很久,但是我很开心是和你在一起见到的,这样我一辈子都不会去忘记了。”   万顷金光闪耀,落叶盘旋落地,秋风生于水上,落于青丝发间,残阳万里不见悲哀意。   如似画中仙,比起身边人稍微矮上了一点的秋水正凝眸,冰消雪融尽是欢喜意,世上大抵没有谁愿意打碎这一副完美无瑕的画与境。   王清霁亦然不愿,她那带上了光泽的红唇张了又合,看着那欣喜的人终究是没有开口说出半句的话,安静沉默着等待那夕阳的离去,一切的终结。   时如水逝,戒灵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提醒道:“有件事情你别忘了,她修的是九景剑,那到底有多麻烦我想你应该是清楚的,斩情入天人绝非虚妄之说,你若是陷了进去恐怕再无回头之路,而那时姜黎已然离去,世间再无一人能够拉你把上岸。”   “我知道的。”   王清霁的语气十分平静,“一直都没有忘记过这一回事,只是我终究是一个人,旁人对我这般好,我远远做不到无动于衷,无法以自己不愿意接受为理由,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旁人的付出,这样的事情不应该。”   戒灵呵呵笑道:“所以啊,我劝你早点确定她是怎样的一个状态,破开了挽剑池的死关后到底对那道秘法和九景剑的修行有什么影响,这对你好也是对她好,没有任何的坏处,但是在此之前你还是先解决了来找你的这个人吧。”   夕阳西沉,繁星渐耀,秋水之名已然离去,那握剑的人依旧呆呆的看着远方的天空,似是在等待着那不会存在的孤鹜飞舞。   被冷落许久的中年人没有半点不耐之色,但也不复最先的站立之姿,早已经盘膝坐在船头之上,也正是这样王清霁才注意到那船上有着一把厚背刀,即使没有出鞘亦然能猜得出那是极为凝重肃杀的锋芒,与这位沉默着的威严男子相的映衬。   直至月耀时,秋水才是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王清霁,歉意道:“对不起,让你陪着我浪费了这么多的时间。”   说罢,她静悄悄的退到了王清霁的身后,偷偷看了眼仍旧在桥上未曾离去的陆真,一颗提着的心才算是安了下来。   威严男子睁开了双目,略微抬头直视亭中的人,平静说道:“若是你还有其他的事情,不妨一并处理了,只要是不过今夜子时,本座都可以接受等待。”   王清霁毫不退让的对上了那锋利如刀又厚重如山的眼神,微微点头道:“没有,让前辈等了这么久,晚辈于心有愧。”   从神态到语气的种种,不须多加思索,她就猜到了来者是谁。   “突然而来,等上再久也是应该的。”   裴宗摇了摇头,随手抓起放置一旁的厚背刀,说道:“既然你现在没有了事情,那就来说一些既是新也是旧的事情,好让过去的成为过去,你意下如何?”   王清霁神色不变,点头答道:“自然可以,事情一直搁置着也不是办法,能早日解决那当然是一件好事,只是不知道前辈打算如何说道?”   裴宗眼中闪过一丝欣赏的笑意,淡然道:“自然是有一说一,本座执掌六扇门数十年,缉拿天下要犯恶徒,该讲道理的时候自然不会做那些胡搅蛮缠的烂事,然而杀子之仇非同一般,本座不否认韵之她招惹在先,也不否认她行事乖张凶狠,更不否认她白生了一对眼珠子,这一切都是本座教子无方,错在前头。”   王清霁听完了这段话,心中没有半点轻松,反而是凝重了不少,这分明是先礼后兵的话,她微微蹙眉道:“前辈说的不错,晚辈觉得没什么问题,但血亲之仇终究是不共戴天,还请总捕头说些明白话,清霁向来不喜欢遮遮掩掩的说话方式。”   裴宗如若听不到话里头的讽刺一般,平淡说道:“那就换个方式说话,此刻的我放下六扇门总捕头的身份,仅仅以一个父亲的身份与你讨论这份血债,如何?”   江湖事江湖了,再好不过。   秋水来回看着那手中的刀与桥上的人,颇有些担忧自己的师傅能不能挡的下被称之为那天下第二的刀客,可已然混迹过江湖的她心里清楚明白,此刻自己不能做出任何的举动,那只会将事情推往最不理想的境地之中。   王清霁左手稍微整理了一下被风乱了的发丝,借此静下了自己的心绪,平静问道:“也就是说前辈如今是位江湖人了?”   “余年少之时,亦曾闯荡江湖,历有大小不知几许事,终究是下了决心,投身六扇门中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世上无万全之法,这些年来我确实是醉心公事而疏于管教韵之,若是以江湖说法做出贻笑大方之举,那对我来说是绝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我会给你一个机会。”   王清霁淡然点头,说道:“理所应当之事,前辈明言便是。”   “当日 你与离恨天圣女于素铭联手杀死韵之,此事证据确凿,我也相信你也不会抵赖。”   裴宗盯着那清秀世上无双的少女,缓声说道:“不久之后,我儿俊之会与你有一次交手,你若是胜过了他,那我会等到你入天人之后,竭尽全力对你出一刀,无论接下与否,事情都到此结束,你待如何?”   秋水忍不住心中疑惑,开口问道:“为什么要打上两次?”   片刻沉默。   裴宗怔了好会儿,忽然间笑了起来,说道:“问的好,我有很多理由可以回答你,第一个是当日杀死韵之乃她们两人的功劳,第二则是血亲之仇,以任何方式报复也不为过,第三……”   秋水直接打断道:“这不对,我可是清楚知道那日裴韵之曾带有数百骑来追杀清霁她的,若是按你这样说的话,她是否能让数百个人挡在你们父子的面前,等到你们把那些人都给胜过之后,才有资格朝她复仇?”   “我说过了的吧,秋水她这性子我真是喜欢极了。”戒灵冷不防的说了句。   晓风残月,万里无云,如霜之月落在秋水的眸子里,更显三分真情,没有半点针锋相对的刻意,只是很单纯的想要去询问这个事情,为自己喜欢的人努力。   裴宗看了眼沉默不语的王清霁,那低垂着的眼帘遮掩了情绪,将他的视线挡在了外头,于是他只好将目光重新回到秋水的身上,略微感叹陆真竟然有位这么奇葩的弟子,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这种仇怨本就是没有太多可说的,譬如说王清霁有天被人杀死了,想来你应该是要不择手段去杀死那个杀了她的人,比起那种地步来说,我所给出的条件已经是极为讲道理和宽松了。”   顿了顿,他善意笑道:“当然,你要是能让我挡在我的刀锋之前,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但到了那个时候我也不会按着说好的规矩来行事了,这也正是我今日为何要前来说清楚这回事的原因。”   王清霁将手搭在了秋水肩上,按下了她将要脱口而出的话,撑开了眼帘,说道:“事情既然做了,那我就不会否认,总捕头你给的这个提议确实不错,我在这里接下了,不知裴公子何时要来了结第一战?”   裴宗出乎意料的叹了一声,苦笑道:“我已经说过,现在你不必把我当成六扇门的总捕头,至于俊之他何时寻你一战,我这个作为父亲的也不能准确告诉你,但我可以保证他绝不会用下三滥的手段,必然是光明正大的一战,不知你是否满意?”   有细碎脚步声响起,握着世间第一刀的于素铭走入亭中,直面那位天人第五,说道:“这事情我也应该有份,当初是我亲手杀的人,裴前辈你又何必刻意忽略我,这未免有些不公平了,前辈的道理就是这样讲的吗?”   “说不太过去吧。”   作者留言:   PS:被逆水寒刷群了啊,吃饭刷个手机全是那些截图,还想去捏个女儿玩一玩的……    第一卷#第一百一十二章 如是残酷   “既然你不愿意领这个情。”   裴宗看着那一袭青衣,无奈的笑了笑,轻叹道:“那就算上你的份吧,生死各安天命,无怨无悔。”   他重新将那把刀收了起来,不再理会那亭子里头的人有何言语,下一刹那小船如刀斩碎了镜面,不知去向何处。   桥上的人将目光落在湖上那道锋芒毕露的涟漪之上,沉默了许久,直至又是一阵晚风吹来时,他才是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闭目养神。   那是摆在他面前的一刀,为何出刀意思十分简单,不过是告诉如他这样的人,即使此刻的裴宗只有一刀在手,依旧是毋庸置疑的天下第五,欲阻其事须问手中刀。   亭中的人看不出那以船为刀的精彩与意韵,可她们清楚看到了陆真的神情变化,心里也就多上了一些沉甸甸的感觉。今日裴宗能够如此好说话,背后的原因或许有很多,可其中最重的一笔无疑是挽剑池当代剑圣亲临不去,否则以裴宗多年执掌生死积累下来的气势,怎么会把一位不入真境的晚辈放在眼里,心平气和的道出这些话。   倘若陆真不在,哪怕结局依然如此,途中也定要生出不少的是非波折。   王清霁朝着秋水道了声谢,随后再是看向那神色微怒的于素铭,唯有沉默着,无有一言一语能够从口中说出。   无论怎么说都好,她的这种做法确实是对不起于素铭,让她心生不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再是深究那更是对不起自己当日亲口说出的话。   “那时候明明说好了一起,你为什么要一个人做这种事情?”   于素铭敛起了眉间的微怒,眸子清澈如水,直视着那沉默的人,半响后蓦地叹了一声,只是摇头说道:“我不想在这里说,但我希望得到你一个说的过去的答案,不然我很难接受这件事情。”   秋水欲言又止,以她通明剑心自然察觉出此中气氛的怪异,但细想后还是决定咽下了自己腹中的话,不再为那显然苦恼着的王清霁多添上一丝的麻烦,然而她也不至于大方到直接离开这处亭子,只是挪动了脚步寻了个更好的位置,将那颦眉的一幕收入眼中,仔细欣赏。   “那就一会儿说吧。”王清霁摇了摇头,看向桥上那位负剑的男子,轻声道:“有恩当谢,我得过去走上一趟,你要一起来吗?”   于素铭沉默了一会,低声道:“不了,我不太喜欢挽剑池的人,你自己一个人过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好了。”   言罢,她转过了身子,以湖中明月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王清霁闻言不语,沉默着转过了身子,出了角亭后沿着湖畔铺满落叶的青石路走向那座名声颇大的石桥,桥上游客依旧往来不绝,可都极为刻意的避开了早生华发的她,但又忍不住的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好奇这她的一举一动,直至她站在那长相普通的男子身旁。   她如是问道:“如今,我该叫你陆伯伯还是剑圣?”   “无谓的问题,这些随你自己喜欢就好。”   陆真睁开了双眼,抬头望向那天涯处的明月,平静道:“裴宗对你并没有杀意,若是他下定了决心要杀你,我拦下来的可能性不到三成,所以你不必道谢。”   王清霁作揖道:“此言差矣,若不是陆伯伯你在这里,那总捕头他不会如此好说话,再是如何也好,这都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陆真沉默片刻,转头看向那阔别四年之久的面孔,渐渐从中认出故人的痕迹,略是感慨道:“或许如此,但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你长的却是像余熙钰了。”   即使说出了极为奇怪的话,他依旧没有理会王清霁的反应,自顾自说道:“昨夜秋水曾经询问过我之后的事情,但我没有答应她在那时候出手相助,当年你父母的情分和我四年前对你的亏欠,已经用在了其他事情上,不过你要是死在了帝都之中,尸首我会去收回来的。”   一如既往的说话风格,甚至比起四年前的他,口中所言更让人难以理解了。   王清霁全然不明,蹙眉问道:“请问前辈,你口中的其他事情,指的是什么,是否又是不能说的隐秘之事,一如你当年与老剑圣的生死之争一般?”   陆真摇头,平淡道:“不,自是可言之事,弘信他的伤势已然痊愈,对你有过出手的想法,而他能够如此迅速的重回巅峰,不出意外是赵家狗急跳墙的手段之一,而我会为你挡下他的杀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王清霁心生波澜,旋即联想起今日王泽言口中那一番话,已是有所猜测,迟疑问道:“若是魔主已然完好,那麓山的宫院长是否也伤势尽愈了?”   倘若她的猜测没错,那王泽言所言的那番话,有着极大可能是那位院长的意思,只不过借了王泽言这个她熟悉的人来转达罢了,如今想来难怪王泽言当时那么的坚定。   陆真坦然答道:“此事与我无关,不知晓,但你所言确实有着不小的可能,不出意外宫子濯在昨夜已然入了临安,你若是好奇这件事情,我可以带你去见他,亲口问出究竟。”   十分挽剑池的风格。   王清霁有些不太习惯这变化巨大的陆真,那仍旧年轻的脸上早已经没有了当年脸上的郁郁之色,换做了不见丝毫波动的平静,与冷漠相差甚远可也见不着半点的温暖。   她微不可闻的叹了声,沉声问道:“陆伯伯,你的变化都是那九景剑的缘故吗?”   “或是,或不是。”   陆真说道:“九景斩情,远非你所想象的那般浅薄,其中的变化,不能与外人道也,这个不能并非不愿,而是做不到,除非你愿意放弃风月不存之道,转投挽剑池门下,那我当日所言此刻依旧不变。”   王清霁追问道:“那堪破了死关的秋水,她又是怎样的一个情况?”   “很复杂。”陆真淡然道:“死关不仅仅是剑气,更是无数先辈的剑意归处,若是细数天底下能够破开九景秘法的办法,除去此刻已然越过了天人的姜黎外,唯有死关一途,以万道剑意重铸剑心,自然能洗去那依附在旧物之上的存在,但秋水她对你始终是念念不忘,所以我无法准确告诉你到底如何。”   王清霁沉默片刻,再问道:“这道秘法是你种下的吗?”   陆真摇头,轻声说出已经无法对证的话,“非我,而是赠予你一身剑道的十方,也就是当初你所遇到的那位白发老者,再说清楚点就是挽剑池上一代剑圣。”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回答,说不上太多的惊讶,可终究是为她带来了不少的波澜。   “知道莫雨仇吗?”陆真忽然问道。   王清霁点了下头,蹙眉道:“她与我有何关系?”   陆真缓缓说道:“十方云游世间时,曾经收下莫雨仇作为徒弟,这是他一生之中最为得意的作品,与师姐相比我不过是个毫无作为的劣品罢了,所以她的死成了十方一个解不开的心结,心境直坠,成就五十年后我步入天人最重要的一份机缘。”   “然而,十方既然曾经去到过那个境界,巅峰之时亦有资格问剑玄都或离恨天,他又怎么甘心如此可悲的死在我的手中,所以取得了紫厌红莲剑意的你,在他眼中就是最为完美的璞玉,只要经过他的雕琢,毫无疑问就是下一位师姐,以此圆满自己不得不亲手毁去得意之作的心境缺口。”   蓦地,他冷笑了声,问道:“听完了这些,你是否觉得他很是可笑?”   “不是可笑。”   王清霁心有不数寒意生出,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握着的剑,认真说道:“比起可笑,我更觉得这是可怕,作品二字……太过于残酷。”   陆真敛起了笑意,说道:“不错,正是残酷二字,所以师姐才会在世间掀起滔天血海,逼迫雕琢出她的人亲手将剑刺入她的胸膛,让我有机会能在五十年后将手中的剑刺入他的咽喉,而他就是打算把你雕琢成为这样的作品。”   他继续问道:“现在,你是否厌恶那别在腰间的剑了?”   王清霁不躲不避,依旧直视着那平静之中隐约藏有癫狂之意的双眼,轻声道:“谈不上厌恶,既然当年的莫雨仇选择了求死,让他的心血付之一炬,那五十年后的他不见得会重复自己的错误,但你所言的作品不可否认,确实是很让人心悸的一件事情。”   “至于这别在腰间的雨霖铃。”   她轻笑道:“它能够重见天日,归根到底是我选择了它,并非它选择了我,对我来说这不过只是一件顺手的外物罢了,何至于小气到生出厌恶。”   陆真沉默了许久,随即露出了真情实意的笑容,温和道:“你确实很好,比起你的父亲和母亲都要出色上不少了,我想他们泉下有知也应该是欣慰的。”   作者留言:   PS:晚安了,累累累,还欠五章    第一卷#第一百一十三章 当时明月在   那些上一辈的人都念着她的父母,而她的父母又曾想念过他们吗?   王清霁不得而知,亦没有剑开幽泉直落三千丈去问一问自己父母的本事,她的嘴角也就泛起了一丝意义不明的笑意,轻声问道:“我见过不少的人,他们都像陆伯伯你一样挂念着我的父母,其中有好有坏不足为道,转眼间爹娘他们就已经走了快六年了,一如转瞬而逝,让人不禁生出些恍惚,陆伯伯你还会记得他们多久呢?”   陆真将手搭在了石桥护栏上,依旧是那般的温和,说道:“直到我死去的那天为止,在我的一生里头与他们纠缠了太多的过往,纵然斯人已逝,但应该记得的还是会记得,这无关时间的流逝,只是愿意不愿意罢了。”   王清霁抬头看向他那双怪异的眼睛,继续问道:“李青雀与我说,我父亲是一个大好人,而我母亲则是一个很不讲道理且功于心计的人,可最后的结局偏偏是我父亲带着我娘死去,在陆伯伯你看来这又是如何?”   微风轻抚,青丝微凉,情绪晃动不休。   陆真叩响了双手搭着的石桥,声音很是沉重,一如他的说话声那般,“很难给你一个答案,但我当时确实没想到你的母亲愿意随着念煜他去寻死,回想过去的一切事情来,我无可否认比起念煜来说,你的母亲给人留下的记忆更为深刻,或许这也是一种祸害遗千年吧。”   王清霁轻叹一声,说道:“前不久时我与坎虚门有过一次交手,赢过了他们三十年谋划的一战,在战前有人想要扰乱我的心绪,告诉我当年他们的死别有蹊跷,我念着他们曾经都是白玉京的人,这事情陆伯伯你应该是清楚的吧?”   “一如我刚才所言。”陆真略微垂首,平淡道:“那是他们决意去寻死,知道与否来的不是那么重要,若非他们心意已决,除去赵黄以外没有人会让他们去死,哪怕是弘信也好,全都没有杀他们的兴趣,再说句题外话,他还很喜欢余熙钰的行事作风。”   王清霁笑了笑,随意说道:“只可惜我从未得见,记忆之中也没有多少关于父母的事情了,早前还想着要不要以后弄清楚他们的事情,可既然他们死在了自己愿意死去的地方,我似乎没有什么理由去理会了。”   陆真沉默了许久,忽然说道:“昨夜秋山颜一剑破开天穹,裴宗借月光为引寻到了坎虚门的门主幕玄甫,目的是为了截杀这位在道门中天际术算不输于道无迹的天人,最后结果是幕玄甫负伤逃出临安,不知伤重如何,裴宗今天之所以好说话也有你们两家在昨日视而不见的原因,算是还上一个面子。”   王清霁不解道:“当年我爹娘会死,与坎虚门有关系?”   陆真停下了韵律极好的轻叩,轻声道:“道门行事向来遮遮掩掩,但我也说过当年白玉京中希望念煜和余熙钰死去的人只有赵黄一个,在另外秋山颜和弘信漠视的情况下,以当初他们已然真境的武道修为,不至于毫无生机,所以我曾有过一番调查,这背后有过道门插手的痕迹,最为可能的则是坎虚门。”   “余熙钰当年有着极大希望执掌坎虚门,可她确实是爱极了你的父亲,放下了那一切,义无反顾的嫁入了王家,除去陪着念煜死去之外,这是她做的最为不理智的事情,亦因如此幕望舒才会与她多年不再相见,一切迫于坎虚门中的压力罢了,幕望舒她答应了你母亲提出的那门婚事,不仅仅是承受了赵家那边的压力,坎虚门亦然有过一番诘问,不过全都被白河愁挡下来罢了,从此处论幕望舒确实念了不少的旧情,但也不可否认你的出色让她愿意这样做。”   王清霁哑然许久,低声道:“我那门婚事牵扯的可真是不少,当初我还疑惑为什么赵家为什么会做出如此愚蠢,把两家得罪透彻的选择,现在想来不过都是赵黄的一己私心罢了,至于幕姨所行之事或许是好的,可终究不是我愿意的事情,可道门一脉出手害死我的父母,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仅仅是对我娘破门而出的责罚吗?”   陆真坦然道:“不全然,其中还有一些事情是我也没有清楚明白的,假若你有兴趣那就自己去追寻吧,但有一句话我得告诉你,做事之前把道门和江湖区分开来,两者虽有共通之处,可实际上大有不同。”   顿了顿,他再问道:“若无要问的事情,那我需要离开了。”   王清霁细想片刻,问道:“最后一个问题,麓山可信与否?”   陆真转过身子,朝着桥下走去,余音渐渐传入耳中,“麓山有别于道门,可终究不是江湖,书生意气还是老谋深算,你只要能够区别开来那就知道麓山该不该信了。”   余音绝去,那负剑的人亦然远去,消失在目光的尽头。   今日陆真愿意告诉她如此多的事情,有可能是为了补偿他当初在苍山的利用,亦有着不少的可能是为了让她日后与道门对立,当初道无迹降下雷池于挽剑池,毫无疑问是千年未有的绝大耻辱,此仇哪怕明光已然斩恨,可挽剑池上下门人也断然是无法忘记的。   若无重大变故,挽剑池与天道宗在将来必然要有一场不只是分出高下的较量,这两者已经没有任何调和的可能了。   王清霁微微摇头,敛起了这些尚且遥远的心思,看着那亭子里依旧看着明月的人,心里不禁叹了一声,将心思回到如今需要面对的棘手问题上。   关于与裴家恩怨一事,她解决的方法确实不是那么的好,最起码没有顾及到旁人的感受,更受到了不少前世的影响,一力承担说不上是错,可不应该在于素铭情绪极为敏感的时候做出这种选择,这换做谁心里都不会舒服。   万千思绪敛去,王清霁挪动了脚步走下了石桥,与离开的秋水擦肩而过,她没有说出一句话,可离去的举动已经说明了许多,又是一段理还乱的线。   行至亭中,她沉默了许久,问道:“这次可以让我说一声抱歉吗?”   于素铭轻声道:“你不是已经说出口了吗?”   王清霁叹了一声,说道:“你清楚我是怎样的一个人,在那种时候我没有太多的考虑,只是选择了心里头觉得最为妥当的做法,但不可否认我这样做确实是错的,你有能力和我一同面对这些风雨。”   于素铭平静道:“可你不愿意我和你面对这些,如果不是我恰好在这里得知了这件事情,那你应该是一辈子都不会告诉我,曾经有过这样的事情,对吧?”   王清霁沉默了许久,点头道:“是的,如果你没有来到,我确实不会将这些告诉你,在我心中那没有半点意义可言。”   于素铭笑了笑,没有冷意,认真问道:“你这样的所作所为,算是自私吗?”   “算吧。”王清霁走到了她的身旁,牵起那僵硬的手,慢慢的将那握紧的拳头解开,平淡道:“可我想,这是对你一个人的自私吧。”   无有止境的沉默。   那紧握的拳头不知何时已经松了下来,掌心是一些汗水的痕迹,整只手掌都是红彤彤的,给人一种很是可爱娇嫩的感觉,很是想要轻轻的咬上一口。   于素铭依然没有转过身,可她的眼帘已经垂下,遮掩着自己的情绪,细声说道:“你这话说的真是让人难受和讨厌,难道我就只能被你们溺爱吗?”   她轻笑道:“我不想是这个样子。”   王清霁认真答道:“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于素铭忽地仰起了头,让那自天涯而来的风吹拂着她的双颊,将心中最后一缕情绪平复下来,转过身子用那对明亮的双眼看着她,说道:“你仔细回想,我们相识以来,你有没有骗过我?”   许久过后,王清霁无奈的点了下头,说道:“在你还没当我是你的朋友前,我欺骗过你,至于之后……应该是没有的。”   于素铭温柔笑道:“那好,既然你没有骗过我,那我相信你好了。”   王清霁轻叹一声道:“我觉得此刻你不应该相信我才是对的。”   于素铭歪了歪头,不解道:“可是……从今往后,我除了相信你之外还能相信谁呢?”   无言以对。   当明日一过,她也就成了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世上除她以外再无任何亲近的人。   即使时间再是流逝,她也没有找出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这本就是一个无解的死结。   心绪清凉,素手却热,她仿佛能听到那噗通的跳动声。   王清霁摇了摇头,放下了那只被她摊开来的手,而后十指紧握,牵着那手离开了这处月色明媚,金风不绝的西子湖。   夜色幽幽,天空忽然飘落了纷纷扬扬的细雨,明月依旧当空不去。   两人站在屋檐下避雨,看着那布满翠绿的青瓦,在霜色与湿润中重新焕发了色彩。   “在那时候,我才明白了为什么师傅他会担心我。”   于素铭望着远处迷茫灯火下的细雨,笑道:“因为你确实是一个……”   没有说下去,她将那些话都停了下来,只是转头看着那沾上了细雨温柔的双唇。   于素铭想起了那个雨夜的一切,于是她抛弃了心中的犹豫,重复了那一幕,只不过换了个人。   良久,她轻笑道:“这就是你任性的代价。”   作者留言:   PS:今天有些事情麻烦了整个下午,所以现在才来,不保证还有第三章,只能尽量吧。   另外,陆真确实是瞎了,写的时候习惯性的忽略了这件事情,算是个bug。    第一卷#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眠夜   细雨纷纷,无边无际。   风铃声入耳,为雨水落地添上应有的声响,不显吵杂,宁心静神。   于素铭紧紧地抿着双唇,那上头的滋味落入了她的心中,很是舒心和畅快,慢慢的连那落入眼中的月色也温柔了起来,她看向了身侧的人,轻声笑道:“斜风细雨不须归。”   在此刻她的心中,万花 楼后的幽篁小居,又怎比得上这处避雨的屋檐。   王清霁停下了抚唇的指尖,抬起头看向檐外的细微风雨,摇头道:“既然你不想归去,那我们就随便走走吧。”   细雨堆积成流,落下便成了线。   于素铭不舍这一切,可当她看到了那张侧颜上的细微情绪后也就熄灭了心思,微笑着点头道:“嗯,随便走走吧,可这是雨天,不如我们寻你那位有趣的祖父,让他像上次一样煮完鱼汤暖和一下身子,淋雨可是会着凉的呀。”   王清霁瞥了一眼满是笑意的她,说道:“可我不知道祖父他在哪里,而且他很是懒惰,不太可能答应你的话。”   于素铭仍自笑着,梨涡浅浅不去,疑惑道:“上次见你祖父时,他不是挺好说话的吗?”   王清霁平淡道:“好说话不代表他是一个勤奋的人,与之相反,祖父他十分享受那种世外闲人的生活,若是想要他答应的话,那只能抬出祖母的名字,否则十有八九是要被他拒绝的。”   沉默了片刻,她接着点头道:“那就去找一下祖父吧,正巧我也有事情想要问一问他。”   言罢,她思索了一阵子,才是选定了一个可能的方向行去。   漫步雨中,远处的灯火依旧繁华不休,今夜还有着很长的一段时间,临安大抵是要一夜不眠,以最为昌盛的姿态去迎接那已然不远的世间第一盛事。   两人离开了临安,出了城后走上大约小半个时辰后,来到了一处依山旁水的别院门前,院前种有紫竹,刻意修剪在一个疏淡的程度,不至于让枝叶过于繁盛以至于生出幽凉怪僻的感觉,却又恰到好处的将这座别院遮掩了许多,不至于为外人所察,典型的高门贵族作风。   这处院落自然是王家的宅子,多是族中身份尊贵的人闲来游玩散心所居,求的自然是一个清静勿扰,王清霁自然是知晓这里的存在,以她的身份自然有资格独居此处,只不过她更愿意和于素铭住在那处有着许多记忆的幽篁小居,才是没有到过一次这里。   高门大院的家仆眼睛自然不是瞎的,当两人出现在眼中时,只是愣了片刻,立即就拿起了把纸伞冲入雨幕之中,毕恭毕敬的将伞递到两人身前。   于素铭心情颇为不错,挥了挥手,以常人不曾听闻的温和语气说道:“退下吧,我和她想淋淋雨,你不用在意。”   王清霁朝着家仆微微点头,却没有言语询问更多的事情,王景曜在不在里头又怎是这些看门的下人能够得知的。   两人过了门槛没多久,此处的管家已然前来,正欲开口叙说是,王清霁却摇头道:“叔父他在吗?”   管家怔了下,细想片刻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谁,低声道:“在的,可要老仆带大小姐您前去相见,不过此刻家主亦在此中……可要先去见上一面?”   这也是王清霁不愿居于此处的原因之一,事情将近,作为王家的家主又怎能缺席此次盛宴,连带着她不少的长辈也来到了此处,南琅琊之中所剩不过三两人罢了。   王清霁沉默了片刻,说道:“嗯,带路吧,这些时日下来清霁确实是有点失礼了。”   无有言语,老管家谨遵着下人不可多言的规矩,将两人带到了一处灯火明亮的书楼前,才是侧过了身子,悄然离去。   于素铭轻声道:“每当这种时候我就觉得,你们这些高门大阀特别的麻烦,全都是些要麻烦的关系……”   话没能说下去,就在她絮絮叨叨的时候,那扇门从里头被打开了,一位面相宽厚温厚的中年人出现在她们眼中,招了招手示意两人进去。   他转过了身子朝着里头走去,声音很是温厚,“既然圣女殿下不喜欢,那在我这里也就不用讲些什么规矩了,我活了也算是不短时间,那些规矩确实有些烦人,有一句话说的很好‘从心所欲而不逾矩’只可惜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情,所以前头才添上了七十两个字。”   这位家主坐在了椅子上,看着略微湿润的两人,笑着问道:“我和清霁你也没有过几次见面,可这些时日 你一直不愿意过来这边,只能是不愿意和我们这些老家伙唠叨,那确实没有什么意思,不过你在这个时间既然过来了,那料想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吧。”   于素铭美目一转,莞尔道:“您老可真是厉害,我和清霁过来是想找一下她祖父,那位天下第七,不知道人在不在呢?”   “原来是找二弟他吗?”中年人失笑道:“我还以为清霁你过来是要询问我别的事情,二弟他不出意外的话……大概是在的吧,这处地方你们也没来过,我走上一趟替你们带路好了。”   三人旋即走出了书楼,冒着细雨前行。   王清霁略微蹙眉,问道:“确实有些事情想知道,我想知道为什么把那个人选定位王泽言,他进那一趟浑水,未免太过于凶险了。”   中年人停下了脚步,回望着她,温和道:“总不能选你过去见礼,王泽言他是念阳的儿子,于江湖上也有不小的名声,在我们看来他各方面都十分适合,更重要的是他与麓山有着不小的关系,活下来的机会自然不小,不选他选谁好呢?”   于素铭点头道:“确实有理,可我听人说,你们两家已经有涉入那趟浑水的想法了,不考虑换上一个人吗?”她笑了笑,“王泽言那家伙心思可不少,你们真放心他的话,那指不定会闹出些意料不及的事情呢。”   “有理。”中年人点了点头,抚掌笑道:“多谢圣女殿下的建议,泽言他确实不是个简单的人,否则也不可能被纳兰萚兮和宫子濯另眼相看,此事确实是我们想的太过于浅薄了,只不过我却是有些好奇,为何圣女殿下觉得王家和谢家要掺合进去呢?”   兜兜转转,前头的称赞不过为了最后的话罢了。   王清霁握住了于素铭的手,微微摇动,直接转过了话题,“不过是些随意的话罢了,我和素铭都对这些没有兴趣,比起这些我和她更想要早点见到祖父。”   中年人也不追问,脸上笑意依旧,将两人带到一处悬立于水上的屋子前,伸手指了指,便直接转身离去,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灯火仍在,王清霁行在前头叩响了门,随后才是听得谢青莲的话,推门而入。   与易水居相比,此处毫无疑问寒酸了许多,但作为一个临时落脚的地方,已然足够奢侈。   当两人走进深处时,第一眼看到的是一扇朝着湖水方向打开的拉门,谢青莲端坐在一张案几前,灯火随风摆动,忽明忽暗。   至于她们要找的人自然就坐在那扇拉门的外头,手里拿着一条鱼竿正钓着鱼,看那背影似乎有着一丝懊恼的在里头。   两人相继坐下,王清霁开口道:“今夜难眠,我和素铭闲来无事之下,就想着过来拜访一下祖父,应该是没有打扰到祖母你们吧?”   谢青莲微笑道:“没有,今晚睡不着那是在正常不过了,我和景曜自然也没有那个心思休憩,一心一意等着那一幕的到来。”   她转头看向那坐在矮凳上垂钓的人,轻声问道:“我说的没错把?”   王景曜放下了鱼竿,转过身子点头道:“当然没有错,那等盛事将近,少睡上一晚又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自然是不睡来的要好。”   不知为何,于素铭从中听出了一丝自己非常熟悉的感觉,那是她也常有的情绪。   于素铭不由得泛起了笑容,柔声问道:“清霁说自己惦记着您的鱼汤,正好今夜又是个无眠夜,就拉着我过来寻您,看看能不能喝上一碗,如今看来是遂了清霁的愿,今夜有口福了。”   王清霁瞥了她一眼,再是看向那笑着的王景曜,问道:“祖父,这里该不会没有鱼可以钓吧?”   闻言,谢青莲也看向了那垂钓的人,蹙眉问道:“没有鱼是怎么一回事?”   王景曜讪笑两声,嘴巴长了又合想来想去都不知道怎么答,只好装作没听到一样转过了身子,为了证明所言虚假,不到片刻就钓上了一条鱼来,正色道:“不记得了,那时候事情挺多的,大概是些很小的事情吧。”   说着,他不着痕迹的递了个眼色给王清霁,又言道:“今晚下雨,自然是要喝上一碗好的汤水来暖和身子,我先去忙活,你们在这里聊上一会,过会儿我就回来了。”   话音一落,王景曜没有半点留恋的离开了这处屋子,与平日的懒惰相比不是一般的迅捷。   谢青莲沉默了许久,轻叹一声,说道:“你们要有事情问他,那和我说也一样,总不至于大半夜来就是为了喝碗汤吧。”   于素铭犹豫片刻,轻轻点头道:“我确实只是想来喝完鱼汤,那滋味可是很好的呢,至于清霁是怎样想,那我就不知道了。”   “不过我想……”   她笑了笑,说道:“应该是些很有趣的事情吧?”    第一卷#第一百一十五章 本是江湖人   夜雨涨秋池,烛火明暗不灭。   谢青莲饮了一杯热茶,侧头看着湖上波澜点点,轻声道:“此刻离子时还有段时间,说完这些事情,喝完那碗你们想喝的鱼汤,就得离开这边,去那观潮处再看上一次射潮剑阁重见天日,姜天主有交代你们那时候的事情吗?”   于素铭笑着摇头道:“师尊没有交代过呢,不过我想这月色如此美丽,那时候我和清霁去射潮剑阁却是黑云暴雨天,远没有今日的景致来的要好,如无意外大抵是要去看上一眼的。”   话说的很是自然,不知是真是假,但以姜黎对于素铭的态度考虑,王清霁只觉这话十有八九是假的,又或者说隐瞒了不少的事情。   正当她想要开口时,于素铭又接着说道:“不过,这些都要看她的意思呢,我可做不了主。”   一切归于原点。   王清霁暗叹一声,略为无奈的对上了那暗藏笑意的眸子,心里清楚这是她对今日那事情的小小报复,沉默了好一阵子说道:“既然没有交代,时辰到了去看上一眼就好,想来会是今生今世都忘不去的一幕吧。”   谢青莲伸手指向那雨中的水,微笑道:“江湖一代换一代,从来都是风吹雨打去,可这数百年下来都只是如今夜这细雨一般,落在偌大的江湖上不起波澜,留下的不过是转瞬即逝的点点滴滴,那时候的姜天主他成名极早一路下来顺风顺水,没有人能想到他会败在在天人中极为不起眼的宋春归剑下,这是整座江湖都不相信的事情,你应该明白我相对你说些什么吧?”   王清霁沉默不语。   谢青莲摇头,轻叹道:“姜天主一败之后,蹉跎了足足百年岁月才登临了天人之上的境界,如今的你和过去的他实在太过于相似了,我一直都在担心你有朝一日迎来失败后,心境能否依旧淡然不变,又是否要蹉跎上一个百年的岁月,那或许是一件好事,可终究也是一件残忍的事情,而我不愿意你经历这种残酷。”   数年前,她也曾问过王清霁若是败去之后会是如何,只不过王清霁说了句从未想过,把之后的一切都搪塞了过去,如今想来那时候或许是有着外人在坐的原因,不愿意细说吧。   王清霁细想许久,摇头道:“我与姜天主终究是两样人,他能无情狠心到世上只在意素铭一人,可我终究是有着不少的记挂,若是我真的败了那也不会是孤苦伶仃一人。”   谢青莲点头道:“既然你想过这事情那就好,我只怕你无法接受那很有可能到来的打击,没有人可以顺风顺水一辈子,终究是要经过一些苦难的磨砺。”   顿了顿,她笑着问道:“不说这事情了,你今夜到来是为了什么,只要不是一些着实难以回答的事情,我都不会对你隐瞒。”   说罢,谢青莲不经意的看了一眼那旁听了许久的于素铭,眸子里头多是些玩味。   王清霁平淡道:“关于那之后的事情,我听闻家中本已定下的事情忽然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想要了解一下如今到底是怎样一个情况罢了。”   谢青莲沉默了会,忽然说起不相干的事情,“你可知当年念日他刻意放你离家出走后,族中曾有过一番商讨,说来你还得感谢那时候念阳他出言相助,否则有人可是抱着出手的念头,以正门风。”   到了此处,她也就泛起了一丝苦笑,“如今情况大抵如是,这也涉及到数百年前,大秦立国时的一桩旧怨,这世上之所以有南琅琊是因为当初的赵无涯逼死了王家一位天人,这等奇耻大辱一直都没有被老一辈的人忘掉,你练的不是王家的武功,幼年又常常与这我外来人相伴,受的影响自然没有那么多,可这不代表仇怨已然消散。”   “如今赵家已是摇摇欲坠之姿,那些人免不得要生出复仇的念头,古人有言‘九世犹可复仇乎?虽百世可也’这话落在王家可还没到九世,心思又怎么会熄灭?”   “在年初赵元白伏杀你失败后,王谢二家曾对此做出过一番讨论,自那时断定赵家大抵是活不过几年了,故而究竟站在怎样的立场也就成了一件难题,争执许久后终于是定下了两家作壁上观的决定,但里头也清楚说了,只要有机会不妨送赵家一程,归根到底那次定下来的基调本就有着不少的余地在,这也是对那些人做出的妥协。”   “而在前不久……确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天道宗不知为何亲自有人前来示好,之后的一切想来不需要我细说了吧?”   说来道去不过复仇二字。   王清霁心中不禁生出了不少感叹,她确实没有想到那一场失败的截杀会对世间有着如此深远的影响,被视作为赵家灭亡的序幕,至于那延绵了数百年的仇怨,她对此也算是略有感触,毕竟她想要去做的事情说来并没有太多的区别。   只不过她还清楚记得,当日观沧海时姜黎亲口对她所言,天道宗不是那么的简单,更别提她在玄都大殿所见的那些心悸,实在难以释怀忘记。   轻叹一声,她问道:“即使如此,祖母你也不会同意我去那一趟吧。”   忽有脚步声起,那离去的人已然归来,稳稳的将几碗鱼汤放在案几上,随即很是没有礼仪的坐了下来,美滋滋的喝上了一口,闭上双眼,似是沉醉于自己亲手熬制出来的美味之中。   良久,王景曜才是睁开了双眼,迎上了三人的注视,轻声道:“别想了,再怎么也好,我都不愿意让你跑去掺合那一趟死水,而且我真的是不明白你这死犟的脾气到底是学谁的,你母亲知进退明事理,而你父亲也没有犟的那么要紧啊,怎么到你身上就成了这个样子?”   于素铭看了眼王清霁,小声辩解道:“可她的爹娘最后不也是……”   话音戛然而止,她说了小半,终究是觉得这话由自己口中说出不好,只能将手搭在了身边那人的腿上,埋怨着自己又失了方寸说了傻话。   谢青莲哑然失笑道:“不需如此,念煜和熙钰的死过去了好几年,该在意的情绪早已经离去了,当年他们的死确实有些可惜,但绝非自不量力之行,与今日的清霁绝不相同,两者不可相提并论。”   风里的凉意忽然浓了一分,外头的雨不知何时已然大上了数分,与来时相比已然是两个模样了,只是那天涯处的明月依旧不变,万里皆是霜色。   若是有丹青妙手能记下此间绝景,想来是足以流传千载的稀世之作。   念至此处,王清霁也就想起了当年夕阳下梨花树前的景致,只叹自己已是再无任何得见缘分,如何不是一桩遗憾。   她单手捧起了瓷碗,以玉勺喝了碗滋味复杂的鱼汤,摇头道:“人之一生多有遗憾,您说的确实是对的,可逝者如斯夫,有些事情若是错过了,那就是再无任何挽回机会,我不想带着一桩又一桩走在这世上,最后回望之时才发现人生路上全是遗憾,那样……不美。”   “既然鱼汤已然喝过,那我和素铭就不打扰您俩休息了。”   言罢,她拉着于素铭起身,行礼后离开了此间小屋,王景曜漠然相视不语,唯有谢青莲在两人出屋时,才是说道:“外头雨大,拿上一柄伞再走吧,别着凉了。”   于素铭回身点头,笑着道了一声好,随意拿过了一把油纸伞,随后便是关门的声音传来,也不知那头的人有没有撑伞而行。   耳中满是夜雨声。   谢青莲喝了口鱼汤暖和身子,浅笑着看那沉默的人,问道:“秋山前辈答应了吗?”   王景曜看着外头渐大秋雨,摇头道:“不知道,她只是说要问过徒弟如何,我觉得这不是推辞的话,你我也是见过了叶笙箫,自然明白她是不会愿意见到那种事情发生,所以十有八九是不会愿意的。”   谢青莲轻叹道:“若是清霁不是女子身,那很多事情就不会如此的麻烦了吧?”   王景曜呵呵一笑,再是摇头道:“媳妇你这话错了啊,这与清霁她是男子身还是女子身都不重要,只不过她的性子使然罢了,又怎么怪到那上面去呢?”   谢青莲不置可否,慢慢的喝完了那碗鱼汤,忽然说道:“你这些年确实懒了,这碗鱼汤远不如当年那碗来的要好,到底什么时候你才能换个性子,让我稍微不用那么挂心。”   王景曜不禁苦笑,心想自己这位媳妇对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愿好好讲道理,叹气道:“这鱼儿不如家里的,味道自然就差上不少了……对了,我有一个事情挺想问你的,既然你当初觉得清霁她是王家千年以来天赋最佳的人,怎么会想要把她给嫁出去呢?”   雨满秋池,尽是烦琐声。   谢青莲笑了笑,轻声道:“本是江湖人,何必强留高门大阀,深深庭院之中?”   作者留言:   PS:补昨天,应该还有三更,现在一共欠的是八章(无法快乐摸鱼游戏了,捂脸~    第一卷#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见雪满头   一路无言,两人共执一伞,缓步走出了这处别院,再见门前那处稀疏的紫竹林。   来时那微润的青石板已是淅沥作响,敲在枯叶上的雨珠子成流苏散开,轻轻落在两人被清风吹拂开来的小脚上,带上一丝微凉感觉。   明月依旧不变,霜色落在紫白之上,远远观之如若仙人下天庭,行于红尘世间。   渐行渐远,别院求清静,此处自然是烟火难至的郊外,两人不愿行于大路之上刻意拣选山林幽静小路,终至一处深幽青绿的小潭前,穿林打叶声不绝于耳,平添三分潇洒意。   于素铭弯下腰身,双手伸入小潭,轻轻揉洗着自己双手,轻声道:“我没有骗人说假话,师傅确实没有对我说更多的事情,而且我还忘记告诉他封山的事情,之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真是恼人呀……幸亏你在我身边。”   她不起身,王清霁便一直撑着伞,双眸之中映有明月不去,既是月色温柔也带秋雨之寒,平淡道:“此刻离子时已然不远,一无所知,那就去断崖处等着好了,想来是不差的。”   于素铭苦思了一阵子,才是想起话中所指何处,莞尔道:“断崖门前看潮起,确实是很好的一幕呢,我看这天上的月渐渐圆满,想来再是风吹雨打也遮掩不了它的光芒了,明月不谙离恨苦,登上高崖看尽千层雪,不用想来也知道是极美的。”   说罢,她长身而起,看向那神色依旧寻常的王清霁,笑着问道:“刚那些事情你不会埋怨我的吧,要是你觉得不好的话……该怎么赔呢?”   王清霁朝前行走,骈指为剑挥落,开出一条堂皇大道,说道:“有什么好埋怨的,但我也不妨实话实说,假若是旁人说出那样的话,我不会留半点情面的拆穿。”   于素铭捂嘴轻笑道:“你这个旁人,我可以当成是叶笙箫吧?”   王清霁沉默片刻,忽地问道:“在我离去之后,她和你说了些什么?”   于素铭微笑这摇头道:“主要是我和她说,不过她有些话我挺是在意的,譬如她说自己不像我这傻样子,很是好奇我怎么会喜欢上你,可这个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明白为什么,实在是没有办法回答她,她又说自己只是不想再被你刺上一剑了。”   轻叹了声,她看着地上那被剑气撕碎的一切,“在相遇时我就有着感觉,每当话题到叶笙箫的身上时,你似乎都不太愿意多言,那时候我就觉得你们之间曾经有过事情发生,直到师尊亲口说出来的时候,我才是确定了这么一回事,但真的没想到居然和师尊他有着极大的关系,世事弄人莫过如此。”   月光穿过了枝叶的缝隙,丝丝洒落其中,行人的眸子忽明忽暗,情绪藏于其中难以一见。   王清霁步伐不停,缓声道:“喜欢,本就是没有道理的事情,所以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样子,可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多言究竟,至于她不想被我刺上那剑……原因我想应该是不复杂的,只不过我两次都差一点让她魂归幽泉罢了,她不想再遇上这样的事情,那再正常不过了,没有什么值得诉说的。”   “至于那些往事……都已经过去了,你若是想知道的话,那我可以说些给你听。”   于素铭追问道:“全部吗?”   王清霁犹豫片刻,摇头道:“有些事情已经死去了,我能告诉你的只有仍旧活着的。”   “这样吗……”于素铭凝眉许久,轻叹道:“好吧,不管她怎样都好,我清楚你不喜欢她就好了,那就足够了。”   说着她忽然笑了起来,打趣道:“莫非你不像我这个样子,喜欢不上一样的人,还是说天生一颗无情心,对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都感觉不到兴趣呢?”   王清霁平静答道:“不过是无欲而已,远远称不上无情,既是唯情那自然不会随意给出答案……我本给过你机会的,只不过你放弃了。”   于素铭啧笑道:“那种我可不要,没有半点意思可言,而且你说再多也好,那屋檐下躲雨时,你不也是没有拒绝吗?”   无有言语,王清霁以沉默相对,无视了伞中另外一人的欢声笑语。   林中不知所向,一路直行,清秀山水不能挡,直至离开深林,来到那处曾经熟悉的山麓前,两人才是停下了脚步。   荒废的依旧荒废,雨中青山与当年所见无有区别,草木繁盛不减分毫,路上杂草染上了雨水滴落苍翠。   忆起当年射潮鼎盛之景,观山人的心中难免多上了些情绪,不历其景怎能伤情,那位人生之中唯一称得上师傅二字的人,已然远去,留下的也都成了如今的模样,事事皆非。   山本就不高,两人沿着曾经的路没走上多久,过了那处曾经的小石潭后,稍微停留两三刻,最后也就到了那处断崖。   崖下壁面百年风雨侵蚀,早已经是百孔千疮,下头礁石忽隐忽现,有浪花随风雨起伏不断。   佳人持伞而立,与天涯明月隔海相对,本就是一件极尽写意的大风流事,世间少有能相提并论之物。   目力尽处,那座看不太清的射潮剑阁已然高悬空中,矗立在所有旁观者的眼中,如若一座无法跨越的大山一般。   于素铭柔声道:“能有这样的师傅,可真是我九辈子修下来的福气呢。”   “既是福气,那就好好珍惜。”   王清霁追忆许多,轻叹道:“斯人远去,留下的只有记忆,天道碎片或许是有着存在的理由,只不过逝去的骄傲怎会愿意这样留下,死去也是理所当然的应该。”   于素铭笑着说道:“是呀,就如我和你的事情,哪里愿意后人看到,每当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难免生出恶心的感觉,就算我化作一抔黄土也好,也不需要任何的人以这样的方式看到我。”   她忽地问道:“琴棋书画,你知道师尊最擅长的是什么吗?”   风雨更深一分,远处的射潮剑阁朦胧更重,彷如真正的天上宫阙一般,美至极境。   王清霁觉得那头的人,其实正在看着她与她,亲手准备那份最后的礼物,她轻声答道:“应该是丹青吧,虽然没有见过,可我直觉是的。”   于素铭扑哧一笑,摇头道:“猜错了,那时候我为了你学琴,曾经请教过四样皆精的师尊,他与我说,百年前最善水墨丹青,如今却是纵横十九道,这话你说晚了一百年呀。”   王清霁沉默了片刻,温声道:“想来姜天主醉心黑白子,只是为了你吧,真正喜爱的应该还是水墨丹青,那时候我曾被他画过一幅画,只可惜无缘一见。”   “那好!”   于素铭深吸一口气,提起浑身真气,正欲长啸之时,却发现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按下了她浑身的劲力。   王清霁无奈问道:“不是说好了,那已经是最后一面了吗?”   于素铭踌躇片刻,低声道:“可你不是想有缘一见吗……我想这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王清霁摇头道:“休要如此了,不过是个随意的奢念罢了,又不是什么非要去做不可的事情,何必多添些没有任何必要的麻烦。”   于素铭哑然失笑道:“这应该算不上是什么麻烦吧?”   话是如此,可她也没有再做任何事情,只是安静地依在持伞人那并不宽厚的肩旁上,唠唠叨叨的说些很是随意的话,没有半点意义却乐在其中。   直至浪声高涨,惊涛如雷,那些蔓延的情绪才被收拾起来,正了身姿等待片刻之后的子时到来。   入目之处,已然多上了不少的人,一如她们一般全都没有遮掩自己的身形,作为对那即将登天飞升的世间至强者的一份应有的敬意。   天下前十已经到了一大半,再算上那些不入榜的天人,陆地神仙在此间已经算不上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了。   世间数百年,无有一次此番盛景。   于素铭却不以为然,只是看着那身极为好看的紫白衣裙,细声问道:“此事过后,你还是要继续穿那黑不溜秋的衣裳吗?远没有现在的你好看呢。”   王清霁对上了那依恋的目光,平淡道:“若是我不再满头雪,那便依你所言,不穿这黑色了,如何?”   秋雨淅淅沥沥,愁杀世间万物,那不曾目睹的一幕化作万千想象萦绕在她心头不去。   那年她没有与她并肩苍山的风和雪与血;那年她依然没有能见证天道碎片之中的一切;那年她没有见得一剑逆潮入先天三千青丝刹那白,这些也就成了她一辈子抹不去的遗憾。   于素铭伸手结下了腰间的佩刀,走前一步出了纸伞,高举那柄天下无双的无暇,朗声问道:“既是星霜挽年华,可否不见雪满头?”   言罢,无暇出鞘冲天,悬于天上明月之中,雄奇瑰丽无双。   恍惚之间,一人于月影寒霜间握住了那把刀洒然笑道:“这有何难?”   月已圆,握刀之人挥刀而落,断去愁思年华,挽留世间风月。   阔别世间百年,第一刀。    第一卷#第一百一十七章 既是秋山来   世事如潮,本就是有去无回之时,如风月不存真诀一般,不输分毫的星霜劫自然有着自己的立意,挽留世间一切美好不负时光,守护住心中挚爱的美好,既是星霜真意。   离恨天之名亦然出自此中,人世四百四病,相思最苦,离别至恨。   生离死别乃世间第一劫数,故而星霜之后是劫,只因古来今往修星霜劫之人都无法真正避开那道劫数,久而久之也就多上了一个劫字,寓意一切所求终不过是一场空,徒然可笑。   可那些在此刻之后也就都成过往了,道无迹说世间已经千年未曾有人飞升了,以玄都所立这话自然有着足够可信的程度,而离恨天满打满算,追根溯源也断然是不到千年,换而言之则是从古至今没有任何一人能以星霜劫去到姜黎如今的境界。   在宋春归教导她的那些时光里头,王清霁已然模糊的建立了那个至强境界的认识,若是用最直白的话来比喻,那就是万法皆通,世间无有一切能够瞒过他的眼睛,只要他愿意便能寻出这个世间仍旧存在的事物,这已经是超脱了‘人’能够拥有的境界,唯有‘仙’才能贴合他们的存在。   即使仙人,何必留恋尘世?   故而宋春归不过留下了一年时间,随即义无反顾的舍身打开了那封尘千年有余的道路,以绝世剑锋硬生生洞开了幽泉,撕裂了天地之路,为后辈武道打开了一条堂皇大道,将这座死气沉沉的江湖重新焕发了千年唯有的勃勃生机。   今日的姜黎亦然如是,若非有着一位他极为溺爱的于素铭挂在心头不去,恐怕在四年前他就已经挥刀斩破天穹,又岂会逗留人间如此之久,阔别百年的第一刀,于素铭当之无愧。   无有刀光纵横,斩的不是尘世物,自然不该有任何烟火气息。   月影婆娑,雨水飞扬,从未有过的感觉蔓延至王清霁心头,恍惚之间她仿佛目睹了世间一切真理所在,旋即又见得如若星汉璀璨的刀光斩落虚空之中无有一物之地,其中玄妙已非言语能述,那或许是极尽人力也无法留存下的大道至理。   一刹那,那满是任性与寂寥的雪发既成过往,随风飘拂的已然是别去已久的青丝,映入她眼中的是曾经的熟悉,思绪谈不上好或坏,可终究是塞满了心头不去。   “你这才是真的任性。”   王清霁望向那心满意足的人儿,轻声道:“哪有这样的事情,不过就是白了头罢了。”   于素铭摇了摇头,笑颜依旧,“可我想和你一起白头,所以你不能先我一步,知道吗?”   王清霁眼帘微垂观心,如墨青丝随风而动,饶着她的手心,有微痒生出,“哪有这般霸道的事情……”她抬起了头,认真道:“可你这种任性,我很喜欢。”   于素铭笑的更为灿烂,她挽起了心上人的手,接过了那柄油纸伞,与她并肩望向海上天涯明月,柔声道:“不管你喜欢不喜欢都好,只要我还喜欢着你,一切就已经足够了。”   回头望,那月中的人已然消失无踪,秋雨纷飞不改,一切应如是。   天地轰鸣,浪潮高涨之际,那道蜿蜒曲折,盘踞于漆黑之中的幽泉之路再开门户,无数恐惧再次蔓延世间,观潮处一不起眼的黑袍人顿时露出如见至理的神情。   朝闻道,夕死可矣,他满是虔诚之色。   然而,好景不长,那立于射潮剑阁巅峰处的男子,以平淡之声宣告天地,“幽冥鬼域,当斩之。”   不见无暇挥落,自有浩浩汤汤无边无际刀光,宛若长江大河一般盘桓世间,以最为决绝的姿态汹涌而去,直落幽泉三千丈,此间再无恐惧色。   黑袍魔主长叹一声,看着已经彻底断去的幽泉之路,枯槁面容尽是哀叹之色,随后掀开了那头上的兜帽,步踏虚空生有黑莲朝天而去,大声道:“魔在何处?”   世间皆然闻之,旋即有一万零一道亡魂自射潮剑阁当中冲霄而起,血祭之法化作通天彻地的巨大光柱,山川河岳万里流云雨水风霜,皆然血红为魔。   观者,麓山宫子濯长叹一声,道:“不愧是魔主,帝魔之道世间一绝,如此滔天魔威,哪怕是五十年前的莫雨仇也远远不及。”   陆真双目闭合,以剑心见证天地一切变化,平静道:“确实了不起,借幽泉之力百年血祭,再以一万零一道世间难有的亡魂怨念,堕化世间,万物皆然成魔,以我之剑见此胜算不足三成,死战当死。”   宫子濯苦笑道:“可在他的刀下,一切都是过眼云烟罢了。”   万魔呼啸世间,堕天地为邪土,黑莲绽于天际,风雨消去月芒不再,唯有血红一片。   立于巅峰之人漠然相待,直至万物成魔为一方邪土之时,才是不急不缓说道:“魔在心中,不在世间。”   言出自有法随,万道残魂随风而散,通天黑莲如遭时光洗刷,凋零至尽不复魔威,如霜月色拂去肮脏血红,风雨归来无改。   那满是慈悲,满是杀戮的魔主,呆呆的看着清静天空,任由雨水拍打身体,回神看向不应留于尘世之人,问道:“如此方为真魔?”   姜黎不答,刹那一弹指,黑袍魔主如若星坠,堕向南荒之中,转瞬即逝。   他闭上双眼,以逍遥游之际出神而去,去至两人身后,不闻不问。   明月高悬,帝魔已去,挽剑将至。   王清霁将一切收入了眼中,微叹道:“当年宋师剑锋,应是不输分毫,何以得力竭为下场,那后头到底有着怎样的事物?”   于素铭忧心道:“我相信师尊……他没有任何失败的可能。”   雨水渐少,微雨之中两人相依而立,看尽世事。   有人长吟十字,伸手拔出犹能及之剑,朝前一递。   剑锋强绝世间,剑光冲霄而起,剑势无有止境,剑意斩恨而来,尽归手中三尺青锋。   陆真一脚踏出狂奔而去,风浪加身不能阻,明月温柔不能磨,高绝天上亦有路,以手中明光为引直冲霄汉,剑光以倾城之姿撞向那高悬天际之处。   无有任何言语相问,入天人以来第一剑,恍若仙人乘剑而来要将这一副海上天涯明月图撕碎,剑光与人瞬息已至射潮剑阁山门之下,稍微一停顿以作礼敬,随后再无回头之意,直上石阶三千级,刺向仍旧闭目之人。   逍遥游不舍归,那许久未曾握刀的手以极为缓慢之姿,轻轻抵在了来去无双的剑尖直上,平静道:“百年前我与宋兄有一战,其剑道师法天地,以无情胸怀容有情天地,明悟世俗世外之别,以此踏出最后一步,九景斩情……不差,但也差得远了。”   屈指一弹,握剑之手虎口崩裂,陆真转瞬之间已然成为了血人。   “剑道少有大器晚成之辈,你以后来之姿居上,今生或许渺茫希望一见天地至理,言尽于此。”   再是一弹指,当代剑圣倒退而去,一如来时甚至更快,只是剑光不再。   片刻后,逍遥游归来,姜黎睁开双眼看着那雨中缓步而来的女子,心中略有思绪泛起,大抵是怜惜与不忍,少有轻声道:“你终究是来了。”   秋山颜微笑道:“是呀,还是来了,让你很是失望吗?”   姜黎摇头道:“谈不上失望与否,毕竟这才是我认识的你,假若你不来,那或许才是失望。”   秋山颜敛去笑意,柔声道:“今天这景色可真是好看,我想是你特意为了她们弄出来的吧,这种溺爱确实太过分了,对于素铭她实在不好。”   姜黎沉默片刻,平淡道:“既然决意离去,哪有何必吝啬分毫,非要最后才后悔未免过于愚痴,为我所不喜。”   秋山颜轻叹道:“有时候我真觉得你这人很是无情,可于素铭的存在偏偏将我的认为撕碎的一干二净,那时候的我年少轻狂,初入江湖比起今日王清霁有过之无不及,却偏爱以武道纵横天下,只恋生杀高下,心中无有半点牵挂,直至我遇上了你,败在了你的手中,一切皆然成空,落得个孤苦百年的境地。”   “纵是无怨无悔,可青春已去年华不再,如今大抵也没有多少时日好活了,想来却是有些不明白那时候的自己,可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不是星霜劫能够挽回的。”   姜黎点头道:“若不是这样的你,我断然不会欣赏上分毫,更不会将你当作值得我去记住一辈子的对手,尽管你没有赢过我一次,可我依旧会记得你一辈子,无有片刻遗忘。”   秋山颜笑了笑,温和道:“这些我都知道的,你又怎能忘掉我,我也很庆幸此生能够遇到你这样的对手,总算不至于人生苦无乐趣,回头一看华发生时一无所得。”   说罢,她随即认真道:“不久之后,既是我此生最强一剑了,请君暂且收心一赏,不负你我相识百年。”   话音落下一刻,世间有至乐之声,千载麓山浩然剑。   双剑一过,既是秋山来。   作者留言:   PS:还欠七章,一会还有一章    第一卷#第一百一十八章 已然不负   一幅神意俱全的写意水墨画落入了两人手中,画中一切很是熟悉,却又有着稍微的陌生,让观画人生出了不少的错觉,如若置身不久之前。   王清霁看了许久,连那麓山至乐与浩然剑也没有去理会,只是沉溺在其中,终是叹了一声道:“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吗……我很喜欢,想来是要珍藏一辈子,时时寻来观赏,不愿舍弃的。”   画里是不久前华发的她,画里是微雨之中两人并肩而立,画里是明月崖下持伞遮雨遥望天际的绝代风华。   于素铭收起了画卷,紧握在手中,莞尔道:“可这是我求回来的画,不经我同意你哪有资格看呢,若是想看的话……那你可得付出一些代价了。”   王清霁呵呵一笑,将目光转回那位临潮的老者,感叹道:“如此竭尽全力的出手,哪怕只是旁观都难免影响到心神,宋师当年曾对我有过一番话,明言天人巅峰的交手,很可能会受其影响,以至于未来的道路生出改变,那时候我缘悭一面,没有见得宋师口中所言究竟,大抵是让他失望了的,因此百年之后我才如此不愿错过,所幸一切都很好。”   于素铭梨窝浅浅,雨水落入其中更添三分娇艳之意,温柔道:“我可没有你那么多的遗憾,只知道现在的自己很是舒心,不过一切远远未到尾声,秋山前辈仍未出剑,师尊与我有言,那蓄势百年有余的一剑才是他值得认真对待,其余一切不过一弹指之事罢了。”   柔风细雨中忽有脚步声传来,那熟悉的嗓音落在两人耳中,算不上久别,“那可真好,作为师尊的弟子听到这句话,可谓是与有荣焉,所以你们不介意我过来看上一眼吧?”   不需回头望去,两人就已经清楚知道来者是谁,那一袭白衣缓步而来,即使处于荒废断崖风雨之中,亦然持有大家闺秀的端庄,一柄血红雨伞摇曳如莲,衬着那伞下的人多出了不少的抚媚,却又是那么的和谐,没有与白衣生出半点争执。   孤身持伞,不请自来,叶笙箫仍旧是那般的理直气壮,坦然道:“当年我也受不少了宋阁主的恩情,那日没有亲眼见证百年前的巅峰一战,心中与你一般的遗憾,再三打听之下得知此处乃是射潮剑阁遗址,没想到你俩就在这里谈情说爱,可真是羡煞旁人了呢。”   说罢,她忽然摇头道:“不对,谈情说爱用的不好,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这雨都愁了啊。”   于素铭微笑依旧,不理不睬,没有将这平日能惹到她的话放落心上,依旧看着那闭目迎潮的老者。   “既然如此模样,那不妨说些不带刺的话,让人来的安静一些。”   王清霁别过头看向那身段丰满的人儿,认真问道:“我无意再刺上你一剑,你曾说过我想的话,你就能端庄安静着,如今我希望你这样,至少现在是这样,可以吗?”   叶笙箫没有半点犹豫,轻快答道:“好呀,我等你这话很久咧,明明早就说了,可你偏偏又是不信,之后的事情可不能怪我哩,不过如今补上也算不上迟,我挺是开心的。”   一如那时,这张那宜嗔宜喜的明媚容颜没有半点改变,而她所言的话也没有半点错误的地方,叶笙箫岂是能够安安心心的人,只是她实在不明白,惹于素铭生气对她而言就是这么的有意思吗?   王清霁垂首一笑,片刻后敛起自嘲抬头,平淡道:“既然是当年无缘得见,那此刻就安静欣赏好了,休要多言动作,这是我们应有的尊重。”   白衣女子看着那熟悉的墨发,思绪随风而动,眸子里多上了一丝别样的情绪。   余下的也就是风浪声了。   ……   何为浩然之剑?   正大刚直,问心无愧,方能递出这麓山盛名天下的至正剑道。   当日元季风心解尽数解去,无视一身境界坠落与伤势,从心而动递出那真境之中堪称无双的一剑,也正是麓山浩然剑的一个极为全面的侧写。   然而,今日宫子濯心中并无多年郁解可斩,胸中亦无大不平鸣天地之意,注定无法递出空前灿烂的剑光,他今日身至此处不过是想看一眼那天上的风景如何,顺带着接剑给那位需要用剑的人罢了。   任由潮水拍打,宫子濯依旧不动如山,那往圣的道歌渐去渐远,最终化作了岁月的痕迹落在了那柄无形的浩然剑之上,让其带上了一丝岁月的沉厚感。   胸中一口浩然气,无形亦是有形剑,其人神思愈发深远,直至千里快哉风自麓山而来,拂过中原大地万物,带起深秋夜雨萧索,以无穷快意畅游天地。   那拍打了无数次宫子濯的惊涛骇浪倒退而去,礁石显露,再次掀起狂潮逆流而上。   以一点浩然气为根,千里快哉风为魂,钱塘大潮为身,一柄让旁观者为之动容的巨剑出现在明月之下,中正平和不带半点杀意。   宫子濯大声道:“麓山问剑姜天主,还请赐教。”   浪随风走,万顷海水凝为碧蓝色长剑,直入高悬世间所在,其势汹涌壮绝天下,足以夺人心神。   只不过,仍旧一弹指之事罢了。   姜黎清楚看到那举世无双的巨剑直撞而来,没有对问剑一说有半点回应,甚至不见面对那陆真时的连出两指的郑重,只是随便看了一眼,之后再无理会。   弹指不过轻易之举,看上一眼亦然如是,甚至犹有过之。   止步不前,那碧蓝色的巨剑蓦然停下,轰然散成一朵又一朵的水花,为这场用于送别的秋雨添上更为浓厚的重量,藏于其中纷纷扬扬的剑气不断洒落,又为不得安宁的海面添上了更多的波澜,一时之间让人朦胧了眼睛。   秋山颜不看也知,笑道:“那时候我登上麓山后,本以为是要打上一场大的,却没想到这宫子濯根本不愿意为此拼命,轻而易举的拿到了往圣道音和剑炉留存剑意,可也因此答应了他一个事情,归根到底他就不是那些书生意气在心的人,真正在意的不过是那心中的盛景罢了。”   姜黎说道:“你的这些话,更应该说给王清霁听,想来她会承你的人情。”   说话间,那柄碧蓝巨剑已然消退大半有余,下方场面炫目至极,夺人心神也不为过。   秋山颜轻声道:“她本就欠了我不少的人情,再多上这一个又有何意思,不过我倒是想知道你怎么看待我那位徒弟,当年我可是觉得她很适合当你离恨天的圣女才是收她入门,为她花费了一番不少的心血,所幸后来她也算是对得起我的付出。”   言罢,她转身看了一眼后方,有些不耐烦的打了个响指,让那头的事物烟消云散,归于寂静之中。   她习惯性的将手搭在腰间,却是摸了个空,不由得摇头失笑。   姜黎沉默片刻,难得打趣道:“是否要我帮上这个忙?”   秋山颜没有半点着急,伸手将如墨青丝捋至耳后,淡然道:“近来事情不少,忘了自己的剑已经给了一个小辈,闹出了个笑话,确实有些恼人了。”   话虽如此,可她眸子尽是温柔,不见半点恼火。   姜黎随意问道:“你舍得把剑给人,难不成那人有望行至你如今境界?”   秋山颜点头微笑道:“自是如此,我又怎舍得把剑交给庸俗之人,不出意外日后的她当是三百年来第一位女子剑仙,不似我这种半路转修的人,世间难得几回见。”   “原来是明光的那位徒弟……”   姜黎叹了一声,说道:“或许天意使然,这一辈的女子大多都与王清霁纠缠不清,我曾为了素铭她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最后仍旧是不得其解,以至于生出了极大的杀念,只可惜最后还是不忍心下手。”   “你刚问我怎么看待叶笙箫,她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人,然而慧极必伤,她身陷其中却不自知,日后难免蹉跎其中,你若是还活着不妨拉上一把,年轻一辈除素铭外,我最欣赏的也就是她了。”   秋山颜摇头道:“各有各的朝天大道,只要是自己愿意那就没什么不好的,深陷其中不见得是一件坏事,再说我不觉得她是拎不清自己感情的人。”   姜黎轻笑道:“你说的也好,毕竟我这辈子也没看清楚情为何物,否则也不至于蹉跎百年岁月,那么话就说到这里好了?”   “自无不可。”   天开一线,星汉璀璨。   秋山颜高举右手,接过那疾驰而来的霜天晓角,抬头看了眼天上之景,随后低头闭目沉心静神,轻声吐出寻常二字。   忽然之间,雨水不再。   姜黎恍若不觉,转身走上几步,略微抬头看向天空,轻声赞道:“以此为礼相送,世间定无前例,一生之中能有此一剑,已然不负。”   秋雨未曾停下,不落自然是有原因的。   前后而至的两道剑意横于天际,肆虐万里穹苍,切割出无数道纵横交错的沟壑。   见者无不心悸,明月已然隐去,世间至强双剑归一,落在了秋山颜手上剑中。   她轻笑道:“剑来了。”   作者留言:   PS:好像又欠了一章……我的肝不太好了    第一卷#第一百一十九章 星落如雨   天下这一座江湖委实太大了,千百年来风流不断,各有第一璀璨于世,然而能够让江湖铭记在心的实在太少,更多只是溅起了一道水花,涟漪一过,无人问津。   可有些存在,哪怕是世间风吹雨打数百载也好,终是屹立世间不倒为世人所崇拜,如中原麓山,更如那世俗之外的剑道圣地苍山挽剑池。   自那位一剑更替世间日月的挽剑池掌教过后,江湖中人也就为挽剑池的掌教冠上了一个很是俗气的称号‘剑圣’,数百年的威势积累下来挽剑池在江湖中的地位已然不可动摇,哪怕再有一个宋春归横空出世也好,只要没把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以剑摧倒,那挽剑池依旧还是无有并列的剑道圣地,这一切已然墨守成规,难以更改。   而且挽剑池本就有目无余子的资格。   此世剑道风流来去还,大抵都绕不过那一座挽剑池那一道死关,生死本就是一线之差,这世间也只有麓山剑炉能与之并论,可何者前何者后已是不需要探讨的事情了,哪怕三岁小儿都能回答出这个问题,不会有半点的犹豫。   当那挽剑阁后一池寒水颤抖不休,掀起惊涛骇浪却无人得见之时,麓山之上云气随之晃荡一空,熄灭数十年的剑炉烟火再起徐徐升起,让那些挑灯夜读手捧圣贤书的学子们目瞪口呆,纷纷望向那云破明净之空,随后再见得有剑光自西北而来,更胜星河之灿烂。   如若当年那纵横万里,挽留江山的无双一剑。   随着那一声轻笑,两道有先后高下之分的剑意,远赴万里而来,盘桓夜空之中,撕裂穹苍颜色,继而落在了她的手中。   世外挽剑,世内浩然,两者于此刻完美相容,化作无形融于素手长剑,她也就说道:“剑来了。”   剑来,秋雨再来,天地再起雨幕,惊世骇俗的剑意烟消云散,重归寂静。   雨中有鲜红滴落,秋山颜握剑的手不知何时已然鲜血淋漓,与秋雨一同洗刷着剑身,凄然而落,她的脸色渐渐苍白,不见血色。   秋山颜轻笑不曾改,霜天晓角缓缓抬起,直至居高者眉心,平淡道:“世间剑道如此刻雨水,茫无边际,我只取一剑,胜你。”   姜黎无有神情,以刀尖争锋相对,缓声道:“雨有百万,独取一滴心头血,成就无敌剑锋,当年你能逆转生死入天人,确实是我没有想到的事情,不得不说,我是佩服你的。”   “但是,你永远不可能赢过我。”   剑横于空,秋雨洒洒,如吟如唱,声鸣天地。   如他所言,一滴心头血自秋山颜的心扉冲出,轻轻滴落在剑锋之上,转眼间已然消逝不见。   秋山颜轻声道:“幽泉路上去又回,生死所得不过一点锋芒,当日拜你所赐我以鲜血一滴斩开天人之路,直至如今不曾还,今日亦应将第二滴心头血送给你,以证我百年岁月,不曾蹉跎片刻。”   说罢,她洒然一笑道:“给我认认真真的接好这一剑,然后做你该做的事情去,别再留恋人间不去了。”   话音落下刹那,她已然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血人,于是血影一闪而逝,横空千丈有余!   那不断攀升着的射潮剑阁蓦然间降下百丈有余,轰然巨响之间,两道浑为一体的身影直接穿透了整座射箭剑阁,其中亭台宫殿倒塌不知几许,一条极为笔直的蛮横中轴线出现在射潮剑阁之中,湮灭了路上所存在的一切事物。   姜黎于千丈外才是停下了身子,仍自笔直站立,低头看着满是赤红的人,嘴角亦然溢出了不少的鲜血,点头道:“确实,百年岁月,不曾蹉跎片刻。”   那人只说:“这还不够。”   剑光一闪而逝,再起于苍茫秋雨之中,更上一层楼。   血花绽放如莲凋零。   百余丈过后,秋山颜手中剑锋穿过了姜黎的胸口,于后背而出,就如当年他将自己的刀送入此刻握剑人的胸口一般,无有任何区别,全是熟悉。   姜黎脸色依旧平静,恍若受剑之人不是自己一样,单手攥住剑锋缓缓拔出,随即将那柄已经强弩之末满是裂痕的霜天晓角随手一扔,再收回了自己的刀,犹豫片刻后挽起了那不再握剑的手,于刹那间回到那处下坠百丈的射潮剑阁之中,寻到一处无有雨水的安静地方,好好的放下了她。   姜黎胸口伤势依旧,决然剑意蔓延其中,使其不得完好,可仍旧不见得他皱起眉头,声音也还是那般平静,“若我没能踏出这一步,仅凭这剑你就可以与我同归于尽,为何偏偏要等到这个时候?”   秋山颜眼中尽是朦胧,那或是憎厌,或是怨怼,或许欣赏,或许喜欢的人在她眼中已经不再像过往那般清晰了,直至此刻她才意识到这或许是死前的感觉,比起那次穿心的疼更为痛苦,可心中确实没有值得说道的遗憾了,她极为勉强的笑了一下,扯起嘴角道:“那样的结局算不上胜过你,我不想要……而且,凭外力与你同归于尽算什么本事,我所求的从未有过任何的改变,一如当初。”   姜黎看着那临终之人,一时半刻间竟不知作何言语,直至天地忽起雷声,他才是回过神来,轻声道:“确实不是什么本事,我问你这话实在是过于愚痴,你又怎会是愿意接受那种结局的人,如今挺好的,想来你是无有遗憾后悔了。”   秋山颜挥了挥手,仍自强笑着说道:“走吧,忙你的事情去,我还能撑到你离开之后才死,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说完这话,她侧过了头,看着天上风雨明月,眼帘半阖未阖,依旧坚持着最后一口气不肯松去,双颊尽是无憾笑意。   已是无憾,决然自去,剑意消散,负伤之人转瞬即好。   姜黎沉默片刻,旋即转身离开这处,再入天地风雨之中,紧握手中无暇,紫色雷霆无云凭依畅游天际,张狂不可一世。   他没有半点理会的意思,伸手一招那块青铜圆盘便到了手中,雨水洗刷之下那块古朴的圆盘去了尘埃,重新焕发了自己的神采,如若天庭坠入人间的神物。   姜黎忽地转头,看向极远处天空那位唇红齿白的少年郎,问道:“前来阻我?”   少年郎摇头笑道:“怎可能,只是想再看一眼这开宗立派之时保存下来的道屏圣器最后一面罢了,我为了这东西可是彻底把挽剑池得罪死了,不看上一眼怕是道心不宁。”   “那就好好看着吧。”   姜黎看着这件出自于道门之中,被视为天际术算至宝,让巳合真人坎坷一生的罪魁祸首,眼中没有半点情绪流露,哪怕它展现出再为神异之色也罢,依旧无法逃过片刻之后的命运。   道屏圣器离手悬于空中,随后分作两件,各铭有三十六与七十二之数,尽数不同的雕文,以皆然相反的方向开始着旋转。   由快至慢,由慢到快,两者不一而同,半晌之后才去去到了同样的频率之上,与此同时姜黎眼中出现了许多过往的存在。   往事越千年,此世曾有老者牵牛西行至荒野无人地,见山峰连绵三百里,冬日暖阳之下恍若玉石剔透,笑言道此处当为开宗立派之地,群玉山中应有玄都峰。   再有长吁短叹的愁苦人,行于中原大地看尽无义战,闻学识之人出谋划策屠戮众生,心中怒极之时见得天地脊梁,顿时明悟一切,披荆斩棘数十年,心神枯竭身死,后世奉其为天下圣人,无人能出其右。   时至百年以后,世间仍是烽火不绝,眉目清秀少年郎深觉天下人无药可救,落去三千烦恼丝,一身清爽朝南而去,随后不知所踪,杳无音信。   更有强绝剑客行于尘世,厌烦红尘种种,寻冰天雪地十数载,于苍茫山间寻得一口池水,决意传下自身剑道,立下剑道圣地,为后人所尊。   千年以来,无数因时光掩埋而蒙尘的碎片被拭去了尘埃,重新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芒。   苍天自有感应,星空大放光芒,与无缺明月交相辉映,世间大地转瞬间即为白昼,耀彻万物,壮绝岁月长河的奇异景象。   前不曾有,后不能有。   姜黎闭目不看,任由星耀大地,缓缓举起那柄未曾沾染鲜血的无暇,轻然挥落,不见半点劲力,更无丝毫烟火气息。   见此一刀,牵牛老者止步不前,于群玉山头会心一笑,欠身行礼。   见此一刀,愁苦书生春秋梦醒,于麓山之巅惊坐而起,心生叹息。   见此一刀,清秀少年拈花一笑,于南荒绝境寂然入灭,满是欢喜。   见此一刀,负剑行者悍然拔剑,于挽剑死关自刎而死,无有遗憾。   诸如此景一一过心不留,上应穹苍璀璨星汉,星落如雨,握刀之人终是睁开双眼,回到了那处躲雨的地方,轻轻扶起了那将死未死之人,轻叹道:“与我看完这一幕吧。”   她没有一如既往的笑,只是幽幽地道了一个好字。   作者留言:   PS:凌晨四点睡的觉,结果早上九点不到被叫醒,然后一直到现在没睡过,我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着的,难受的要死,尽量三更吧。    第一卷#第一百二十章 飞升   星随雨坠,如上苍潸然泪下,一道道灿烂碎片划过天际,映得雨中撑伞人如梦似幻,不见喜悦,满是离愁之绪。   一刀落下,一切不舍往事灰飞烟灭,看上一场星落如雨,本就是心中已经有所预料的一幕,可真正到来的这一刻,却又满是哀叹不舍。   今生相见无望,繁华落幕之后,可诉衷肠唯有身边一人耳,如何能不悲?   秋雨之中秋水捧剑而来,名剑不复风流,剑身支离破碎,大小不一裂缝之中满是鲜红充盈其中,静然流淌不止,观之不见丝毫破败之意,决然而然一往无前。   少女满身湿碌,那双以往少有半点儿温柔,如若其名凛冽的眸子中多上了一丝愁色,哪怕秋雨凉透了她的身,顺着她的鬓角流过梨涡不入,滴落胸前再添湿意,也淡不去她此刻的情绪,洗不出一片明净。   叶笙箫已经认出了她捧着的剑,无有多言究竟,将伞移到了少女的头上,看那湿透的衣裳紧贴在少女凹凸有致的身躯上,轻叹一声,单手脱下了自己的褙子搭在了少女的身上,温声道:“不要多想,只要剑出无悔,那一切就已经很好了。”   秋水依旧沉默着,捧剑的手没有一丝颤抖,剑身亦然没沾上半滴雨水,只是鲜红渐衰不止,一切正走向无可挽回的结局。   星雨不止,王清霁和于素铭已然无心相望,那柄剑已经填满了她们的视野,心中哀意更深。   良久,于素铭轻声道:“尘埃未定,一切尚有回转余地。”   王清霁叹息道:“已是圆满,何必不舍,若是无法决然而行,又怎么能递出那样的一剑,这或许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秋水挪开目光,眉下不知是雨是泪,以沉重目光看向红伞之外的叶笙箫,认真说道:“剑你来,伞我撑,好吗?”   叶笙箫不觉青丝湿透,梨涡入雨,微笑道:“好,之前麻烦你捧着了,都说为师如父,我这个徒弟实在是太过不肖了,不能让她常常舒心……不过想来师傅她也不是那么的在意吧,世上能让她挂念的事情,实在很少很少了,所以我想她此刻是很开心的。”   剑交到了叶笙箫的手上,秋水也接过了伞,伸手为捧剑的人撑住,望向天穹仍旧不停的星雨,低声赞叹道:“真是灿烂,活在这个世代,见到这样的一幕,或许就是一种幸福吧。”   一柄伞忽然移动,转至秋水上方为其遮风挡雨,握伞的人是于素铭,她沉默着没有解释原因,或许只是很简单的,不愿见得此处多上更多的悲伤罢了。   秋雨肃杀,忽而之间王清霁不禁生出了一种疏离感,此处三人皆然心悲,唯她依旧保持着相对的平静,说不上半点错,可终究有些冷眼旁观在里头,令人难以开怀畅快,宣泄自身情绪,是否她的心中本就少上了一些东西?   不得而知,星雨终有止时,   苍天不复灿烂之色,离愁秋雨也细小了许多,变作了纷纷扬扬的牛毛,湿润却不伤身。   月色照下。   藏于水中百年,饱受暗流涌动,又受了秋山颜决然一剑的射潮剑阁满是憔悴之色,再也不复过往天地不能动其容的超然之境,赭赤色的岩石终于展露在众人眼中,那也是世间未曾得见的景色一幕。   可这也算不上稀奇了,今夜已经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那些都是足够谈上数十百万次也不见得会厌倦的千年未有之变,这又算的上什么呢?   哪怕是射潮剑阁将要坍塌,成为过去也都好,不过是多上一件趣闻罢了。   确实要塌了。   姜黎无意去挽留这一切,他低头望着那已然阖上了双眼的人,以右臂撑住她的身体没有倒落在地,周遭全是裂缝蔓延开裂之声,那曾经旋转不休的道屏圣器,此刻已然变作了一地烂铜,再也见不着任何的神异之色,甚至连姜黎的鬓角也染上了不起眼的霜色。   一刀斩碎天道碎片,为世间落下一场星雨,这岂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哪怕以姜黎无敌世间超脱天人境界,依旧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而这代价比他预想之中多出了不少,一切原因都在那穿过了他心口的一剑。   可他没有任何责怪秋山颜的意思,一如当年秋山颜不曾对他有丝毫怨恨一般,朝己道而行有何可怨?   “挽留世间一切美好。”   姜黎抱起那睡了过去的人,低声自语道:“若是连所求何物都不知,那又如何去挽留那一切的美好,不过都是虚妄罢了。”   姜黎没有理会那柄倚在廊柱之上名震天下的无暇,神色依旧淡然无情不变,朝九天而去,过往一生无数幕浮现在他的眼中,眨眼间已然过了一生之长。   无论成或败,一切的终点已然定在了片刻之后,他一生有过为数不多让人失望的事情,可却从未试过让怀中女子有过半次的意料之外,一如她一辈子都胜不过他那样。   年少之时心高气傲,各自名满江湖,相遇不相让,终究是落下了纠缠一辈子的结局,虽是于己无悔,而她亦然无悔,但这何尝不是两人皆然心气高绝一世,不肯有分毫相让?   恍惚之间,他又想起那年的错事,说是早到百年,何尝不是他无情了百年,相遇既是相离,星霜催人老,朱颜辞镜花辞树,心死之刻人亦死。   姜黎于心有愧,可哪怕再有此段过往重现眼前,亦然不会做出第二个选择,说是无情也好,绝情也罢,他也不会对此皱上一次的眉头,不会有上半点的犹豫。   往昔种种已然不再,前尘皆然烟消云散。   一如那射潮剑阁崩落,掀起漫天水花,终归于沉寂之中。   姜黎伸手揉了揉女子脸颊,唤醒了她最后的残存,以染霜挽救其人,说道:“你睡的未免太早了,还有最后一幕未曾得见。”   秋山颜看着他的霜白鬓发,摇头道:“何必如此,我能看到那一幕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你怎么无情了一辈子,到头来却做这种事情。”   他也是摇头,平淡道:“因为我一直都错了,所幸最后还是悟了过来,才明白哪怕我通晓世间一切法,可修的依然是星霜劫,依旧要挽留那世间不可多见的美好。”   秋山颜失笑道:“我哪里美好了,初见之时傲气冲天,将你落入生死一线之中,若不是你实在不讲道理的入了先天,哪有此刻举世无双的姜黎,你没厌死我就依旧很好了。”   姜黎仍是摇头道:“武无第二,那本就是理所当然之时,你不能怨我将你送入死地,我又何曾恨你无情,那一切都是你我性子注定的。”   秋山颜没有沉默太久,呢喃道:“你说这话真是可笑,做了就是做了,输了就是输了,我不怨你只是我做了还输了,既然输了那就要承担,扭扭捏捏怨恨你,不甘愿承担结局,再活上十辈子也好,我都做不来那种事情。”   渐行渐高,天穹尽头处已有晨曦微光,姜黎说道:“这确实是你,十年五十年一百年,甚至一千年都好,我都相信你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秋山颜嘲笑道:“难不成你因此而痛苦?”   姜黎平静道:“可你也是痛苦的。”   秋山颜敛起一切情绪,不太适应此刻被抱在怀中,艰难转过了头,看向那处朝阳,淡然道:“我不否认,但我既然还活着,就愿意承受这样的遗憾,那是已经注定的一切,你我没有半点可以埋怨的地方。”   朝阳升起,两人置身与苍茫云海之中,如若天上仙人。   姜黎轻叹道:“已经到了这种时候,又何必如此。”   听着这话,秋山颜冷笑道:“你真以为我不知道那件事情?”   姜黎神色不变,平静道:“我与她只有过一面之缘,一切不过为了武道前路,是无情亦然不是无情。”   秋山颜仍旧没有望向她,不耐金光阖上了双眼,微嘲道:“既然承认了,那你就应该知道我不会接受,宁可孤老一世,总好过用以后无尽的痛楚来接受这么一段瑕疵。”   姜黎淡然道:“那些都是我们身为人的错,对吗?。”   秋山颜侧过头睁开双眼,看他已经雪白的发丝,心中微凉,说道:“你我本就活该如此,多言无益,还是松开我吧。”   姜黎一生少有露出了温柔笑颜,低头问道:“那你是不否认了?”   秋山颜笑了笑,答非所问道:“我输了你一辈子,可人没输给你,心也没输给你。”   姜黎摇头道:“何须输给我。”   不再言语。   姜黎立于云端之上,目睹朝阳初起,心中再无半点遗憾,那柄沉入海中名若无暇破水而出,直冲云霄,终至身旁。   他单手紧抱怀中人,一手握刀挥下,无暇寸寸裂开,化作烟尘散去。   万里云空,天地净白。   那柄被双手捧持的霜天晓角忽然颤抖不已,待捧剑之人松手一刻,直入云间白芒,再是化作粉碎,不留人世。   刀已去,剑已终,千年封尘之路终得见。   姜黎放下了怀中的人,牵手并肩过门,此生第一次。   亦是人世间的最后一次。    第一卷#第一百二十一章 水穷云起   朝阳不改,人已远去,那是他们最后一眼看到姜黎和秋山颜了。   背负长枪,雄伟如山的男子高居峰顶边缘傲然而立,欣然看着那仍未完全闭合的登天路,似乎他的眼中还残存着离去之人的影子不肯忘却。   忽然之间,他说道:“你算错了。”   在他的不远处,正有一位唇红齿白的少年郎盘膝坐落在树冠之上,一如雄伟男子的不肯忘却那般看着天上的路,微不可见的点头道:“自始至今,我一直都希望自己是算错的,这个错我欣然接受,无有半点遗憾可言,只是我确实猜不到这么一个结局。”   白河愁目中的灿烂金光终于消散一空,天地重回应有明净之中,渐染朝霞之色,一片生机勃勃令人观之喜悦。   他转过了身,看向那位掌教真人,平淡问道:“你本认为他会倒在哪一步?”   道无迹起身落下了树冠,迎着朝阳前行到雄伟男子一旁,笑着说道:“当然是最后登天飞升的一步,斩下天道碎片有道屏圣器相助,以他已经超越了人间的刀锋,再有那些不愿沦为回忆的前人相助,天道碎片的崩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他在那一瞬浑身气机直落四成不止,更多是被秋山颜那举世无双的一剑伤到了。”   他轻叹了声,情绪复杂不能言,“那一剑已然称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唯有如此堪称人间无敌的剑锋,才能有机会伤的到姜黎,有资格与他这种半个身子超脱了世间的存在相互搏杀……可终究只是资格罢了。”   稍微沉默,随即白河愁沉声道:“玄都有书记载,千年之前哪怕仙人下凡,世间武夫亦有战而胜之,击杀人间的先例,后世我辈竟是如此不堪,愧对前人。”   道无迹摇头笑道:“我给你看的确实不假,可千年前与现在又怎能相提并论,如姜黎这般人等在千年前亦然是无敌之姿,秋山颜那一剑放在千年前亦是举世无双,但天上的仙人却不都是个个都无敌无双,在那个时候登天路飞升远没有现在来的要难,仙人下凡亦然要看人间脸色,做不到纵横无忌。”   白河愁沉思片刻,摇头道:“言归正传吧。”   “好。”   道无迹爽快答应,伸手指向射潮剑阁坠落处,继续说道:“我与姜黎始终缘悭一面,可有些事情是不需要相见也能得知的,他武道能够精进至如此境界,本人固然是强极当世,可亦然有着不少外因,武道之路谈何容易,我虽不清楚他一生究竟,可他断然是放弃了许多的珍贵,这些成为了他路上的助力,可也相对应埋下了不少的隐患,否则他又怎会如此宠溺于素铭,或许确实有不少的真情存在,可我大抵能够肯定他一开始的想法只是为了圆满自身,后来如何已然是不得而知的事情了,你得去天上亲口问他。”   “再谈那百年前宋春归一事,他境界丝毫不输登天之前心意未定的姜黎,为何最后会落得一个力竭身亡的下场,最主要的原因固然是天路封尘太久,可他本身也有着不圆满的地方,才会落得那样的结局,但不论如何说也好,为后辈世人开路对这一座江湖来说确实是功德无量之举,其中秘密再是深究也没有意义了。”   他抬头看向那两人消失的地方,轻笑道:“在最开始的时候,我本是想要出手拦下秋山颜,不愿让她递出那举世无双的一剑,哪怕拼着自己重伤也好,都不想她为了一己私欲干扰到姜黎为我辈开路,后来却看到了些小辈的事情,恍惚之间才是明白了过来,那或许是姜黎所欠缺的最后一着,若无秋山颜那穿心一剑,他最终的下场大抵也然如宋春归一般,徒然为后人铺路罢了,人心天意何其玄妙之事,那两人能携手登天路,确实是极好的一件事情,秋山颜她有着这个资格,我很佩服。”   白河愁平静道:“说来道去,其实最后也只是一个情字?”   世间风流总有散去一日,一如此刻朝阳升起最后依旧下垂西山一般,有着反复遵循的天道规矩,可世间万物不都是这样简单的事情,譬如他口中的那个字。   道无迹点头道:“说是情,更准确一点则是心,这是生而为人越不过去的一关,姜黎无情了百年,最后蓦然回首间才发现那人一直都在,未有片刻离去,可他们足足错过了一百年,如何不是一种极大的可悲。”   白河愁摇了摇头,缓声道:“那百年在我看来算不上错或者可悲,那本就是他们自己选择的路,旁人或许觉得可悲,可我想他们两人回望前尘之时,应当是甘之若饴,不会有片刻任何的后悔。”   道无迹沉默些许,失笑道:“你说的不错,在那一剑穿过了姜黎心胸时,他或许心里就隐约明白了这些,随后再有千年往事一一掠过眼前,让其明悟自己险些错过了一切,才是铸就了那一刀一剑劈开登天路的壮举,这等机缘只能艳羡,无有半点嫉妒。”   顿了顿,他悠悠说道:“然而情之一字,确实不对,在我看来这一切是心从一端行至另一端的事情,姜黎无情了百年,最后以染霜为情意挽留秋山颜性命,于刹那间从无情至极情,这是已经摆在我们眼前的一个例子,或许以后还有会有至情人以无情霞举飞升,只要活的久一些,看见那一幕应该不会太难。”   朝阳高起,一片碧波万顷金光,两人目睹云雾再聚,一切归于风平浪静,心中不禁生出畅快之意,心神宁和平恰,身心仿佛也轻松了许多。   那些话也就都到这里了。   白河愁行至悬于空中的巨石,将身后那柄用粗布裹着的长枪放下,整个人也跟着坐了下来,一如寻常农夫坐了下来,用本就沉厚的声音问道:“即使如此,那你之后的选择想来是不会动摇了,可我不妨与你明言,其他人我不会管,可于素铭你不能对她打任何的主意。”   道无迹悠然道:“你又怎知道我到底想要做些什么,那些都还未定下主意,再且白玄一若是请你出手相助,你又真的能完全忽略,置身事外不理吗?”   “为何不可。”   白河愁解开了粗布,一柄青色枪杆出现在道无迹眼中,随后他再从里头寻出枪头,稳稳的镶嵌了到枪杆之上,平淡道:“我起于微末之间,早年被很多人认定有望登临天人,因此那些人千方百计的欠下了不少的人情,但这些年下来已经还的七七八八了,其中最大的一份就是娶了幕望舒,与坎虚门扯上了关系,然而裴宗截杀幕玄甫时我依旧没有出手,除去我认为他死不了外,你可知为何?”   道无迹轻笑道:“这又有什么难猜的,无非就是不喜我道门一脉的行事作风,又或者是讨厌自己的那位妻子,但最多的还是不愿扯上关系,对吧?”   白河愁既是点头也是摇头,淡然道:“虽是不喜,但你们如何行事我管不着也不愿去管,至于我那位妻子,亦无半点讨厌说法,多年以来相敬如宾,情分终是不浅,而她也是极念旧情的人,这点我很是喜欢,所以当初才答应了她,可以替王清霁接下那一桩麻烦。”   道无迹笑意不改,道:“有些时候,我觉得你远比姜黎来的要纯粹,哪怕是结婚生子也好,一切都改变不了你的念头,依旧是那个天下间绝无仅有的白河愁。”   稍微一停,他侧了侧脑袋,问道:“所以你打算以这柄新得的青子衿,问上我一枪吗?”   白河愁坦然点头道:“自然如此,难得你愿意离开玄都,这一战算是当年挽剑池的延续,你没有拒绝的理由。”   道无迹敛去笑意,仍旧温和道:“确实如此,然而此处已有前人在先,你我交手不过徒增笑谈罢了,还是算上一个地方吧,你看如何?”   “自无不可。”   ……   朝霞落碧蓝,朗声滔天,卷起千堆雪。   那临崖而立的四人已然离去,此刻都安静的坐在了车厢里头,但比起安静两字,寂静或许更适合此间的气氛。   马蹄声很浅,却如泪奔一般,踏在了那些神伤之人身上,让其难掩离愁。   海风绕林而来,掀起帘布一角,有雨后明媚青山入眼,抚媚与默然神伤之人相比,仍旧输上了三分。   望山之人是叶笙箫,那对眸子没有了以往常在的狡黠色彩,宁静如水,一动不动的的看着无有边界的广阔天空,仿佛要从中看出一些什么来似得,直至那人坐在了她的身旁,没有说话。   叶笙箫没有笑的心思,用只有两人能听闻的声音说道:“我没她那样的脆弱,你不必怜惜。”   王清霁轻轻点头,平淡说道:“不会怜惜,你若是那样的人,我只会觉得惊讶与不可置信,但这事情总归太过于突然,可我想结局是不会差的。”   叶笙箫瞥了一眼身旁的人,微笑道:“自然,与姜天主并肩登天路,总比身死人间来的要好,这若是还要生出不满,那未免太过于贪心了,师傅她不是一个贪心的人。”   王清霁沉默片刻,忽地问道:“你觉得自己此生有望看那天上的风景吗?”   “不知道。”   叶笙箫轻笑着摇头,说道:“可我觉得你有希望,如果不介意的话,那时候我也想随你看上一眼。”   她别过了头,那对眸子里重新映照着天空的色彩,声不可闻。   “如今天一样,看上一眼就好了。”   ……   有离去的,自然也有留下的。   宫子濯花白发须被海风吹的凌乱不休,单薄衣裳让人见着就觉得寒冷,于是纳兰萚兮将一件大氅披在了这位老人身上,与其并肩而行,观潮听浪声。   当那两人携手登天后,钱塘壮绝世间的大潮已然失去了往昔的韵味,即使再是豪迈上三分,有无数诗篇传唱也好,终归抵不过那封尘千年的门户大开。   老者行至那座无名塔下,观碧海万顷,缓缓说道:“生于此世,见此一幕,于武道路上已然无憾,我自知此生杂念太多,无望那等逍遥境界,奢求不来端坐云端的天上仙人,所以当日秋山颜登山之时我才如此轻易的答应了她的事情,确实是一己私心,可今日看来确实值得,让人不会生出半点后悔,实在是很好。”   “麓山所求从来不为飞升天上,生死乃天理循环之事,活人间死人间便好,真正该我们花尽心思去理会的是不要让这一座天下再次燃起烽火,求一个天下太平。”   纳兰萚兮轻叹道:“事不如人愿,天下岂有万世一家之说,长治久安也不过是空言罢了,分分合合一如生死循环一般,没有半点可以避免的办法,所以才有人会竭尽心力而死,我们能够做出的,只有朝着那不知道正确与否的方向前行,求一个无愧于心。”   老者微笑着点头,说道:“确实如此,武道事了,我也应该把念头放回来了。”他看向自己徒弟,问道:“王泽言他确实是可塑之才,纵然武道之路走的不是那么顺畅,可这世上本就不乏大器晚成之辈,数日前你随我意思让他说服王清霁,结果如何了?”   纳兰萚兮沉默片刻,摇头道:“问过了他,可他也不太确定王清霁是否会接受那个提议,如今仍在考虑当中,或许那人复仇的心思会被王家灭去吧。”   老者细想许久,笑着说道:“不然,我听闻过王清霁的事情,她那性子本就该是活在江湖之中的,既是江湖人只要心中有理,又何惧千万人阻挡。”   纳兰萚兮不欲纠缠其中,转开话题说道:“姜天主离去本就在预想之中,可秋山前辈随之离去终究是措手不及的事情,当日她答应了必要之时出手相助,如今承诺成空,对之后的布局恐怕有着不小的影响,还需早做准备。”   宫子濯不以为然,平静道:“我活的这些年,自问没有懂得多少前人道理,可有一件事情是不需要手不释卷也会自然而然明白的,世事无常无有定局,哪怕玄都那一位掌教也没法算尽苍生之事,不过是看的比寻常人远上了一些,把手中的棋子放在前头,我们又何曾超出其中呢?”   “秋山颜的离去固然是措手不及,可她的援手本就是锦上添花之事,值得可惜但也只是可惜罢了,路仍旧是要走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情,静待风云变化就好了,准备一直都是有的,无须过于担心。”   说罢,宫子濯转身看向那位佩有单刀行来的男子,微笑相迎。   “裴大人,久别了。”   ……   一对璧人走在庭院石桥之上,步伐悠悠,如似踏青归来一般,潇洒自在。   被自家媳妇担忧了许多年的男子先行一步,走在前头打开了门,握住了自己媳妇的小腿,脱去那沾了些湿意的绣鞋与罗袜,开开心心不见丝毫的憋屈,随后再是随手关上了门,行入屋子深处,坐于软塌之上。   王景曜躺在了舒适的椅背上,看着媳妇那赏心悦目行云流水的沏茶功夫,忽觉自己那些年一人独居山谷,确实是过于寂寞了,所幸佳人怨气已然消去,不用再过上那些无聊的时光了。   他拿起了一杯热茶,没有半点世家子的风范,牛嚼牡丹饮了下去,长长的吐了口气,脸上尽是惬意的笑容,仿佛人生一大乐事。   谢青莲对此早已习惯,在过往的岁月里头,她不是没有因此而责备过他,可这人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心,没过上多久也就忘了自己答应的事情,把她气了又气,后来也就习惯这么一回事,不再对此多言了,只当看不见眼中一片清静就好,算不上碍事。   几杯热茶过后,谢青莲才是问道:“此等盛事,你心中也是想着早点回来歇息吗?”   王景曜尴尬笑道:“当然不是,只不过我惦记着你的手艺,再说站了一宿总归是会累的,既然事情都完了,那早些回来休息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谢青莲呵呵一笑,说道:“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却是不应该在昨夜强拉着你出去,陪我吃了一晚上的海风,让你苦困不已了对吧?”   王景曜立刻敛起了情绪,认真说道:“当然没有这回事,若不是媳妇你的话,我错过了那些事情可是要后悔上一辈子的,感激都来不及。”   谢青莲蹙眉,再问道:“好好说话,别用这种无趣的事情来搪塞我。”   王景曜揉了揉额头,试探到:“那……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怎样?”   谢青莲微微一怔,旋即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点头道:“可以,想来那是藏在你心里头许多年的问题了,这确实是值得了,问吧。”   没有立刻发问。   朝阳之光过了窗纱,映在那张不见衰老的容颜上,已是多年枕边人的她谈不上什么如梦似幻,眼角眉梢的韵味也不似他当年认识的那样了,人确实是变了,可依旧是他喜欢的那个人,这点从未有过改变。   王景曜长叹一声,将一切情绪收拾干净,平静道:“先说你的问题吧,我之所以没有多少兴趣看那一幕,原因有很多,但最重要的还是我不会出手,那样的话在哪里看都是一样的事情了,之所以心累,则是因为我看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当然那些人也都看到的。”   “什么事情。”   “天道碎片的崩碎,那场星落如雨并非只是单纯的好看,更是将这世间千年以来的积累落在这一座江湖之中,为夫如何能不心累呢?”   谢青莲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许久之后,问道:“总不至于天人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直接将这世间的局面给打破……”   王景曜笑着摇头,打断道:“天人岂是烂大街的事情,即使是这样一场前所未有的天大造化也好,那些无望的人还是无望,不过只差临门一脚的人就有福气了,但再怎么着急也好,都需要等那些沉淀下来,才能踏出天人一步,这世间的安稳最起码还是有五六年时间的,相差不会太远。”   “这答案媳妇你满意了吧?”   谢青莲点头,眸子中映出了他的笑颜。   王景曜敛去笑意,认真问道:“我想知道的很简单,为何你当初选择嫁给我?”   谢青莲失笑,反问道:“既然你一直都记得那个六月的西子湖,为什么还要问我这种事情呢?”   “莫非你真的以为我谢青莲会因为不喜家中安排,特意挑选当时最没出息的你,想着以后可以操控你?”   “你这话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王景曜无有言语,只是抱住了她,断去了她叨叨絮絮的话,尽是歉意。   ……   山间崎岖小道,有一人拾级而上。   在刚不久马车停下后,那心情不一的人已然各自休息去了,唯独剩下了王清霁一人,不愿留居室内的她看了许久外头天色,闲来无事之下就独自一人,不与谁言的出了门,相伴者唯有那不知离去与否的戒指一枚罢了。   昨夜秋雨萧条风不去,清早朝阳破雨而出,山间清溪自有一番难得韵味,行者身影落在其中更添三分清秀,然而幽寒依旧,挥之不去。   王清霁似是不耐清寒,没有过多留目青翠山涧,绿肥红瘦,只是沿着山道攀登,艰难险阻全不顾,一如其人心中所求。   溪流渐小,不知不觉之间她已经快要走到了水源的尽头,在一个蓦然拐弯之后落入她眼中的便是宽阔天空,亦是水穷处。   她愣了许久,走向悬崖峭壁之前,欲要把那些千变万化的云雾都收入眼中。   有一道沉默了许久的声音在她心中响起,很是熟悉,那里头带着说不完的感慨与无尽的感激,轻声吟唱:   “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作者留言:   PS:本卷完。   随便唠叨一下,这一卷写了差不多四十万字,比起我开始预想的要多上了不少,途中不可避免的卡文,最痛苦的大概就是秋水和王清霁相遇那一段了,现在回看还是觉得写的很不好,应该花更多心思去琢磨的,但现在一切都是遗憾了。   当然,这一卷有好几章我都觉得自己写的可以,明显感受到与开书时候有着极大的区别,那是我最开始怎样都写不出来的文字,八十万字下来我还是有长进的,或许不多,但足够让人开心了。   突然看到了日期,才发现这本书的第一章是二月二十六上传的,第五卷恰好在开书的第四个月写完,还真的是挺好的一件事情。   一年分下来也只有三个四个月,或许开始时收藏的你们已经不看了,还是要感谢一下你们的,最初写下去的动力离不开你们当初的收藏。   最后,非常感谢此刻依旧相伴的书友。    第一卷#⑥ 红尘紫陌    第一卷#第一章 一曲新调   这是一个多事之秋。   可那些终究是高来高去的事情,不是什么兵荒马乱天下动荡,对于那些过了数百年安稳日子的百姓来说,只不过是茶余饭后间多上了几个听着滋滋有味的故事,但落在那些心比天高直往苍穹去的年轻江湖人心中掀起的就是惊涛骇浪了,待浪花落尽之刻既是兴奋雀跃,随即只要与人相谈那十句里头终究会有七句扯到那对携手过天门的璧人,心神不尽向往,更有甚者以此为诺,取得佳人欢心,诸如此类不足道也。   千年以来最好的江湖。   没有人能够否认这一个事实,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承认了这个事实,哪怕离恨天的名声因此被洗刷的干干净净,依旧没有谁出言下令打击,那座已然封闭了的离恨天阙,在新一代江湖人眼中便是至高无上的圣地,那位姜天主的亲传弟子,圣女之尊不可动摇。   人走茶凉这话落在离恨天上似乎不太适用,这世上仍旧有许多人惦记着离去之人的所作所为,敬佩那为后辈开路的大功德,泽惠后人,但所有人也都好奇着姜黎离去之前做出的安排,不愿以身试法,只好视而不见。   孤身在外的王清霁谈不上太多的感触,这一路单骑行江湖,她耳中已经听到过太多这样的话,真实夸张吹捧皆有,唯独没有半点抹黑,就连那百年前的离王之乱也被认为是事出有因,无意之中更让不羁约束的人对如今的长安赵家多上了一份恶感。   如何不是一种可笑?   确实值得可笑,但王清霁没有任何的笑意,心里清楚知道这不过是有心人借东风行事罢了,偏偏这有心的不是一人两人,几乎是整整半个天下,赵家无可奈何,那位天子只能眼见着一切的发生,愁眉不展。   翻身下马,王清霁将手中缰绳交由小二,迈步走入这家地处城中僻静一带的酒楼,走上二楼要了一壶茶和些许填肚子的食物,甚是寻常,从中根本看不出她自小生于富贵之中,旁人见之只当做是一位流落江湖的落魄剑客罢了。   在那场星落如雨的不久之后,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人皆作风流云散状各自归去,倒也没有什么的遗憾,本就是不愿相见的人,哪怕一起经历了弥足珍贵的事情也罢,合不来的始终是合不来,早点别离也是好的事情。   无暇成过往似乎是姜黎预料之中的事情,为此他在那趟途中已然让当世名匠早早开炉锻造一把独属于素铭的刀,手中无刀心中不快的于素铭已然提前过去看一眼那柄不知好了没有的新刀,在抱过了王清霁之后再无半点不舍离去,不愿风姿被人得见的她自然也是如王清霁一般行事,只是不知如今到哪儿了。   至于叶笙箫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在借酒消愁醉了两三日之后,叶笙箫半醉半醒笑着倚在了王清霁的肩上为她带来一身酒意,喃喃自语说:当日自己见得那一饮一洒的两杯酒后,就知道自己那位不负责任的师傅早已是抱着死去的决心,如今携手过天门的结局,对她来说不论是生是死都是极好的事情了,喝的这酒只是心里为她高兴罢了。可她说着说着却是哭了出来,泪水湿透了王清霁的衣裳,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翌日醒来之后浑然不觉自己做过什么事情,潇潇洒洒的沐浴洗去酒意之后,没有和任何一个人告别,独自离开了久居数月的临安,不知去向何处。   可王清霁心里偏偏觉得,不辞而别更多是她不忍见到那一幕罢了,那酒喝的或许有着不少的高兴,可其中大抵也是藏着对自己未来的迷惘吧?   与那两人的离去不同,得了秋山颜剑意馈赠的秋水则是要实在很多,在那几日里头常常看着自己的双手发呆,也不知是沉醉那举世无双的一剑还是追忆前人往事风流,如同入了魔怔一样,让人见着她就生出不安心来,可那时候三人也都没有多管点滴,直至她自己离开了那种状态,脸上无泪无笑,仿佛那数日的沉寂只是吃了一顿饭那么的简单,没有做出任何的解释,一如寻常时候那样,该做些什么就做些什么,不曾有过丝毫的改变。   秋水的离去,那是在一个黄昏的时候,在前后两人相继离开后,王清霁陪着走出了魔怔的她游览西湖,日沉之后她忽然说出了要离开的话,微微一怔过后王清霁也就笑着祝福了她,没有半点重回寂寞之中的不愿,于是秋水心满意足的看着她乘船离去,不过在那里头还有着一件啼笑皆非的小事,秋水难得扭捏了好一阵子,才是在询问之下出言朝她要了些银钱,让王清霁不由得失笑,惹得秋水羞红了脸,可依旧没有转头的看着她。   在一个接一个的离去之后,王清霁没有考虑太多的往事,闲暇了好几日之后苏言才是找上门来,到了那时候她才想起了那答应却未完的一战,却不料苏言的到来并非为了酣畅淋漓的一战,而是罕见的说了好些话,明言陆真已然将其定位挽剑池下一位掌教,更是解释了当日为何与王泽言在那头密谈,这些说来重要也不重要的事情,则是他作为挑战者给出的诚意,不让王清霁没有半点好处的与他一战,如此行事实在让人无言以对,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一战的地点自然不在临安,说来也是有趣,在姜黎登天之后几乎没有人在那一带做出过争斗的事情,想来大抵是前人在心头未去,一身武学不愿亵渎心中圣地吧,所以两人这一战遥隔万里,定在了遥远的北方。   南北之隔为远,这何尝不是一种极大的尊重。   距离那秋末冬初的日子还有着一段不短的时间,一时之间没有太多想法的王清霁也就接受了这样一个提议,不再去思考那些极为复杂的事情,愿意奔波上这极为遥远的距离,去享受那足以尽情的一战,做一回纯粹的江湖人。   可除此之外,本身也有一个不小的原因促使王清霁答应了这个事情,那就是前人那处孤坟就在苏言定下的地点不足百里之外,她本就一直想去看上一眼,如今有了理由自然也就答应了下来。   思绪渺茫,忽然之间尽数敛去。   临窗而坐的王清霁回过神来,抬头看向止步于桌前的佳人,直至此时心中才是想起自己身在何处,又是何宗门的地带,不由得泛起了一丝笑意。   这位阔别已久的佳人依旧不敢落座,自觉这样实在唐突的她等到了目中寻常人回神之后才是欠身行礼致歉,细声道:“楼下行过之时,无意一眼竟错把公子认成故人,若是添了麻烦还请公子见谅,若是有什么是我帮得上的,还请直言。”   话虽如此,可她那对眸子依旧清冽,显然不会接受任何过分的请求。   王清霁沉思片刻,看了一圈周遭,缓声道:“观姑娘应是葬花谷中人,在下素闻葬花之音独绝天下,今日既有如此缘分,不知可否听上姑娘一曲新调,解去往昔心中所求不得?”   顾弃霜微微一怔,确定了话中求的是新曲,不禁沉默了起来,心中犹豫不决,柔声道:“前人历历在目,新曲不过草创,如何比得上旧曲之调,公子还是再想想吧。”   以曲乐友对于葬花谷中人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只不过那首新调乃是她那日观天上星雨坠落而成,更以此明悟己意步入先天,着实有着不小的意义,自然不愿弹奏给不认识的人听闻,倒也不是什么瞧不起,只是不愿如此罢了。   今日有此一幕,正是她静极思动,悄然一人离开了那避世山水,到了这名为苍梧的城池,想着阔别世间半年有余,应当能见上一些有趣的事情,却没料到刚进城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心中甚是纳闷。   王清霁不言不笑,只是安静看着那张被薄纱与真气遮掩了的脸颊,许久之后才是说道:“如果这样子是过分的话,明言就是了,再说这本就是一件小事罢了,无须放在心上,姑娘有事在身就离开吧。”   闻言,顾弃霜再是欠身行礼,道了一声不是之后,寻了小二替王清霁结过了账单,走出僻静酒楼行至桥上之时,心血来潮蓦然回首,那人依旧不变,一如她最先生出错觉的那样子。   驻步不前,哪怕是微风拂起了她的面纱,那结伴而游的江湖人士见得她的真容,顾弃霜也依旧沉默着,直至心中再无疑惑之际,她重过南楼行至那人身前。   顾弃霜凝眉道:“你认识我的,对吗?”   王清霁抿了口寻常茶水,轻声道:“天底下不认识你的人,应该是很少的。”   顾弃霜不依不饶,平静道:“可我也应该是认识你的。”   王清霁这才对上了她那对眸子,却是沉默不语,原本僻静的酒楼人渐渐多了起来,无须思索也知都是因为这位去而复返的佳人。   顾弃霜已然察觉此间变化,可她依旧如此,那骨子里头的固执一如当时面对亥岁一样,没有半点退缩的念头。   饮尽了手中那一杯热茶,知晓已经结过账的王清霁顶着许多目光走出了酒楼,无人能阻,而那人依旧跟着她,行至许久之后,她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这天下也没有几个人是不知道我的。”   作者留言:   PS:欠六,新卷了    第一卷#第二章 葬花   天色微凉,阴不见晴。   顾弃霜才入江湖又出江湖,在那话之后她愣了好会儿才是明白了过来,心里不由得长叹了一声,随即以漠然神色转身看向后方拥挤着的好奇人,三言两语间直接打发了离去,再是跟上了王清霁的脚步。   苍梧城并非是那些闻名天下的城池,来往人流说不上太多,少有真正的过江猛龙出现,否则顾弃霜也没有这样的本事让人心甘情愿的退去,一概只因切切实实的境界差距罢了,顾弃霜本就疏冷名声在外,如今再现江湖更是入了先天,即使不愿亦无他法可行。   出了苍梧城后,无须行上多久就是葬花谷所在,刚不久王清霁之所以猜到来者是谁,还是因为当初海陵离别之时,顾弃霜曾亲口告知两人葬花谷所在何处,以便两人日后前来拜访走动,可她显然是没有预料到今日的场景。   葬花谷与坎虚门大有不同,对沉醉音律之道的葬花中人而言,江湖春秋不过一霎,执子闲落看灯花渺茫,足以圆满一生,世事万千皆然身外,乃是真正立于世外的超然门派,故而因此葬花谷收徒自有一番规矩,心有牵挂家中圆满之人不能入门,乃是千百年未曾更改的规矩。   反倒坎虚门,虽也被江湖人视之为不入红尘的宗门,然实际上暗地里的动作从来不少,只不过术算天机一道确实过人,往往达成了所求目的也不会让当事人生出半点知觉,如白河愁此等愿意让坎虚门直接下注的人,可谓是绝无仅有。   时值秋日,苍梧城外已是满地金黄,一望无际的麦田上多是勤劳之人面朝黄土,两人双骑行于路上走的极为缓慢,有薄纱真气遮掩容颜的顾弃霜也放开了许多,念着回到葬花谷还有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路,终于是在一阵秋风拂来,荡起王清霁衣袂时蹙起了自己的眉头。   顾弃霜轻声问道:“真没想到会是王姑娘你,时过境迁之下,我却是忘了你当初在龙舟山时也是如此风流打扮,刚才实在是唐突了。”   所谓风流,指的自然是她一身衣裳气质,远远观之正如那仗剑江湖的游子,让人为之心神向往。   王清霁摇头道:“谈不上这些话,只是出门在外图个方便罢了,孤身一人麻烦能少上一点就一点,总归是要舒心上一些的,而且我那满头霜雪已然消融,你一时半刻间认不出来是我不算是奇怪的事情。”   顾弃霜点头笑道:“确实如此,就算是本身没有任何的恶意也好,可带来的影响不会因为本意的好坏而不存在,更别提你确实是配得上那一句‘天下谁人不识君’了。”   稍微沉默,她又补充道:“至于如今的你……我还是更喜欢那看着就极为喜欢的满头霜雪,不过现在也是挺好的,不比那时候差了。”   王清霁不置可否,随意转开了话题,“这趟北上,主要原因是和苏言定下了一场约战,但时间尚且充裕,在约战到来之前我本意是想要饱览北地风光,却没想到会在苍梧遇到了你。”   顾弃霜微笑道:“我也没想到刚从谷里出来,转眼间就见到了王姑娘你,想来王姑娘你初到北地应是人生路不熟的,既然打算北览风光,那若是不介意的话约战之前还请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王清霁反问道:“如今不就在去葬花谷的路上了吗?”   葬花谷偏居世外不出,位于神秘之中少有江湖人得知所在,但其绮丽风景早已盛名于世,凡是入谷出谷之人皆然再三称赞。   顾弃霜微微一怔,随即失笑道:“抱歉,常见之景哪怕初见之时再是惊艳,久而久之也就变得寻常起来,在不经意间就会把它给忘了个干净,确实是我想差了。”   王清霁摇头道:“人之常情罢了,没有什么好抱歉的,只愿我这趟拜访不会惊扰谷中清静就好。”   “当然不会。”顾弃霜淡笑道:“那时候我回到谷中,曾与师尊说过这几年下来游历之中的大小事情,不可避免的提到了王姑娘你,师尊知道了之后也挺想见你一面的,王姑娘你不介意我多言就好了。”   王清霁拿起水壶喝了口,平淡道:“本就是一起经历过去的事情,有何不能言之,我既然把你当作了朋友,又怎会介意这点小事。”   马蹄声浅,不知过了多少条蜿蜒小径之后,一处幽静山谷终于出现在王清霁眼中,两人结束了这淡如水的交谈,下马行于繁花落叶之上。   一路行来,王清霁与顾弃霜的谈话都落在了一个不深不浅的程度上,带着些许久别之后重逢的欣喜,却又没有太多的情绪流露,一切都恰好好处。   葬花谷位处幽静,若无谷中人带路,往往要迷失在那座以繁花布下的阵法之中,不知不觉之中绕过了这处山谷,亦因葬花谷本就不理江湖中事,少有人带有恶意闯入,故而山谷之门十分不寻常的没有应有的守山人,其中作风由此可见一斑。   两人牵马而行,顾弃霜看着一片空幽寂静,愣了片刻,细声道:“平日不是这个样子的,实在是让王姑娘你见笑了。”   她人家事,王清霁不好评论,只能轻笑着摇头,沉默不语。   顾弃霜再是歉意一笑,至于那张面纱早已经在入谷途中揭了下来,此刻的她姿容无有遮挡,比之海陵所见更是多上了一些成熟的韵味,想来是千仞山经历生死之后的沉淀吧。   自外头看不觉有异,步入其中才发现藏有山水,当两人行过那流水飞溅的木桥之后,才是松开了缰绳,让其自寻快乐,一身轻松走向谷中深处。   亭台楼阁依山傍水,藏于繁茂枝叶之中,金风之下不时有枫叶旋舞于空中,带着细微的欢声笑语,与流水潺潺声相合,令人心神宁和平恰。   顾弃霜行在前头,敛起神色之中的情绪,忽然间出现在那些莺声燕语的少女眼中,随即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她用少有的冷漠语气说道:“我才离开多久,一天也都不到,你们就成这个样子了,心里还整天想着出去闯荡江湖,难不成我以往对你们说的话都是耳边风,过了就忘是吗?”   她看着那群不争气的师妹,沉默着扫视了一圈,直到她们都低下头时才是冷哼一声,责令道:“别再玩耍了,该练功的练功,该做事的做事,一日荒废十日补,你们再是这个样子就算去求师傅都好,我也不会让你们出谷。”   仍是碧玉年华的少女们一言不敢有,匆匆散开不敢做出丝毫的逗留,哪怕是看到了面生的王清霁也只是多看了两眼,没有更多的好奇。   王清霁轻声道:“挺是霸气,不输你那日直面亥岁了。”   顾弃霜摇头一笑,说道:“却是让你见笑了,师妹们大都性子顽劣,若不多加管教,日后定然是要吃亏的,我稍微年长一些,总得负起一些应该的责任,为长辈们分忧解虑。”   顿了顿,她柔声道:“王姑娘你刚到谷中,不如与我先去见上一趟师傅,可好?”   王清霁点头道:“理所应当之事,只是我有些不解,顾姑娘你这次外出怎么没有带上那张沧海老龙吟,双手空荡?”   顾弃霜轻笑答道:“本就是静极思动,随便晃荡一下,没打算又去行走上一趟江湖,一身清爽总好过背负着一张古琴,许多时候都怕磕着碰着弄坏了地方,无颜面对历代师尊,当年出谷之时我本也不想带上沧海老龙吟,只是推迟不过师傅的意思,所幸一切都还安好着。”   两人步伐缓慢,脚步落在木板之上声响轻微,那些被训斥过的少女们沿声而望,心中尽是诧异,可又碍于顾弃霜就在此处,根本不敢探讨其中究竟,那眼珠子里的好奇也就渐渐深厚了起来。   离开了那些打量的视线之后,两人登楼不止,终至最高处,顾弃霜行至门前轻轻叩响,随即那扇紧合的门应声而开,一处空旷明亮之地映入两人眼中,最中央处站着一位白发苍苍,面容仍旧秀丽的女子,她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正朝着两人缓步行来,没有半点一派之尊的威势,平和的就像是一位长得稍微好看的寻常妇人一般。   顾弃霜欠身行礼,道:“师傅,去而复返,实在打扰你了。”说着她侧过身对上王清霁,介绍道:“这位便是我游历江湖时结交的好友,出身琅琊王氏,这一辈的长女王清霁。”   王清霁亦然随之行礼,一番不得不有的寒暄过后,气氛随之轻松了许多。   三人相继落座,这位名为燕舒音的葬花谷谷主,一如江湖传闻之中的那般待人温和,让人如沐三月春风。   王清霁抿了一口由这位燕谷主亲自冲好的花茶,放下茶杯,轻声道:“晚辈这次顺路到来,不会在谷中逗留太久……”   燕舒音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多久也都好,谷中常年清幽,偶尔多上一些新鲜气息挺好的,想来弃霜她也不会介意这一日两日的时间。”   顾弃霜自无异议,笑着答应了这话。   燕舒音很是欣慰的点头,旋即望向王清霁,柔声说道:“听闻那亥岁截杀你们一事的起因,本是魏仲晦谋求天人机缘而起,若是可以的话,可否与我细说其中究竟,毕竟我与他当初也是有过一次交手,却是忍不住好奇了。”   旧事重提,应是别有深意之举。   王清霁无有蹙眉之色,稍微沉默思索后,自心中拣选出那些由王家整理出来的具体情报,娓娓道来。   忽而之间,她忆起了那夜的景色。   作者留言:   PS:开卷实在写不快,具体情节安排有些费脑,今天只有三更吧。    第一卷#第三章 旧账   外头天色已晚,燕舒音听着那关门声传来,苍苍白发略微一颤抖,屋内的灯火也随之晃了一晃,过了好会儿才是静下了来,映在她那细微皱纹之上,略显苍老之色。   她叹了口气,看着窗外那缺了又缺不见圆满的月,心中尽是感慨。   武道境界深厚确有延年益寿之功效,然而大多数江湖中人免不得争强好胜,长年累月之下总会受过几次伤势,葬花谷确实行的避世之举,可醉心音律一道再加上常年清居幽寒神伤之地,谷中人大多都是华发早生,鲜有长寿之人。   燕舒音不曾例外,那次与魏仲晦交手的结局确实是不分高下,可之后的伤势恢复速度她却远不如魏仲晦来的要快,整整多纠缠上了几个月才算是康复过来,让她不由得心有余悸,但也从中窥出了一丝迈入了天人的可能性。   今次询问王清霁确实是无奈之举,既行避世之事,世俗之中发生的事情葬花谷自然没有办法一一清楚,更别提千仞山引起的那场截杀大战其中的细节一直被两家视为重要机密,等闲人物不可见之,那些江湖上流传的不过都是些边角料罢了,其中究竟唯有经营东南百年不止的王谢二家清楚掌握。   在听完了王清霁给出的信息后,燕舒音确实松下了一口气,心里的挂虑放下不少,如她的判断那样,王家亦然认为魏仲晦距离天人有着一定的距离,海陵城一事不过是投机取巧的登山之法,算不得真正的本事。   忽然,屋子角落处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有一人行至燕舒音身旁坐下,抿了口已经凉下的茶水,平静道:“何须如此担心,天人也有高下之分,再且只要不是姜天主那等人物,远不足以横行世间无所畏惧。”   燕舒音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沉默许久,摇头道:“千余年间也只有一个姜天主登天飞升,魏仲晦何德何能与之相提并论,可天人仍旧是天人,真到了那种境地就不是一般的麻烦了。”   半个身子藏在阴影之中的人笑了一声,随即轻叹道:“是呀,天人还是天人,招惹上了就是天大的麻烦,这世上就没几个势力能接的下一位天人的怒火,魏仲晦那几人若不是见风使舵转的够快,恐怕已经被王谢那两位拿来出气了,真要是那样就算不死也定然是落下重伤作为下场,只不过毕竟他们有着一个魔字顶在头上,怎会如寻常人一般死犟着呢。”   燕舒音似乎与来者相当的熟络,脸上没有半点伪装,一切情绪自然而然,苦涩笑道:“所以呀,这一大堆的事情足够我烦了,这满头华发没有半点不应该的地方。”说到这里,她换了个语气,好奇道:“可我听闻那王清霁本也是满头霜雪色的,怎么忽而间就成如今这样子了,以我眼力也看不出半点不自然的地方,确实奇怪。”   那人哑然失笑道:“本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当然看不出任何雕琢的痕迹,毕竟那是姜天主亲自出手以星霜劫挽回的年华,这世上除却她那位徒儿和最后片刻的秋山颜之外,没有谁能够让其出手了,这可是十辈子也羡慕不来的好事情,你我都不用指望了。”   燕舒音沉默了好一阵子,感慨道:“确实是羡慕不来的事情。”   那人敛去了脸上神情,犹豫了好一会,问道:“王清霁她今日到你葬花谷原因为何?据我所知她现在应该是要烦恼着之后的立储之礼,怎会长途跋涉北上?”   燕舒音眸子里多上了一些古怪,认真打量着这位好友的神情,半晌过后才是道出了王清霁口中的原因,更是浅笑道:“今夜来我这里,就是为了这个晚辈的吧?”   那人沉默了好一阵子,坦然点头道:“确实如此,毕竟她是挺有意思的一个人。”   燕舒音莞尔一笑,说道:“在立储之礼前天下应是风平浪静的,你不妨放下手头上的事情,暂且一观?”   那人摇头道:“不了,没有这个必要,到时候她与苏言一战,我悄然去看上一眼就好。”   说罢,这位悄然而来的客人,转身远去不曾留。   ……   一曲尽了,琴弦再无颤抖。   顾弃霜欠身一礼,轻声道:“让王姑娘见笑了,儿戏之作难等大雅之堂。”   月虽不圆,霜色穿过枝叶细碎的缝隙落在两人身上,近处有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水流不急刚好,微弱声音落在耳中无有烦躁之意,下游那些碧玉年华的少女们正亲手浣纱,不时间还悄悄的看向那与自家大师姐相对而坐的人,压低声音用那不苟言笑的师姐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以此排忧解闷,不时之间就是一片清脆笑声。   王清霁微微摇头,看着此间的良辰美景,平静道:“若是顾姑娘你的曲子也是儿戏,那天底下也没几个人称得上是登堂入室了,这样的你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些事情,挺是有趣的。”   话至后头,她的声音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些轻快。   顾弃霜微微一怔,随即说道:“如你说来确实是有些自谦了,不过我倒是好奇王姑娘你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可否稍微一说?”   王清霁轻笑道:“以往的我也像你这样自谦,但常常被人误以为是在嘲讽,后来也就敛去了这些,想来你这样子一对上之前的我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又怎能不觉得有趣。”   “原来如此……”   顾弃霜低头沉默良久,蓦然失笑道:“我大抵是能想象王姑娘你说自己平平无奇时候,听着的人是怎样的一种感受了,这确实是不太好,以后我会记着这回事的,但是今日并非过分自谦,弹得好一首曲子,不代表就能做出一首好的曲子来,在我想来这确实是献丑了。”   王清霁颇有些无言以对,过了好会儿才微微摇头,转开话题说道:“余音已去,此间时辰尚早,顾姑娘可否带我四处闲逛散心?”   顾弃霜自无不可,待她将一切收拾妥当之后,两人行于处处皆是景色的葬花谷之中,不时间更有悠扬之音入耳清神,更是世外逍遥。   葬花谷本就称不上大,两人兜兜转转个来时辰后,除去宗门密地之外一切景色已然阅尽,最终止步于一处常开不败的花海之中,秋风拂来时万花摇动,绮丽无双。   直至此时,王清霁才是想起了一些事情,略微思索后开口道:“今年我曾深入西南,去过一趟玄都,见到了陆九卿与阴萝,她拜托我向你问好,很是感谢你当年的援手,若非如此陆九卿断然是去不到玄都的。”   闻言,顾弃霜直接愣在了原地,许久未有反应,最终才是叹了一声,说道:“既然是拜托你向我问好,那她想来是还活着了……挺好的。”   “那时候陆九卿为求生路一条,亲口对我说那位掌教真人有办法救下阴萝,我本以为出自帝魔宗的他只是为了一条生路胡言乱语来欺骗我,我犹豫了许久终究是抱着一线希望出手相助,那时候王公子讶异的目光我至今仍旧不能忘却,时时细想自己当初是否做了一件错事,如今得到王姑娘你的话,才是真正的安心下来。”   说罢,她躬身行礼后转过了身子,让自己面对着那一片花海,不知情绪如何。   王清霁轻声道:“说是活了,可也只是半个活人罢了,阴萝她活着的代价是一生一世都无法离开玄都,那里虽然有着人,但终究是过于单调了些,长年累月之下想必是苦闷的,陆九卿也无法一直陪伴在她的身旁不离,是喜是苦我们这些外人是无从猜测的。”   顾弃霜沉默片刻,苦涩笑道:“虽是如此,但我想阴萝她大抵是不会后悔的吧,世上哪有便宜的事情,能活过来就已经是极好的事情了,还能去奢求些什么呢……都是不自知罢了。”   王清霁忽然问道:“那你是如何看待陆九卿的?”   “不怎么看待。”   顾弃霜声音渐冷,说道:“那人我从未觉得他有过什么好的地方,更不明白阴萝为什么愿意为她付出自己的性命,哪怕是阴萝不喜也好,我也要寻他算上这一笔帐。”   “一个男人让喜欢自己的人死在怀里算什么本事。”   王清霁默然不语。   顾弃霜蓦然醒悟过来,转身看向王清霁,凝声问道:“你这两个问题……莫非陆九卿已然下了玄都,重入世俗之中?”   在江湖之中打滚了好几年,顾弃霜不是她那些未曾经历世事的师妹,从言语之中找出那藏着的意思对她来说不是太过于困难的事情,更别提此事萦绕在她心头几年不去,对此的每一句话都极为敏感。   王清霁没有对上她的目光,伸手摘下了一朵花,温声道:“陆九卿应该是已经下山了,可他如今在何处不是我能得知的事情。”   顾弃霜看着王清霁手中那一枚花,忽地轻笑道:“不要紧,如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寂寞着,终有一天我耳中会听到陆九卿这个名字。”   微风拂来,吹花落尘。   花开绚烂一时,花败却成永远。   作者留言:   PS:最后一句出自于鲁拜集    第一卷#第四章 摘星   数日之间,皆然平静。   这些时日下来,葬花谷那些碧玉年华的少女们终究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在一位稍微年长的带领之下趁着顾弃霜被燕舒音召去之时,羞羞怯怯的寻到了独自一人赏落花流水之景的王清霁,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话后,才发现这位看起来比大师姐犹要清冷三分的漂亮姐姐其实不是那么的难说话,得了几句话后又生怕顾弃霜忽然出现抓住责罚,人小鬼大的抱拳离开,去和自己的伙伴炫耀了。   如此一幕,落在王清霁眼中心上,却是有着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当初她在王家年幼之时,也曾有过不少这样的事情,只可惜那时候的她远没有现在的心气平和,全都是冷颜冷眼相对,不曾有过片刻的好面色,如今想来却是有些执着于表相,再是深究又发现离开王家天空海阔之后,自己的性子确实变了不少。   葬花谷本就是世外清闲之地,对谷中弟子的要求远没有王家来的严谨,哪怕是顾弃霜看起来严厉可实际上也没有给她们添上多少的负担,这些时日下来也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事情,在最初几日沉醉美景之后,王清霁不时间就会去旁听一下顾弃霜讲解音律,以琴音静心明性,准备那即将到来的一战。   直至今日清早,王清霁洗漱清醒过后,行至顾弃霜房前敲响了那扇门,半晌过后睡意惺忪的少女才是揉着眼睛走了出来,样子说不上邋遢,可比起平日的彬彬有礼却是截然不同的反差,颇有些憨态可掬,让人心生喜爱。   王清霁对此依旧平静,如这种情况在寻常人眼中或许是难得一见的美人美景,可她与于素铭相处不知几许时日,连更为糟糕或可爱的都见过了,轻声提醒道:“虽说今日没有早课,但你这模样被那些师妹见着了,恐怕往日积累的威严会消弭一空。”   顾弃霜美目一眨,愣了好一会儿,摇头道:“或许吧,可我本就不介意威严与否,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她们的好,若是一定要我督促才能好好努力的话,那就是本身的性子问题了,我再是严厉上十分也没有用处。”   话是如此,可她还是去洗簌了一番,换了个清醒的面貌才和王清霁坐了下来,顺带着还有位小师妹给两人端来了两大碗葱花面,香气扑鼻。   王清霁也不着急谈事,待两碗面都吃完后,饮了杯香气恰好的花茶,神清气爽后说道:“今日是来告别的,与苏言定下的日子就在这两天了,这些时日 我过的很是开心。”   顾弃霜将面碗移开一旁,不急不忙的用手帕擦了擦嘴上的油渍,摇头道:“哪里的话,你我两次经历生死,这点事情不算什么。”顿了顿,她转而问道:“你与苏言一战,可介意让我旁观?”   王清霁沉默片刻,坦然道:“我无法答应你,毕竟这场约战不是我自己的事情,答应了下来总得考虑苏言他的想法,你想要观战的话……或许得要随我去见上他一面了。”   顾弃霜轻笑道:“我前些时日本就想外出散心,与你走上一趟也算是不错的事情,哪怕无缘目睹你和苏言一战也好,终究是不差的。”   她忽地叹了一声,又言道:“不知不觉,我上一次见到苏言已经是四年以前了,再过上两年左右,雏凤榜与神秀集也就该换上一批新人了,那时候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人出事,会不会比我们这一辈……”说到这里,她失笑道:“这话倒是错了,我实在想不出有谁能比你更为出色。”   王清霁平静道:“还是说不准的事情,我能走到这一步有着太多的机缘铺垫而成,与寻常人相比较本就没有意义,对他们也然来的不公平,换句话说若是旁人有过我的这些经历,不一定会来的比我差,这些不过都是时也命也的事情罢了,不值得炫耀。”   “确实如此。”顾弃霜温声道:“可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机缘,这本就是恨不来的事情,我确实羡慕你,可我从不觉得自己若是变成你就能有你今日的成就,听闻你最初登上雏凤榜时还是离家出走造就的,那时候我偶然间听得师傅说过你和白玄一的婚约,云城离葬花谷不过三百里的路,白玄一是怎样的人我还是有所耳闻的,但换了我大抵是没有那个能力去离家出走,纵然再是倔强也好,结局想来也不会改变。”   王清霁轻声道:“我与白玄一在那之后有过一面之缘,他人应该变了挺多的,让我生不出什么恶感来,算是有着自知之明,不再是那个仗着父亲威势作威作福的纨绔了,大抵也算是一件好事吧,毕竟他也不会再来烦着我了。”   顾弃霜不愿对此评价,恰好有少女牵来那两匹数日里头好吃好养都已经多上了一些肥肉的马儿到两人下头,两人也就不再多言下去,各自下楼上马,伴随着少女们期待的目光离开了这处步步皆是景色的万花谷。   苏言与王清霁定下见面的地方自然不是在苍梧城,反而是往北再上一百七十里的渭阳城,这处地点乃是苏言特意出言定下的地方,想来是有特殊的意义。   此事被顾弃霜得知后,她细想了许久缓缓道:“渭阳城,我也曾去过一两次,城中有家酒楼名叫风鸾,那里头的醉虾天下一绝,常有江湖游客特意前往品尝,这不过是寻常时罢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约是今年盛夏之中渭阳城曾迎来一场突如其来的滂沱大雨,雷声轰鸣不断,随后更有一道粗壮如山峰的紫雷降下,那一刻可谓是天地为之动容,谷中有数把称得上是上品的琴直接被震断了弦,后来我去问师傅,就连她也没有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会事,只是断定是两位天人在渭阳城外交手,也不敢断定到底是谁。”   王清霁沉默良久,直至戒灵说出了两个名字后,她才确认了心中的想法,但也就熄灭了交谈此事的心思。   此后至渭阳城前,两人的交谈也就维持在寡言淡语之中,直至黄昏之时行至渭阳城门前,两人的话才是多上了一些,但也没有能说到哪里去。   因为一位负剑青年出现在她们眼中,穿着一身极为简单的灰衣,头发打理的极为整齐由此可见其人性子如何,骑着一匹说不上俊的马儿,可马随人强,看起来也多上了不少的气势。   北地多游侠,南方皆公子,这句话本就是北人讥讽南方世家作风浓厚,哪怕是男子汉也不见得有上多少的气概,说话特别喜欢文绉绉的拐弯抹角,用北人的话那就是长着一张嘴偏不爱说人话,非要让人猜来猜去,平白恼火。   大多性子如此的北人,自然也有着心中崇拜的人,那如今已是天下第二的白河愁暂且不提,年轻一辈中苏言曾在北方游历半年有余,一柄木剑硬生生打出了不败的战绩,让人记住了他的名字,也因此苏言的脸在渭阳城实在不陌生。   一如当年,苏言单骑负剑入城,容貌没有做出半点遮掩,无须片刻已然被人认了出来,惹起了不少的叫喊声,只不过那一心唯剑的人依旧是面无表情,不理不睬,朝着已然在城中人群的两人行来。   顾弃霜侧头问道:“这算是想差了吗?”   王清霁沉默了好会儿,点头道:“确实,如此呼喊如浪声我这辈子还是第二次听到,有些怀念,可不太愿意见着就是了。”   顾弃霜忍不住笑了一声,莞尔道:“想来那第一次是挺有趣的,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不会愿意这样子,要不和他说上一声,换个时间说话好了?”   顿了顿,她打趣道:“总不至于你要和他在这长街上大打出手吧?”   王清霁洒然道:“当然不至于,就在刚才我已经与他传音入密了,今夜亥时于城外十里的回头亭相见。”   顾弃霜嘴角一扬,“既然是亥时的事情,此刻已然黄昏,我们先去风鸾楼吃上一顿饭,再行计较之后的事情?”   王清霁迟疑道:“顾姑娘,你不是说那风鸾楼闻名于外,此刻已是饭时,想来应该是没有空余位置了吧?”   若是与王清霁说话的人是叶笙箫,那她自然不会问上这种愚蠢的问题,以叶笙箫那行事风格,直接就是让掌勺的前去给她亲自下厨,只不过顾弃霜实在不像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顾弃霜温颜笑道:“师妹们爱吃,我念着有时候拿来当作激励也是不错的事情,就以谷中的名义在风鸾楼常年定下了一个雅间,免去了等候之苦。”   王清霁自嘲一笑,这些年耳闻目染世家的奢华作风,不知不觉都忘了还有这样寻常的办法可行,轻叹道:“那就走吧,有劳顾姑娘了。”   天色半是暗半是昏,那一袭黑衣处于人群之中着实说不上显眼二字,可落在有心人眼里,自是如天上星宿一般明亮。   雄壮汉子收回了目光,拿起酒壶直接灌了一口。   有人问他,“日后江湖这一座高楼由女子登顶摘星,你如何看?”   壮汉不言,豪迈畅饮。   作者留言:   ps:欠五章    第一卷#第五章 明夜   黄昏一去,登临高楼之际天已夜。   恰逢十五月圆,当小二推开雅间窗户时,落入眼中的便是轻云蔽月之景,半遮半掩清辉朦胧,一个甚是难得的晴朗清风夜。   风鸾楼掌柜得知顾弃霜与好友前来,念在葬花谷的名头百忙之中放下手中事物,满是笑意的聊上了好几句才是告辞离去,还了两人一个清静。   顾弃霜不愿气氛静默,温声开口道:“北人多为粗狂之辈,十中有七都是离不开酒水的,如风鸾楼这种闻名北地的酒家,从来不缺乏那些心高气傲闹事的纨绔和游侠,之所以能伫立多年依旧不倒,着实离不开背后左丘家的支持,自我晓得外事以来,能在风鸾楼闹事还安然无恙的纨绔子弟只有过一个。”   一个不需要说出口的名字。   王清霁入乡随俗给自己满上一杯掌柜特意送来的烈酒,一口饮尽咽喉尽是辛辣,脸色依旧寻常不变,轻声道:“左丘家确实厉害,多年来蛰伏北地不显山露水,任由世人言世家风流十之有八落于东南,自身被贬为泥腿子也依旧如是,只求一个不那么的引人注目。”   说着,她却笑了一笑,“不过所谓的世家风流,本就是一堆空言罢了,真要把那些东西放在自己心上时刻警惕再是愚蠢不过了,可这世上从来不缺乏这种人,没能理解这事情真正的本质。”   在王清霁北上途中,王家曾有死士快马加鞭留住了她,将一封源自家中某人亲笔的信递到了她的手中,信中所言自然不是为了阻止王清霁北上赴约一战,反而是对她再三提及蛰伏北地的左丘家,让她行事之前先行三思,不要再出现什么意外了。   会有这样的事情出现,大抵是她和于素铭杀死裴宗女儿在族中的人看来,实在是太过于儿戏和任性,事情本应有更好的解决方法,更且裴宗那日黄昏前来寻她一事不是什么秘密,王家正为之后的事情烦恼不已,所幸裴宗的出刀定在了天人之后,否则以裴宗如今名正言顺的天下第一刀,想杀一个人世上能拦住的着实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三个人。   顾弃霜不置可否,柔声道:“谈起左丘,数年前苏言就败过被他们寄语厚望的那位子弟,如今苏言阔别数年再到北地,想来左丘家是要过去拜访一趟的吧,或许今夜亥时我们还要等上他一阵子。”   随后剩下的也都是些不痛不痒的解闷话了,直至酒饱饭足之后距离亥时也有着一段不短的时间,两人倒也没有逗留不去的心思,爽快的结过帐后便是下楼。   下楼之时恰好遇到了上楼人,顾弃霜与那人皆然停下了脚步,互相道了一声好之后才是离去,直至两人身影消失在眼中后,才有位似是狐朋狗友模样的人好奇道:“舍离,刚那位我瞧着不是一般人呀,你如此彬彬有礼莫非是看上了人家?”   出门在外,王清霁一如既往的乔装打扮,指的自然是顾弃霜。   左丘舍离瞥了他一眼,冷哼道:“当然不是一般人,而且她是谁我也没必要告诉你,我想怎么着你更是管不上。”   那人不以为然,笑着打趣道:“那这饭吃的都没滋味咯。”   ……   渭阳城,一处寻常宅院。   苏言那匹马已然安置,此刻一人隐匿身形行至院门之前,叩响之后即刻间就有一位老仆开门将他接了进去,而屋子里头已然有着一位男子等候多时。   离开之前,老仆已然关上了门,此刻屋内仅剩两位年龄相差不远的男子,气氛说不上和谐但远远称不上欢快,而那位等着的男子见苏言到来,直接就动了筷子吃菜喝酒,不见一声招呼。   苏言拉开凳子落座,扫了一圈桌上的家常菜,平淡道:“亥时半刻钟前,我会直接离开,有话还请直说。”   白玄一放下了筷子,擦去嘴角污迹,笑道:“既然是亥时,那时间还多得很,无须这样的着急吧,吃上两口饭菜再谈上两句也绰绰有余,说不上碍事吧。”   苏言没有否认,点头道:“话不错,打架之前终归要填一下肚子,不可吃饱但饿着也不好,只不过你今夜不是为了吃这一顿饭。”   “当然。”白玄一轻笑道:“我娘对我说,挽剑池下一任掌教极有可能是你,毕竟秋水一心一意栽在了那人身上,日后九景剑成到底是如何模样没有人猜的出来,不理人情的你自然是最好的人选,我念着在北地之中云城怎么也算得上举足轻重了,尽地主之谊请你吃上一顿饭也是应该的事情,算是一个不过分的示好吧。”   这位从不喝酒的剑客给自己倒了杯清水,润了润嗓子,说道:“不过分,可这些不过都是废话罢了,挽剑池的事自然有挽剑池的人来处理,你兜兜转转不过是想知道我此行北上意欲何为。”   白玄一失笑道:“确实,在你面前说这种话不太对,那你可介意告诉我为什么?”   苏言反问道:“倘若我不说,你是否就能安心这个答案?”   白玄一坦然答道:“不安心又能如何,我也没本事跟踪你,再说到了这个年纪了,也没有道理回家请长辈出手,该怎样就怎样,不知道那就睡上一个大觉好了,过段时间想来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言不见讶异,淡然道:“此次北上,只为与王清霁先天一战。”   闻言,白玄一沉默许久,长叹道:“确实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事情,说句坦白话,不知道怎么的我还是希望你能胜过她,但不是因为过去的往事,只是我觉得一位女子独占江湖鳌头……实在是有些很奇怪的感觉。”   苏言摇头道:“毫无意义的念想,胜负凭的是手中三尺青锋,此外杂念皆为虚妄之物。”   白玄一笑着问道:“既然如此,苏兄可愿意让我观战?”   ……   入城又出城。   在问过那守城的卫兵后,两骑悠然而行,提早了大半个时辰到了那挂有回头二字的牌匾亭中,此处正逢青翠山岳,亭外数丈更有一座石拱桥,常为送别之地。   此间夜色渐浓,少有出行之人,两人立于亭中也不显眼,又念及往来风尘喧嚣也就没有坐下在亭中,并肩而立望青山取意静心。   过了好会儿,顾弃霜忽然说道:“黄昏之时,我与你说的那件事情,其中的紫雷,似乎就是落在这座山上,苏言将地点定在此处,应该是有着不少的关系。”   王清霁沿着指尖望去,沉默了片刻,问道:“你可知在这道紫雷的不久前,帝都长安外的离江曾有天人以一截江水为剑,直入穹苍搅动天庭,最后带着同样是紫色的雷霆降下,据闻那一剑落下之后离江的水位足足落下了三丈,斑驳石壁重见天日?”   顾弃霜细想片刻,点头道:“自然是知道的,王姑娘你的意思是两事归一……听闻姜天主飞升之时,秋山前辈曾御举世无双之剑,想来都是她的所作所为了。”   王清霁轻声道:“当日那让离江水位降低三丈的天人之剑,确实是霸道无双,剑落之后大江汹涌水势足足一天一夜才抵消了秋山前辈没有刻意弥留下来的剑气,以至于下游河床枯竭,落在此处青山中的一剑,似乎没有那般天下无双的气象,但以剑意论想来是不输分毫的,苏言若是借前人之剑,那我胜算大抵要直接低上三层有余。”   顾弃霜摇头道:“若是如此,那我想苏言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他要的是堂堂正在胜过你,而非耍弄这些手段,再说王姑娘你手中不也握着剑吗?”   她一直都没能忘记,两次与王清霁经历生死之时,那素手握着的剑都做出了无与伦比的事情,挡下了魔主遥隔万里点出的一指,斩开了亥岁布下的天罗地网,两次皆然以剑求出一线生机,在她看来王清霁自谦再多的话也好,手中那柄雨霖铃不会输过苏言的重楼分毫,甚至犹有过之。   话音已然落下,王清霁却没有接话的意思,转过头看向那位负剑而来的行者,朝着他点了下头,随后对顾弃霜说道:“我确实握着剑,可苏言他却是一心一意的人。”   顾弃霜琢磨了许久,轻笑道:“那确实,用剑和练剑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说罢,苏言已至亭前停下,她顺势问道:“苏师兄,可否让师妹观上这一战?”   既是有求于人,说的自然是客气话,再且她年纪确实小过苏言,也不算是违心的恭维。   苏言看了一眼两人身后青衫,说了句不相关的话,“在不久前也有人问过我这句话。”   顾弃霜略微好奇,可这话着实不好回答,也就只能自个儿在心中好奇了。   苏言继续说道:“至于顾姑娘,只要王姑娘你愿意,那我没有意见。”   王清霁点头,随即问道:“就在此地?”   “自然不是。”   苏言轻声道:“黄昏之时与王姑娘你定在此处相遇,不过是想先行瞻仰前辈遗风,至于约战之地若是王姑娘你没有想法,那在下可以代劳。”   王清霁看向了欲言又止的顾弃霜。   “这样吗……”   顾弃霜察觉了她的目光,轻笑道:“今夜月色正好,何不去江看月明?”   作者留言:   PS:去过个生日,吃顿饭,但还是三章。    第一卷#第六章 独耀   溯源而上,大约半个时辰后,三人才是勒起了缰绳。   滟滟江水与明月共辉,江中一处沙洲生有些许青翠点缀白沙不至于太过单调,不见一丝纤尘飞舞,明净至心神随之空旷清爽。   轻灵下马,三人不分先后行至江水前止步,睹月无思怀,不时有飞鸟随风渡江,引起衣袂猎猎作响,皆是风姿卓越。   苏言弯腰双手做碗捧起江水,搓洗面颊,以衣袖抹去水迹之后,盘膝坐下开口道:“见天见江见明月,此处确实是极好的地方,多谢顾师妹了。”   明月映照之下,本就长得俊美不输女子的苏言在此刻更是如若神子,纵然向来不在意他人容貌的王清霁也不得不承认,天下若以美人为榜,那苏言跻身前三甲是毫无疑问的事情,数年磨砺之下那初出茅庐的稚嫩之意早已消散,一身风采寻常人望尘莫及。   念至此处,王清霁不由得为那一心一意扑在了苏言身上的叶梓然叹息,偏偏喜欢上这么一个无心无情唯剑的人,到头来注定只是一场空。   顾弃霜不知她作何心思,可此刻见之亦然生出了不少感叹,轻声道:“前人有诗在心头,我见得今夜难得月圆,才想起了这条沧江的月下之景,苏师兄你满意就好了。”   苏言难得一笑,点头道:“当然满意,若是王姑娘没有问题的话,就在这里一决胜负吧。”   王清霁敛去心思,平淡道:“自然没有问题,不过在此之前我想知道前些时日询问的事情,如今可有答案?”   顾弃霜识趣的直接离开了两人身边,寻寻觅觅到了一处略高的地方,为之后的观战做准备,转头以作回避之时却发现后方正有一人缓步而来,那对墨眉也就蹙了起来心中略微不解,可依旧保持着沉默。   她清楚以那头两人的能力,自然能够察觉这人的到来,既然如此那又何须她多言。   江水之旁,苏言沉思许久说道:“秋水师妹破死关而出逆练九景,随后更是得到了秋山前辈的剑意馈赠,如此机缘下天人之路几近坦途,未来更是有望剑道巅峰,掌教与王姑娘你的想法一致也都是不愿意她掺合之后的事情。”   王清霁眉目不变,淡然道:“秋水性子向来耿直简单,若是不愿就能改变她的想法,那她又岂能走到今日这一步。”   苏言难得叹了一声,说道:“确实如此,秋水师妹不可能坐视你身陷绝境之中,只要王姑娘你的想法不打算改变,那她的念头也就不会去变,掌教让我转告王姑娘你,他不会去阻止秋水师妹的一举一动,手中尚有青锋在,生死也须亲自走一趟才知晓结果。”   王清霁看向水中清浅一切,心有微凉,感慨道:“早在苍山之时我就觉得,你们挽剑池的门人都有着不可理喻的执着地方,如今看来当初的想法确实没错,哪怕前路永不复返你们也不会皱上一次眉头。”   苏言淡然道:“不见得只是挽剑池如此,想要在武道路上走的更远,总要有一些必要的坚持,一如那位圣女殿下一心执念于你,又如秋水师妹为了你身入死关历尽千辛万苦,最后弃了堂皇大道不前,偏偏要走那从未有人成功过的逆练九景。”   “而且王姑娘你也不见得是那心甘情愿的人,念头一定总是千万人也不能阻,当初退婚之言我有幸听闻,如今仍旧是心生佩服。”   王清霁不欲对此多言究竟,说道:“若是如此,那话就到这里?”   苏言细想片刻,摇头道:“还有一件事情,当初我与王姑娘你说的事情发生了一些变化,既然秋水师妹的心意已然改变不了,那挽剑池亦然会派人前去观礼,但师尊有言在先,挽剑池的态度依旧不会有改变,能帮王姑娘你的不会太多。”   说罢,他长身而起,又言道:“今夜月色,确实很好。”   ……   白玄一走到了顾弃霜身旁,保持着相当合适的距离,笑呵呵问道:“顾姑娘,你也是来看这一战的?”   顾弃霜神色漠然,仅是保持着最基本的礼貌,一如寻常时拒人于千里之外,微不可见的点头后就是一言不发,显然是很不喜欢白玄一,哪怕伸手不打笑脸人也懒得多加理会。   若是旁人她也不至于如此,奈何云城距离葬花谷着实不远,这位的恶名顾弃霜十余岁出谷的第一天,就在耳中听闻了他的恶名,日积月累之下哪里能有好脸色给白玄一看,不冷眼相对已经是极为礼貌了。   白玄一对此心知肚明,也没打算做些什么洗刷自己的恶名,仍自笑着说道:“我想苏兄赢,可我又觉得王清霁赢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前不久我娘告诉过我一件事情,在南边那座崇武城外,王清霁她一剑破将坎虚门三十年的谋算付之一炬,连最后天雷敕令都被她孤身仗剑破去,不是一般的厉害呀。”   顾弃霜不禁泛起了一丝好奇,可想到了此人恶迹昭著,更是不愿意理会分毫了,走前一步却又忽然改变了主意,漠然道:“以苏言为人,或许不会介意比剑之时有人旁观,可他也绝不会主动答应旁人观战,我能在此还是蹭了王清霁的面子。”   白玄一点头道:“确实如此,苏言没有答应我的请求,所幸老师的教导我没有忘了个干净,好不容易算出了几个可能的地方,走了三两个之后总算是找到了你们,这种办法我相信他们两个是不会计较的。”   顾弃霜冷声道:“他们不计较,可不代表我会愿意,你若是再胡言乱语,我不会有丝毫的客气。”   说罢,她转身看向白玄一,轻声道:“当然,若你已经入了先天自信能够赢过我,那当然可以如此行事,大不了就是打过一场罢了。”   白玄一讪笑两声,嘴里再也没有吐出一个字,只是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声。   ……   那些话自然避不开两人的耳朵。   苏言略微感慨道:“纵剑破天雷,那一战我没能亲眼见证,着实遗憾了,只可惜我所修剑道做不来那种御天雷之事。”   王清霁平淡道:“可我想你也不是那种效仿前人的剑士,而且已经败在了我手下的东西,再拿出来也只会是一个下场,你想要赢过我,只胜过这柄雨霖铃是不足够的。”   她嘴角勾勒出一丝自嘲的弧度,自言自语道:“毕竟我也不是当初的我了。”   苏言无有言语,以那柄木剑重楼做了一个请剑式,随后踏浪而行随风至江中沙洲,再是转身面向依旧立于江水一旁的王清霁。   相隔不过十余丈,风平浪静,不见丝毫起伏。   王清霁伸手握住腰间雨霖铃,连鞘取出而后插落岩石之中,四分五裂,随即有风浪生出,而后 握剑之手直接松开,朝风浪行去。   自是无阻,沧江起苍茫,万千浪花聚于王清霁右手之中,旋即万物皆然寂静无声。   明月依旧,风浪不改,一切色彩逐渐离去。   如白玄一所言,王清霁在崇武城外一战过后,已经很久没有出手了,离恨天阙中两月静坐苦思,那位数百年前的风月不存真诀先行者武学心得,确实给了她极大的帮助,隐隐约约间已然为她点明了之后的路该怎么走,以此直接体现在武道上的,自然是那最贴合寂灭风月之道的一式幽绝。   风月不存,皆为尘埃。   当年那位先行者,既是以此招硬生生撕开了胜暑山庄固若金汤的防守,一掌又一掌杀出了一条血路行至赵无涯身前,无有一物可夺其色彩。   那些强绝世间的神功绝学,本身所记载的招式远远没有寻常的武学秘籍来的要多,对比起来甚是说得上寒酸二字,造成这样的原因大抵是历代传承下来,那为数不多的强招已经被前人修缮至臻,仅是一招也足以强绝世间九成九的招式,画蛇添脚也就没有意义了。   悔无是这样的招式,幽绝亦然是这样的招式,以幽绝作为起手的第一招,足以彰显王清霁对这一战的尊重。   苏言高举手中重楼木剑,月华落于其中,为静默天地添上一丝色彩。   他没有如秋水面对幽绝一般,抢先出手打断那不断攀升的武道真意,只因他早已经出了一剑,而此刻王清霁已然踏在了他的那一剑上。   王清霁清楚这件事,苏言踏浪而行所走过的路十分笔直,既然是笔直的一条线自然能作为一柄剑来使用,而他手中还有着一柄负尽盛名的木剑。   风浪不断挣扎,或起或伏,行于江上的王清霁衣裳沾水不湿,脚下步伐远远说不上快,萦绕于右手的氤氲飘渺逐渐凝重,化作了极为鲜艳的真实色彩。   一江一天一明月皆然黯淡,唯有一人依旧不变。   风月存于心,万物随之浮沉生灭,此间应我独耀众生。   苏言眼中的色彩已然浓烈,一张木然不知多久的脸忽然笑了起来,随后他收剑归鞘,以所行江水为鞘,故而是归鞘一剑。   王清霁嘴角微微勾勒,看着那不再起伏的江水,自语道:“苏言……确实不差。”   作者留言:   PS:还有第三章~    第一卷#第七章 何至于如此霸气   两人隔岸观剑,清清楚楚看到了这一来一回的变化,不禁叹为观止,苏言这一归鞘剑完全是超出了她们预料之外的事情,由此可见他为了王清霁这一战准备了多长的时间,花费了多少的心血。   今夜前来观战当然不止明面上的顾弃霜和白玄一,在郁郁葱葱的对岸上游处,燕舒音与那日悄然而至的闺中密友早已等候多时,此刻见得两人风采,心里才是觉得这一趟没有白走,确实对得起各自身上负有的盛名。   燕舒音笑道:“若我当年先天之时面对处心积虑的归鞘一剑,想来是要直接败下阵来,没有半点回转余地的存在,苏言此人确实没有辜负自己的名头,即使是当年的陆真也有所不及。”   那人却是摇头道:“王清霁未曾出世之前,苏言本就有剑道扛鼎的势头,只不过他运气实在不好,太过于早的败在了那不讲道理的王清霁剑下,随后更有那秋水破死关而出,将天下剑道气运分去了不少,而且这世间所谓的剑道本就是极为不讲理的事情,心意所至常有越境而战的酣畅之事,当日秋山颜能伤到姜黎,我曾与门中前辈商讨过,一是姜黎心甘情愿去接那一剑,二是剑道锋芒确实不可一世,否则又怎能伤到将星霜劫修至前所未有境界的姜黎。”   “至于陆真,他能够登临天人之境背后的原因不是一般的复杂,根本不能以常理论之,当年的他自然是比不过如今的这位苏言。”   燕舒音沉默片刻,轻叹道:“不管怎样,我还是不太喜欢你口中的气运一说,而且这天底下也不见得真有那么一回事,哪怕是真的有那么一回事,也不见能挡得住秋山前辈的剑锋,即使如今那两人皆然远去飞升不在世间,可这世上有什么气运能抵得住你相公手中那把铁枪呢?”   幕望舒轻笑道:“那当然是有的,道门不就放在你眼中了吗?只要玄都那位掌教真人一日不去,道门依旧得有世间大隐势,无人可动摇这个事实。”   燕舒音忽然生出了个想法,又鬼使神差的问了出来,“你不妨算一算,这得天独厚的王清霁若是入了天人,能否胜过那位掌教真人,不知怎么的,我总感觉这世间没有那么快有下一个人能够登天路飞升。”   幕望舒犹豫了会,点头道:“那种事情我实在没办法回答你,平心而论我不觉得王清霁能这么快走到那一步,可她本就常常让人出乎意料之外,这事情根本算不准。”   “不过另外这个问题我倒是能说句实在话,哪怕是赵家苟延残喘活了下来,世间也定然要再入春秋乱战之中,姜天主的离去正是揭开了帷幕,既然大戏已然开场,那不到酣畅高 潮处又怎会有人能脱身而出,此番天下大乱少有能作壁上观的存在,我也没法帮你太多,你多加小心。”   话止于此,两人目光再至江河。   归鞘一剑能被两人如此称赞,自然不是王清霁可以肆意打发的东西。   苏言归鞘的动作很慢,就像是一位刚得到一把名剑的剑士,生怕磕着剑上的那里了,如此态度的归剑自然显得十分的郑重与端正,更且以大江做鞘归剑,本就是一件大风流的事情,气势岿巍。   一柄无形的巨剑出现在江水之中,随着苏言的动作随之前进,却不见丝毫风浪波动,甚是平静的抵在了王清霁的掌心之上,开始逼迫她朝后退去,只是那人依旧无有动摇,一步不曾退却。   木剑无鞘,苏言手中重楼第一次归鞘,凡是在剑道之上占了‘一’这个字眼的事物,向来就没有讲道理这么一回事,故而此剑才被苏言选作开门见山的第一剑,以还上次一剑败北的恩情。   王清霁掌心有鲜红渗出,那一团极为浓厚的色彩渐渐淡去,于是她的眉头也就微微蹙起,做出了一个很不符合自己身份的动作。   她五指忽然紧握成拳,以此埋去手心一点微红,随后深吸了一口气,一拳直接隔空轰向那递剑归鞘的苏言,眸子平静之中隐有凌厉色彩。   木剑本无鞘,何必强归剑。   那秀气的拳头远远谈不上霸气二字,若是被那些浪荡江湖的游侠看到如此娇艳的拳头,恐怕会直接忍不住直接笑出声。   只是苏言不会这样觉得,当那一拳轰出后,他握剑之手的虎口直接生出了一丝鲜红,那柄无形巨剑震动不已,直接让本是平静的江面生出了极大的变化,被剑气与真气震碎逸散的水花遮掩去那依旧不曾动摇的身影。   随之,那秀气的拳头无有休止,意欲前行的黑衣再次起步,每踏出一步便是整座江面颤抖一下,让人观之心神颤动不已。   木剑本无鞘,既然你硬是要造出一个剑鞘来,那我就把这剑鞘给踩碎,让你无鞘可归!   直至此刻,白玄一才是明白自己父亲当日为何有那样的一番话,情绪激荡之下他甚至忘了顾弃霜的警告,感慨问道:“何至于如此霸气?”   顾弃霜没有计较这一句话,只觉这一幕与当日千仞山是那般的相似,一线成剑破开天罗地网求出生路,心里忽然明白那位圣女殿下为何会对王清霁死心塌地,更是明白了王清霁为何能独立鳌头,整整一辈无人能敌。   她难得认同了白玄一的话,感叹道:“我自问不是柔弱性子,可大抵一辈子都是学不来这等霸气豪迈的做法,实在是令人钦佩。”   扛着那秀气拳头的苏言没有这些多余的想法,一颗剑心依旧明镜止水,哪怕这处心积虑的归鞘第一剑被如此蛮横的破去,他神色依旧没有变化,任凭鲜血蔓延剑身滴落也好,终究是维持着那朝前递剑归鞘的动作。   直至王清霁走出漫天水花几近眼前,继续举起那个已是鲜血淋漓的拳头时,苏言忽然朝后退去一步,直接放弃了那被打的支离破碎的巨剑,炸出漫天水花,身形飘然后退。   王清霁秀眉微蹙,双脚踩落沙洲之上,看着那退去已然十数丈的苏言,松开拳头以悔无之法握住身后水花凝做千百剑,呼啸而去。   飞剑过后,王清霁闭上了双眼,那些残留手上的鲜血渐渐汇聚到剑指之上,其中隐约有紫意生出,妖艳异常。   苏言退的不算快,那夹杂着青气的水剑眨眼间已然去到了他身前不足两丈之外,算不上随手而为的飞剑以苏言心胸为点,不去做那拐弯抹角的碍眼事情,前赴后继冲向那面无表情的潇洒美少年。   木剑重楼无有回避,苏言以剑相抵,迎接那由千归一的青色剑气,原本就无处借力的身形直接被这柄带着奉还意味的剑气砸到了水中,脚下那对布鞋被水淹没。   足足小半个身子入水之后,那极为气势的青色剑气才算是消散殆尽,可随之而来的既是当日败下苏言的那一道剑指。   苏言依旧平静,当那些鲜红凝为血剑之时,他就直觉察觉到那稍弱一筹,可依旧强绝世间且他再是熟悉不过的剑意了。   对于这一剑,他过去已经败过了一次,这次又怎可能忽略不算。   当王清霁出现在他的眼中时,他举剑相迎,轻声吐字,“此剑名归墟,挽剑池中第一守招。”   归墟之意无须多解,此道剑招既然配得上这两个字,自然不会输过那一式强绝天下的幽绝。   然而,王清霁哪怕已然出剑,那闭上的眼睛依旧没有睁开,全凭风月不存真诀感应气机,递出这曾经击败了苏言的紫厌红莲血剑。   不过三寸长的鲜血小剑,直接陷入到那掩埋一切宛如旋涡一般的剑势之中,无边牵扯之力自四面八方而来,方向无有定向,一弹指间足有数百次变化生出,直接停滞了那柄血剑的前行之路。   剑虽止,人依旧。   苏言仍旧没有止下后退的脚步,横断江水划出一道不太美妙的涟漪之后,整个人已然沉入了江水之中,抵在那被江水冲刷多年的石壁上才是止住了身形,那被整理到一丝不苟的发丝早已崩散开来在水中飘拂不止,直至剑势旋涡撕碎了那人鲜血小剑之后,他才是给出了反击的一剑。   去极而反,哪怕是号称第一守招的归墟,亦然带着不弱的剑道锋芒,在旋涡剑势破去了那威势不如以往的紫厌红莲后,顿时以逆流崩堤之势席卷那手无寸铁,可依旧强势至极的人。   待王清霁破开水面冲天而出后,苏言紧随其后,那柄被挽剑池水洗过的木剑,在月芒之下绽放出前所未有的耀眼光芒,远远观之有若蛟龙出海,威势无匹。   王清霁终是睁开了双眼,看着那柄已经没有了焦黑痕迹的木剑,嘴角勾勒出了一丝清晰可见的弧度,轻声吐出二字以作奉还,那柄插落在岩石之中的雨霖铃随声出鞘,化作一袭流光破空而至,于瞬息之间抵在了木剑的剑尖之上,使其不得寸进。   直至此刻,苏言才听清楚了那两个字。   “剑来。”   作者留言:   PS:欠四……有些累   因为欠四,所以就不继续玩弄两个字的标题了,捂脸~    第一卷#第八章 乾坤崩而孤星坠   苏言剑势本已是强弩之末,当王清霁睁开双眼轻声吐出二字后,那一道无匹锋芒直接破开剑招,再是被王清霁握在手中,随即一剑斩落,身子飘然而去。   剑气如国手泼墨而落,汹涌之势如若钱塘一线潮,故而其势凝重万分,不求丝毫锋芒,以千钧之重扎扎实实砸落在收剑回防的苏言身上,当王清霁双脚落在江中沙洲时,苏言再次被轰入静然流淌的江水之中,掀起十数丈高大的绚烂水花,与明月争辉不让分毫。   尽然如此,王清霁依旧没有归鞘的念头,她手中这把名气甚大的雨霖铃,苏言怎可能直接忽略过去不加丝毫提防,这一剑只不过将天平倾向她这一边,远远没有到真正决出胜负的时机。   水花落尽,江面重回平静之中。   王清霁凝目看向江中某处,一对墨眉渐渐蹙起,数不尽的气机随江水暗流涌动,平日无往不利的感应一法,蓦然间遇到了这种情况,一时半刻间根本梳理不清,以至于无从出手阻截。   毫无疑问,这已经是苏言最后的胜负手。   既然短时间无法捉到气机流转的节点,王清霁也就熄灭了自己的心思,静默养神等待之后的变化产生,以逸待劳不变应万变。   不消片刻之后,王清霁所等待的转机已然到来,本是风平浪静的江面忽然生出了一丝颤抖,比起先前王清霁踩落水面之时的威势远远不如,但随着这一下颤抖那藏于江水之下的一剑已然冒出了一角,展现在平静之人的眼中。   入眼之景,不是一剑不是两剑也不是三剑,而是一人握有一座剑阵。   王清霁见此蔚为壮观的一幕,亦然忍不住轻叹了一声,感慨道:“若是此刻皆然实剑,那我的胜算想来是渺茫的。”   哪怕是在剑道百花齐放的挽剑池之中,木剑亦然是极少数人的选择,论至木剑之道多是落在道门一脉之上,苏言除去千万剑不选偏偏手持一柄木剑,走的自然是沟通天地万灵,以无情剑心御世间万物为剑的堂皇大道。   即使王清霁对此有所了解,可苏言以一己之力在如此短时间内布置出一座剑阵,亦然超出了她的想象之内,此刻那借剑阵之力冯虚御风的苏言,已然有半个剑仙之姿。   念至此处,王清霁不由想起秋水得知她与苏言将有一战之时,那些欲言又止最后化作一声叹息的话,想来秋水是觉得以手中长天无法破去这一座堪称大观的先天剑阵,心中自觉无有丝毫胜算,想要提醒她时却又顾及到她的性子,最终只能以一声叹息收尾,坚信王清霁能战而胜之。   苏言以手中重楼挽出一个剑花,低头看向傲然而立的黑衣女子,平淡道:“今夜正值明月,苏言借这一江秋水,与卿一战,还望不吝赐教。”   王清霁回以畅快笑意,朗声问道:“这一座剑阵可有名字?”   苏言稍微沉默,坦然回道:“自当日苍山之下败于王姑娘你的剑下,江城一事结束之后,我游历大江南北寻觅胜你的机缘所在,年初之时偶遇姜天主,借其指点再以岁月苦思,终将这一座挽剑池中的无名剑阵悟通改善,既然缘起于王姑娘你的剑下,还请为此剑阵赐名,以作纪念。”   王清霁沉思片刻,见得苏言高居空中风采不输明月,忽地笑道:“既然如此,这一座剑阵名作孤星,如何?”   苏言无有片刻犹豫,爽快点头道:“苏某就此以孤星一阵,问剑王清霁。”   言罢,偌大剑阵蓦然散开至王清霁脚下沙洲四方,剑阵如林成幕矗立于天地之间,剑尖略微倾斜直指那仍自笑意盈盈的年轻一辈至强者,森然剑气透体而出成无数细线绞杀而去,而那手握一座剑阵一人依旧不动如山,未曾出剑。   王清霁敛去笑意,凝神以待,此座剑阵不与寻常同,她若是狂妄自大要用一身气机去硬抗,下场断然是己消彼长,被那以生有一颗无情剑心的苏言找出气机刹那间流转的破绽,直接递出奠定胜局的一剑,真到那种时候哪怕是在旁人眼中向来不讲道理的她,亦是没有半点信心于绝境之中反败为胜。   一弹指六十刹那有无数生灭,哪怕以心意先行御剑成阵,可苏言终究没有到无须气机辅助的境界,王清霁一如当日姜黎于射潮剑阁所作所为,先后屈指点落身前虚空,以一己之力硬接无数剑气,再借悔无夺取天地造化之法,撼动孤星剑阵断去天地外力。   王清霁黑衣依旧,唇角鲜血却是不住流淌,那万千剑气横断沙洲尘嚣飞舞之景不入其目,本是青葱与白沙互相点缀的沙洲,转眼间只剩下王清霁周边三尺之地,其余皆然沉于江水之中,永不复来。   苏言脸色渐渐苍白,看着那袭黑衣渐染鲜红,可依旧不动如山的模样,首次骈指作剑点落那独立寒秋之上的佳人。   剑指落下,剑气顿然停歇,而后漫天水剑蓦然高抬以剑锋直至那袭染血黑衣,四面八方如流水一般无孔不入。   水往低处流,大江朝东而行,此乃顺应自然而行的一剑,也是万剑。   远观之人见此一幕,默然对比,最终只能暗叹一声明晓自身根本挡不住这大江东去的极强一剑,心中不由得为那立于洲头的王清霁捏了一把汗,颇为担忧。   王清霁眼中已无清风明月,所见所闻所能感知的一切是无穷无尽的苍茫剑气,苏言那句借一江秋水问剑确实不是口中虚言。   然而归根到底,这不过是苏言无有办法之下的被迫而行,远不是行至酣畅淋漓时顺势而出的一剑,故而与所行剑意难免生出些微不合之处。   刺向旁人如此破绽自然只是转瞬即逝不过一瞬,可接这一剑的偏偏是修炼风月不存真诀的王清霁,落在她的眼中既是明玉之上无法忽略的瑕疵,一如天上月缺那般显然。   王清霁闭上双眼,脚尖轻点以后背撞向漫天而来的剑气,横剑胸前为长堤再是屈指叩响剑身引起一阵清越剑鸣,稍微停滞东流剑势,顺势破开剑幕飞身而退。   不过刹那,剑气如潮再起,随风而起化作滔天大浪拍打在长堤之前,被其拒之门外不得而入,至剑气消弭一空时,王清霁已然退去三百丈有余,一身出自名家之手的黑衣衣袖尽然碎裂,褴褛之下露出胜似霜雪的皓腕,有鲜血随后渗出。   剑阵已去,剑阵依旧。   苏言直视那被自己一剑击退三百丈的王清霁,脸色苍白如死人一般,唯有那对眸子里头的战意仍旧高昂不衰,握剑之手甩了甩,随后提剑再起,直接冲向那有生以来的最强对手。   此战最后一剑,乾坤崩而孤星坠,一人既是一阵!   王清霁将胸中污浊之气随着一口鲜血吐出口中落于江水,理顺自身气机,随后五指紧握成拳,迈步逆流而上。   星陨不过一瞬,出拳亦然如是,不输分毫。   青紫之气萦绕不去,寂静万籁的拳头直接砸在了那柄木剑剑尖之上,王清霁依旧雄厚气机刹那间流转千里反复,以一个秀气拳头将悔无、幽绝、紫厌红莲三者归一,成就此身此刻至强之招。   两者眨眼相接,一瞬轰鸣,霎那无声。   灿烂光火绽裂四方,孤星崩散化作无数碎片洒落沧江之上,掀起惊涛骇浪却依旧无有半点声响传出,紧随着此间一切光芒溃散无色,唯有一人依旧耀眼世间不变。   苏言平静的看着手中木剑,本就所剩不多的真气再也坚持不住,如冰雪消融一般被风月不存真诀散于天地之间,败局已定。   他张开嘴,笑道:“我……输了。”   王清霁稍微往后一收拳头,再次发力朝前轰去,轻声道:“确实,你又输了。”   拳有千斤重,持剑之人不堪重负,身子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射而去,直至拉出一条美妙弧线砸入那片已经消散的沙洲之上,掀起漫天水花。   轰!   直至此时,观战之人耳中才听得真切声音传出,让其回过神来。   王清霁身子没有半点踉跄,独立寒江之上,纵然衣衫略有褴褛一身风采依旧无有稍微折损,甚至于较为平日更胜一筹,随即行至岸边,接过顾弃霜手中的帕巾,拭去鲜血染红手帕,忽地轻笑一声,却又没有半点言语出口。   顾弃霜不明所以,可念至此刻王清霁此刻模样,直接将一件早有预备的大衣披在了她的身上,遮去此间江水与风带来的寒意,再是好奇道:“远至北地一战,不知道王姑娘你和苏师兄有无定下彩头之类的东西?”   王清霁蓦然想起那各自一胜一败的两人,笑着说道:“本意只是切磋分高下,自然没有彩头之类的东西,能有此酣畅淋漓的一战对我来说已然足够了。”   顾弃霜哑然失笑,摇头道:“不知怎么的,我刚才想起了叶姑娘和于圣女在渡月桥的那一战,鬼使神差就问出了这些失礼的话……既然如此,那我们等一下苏师兄之后再离开这里?”   她回身看了后方一眼,略微担忧道:“如此蔚为大观,此处离渭阳城也然不远,想必城中的人已然发觉了,若是他们认出了王姑娘你,那接下来的日子就无半点清闲了。”   王清霁沉默片刻,忽地抬头看向那看完了这一战,仍旧沉醉其中不能自拔的白玄一,传音入密道:“白公子,若是可以,还请你随着自己本性纨绔一回。”   一语惊醒,白玄一脸上神情复杂不可言喻。   作者留言:   PS:昨晚睡眠质量好差,精神状态实在一般,尽量三更吧。   至于肝……好像是不太好了,又在掉头发    第一卷#第九章 万事过心,难留之   斯人远去,白玄一长叹一声收回了目光,纵身跃下至江水边,扯起嘴角不要脸皮的把手伸向那被江水湿透身子脸色惨白的苏言,笑着道:“就是拉一把,当作是我看完这场的回报,没别的意思。”   苏言沉默着摇头,依旧坚持着走了上岸,寻了处稍微干净的直接坐了下来,没有半点儿的高手风范,后背依靠岩石休憩,随手将依旧完好无损的木剑放在膝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才是说道:“若是我真站不稳,那时候自然不会拒绝让你拉我一把,只是这次没有必要罢了。”   白玄一听得这么一句话,心情顿时舒朗许多,说道:“我见你被那一拳砸的这么狠,还以为是落下一个重伤的下场了,真没想到是雷声大雨点小,结果你还能自己走着。”   “王清霁最后收力了。”苏言平淡道:“若是她将那一拳推至极点,那最后的下场会是我重伤,可她也得负上不轻的伤势,不是生死之战自然没有必要到那种地步……但她最后明明已经受伤了,却依旧能做到收放自如却是我远远没有想到的。”   白玄一呵呵笑道:“毕竟风月不存真诀嘛,我曾经问过爹他这门神功强在哪里,结果我爹唠唠叨叨了不少的话,我事后总结下来觉得那就是……不讲道理吧,不过也正因此这风月不存真诀实在不是好练的武功,最起码我觉得那九景剑只要不怕被情债堆在身上,最后惹出众怒找上门乱刀分尸,那断然是要比风月不存真诀来的轻松不少的。”   苏言沉默片刻,竟是点头道:“确实,挽剑池中曾有先辈因此而折剑,至于风月不存真诀以我交手的感觉而言,更多的是随心所欲从心而动,若非如此我不觉得王清霁能够如此轻易的收回自身拳劲,用不讲道理来形容确实没有错。”   白玄一看了几眼,心觉别人坐着他站着着实不好,也就跟着坐了下来,好奇问道:“苏兄,你这一场打完之后还打算在北地逗留吗?”   江风微寒,落在那浑身湿透的剑士身上,足以让人心生寒意,可白玄一依旧没有见着苏言眉头有过一丝颤抖,整个人平静到一种可怕的地步之中,见此一幕他心中也就升起了一个强烈的念头。   苏言点头道:“既然来了北地,那会顺带着拜访几位剑道之上的前辈,直至秋末之时再动身前去帝都长安,不会逗留太久的时间。”   白玄一嗯了一声,笑道:“那也挺好的,只可惜那立储之礼我不能掺合进去,否则就跟着苏兄你去见识一下世面了,不过在苏兄你离开之前,我还是可以帮上不少的忙。”   苏言本欲拒绝,忽然念至日后事情,迟疑许久后终是点头答应了这件事情,沉默了会看向后方,说道:“有不少的人来了,你先去应付打发了吧。”   白玄一长身而起,笑道:“这话好说,只要我爹还没死,北地就没有谁敢不给我白玄一面子,反正那王清霁也说让我再当一会纨绔子弟了,那就当了吧,说不定以后还能借此朝她讨上一份人情,免得今日差点就被顾弃霜算那娘们给教训了。”   这话刚说完,随即便有急促马蹄声传入耳中,为首的正是那位在风鸾楼与顾弃霜有过点头之交的左丘舍离。   横行北地十数年的白玄一,一脸冷笑的迎了上去,直接挥手停下了那些奔马而来的膏粱子弟,嘲笑道:“今夜月色这么好,你们这群蛮子可不配看到,哪儿来就滚回哪儿去。”   一众目光落在了白玄一身上,他拍掌笑道:“怎么的,我才离开了几年,你们就认不出来我是谁了吗?”   “就这些烂话非要说我第二次?”   ……   江风微烈,迎面而来。   王清霁两鬓青丝被吹拂朝后,那件刚披上的白色大衣随着风势猎猎作响,本就世上清秀无双的她此刻平白增添上不少的出尘气态,好似一位孤居世外的不染凡尘的神女。   顾弃霜见此白衣黑发一幕,嘴角微微扬起,暗想那时候确实没有挑错衣裳,想了想又觉得无论是什么衣裳落在王清霁身上,自然有着一番独到的韵味,她的眼光仅仅是为其增色一二罢了,念至此处不禁生叹道:“在这一战结束之前,我远远没有想到王姑娘你胜的如此艰辛,苏师兄他确实不是一般人,当年得他另眼相看的陆九卿本就不输多少,如今拜了那位掌教真人为师之后,想来是顺理成章的步入先天之中了,如此想来我胜过他的希望确实极为渺茫了。”   一番话落在此间清冷江畔,那说话的人不知不觉就多上了一丝萧索之意。   王清霁目光仍旧落在前路不变,双手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大衣阻挡风寒,轻声道:“当时我在玄都与陆九卿有过数面之缘,那时的他仍旧欠缺了一份关键的机缘才能迈步进入先天之中,可我观他也不是一般的先天能够胜过了,如今的你对上那时候的他,大抵只有七成胜算,若是被他寻着了那一份机缘,那你确实没有丝毫的胜算可言。”   哪怕她依旧不喜陆九卿的行事作风也好,可一码归一码,道无迹当日对她明言究竟,不代表她就可以随便拿这个事情告诉旁人,如此行径过于低劣也与她心境相违。   顾弃霜生性聪慧,转瞬之间已然明白王清霁的意思,更清楚自己与她的交情不过是朋友,远远谈不上亲密二字,自然不会对此生出恼怒,摇了摇头,柔声道:“既然说是要讨上那一笔债,那依靠的自然是自己的双手,不论胜算如何总是要给自己一个交代的,再说我确实不喜欢陆九卿,比起那白玄一来的更为不喜欢。”   王清霁沉默了会,忽然说道:“这世上从未有过入了天道宗,前尘旧事一笔勾销的前例,陆九卿那些年替帝魔宗行事惹下的仇家不在少数,生死大仇之下只要他现身江湖之中定然有人寻仇,如今想来他下山如此之久依旧默默无名,应该是还没有步入先天,又或者是在等冬处的立储之礼一鸣惊人,代表道门正式入世。”   “如此……”顾弃霜细想片刻,摇头道:“我想要的是让他输一个心服口服,而非趁机行落井下石之事,那些机会宁可不要也罢,但我也绝不会再次出手相助。”   王清霁终是看向了顾弃霜,轻笑道:“虽说我不看好你能胜过入先天的陆九卿,可这世上本就没有完全定下来的事情,说不定到时候会生出一些转机……那么你要再入江湖走上一趟吗?”   寒风凛冽如刀落于心头,顾弃霜心有微凉生出,细想许久,轻叹道:“心有挂念不去,强自避世不过自欺欺人之事,如你所言大抵是要走上一趟了,至于那冬处的立储之礼……我却是有些无颜面对赵羽,今日风鸾楼时与我互相点头那人,不知你是否见识过,当年他也曾是围剿陆九卿中的一人,虽说我从未后悔过当年的所作所为,可心有愧疚也是抹不去的事情。”   王清霁柔声笑道:“如此说来,你那时候的倒戈相向,却是圆了素铭当年的意思,她对你的印象也是挺好的,你不妨去和她商量一二,即使不需要她出手相助,其余的琐碎事情她亦然能帮上你不少,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顾弃霜笑着应过了这事情,只言记在心上,没有多说些什么。   两人溯游而下,步伐缓慢不急,无惧夜里深寒,终是行至一处灯火寂寥的沿江城池。   寒意之下,那守城的卫兵也生不出睡意,只好与同伴闲聊打发着寂寞,松懈至极,直至两人行至城门之下才反应了过来。   顾弃霜向前一步走在了王清霁前头,轻声道:“城门既然开着,想来是能入城?”   神秀集通传天下,每一辈不过寥寥数人,只要不是如王清霁这般忽而间白了头的人,鲜有人认不出其中的天之骄女,顾弃霜上前自然没有如寻常以面纱遮掩容貌,卫兵念及葬花谷名声,犹豫片刻后简单过问两句之后直接放行,刚过城门没有几步,甚至有偷懒的卫兵厚着脸皮赶了上来,直问是否要其带路前去城中有名的客栈,得来的回答自是不言而喻。   直至一个转角离开了那依依不舍的目光后,顾弃霜才是好奇问道:“王姑娘,我听闻你出门游历向来不喜仆人相随,可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王清霁沉默片刻,语气略微古怪道:“平日 我自是掩饰容貌而行,后来才发觉自己的名声在江城一事过后极为恶劣,寻常人纵然心生仰慕也好,亦没有几人敢于接近我……真敢于接触我的,大抵都是别有用心之辈。”   顾弃霜轻笑出声,“一如海陵那缠着我不放的邓文轩那样吗?”   忽而寂寥无言,唯有秋风卷起落叶之声。   直到行至一家仍未打烊的客栈前,王清霁忽而止下了脚步,略有歉意道:“海陵我尚且记得……可邓文轩是谁?”   顾弃霜哑然失笑,摇头道:“既然如此,那我现在也不记得了。”   作者留言:   PS:有些累,洗个澡就去睡觉了,没有第三章。    第一卷#第十章 两薄情   一缕指风,灯火熄灭,沐浴过后的王清霁躺在干硬的床上,闭目而思。   两人所至之城其名碣阳,在北地一众城池里头不上不下,哪怕是北游的士子在酣然畅饮之时也少有提起碣阳这么一个名字,足见其名声之稀薄,远远比不上那坐拥北地名楼风鸾的渭阳城,碣阳一城无风景无名声亦无名人,因此哪怕是生于北地的顾弃霜对此也知之甚少,但俩人溯游而下行至其中,自然是有着原因的。   自碣阳城东门出城走上大约三里,既能见到一座数百年未曾荒废的道观,那处道观正是王清霁于玄都藏书阁所阅游记的无名道人立下,能维持至今大抵有着一丝道门祖庭的照拂在内,哪怕拜访之时真的出来一位高深莫测的道人,王清霁心中亦然不会有丝毫的讶异。   道门深藏不露已然数百年,哪怕是赵无涯定鼎江山之时亦然超脱于世,偌大一个道门依旧不曾沾染半点战火气息,数百年风流来去,这世间不知有多少如玄都峰下的守山老人一般寂然生死,没有在江湖中掀起丝毫波澜,故而深知这一点的王谢二家才会显得如此犹豫,一众人等为日后的立场生出极大的争执,吵得不可开交,直教那位意在清闲的祖父也在不经意间对她发过一次牢骚,心中不是一般的烦恼。   王清霁之所以愿意长途跋涉行至北地,亦有不愿掺合到那些争执之中的缘故,说明白点则是她不愿意成为旁人手中的剑,被借来对付意欲安稳渡过这一场春秋乱战的谢青莲和王景曜。   念至此处,她轻叹了声,侧过身子睁眼看向落入房中的明媚月色,一时半刻之间无有半点睡意,说道:“你觉得那处孤坟会是如何模样?”   自那两句五言绝句后,逃过一劫的戒灵与过往产生了不少变化,譬如不再如以往那般喜爱在她战斗之中出言多语,又如平日间说话的语气沉厚了不少,唯有性子依旧还是带着些许的别扭,不时就爱开上一个不冷不热的玩笑。   此刻听得王清霁问话,戒灵细想道:“大约是被那处道观的人保护起来了吧,我就不相信那无名道人离去之前不把那处孤坟放在心上,任其杂草丛生外人糟蹋,故而十有八九是被那处道观的人当作了自家祖师爷的衣冠冢来对待,你要去看上一眼绝不会是件容易的事情。”   王清霁沉默片刻,点头道:“确实如此,那无名道人愿意与离恨天那位祖师相伴孤坟十年无有言语,又怎会是心中无情的纯粹修道人,想来应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哪怕最后得以前往道门祖庭玄都,他做出妥当安排也是极为合理的猜测……”   戒灵戏谑打断道:“那你打算怎样,过去直接挖坟看看那一句坟中无有葬物是否属实吗?”   王清霁无言以对,坦然道:“确实,即便我真正到了那处孤坟之前,也没有什么可做的事情,着实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执念……说来可笑,或许最后只能落得一场空吧。”   戒灵倒是没有继续打趣下去,反而叹了一声,缓声道:“旁观者清,你想来看向一眼的原因我觉得很简单,只不过那人与你修的同样是风月不存真诀,而且也曾和同为女子身的赵无涯纠缠不清,最后更是为情身死灰飞烟灭,如此相似之人你又如何能维持心境淡然,不对她悟道天人的地方生出好奇。”   王清霁轻声道:“或许你说的大抵正确,可我着实想不到自己因为情之一字身死的结局是如何模样,这话或许有些薄情,可确实是我心中真实念想。”   “薄情是薄情,但也不错,毕竟我可不想有一天见你自寻死路,不知怎么劝阻。”   话至此处,戒灵忽而转为嘲笑道:“可我有件事情却是不明白的,姜黎离去之前曾对你动过杀念,原因为何你清楚的很,现在又怎么与顾弃霜纠缠起来了,莫非你就这么认定一切能止步于友情不前?”   “从来没有忘记过。”王清霁平静道:“只是这个世上又有几个于素铭,就连秋水对我的眷恋也只是因九景秘法而生,寻常女子怎会无端爱上同为女子身的我,如叶笙箫那般才是正常的情况,欣赏为知己,止步与知己之交……虽说我和叶笙箫远远称不上知己二字,可事实上大抵就是那样的关系吧,相差不远。”   闻言,戒灵的笑声再也忍不住,直接荡漾在王清霁心海之中泛起涟漪,过了好会儿才是静下来一点,讥笑道:“你这话说的可真是有道理,可我觉得这中间的事情大抵不会如你所想一般的发展,很多时候根本就没有道理可言。”   王清霁沉默良久,点头道:“或许吧,但我总不至于因此连结识个朋友也不行,这世上何时有这样的道理呢?”   戒灵终是止下了笑声,无奈道:“的确没有这样的道理,所以你做的没有错,那些事情谨记在心,不要再弄出些多余的出来,就一个你不愿杀死的叶笙箫已经是够麻烦的了。”   言至于此,王清霁双眼再次阖上,不见月光。   ……   此处酣然入睡,那处灯火通明。   幕望舒早已送别了自己的闺中好友,也不理会自己儿子的纨绔行事,悄然离去行百里之路,重归灯火不灭的云城之中,缓步登上那处足以俯视整座城池的高楼。   一盏孤灯,壮汉盘膝坐于名贵地毯之上,直至幕望舒到来后才是长身而起,朝着她点了下头,主动倒了杯清水给她。   坎虚门精于术算,自然不喜酒意萦绕不去,故而此间无酒。   幕望舒坐在了丈夫身旁,拿起杯子喝了口清水,眸子鲜有的思绪复杂,直至尽数化作一声轻叹问道:“你没有看吗?”   白河愁点头道:“没有必要,我不认为姜黎也认可的王清霁会输给同辈中人。”   幕望舒笑了笑,柔声道:“那苏言挺强的,最后的剑阵尽管是得益于姜天主所赠,可他依旧是难得的剑道大才,挽剑池可谓是得天独厚。”   白河愁沉默片刻,忽而问道:“你还是在犹豫着?”   幕望舒笑意依旧不变,只是多上了一些苦涩,说道:“不错,秋山颜那一剑出的莫名其妙,直接让门主被悄然行至临安的裴宗截杀,八斩风判生断死确实是名不虚传,如今门主身负的伤势,没有五六载都不见得能恢复完好,这一记无理手直接打了……坎虚门一个措手不及,尽管门中说不上风雨飘摇,可不久后帝都之事确实是无法再有任何动作了。”   白河愁平淡道:“幕玄甫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秋山颜心气之高百年未变,胆敢在她的眼皮底下行如此鬼祟之事,只得一剑毁去功夫已然算得上是好了,若不是她一门心思全放在姜黎身上,平日见此只怕是直接提剑杀人。”   顿了顿,他追忆道:“姜黎曾对我言,世间两百年之中秋山颜是他见过杀意最为纯粹无垢之人,她于天人之后转修剑道更是将生杀锋芒去到了极致。”   说到这里,白河愁不由得自嘲一笑,“若无姜黎超脱天人之境,那世间第一人当是双剑在手的秋山颜,不在玄都的道无迹面对她的剑除去退避三舍之外,别无他法可行,幕玄甫逃过一劫足以开心了,还有什么好去埋怨的。”   幕望舒轻声笑道:“难怪,黄昏之时我问你女子登顶世间摘星之时,你会是那么一副模样……”   “不。”白河愁打断道:“秋山颜剑走偏锋,算不上你口中所言之语,之所以畅饮不过是我认为王清霁她确实有着那么一种可能。”   幕望舒叹了一声,苦笑道:“熙钰她确实是生了一个好女儿,只可惜玄一他注定没有那个福分,如此要强的王清霁又怎可能甘心归附他人,那一纸婚书我如今想来或许不是那么的简单,可人已远去,我还是愿意相信熙钰她只是没有料到这一个结局。”   白河愁默然不语。   幕望舒揉了揉额头,提起精神问道:“你与掌教真人那一战结局如何了?”   白河愁看向自己的妻子,不见那对眸子有丝毫异样情绪,说道:“互有保留的一战,哪怕如此道无迹也比我预料之中要强上不少,当年巳合心甘情愿赴死很可能是清楚自己无有丝毫反抗的余地,不可能坚持到我赶到挽剑池。”   幕望舒沉思许久,忽地抬头笑道:“你刚问我还在犹豫着,是吧?”   白河愁平淡道:“不错,在此之前我都能容忍你与道门藕断丝连,可如今局势已然生变,你终究是要选一边站的……但无论你如何选择都好,幕望舒你始终是我白河愁今生唯一的妻子,此刻不变,以后也不会变。”   幕望舒柔声说道:“你对我确实很好,给了我这些时日思考得失,所以我很清楚自己选择站在道门之后会迎来怎样的结局。”   白河愁点头道:“我会不舍,但不会犹豫。”   幕望舒温颜笑道:“虽说我很想念熙钰她,可暂时还没有下去幽泉寻她叙旧的想法,更何况有些事情我还是想要亲眼见证的。”   “譬如……那被你们看好的她到底能走多远。”   作者留言:   PS:洗完澡之后,突然精神,打了几把游戏又无聊,不知道为什么就打开了wps(捂脸~   还欠三章。    第一卷#第十一章 孤鸾   翌日清早。   大抵是戒灵那些话梗塞在心头,王清霁一夜未曾有过片刻好眠,天刚破晓落下一线青光,穿透窗纱后,她也就随之醒了过来,睁开双眼看着那曾有月色遗落的木板,沉默着没有任何的动作,直至耳中传来细碎声音后,她才是回过神来。   简单洗漱过后,重回墨发再着青衣的王清霁才是出了房门,而顾弃霜早已等候了一阵子,此刻见得她才是出门,心里颇有些好奇与不解,然而终究是没有开口询问一句为何。   在安静的吃过早饭之后,两人结过账走出这间客栈,顾弃霜看着依旧说不上热闹的街道,忽地开口问道:“昨夜睡的不好吗?”   王清霁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世上总有烦心的事情,一夜两夜睡不好是很寻常的事情,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地方。”   顾弃霜笑颜清浅,温声道:“只要不是这里的一切让你烦心就好,否则我这位伴游心里很难过得去,总想着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安排的不妥当,不过那家客栈确实也是很一般,北地向来不如东南富庶,总有差了不少的地方。”   王清霁摇头道:“有床可卧已然不错,没有什么好去计较的,有瓦遮头总比淋雨沐雪来的要好,不是吗?”   顾弃霜沉默片刻,忽而低头打量了自己与王清霁,失笑道:“一会儿若是下起了雨,那我和你却是没伞遮头了。”   王清霁默然不语,心绪茫然。   昨夜她在面对了戒灵的诘问之后,一夜不曾有片刻深眠,想的事情很是杂乱,可大抵离不开那个在目的得手之后对自己态度截然转变的叶笙箫,比起心思简单甚好猜测的于素铭和秋水而言,她实在看不穿叶笙箫求的到底是什么。   哪怕王清霁再是自信倔强也好,天道碎片之中相拥而亡依旧是她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事情,叶笙箫确实够不着知己二字,朋友一言大抵也是算不上的,可也正是如此导致两人之间的关系十分复杂。   平心而论,如今出现在她眼中的叶笙箫,确实没有让她生出什么讨厌的念头,可以往的事情依旧萦绕心头不曾离去,再如何不讨厌也都好,她仍旧不会全然相信那就是叶笙箫的真实面目。   她不愿去接下顾弃霜的这一句话,只因想起了太多过去的事情,那些过往都告诉她应该沉默着,不该说出任何不应该的话。   顾弃霜自然不知道她在转瞬之间想了如此之多,心里也不介意她的沉默,只是笑着继续说道:“不过你想去的那道观也不远,哪怕真的下起雨我们寻个地方躲着就好了,若是你想雨中而行……我可否不一起呢?”   王清霁敛起心思,随意问道:“既至先天,那以真气护体片衣不湿乃是寻常事,为何不能冒雨前行?”   顾弃霜踌躇了好会儿,才是细声解释道:“那样子颇为不雅……师傅她向来要求我处处知礼而行,我以此为规矩施教师妹们,言必行之,既然我平日是那样子对她们说的,自己当然不能做出这种事情,哪怕是她们不知道也好,总归在心里过不去。”   顿了顿,她念着王清霁的感受再是补充道:“可我想一袭青衫漫步雨中片衣不湿,想来是极有高人风度的事情,很是适合王姑娘你。”   王清霁笑道:“或许是,可这样的话说出来却有着不少的别扭,深究之下甚至能得出嘲讽。”   顾弃霜哑然失笑,摇头道:“行走江湖,名声确实是极为重要的一件事情,寻常江湖人多是讲究派头,可依我看王姑娘你只要出现在旁人眼中就是最大的派头了,何须多余的事情装点,就如那天你回答我的话,这天底下没有几个人是不知道你的……只要你愿意。”   只是她很清楚,王清霁大抵是不愿意接受这种常人梦寐以求的追捧的。   行至城门时,天色依旧没有通然明亮,昏昏欲睡了一整夜的卫兵正期待着交接的同袍前来,眼角余光蓦然间看到了沐浴清光而来的两人,稍微一个愣神立刻清醒了许多,但转眼间既是生出了一丝叹息。   这一声叹息自然源于一袭青衫气态风雅的王清霁,卫兵心里嘟囔了四个字后,才是张开了笑脸迎向顾弃霜,和气问道:“顾姑娘,这就要出城了吗?”   虽说两人进城与出城不是一座城门,可如顾弃霜这等人的到来,本就是值得重视的事情,此门卫兵得知没有任何的稀奇可言。   只要不是面对白玄一此等名声恶劣至极的人,顾弃霜向来是有着最为基本的礼貌,点头道了一声不错,又问道:“可有他事?”   卫兵才是舒心了起来,笑着摇头以目光送别了两人,才是喃喃自语道:“云泥之别呀。”   离城片刻后,顾弃霜忽地问道:“昨夜你明明不愿意让旁人看到自己,怎么今早就换了个念头,不该是刚才的话影响到你了吧?”   王清霁摇头道:“自然不是,我的为人还不至于那样的鬼鬼祟祟,只是昨夜衣衫褴褛,让人见之难免生出疑虑,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罢了。”   顾弃霜轻笑一声,说道:“如此就好,不过话是如此说,可我觉得你难得来到了北地,终究是会有人抱着些复杂的念头寻上门来,特别是苏师兄败后,相信大多人都猜到了是你又一次赢了他,若不愿多添麻烦,王姑娘你可以早做准备离开北地了。”   王清霁平淡道:“本就抱着这样的念头,对我而言道观一行后,北地再无任何值得留恋的地方,自然不会强自逗留下去。”   三里之路着实不远,哪怕两人的步伐不曾急促,在几句话之后已然行至那座道观牌坊之下,与当初位于江城香火鼎盛的龙舟观不同,这名为孤鸾的道观人气寂寥,连一位知客道人都不曾见得,两人等了好一阵子,不见有人出没之后,才是迈步越过了牌坊,拾级而上。   以青石铺垫,取意为青云直上的石阶不多,不到半晌两人已然步履平地之中,终于是见着了一位身穿道袍的年约十六七岁的秀丽少女,与一位白发苍苍面无表情的老道士。   孤鸾观着实不大,小至观里的修道人似乎也只有这两位,难免让人生出寒酸的感觉,加以美饰大抵就是出尘离世二字。   既是拜访,两人自然没有隐瞒行踪,老道士交代了正在做早课的少女一些事情之后,旋即起身行至走在前头的王清霁身前,平淡道:“两位贵客,既然来了,就和老道喝一杯清茶吧。”   王清霁自无异议,心里却是有些不解,这样的做法实在不像是一座小道观对来客应有的态度,只怕她昨天夜里生出的猜测并非妄想。   抱着如此念头,王清霁行至途中忽地问道:“请问道长道号?”   “没有道号。”   说出诡异之言的老道士语气平淡,解释道:“孤鸾观只有一个道号孤鸾,如今小徒已经继承了这一个道号,故而贫道无名无号,还请见谅。”   直至无名道人领着两人行至一处开阔静室,倒上了两杯茶水后,王清霁再是说道:“晚辈曾在玄都藏书阁中阅得一本游记,游记之道人曾记下一事,与晚辈所修武道有着不浅关系,也正是那位道人立下的孤鸾观,所以晚辈有一事恳求。”   言至此处,王清霁的声音亦然沉重了许多,“请问前辈,观中可有一处坟头?”   无名道人沉默片刻,点头道:“确实有这么一座孤坟,所以这位小友你应该就是王清霁,对否?”   顾弃霜微微蹙眉,欲言又止。   “不错。”王清霁亦然蹙眉,轻声问道:“不知前辈是如何认出晚辈的?”   无名道人忽地一笑,笑容甚是玩味,戏谑道:“我虽无有道号,可在那场星雨落下之前还有这一个代号名为‘空流’。”   顾弃霜神色骤然一变,浑身真气已然提起,提防着任何可能生出的变化。   尽然除去二字之外无有相同之处,可她不知道怎么就下意识的想到了那位险些让三人随千仞山葬于江水的亥岁。   见此变化,无名道人笑着摇头,温声道:“一切已成过往,顾小友不必在意了。”   王清霁墨眉缓缓舒开,沉声问道:“可是与‘云青’‘亥岁’并列的代号?”   无名道人笑问道:“不错,既是与这两个并列的‘空流’,只是贫道不知你为何能够笑得出来,可否告知贫道缘由?”   王清霁坦然道:“姜天主刀下,白玉京已然成为烟消云散的过去,念至前人风流往事,心生仰慕自然能够笑出来,道长还有什么不解的吗?”   无名道人点头道:“确实,只可惜贫道无缘亲眼得见那样的一幕,确实是极为遗憾的事情,故而贫道明言‘空流’已然是过去之事。”   顿了顿,道人沉声道:“那座孤坟可看,只是不能白看,还需王小友你替我完成一件事情,除非你自信能够胜过我,否则别无他法可行。”   王清霁沉默许久,轻声道:“据闻白玉京十二楼主各有一张面具,其中各自藏有一门神功绝学,不知道长得到的可是风月不存真诀?”   作者留言:   PS:今天事情太多了,累了个半死,晚点还有第二章    第一卷#第十二章 邪魔外道,不外如是   一杯清茶入喉,微苦不离,萦绕心头。   道人轻叹,摇头道:“既然你得知这处孤坟所在,那自然是知道这处孤坟因何而来,自那之后的赵无涯孤家寡人,帝王心性猜疑渐重,如何能够容忍险些杀去自己的风月不存真诀留存于世,早在大秦开国之时已然有人将那张面具作为礼物,送到了这古往今来的第一位女帝手中,让赵无涯亲手毁去,故而白玉京之十二楼,早在那时候已经是名不副实的虚言了,而贫道恰好就是那一楼。”   已是烟消云散过往事,道人也不介意顾弃霜坐在一侧倾听入耳,说话间没有半点遮掩隐瞒的意思。   王清霁沉默良久,又言道:“如今说来,道长你完全是道门的人了?”   无名道人坦然一笑,道:“玄都不曾忘记过孤鸾观,贫道自然是道门的人,只是贫道以空流之名浪迹半生江湖,如今白玉京已成过去,心中那些争斗的心思也随之消失殆尽,余生只想守着这座孤鸾观,关起门来不看外头的风吹雨打。”   “但是贫道年事已高,可小徒孤鸾不过十七年华,总不能让她随着我这个老头子过活,她总归是要出去闯荡见识一下这个天下是怎么一副模样的,你说是吗?”   对此顾弃霜自然是心有认同,点头道:“确实,若我当年不曾出谷游历天下,闭门造车只怕青春逝去也见不着先天的那一道门槛,想来这世上也不曾有过未历世事洗练,静修数十年出山既无敌于天下的人,有志于武道一途,终究是要走一趟天下找出属于自己的路,否则在我看来一切皆是空谈罢了。”   道人轻声道:“确是如此道理,顾小友已然言尽其中奥秘。”说着,他转头看向沉默不语的王清霁,“贫道所求之事不难,孤鸾她得天独厚,不久前无意之中在那处孤坟前悟出一缕风月不存真意,然而她所修武道皆然不同,故而两者生厌,受了不少的折磨,贫道对此无能为力,还望王小友出手为孤鸾化解,无论事成与否那口孤坟贫道都会让王小友你看清楚的。”   语重心长,这一番话说的真情实意,让人生不出半点的疑虑。   王清霁沉默许久,才是点头道:“这确实不过分,只是我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得天独厚才能够有这样的事情出现,若是可以还请道长现在带我过去与她见上一面,可好?”   尽管有着足够把握王清霁会答应,可如此爽快依旧是超出了道人的预料,道人面带笑意的饮尽了杯中茶水,才是起身将两人带往殿前那片空地之中,与那长得甚是秀丽的少女交代了几句后,无有回头转身而行。   既是在表态相信,亦是表明自己没有半点窥视的意图,姿态做足。   与道观同名的少女早已做完了早课,神色漠然的看着这一番来来去去,直至两人一并行至身前时,她才是行礼道:“两位姐姐,早上好。”   少女语气极为淡漠,口中说着问好的话,从中却没有听得半点的温度,恍若心死之人一般。   顾弃霜秀眉微蹙,看了一眼王清霁见得点头后,走前一步问道:“你以前也是这个样子的吗?”   孤鸾沉默片刻,摇头道:“不是的,只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习惯了这样子,然后就再也没有办法改变了。”   “这样子吗……”顾弃霜叹了一声,柔声道:“先找个地方坐下,我们再好好谈话,如何?”   孤鸾沉默着点头,一言不发就行在前头领着两人前行。   顾弃霜看着少女的背影,心里不由得想起了自己那些极为活泼的师妹,两者相较之下别是一番滋味,趁此向王清霁传音道:“如此变化,莫非是风月不存真诀的影响?”   “不能确定,就我而言不曾因修炼风月不存真诀有过丝毫的变化,然而此等位于当世巅峰的武道,确实有着影响的一面,九景剑就是最好的一个例子。”王清霁如是答道。   少女仍未止步,顾弃霜再是问道:“若是那位道长所言不假,那孤鸾她应该是被悟出的一缕真意影响了心神,以我观王姑娘你所修功法的霸道,这个问题不是一时半刻能够解决的事情,恐怕会耽搁不少的时日。”   “可我不看上一眼,终究是不能甘心。”   话止于此,孤鸾终是行至一处崖畔,端端正正的坐在石凳之上,看着依旧站立的两人,伸手指了指余下位置,默然不语。   “那想来你应该还是记得以前的事情。”   顾弃霜缓声问道:“既是如此,那你觉得是现在的你好,还是喜欢以前的自己呢?”   孤鸾沉默这摇头道:“我已经习惯了现在,以前的……现在回想有些太过于幼稚和可笑了,但我还是觉得那样子的我挺好的。”   戒灵终是忍不住笑了出声,打趣道:“现在知道我当初的眼光有多好了吧?”   时至此刻,朝阳终是升起破开茫茫云海,落在了已是铺满枫红落叶的崖畔之上,孤鸾看着那不曾说话一直站立着的王清霁,心中不知为何忽然升起了一阵敌意,无视武道境界实力差距,迫使着她生出极为强烈拔剑相向的冲动。   王清霁自然察觉到这么一回事,她平静的看着名为孤鸾那张不染世事的脸颊扭曲痛苦,沉默片刻后将右手搭在了少女肩上,以远超其境界的真气将一切痛苦归于虚无,淡然说道:“前人所行寂灭世间风月之路,比之我的路更为霸道无有余地,又怎能容忍世上有第二个修炼风月不存真诀的人,故而两者相遇则无有任何回旋余地。”   话中之意,再是明显不过。   顾弃霜轻叹一声,伸手抚摸着这位如自己师妹相差仿佛的少女,柔声安慰道:“正直青春年华,冷冰冰的样子有什么好,既然你也觉得那时候的自己不错,那就当回曾经的自己吧,想来道长也是更为喜爱那时候的你。”   孤鸾低头不语,双手捧着自己双颊,喘息之声清晰可闻。   王清霁继续说道:“若你愿意,我可留于此间出手替你化去那人的残留之意,再以葬花琴音宁心静神,或许仍有痛苦不可避免,可终究比你一直痛苦下去要好。”   孤鸾终是抬起了自己的头,看向站在身前的王清霁,极为认真地问道:“这位姐姐,若是我赢过你,是否就能走这一条路了?”   顾弃霜抚摸少女后辈的手蓦然一僵,看着孤鸾那张短暂扭曲痛苦后布满汗水的脸颊,暗叹一声收回了自己的右手,轻声道:“外头有很多人都抱着这个想法,可从未有过一人见到半点的希望,你还是太小了。”   王清霁摇头道:“不然,即使你胜过我依旧也没有用,这世上已经没有风月不存真诀的总纲,这本就是一条死路。”   孤鸾蹙起眉头,不解道:“那姐姐你又是怎么一回事?”   王清霁平淡道:“我不是一个可以借鉴的例子。”   一切后续言语至于此话,孤鸾没有从那对冷冽如秋水的眸子之中看出半点的虚假。   少女苦涩笑道:“那我不就是没有选择了吗……”   王清霁轻叹一声,坐在了少女身旁,再无半点言语,一手搭在了那稚嫩的手背之上,双目随之阖上。   心神随之沉入下落,直至一片怪异漆黑的大地后才是停止了下坠之势。   片刻之后,一道模糊不堪的身影出现在王清霁的眼前,哪怕面容已然不能分辨,可那种极为独特的气息已经清楚表达了这道身影的真实身份。   那道身影似乎是做出了捧腹大笑的动作,用手指着那忽然出现的人,冷漠道:“你修的也是风月不存真诀?”   王清霁蹙起了眉头,没有回答。   “你修的也是风月不存真诀?”那道身影再次重复问道,语气稍微变化,多上了一丝嘲笑的意味。   王清霁看着她,平静答道:“我修的不是你的风月不存真诀。”   身影忽而间疯狂扭曲着,忽而间化作了无数道丝线,遍布眼中的整个世界,无有一处遗留之地,无数细线颤动发出了咒怨之音,“可你看了我的道,受了我的影响,迟早也要变成像我一样的人,那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王清霁依旧面无表情,平淡道:“那是你自己选择的路,与我无关。”   细线疯狂转动,化作一场通天彻地的飓风,将这个世界唯一拥有色彩的人困在了中心,无数的憎恶之语如若潮水冲向平静如旧的王清霁。   直至此刻,王清霁终于明白那处孤坟埋葬的是什么,也明白了为何那位道人会写下那一句坟中无有葬物了。   王清霁将一切怨语过耳不闻,淡然道:“你之道,怨极恨极怒极,三极化作寂灭世间风月之道,然否?”   飓风搅碎了一切,逐渐逼近那依旧屹立不动的人,直至身前三丈之时忽地停了下来,怪笑道:“即入我门,断情绝意,立誓愿天下眷侣不成其好,当可见得天人之路。”   王清霁沉默许久,轻声斥道:“邪魔外道,不外如是。”   作者留言:   PS:卡了很久很久很久,睡觉了    第一卷#第十三章 斩坟   坟中无有葬物。   当初王清霁于书中见得此言时,心中甚为不解,道观的空坟应该是当年道人看着心中仰慕的女子所亲手立下的,此处应该无有差错。   故而道人才能挥毫书落如此肯定的一笔,但她本以为此六字只是不希望后来人打扰此处清静,直至如今才是明白书上所言确实不假。   坟中葬的不是随身之物,而是此间王清霁所见得的这一道残存执念,纵然时光流逝数百年也未曾消散一空的恨意。   既然以孤坟埋葬此念,换而言之这道执念也就是被当年那人所弃之不用,故而才会偏执疯狂扭曲至极。   于此,王清霁心中再无困惑可言,一声轻斥后没有丝毫言语,任由那不可一世的模样的恶念幻化出无数可怖之状,道出再多诱惑,皆然不动于心。   王清霁双眼合上,青色衣裳随风飘拂不止,无念无想无意,一心空明不染尘埃,迈步迎向那道执念,轻然挥剑斩落。   剑落之刻,万线俱焚,一切重归于寂静之中,随之逝去的还有那条被她斥之为‘邪魔外道,不足道也’的天人之路。   “不后悔吗?”那是一道平静的声音。   “有何可悔?”王清霁反问道。   “也是,这些都太早了。”那声音笑了笑。   王清霁停下脚步无有理会之意,世间依旧漆黑,于是她再次挥下一剑,一道崩碎的声音响起之后,她走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夜尽天明,走进了黑暗,亦是走进了光明之中。   有秋风穿山过水而来,拂动了她的青丝,三千摇晃之间映有朝阳金色。   王清霁不知何时已然站了起来,清冽如寒水的眸子里倒映着满是浓郁枫红的山光水色,而那山下平静的湖泊里头还有着她的身影,轻声说道:“真是寻常。”   她转过了身,少女孤鸾已经躺在石凳上昏睡了过去,而顾弃霜站在她的身前,秀眉紧蹙挂虑着她,欲言又止。   “我只是见到了一些东西,无须担心。”   言罢,王清霁迈步走向简单道殿之中,只是顾弃霜再三思虑之后,终究只是做出了目送的决定,没有随之而行跟过去。   道殿之中,已经无名的道人坐在蒲团静候着她的到来,没有清茶没有微笑,有所预料。   王清霁没有坐下在那个早已经准备着的蒲团上,居高临下看着无名道人,平淡道:“所以你才无能为力。”   无名道人点头道:“正因如此,所以我才无能为力。”   王清霁忽地笑了起来,笑意微冷,说道:“从来就没有什么得天独厚,一切的发生只不过是你的一己私欲。”   无名道人长叹一声,坦然道:“当你站在了真境巅峰,可数十年过去都见不着天人之路时,你也会生出这样的一己私欲,又或者说任何一个习武之人也然如此。”   王清霁敛去笑意,漠然道:“你此生都不可能迈出天人一步。”   冷漠到像是刽子手斩下的那一刀,直接断定了旁人的生死。   无名道人没有半点怒意,神情落寞道:“不错,当我害怕去面对的那一切,从而向后退去一步时,此生已经注定困在了真境不得迈出半步。”   王清霁将手搭在了剑鞘之上,说道:“我见过元季风,他在过于因为一件事情追悔莫及,以至于境界如日落江河,无有丝毫挽回之地。”   她沉默了片刻,认真道:“而且你说错了,你后退的不是一步,而是一千步,而且还要后退无数步,直至身死一刻才能停下自己的脚步。”   道人不置可否,笑叹道:“元季风他着实可惜,贫道当年劝他不要着急眼前方寸得失,可终究是拦不住他的一意孤行。”   王清霁平淡道:“元季风依旧在真境之列,可我觉得道长你不一定还在真境之中。”   道人目光落在素手握着的剑柄之上,沉默了片刻,温声道:“贫道还是觉得事不至此,最起码比起亥岁对你动的杀意,这事情来的要温和上许多。”   王清霁漠然道:“亥岁要杀死我,而你做的则是要误去我的路,两者固然有高下之分,可其中的恶意没有丝毫的区别,温和不过是一种遮遮掩掩的修饰。”   此间寂静到如同死去了一般,秋风带着肃杀的意味落在了一站一坐的两人身上,吹动着她的衣袂如刀,落在了无名道人的心上。   发须皆然苍白的老者再次轻叹,随着这一口气的离去,他在刹那间老去了不知多少,沉声道:“你是在玄都看到的那本游记,知晓这一处孤坟的所在,那你也应该明白要误你前路的人不是贫道,而是另有其人。”   王清霁平淡道:“我不相信你的话,若是相信我不明白为什么有这样的事情生出。”   玄都已然对各自拥有一位天人的王谢二家示好,误她前路无疑是会生出极大的间隙,哪怕是要做这样的事情,也不该是两家举棋未定的此刻来做。   无名道人长身而起,转身将后背坦然露出在王清霁的剑锋之下,不管不顾的朝前行去,“先随我去看看那座坟头吧,为何拐弯抹角绕这么一大个圈子,自然是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又或者说你害怕再次面对那道执念?”   王清霁默然不语,缓步随着无名道人前行,始终保持着相当的距离,那握剑的手没有片刻离去。   路很短,出了道殿走上些微时分后无名道人已然停下了自己的步伐,一处只有简单修缮的坟头出现在王清霁的眼中,一如她想象之中的那么寻常,看不出半点的怪异之处。   唯一值得说道的大抵是此处的风水极好,哪怕是不懂其中讲究的王清霁,一眼也能看出这里确实是安葬先人的好地方,可正是如此好地却生有一种阴寒之感落在肌肤之上,拂之不去。   无名道人朝着坟头鞠了一躬,再是说道:“不管你相信与否,这一次的事情远非你所想象的那么恶劣,甚至于连误你前路也算不上,只是一个趁势而为的尝试,没有谁会觉得你会踏上那样的歧路。”   王清霁目光落在孤坟之上,平静道:“无论如何,事情做了就是做了,不会因为本身的出发点有丝毫的改变,这样的说辞什么也不能改变,只是显得做事的人矫揉造作,除此之外别无他用。”   两人皆然面向那处孤坟,一者淡漠,一者尊敬之中隐约藏有惧意。   无名道人苦涩笑道:“确实如此,这是无法更改的事情,所以你要什么补偿,贫道可以为你转达,哪怕是之后的冬处那场立储之礼,他们亦然愿意给你需要的帮助,只要你开口这些都不是问题。”   王清霁笑了笑,说道:“我很是好奇,这到底有什么样的意义,值得你们为之付出代价。”   无名道人依旧没有转身,沉默许久,缓声道:“登天路重开,不只是给了修道练武之人一个渺茫的希望,更为这个世界带来了不少的变化,所以他们才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   王清霁摇头道:“冰封三尺并非一日之寒,如此可怖的执念确实是数百年的孤寂才能孕育而成,姜天主为众生开路不到一个春秋。”   “既然已经开了口,那话就说明白一些。”   无名道人说道:“有些事情总需要去踏出第一步,你出身自王家之中且身份地位高绝清贵,想来是知道姜天主斩碎天道碎片后所带来的影响,而白玉京耗费了数百年的心血,才是造出了被你父母夺去的那枚戒指,这是当年未竟的之业,如今不过是再次捡起来做出尝试罢了。”   “已然成为过去的天道碎片之中,曾有一段过往属于赵无涯与皇甫姜的海角湖一战,白玉京曾有人将那段往事推至极为恶劣不可往复的境地之中,合以此间数百年的执念相辅相成,重现且加深当年摆在皇甫姜面前的道路,这是他们做出的第一个尝试,也是给贫道去看一眼那云端风景的机会,只是贫道最后退缩了一步,以至于如今的境地。”   王清霁冷声道:“所以,这道所谓的机缘就被得天独厚的落在了你徒弟孤鸾的身上,让那些人做出了第二次的尝试,接着再是算计肯定会来看上一眼的我,有错吗?”   无名道人长叹一声,点头道:“不错,这一切都是为了天人之道而做出的尝试,到了此刻相信小友大概是明白这一切来龙去脉的发生了。”   他终于转过了身子,神情肃穆,认真问道:“话已至此,小友你想明白自己的选择是什么了吗?”   秋风卷起漫天金黄落叶,再是纷纷扬扬朝着大地归去。   一叶蔽目,不见前人。   王清霁拔出了腰间雨霖铃,有青紫剑气冲霄而起,朝阳不能掩其色彩。   无名道人愣在原地,看着那举剑的一袭青衫不知作何言语,最终还是决定站在了那处坟头没有离开,劝说道:“如此不是明智之选。”   王清霁问道:“你可知姜天主为何要斩去天道碎片再行离去之事?”   无名道人沉默不言。   王清霁答道:“既然已是前尘往事,那一切就该归于幽泉,人间事是人间事。”   一剑递出,剑气洞穿了道人的身体,再是湮灭了那处不曾葬有一物的孤坟,连风也不曾带起半点的尘埃。   王清霁收剑归鞘,转身离去此地,不见前人。   作者留言:   PS:求下免费刀片呀呀呀呀呀呀呀~    第一卷#第十四章 也好也罢   万里无云,朝阳换做烈日高悬中天,一片灿烂炙热灼心。   顾弃霜见得青紫剑气冲霄而起,一双秀眉不由得蹙起,所幸之后没有再次生出任何的异象,才是让她那颗提起的心放了下来,安静的等候着王清霁的归来。   不消片刻,王清霁已然出现在她的眼中,那一袭青衣风华不曾更改,观其平静从容之姿,仿佛刚才那冲霄而起的剑气不过是一阵幻觉,根本做不得真。   石凳之上的少女依旧睡着,明媚阳光落在她那平静的脸颊之上,曾经因扭曲痛苦而渗出的汗水早已经被顾弃霜以手帕仔细拭去,哪怕是刚才足以让碣阳城中人也见着的冲霄剑气也没有能惊醒安睡的她,只是这种安宁大抵是持续不了多久了。   “一会的麻烦顾姑娘你了。”   王清霁行至其人身前,解释道:“我此番到来已然被人算计在内,刚才一剑是为了毁去那些罪魁祸首的事物,如今孤鸾的问题已然解决,只需安静的修养一段日子就好了。”   顾弃霜蹙眉道:“既是如此,那我们确实要在这里逗留了。”犹豫片刻,她再问道:“那位道长怎样了?”   王清霁沉默片刻,将手中剑搁在石凳上,轻声道:“不怎么样,他本身境界跌落不止,再是正面接了我那一剑,伤势不轻,但还不至于身死当场……除非他本就抱着死去的念头。”   顾弃霜叹了一声,说道:“世事如局,行于其中哪怕再是小心也不可能安然无恙的躲过一切谋划,我观那位道长气态非同寻常,没想到也还牵扯着如此之多,真是讽刺。”   王清霁对上了她的眸子,平淡道:“再是超凡脱俗的的世外也好,若无足够的力量支撑着宁静,不过是一种反掌即可破灭的虚假之像,一如顾姑娘你出身的葬花谷一样,一生之中终有一些诱惑会摆在眼前,世道从来如此,没有可以责怪的地方。”   顾弃霜苦笑道:“王姑娘你当真阔达,只是这孤鸾的情况想要安稳下来,再怎么也得花上个六七日的时间,等过会儿的事情解决之后,我先行赶回谷中取来沧海老龙吟……”   王清霁忽地打断道:“现在走吧,一会儿有人来了,我解决就好。”   顾弃霜讶然片刻,温声道:“若是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还请王姑娘你手下留情。”   王清霁平静道:“谨记在心,定不会让顾姑娘你有丝毫难做的地方,但这仅限于他们不出手招惹的前提之下,除此之外我不会手下留情,还请谅解。”   顾弃霜自无半点异议,道别一声之后直接运起轻功,身影顷刻间已然消失在王清霁眼中。   人已远去,王清霁没有傻站着等人到来的心思,寻寻觅觅找到了一张老藤做成的椅子,搬到了树荫之下,闭上双眼静心养神以待。   这一趟她看似一无所获,还顺带着毁去了前人故地,与于素铭当初的所作所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一个毁的是自己的,另外一个毁的是别人的罢了。   如此行径确实是不太好的,可王清霁依旧相信哪怕是皇甫姜重回人世,也不会对此有半点意义,藏于孤坟之中那道执念确实是一条通往天人的道路,可是既然皇甫姜被弃之如敝履自然是有着不小的原因。   当初姜黎领着她前往离恨天阙,将那份手记赠予她看,王清霁从中看不到半点如今日这般歇斯底里的疯狂之意,故而才是做出了皇甫姜抛弃了这一条路的猜测,事实亦如她所想。   然而王清霁不觉得皇甫姜当年曾有过片刻的回心转意,若是她原谅了赵无涯的所作所为也就写不出留于离恨天阙的那份手记,更不可能有后来海角湖那空前灿烂的挽世一剑,无有海角湖那一战所带来的伤势,以王谢二家为代表的世家之类只怕撑不到反击的那一刻已然烟消云散,化作诗篇传唱世间了。   世间数百年的风流,竟都系在了一个恨字之上,思来可笑也是可悲。   归根到底,王清霁只认为当年的皇甫姜认为此等邪魔外道所成天人之法,没有半点机会杀死赵无涯,故而才会如此果断的放弃,甚至皇甫姜可能是在放下如此复杂的恨意之后,才是水到渠成的成就天人之境,将一身恨意沉淀到极点,得来死无葬身之地亦然前行的决然之意。   只是不知赵无涯在死去前的片刻,是否曾经遗憾过当年的选择,在她想来大抵是遗憾的吧。   虽无一物,可这一趟对王清霁而言并非白行,那经过了数百年沉淀的恨意早已纯粹,漆黑之中所言的天人之道并非虚妄,她挥剑离开那个世界的一刻,恍惚之间已然窥得真境的一鳞半爪,纵然她不需要行此捷径,但也不是一件坏事。   “姐姐。”   轻微呼唤声传入王清霁耳中,睁开双眼之后见得的既是那脸色怪异的少女孤鸾,她的声音有着一种极为迷茫的感觉,不解道:“另外一位姐姐去哪了?”   王清霁淡然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葬花谷中人乐理造诣再是深厚十分也好,终究是需要一张琴才能为你缓解此刻的心神疲惫,接下来你还需要承受几天这种感觉,在此之前休要练武修气,否则症状只会加重。”   孤鸾点头,随即又蹙起了眉头,细声问道:“那师傅他去哪里了,怎么不见人?”   王清霁沉默片刻,轻叹道:“过了大殿,你自然就能见到他了。”   少女柔声道谢之后不疑有他,以许久未曾有过的懒散步伐,微微眯着眼睛躲开阳光,欢快的走向了道殿之后的地方,轻轻一跃过了小溪,再是攀登片刻后也就见得了那处孤坟已去的空地,以及盘膝而坐满是鲜血的无名道人。   鲜红染透衣裳,可无名道人见得少女活泼而来,依旧露出了粲然笑意,温声道:“别着急,这只是看着吓人罢了,师傅还好着。”   少女怔了许久,说道:“可师傅你为什么要弄出这么吓人的事情呢?”   无名道人挥手让少女行至身前,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因为师傅我做错了一件事情,所以遭到了惩罚,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的结果。”   孤鸾迟疑着点头,问道:“那我现在应该做些什么呢?”   无名道人细想许久,轻笑道:“等你身上的症状被那两位小友解决后就离开这里,然后让孤鸾这个名字盛唱于江湖之上,让师傅我在这荒山野岭也能听得到你的大名,就像是外头那两位被你叫姐姐的人一样,知道了吗?”   孤鸾嗯了一声,一双明净眸子依旧看着道人。   “这样吧。”   无名道人苦涩笑道:“你认真记住一句话,‘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回去外头吧,别耽搁着自己了,师傅我可没有给你解决问题的能力,别老挂念着了。”   孤鸾心有不舍,直至无名道人再三挥手斥退后,少女才是依依不舍的转过了身子,离开了这处再无半点阴寒生出的地方。   无名道人长身而起,行至孤坟原先所在,喃喃自语道:“孤鸾观数百年的情分,应该是足够了吧……大抵是够了的。”   言罢,道人洒然一笑。   树荫之下闭目养神,阳关穿过枝叶缝隙细碎落下,无有遮掩的容颜如梦似幻,青衣黑发之姿稀世罕见,故而那些喧哗声在见得这一幕之后都寂静了下来,种种情绪不可数。   左丘舍离那日虽被白玄一以蛮横无理逐去,但苏言不曾隐瞒自身存在,在确认北地成名先天无有一人与苏言约战之后,左丘家已然猜到沧江一战的另一位是行事亦正亦邪的王清霁,故而这短短十数个时辰为了寻找那不知所踪的王清霁,左丘家那名为了尘的密探机构已然调动了不少的人手。   然而,此刻真的见到了本人之后,行在最前头的左丘舍离却是沉默了下来,缓声开口问道:“我该称呼你是谢道轩还是王清霁呢?”   孤鸾正是心事重重,刚一出来又听得此言,眉头不禁蹙起,迎着十数人的目光走到了王清霁的身后,平静道:“师傅他说,我的病好了之后就离开这里出去闯荡江湖,在此之前还得拜托姐姐你照顾一二。”   王清霁终是睁开了双眼,起身离开椅子,平淡道:“在此之前我已经答应过你的师傅,自然不会反悔,至于他们的到来与你并无关系。”   孤鸾迟疑问道:“那我可以在一旁看着姐姐你吗?”   王清霁转身看向少女,沉默片刻后点头道:“自无不可。”   此间交谈无有半点回避,左丘舍离清楚收入耳中,故而他也没有生出半点的着急,很是耐心的等到了王清霁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王清霁转身看向一共十三位善恶不知的来者,看着那张没有半点印象的脸,平淡道:“随你喜欢。”   随后,她再是漠然道:“是谢道轩也好,是王清霁也罢,若要行不善之事,还须问剑。”   作者留言:   PS:还有第三章,求订阅啦啦啦啦,这个月要爆肝到一百万字为止~    第一卷#第十五章 三问,旧景   秋日清爽,万顷竹海也有些微叶子随之染上了枯黄之色,正直此时居高临下俯瞰全景,既能见得金光粼粼之景,万顷竹海之名正是因此而来,闻名天下独一无二。   只不过再好的景色看久了也是只是寻常的一幕,再是浓烈的爱意到了往后的时光也会归于平淡。   叶笙箫放下了竹帘遮去外头明媚至极的光线,重新躺在了那张舒适的软塌之上,眼神无有焦点的看着上方,没有半点念头生出。   亦在此间的书桌之上正摆放着那张王清霁亲手赠给她的伶人面具,与之一侧还有着一支通体血红色的玉笛,不时间穿过了竹帘的阳光落在其上,绽放出极为妖异的光芒。   白玉京坐拥十二楼五城,尚且存世的十一张面具作为楼主的信物,与之相对应的城主自然也有各自不同的珍贵信物,而这一支血色玉笛则是秋山颜所拥有的那一件,只是不知何时已经被她留在了叶笙箫的闺房之中,直至此刻叶笙箫回到了家中,思念旧人旧事翻寻旧物之时才是在无意之中发现了此物。   与血玉笛子一同发现的还有一封信,落款之时便是今年的夏日,再是清楚一些便是王清霁和于素铭离去之后的不久,而在那时秋山颜已然和姜黎有过一次交手,结果不败既是败。   故而,秋山颜在那时候给叶笙箫留下了这一张信纸,但恐怕秋山颜那时候再怎么深思熟虑也好,最终所迎来的结局依旧超出了她的预想范围之内,最后的她到底是悲是喜,人世间已然无从得知了。   信纸上的字不多,在开篇道明了血玉笛子来历之后,剩余的既是对叶笙箫的三道诘问。   其一为,她是否清楚明白自己最求何物。   其二为,她是否理清了自己的情在何处。   其三位,若是她无法回答这两个问题后,又能否随心而行,日后回望无有片刻后悔生出,一如她那般愿意承受百年孤寂,不奢不改至死方休。   叶笙箫只看了一次那封信,可这些话萦绕在她心头不肯离去已经不知多久了,无论是三问之中的哪一问都好,她都没有办法坦然平静的回答出来。   在此之间,她常常自嘲想,若是于素铭和秋水面对这三道诘问,不须片刻即可没有半点犹豫的回答上来,与她此刻苦思不得其解完全是两回事。   唯一值得叶笙箫庆幸的只有一件事情,就是她大抵能够想象到王清霁面对这三个问题时的模样。   在面对第一道诘问时,王清霁大概是不会有任何的犹豫,然而当第二道诘问出现在她眼中应该会有两种结局,一辈子都无法回答出来,又或者是理直气壮的说情在身上,此生独爱自身不曾变,一个完全不讲道理却很是她风格的回答。   念来想去三千次,依旧没有半点所得。   叶笙箫侧过了身子,眼神逐渐清明,蓦然失笑摇头之后下床行至桌前,犹豫片刻后拿起了那柄血玉之笛挂在了腰间,破开了自己所画出的这座牢房,重见天日。   独自漫步于竹林之中,不消片刻后第一个赶来的是她那位大概已经注定了结局的妹妹。   虽是赶来,可叶梓然脸上没有半点的担忧之色,眸子里的那些情绪更像是应付拜托一般的敷衍行事,漫不经心说道:“爹他很是放心不下你呢。”   叶笙箫轻笑道:“你若是嫉恨,那不妨也学我这样子,爹他大抵也会是这样子的。”   叶梓然不置可否,平淡道:“学不来……有时候我都怀疑自己和你是不是亲姐妹,明明一起长大为什么性格的差距会如此的大。”   叶笙箫莞尔道:“你不妨去问一问自己的老师,那位神医或许能答出你这个别有一番趣味的问题呢。”   叶梓然摇了摇头,坦然道:“我拜入师傅门下,学医之前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个,可师傅他给的答案我很不满意,明明我和你都是一起长大的,各有际遇显然是一个拿来敷衍我的答案,可我想了这么多年,仍旧没有找出除了这四个字之外的可能性。”   叶笙箫沉默了片刻,说道:“或许你师傅说的就是正确的,我确实经历过你不曾目睹的事情,所以才会出现截然不同的情况。”   叶梓然兴致寥寥,不愿对此深究下去,说道:“那你如今是怎样了,枯坐了这么多日不吃不喝,把心里头的事情给想明白了吗?”   叶笙箫微笑着摇头道:“想不明白,所以出来走一走透气,只是这里已经不知道走过多少次了,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熟悉,半点意思都没有。”   叶梓然蹙起了眉头,带着不少讶异情绪的眸子看向了叶笙箫的侧颜,沉默了好会儿才说道:“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你,你到底在外头遇到了怎样的事情,我有些不敢相信了。”   叶笙箫轻叹道:“当局者迷,我实在是拎不清自己的想法,可我也不想将这些事情说给其他人听,那些得来的答案也不是我想要的东西,总归是要自己想通透才行。”   叶梓然沉思片刻,忽然说了句无关的话,“在那时候我见过王姐姐和于圣女还有秋水,她们三个各有各有趣的地方……”   叶笙箫笑着打断道:“那你最喜欢这三人里头的谁呢?”   叶梓然早已经习惯了自家姐姐的作风,稍微思索后说道:“最喜欢的人应该是于圣女,如果你要问为什么的话……我只是觉得于圣女和我很像,可她能自然而然的伴随在喜欢的人身旁,这大概是我永远奢望不来的事情吧……”   余音寂寥,一如此刻秋日的萧索一般,令人难以开怀。   叶笙箫哑然失笑道:“居然是于素铭,我还以为你会说出秋水这两个字来,却是让我失望了。”   叶梓然平静道:“秋水姑娘她实在很是冷漠,或许面对王姐姐的时候会展露笑颜吧,可那些日子里不管发生些什么事情她都是一成不变的表情,我和她没有过多少的接触。”   叶笙箫敛去笑意,忆起秋水的性子,轻叹道:“她确实就是那样的一个人,无论是王清霁还是于素铭都好,比起寻常的她来说都是要好接触许多的。”   不知不觉间,两人出了竹林行至一处崖畔,前方无路可行也就停下了脚步,一时半刻间也没有折返的念头。   此处依旧熟悉不过,叶笙箫看着那不曾改变的一切,轻声道:“这一切眼熟的让人有些厌烦了,你应该也有过改变这些的念头吧。”顿了顿,她语气少有的温柔,“这是我一生之中少有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刻,在此之前哪怕是面对生死也罢,我都没有过片刻的犹豫和退缩,那时候的自信落在了如今,不知不觉已经变作极为遥远的事情了。”   叶梓然蹙起了眉头,欲言又止。   叶笙箫平静说道:“所以,有些问题哪怕是在心里头想一辈子都好,也不见得能找出真正的答案,画地为牢不过是自欺欺人之举,问题既然摆在了面前终究是需要去面对的,你说是吗?”   叶梓然点头,依旧沉默着。   叶笙箫蓦然展颜一笑,如若秋来百花杀一般,惊艳不可方物,直至笑容消去之刻,她才是说道:“我与那位剑圣有过一面之缘,不出意外苏言有很大的机会接过挽剑池掌教之位,既然你这么喜欢他那个冷漠无情的性子,那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不能坐视不理了。”   她看着那脸色不善的妹妹,戏谑道:“无须担心,这次我做的是一件好事。”   叶梓然冷声道:“什么好事?”   叶笙箫玩味笑道:“你猜?”   ……   纵然遥隔万里,可依旧是那一片天,说出口的名字依旧熟悉。   左丘舍离挥了挥手,示意自家的死士后退一侧,气态从容平静行至树荫之下,说道:“比起王清霁这个名字,我觉得自己面对谢道轩来的更为轻松一些,想来你是不介意的吧?”   王清霁默然不语。   左丘舍离看了两眼周围都没有凳子,直接就寻了一处稍微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没有半点世家子弟的矫揉作风,笑着说道:“我还记得在胜暑山庄海角湖中画船上的事情,你与叶姑娘举杯畅饮之间谈尽年轻一辈,如我这般人甚至没有资格被你问出口,更之后还有陈若云被叶姑娘一招败下,纵然时隔四年回想起来还是那么的清晰。”   他叹息道:“明月之下,鲜血随长风飘洒一地,那是何等的美景,唯有谢姑娘你在那个竹林夜的风姿可以相提并论,哪怕陆九卿顺利逃过了那一次的截杀,我回北地的路上也不曾有过丝毫的后悔,这次大动干戈寻找谢姑娘你,不过是为了看一看当年那风姿绰约无双的佳人,可曾有过变化罢了。”   左丘舍离抬头看着那依旧沉默的人,笑道:“如此仰慕,我又怎会有半点不应该的想法呢?”   王清霁平静道:“如此虚伪,只是让人觉得可笑罢了。”   左丘舍离不觉难堪,笑着点头道:“确实可笑,所以这次过来是有一件事情想和王姑娘你聊一聊的,在我看来那是互利共赢的一件事情。”   王清霁沉默片刻,轻声道:“在临安时,亦曾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不如你先猜一猜我是怎样回答他的吧。”   作者留言:   PS:写着写着跑去看世界杯了,摸了大半个小时(还好我不赌球   欠三    第一卷#第十六章 三点头,持一剑   “既然王姑娘开口,那在下却之不恭了。”   左丘舍离口中前谢后王的转变甚是自然,没有半点的尴尬生出,笑道:“四年前王姑娘你离开江城之后,我们一群人才是放下了那颗提着的心,开始商讨如何应付之后的事情,在那些探讨争执之中除去四殿下外,最为出众的就是王姑娘你那位名叫泽言的族弟了。”   “近来听来这位泽言老弟入了麓山门下,老师还是那位名声不小的纳兰萚兮,而且几天前还有消息说王家这一次让他进京观礼,一时之间可谓是风头无二备受瞩目。”   左丘舍离敛去了笑意,淡然道:“所以我猜,那个阐述利害求一个互利互赢的人是王泽言,至于王姑娘你的回答……我觉得你是拒绝了那个提议。”   说罢,他似是犯困着了一般,伸了个大懒腰长长的嗯了一声,笑脸嘻嘻的向孤鸾讨了杯清茶后,才是转头看向那依旧平静的绝代佳人,无有一丝杂念生出。   王清霁看向那不见规矩的世家子,平静道:“人是猜对了,可我的答案你却是猜错了。”   茶至手中,左丘舍离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脸上没有半点失落,说道:“那也不错,猜对了一个总比什么都错了来的要好,只不过就算王姑娘你这样说了,我还是认为你不会就这么简单的将自己手中剑借给旁人,那柄鲜红凄然滴落的利剑在下可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啊!”   忆至酣畅处,左丘舍离恨不得杯中非茶是酒,以此畅饮再是感慨上十分,这世上本就有些人是让人一辈子都忘不掉的,而他又恰好有缘看到了最为鲜艳的一幕,如何愿意那些沾染上红尘气息呢?   王清霁看出了男子不做丝毫掩饰的情绪,沉默了好会儿,问道:“你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话,那想来是猜到了王泽言的提议,现在再是大张旗鼓找到我,又有什么意义?”   左丘舍离摇头笑道:“王姑娘你难得前来北地,不管怎么说我都得来见上一面,至于大张旗鼓一事只是在下太过于心急罢了。”顿了顿,他又言道:“此次前来见王姑娘你除去本人思念以外,确实有着一件互利互赢的事情。”   他忽地嘲笑道:“比起那些最是负心的读书人而言,咱们这些北边的蛮子,无疑是要稍微可信上那么一点的,而这一点在很多时候往往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特别是在那鱼龙混杂的天下首善之地,尘埃落定之前谁也不知道事情到底会沿着怎样的方向前行,一位可信的盟友就显得弥足珍贵了,不是吗?”   王清霁瞥了他一眼,说道:“盟友,这两个字我担当不起,还请另寻他人吧。”   哪怕话说的再是好听,可正事还是正事,如这等被当作世家大族未来掌舵者培养的人,又怎可能因为心中的喜欢而产生不理智的情绪,更何况他也没有资格做出不理智的决定。   左丘舍离反问道:“互取所需,能配得上这四个字不就是盟友的关系了吗?”   王清霁不置可否,平淡道:“再是如此下去,你与自己口中那些扭扭捏捏的书生又有什么关系。”   左丘舍离沉默好会儿,点头道:“确实如此,那在下也就明言了,寻常势力或许猜不到王姑娘你想做些什么,可对于我等世家大族而言这算不上秘密,在这里我可以明白的告诉王姑娘你,你所求之物与左丘家不谋而合,只是有些事情我们着实不好着手,譬如杀死应该死的人,所以还需要王姑娘你搭救一二,事情说来就是这般的简单。”   闻言,王清霁转瞬之间已然明白事情大概,如此矫揉造作到最后目的无非就是不愿将篡位弑君这样的名声留于世间,更不愿落得这种名声后被麓山拿来大做文章踩在脚下唾骂百年,求的是一个名利两相得。   王清霁反问道:“你可还记得刚才自己说出来的话?”   左丘舍离笑意不减,道:“自然记得,只是我认为这应该是王姑娘你自己愿意出的剑,而不是旁人硬要借你的剑去杀人,其中大有区别之地,想来比起麓山的提议是更好的。”   王清霁忽地轻笑一声,说道:“挺是不错的提议,容我这些时日仔细想一想,所以此刻能否还给我一个清静,带着你的人一同离去?”   逐客令已下,左丘舍离也没有纠缠下去,极为爽快的从地上起来,伸手拍落了屁股沾上的尘埃,将杯中所剩清茶一口饮尽,随后无有回头行至石阶之前,再有话语声响起,“最后说句实在话,在我个人看来,王姑娘你硬是要掺合那件事情,着实没有必要,但也正是如此的你……直教人一生休有片刻忘记,误却终生啊!”   余音寂寥,随人远去,被漫天金风吹了个支离破碎。   孤鸾收拾起左丘舍离用过的茶杯,看着那迎风而立的一袭青衣,悄然退去留下清静。   一时无人安静,王清霁重新坐下在那张藤椅上,眼中所见一切尽是金黄之色,秋风萧瑟微凉,衣衫不厚的她也就感觉到了一丝寒意,如今还是秋末已然如此,想来入冬之后这座天下会萧条惨淡上数十倍吧。   王清霁轻叹一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相伴了她好几年的雨霖铃不曾有过分毫改变,她犹豫了会伸手拔出了那柄剑锋,明亮锋利依旧的剑身之上无有半点崩缺损坏,倒影着漫山遍野的枫红色彩,可谓是绚烂至极,只是与此剑之名远不相符罢了。   当日王清霁得以进入王家武库时,曾有数把诗词名剑仍由她随意挑选,可她不知怎么着就选了这一把正体之词满是凄然萧索之意的雨霖铃,弃临江仙与满江红不取,更无视了那柄负尽盛名无有半点过誉的将进酒,现在想来大抵是那时候的她自觉心境不能相合,才是取了这柄不曾有半点洒脱畅快的雨霖铃吧。   如今想来,她与过去已然有了不少的改变,崇武城外一剑破开天雷的洒然,不仅仅是堪破了心与意合一关,更是让她明悟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那些都是他们觉得不好甚是是极为恶劣的,可她还是想要这样去做,但这不是任性不是脾气也不是倔强,只是她相信自己能够做到,仅此而已。   王清霁轻声自语道:“我早已不是命薄如纸的我了,这世上又哪来那么多的不应该呢?为何又有这么多人把主意落在我身上呢?”   “真是可笑。”   言罢,她起身离开藤椅,寻到那位倚在门旁偷偷看着的少女孤鸾,悄然出现在她的背后一拍肩膀,也不看少女脸上的神情变化,轻声道:“随我走走,说些话吧。”   孤鸾敛起愕然,蓦然不语,随着青衣晃动行至一处浅浅池塘前。   王清霁转身看向少女,淡然道:“既然道长让你离开闯荡江湖,那他就是抱着死去的念头了。”   孤鸾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可师傅说……我闯荡江湖之后要让天下传唱孤鸾这个名字至荒郊野岭无人不知,连师傅他也能听的到啊!”   王清霁平淡道:“这只是骗你的谎言,你尚未入世经历红尘,故而他不忍心你遭受这等生离死别之痛,道长他确实很是喜爱你。”   孤鸾沉默许久,低声问道:“那是谁让师傅他死去的,姐姐你吗?”   王清霁微笑着摇头道:“我给了道长死去的选择,但这个选择是道长自己做出,所以不是我杀死你的师傅,明白我的意思吗?”   孤鸾蓦地抬起头,冷声道:“但你可以不给出这个选择!”   王清霁没有半点着急,温柔道:“哪怕我不给道长这个机会,他既然选择让你出去经历红尘世事,自然就会迎来死去这个结局。”   孤鸾默然不语。   王清霁轻笑道:“沉默不能解决问题,你师傅的死不是我一手造成的结局,甚至说来我也是被算计在其中的一个人,与你一般都是无辜之人。”   顿了顿,她戏谑道:“你可记得今日之前的自己,那种冷漠之中悄无声息渗入你骨子里的仇恨?”   孤鸾点头,轻声道:“当然记得,那时候我只认为这世上没有一个地方是温暖的,只要是出现在眼中的一切都让我觉得面目可憎,有时候恨不得拿起剑直接斩碎它们,我做过那样的事情,可依旧没有半点儿的开心。”   王清霁温颜笑道:“那此刻的风想来是让你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温暖吧,这是你师傅为你争取而来的东西,你应该感激他,不是吗?”   孤鸾点头,默然不语。   王清霁不以为然,依旧说道:“可你所遭遇的一切,正是那些人为了一己私欲强加在你身上的事情,连带着你的师傅也因此而死,你既然如此感激着你的师傅,又怎能忘却这件事情?”   孤鸾沉声道:“自是一世不能忘。”   王清霁柔声道:“可如今的你除去与生俱来的武道天赋之外,别无他物可以依靠,哪怕是穷尽一生一世也不见得能为自己的师傅复仇,你心中可有恨?”   说罢,那一池水倏然高涨,凝成一柄小剑落在了她的手中。   王清霁看着那神情已是冷漠至极的少女,缓声说道:“百年之前,曾有一人观天地巨潮悟剑入天人举世无敌手,今日的你可愿意废去一身武道转修此剑?”   孤鸾今日第三次点头,漠然道:“我若修成此剑,他日定当持剑斩仇人。”   作者留言:   PS:今天忽然写的很慢,不知道有没有第三章    第一卷#第十七章 前人意,后人承   在许多人的眼中,若是抛去那些名声所造成的误导,王清霁的性子脾气着实算不上坏,甚至可以说是很温和的一个人,这一代神秀集之中唯有顾弃霜不在此处有差。   与这位出身极为高贵的王家长女相比,常人所见的于素铭自是极为高傲的魔女做派,而挽剑池真传弟子秋水入世之后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剑说话,至于剩下的最后一位叶笙箫不曾辜负那一道评语,淡然之中自是一番凌人盛气。   如此计较下来,王清霁这稍显冷僻的性子着实算不上什么,只要不挡在她的路上,不去与她结下生死大仇,那她大抵都是不会去计较太多的,只需付出相对应的代价即可将事情一笔勾销,或许在那些人的眼中,只要做事的度掌握好了,那王清霁是极好安抚处理的一个人,故而无名道人才会有那番关于补偿的话。   不可否认,促成这事情的那群人愿意付出的代价极有诚意,没有半点敷衍的地方。可她从来都不喜欢这种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做法,甚至可以说是有着不少的厌恶,哪怕没有姜黎的所作所为,她的选择依然是拒绝。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她选择了拒绝的做法,自然要送一件回礼给在背后谋算她的那些人。   孤鸾的天赋着实不差,甚至于可以说是极好的,只比王清霁这种冠绝偌大王家的稀世之才稍微差上了一些,确实有足够的资格成为宋春归百年之后的剑道传人,故而王清霁顺势而为做出赠剑之举,作为回礼以示尊重。   平心而论,比起那年纪尚小已有心机的夏思羽,孤鸾的纯粹与不历世事在王清霁眼中要讨喜的多,因此才有此刻的传剑一事。   当日宋春归让她选择一位合适的传人,此刻心念既至乃是天作之合,想来哪怕是已然离开人世百年的宋春归也不会有半点的异议。   “既然答应了,那就记着自己今日说过的话。”   王清霁将一池秋水所成之剑凝为一滴,叙说道:“从今以后你手中所持之剑,乃是百年前无可置疑的天下第一人宋春归的剑锋,在他的手中这柄剑曾挽天下狂澜于即倒,一剑洞开幽泉之路百年的无敌之剑,日后身入红尘闯荡江湖,不可堕去此剑威名,知否?”   孤鸾恭敬一礼,极为认真答道:“知晓,既承此剑,就不会让前人有半点蒙羞之处。”   王清霁脸色渐染苍白,那滴水珠子脱离指尖,悬于空中不坠,平静道:“这些时日以来你受那处孤坟之中的执念魔意影响极深,在废去武道接受此剑道传承的新旧交替之间,会有极大的痛苦生出,若是你没有信心渡过这一关,可待顾弃霜归来后以葬花之音相辅,可以轻松上不少。”   孤鸾沉思许久,摇头道:“倘若我连第一个的困难都跨不过去,日后又有什么资格去替师傅报仇,还请姐姐动手吧。”   王清霁不再多言,屈指虚空一弹,那凝了一池秋水的剑道真意随之滴入了孤鸾眉心,转瞬之间流逝不见。   至此,王清霁终是叹了一声,颇为疲惫的回到了树荫之下的藤椅坐下,静心养神。   成败与否,那都是少女一人的造化了。   ……   秋水时至,百川灌河。   秋山颜一生所修可分之为二,登临天人之前纵横天下的生杀之道,以及登临天人之后高屋建瓴以天下剑意结合自身所修练成的举世无双之剑,二者相结合既是秋山颜名列天下第四的原因所在。   剑心求直,故而心思繁杂的叶笙箫一辈子都修不来秋山颜的剑道,也因此秋山颜才是念着情分赠剑秋水,希望她日后能够凭借剑道登临天人,成为三百年来第一位名副其实的女子剑仙,所寄厚望不曾低于叶笙箫。   秋水知晓其中深意,更是明白那一个星雨之夜为何霜天晓角会去到她的手上,所以那一夜她眸子之中曾有深深愁色,直至最后那携手过天门的一幕后,她才是平复了自己的愁绪。   与王清霁分别前的那些时日,她之所以如同魔怔了一般沉默着,只是很单纯的在领悟那前人馈赠的剑意罢了,一如她现在将要去做的事情。   长安城外,离江一岸。   秋水孤身一人一剑,任由江水奔流之风吹拂青丝凌乱浮动,一对眸子无有情绪变化,如若苍山之上千年不化的霜雪一般,冷彻心扉。   如今已是秋末,距离入冬不久之后的那场盛事已然不远,所以秋水为自己定下了归去挽剑池之前的最后一战,为先天之后的碎剑之旅画下最后一个句号,亦是为之后的事情做出最后的准备。   既是天下首善之地,长安城中从不缺乏真正的高手,比如此刻接受了秋水问剑之请的萧有若,这位麓山弟子作为上一代雏凤榜名扬天下的双星之一,本就是先天之中极强的一人,据传闻所言他已然看到了真境的门槛,只差一丝机缘就可以迈过那拦住了无数人的一步,成为天底下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之一。   萧有若本不会接受这一场邀战,这一战无论胜负如何都好,对他不会有半点的好处可言,只是当他见到了秋水展露出来的剑意后,迎着无数人讶异至极的目光,平静的答应了这一场约战,哪怕是结发妻子相劝,亦然没有改变他的心意。   因此在这场约战确定下来之后,只是短短半个时辰过去,长安城中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哪怕是秋风肃杀万物也好,那看热闹的心情依旧不能被制止下来。   正逢决战之刻,离江两岸早已有着不少位列公卿的大人物,剩余的人也都是身份尊贵的世家子弟又或是入了先天的武道强者,寻常后天布衣之辈根本不能越过六扇门的捕快来到此处见证这一战,其隆重对待可见一斑。   秋水对此没有半点在意,一双眸子依旧看着那处被天雷一剑劈开的大湖,握在手上的长天剑颤动不已,尚未出鞘已是雀跃而鸣,剑吟之声响彻两岸,清晰可闻。   萧有若就站在离江的对岸,侧耳倾听那与风浪声相辅相成的剑吟,如若听得天籁一般,沉醉其中不愿醒来。   秋水终是转过了头,看向那位极有风度的谦谦君子,平淡道:“此处我占有极大地利。”   萧有若睁开双眼,朗声笑道:“假若你无此处前人遗址相辅,又如何能够与我一战!”   秋水无有否认,点头道:“你确实很强,在我见过的所有先天之中,唯有清霁她有胜过你的机会。”   萧有若一手落在剑柄之上,说道:“这一代神秀集之中,王清霁的评语只有寥寥四字‘皓月当空’,可我一直认为给出评语的六扇门和人道阁不单单是说她那清秀绝伦的容貌,指的更是她横压一代人的不败剑锋,如此天骄自然能够让我倾力一战。”   秋水伸手捋去黏在唇边发丝,淡然道:“不久之后,你就能见到她了。”   萧有若摇了摇头,说道:“裴兄注定要先去解决与她的恩怨,故而我是没有机会亲自领教她那一柄雨霖铃了,不过今日能见得秋山前辈遗留世间的剑意,想来也是不差分毫,更是犹有过之。”   秋水亦然摇头,认真说道:“我可以杀死她,可她比我强,哪怕是此刻站在这里的我依旧不能胜过她,所以你说的‘犹有过之’是错的。”   萧有若忍俊不已,打趣道:“看来世间传闻不假,那王清霁确实是个招蜂惹蝶的寡情人,这一代神秀集除去她不过四人罢了,其中已然有两位爱上了她,如何不是这个世间的损失?”   秋水蹙眉,不解道:“为什么我喜欢上清霁,就是这个世间的损失,这世上何曾有过这个道理,师傅他没有告诉过我,秋山前辈也没有告诉过我,所以你可以告诉我这个道理从何而来吗?”   萧有若哑口无言,片刻之后长叹一声,无奈道:“你说的不错,这世上确实没有这样一个道理,那么话止于此好了?”   秋水点头不语,右手搭在其名长天的佩剑之上,一声剑响彻离江两岸,苍天闻声而色变,阴云随之聚拢于离江之上,转瞬之间已然换做昏暗之天。   萧有若没有看那急剧变化的天色,目光紧紧落在了那胜雪三分的皓腕之上,或者说是落在了那柄已经生出了裂缝的长天之上。   他极为无奈的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借举世无双的天人剑意完成碎剑之事,想来这是有挽剑池这三个字以来的第一次吧?”   他再是苦笑道:“哪怕那位苏言也只是对院长递出一剑罢了,到我遇上了这事情,哪怕败在这一剑之下也是与有荣焉的事情了。”   秋水不闻不问,拔出了那柄支离破碎的佩剑,没有半点犹豫,往前一送。   她站在岸的这头,萧有若站在岸的那头,离江阔有二十六丈的距离,而两人之间远远不止这二十六丈甚至超过过了三十丈,然而就是这样轻描淡写的向前送出了这柄支离破碎的剑,那柄就来到了萧有若的身前。   宛若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这一日,天地再因绝世剑意而下起苍茫大雨,离江北岸坚石崩碎砸落江中,阻绝水道。   这一战,秋水以碎剑为一剑胜过萧有若,两岸观战之人皆然寂静,看着离去之人无有半点言语生出。   作者留言:   PS:尽量有第三章吧,不确定    第一卷#第十八章 知己无多   日落西山,黄昏之时。   哪怕如今的顾弃霜已然入了先天之境,可这一来一去之间也用去了足足小半天的时间,再见山下孤鸾二字之时,一身真气也然耗去了一大半,额头与两侧鬓也因汗水紧贴在双颊之上,如此情况落在了极重礼仪的顾弃霜身上,已是极为难得的一幕了。   只是当顾弃霜以手帕拭去汗水,稍微整理自身衣冠仪容,以寻常步伐拾级而上行至那片平地之前,映入她眼中的一幕却是完全超出了心中所想。   已经干涸的池塘一侧,少女孤鸾盘膝而坐,双眼紧闭汗水不断渗出流下,那粗布做成的道袍早已经湿透,如此模样较之短短数个时辰内跋涉百里有多的她还要狼狈上无数倍,那对紧蹙着的墨眉显然代表着少女正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不远处的树下,王清霁坐在藤椅之上已然闭上双眼,对此不闻不问,直至顾弃霜行至身前时才是睁开了双眼,轻轻点头示意,说道:“麻烦你走这么一趟了。”   纵使心中有万千疑惑,可顾弃霜本就是极为冷静之人,没有半点不该有的多余情绪,平静问道:“孤鸾这是怎么一回事,在我离去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吗?”   王清霁起身离开了藤椅,与已是疲惫的顾弃霜行了段路,回到朝阳之时所坐的那张石凳之上,有晚风拂来舒缓身心劳累,过了好会儿,她开口道:“那位道长死了。”   顾弃霜蹙起秀眉,忆起那时的话,轻声道:“我没有忘记你那时候说过的话,既然他选择了死去,那就是要让孤鸾无牵无挂一人逍遥天地之间。”   王清霁点头道:“不错,我给了他死去的机会,可我不觉得这是自己需要承担的责任,所以在问过了孤鸾之后我决定给她一柄剑。”   顾弃霜沉默许久,低声道:“一柄可以让她复仇的剑,对吗?”   王清霁平淡道:“你应该还记得我当初在千仞山之时击退亥岁的一剑,那对我来说那已经是不可重现的剑意了,而孤鸾她确实很不错,所以我将这柄曾经属于宋师的剑意交给了她,但这里头确实藏着我的一己私欲。”   顾弃霜轻叹一声,说道:“哪怕这是你的私欲,可宋阁主持之以纵横天下的剑意,何不是无数习剑之人梦寐以求的至高绝学,哪怕是挽剑池亦然不能轻视,这一柄剑未免过于沉重,孤鸾不见得能够握住拿好,只怕到最后只是伤身且伤己的不归之路罢了。”   王清霁转头看向顾弃霜的侧颜,那对眸子里头的情绪无疑是惋惜,于是她说道:“这世上没有白来的事情,既然选择了要去为自己的师傅讨上这一笔债,终究是要付出相对应的代价,而我相信选择了承受这道剑意的她,不会后悔这个决定。”   顾弃霜轻声补充道:“而且你认为她不会倒下在这一关。”   说罢,她将背负着的那张古琴放在了膝上,一双素手半悬着没有弹出半个音弦,一时之间唯有萧瑟秋风卷扫落叶归地之声。   很是寂寥,足以生叹。   王清霁摇了摇头,温声道:“我却是没想到你会这么的在意她,可以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顾弃霜那疏长的眼睫毛随风颤动,一如琴弦那般被拨弄那般美丽,说道:“称不上在意这两个字,只是她与我那些师妹们太过于相似罢了,她们也都是这个年纪,但孤鸾却在倏然间失去了至亲之人,我没有办法不生出感触。”   说罢,她转过头静静看着那清秀的人,再说道:“我并不反对你的做法,与你一同经历过那一战的我很清楚这个世道即将陷入战乱之中,孤身一人能有此依仗确实是件不错的事情,但如此贵重的东西落在了她的身上,必然有人生出谋取的心思。”   王清霁不可否认,平静道:“这也是代价之一,又或者说能让她经历更多的磨练,再且我认为那些布下这一局的人会好好看着她,最起码不会让她在成长起来之前夭折。”   顾弃霜看着那地上盘旋不落的枫叶,黯然说道:“所以,你这是借孤鸾她来试探布下这一局的人到底是谁,唯有找出幕后黑手你才能回礼给他们,对吗?”   那枚枫叶再次归于尘土之中,王清霁泛起了微笑,摇头道:“不,今日将宋师的剑意交给了孤鸾就是我对那些幕后黑手做出的回礼,所以我与他们的恩仇已然两清,我所希望见到的只是他们有朝一日被孤鸾持剑相问罢了。”   顾弃霜看着她的微笑,略微犹豫说道:“即使我知道这样做不算是什么事情,可我依旧有些难以接受,孤鸾的人生在这一刻开始就像是陷入了一条既定的道路之中,这种事情给我的感觉很是不好,我确实不喜欢。”   她沉默了片刻,又言道:“然而当我想到她已经是孤身一人之时,心中的情绪也随之发生了变化,虽然依旧是不喜欢这样的事情,但是我却不得不认为你的做法其实算不上恶劣。”   夕阳的余晖仍未去尽,湖中的荡漾依旧有着灿烂的光泽,从北面吹来的风带着些许萧条的意味,穿过了山下的重重林幕,落在了两人的脸颊之上。   那很适合弹琴的纤细玉指,顺势拨动了一个音弦,谈不上动听可很适合此刻的景致。   崖畔之上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   两人沉默了不知多长的时间。   顾弃霜看向这位已经被她当作好友的王家长女,正色道:“唯有与你有过相处才会知道,哪怕是谪仙临世,亦然有着不得轻易解脱的红尘烦恼,我很庆幸自己能够认识你并且你成为朋友,所以我会理解你对于此事的所作所为,而不是一味的谴责不应该如何去做。”   王清霁微显讶异,却依旧沉默着。   顾弃霜说道:“我这辈子没有过几个朋友,游历江湖的那几年真心结识的不过阴萝与你,还有一心逍遥山水之间的鹤子鱼,再有半个大概就是你的族弟王公子,所以我想对待朋友生出一些偏心,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   王清霁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没想到你说出这样的话,但你说的确实不错,如我们这般人能够交心的朋友世上本就少之又少,对这些仅存的知己好友偏心不是错。”   顾弃霜展颜轻笑,摇头道:“我本以为自己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可真发生了这样让我不喜欢的事情后,依旧会因为人情亲近的缘故而动摇自己的看法,但你有一句话我觉得是错了的……不只是我们这样的人没几个交心的朋友,而是这个世上的任何人都不会有过多的知己,这两个字本就是极为珍贵的事物,所以我才会这样的珍惜。”   王清霁沉默片刻,点头道:“确实是这么一回事,说出这样偏见的话确是我错了。”   顾弃霜笑意依旧不变,抱起古琴起身离开了石凳,柔声道:“依旧休息够了,我去为孤鸾她缓解一下,最起码不至于让你竹篮打水一场空,更不愿见得千仞山那夜的剑意自此成为世间不再得现的绝响之音。”   说罢,她抱琴离去行至孤鸾身旁,沉思闭目静神许久之后,终是以十指弹出流水之音。   如凤之鸣,清越无双。   王清霁侧耳倾听半晌之后,长身而起离开了这处崖畔,经过了那十指飞舞行云流水的佳人与古琴,停顿片刻之后再是朝着山下行去,一袭青衣配有夕阳之色,却不见半点萧落落寞。   离去下山自然不是就此将事情交托给顾弃霜,无论何时的王清霁都不曾做过这等不负责任的决定,只是夜色已然晚去,应是吃上一顿晚饭的时间了。   纵然山上有炉灶,可被姜黎嘲笑过的王清霁,心里很是清楚自己的手艺到底如何,顾弃霜如此一趟疲惫,要是她再呈上那样的汤水菜肴,未免有些过分了。   既然自己没有办法解决,唯一剩下的选择只有下山走上几里的路到碣阳城中买上一些,再是提回到山上,让顾弃霜能吃上一顿入腹的晚饭,如此大概是现在的她唯一能够做的事情,除此之外王清霁着实想不到自己还能够帮上怎样的忙。   黄昏已然离去,碣阳城中的菜馆酒家正是热闹着,有着不少一看便知是游侠的青年坐而论之,口中的事情也都离不开今日那道冲霄而起的青紫剑气与苏言到底败在了何人手中,其中已有不少人说出了她的名字,只不过除了那些女子之外,没有几个人愿意接下这个话题。   亦因此,王清霁走了好几家菜馆酒家都是忙的不可开交,不愿无处落座站着等待的她寻寻觅觅终是找到了一家格外安静以至于有些诡异的店家。   安静的原因很是简单,那位被北人视之为天下第一等纨绔的白玄一正独自坐在长椅之上,面无表情的吃着端上来的饭菜,偌大一家客栈的下人噤若寒蝉不敢作声,足见其名声到底恶劣到什么样的程度。   王清霁无视了店小二不断眨眼以作警示的小动作,行至柜台前对掌柜说道:“招牌菜都要上一份再添些米饭,带走的。”   掌柜抹了一把汗,赔笑道:“不好意思,今天我们这里只做白公子的生意。”   王清霁沉默了片刻,转身看向那正看着她的白玄一,轻声问道:“既然这样子,那么是你走还是我走?”   作者留言:   PS:肝确实有些不好了,明天可能会休息一天,还欠两章。    第一卷#第十九章 断水   “除此之外,我觉得还有第三种办法,不用你走也不用我走。”   伴随着那一声询问,白玄一无须多加思索就已经认出了这位长相平平无奇的青衣公子,面无表情说道:“让他们办妥你的事情就是了,何须平白折腾生出麻烦,但在饭菜好之前我们先坐下谈一谈,没问题吧?”   此言一出,偌大的酒楼瞬再次安静下来,满头大汗的掌柜和小二都愣了下来,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位极为寻常的青衣公子哥,久久不能醒来,直至那位后来人平静的坐在了白玄一对面那张长椅上的时候店里头的人才是回过了神来,偷偷的瞧了两眼后收拾起自己的心思,不敢有任何多余的过问和打量。   这显然是神仙打架的事情,他们这群凡人插手怕不是活久了不自在。   王清霁平静地看着坐在对面的白玄一,屈指三弹以真气断绝余音流出,再是伸手示意其出言。   白玄一稍显讶异的皱起了眉头,先是喝了口茶水平定心绪,感慨道:“若不是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我都认不出你到底是谁,你这说话的语气着实是特别到让人听之难忘,不过这风月不存真诀在气机隐匿遮掩之道上确实是天下一绝,刚开始的我根本就没有认出是王姑娘你,假如当年那位前辈愿意这样子做的话,或许是有机会以刺杀的手段杀死赵无涯吧。”   王清霁不置可否,没有半点理会的兴致。   白玄一也不觉得尴尬,反而是变得轻松了许多,大概是此刻才将这寻常模样的青衣公子哥与那位清秀绝伦的王家长女对应上,轻快说道:“那日第一个赶到你们交战之地的人是左丘舍离,碣阳城就在沧江下游,今早你弄出这么一个大阵仗,左丘舍离应该是直接找到了你吧?”   王清霁这才是给了他一眼,平静道:“找到了,再和我说了些老生常谈的话,大意是左丘家愿意在背后大力支持我想做的事情,但是作为这种支持的代价是左丘家希望我杀死一位他们不愿意亲手杀死,又极想要杀死的人。”   白玄一冷笑道:“说出这样的话,他们想让你杀死的人已是不言而喻了,毕竟比起你们王谢二家和赵家那摆在台面上的恶劣关系,左丘一族与赵家在表面上甚是融洽,不到不得已的地步他们又怎愿意落下一个脑后生有反骨的名声,麓山的那些书生可不会有半点的嘴软。”   王清霁淡然道:“我很清楚自己想杀的人是谁。”   白玄一低头看着桌上的繁复纹理,轻叹道:“我知道你心里头抱着的想法是这样子,只是想法再纯粹也好终究是要被世俗红尘之事沾染不得不做出相对应的妥协,所以我很想看看你到底能不能够无视掉那些人的引诱,一如既往的坚定,故而我来到了碣阳城就是为了和你见上一面,只是这个见面稍微提早了一些时间,让我有些措不及手。”   他抬起头笑着补充道:“坦白点说,我就是还在想怎么和你聊比较合适的时候,你突然就来到了我的面前,一个很是无奈的变故。”   王清霁依旧面无表情,说道:“你来与不来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白玄一敛去了笑意,古怪问道:“哪怕我能给你帮助,你也不愿意接受?”   王清霁微微点头,说道:“说来或许很不现实,但我确实不想让这件纯粹的事情沾染上那些阴谋的味道,还有一点是我和你实在不熟,所以你的帮助我没有任何接受的理由。”   再且她不认为白玄一会这么的好心,背后十有八九另有图谋。   白玄一轻叹道:“这话与四年前苍山下你对我说的话真是相似,看来我走这趟确实是多管闲事了。”   王清霁沉默片刻,神色忽冷,提醒道:“不论是你抱着怎样想法都好,我都不会有兴趣接受你的帮助,或者直白点说我根本没有和你打交道的心情。”   闻言,白玄一平静的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长椅,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离开了这家酒楼。   片刻之后,小二将热气腾腾的饭菜装进食盒之中交到了王清霁手中,目送着那再是平常不过的青衣公子离开了酒楼,整间酒楼上下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蓦地,有个回过神来的小二想起了一回事,转头看向掌柜提醒道:“他们两个好像都没付钱啊!”   那拿着毛巾擦汗的掌柜听得这句话,圆滑身体一个止不住的颤抖,怒骂道:“人家肯来我们这里吃饭是福气,你还想着收钱这回事粗鄙不粗鄙啊!”   ……   行至孤鸾观前,黄昏已去,有弦月隐隐生辉。   那被誉为世间一绝的琴音已然随黄昏离去而离去,少女孤鸾也不见了踪影,顾弃霜正闭目坐在树荫之下的那张藤椅之上,听得王清霁脚步声后才是睁开了双眼,眸子里头尽是疲惫的色彩。   这短短的一日她过的着实有些充足,先是不带停歇的来回奔波了百里有余,紧接着还没有休息上多久的时间又是耗费心力拨弄琴弦为孤鸾静心平意却邪,有此劳累之姿不足为奇。   王清霁行至顾弃霜身前,柔声道:“去买了些饭菜回来,路上很不凑巧的遇到了白玄一,所以耽搁了一阵子,你现在还好吧?”   顾弃霜无精打采的嗯了一声,揉了揉眉头,轻声道:“很一般,确实是有些累着了,这大半年下来我过的实在太轻松,蓦然间遇上了这样的事情难免有些不适应的地方。”说着她忍不住自嘲道:“这真的是让你见笑了。”   王清霁摇头道:“没什么见笑不见笑的,与其感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还是先起来吃顿饭吧,接下来的几天可能还会麻烦你。”   “没什么麻烦的。”   顾弃霜起身离开椅子,缓步而行,轻笑道:“你心里记着这回事就好了,不过说起来上次的人情你还没有还给我,这次又来这么苦心劳力的事情,我现在想起来才是发觉每次遇着你总要发生点事情,难道你以前的日子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王清霁哑然无语,随后轻声道:“我自然希望不是这样子,可我每次清闲上一段日子,有些人和事情就会自己找上门来,哪怕再不愿意理会也好,终究不能视而不见。”   说话间,两人已经找到了处吃饭的地方,食盒打开之后尚且有热气升腾,大概是顾忌到王清霁与白玄一的缘故,那家酒楼的大厨做菜时不是一般的用心,饭菜色香味俱全让人颇有食欲。   顾弃霜拿起筷子吃了口青菜,没有理会那食不言的规矩,温颜笑道:“所以啊,王姑娘你这种是叫做贵人事忙,对吗?”   王清霁没有动筷,稍微喝了一口汤水润喉,随意道:“或许吧,我这辈子生来大抵就不是清闲的命,又或者说我到现在这种地步也有着不少咎由自取在里头,怨不得苍天,所以怪的只能是自己了。”   顾弃霜略微一歪头,打趣道:“譬如你和于圣女的事情吗?”   王清霁沉默片刻,摇头道:“那不是咎由自取,而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顾弃霜美目流转之间生出了些微讶异,似笑非笑说道:“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答案,假若这话泄露出去了大概会让很多人惊讶好些时日吧……”说着,她蓦地摇头道:“还是不说这些事情了,孤鸾她应该是挺过了那一关,只是那一身七境的武道修为已经被宋阁主极为霸道的剑意直接给废去,如此一来不知道要花上多久的时间才能重回七境之中,较之同辈中人恐怕会落后不少。”   秋夜寂寥,无风之下烛光安静平稳的照亮了屋子,偶尔听得几声不知何物的鸣叫声,极有野趣,确实不失为一处静心养意的好地方。   如此想来皇甫姜也不算是一个没有半点眼光的人。   王清霁不由得想起那些过去的事情,当年她在这个孤鸾的年纪也曾废去一身已至八境的武道,只耗费了一年时间便将风月不存真诀修至八境之中,也是因为这个事情她的天赋才被戒灵视之为得天独厚,配得上那句独绝于千年王家。   心思回转,她看向那略微担忧的顾弃霜,平静道:“在我得到宋师剑意传承之时,他已经考虑过这种事情的发生,只要承载剑意的人天资足够,不需要多少时日的磨练一身武道修为既能尽数归来。”   顾弃霜沉默了好一阵子才是感慨道:“不愧是天下第一,这不是一般的霸道啊。”   忽有一阵夜风袭来,随着衣袂飘拂之间,有细微碎裂声传入两人耳中。   王清霁摇头示意,打断了顾弃霜放下筷子起身的动作,喝完了碗中尚且温热的汤水之后,迎风而行走出了屋子,留有余音袅袅。   “你好好休息吧,这些是我的事情,应该由我来做。”   孤鸾观乃山野道观,世上极少人知道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也没有几个人知道那位看似普通的老道长曾经有着步入真境的武道修为,藏了如此秘密还能够不引外人瞩目,自然是因为这座道观实在是不起眼。   刚出了屋子没走几步,王清霁已然见着那依靠着墙壁,神色略有懵然的少女,她身上那件被汗水湿透了的道袍已经被顾弃霜给换了下来,此刻身上穿着一件素色的衣裙,微风凌乱发丝粘在唇角,甚是惹人怜惜。   在少女身前三尺之外的地上,一片尘埃渐渐落下,如果王清霁没有记错的话,那里头本是一块生有青苔的石头,不大也不小,但如今却是不见踪影。   “随我走一走吧。”   孤鸾愣了片刻,才是迈开脚步跟上那个身影,随着她离开了本就不大的道观,行了好一阵子才是忍不住问道:“只是走着,没有其他的事情吗?”   王清霁依旧不急不躁,平静说道:“饭后散步,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孤鸾略微一怔,蹙眉道:“可我觉得你不是这样随意的人。”   “所以那只是你的觉得。”   王清霁拾级而下,没有理会少女的不解,缓声说道:“而且你话里随意这个词用错了,我从来不觉得这是一件随意的事情,享受暴风雨之前的宁静是一件大有裨益的事情。”   孤鸾看着那没比自己高上多少,却又能从中感觉出高大之意的身影,深吸一口气,极为认真地说道:“你赠给我的那道剑意相当的强大,在我醒来之后连那寒彻骨髓的阴冷都已经消失不见了,我想这应该是它的缘故,所以我在刚才尝试着动用了它……”   少女的声音忽然沉重,“然后,我一下子恍惚过去之后发现那里少上了一些东西。”   一阵秋风拂过,王清霁身前的石阶上一片枫叶随风起舞直至最后飘然落地,她沉默了这么一段时间,最后转头看着少女平淡道:“那是很自然的事情,一如这块终究会落土归根的枫叶一般,你没有必要为此有任何不应该的情绪。”   孤鸾眨了眨眼睛,声音依旧没有半点轻松,甚至多上了些焦虑,“我的意思是……这件事情我唯一做出的选择只有开始,中途所发生的一切以至于最后的结果跟我都没有半点儿关系,所以我想解决这个问题。”   王清霁淡然道:“我知道了。”   孤鸾沉默着等待之后的话,可是随着两人走完了那道不长的石阶,即将越过名叫孤鸾的牌坊时王清霁也依旧没有半句下文,不由得让少女心中生出了极大的不安,于是她也就忍不住试探道:“所以知道了之后呢?”   王清霁仍旧没有止步,理所当然道:“然后继续散步。”   孤鸾无言以对。   ……   前人去,后人来,从无断绝一刻,故而这一座江湖有无数风流过往事。   风流总被风吹雨打去,这世上能够抵住时光消逝留下的存在本就不多,故而世间也就有了相对应的有了崇古贬今这个一个说法。   于素铭对此不置可否,没有半个念头参与到那种毫无意义的辩论之中,在她看来无论是古是今都没有半点区别,重要的是自己喜欢不喜欢。   临安之时,她是最先告别王清霁的那人,但她忍受不住手中无刀的日子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说法,归根到底她只是给自己超出一个离开王清霁身边的理由罢了。   这些时日以来于素铭独自一人游山玩水,手中无刀的她没有再像上次那样死死盯着焚血楼不放,一路行来甚是闲暇自在,直至一个消息在不经意间传入了她的耳中,才让她将这种闲暇收拾了起来。   那个消息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挽剑池当代剑圣真传弟子秋水于离江决战麓山萧有若,一剑胜之。   江湖很大,江湖也很小,当一颗足够重量的石子砸入世间这一湖中自然会溅有水花,而秋水掀起的这场水花实在不小,短短数日之间已然随着秋风传遍了整个天下。   一生之中有些事情终归是忘不掉的,一如她第一次败在了叶笙箫手上,也如万顷竹海时她与秋水那场锋芒毕露的谈话。   哪怕在那个星雨之夜于素铭曾为秋水撑伞也好,她终究不会对秋水生出半点多余的好感,但也不至于心胸狭窄到生出厌恶之感。   她知晓她是怎样的想法,她也知晓她抱着怎样的念头。   在最初的沉默过后,于素铭即刻收拾了所有的心思,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赶向了掩日剑庄,姜黎为她安排的那柄新刀正是由剑庄之主荆宜春亲手开炉打造。   只要是行走江湖的人,大概心中都曾有过一个持三尺青锋以纵横天下的念头,因此在麓山剑炉熄火无新剑,挽剑池之剑不与外人的情况之下,掩日剑庄在江湖之上的名声也就越来越大了,前来讨剑的江湖人在十余年间络绎不绝。   剑有新旧之分,既然带上了一个分字,那就免不得生出了分歧与争执。   那些得赠剑庄旧剑的人看不起持着新剑的人,两者之间的互相讽刺在掩日剑庄周遭百里之内从没有半刻的停歇,对此剑庄之人也曾有过制止,只不过事情最后还是不了了之罢了,只要没有冲动到在剑庄中人面前大打出手,那就是当作没有这回事发生过。   在于素铭行至剑庄的庄子之前,一路上所见到的争斗已经不低于双手之数了,耳中早已饱闻那些关于新旧之争的各式言语,直至此刻到了庄子附近两耳才是清静了一些,不用再听那些极为聒噪的废话。   此行没有王清霁在身旁,向来不喜欢抛头露面的于素铭只好披上了一层足以遮挡视线的面纱,一番神秘作风虽然吸引了不少的好奇,但至今为止都没有人足以威胁到手中无刀的她,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三两下子就被她给打发了过去,直至此刻到了剑庄庄子于素铭才是摘下了面纱,让那急急奔来的管家好声好气以待,将她带入了庄子里头。   荆宜春得知于素铭不声不响的到来,只好抽身在中途离开了一众好友的酒席,取出那柄出炉了些许时日的新刀放入早已准备妥当的木匣之中,命下人以双手捧持随着他前去与那位盛名江湖的离恨天圣女相见。   在数十年的名声相助之下,掩日剑庄所积累的财富早已是寻常人所不能想象出来的数字,故而代表着江湖之上脸皮的山庄也是一大再大,直至大到将一片宽阔的湖水也圈了进去才是停下了自己的脚步,算是将那土财主的性子收敛了不少。   比起那些极为陌生的亭台楼阁之类的地方,于素铭还是更愿意接触这仍旧有着不少自然之趣的湖水,故而见面的地方也就定在了湖水一边。   荆宜春来的很快,在见着于素铭后即刻亲手取来木匣,挥退了那两位下人,说道:“于圣女,新刀在此,还请亲自过目。”   于素铭回身接过木匣,却没有第一时间观望,反是开口道:“在来这庄子的路上我见了不少的争执,大抵都与新旧二字有关,那些人吵来吵去还是得不出结果,最后往往刀剑相向以胜者为尊,可我也不觉得败了的人会服气,所以就想问一问前辈你是怎样看待这新与旧的区别,不知前辈可否解开晚辈心中疑惑呢?”   荆宜春沉默了很长时间,才是点了下头,缓声说道:“整体的新旧之分我不敢妄言,但是在刀剑之上想来老夫还是有资格言说一二的,既然谈到了这两个字那就离不开挽剑池与麓山剑炉,挽剑池得天独厚代代有新剑出炉横行于世,麓山诗词剑盛名天下被江湖人视之为梦寐以求的神兵利器,而掩日剑庄则是处于这两者之间,呈上接下。”   “既然于圣女问了这事那老夫就实话实说吧,在老夫看来世间大多数的新剑肯定是不如旧剑的,原因倒也简单,不过是那些新剑没有被江湖意气冲刷过,说明白点就是没有经过彻底的磨练故而比不上那些旧剑,凡是那些能流传至今持有名字的剑器哪一柄不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妄想随便开炉就能锻造出一把胜过旧剑只是异想天开罢了。”   于素铭轻笑道:“晚辈明白了,前辈这些话若是概括起来,意思大概就是无论新旧也都是随人而强,因此挽剑池的人才能凭借一柄又一柄的新剑矗立在剑道巅峰之上,对否?”   荆宜春呵呵笑道:“老夫一个粗人,口中说出的话常常被人指责是杂乱无章狗屁不通,没想到于圣女还给给总结出来,不愧是姜天主寄予厚望的人,这柄未曾有名的新刀定然能胜过旧刀伴随于圣女一生。”   于素铭轻声道:“没有名字吗。”   她随手打开了木匣,一柄连鞘通体月白之色的横刀出现眼中,尚未出鞘也然生出了一股微弱的寒气,足以凭之想象出被刀鞘所掩埋的是何等锋芒。   于素铭取出了躺在木匣之中的无名长刀,看着一湖秋水想了很久很久,轻声吐字道:“取刀之日见满湖秋水,那刀名就叫做断水好了,新刀斩新剑……挺好的。”   作者留言:   PS:今天的精神不是一般的差,这章硬是憋出来的,修改了好几次应该是没问题了,求订阅啊啊啊啊啊,稿费都不够我氪金啦啦啦啦!   各位晚安了,大家都早点睡吧。    第一卷#第二十章 夜有客来   夜未深人未静,掩日剑庄甚是繁华热闹,明亮灯火亮澈夜空,哪怕是隔了足足一里也都能听得到觥筹交错之间的喧嚣交谈声,显然是一场极为盛大的宴会。   那些正守在庄子门口的弟子听着这些声音,眸子里没有半点此刻还在值守的埋怨,反而是流露着与有荣焉的骄傲色彩,然而这种骄傲所带来的自信免不得让他们对看门这么一回事有着不少的松懈,嘴里几乎都在说着今日有那位豪客提着怎样珍贵的礼物到来,对此连他们的队长也懒得理会,心里大抵是不觉得有人会来闯庄挑事。   一位长得颇为清秀唇红齿白的少年郎随着夜色出现在山庄门前,再是具体上一些就是在那高有九十九级的石阶之下,他身上穿着一件恰好合身的灰色道袍,正抬头看着那山庄的门匾上的掩日二字,隔着远远地观赏那两字的笔锋婉转勾勒,若是有人观之神色可见少年已然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整整小半刻钟的时间,山庄门前来往已有数十人,可却没有任何一个对少年郎的沉迷生出好奇与古怪,仿佛完全看不见这人的存在一般,直到道袍少年自个儿从中醒了过来,自言自语道:“掩日、天水……笔下所书确实是有着独到的神妙之处,只可惜离开这世间太早了,三十余年一别已是人间幽泉两相隔,甚是可惜。”说着说着,少年嘴角略微勾勒弧度,“想来日后朝王家讨要上一副字帖不是过分的事情吧。”   言罢,少年终于收回了自己的心思,拾级而上直接越过了那些仍在自豪着的门卫弟子行入山庄之内,绕过影壁后少年忽地停下了脚步屈指一算,片刻后双目闪过一丝玩味之色,再是迈开了自己的步伐,不急不慢悠哉悠哉。   在那片偌大的湖水一侧有着几栋稀稀疏疏二层高的小楼,皆是掩日剑庄请名家出手筑就以供如于素铭这般身份极为贵重的来客歇息的地方,不太喜欢热闹的于素铭没有着急离开掩日剑庄,也就顺势挑选了一间临湖的小楼住了下来。   今夜乃是上弦月,沐浴过后的于素铭拿上了那柄新得的好刀断水出了小楼,霜色浸入了她那随风而动的藏青色衣裙之中,胜雪三分的素手搭在了刀柄之上也不拔出,平静的享受着那冰凉的触感。   直至那刻意暴露出来的脚步声踏碎了此间的寂静,于素铭的双目才是重新聚焦,转头看向沿着湖边鹅卵石路缓步行来的道袍少年,那两道墨眉也就蹙了起来,心中满是不解。   于素铭朝着少年郎行了一礼,平静说道:“掌教真人随夜色而至到访,于素铭心中不胜惶恐,还请掌教真人明言所来为何。”   随着最后一丝余音逝去,道无迹恰好走到了于素铭的身旁,保持着不远也不近的距离,轻笑道:“自三十四年前归去玄都后,我已经很久没有行走过世间见红尘新意了,这次难得下山也就多逗留一阵,恰巧行至此处一带见得有剑气冲霄而起,问了位路人还被嘲笑一番后才是告知这江湖多上了一座如若朝阳冉冉升起的掩日剑庄,可我偏偏又在这座剑庄里头瞧见了一丝尚未出鞘的崭新刀意,心里好奇之下屈指一算才是得知你小友在此处,念及姜黎手中无暇已成过往,实在是按捺不住心思来见上小友你一面,可是打搅了?”   于素铭看着那笑意清淡的道无迹,面无表情说道:“本就闲来无事,何来打扰一说,若是不介意掌教真人随我入楼喝上一杯热茶,以作招待?”   “自然是好的。”道无迹点头道:“这些时日 我走了不少地方,还没有好好喝上过一杯茶水,如今有这样的机会摆在面前自然是不能错过的,观一湖月色茗茶以后想来也是件不错的趣事了。”   于素铭轻轻的嗯了一声,与道无迹一同登上了小楼二层的露台,伸手取来茶叶以真气温热山涧溪水,无有停滞堪称行云流水一般完成了那些繁琐的事情,将一杯色泽清透带有上弦月的绿茶推至了道无迹的身前。   道无迹没有着急,目光落在那徐徐升起的烟气消散之中,似笑非笑说道:“离开东南之时我曾遇到过王清霁那位名叫王念日的叔父,既是有缘相逢也就与他闲聊了一些事情,那时候他跟我说自己的那位侄女醉心于武学之道,琴棋书画皆是得过且过不受家规责罚便好,故而茶艺也是这么一个样子,着实称不上是一位世家贵女。”   于素铭闻言而轻笑,说道:“有些地方确实算不上,可这些本就是兴趣所在,强加在身上也没有多少的意思,粗通已然足够又何必去强求呢?”稍微沉默后,她再是柔声道:“我觉得这样子的她挺好的,比起完美无缺更像是一个有愁有苦的人,而非是不染红尘的谪仙人。”   道无迹等到热气消散不少后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若有所思道:“既然你口中说出了这样的话,想来是曾经有过这种感受了吧,有一件事在那日 我也曾和王念日讨论过,可最后还是没有清楚明白是怎样的来龙去脉。”   然后他放下了茶杯看向于素铭,笑着说道:“那件事情说来挺简单的,就是我们实在不明白于圣女你怎么喜欢上的王清霁,这事情着实是没有让我们看到半点理由。”   既然说到了这种话题,道无迹的语气也就轻快上了不少,就像是长辈在拿小辈的趣事来开玩笑一般,尽量的温和与诙谐。   于素铭给自己斟了杯茶,沉默了好阵子,平淡说道:“对我来说有些事情本就是不需要理由的,我确实可以给出一个满意的答案掌教真人你,可我想你大抵要的不是这种答案,心里只是想知道我究竟会不会放弃对她的感情,对吗?”   道无迹笑意依旧,听出了话中深意的他不见半点异样情绪,答道:“这些无缘无故的事情难免让人产生好奇的情绪,所以我也想知道你们之间的感情会不会无缘无故的结束,最后的结局是相忘于江湖之中。”   茶水略有苦涩,于素铭面无表情的放下了茶杯,漠然道:“相忘于江湖之中对我而言未免过于残酷了,师尊与秋山前辈携手离开了江湖,若无清霁在侧我与孤零一人有何区别。”   道无迹轻声叹道:“姜天主一生之中多是无情,作为他的徒弟你却偏偏用情至深,这完全对立的两种情况让人实在忍不住生出感慨,或许以后你也会走上姜天主的道路,如此师徒一脉相承可谓是大风流之事了。”   于素铭终那道墨眉终是蹙起,认真道:“掌教真人恐怕不是感慨这么简单吧,又或者说即使没有了今夜的凑巧,终究会有来日的不期而遇,是吗?”   道无迹不置可否,笑着转开了话题,说道:“她的叔父王念日在那天曾经拜托我出手为王清霁入京之事卜算一卦凶险与否,然而我没有告诉他卦象的结果,你想知道吗?”   于素铭沉默良久,凝声道:“不可否认,我确实很想知道掌教真人您所看到的是什么,但我也确定自己没有必要去知道那种事情……”   道无迹笑吟吟地打断道:“因为不管前方的结局是如何,你都会义无反顾的和她走下去生死与共不离不弃,自然没有必要去知道了。”   于素铭平静地看着这张笑脸,说道:“所以,掌教真人你今夜特意前来为的这么一件答案注定不会改变的事情吗?”   道无迹敛去了笑意,答非所问道:“王清霁她去北地与苏言一战胜之,随后再去了那位让赵无涯孤老一生的皇甫姜坟前,一剑杀了隐居荒野之中的道门宿老,再是让一位道门未来的骄子改换门庭,一番动作可是不小。”   于素铭心有微澜起伏,神色依旧,理所当然说道:“我很清楚清霁她是怎样的一个性子,若无原因绝不会行如此事情,不出意外恐怕是道门之中有人利用那处孤坟算计清霁,故而生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想这应该是道门的错。”   道无迹忍俊不已,拍掌称赞大笑道:“你这话说的甚是妙哉,偌大一个道门本就良莠不齐,玄都是无可置疑的道门祖庭,但也因此有不少别有用心之人借此将脏水泼在天道宗的身上,当年巳合破门而出既是趁我下山游历趁机捣弄出来的小动作,而这次算计王清霁的亦然是那一批人……”   于素铭打断了他的话,平静说道:“所以掌教真人前来是为了告诉我,那群道门之中的蛀虫已经对我产生了兴趣吗?”   道无迹正色道:“不错,这些事情我终究是不好插手,难免要借外人的刀剑来做一些修枝剪叶的选择,不知于圣女你可有兴趣?”   秋风萧瑟,弦月如水,此间一片冰冷与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   于素铭的目光落在了新刀之上,摇头道:“没有兴趣。”   作者留言:   PS:简介换回以前了,然后今天最少三更。    第一卷#第二十一章 天凉   霜降过半有余,立冬将来,永和十八年的秋所剩无多了。   北地的秋末较之东南自是寒冷不少,寻常百姓在这时候都已然披上了厚重的衣物御寒,然而孤鸾观香火不盛无有多余银钱,一身武道付诸东流的孤鸾无法以真气抵挡寒意,观中也没足够的银钱让她到碣阳城中添上一件新衣,无奈之下只能翻箱倒柜寻出那些不与身子相合的道袍套在了身上,生出了不少的滑稽感。   此刻的孤鸾正坐在那已经干涸的池塘一旁,双目紧闭不开,而不远处的树荫之下王清霁与顾弃霜正品茗闲谈,不厚不薄的衣裳偶尔伴随秋风一阵飘拂,说至酣然之处两人也不吝于施以琴音,让那闭目悟剑的少女稍微松下一口气忙里偷闲。   孤鸾观中这样闲暇的日子已然过去将近十天了,宋春归于王清霁有大恩,既然她决定将剑意交给少女自然不会毫无责任的一走了之。   王清霁可以不在意孤鸾的死活如何,可射潮剑阁遗址已成过去,她不能不够不在意宋春归在这世间最后的一道传承,真要走了那无疑是于情于理都是说过不去的违心之事。   然而王清霁确实不懂如何教人,而她也没有宋春归那等高绝境界,再且时日本就无多,故而她选择了最简单的做法,以实战明悟剑意,让孤鸾对已至先天的两人出剑磨砺。   在最开始的时候,少女不假思索的选择了很好说话的顾弃霜,却料不到她眼中这位喜好弹琴的顾姐姐对此严厉至极,一指接下一剑之后面无表情的将她说的体无完肤,事后甚至觉得自己完全没有练武的天赋。   因此,孤鸾第二剑选择了很是让人无言以对的王清霁,而王清霁确实没有用言语教育她的意思,只不过少女当看见了那妖艳至极的紫红之后好不容易提起的剑意直接溃散开来,根本无法朝那似魔非魔的王清霁递出一剑,打击较之顾弃霜的言语锋芒更甚。   这些时日里头孤鸾便是过着这样反复循环的生活,竭尽全力的掌握着那世间独一无二的剑意,艰辛痛苦之中有大喜悦,   直至此刻左丘舍离的到来为止。   今日这位勉强说的上风流二字的世家子披着一件雪白无杂色的狐裘,孤身一人只在腰间挂了一道狭长刀锋便是再次登门拜访,那被美其名曰为了尘的左丘家暗探不见在侧,就像是一位秋日野游的公子哥一般。   在顾弃霜的指点之下,左丘舍离搬来了一张凳子坐在了树荫边缘,笑吟吟地喝了口茶水后才是说道:“今日前来寻两位姑娘,在下是想着此处偏僻消息不要灵通,并不是要打扰你们两位的闲情逸致,只是有个挺重要的事情要告知两位,准确点说是告知王姑娘你。”   话至此处,他敛起了笑意正色道:“立储一礼的时间已经准确定下,正是一个月之后的大雪时节,故而有些事情也需要做出了断了。”   王清霁没有太多的沉默,平淡道:“很抱歉,我拒绝你以及你背后左丘家的提议。”   左丘舍离神色不改,没有半点讶异生出,微笑道:“可以告诉我原因吗?”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有些话到现在也不妨告诉你了,左丘家能给出的最好的条件是让你必然胜过赵元白,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杀死他,以畅心中快意。”   王清霁面无表情,说道:“听上去确实很好,可我依旧拒绝你的提议,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我不会将自己的剑借给任何一个人或者势力。”   左丘舍离沉默片刻,点头道:“那挺好的,在我心中你就应该做出这样的选择。”   顾弃霜见气氛稍微缓和,轻声道:“既然此事了去,不知左丘公子今日前来还有何事呢?”   “自然是有的,一件与你与我与她都有关的事情。”   左丘舍离缓声道:“陆九卿阔别世间四年后再现江湖,不出意料的话将会代表天道宗走上帝都那一趟,这也算是一种久别重逢了。”   空气忽然沉默,就连不远处池塘边的少女也忍不住睁开了一丝眼缝,暗自猜想那陆九卿到底是何许人也。   王清霁默然不语,安静地喝着杯中茶水,目光落在那张名琴之上,等待着顾弃霜的反应。   当一片秋叶划过顾弃霜眼前落在她膝上时,她随之轻叹一声,问道:“终究会有这样的一天,所以左丘公子你的意思是怎样?”   左丘舍离沉声道:“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以我如今的立场也没有道理对他出手,更别提我也不见得能赢过陆九卿,所以我想问的是顾姑娘你打算怎样?”   顾弃霜稍微蹙眉道:“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左丘舍离笑了笑,说道:“意思很简单,只是想知道你如何看待这么一回事罢了。”   顾弃霜摇头,平淡道:“所以你想问的其实是我当初为什么救他一命,对吗?”   左丘舍离沉默不语,仅是以点头承认了这个说法。   顾弃霜捻起了膝上那块金黄的叶子,低头看着说道:“当初我没有说原因,那只是因为我觉得说什么也好,对于费心劳力的你们来说都是极为讽刺的事情,故而没有给出任何的解释,但我可以明白告诉你他并非许诺了我任何与利益有关的事情,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左丘舍离脸色不由得古怪了起来,光明正大的看了一眼安静着的王清霁,迟疑道:“莫非与情爱有关?”   顾弃霜呵呵一笑,莞尔道:“你怎么会想起这两个字的,不过这答案确实有些靠近了,确实是因为情但不是情爱,只是我与一人有过不浅的情分罢了。”   左丘舍离长叹一声,点头道:“谢顾姑娘解开这困惑了我整整四年的问题,今日所求之事已然圆满也该是在下告辞的时候了,只是……”他转头看向了那闭目悟剑的孤鸾,古怪道:“我记得这里有一位老道士的,这两次前来怎么都没有见着。”   “因为他死了。”   王清霁平静说道:“自寻死路,所以死在了我的剑下,亦是那天将你引来的事情。”   左丘舍离呵呵一笑,收回了目光看向神色漠然的王清霁,赞叹道:“王姑娘你果真是不世出的大才,只是我看这小姑娘如今所修剑意不像是道门之中的武学,这不经意泄露出来的一丝气息,已然能让我有心悸之感,恕在下眼里浅薄实在是认不出这到底是何剑道,王姑娘可愿意解惑?”   王清霁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你若是好奇的话自己去问她好了,看看她愿意不愿意告诉你。”   左丘舍离讶然片刻,脱去了那件极为雪白的狐裘起身走到了盘膝而作的孤鸾身旁,笑问道:“这位小姑娘,哥哥我没打扰到你吧?”   不过是句客气话罢了,他自然是知道孤鸾根本没被打扰道。   少女顺势张开了双眼,看向这位卖相还行的公子哥,认真说道:“没有打扰,至于哥哥你刚才问王姐姐的话,我可以告诉你答案,但是我想要一件东西。”   闻言,左丘舍离皱了皱眉头,看着这穿了一身宽大道袍的少女沉默了好阵子,温和说道:“那就先说你想要的是什么吧,不必担心哥哥我耍赖,要知道现在的我可打不过这照顾你的这两位姐姐呢……”   说完这话,他又自嘲笑道:“说句好听一点的话,不只是我打不过,天底下其实也没有多少人能打的过呢,既然你有福气跟着她们练武那就认真一些,以后闯荡江湖的时候别给你的王姐姐和顾姐姐丢脸了,知道吗?”   少女偷偷看了一眼那树荫之下的两人,沉默了会却是朝着左丘舍离摇了摇头,问道:“可这天底下的人又怎么知道两位姐姐曾经教过我东西呢?”   左丘舍离一屁股坐在了少女身旁,笑着说道:“这事情不需要别人知道呀,只要你自己心里记着有过这么一回事,以后出去闯荡江湖的时候知晓这两位姐姐的名头,以此勉励自己前进就好了,不要太在意名声这些东西,明白了吗?”   孤鸾沉思许久,再问道:“这是给自己心里定下的规矩?”   “不错。”左丘舍离点头道:“不过话还是回归正题吧,你想要哥哥用什么东西来换这个秘密呢?”   孤鸾没有半点犹豫,扬起衣袖指向那件被左丘舍离挂在了凳子上的狐裘,说道:“我想要一件那种衣服!”   说罢,她想了一下又补充道:“但我要的不是哥哥你那件……”   左丘舍离轻笑着打断道:“哥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今天之内会有一件合你身材的狐裘送到这里来的放心好了。”   孤鸾才是松了口气,随后又想起了之前的话,连忙说道:“王姐姐传给我的这剑意没有名字,不过他曾经的主人是百年之前的宋春归,哥哥你应该知道是谁吧?”   左丘舍离沉默许久后长叹一声,感慨道:“自然是知道的。”   言罢,他长身而起行至树荫下的凳子拾起了那件狐裘,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孤鸾观。   孤鸾不明所以,只好继续完成今日交代下来的事情,闭目练剑。   秋风萧瑟,满是簌簌声响,一片凄清冷落。   顾弃霜碎去了手中那片落叶,忽然问道:“你说他是真情还是假意呢?”   王清霁沉默许久,说了句无关的话,“天凉了,可还没到冬呢。”   作者留言:   PS:并没有王破    第一卷#第二十二章 初雪,知己   霜降的尾声时,北地已经飘起了雪花。   惨白明亮的天光刺穿了窗纱落入到屋子之中,刚刚醒来的王清霁打了个哈欠,伸手将略微凌乱的发丝捋至耳后,随之她揉着眼睛下床推开了窗户,映入眼中的便是半个白色的天地,然而谈不上什么干净明亮的清爽,反倒是给人一种极为杂乱的感觉。   这场小雪是昨天夜里子时过后开始下的,落了整整一个夜晚,此刻外头仍旧有着细微的雪花随风飘拂洒落大地,那不曾离去的寒意也就更深了,直至一阵寒风吹来将王清霁最后一丝睡意离去,她才是叹了口气关上窗户。   行至这些日子孤鸾静修的干涸池塘时,她一如既往的看见了少女的身影,与之前盘膝而坐悟剑略有不同,此刻少女站的极为笔直,看上去就像是一柄锋芒毕露的长剑,如此进步大概可以算是没有辜负王清霁和顾弃霜这些时日以来的谆谆教诲了。   既然天地飘雪,那淤泥已经干硬的池塘底当然也染上了稀疏不一的白色,王清霁走到了少女身旁,轻声道:“今日是我和她离开的日子了。”   孤鸾对此没有太多的情绪,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两人不会逗留太长的时间,故而此刻也就没有生出离别的不舍,回以轻笑道:“嗯,这些日子下来有劳王姐姐和顾姐姐照顾了,孤鸾铭记在心此生不忘。”   王清霁瞥了眼少女披着的雪白狐裘,见得有些细碎的雪花夹杂其中也就顺手掸落下去,平静道:“感谢与否随意你,我愿意给你这个机会仅仅是你刚好适合罢了,只要你记住当日在我面前说过的话就行了,其他的事情我不会去管你。”   孤鸾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话,认真道:“就像是那位哥哥对我说的话那样子,假以时日 我会让自己的名字传到两位姐姐的耳中,完成师傅对我的寄望。”   王清霁沉默片刻,沉声问道:“既然你还记着那天的话,就不可能忘记我说过的那句话,你就完全相信从我口中说出的话吗?”   孤鸾摇头道:“我没有找到不相信王姐姐你的理由……”少女细想片刻,语气忽然变得认真了许多,“那天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师傅,他告诉了我一句话‘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我想师傅的意思是告诉我不要将他的死责怪到你的身上,也不要去为了他报仇,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就足够了。”   她叹了一声,“可我又怎能做到不在意这种事情,若是没有能力和希望就算了,可王姐姐你偏偏给了我这个机会,或许你一开始的出发点不是为了我好,可我觉得姐姐你人还是很好的,所以我相信你的话。”   说罢,她抬头对上了似笑非笑的王清霁,正色道:“如果这些是姐姐你骗我的,那我以后不论如何也会向你讨上这笔债。”   王清霁不以为然,双颊之上的笑意越发深邃,说道:“有趣,可我不明白你用什么方法来确定日后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事情是正确的,若是有一天你被人借此事情布局深陷其中以至于不明是非来向我问剑,那我不会在意你是否被欺骗了。”   话音戛然而止。   孤鸾依旧保持着平静,叙述道:“我觉得姐姐你下面还有话没有说出口。”   王清霁敛去笑意,点头道:“假若有那么一天,我会亲手将你一身所学收回,随后去找那些把脏水泼在我身上的人算账。”   孤鸾沉默许久,感慨道:“这可真是……让人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的答案,所以姐姐你能告诉我怎样去分辨山下人话里头的真假吗?”   王清霁伸手指了指那已经干涸的池塘,白雪点缀了早已干硬的淤泥,缓声道:“黑与白纠缠不休就是这样肮脏的景致,世俗说来大抵如此并且还要复杂上许多倍,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能力让你完全明悟其中的因故,所以我给你的建议只有一个……”   她忽然笑了起来,戏谑道:“遇到自己觉得有问题又想不通的事情时,直接把剑架在那人的脖子上就好了,若你做不到这种事情那就有多远走多远,不要留有半点的侥幸心理。”   “话就说到这里吧,一切当你下山之后就明白了。”   言罢,王清霁转身离去留下了苦思不得其解的孤鸾,直至余音远去一刻钟少女仍旧如故,浑然不觉青丝之间有冰消雪融。   ……   那处崖畔,有佳人迎风而立。   今日的顾弃霜着有一袭青白色长裙,那张名声颇大的古琴被她负在了身后,略显单薄的身子却没有让人生出半点瘦弱的感觉。   王清霁缓步行至她的身旁,一并看着那细细碎碎的雪花飘落湖中被消散无形,轻声道:“没想到这场雪会来的这么早,也不知那长安如今是怎样了。”   顾弃霜伸手接了片飘落的雪花,温声道:“永和十五年的冬末,我曾去过一趟长安,那里不愧有着天下首善之地的名号,走在那宽阔到足以十驾马车并行的朱雀大街的时候,我甚至生出了一种天下太平鼎盛的错觉。”   王清霁看着那手心之上的雪花化水,平静道:“盛世之景和乱世之象,两者落在了一起难免让人觉得有些讽刺的感觉,可我想那种虚假的繁华破灭之时对于书画诗词琴音之道是一种极大的幸运,盛世烟云乱世烽火向来是名作诞生的时候。”   顾弃霜以雪水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稍微清醒上一些,不忍道:“王姑娘你所言不假,只不过我想稍微有些良心的人也不会愿意见着乱世烽烟,只可惜生于此世难免要身入局中,坦白而言我真的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掺合进去,本想着安安静静过上一辈子,终究是奢念呀。”   观雪赏景,目之所见天地一片萧条意,景入心神难免生愁。   王清霁嘴角勾勒起一丝弧度,温颜笑道:“既是你说是要安安静静的过上一辈子,那我也就想起了你在千仞山的时候,曾经说过要养一只狸花猫的,之前随你游了一趟葬花谷也没见着,难道是忘了这回事吗?”   顾弃霜愕然片刻,随即失笑道:“自然养了的,我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做纯花,不过养了几个月时间就胖胖的,我的那些师妹闲来没事就爱逗弄她,那时候你没见着恐怕是被我那些顽皮的师妹给藏了起来怕被你见着吧。”   王清霁轻叹道:“那确实是一件遗憾的事情了,听你的话本想绕路去看上一眼,不过你的师妹如此喜爱我也不好夺人所好了,既然要走那就走的干脆一点好了。”   顾弃霜目光微垂,低声道:“虽说早已经定下今日离开,可我没想到会这么凑巧的下了今年第一场雪,一时之间难免忧愁善感,如今心里只愿你我都能好好的过了这个冬天,至于那些念念不忘的事情……尽心尽力就好了。”   王清霁笑着点头道:“确实是这么一个道理,虽然我已经想好怎么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但到底成功与否还是得等到最后一刻才能真正的揭晓,日后想来能够问心无愧已经很好了。”   顾弃霜抬头看向那张微雪之中更显清秀的脸颊,打趣道:“我还以为你会理直气壮的告诉我,这事情除了成功没有第二种可能性,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话,一如现在这场出乎意料的雪。”   王清霁摇了摇头,微笑道:“我当然有着这样的自信,可自信从来不是狂妄,世间固然无新事,可世间也没有已经注定的事情,不是吗?”   顾弃霜吐了口气化作白雾,点头道:“本就是这样一回事,故而哪怕是陆九卿已然道魔相通步入先天也好,我依旧有信心战胜他。”然后她蓦然间莞尔一笑,打趣道:“现在我只希望于圣女得知我和你同行的消息之后不要持刀前来,真要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王清霁哑然失笑道:“素铭她不是这样的人,这个事情你没有必要担心,再说真要发生这种事情也是我来头疼与你没有关系。”   顾弃霜再无言语,自幼聪慧的她早已察觉到王清霁本人并没有那种不可描述的心思,故而才愿意与她成为朋友知己。   既然彼此之间想做的是朋友,那有些话就应该适当的停留在一定的程度,可以玩味可以戏谑可以打趣,却不能越过那条超过了朋友的线。   在顾弃霜心中看来那些话可以是于素铭说出口,也可以是那位一剑败去萧有若的秋水口中说出,但绝不应该在她口中冒出。   知己难寻,世上无多。   万千思绪浮动,最终都化作了顾弃霜那一抹淡然依旧的微笑,柔声道:“天亮已经亮的差不多了,我还欠着孤鸾一个道别……这些日子确实是有些辛苦,只希望她心里头的埋怨能少上一些吧。”   作者留言:   PS:只剩最后一张欠的悬赏了,晚安    第一卷#第二十三章 各有别离   马踏浅白,有两骑行于官道一侧,骑手皆然披有一件合身的披风,雪落衣上无须掸去已然落下,御寒之余亦能掩去身份。   正值清早时分,两人离开碣阳城已是十里有余,一路行来官道之上人烟寂寥无多,既有碣阳城位处偏僻周边行商不喜前来走动的原因,亦是因为夜里到现在不曾停下的这场雪冷去了不少人出行的心思,余下了如今的安静。   这种宁静仿佛是这片土地与生俱来的事情,哪怕是不久之前曾有青紫剑气冲霄一幕,这座小城的清静依旧没有被打破,但这若是说句不好听的话,那就是死气沉沉了。   说来王清霁那一剑的大气象,本已经在周边带起了不少的波澜,那些北地的豪客游侠们本事兴致勃勃想要寻到出剑之人请教,却不料左丘舍离极为霸道的断去了他们的念想,故而这么一件事情才是落得一个虎头蛇尾的结局。   亦因此,王清霁心知肚明自己离开北地的路上绝不会风平浪静无事发生,那些看不到的地方总归是有暗流在涌动的,只是她也不能确定最后事情会不会摆在她的面前,如你方唱罢我登场那般上演一处大戏,又或者一切归于平淡之中的一茶一酒。   自碣阳城到渭阳城的路本就不远,在过了一处弯道之后那座盛名北地的城池已然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之中,待入城之后再是出城她们才算真正的踏上了南下帝都的旅途,想来那时候天气也会越来越寒冷直至万物寂然,目光所至尽是素白。   入城之时没有遭遇任何的波澜,那守城的卫兵稍微打量了两人之后没有问出半句多余的话,爽快到有些不同寻常的让两人直接进城,结果就是不出意料的走上没几步后,一位穿着华贵锦袍的女子纵马而来,直言邀请两人至府中一聚,乃是左丘家为两人设下的送别宴。   王清霁没有太多的沉默与思考,甚是爽快的点头答应了这个邀请,随后在锦袍女子的带领之下三人深入冷清巷陌之中,直至一处没有挂上匾额的府邸才是止下了马蹄声,下马而行。   锦袍女子应该是得了吩咐,一路之上没有半句多余的闲话,入府之后仅是将两人带到早已定下的地点后,就是一言不发的离开。   所谓的地点其实是一处亭子,此刻里头已经有着两位男子坐落其中,一人正好背对着两人故而认不出来究竟是谁,只不过王清霁看着却觉得身影稍微有些熟悉的感觉,至于另外一位发须霜白的男子顾弃霜则小声道出了他的身份,左丘一族之主,左丘承易。   一路无人看守,两人先后进入亭中,直至此刻那位背对着两人的男子才是转过了身,朝着王清霁笑着问道:“也是好些年没有见面了,清霁你大抵是没有忘掉我的吧?”   王清霁自然没有忘记这人是谁,偌大王家之中握有权力的人不多,而这一位与家主同辈名为王景略的长辈既是议事堂七人之一,做出的决定足以左右整个王家日后的走向,如今亲至北地的原因无须多想,定然与她脱不开关系的。   既是长辈长途跋涉亲至,王清霁也就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说道:“劳烦景略爷爷你走上这一趟了。”   片刻寒暄过后,两人落座于亭中石桌之凳,默然安静着等候事情生出变化。   “昨夜下起了今年第一场雪。”   左丘承易给自己斟了一杯热好的酒水,缓缓说道:“老夫想着两位小友将要在此严寒赶路,便起了个早,自个儿动手温好了两壶酒水想着祝你们一路顺风再是说上几句话,却没想到王兄会先行登门,实在是让老夫愕然了好一阵子。”   说完这话,他单独给王清霁满上了一杯热酒示意其品尝一二,旋即又是看向顾弃霜,和蔼笑道:“老夫与燕谷主也算是有过一点儿交情,听她提起过你不喜酒水的事情,这里也就不勉强你了。”   王清霁浅尝辄止喝了半杯温热的酒水,不着痕迹的与王景略对了一眼,在得了他示意之后才是温声问道:“有劳左丘前辈挂虑了,只是不知有什么话是要对晚辈说的呢?”   与此同时,顾弃霜正好对上了王景略那暗含笑意的双眼,那风流仍在的男子似是好奇自己这位晚辈怎么又有佳人相伴在侧,顾弃霜怔了好一会才是微笑着摇了摇头,否认了那个眼神里的意思。   左丘承易两侧双鬓随着冷风飘起,他顺了顺那霜白的长须,坦然说道:“数日之前,舍离已经告诉了老夫你做出的决定,在这里老夫可以说句心里话给小友你知道,那个提议小友你答应了的话对左丘家来说自然是件难得的好事,但拒绝也早在我们的预料之中,但是老夫听闻小友不打算接受任何人‘借剑’的想法后,心里不由追忆起年少之时的往事,着实有些佩服小友意志之坚定,故而今日这场送别宴是老夫本人想要敬小友一杯豪气,别无他意。”   举杯饮尽热酒,左丘承易也不在意那长须沾上了酒水,诚心道:“若是小友到了长安之后被一些没意思的俗事麻烦到了,那不妨以老夫的名字寻到左丘家的人,这不求任何回报,只是老夫一份不轻不重的敬意罢了。”   王清霁沉默片刻,喝完了那剩下一半的酒水,认真道:“前辈好意,晚辈已然心领。”   冬风寂寥,亭中一时也是沉默。   王景略自斟自饮了一杯,笑着摇头打破了沉默道:“北人多豪气,景略在此敬一杯左丘贤弟,只愿日后不会落得一个刀剑相向。”   两人对敬一杯,随后亭中欢声笑语不止。   只是不知其中几句真假,话里情意是薄是厚罢了。   ……   “你先给我一个足够的理由吧。”   书楼之内,叶道远抿了口茶水看向自己的女儿,轻叹道:“爹我好不容易以重伤未愈为由把事情给推了过去,你忽然之间跟爹说要掺合到里面去,这一来一回爹心里没法不难受呀。”   “确实要有一个理由。”   叶笙箫笑着回答道:“但如果是旁人问我理由是什么,那我一定会给出了个似是而非糊弄人的答案,不过今天是爹你来问我,那么我的答案很简单,之所以要去长安,只是我想亲眼见证这一座天下走向不知通往何处的拐角而已,这种盛事如果不幸错过了,那我想不到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让自己不去遗憾。”   叶道远沉默许久,目光落在了窗外的萧萧竹林之中,自顾自说道:“你如今的年纪也不小了,寻常女子也都差不多是订下了婚约又或者为人妻子,如今秋山前辈已经登天不复返,咱们家最大的靠山离开了,那有些事情就不会像之前的那么轻松,做父亲的终究是挂念儿女的未来,叶家又不像是赵家那样开枝散叶遍布天下,百年以来都是人丁单薄,既然你下定决定去长安圆自己的心愿,那爹我有些话就不得不和你摊开来说了。”   叶道远以茶水润喉,咳嗽一声,说道:“我这辈子只有你和梓然两个女儿,膝下无有一子,一直以来我都不想过问你俩感情上的事情,但今日 你决意要去冒险,那就告诉爹你如今有没有心上人吧?”   叶笙箫秀靥之上梨窝浅浅,摇头问道:“女儿不是很明白,这和我去长安有什么关系?”   叶道远呵呵一笑,坦然问道:“自然是有关系的,若是女儿你有心上人,那我也就不要了这张脸皮修书一封送到那人手中,让他与你一同前去长安,不至于让你孤苦伶仃所无人相伴在侧。”   叶笙箫敛去笑意,正色道:“若是有那么一个人,我不会瞒住爹你的,但是说起心上人这三个字,此去长安我确实有一件事情与这事情有不少的关系,不过……”   “嗯?”叶道远看着卖关子的女儿,养气多年的他也不着急,甚是识趣的给她满上了一杯茶水,温和道:“先喝杯茶暖暖身子,慢点说也不要紧。”   叶笙箫没有着急喝下这被茶水,微笑道:“我听闻挽剑池那苏言也要去长安,想着妹妹常常顾影自怜的甚是难受,到了长安遇上苏言之后就以梓然姐姐的身份向那苏言提亲,不管怎样也好也算是了解一桩事情,说不定他还会爽快答应下来。”   叶道远哑然无言,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语气古怪道:“若是让你妹妹知道了这回事,只怕她直接就要在你饭菜里面下毒,断去你这种念头了。”   叶笙箫莞尔一笑,打趣道:“是呀,所以我根本就不敢和梓然她说起这个想法,生怕她恼羞成怒无所不用其极来对付我,真要是那样可不是一般的头痛了,所以爹你千万不要让这事情被梓然她知道。”   “不对……”她顿了顿,玩味道:“爹你在我离开之后把这事情告诉梓然她吧,记得把妹妹她的反应给记下来,等我带好消息回来之后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不要有半点遗漏才好。”   作者留言:   PS:今天事情很忙,人比较累,可能没有第三章了    第一卷#第二十四章 一声磊落,何来纯粹   时值正午,依旧不晴天。   车轮与青石板相处略微作响,一辆玄色为主调的马车停在了无名府邸门前,那驱车的车夫身子极为精壮,一身黑色劲衣与身形相衬颇为不凡,着实不像是一位甘心做车夫的人。   不消片刻之后,无名府邸自里头打开了仪门,那风流气态不因年岁衰减的男子行在最前,他的身后自然是王清霁与顾弃霜二人,待三人登上马车之后那扇做足姿态的仪门重新合了起来,断去了左丘承易的目光。   马车外敛内奢,车厢之内极尽舒适之能,换而言之王景略的到来是早有图谋,并非临时起意的事情。   顾弃霜将古琴放下在车厢一侧,与王清霁并肩坐在软垫之上,目光落在那位倚在车厢帘布一侧的长辈身上,轻声问道:“前辈,您坐在那里……”   王景略挥手打断道:“本就是为了你们两位姑娘家才弄来的这辆马车,难不成我还和你们坐在一起,要是传出去我的脸皮往哪儿放?”   顾弃霜再无言语。   王景略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孙女身上,玩味道:“清霁,你自幼以来也是称得上聪慧二字。那不妨猜一猜如果今天我没有亲自前来,那左丘承易会是怎样一番态度?他今日与你一见为的又是什么?”   王清霁眼帘微垂,细想片刻,平淡道:“既然是一家之主,当有一番不浅的养气功夫,那今日对我和顾姑娘的态度这种表面功夫断然是不会差了的,只是左丘承易所求之物……我觉得他那段意为锦上添花的话不是骗人的。”   “那可说不定。”王景略微笑道:“刚才上车的时候你应该看出来今日驾车的马夫也是位真境了吧,然后再捎上我这半桶水的真境,足足两位真境才敢过来北地拜访这位左丘一族之主,那左丘承易年轻时候的脾气可算不上好,这些年来我可不觉得他会变了多少。”   “至于之后那番话,以他的性子猜测一半是真一半是假吧,左丘承易肯定是欣赏你的,不然也不会愿意说出这样的话。”   王清霁摇头道:“他知道我肯定不会承这个人情的。”   “不错,就是这么一个理。”王景略敛去笑意,打趣道:“听闻你这次北上还顺带着收了个弟子,可不要让这左丘家把一堆人情塞到那小徒儿身上去了,当年白河愁就是这么个样子欠下的人情,还了这么多年还没有还清。”   说着,他话里忽地多上了一些嘲笑的意味,“这种挟恩图报的小伎俩玩了这么多年都不腻,我也算是佩服白河愁有情有义到能忍受下来了,要是给清霁你摊上这种事情怕不是一剑过去尽数两清,哪里愿意被这样子折腾。”   王清霁看了一眼顾弃霜,犹豫片刻说道:“白城主也不见得是乐意,不然他也不会将自己将要出手的事情拜托白玄一转告王家,这显然是一种不满的态度。”   闻得此言,顾弃霜不禁面露愕然,她实在是想不到白河愁愿意帮这么大一个忙,以云城过往极不愿意掺合阴谋是非的姿态判断推测,在大多数江湖人眼中白河愁亲自掺合长安一事的可能性着实不大。   故而言之,这无疑是左丘一族其中一张底牌。   她看向了神色依旧平静的王清霁,柔声道:“这种事情不必说给我听。”   王景略洒然笑道:“这事情说不说都可以,那也就没有刻意避开你的必要了,再说我不觉得你是个口无遮拦的人,守住这么个小秘密不是难事吧。”   顾弃霜略微蹙眉,欲言又止。   “还是说些其他的话吧。”   王清霁出言打破了僵硬的气氛,看向那位笑意依旧的长辈,平淡道:“如此大阵仗走上这一趟,想来景略爷爷你所求之事不会那么简单,至少不是单纯到来接我离开北地的。”   王景略诚恳说道:“确实不是那么的单纯,但这一趟注定是要走的,只不过我从谢青莲手中把这差事给抢了过来,至于另外的目的是什么……那就看你问的是公事还是私事了。”   王清霁细想片刻,说道:“我觉得无论是私事和公事都会与我之后的旅途有一定的关系。”   “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不过这两件事不是一件事,免不得之间有些分叉的地方,不好一概而论啊。”王景略为难道。   “既然这样子,那孙女我猜一猜好了。”   王清霁面无表情,平淡道:“公事只会是阻止我去长安,至于景略爷爷你的私信,不出意外是截然相反的方向,对吗?”   “你说对了,但也说错了。”王景略微笑说道:“因为你的执意不改南琅琊已经发生过很多次的争吵,明面上是在说你的事情,实际上只是某些人借此来完成自己的目的,所以最后出来的结果是各退一步,王家不反对你前去长安,但有些规矩是需要你遵守的。”   顿了顿,他又言道:“至于我的私事,说来十分简单,依旧是那老生常谈的话,不愿意你去走上那一趟。”   王清霁沉默了许久,轻叹道:“若是不介意,先私后公,如何?”   王景略温和一笑,缓声道:“话可能有些琐碎,你就当作是一个老人家的唠叨好了,不用太认真去听。”   他的语气不知不觉间多上了一些感慨,追忆道:“清霁你应该还记得幼时教你练书法的那位叔叔吧?那一辈整个王家可谓是人才辈出,你的大伯王念阳位列雏凤前五,你的父亲王念煜性情醇厚有礼一身武道也然不弱他人,再有现在大器晚成的王念日也是极为出色,可我最喜欢的还是那被世人称赞‘才情百巧拟风光’的王念洛,而当年他之所以死去也正是因为放不下自己的固执,没有理会我再三的劝阻。”   王清霁蹙眉道:“所以景略爷爷你只是劝我,而不是来阻止我的?”   王景略摊开双手,坦然道:“当然不是,这种劳力的事情不适合我这种年纪大了的人来做,再说你的心意这么坚定,我又何必去做这么一个恶人呢?不过我千里迢迢来北地与你说这些话确实是有原因的,一切可以概括为一句话。”   “既然决定这样子去做,那就别去管他们给你定下的规矩了,妄图两全其美只会顾此失彼,谨记此言不要忘记,知道了吗?”   王清霁点头,答道:“孙女明白了。”   王景略挥了挥手,叹息道:“明白就好,等会儿你们两个在苍梧城下车吧,我会替你们两人掩盖行踪,又或者说你是打算光明正大入长安,好让那些想着你的人吃上一惊?”   风掀开了车厢帘布的一角,一枚雪花趁势打在了沉思之人的梨涡之上,接着又是滑入衣领的缝隙之中,带来一阵微弱的冰凉。   王清霁抬头看向窗外北地风光,平淡道:“事已至此,再是遮遮掩掩也没有什么意思了,倒不如求一个行事光明磊落来的要好。”   王景略抚掌微笑,赞赏道:“如此言行,果真不负江湖之中的盛名,这是一个极好的选择,这事结束之后谁要敢以此来责怪你的不智,我替你做主。”   ……   渭阳城中一处高楼。   “已经走了。”   苏言喝了口清水,看着那仍自凭栏而立望着城门的白玄一,漠然提醒道:“既然想见她一面,为何又屡屡止步不前,以王清霁的脾性而言,只要你不触动她的底线是不会下死手的。”   白玄一长叹一声转过了身子,神色如天色一般不太晴朗,走到了苏言身旁直接坐了下来,无奈道:“可王清霁那个脾性也不是好相处的,上次我想帮她一个忙,直接就被她直言不想见到我给赶走了,由此可见她对我的成见不是一般的深啊。”   苏言沉思了一阵子,说道:“平心而论,若是我站在她的立场之上也会对你有偏见,这是人之常情,你这样子接近她引起反感是很正常的事情。”   白玄一抓了抓头发,直接拿起酒壶给自己灌了一大口,直至酒水打湿衣衫才是放下了玉壶,说道:“话是这样子说,可我的目的确实很纯粹,最起码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想要帮她忙不过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情。”   苏言摇头道:“既然是别有所求,那你的所作所为就不能用纯粹这两个字来形容,既然说了这种谎言那也怪不得她会拒绝你,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白玄一呵呵一笑,脸颊已然因为酒水出现红晕,说道:“不不不,我根本没有显露出我的心思,她直接来了一句和我不熟把我给拒绝了……”顿了顿,他自嘲道:“不过话也没有说错,我和她确实是不熟,以她的脾性拒绝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苏言目光落在了包袱与木剑之上,平淡道:“这些时日 你确实帮了我一些,今日也是我离开前往长安的时候了,若是你相信我,那我可以为你转达你想要说的话,一字不漏。”   白玄一微微一怔,随后不止一种情绪掠过他那张泛红的脸,半晌过后笑着说道:“苏兄的品性我是放心的,不过这话说来不短,我们边吃饭边说怎样?”   话音落下后一片寂静,唯有风声不止,那说出提议的人脸上红晕逐渐深厚,也不知是尴尬还是酒意正在挥发。   苏言面无表情,摇头道:“我不饿。”   作者留言:   PS:或许还有一章,不确定    第一卷#第二十五章 路无多   立冬一去,北地的严寒随着那一阵阵的冷风南下过关而入,为中原的肥沃土地也添上了素白的颜色,睁眼可见纷飞不断。   在五日之前,王景略接到了来自南琅琊的一封书信,独自拆阅后沉默了好一阵子,随后颇为无奈的与王清霁做出了道别,连带着那位随他一同前来的车夫驾车离开,让两人回到了最初的打算之中。   秋匿于冬风,离开了温暖车厢的两人颇为自在写意,念着还有足够的时日也不着急赶路,马蹄浅浅碎,在路上的积雪中凌乱出一副抽象画,观之可见骑手的心意如何,或许对两人来说越是临近那座闻名天下又其名不显的雄城,那些藏匿在心中的情绪也就渐渐平淡下去,归于再是寻常不过的事情。   不过说来也是有趣,若是忽略掉王清霁过往那些匆匆路过,她今生还是第一次踏入被定义为中原的这片土地,亲眼目见其中的风土人情。   然而天下富庶不出东南,早已失去了王朝统治力的大秦也做不到去东南之财养中原之人的事情,故而与东南相比还是有着不少的差距,不过与北地西南放在一起自然是远远超过的,可见其底蕴仍是深厚。   不欲多生事端的两人自是隐匿身份不露,平平常常的迎着傍晚昏黄的风雪进入了一座城镇,一如寻常旅人那般寻了一家大酒楼落脚吃饭。   两人点了几份冬日里暖胃的饭菜,刚动筷还没有吃上几口,忽然就听到了楼下街道有着十分粗狂的吵闹声,略微烦人。   见王清霁没有半点兴趣,顾弃霜便转过头打量了一阵子,说道:“似乎是有两个人发生了争执,吵着吵着就要打起来了,一会儿应该有六扇门的捕快来处理了吧。”   王清霁吃了口豆腐,放下筷子,语气略微古怪,说道:“或许你觉得奇怪,可我在这世上活了二十余年,还是第一次知道六扇门原来是会管事情的。”   顾弃霜忍不住扑哧一笑,宛若清泉流响的悦耳声引来不少人的瞩目,她也不在意这些有的没得的目光,打趣道:“虽说江城与海陵的六扇门确实让人失望,可龙舟观血祭乃是帝魔宗首次展现那般神异手段,打了六扇门一个措手不及也不奇怪,至于海陵那事情就更不用说,东南腹地六扇门又怎能做到伸手进去,错更不在它。”   王清霁哑然片刻,点头道:“说来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只愿这些愿意管事的捕快不那么让人失望吧。”   顾弃霜浅笑道:“在我游历中原那段时间里头也碰到不少这样的事情,六扇门的捕快大抵都是在做些和稀泥的角色,着实是有其中一方行事过分触及底线,他们才肯出手处理,否则都是各打五十大板的处理,一般来说六扇门的精力是不愿意放在这种事情上的,估计在他们心中恨不得那些闹事的人寻个安静的地方打生打死,不用他们麻烦吧。”   王清霁平静道:“不奇怪,而且闹出这种事情的双方大多都不会愿意让六扇门插手,多是江湖中人的一时意气之争。”   两人位于二楼,言至此处时下方楼梯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位长相刚猛高大年近三十的男子出现在二楼之中,身旁还有着几位高矮肥瘦不一的同伴,而这家大酒楼的掌柜则是毕恭毕敬的陪伴在这群人的身侧,早已养成了店大欺客脾性的掌柜姿态放的极低,也就让二楼一众食客生出了不少的好奇。   那高大男子登上二楼后似是习惯性的扫了一圈在座的人,摄人眼神直接让偌大的二楼沉默了下来,片刻后男子才是转头看向掌柜,轻声说道:“要个临窗的雅间,酒水不用那么烈,一会还有位客人要来,位置不要少了。”   听得吩咐,那掌柜立刻领着高大男子一群人前行,直至那阵脚步声散去之后二楼的食客才是议论起这位男子,其中也不乏认出了男子身份的眼尖人道出其姓名来历。   顾弃霜已入先天,那些刻意压低了声音的话自然逃不过她的耳朵,“没想到会是裴俊之,上次去长安的时候耳中常常听闻他的大名,可直到我离开也没有见上一面,如今与王姑娘你同行却是遇上了,这可真是有趣了。”   虽是将顾弃霜当作好友,但王清霁也没兴趣说出那些与她无关的事情,更别提她甚至不愿意于素铭掺合到与裴家的恩怨之中了。   片刻沉默后,王清霁开口道:“以武道论裴俊之确实没有辜负身上的鼎鼎大名,一身浑厚真气几乎不下于我,着实不差。只是我有一件事情不明白,裴总捕头以双刀八斩风闻名天下,而我看裴俊之他不像是练刀的样子,其中有什么原因吗?”   顾弃霜伸筷夹了片牛肉放入碗中,轻声道:“那年我去长安时曾经听人说过这件事情,但是真是假不能确定,王姑娘你就当听个故事吧。”   说罢,她喝了杯热茶润喉,稍微整理思绪,“裴总捕头一生有过两位妻子,第一位妻子死在了裴宗仇家的刀下,只留下了一个儿子也就是如今的裴俊之,在那位糟糠之妻过世没多久,裴总捕头似乎是因为一些利益倾轧的关系颇为无奈的迎娶了一位赵家公主,接着没过多久就生下了那位出了名刁蛮任性的裴韵之。”   “听闻裴俊之对自己父亲的所作所为甚是不喜,与那位至今仍旧在世的赵家公主关系亦是普普通通,可不知道怎么他偏偏和那裴韵之的关系颇为亲近,甚是宠溺,裴韵之那个刁蛮无理的性子,有不少原因就是被他溺爱出来的。”   话至此处,顾弃霜语气略微复杂,感慨道:“可我听闻那裴韵之被裴宗逐离帝都之后,不知怎么就把两位路过上野的先天中人给彻底的得罪死,最后引来了杀身之祸命丧当场,而且凶手还未被六扇门捕抓归案,其中的事情只怕是复杂至极。”   其实没什么复杂的,只是裴韵之自己找死罢了……   王清霁自然不会说出这句话,自然而然的转开了话题,温声道:“此地离长安也没有多远的路程了,既是临近是非之地,那也没有必要着急赶上那一日两日的时间了,不如在此地安顿一宿?”   顾弃霜点头道:“自无不可,剩余不过三四日的路程就到长安了,而且我有一种接下来会遇上很多人的感觉。”   王清霁平淡道:‘不奇怪,如此盛事又有几人能按捺住心中的蠢蠢欲动,裴俊之恐怕也是在赶回长安的路上。’   顾弃霜正欲回答之时,眼梢余光不经意的落在了窗外,正欲脱口而出的话也就没了踪影。   街上人头涌动来去,可那位刚从马车下来,样子生得远没有王清霁清俊的男子,却是她这一辈少有觉得自己亏欠对方的人。   那下头的人察觉了她的目光,心里颇为疑惑这位不曾谋面的人是谁,但也是笑着点了下头,没有多做逗留的走入了这家酒楼。   王清霁不是瞎子,自然发现了这件事情,轻笑道:“你刚才那话说的挺好,这不就遇上了一个认识的人了吗?”   顾弃霜长叹一声,看着桌上的菜肴也没了胃口,无奈道:“那我真想自己没有说过这话了,江城一别至今我都不知道如何面对他是好,当年他耗费如此之多的心血,偏偏被我这个朋友出尔反尔做出了背叛之事,那种心情想来是极为难受的。”   王清霁沉默片刻,点头道:“不论你有着怎样的理由,确实是让他的心血付诸东流,若是寻常事情我不介意做个中间人……”   顾弃霜摇头打断道:“王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既然有缘遇到了,那过会儿等我心情平复下来,自己会去和他说清楚当年的事情,不管之后怎样也好都算是一个结束了。”   言至此处,那被顾弃霜耿耿于怀的男子走上了二楼,随着小二的带领走向那处雅间所在,没有多看一眼旁人。   裴俊之与王泽言一前一后的到来,直接让两人没有了吃下去的胃口,结过账后寻寻觅觅半个城镇才是找了家仍有两间空房的客栈安顿了下来,不用遭受那越发凄冷的寒霜飞雪。   一个多时辰后,霜雪不再,正在打坐的王清霁顺势睁开了双眼,推窗望去正见得明月自铅云中缓步移出,为世间带来一丝清辉。   许久不曾见有月色,王清霁寻思了会关上了窗户,走出房间叩响就在隔壁的顾弃霜房门,等待门开之时,温颜笑道:“难得停雪之后还有明月生出,闲坐在房中也是无所事事,不如出去走上一趟排忧解闷?”   顾弃霜生性聪慧,眨眼也就明白了来者的好意,沉默了一阵子后,还是摇头道:“不了,今年这个冬天颇冷,王姑娘你也是早些休息吧,明日清早还要继续上路呢。”   王清霁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你先行休息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忙。”   说罢,她转过身子走了几步也没听得关门声,才是转头看向那神色略微憔悴的佳人,温声说道:“与你的事情无关,那是我自己的私事。”   作者留言:   PS:悬赏结清,晚安~   所以,真的要早些休息了。    第一卷#第二十六章 久别重逢   北风呼啸,月色如霜,若无要事寻常人已然紧闭门户,拒去严寒,故而此刻街上行走之人寥寥无几,偌大一个镇子空旷清冷的很,完全没有了傍晚黄昏所见的热闹。   灯火昏暗不明,王清霁行在街上阴暗角落,一袭单调青衣随风拂动,耳中不时还能听到那六扇门捕快巡逻的脚步声,以及平凡人家那些琐碎的关于天气的抱怨声。   今夜迎寒霜外出,原因自然不会单纯到只是看到月色正好而生出了念头,待那一群视而不能见的捕快走过之后,王清霁离开灯火不至的檐下阴影,行至一处门前,缓缓叩响。   不消片刻,那扇门已然从里头被人打开,开门的人看了王清霁好会儿才是点了下头,道了一声好,再是让开了身子让她行入其中。   既然决定去长安观礼,王家自然不会吝啬这一路之上的花费,这一路该怎么走与其他一干琐碎事情早已规划的一清二楚,这处用以落脚的院子既是其中的准备之一,王家甚至为了途中不出意外还派有几位先天跟随着王泽言,刚才开门的人既是其中一位。   在黄昏离开酒楼时,王清霁已然以传音入密之法与随行的人做过简单的沟通,故而才能知道王家一行人落脚于此,再有此刻的登门前来。   明亮灯火之下,站在小楼门前的王泽言看着那踏月色寒霜而来的王清霁,心有感慨生出,揖手行礼道:“劳烦清霁姐亲自前来了,本应是族弟前去拜访的。”   如此绰约风姿,忽然之间让他想起了当年那不切实际的念头,只可惜到了如今一切都是奢念了。   “不必多礼。”王清霁摇了摇头,问道:“不知这次是哪位长辈随你一同前来?”   王泽言温和笑道:“正是王念日叔父,叔父知晓姐姐你前来,已是亲自温酒等候已久,此刻正在楼上等候你我呢。”   偌大一个王家,其中人情来往不是一般的复杂,有心思诡秘之徒自然也有醇厚良善的长辈,大器晚成的王念日无疑是其中最为瞩目的那人。   两人前后登上二楼,也就看到了哑光的深色木板尽头的窗户之下坐着那位对两人各自有恩的王念日,此刻他见得两人并肩登楼便露出了宽厚笑容,招手道:“过来坐下吧,这永和年间的气候着实变化多端,去年霜雪今夏山洪,如今刚刚入冬已是让人身心皆冷了,着实不是个好兆头,只希望明年能应上那句‘瑞雪兆丰年’的谚语吧。”   王清霁恪守礼仪端坐在自己叔父身前,道了声好后拿起那被刚斟满的酒水饮了一口,温声道:“喝了这杯酒,清霁确实暖和多了,谢过叔父好意。”   王泽言只是挂着笑意,没有半点出言的意思。   听了这话,王念日看向自己这位男装打扮之下清秀出尘的侄女,略微苦笑,打趣道:“虽说出门在外女子身多有麻烦之事,可你也着实与自己的身份有些不相衬的地方了,如此俊俏模样寻常人见得只怕觉得你是雏凤榜上某一位风流少侠,远远猜不到你是那个王清霁。”   王清霁回以笑颜,轻声道:“这话,侄女可以当作是夸奖吗?”   原本打定主意眼观鼻鼻观心的王泽言听了这话,不禁抬头看向了王清霁,讶然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清霁姐……不对,我真没想到过清霁姐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王清霁摇头道:“没什么好奇怪的,我不过是个寻常人,心里自然会有亲近疏远之分,再且经历的事情多了,人总是会有一些改变和多上一些在意的事情。”   若无王念日当年纵容,又怎会有今日的她,如此恩情在前王清霁岂会冷言冷语相对,顺势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再是正常不过了。   王念日浮沉多年,自然明白这话是数年不见的侄女对自己表明态度,脸上也就露出了笑意,温和道:“话是如此,可叔父我听得你这样说话,和泽言一样还是免不了吃惊讶异,看来这数年之间你确实经历了不少的事情……不过,这样子倒也挺好的。”   王清霁不置可否,自斟自饮一杯,不解道:“侄女有些奇怪,海外的事情不是一直在忙碌吗?怎么南琅琊那边会让叔父你陪泽言他走上这一趟,难不成那边发生了变化?”   在去年凛冬的那段养伤的时光里头,王景曜闲极无聊之时曾与她说过许多的话,其中不乏对后辈的点评,而王念日在他眼中则是大有可为之人,家中命他前往处理海外事务未尝没有磨砺的意思在里头,如今忽然走开却是有些奇怪了。   王念日摇了摇头,平淡道:“海外暂时来说还好,详细的叔父我也不好告诉你,至于为何会和泽言他走上这一趟,则是家中经过讨论一致认为我在王家的地位刚到好处,而我念着你大抵是要去的也就答应了这件事情。”   以他真境的武道修为,若是心里不愿意,那边又怎会为了这种事情强行逼迫。   思绪浮沉,王清霁轻叹道:“有劳叔父挂虑了,不知如今南琅琊那边的立场可有改变?”、   王泽言忽然一笑,抢先答道:“交代下来的还是那样子,重点在于观礼的‘观’字上面,与清霁姐你当初得知的没有区别。”顿了顿,他又言道:“不过我想姐姐你应该是知道了我今日前去赴约裴俊之吧?”   王清霁眼帘微垂,平淡道:“我确实看到了你上楼,可我不知道你去和裴俊之见面,特意提起这事情难不成和我有关系?”   端坐在对头的王念日也不出言打扰,颇为风度的看着两人,甚至还给两人满上酒水。   王泽言喝了口热酒壮胆,说道:“确实与清霁姐你有关系,但也不全是,前不久我和老师见过一面,她告诉了我裴韵之是你和于圣女联手杀死的,今日 我也就顺带提起了这个事情,裴俊之不出意外的神情阴冷,可我从中却感觉出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王清霁蹙眉道:“不对劲,我不是很明白你这话的意思。”   王泽言耸了耸肩,摊手道:“我也说不清楚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可我觉得裴韵之的死……或许在裴俊之的心中没有那么的重要。”稍微沉默,他再问道:“清霁姐你可知道裴家的那些事情?”   “略微清楚。”   王清霁沉思片刻,一双墨眉更是紧蹙不开,认真问道:“你这话的意思不会是,裴俊之宠溺自己的妹妹只是为了让她有一天遇上杀身之祸吧?”   夜有寒风,一处没有关紧的窗缝传来丝丝冷意,颤动了灯火一阵晃动,一如此刻话中的意思一般。   王泽言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摇头道:“我不敢对此胡言乱语,与裴俊之交谈之时我不觉得他会是这样的一个人,再说裴韵之死了不见得对他有任何的好处……而且我有些好奇清霁姐你在谁人口中听的这些话,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实在是让人有些讶异了。”   “顾弃霜。”王清霁语气甚是平淡的说出了这个名字,“不过她也与我明言是道听途说回来的事情,我冒出这样的想法确实有些冒失了。”   王泽言哑然失笑道:“顾姑娘吗……自江城一别后我也是好久没有见到她了,念及当时她还是帮了我不少的忙呀,只可惜最后功亏一篑还是让陆九卿成功离开,前不久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忽然之间就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岁月确实是不曾温柔啊。”   观之神情,虽有着不少的遗憾,但也明显能看出来其中的洒然。   王清霁问道:“陆九卿,前些时日 我也从一个人口中听到了这个名字,但身处北地也无法得知详细,不知道他是否去西北苍山走了一趟?”   王泽言苦思蹙眉,良久后说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据闻第一个认出他的人好像就是在那附近的一带,不过听闻陆九卿现在的脾性好了许多,以往动辄杀人如今却是慈悲为怀,前后对比之下可不是一般讽刺了,不过就是改过自新,那些落在了他头上的帐也不会一笔勾销,多的是人找他麻烦。”   说到这里,他忽然打趣道:“我记得清霁姐你和于圣女当时是希望陆九卿活着到天道宗的吧,如今问起他的行踪来可是要找他讨上这一笔人情债?”   那沉默了许久的王念日摇了摇头,缓声说道:“陆九卿有望成为下一位天道宗的掌教,若是可以那就打好关系吧,但是那些关于他的风风雨雨,你们不必去插手理会,他能不能闯过去是自己的事情。”   王清霁拿起那已经凉去的酒水抿了口,微凉且辛辣,她蓦地看向王念日,面无表情道:“叔父,这是家里的意思对吗?”   王泽言不禁侧目,欲言又止。   王念日坦然一笑问道:“不错,可我清楚你和陆九卿之间应该是没有仇恨的,这样的事情对你而言不算是为难吧?”   作者留言:   PS:白天有些忙,晚上的时候码字还被两位刺猬猫的摸鱼怪物给拐走去打撸啊撸了,造孽啊~~~    第一卷#第二十七章 月色,杀人   在城镇的四里开外有着一处郁郁葱葱的小山丘,盛夏之时常有儿童入此玩耍,只是如今入冬天冷了自然也就清冷了起来人迹罕见,然而正值此间却有一男一女沿着鹅卵石路登山,月色落在女子身上如若天赐之衣,其风姿可谓世间罕见。   “不得不说,我确实有些没想到你会帮我这个忙。”   李青雀停下了脚步,眺望着远方灯火朦胧的城镇,说道:“可我这人从不相信有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到了现在你也可以给我一个足够的理由了吧?”   叶笙箫神色淡然,那件披在身上的雪白大氅不曾因风而动,缓声说道:“前辈说的不错,这无缘无故的事情若我遇上了也不会相信,因此我当然有一个足够的理由说给前辈你听,只不过我有些想知道的是……假如我没给这个理由前辈你,前辈又怎样打算呢?”   “一定要回答?”   “是哩,晚辈特别想知道。”   听着这带有笑意的话,李青雀沉默了许久,摇头道:“说不好,往昔恩情不曾忘却,所以我不会因此而对你出手取得真正的原因,但你让我就此退去也是一件不甘心的事情,这一矛一盾可不容易解决的事情呀。”   叶笙箫轻轻的嗯了一声,莞尔道:“前辈说的有理,那种不顾前路艰阻阴谋非要任意妄为的人,这世上实在是不多咧,而且大多这样做的人都已经死的干干净净了,遇上这种模棱两可的事情,前辈再是小心也不为过。”   话至此处,她依旧没有转头看向那已经盯着她的李青雀,以平淡的声调解开了谜底,说道:“之所以愿意帮前辈你这么一个忙……原因其实很简单,只是我觉得这事情发生了会很有趣罢了,由此为起点再想到另外的影响后,也就没有犹豫的决定下来了。”   李青雀细声琢磨着‘影响’二字,沉思许久后问道:“对于你的第一个理由我很喜欢但是不相信,至于之后的影响一说确实有意思,只是我有些好奇你想看到怎样的影响呢?”   叶笙箫淡然笑道:“除了裴俊之毫发不损之外的结果,都是我所希望看到的,至于那之后的影响,关于到晚辈谋划的另外一件事情,没法在现在告诉前辈您,还望体谅一二。”   那名若血璃的小剑自衣袖之中滑落到李青雀手上,任由那被风沙磨砺多年的右手把玩,直至他做出了决定后才是停下了这种习惯性的动作,点头道:“如此机会若是错过了,那确实是天理不容之罪,既然如此我这个做前辈的不会让你失望,再怎么也不会让裴俊之完好无损的逃过这一劫。”   叶笙箫柔声道:“愿前辈此去一路顺风,得偿所愿。”   月色如水落下,悄然过了那大氅的一丝缝隙,映在血色玉笛之上,妖艳异常。   李青雀将此收入眼中,皱了皱眉,眸子之中闪过一丝顾忌之色,片刻沉默后脚尖一点,身子直接飞向山丘下方,自有一番真境强者的潇洒气派。   叶笙箫那疏长的眼睫毛随着冷风一阵颤动,随后似是不耐寒意的闭上了双眼,自言自语道:“月色真美,可天依旧凉了呀。”   言罢,她转过身子朝着山下行去。   ……   当那一壶酒饮尽后,这场阔别数年的重逢也就到了尾声。   王念日知晓自己侄女心有打算,他看着那空无一物的杯子,温和道:“酒也喝完了,这里也没有多余的地方给你留下来休息,泽言你送清霁离开吧,到院门就行了,不要走太远。”   “侄儿明白。”   等到王清霁道别后,王泽言随即起身离开了木板与自家姐姐下了楼,推开了门扉之后恰好一阵寒风袭来,他那张被酒意通红的脸颊顿时生出了反应,紧接着缩了一下肩旁,过了好会儿才是静了下来,自嘲道:“我这弱不堪风的样子,实在是让清霁姐你见笑了。”   王清霁脸颊亦然泛有浅浅醉意,见此一幕只是摇头,说道:“没有什么好见笑的地方,再且弱不堪风这四个字也用不到你的身上。”   王泽言随着那一阵寒风过去也清醒了不少,说道:“弱不堪风这四个字我觉得还好,或许在其他人面前说不太适合,可这座院子里头没有一个人是比我弱的,如此考虑下来‘弱不堪风’这四个字用的就不算是错了。”   “你说的算是有道理。”王清霁走前一步落在青石板上,说道:“只是这话未免有些强词夺理了,听多了难免有些不喜。”   王泽言跟上了前人脚步,轻笑道:“确实是这么一个理,以后我会注意一点的,刚才酒意还在胡言乱语姐姐勿怪。”   这处临时落脚的院子确实不大,走了不过几步之后那扇门已经出现在了眼中,代表着送别的终点所在。   王清霁缓下了自己的步伐,忽然问道:“想知道我的决定吗?”   王泽言心有灵犀一笑,点头道:“当然想知道,但无论清霁姐你做出怎样的决定都好,我还是那个态度,会衷心的祝福你取得自己所愿的成功。”   王清霁沉默片刻,眸子多上了一丝笑意,说道:“那就这样吧,不过你的祝福就是祝福好了,任何多余的事情都不要做,明白了吗?”   在这刹那之间,王泽言已然明白了些什么,长叹一声后,他极为认真地点头道:“当不负所托。”   王清霁笑了笑,随后再无半点停留的离开了这座院子,再次回到了那条幽静的巷子之中,踏着月色重回大街之上。   ……   那家客栈,灯火未灭的一间上房。   顾弃霜放下了手中那本琴谱,单手撑着下巴,目光落在那不太明亮的灯火之上,整个人没有半点儿睡意,可又提不起精神做任何事情,苦闷难当。   如此愣了好会儿,她脸上也就泛起了一丝自嘲的笑意,自语道:“早知会是这样,倒不如陪她到外头走上一圈解闷,也好过现在不知如何示好……这月色真的好吗?”   顾弃霜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离开了椅子行至窗前推开,举头望向那轮寒意凛凛的明月,直到脖子生出了些疲惫才是收回了目光,将身子倚靠在窗畔,任由寒风将自己的迷茫心思吹去,连带着那半点儿的睡意也消散在冷风之中。   她看了一眼隔壁王清霁的房间,自语道:“还没有回来……那得留下一封信,免得发生什么误会。”   一念至此,顾弃霜当即关起了窗户,再是取来一张宣纸留下十数个字眼以勿念收尾,通体大意为自己心血来潮灵感迸发,随后无有犹豫的离开了客栈。   子时已然不远,夜里深寒越发浓重,即使没有王清霁的风月不存真诀作为掩护,孤身一人的顾弃霜亦然能光明正大的沐浴月色而行,享受着这冬夜里头难得的寂静。   然而这种畅意却没有能维持多久,顾弃霜瞳孔蓦然收缩,那极为好看的墨眉也蹙了起来,一双美目看着镇外的来人。   只见那大街的尽头,一位面容饱饮风霜的男子缓步而来,两柄血色小剑随在他的左右两侧,闪耀着极为不详的血色光芒,森寒之感比之今夜寒意有过之而不及,仅是远远观之也如坠冰窟。   关于那些名动天下的凶狠之徒,六扇门早已将其画像与特征通传天下,因此顾弃霜第一眼就认出了此刻行在大街之上的男子到底是谁,心里更是清楚知晓此人喜怒无常,杀人从来不分男女老幼,一身血债比之陆九卿沉重不知几许,可谓是天底下一等一的魔头。   李青雀自然也看到了那死死盯着自己的女子,他玩味一笑将食指竖在了唇前示意不要开口说话,而后摊开双手行至顾弃霜一丈之前,笑问道:“看样子你认得我是谁,那不如猜猜我从西南来到中原是为了什么……答对了的话,我就当你此刻没有看到我好了。”   顾弃霜心思回转千百,墨眉紧蹙不舒,认真道:“天底下没有几个人是认不得你,更别提此刻是在六扇门势力最为雄厚的中原,你肯深入险境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人。”   李青雀点了点头,坦然道:“不错,除了杀人我确实没有其他理由来这里,我也相信这个事情天底下没有几个人是猜不着的,所以很不好意思,你还需要再回答一个问题来保住自己的性命。”   他极为认真的看着顾弃霜眉目,仿佛要从那平静之中找出一丝异样才是作罢,可无论他那戏谑的笑容保持了多久也好,明月之下的女子依旧平淡如故不变,他无奈的叹了一声道:“本想在吃主菜面前先开胃的,没想到你姐居然不惊不怕,那回答了这个问题之后我就放过你好了。”   “记住,机会只有一次哦。”   顾弃霜神色如千年霜雪不改,轻声道:“前辈说吧。”   李青雀歪了歪头,那柄名为赤珞的飞剑一个抖动,笑着问道:“我今夜前来,想要杀的人是谁呢?”   顾弃霜忽然舒开了墨眉,温颜笑道:“正巧这个人我今日见过,裴总捕头唯一的儿子,裴俊之对吗?”   李青雀长叹一声,摇头道:“不好意思,你猜……”   远处忽有脚步声响起,一袭青衣随风而至,打断了他的话,然后又说了一句话,“她猜对了。”   作者留言:   PS:累累累累累,大家晚安    第一卷#第二十八章 截杀   这是一句很不讲道理的抢答,可当话里的意思能够是正确的时候,这些也就不重要了。   李青雀看着那一袭随风而至的青衣,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缓声说道:“话确实是没有错,只是我确实不太喜欢你这样的行事风格,所以我现在有一点儿不可避免的生气。”   王清霁给了顾弃霜一个安定的眼神,转头看向神色冷漠的李青雀,没有半点情绪说道:“前辈的出尔反尔我也是经历过的,虽然事情没有真正的发生,但我可以确定你没有说出口的那两个字是‘错了’,所以现在应该是我生气你要杀死我的朋友,而不是没有半点损失的你生气。”   李青雀忍不住泛起了一丝冷笑,说道:“你口中的话只不过是你的猜测,我可不认为自己会这样做,无缘无故的我又怎么会杀人,再这样说下去我确实要生气了。”   血璃、赤珞两柄血色小剑缓缓而动,并列落在了主人身前,满地月色不知不觉染上了一丝鲜红之意,青石板路上渐渐生出纵横交错的白线。   “这是威胁吗……”   王清霁低声自语一句,随后洒然一笑,“假若前辈你一意孤行,那今夜如此难得的机会恐怕是要如那镜中花水中月般一触既逝了。”她敛去了笑意,淡然道:“前辈既是白玉京中人,那想必是知道亥岁是谁,在晚辈看来亥岁应该是稍微比前辈您要强上一些的,而他曾经命钦天监出手遮掩天人感应一途,较之前辈今日有过之而无不及,可依旧让我破开了那个死局,那么前辈你有信心胜过钦天监与赵元白两人联手吗?”   北风呼啸,席卷长街,衣衫猎猎作响,可依旧吹不走那沉默。   顾弃霜心神微寒,凝眉看着那两柄血色小剑,衣袖之中那抚琴双手已然紧握成拳,天寒地冻之时竟生出了不少的汗水,心中免不得生出了一些自责与愧疚。   “好吧,我确实是杀不了完好之时的亥岁。”李青雀收起了冷笑,两柄血剑顿时散去肃杀之意,唯有立足之处证明这里曾经发生过一些事情,再是随意问道:“那你还记得当初答应过我的事情吗?”   王清霁点头道:“当然记得,只不过裴总捕头已然亲自前来与我谈过事情如何处理,所以晚辈实在找不到与前辈你联手的理由。”   “这样吗……”李青雀啧笑道:“不愧是世家大族出身的人,哪怕是亲自动手杀了裴韵之也好,裴宗还是得给你南琅琊一个面子不敢直接出刀杀人,等有机会我一定要当面嘲笑裴宗那老儿活了这么大还是欺软怕硬。”   “至于今夜之后的事情与你们没有关系了。”   一言过后,李青雀面无表情越过了两人,朝着街道尽头拐角之后那座六扇门的府邸进发,不见半点杀意流露,似是理所当然在夜日拜访交好的老友一般,步伐悠哉悠哉甚是缓慢。   两人心思皆然灭去,对视一眼后无有言语离开了此处长街,刚随着夜风回到了客栈之中时,一声轰然巨响自远方传来,直接将整座城镇的寂静给碎了个干净。   光影来回一抹鲜艳血色轻易刺透了窗户落入房中,顾弃霜微垂眼帘看着地上那一缕浮动的血色,轻声问道:“你说他能杀死裴俊之吗?”   王清霁立于窗户之前,却没有推开那扇窗,眸子里头的血光变化不断,平淡道:“李青雀很强,可裴俊之又怎可能轻易死在此处,恐怕就连动手的他心里都没有抱着能够杀死人的心思,在我看来这只是李青雀趁着裴宗腾不出手的机会给一个威胁,恶心他罢了。”   “这样吗……”顾弃霜朝后靠在了椅背之上,待衣裳贴合后背之时才是发现已然被汗水给湿透了,深深吸了口气,失笑道:“总以为自己可以很冷静和坚强,可真的一个人面对这种丝毫不讲道理的强者的时候却发现一切都是那么无力,倘若没有你的到来……我或许已经死在了他的剑下了。”   王清霁沉默片刻,依旧隔着窗纱看着那处的变化,温声抚慰道:“不是这么一回事,若不是你保持着镇定,那以李青雀的脾性只会半句话也不多的直接杀了你,男女老幼善恶美丑在他眼中似乎都是一视同仁之物,面对这种疯子你做的已经足够好了。”   一声轻叹,她再是笑言道:“其实我这也算不上本事,假若他执意想要杀死你我,第一剑不见得能撑过去,李青雀不像那狂妄自大心高气傲的亥岁,真正动手时若无别的原因绝不会有半点的手下留情……”   顾弃霜摇头打断了她的话,苦涩笑道:“可这一切归根到底还是有你……还是不说这种事情了,待到李青雀这一次截杀过后六扇门必然要被惊动,到时候恐怕你我的路走的就不会那么轻松了,李青雀凶名在外再怎么郑重对待也是应该的事情。”   王清霁沉默片刻,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所以……明天过后你我也不必隐藏身份了,接下来这几天的路,堂皇正大的走过去好了,没有必要再如之前躲躲藏藏了。”   顾弃霜轻轻的嗯了一声,双颊泛起梨涡,开怀笑道:“那样子挺好的,不过你行踪暴露之后只怕有不少人忙着上来找你咧。”   一言至此,顾弃霜总算是静下了自己的心境,平复下自己那浮动不安的心情,才是有心情在最后开了个玩笑。   她依旧笑着打趣道:“虽说有些晚了,可刚才出了一身汗水,身子难免有些肮脏和难受的地方,王姑娘还请移步离开,让我自个儿洗个澡。”   王清霁哑然失笑道:“那你照顾好自己,早些休息吧。”   言罢,她转身离开了房间。   ……   今夜是个不眠夜,十分字面意思的不眠。   那处小楼的露台之上,王念日与王泽言两人凭栏而立,远眺那处血色剑气冲天而起的地方,神色难免凝重。   剑气长盛不衰,肆虐四方搅碎楼房却不见半点尘嚣升起,如此异象根本不顾及城中是否有他人所在,嚣张至极。   身份颇为复杂的王泽言看着那其中的变化,心中难免生出挂虑,皱眉问道:“叔父,刚才若不是你的存在,清霁姐她有机会逃过李青雀那两柄血剑吗?”   王念日没有去看自己侄儿的凝重神色,面无表情说道:“正常而言是没有机会的,李青雀只要动手杀人不至真境没有谁能够活下去,只是你姐姐从来都是出人意料到不讲道理的那种,故而我认为即使真的动手了,她也不会死在李青雀的剑下。”   稍微停顿,他话锋蓦然一转,说道:“你们刚才那番话没有可以避开我的耳朵,既然她让你什么事情都不要做,显然是有着足够的信心堂皇正大的战胜赵元白。”   王泽言笑着提醒道:“赵元白固然强极一时,真境之中足以称雄,可我听老师说直至如今他的伤势仍未康复完好,较之巅峰之时已是十不存一……”   王念日呵呵一笑,看着那处久攻不下的血色剑气,戏谑道:“赵家数百年来坐拥天下,如今到了危急存亡之际,当今天下放心不下已至天人的赵黄,可不至天人的赵元白又怎会如此轻易的放弃。”   王泽言皱了皱眉,凝声问道:“那清霁姐不是危险了?”   王念日摇头道:“话是这样子说,可事情哪有那么的简单,当日截杀赵元白三人仅是魏仲晦就不输于亥岁甚至还要强上一分,赵元白坏了他登临天人的契机,下手之时虽是顾忌到赵家不愿直接斩杀当场,可联系上后来焚血楼不顾代价的阻截追杀,事情就很明了了。”   说罢,他终于是给出了结论,“赵元白绝不可能还是那种半死不活的状态,可我依旧认为清霁她有机会亲手杀死赵元白,以畅心中快意。”   王泽言迟疑问道:“若是那时候真的发生意外了呢?”   王念日呵呵一笑说道:“真发生了意外,那到时候就看谁的拳头更大好了,你总不会觉得我们坐视不管吧?”   王泽言嘴角略微抽搐,琢磨了好会儿用词才是说道:“这可真的是……有情有义。”   王念日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说道:“还是看李青雀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吧,不求把裴俊之给杀了,能让他落个重伤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可以少上不少的麻烦了。”   王泽言笑着应和了一声,看着远方那绚烂至极的剑气,忽然产生了一个不可抑止的念头,忍不住问道:“李青雀孤家寡人背后无有势力支撑,他是哪里来的勇气孤身潜入中原,如此精确的来到此处截杀裴俊之的,这事情显然不对劲啊!”   “这背后一定有人……”   王念日出言打断了这话,平淡道:“有没有人在背后动手都好,一些事情只要是对我们有好处的,就不必去追根究底了。”   王泽言欲言又止,最后终是无言以对。   与此同时,远处血光忽地收敛,再有猖狂笑声响彻天地。   作者留言:   PS:今天三更,有刀片吗?摆个碗~    第一卷#第二十九章 一拳,游世   “可笑可笑可笑呀!”   尘嚣四起,一片断壁残垣之中李青雀放声大笑,居高临下看着那胸膛被破开了一个血洞的裴俊之,无视了他身旁的白须老者,讥讽道:“前辈好言劝你一句,赶紧离开你爹这破破烂烂的六扇门吧,你看这满城的人就没有一个出手搭救你的,还不是你爹造出来的孽嘛。”   猖狂笑声传遍四方,没有丝毫遮掩,满城中人皆然可闻,满城皆是寂静无声。   裴俊之情绪不多,伸手拍了拍落在衣衫之上的灰尘,平淡道:“李青雀你吃了二十年的风沙,如今还没有醒悟过来自己差在哪里吗?”他略微抬头,反嘲道:“你一向都是这样没脑子的喜欢杀人,看见不顺眼的杀,看到顺眼的也要杀,这种无意义的杀戮有什么意思呢?徒然惹来仇家遍地走,可谓是愚蠢之极。”   李青雀伸出二指搭在悬空的飞剑之上轻摸剑身,冷声笑道:“既然没有理由让我不动手好好说话的资格,那出现在我面前的人生死自然由我来决定,这本就是天经地义谁也说不着的事情,再且仇家遍地的我如今不是也活的好好的,接下来再给你一剑穿个洞也不是难事。”   随着话音落下,那被他二指抚摸的飞剑亦是血光大盛,剑芒吞吐不定跃跃欲试。   “老夫还在这里,李青雀你还是收敛一些吧。”一身劲衣的白须老者踏前一步,冷声警告道。   李青雀啧了一声,微嘲道:“裴老狗派你这硬是熬到真境的废物过来保自己的儿子也算是用心良苦了,看来你们父子之间也不是真的不和嘛,还是说死了一个女儿他开始心疼了,生怕自己又死一个儿子被当作天大的笑话看待?”   “不对!”他似是蓦然间醒了过来,摇头道:“本来就是个笑话了,结发妻子被杀女儿被杀,还是装模作样的不动如山,那王清霁站在那里他都不敢一刀直接砍了,怕的要死要活的,真是让人笑的连饭都吃不下了。”   白须老者皱了皱眉,已然出鞘的厚背刀稍微一晃动,肃声道:“李青雀你再是如此放肆,可信我六扇门让你走不出中原!”   李青雀嗤笑道:“你让裴宗现在放下手头上的事情找我麻烦的话……”他摊开了双手,讥笑道:“那我当然是相信的,可就你们这群当年都杀不了我的废物说这种话,我就连笑出来的心情都没了呢,自己就不觉得羞耻的吗?”   裴俊之挥了挥手,示意白须老者不要相争,平淡道:“逞口舌之利有何用处,你现在杀不了我,那以后就更别想杀我了,一个躲躲藏藏二十年的废物,趁着空挡找了个机会冒头,过会儿还不是灰溜溜的滚回去地底不敢见天日,多言无益。”   “拿定注意我杀不了你了呀。”李青雀敛去笑意,皱了皱眉,戏谑道:“那我跟你说个事情吧,王清霁和于素铭在上野杀了你的妹妹,一条跟你混的走狗还拼命想要换一个人的性命呢,只可惜被那想要抱别人大腿的叶道远在最后关头直接给杀了,说来也是可惜呀。”他叹了一声,追忆道:“就差最后一拳的事情呢,那时候我看他那个可怜的样子都想帮他给一剑那王清霁了,还好后来确实是给了王清霁和于素铭一剑,只可惜没能杀死,可惜可惜了。”   裴俊之呵呵一笑,挺直腰杆向前走了一步,嘲笑道:“那我还要多谢一声你了,对吗?”   “当然。”   李青雀拍掌称赞道:“看你这么识趣,那我今夜再给你一剑好了,虽然你确实差了那王清霁特别特别的多,但是别直接死了过去呀,真要是那样子可就丢人到连我都看不下去了,着实恶心到不行。”   尘埃尽数散去落下,一切归于寂静之中。   血光与月色交相辉映,周遭数十丈如坠幽泉鬼蜮之中,阴寒悄然渗入人心。   白须老者凝眉看向那两柄再无动静的血色飞剑,正考虑是否要抢先出手之际,血光一闪而过直接洞穿了他的护体真气,来去不过瞬息之间。   血花绽放,洒落一地。   白须老者脸色顿时苍白三分,可腰杆依旧挺的笔直,任凭胸膛多出了两个如同裴俊之那般的血洞,深吸一口气随后猛然冲出,一柄厚背刀带有风雷之势轰然斩落,直劈那依旧怪笑不断的李青雀。   铛!   李青雀皱着眉头看那被自己双剑抵住的白须老者,冷漠道:“堂堂一个真境,连命都不要了来保他是吧,那就……”   话没说话,一个硕大的拳头忽然出现在他的眼角之中,以极快的速度自诡异角度袭来,落点显然是他那一张饱饮风沙磨砺的脸颊。   李青雀既然看到了自然也就不放在心上,一眼成剑以锋锐之势迎向拳头,如若当日龙舟山魔主一眼退去于素铭刀锋一般,甚是潇洒纵意。   “吃沙吃久了把自己脑子都给吃没了是吧。”   裴俊之拳势蓦然一变,由快转重,恍若大山压顶之势砸碎呼啸而至的剑气,扎扎实实的将拳头印在了李青雀的左脸之上,不等拳劲去尽既是抽身而退,躲在了白须老者身后。   李青雀似乎被拳头砸了一个恍惚,原本僵持不下的刀剑之争顿时分出了结果,刀芒如若洪水破堤汹涌而去,冲向那才是回过神来的李青雀。   剑势已去,李青雀一时半刻之间再无手段,只能竭尽全力侧过这足以重伤他的一刀。   轰然一声响动,尘嚣漫天飞舞。   白须老者伸手拦住了蠢蠢欲动的裴俊之,沉声道:“李青雀不可能这么容易出事,你休要冲动行事……”   果不其然,尘埃之中传出了一把诡异的笑声,“挺好的,这一拳打的不错,你比你老子有本事多了,难得遇上这么个有本事的年轻人,那我就送你一个消息,听好了啊。”   “我能进入中原这么轻易的寻到你,可是有一家人不费余力的支持,现在说不定失望我没能杀死你呢。”   笑声远去,待尘埃落尽之时,再无半个踪影剩下。   裴俊之扫视了一圈周围,喃喃自语道:“如果不是假话的话,会是谁呢……”   ……   距此一百里外,有两人沿离江溯源而上。   于素铭新刀悬于腰间,座下马儿步伐悠哉悠哉,彷如初春踏青一般闲散自在,而在这不急不躁的马儿身旁还有着一位步行的道袍少年。   此刻道无迹睁开了闭了好会儿的眼睛,抬头看向马上的女子,笑道:“可惜了,那李青雀遇上的守山人偏偏是脾气最古怪的涵墟,我交代下去的只是将那两人逐离群玉山,他却是把别人打了个重伤,假若这个李青雀不是伤势未愈,今晚裴宗的儿子十有八九是得付出更多的代价才能逃过这一劫了。”   于素铭瞥了笑意盈盈的少年郎眼,平淡道:“你这一路与我一同前行,错过了这么多的好戏心里就不遗憾的吗?”   道无迹摇了摇头,温和说道:“有什么好遗憾的,每次下山游世间总归是要有取舍的,哪怕是现在我也觉得与你一同游玩比较有意思。”   于素铭眸子里带上了些讽刺,漠然道:“只怕掌教真人你的心思不是那么的单纯,一心一意好奇师尊到底留下些什么给我吧。”   道无迹轻笑道:“姜黎留下的布置确实不少,但其中一些我已经是知道了的,譬如我要是想杀你的话,白河愁那柄新得的青子衿就会毫无情面的落在我的胸膛之上。”   末了,他又是玩味道:“这些也没什么好瞒你的,在姜黎和秋山颜并肩登天路之后的不久,白河愁寻到了我给出了这个警告,之后为了证明自己有这个实力还扎扎实实的和我打了一场,各自都负了个轻伤,也正是这样子我才起了闲心再次游历世间,当个闲客看一看接下来的那场大戏。”   于素铭收回了目光,不以为然道:“那掌教真人你就是打定主意要和我一起走到伤势完好了,对吗?”   道无迹沉吟片刻,失笑问道:“我自问这些日子下来也没做什么讨厌的事情吧,一路上安静得很,怎么的你就如此厌烦我呢?”   于素铭平静道:“我没有说厌烦掌教真人您,只是您应该很清楚,不厌烦不代表我喜欢与你在一起相处,如今被迫接受只是没有能力赶走你罢了。”   道无迹笑叹一声,道:“这话说的可真是直白,难免让人有些情绪生出了。”   于素铭蹙眉道:“掌教真人你数十年清心寡欲修道,说出这些话未免让人觉得讽刺了,还说要将其美其名曰为赤子之心?”   自掩日剑庄的拒绝之后,这位掌教真人不知怎么就不要脸皮的跟着她游山玩水,一路悠哉悠哉的朝着长安行去,让于素铭心中不知生出了极大的困惑,着实不像是玄都所见那位极具高人风范的道无迹,反而是一副少年心。   一如换了个人似得。   道无迹淡笑答道:“既是下山游世间,那自当体会红尘之意,高高在上冷眼旁观可不是正途呀。”   作者留言:   PS:第三章比较晚,我又被拐去打游戏了(捂脸~    第一卷#第三十章 词穷   依旧是那一个夜。   在那家客栈的上房之中,王清霁等到余音灭去万籁寂静之时,右手终于拿起了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抿了一口,让那冰冷寒彻心扉,稍微消去了一些睡意。   房中的窗户依然紧闭着,凛凛寒风被拒之于窗外不入,可那不时生出的呼啸声还是在提醒着房里头的人,这是一个应该躲在被窝之中取暖的时节。   “失望吗?”戒灵忽地问道。   王清霁放下了手中冰凉的杯子,缓步行至床上,让只穿了单衣的身子覆上温暖的被褥,一如寻常人入睡一般合上了双眼,平静道:“若是李青雀今夜没有遇上顾弃霜,再没有遇上我的话,他应该是会尝试直接杀死裴俊之,而不是变成现在戛然而止的结局。”   再是思索片刻,她又补充道:“但是,我不认为李青雀可以杀死裴俊之,这里不管怎么说也是六扇门实力最为鼎盛的中原一带,距离长安已然没有多远的路,在这种极为敏感的时候裴宗不可能丢的起这个脸……只是我实在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人引来了李青雀这个疯子,如此深入中原不像是我所认识的李青雀会做出来的事情。”   戒灵轻笑道:“确实是这么一回事,所以我觉得你家其中一些长辈有着极大的嫌疑,毕竟能做到这种事情的势力着实不多,裴俊之的行踪谈不上保密二字,可也不是李青雀一个孤家寡人能够得知的,再联系上你最近与他必然有一场交手的事情,不论今夜这事是不是你那些长辈在背后指使帮助都好,这口黑锅扣在你们王家头上是没有半点儿的违和。”   王清霁沉默片刻,轻叹道:“我也是有这么一种直觉,但隐隐约约间又觉得事情不会是这么的简单,若是真有此事叔父不告诉我的原因,难不成是南琅琊那边认为我会拒绝这么一个帮助?”   “假若这事是真的,那十有八九是顾虑到你的态度了。”戒灵细想道:“不过你第二句说的也不错,李青雀远在西南藏头露尾的,王家怎能如此轻易的勾搭上他,还让他相信这么一回事,只怕这中间还有一个人在牵线,而我心中有一个很可疑的人选,可我实在不明白她为何要如此行事,着实不解呀。”   王清霁墨眉微蹙,沉声道:“你指的是叶笙箫?”   戒灵微嘲道:“不然还能是谁,你不会见她对你温柔坦率久了,就忘记了你刚认识她那一回事了吧,我劝你还是别把如今的印象留在记忆之中,叶笙箫这人我可不相信她会如此单纯,换而言之她愿意在你面前坦率只是明白一件事情罢了。”   “什么意思?”   “因为在你面前坦率直白最好用啊,与其费尽心思去营造一个随时可能被你拆穿的谎言,倒不如明明白白的说出自己的诉求来的要好,在那次百年前的天道碎片之中叶笙箫就已经看出了这个事情,再之后你可见她在你面前再玩耍那些手段了?我记得是一次也没有吧,与过往的她可谓是截然不同了。”   “当然,她也有可能是真的把你当成朋友了,你俩在千军万马之前相拥而亡的事情,我可是记忆尤深呀,叶笙箫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又怎么会无动于衷呢?”戒灵感慨道。   王清霁轻叹道:“在这世上能让我在意的人不多,虽说我没有把她当作朋友,可我还是希望与她之间的交情能纯粹一些……那挺好的。”   戒灵扑哧一笑,讥笑道:“我该说你矫情呢?还是说你对朋友的要求特别高呢?”   王清霁不再言语,默然入睡。   然而,只有一墙之隔的顾弃霜却依旧无眠,也是彻夜未眠。   长街寒风呼啸,屋内也不见得温暖如春,一座城半是不眠之人。   待到第二日清晨醒来时,破晓天光已是明亮至极,穿透了窗纱斜照在浅睡之人的脸颊之上,光影浮动变化之间王清霁也就醒了过来,她吐了口气后没有侧转身子躲开白光,甚是爽快的睁开了双眼,转头望向那被搁置了一夜的茶水,揉着眼睛下床喝了一口,整个人也就彻底的清醒了过来。   或许是醒来的有点早,当精神不一的两人离开客栈走在大街上时,依旧没有比深夜时要好上多少,而这些少数人中的大多数都抱着好奇心走向昨晚发生了一场大战的六扇门所在之处,两人一时半刻间也没有定下的心思也就顺着稀疏人流走了过去,将那处与周遭建筑格格不入的废墟收入了眼中。   六扇门的人被迫无奈熬了个夜,几位一脸凶相的捕快将满是好奇的平民百姓挡在了外头,但也没有把人驱逐离开,而那座废墟里头有着不少半夜之中在被窝里拉出来的工匠正在忙活着,甚是阴冷的清早却有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可想到原因也就难免觉得讽刺了。   昨夜的李青雀甚是肆意妄为,那几声轰然巨响只要不是聋子都能从睡梦之中彻底醒来,随着时间流逝此处的平民百姓也就越来越多了,两人看了好会儿也没见着什么奇怪的地方,一无所得之下也就悄然离开了围观人群。   早饭已然吃过,再无余事的两人从落脚客栈取回两匹马儿,一如寻常行人般不急不躁的朝着镇口行去。   顾弃霜注意着人群之中的来往捕快,看向王清霁说道:“出了这事情,镇子出入之地肯定是严防把手了,你若是在此处暴露身份被裴俊之得知,恐怕会有一些棘手麻烦。”   王清霁点头道:“确实如此,裴俊之身为六扇门中人必然会怀疑孤家寡人的李青雀是怎样如此精确的找到他,昨日王泽言才代表王家到了此地,若是我再暴露身份,那裴俊之只能认为这是王家在出盘外招来对付他了。”   顾弃霜沉默片刻,温声道:“既然我遇上了昨夜那回事,大抵也算是有半只脚掺合到里面去了,假若你不介意的话,不妨将事情说出来,看我有没有能帮到你的地方?”   王清霁微笑着摇头道:“无需如此,昨夜的事情坦白而言连我自己都不清楚具体的来龙去脉,而且裴总捕头亲至临安之时也与我亲自理清了整件事情,所以这是我和于素铭的事情,能帮我的只有她,否则就是破坏了那个约定。”   顾弃霜细声道:“约定……难道说裴俊之要为了自己妹妹的死与你战上一场,决出生死?”   “不错。”王清霁点了下头,却是迟疑道:“只是决出生死一说,我不敢确定,那裴俊之着实不像是那种愿意为了死去的妹妹不顾一切复仇的人。”   顾弃霜叹了口气,低声道:“原本还想着帮你一个忙,还上昨夜人情的,却没想到是这样的一回事,只愿于圣女与你能够安然渡过这一劫吧。”   王清霁墨眉微蹙,说道:“当初千仞山一事你被我连累进去,那个人情我至今仍未还给你和鹤姑娘,昨夜不过是仗着家中长辈在附近不远出言阻止李青雀对你动手罢了,又怎能比得上那时候你所面临的无妄之灾。”   顾弃霜哑然无语,歉意道:“说这话确实是我太过于见外了,王姑……不,清霁你说的不错,既然已经算是朋友,那就不应该把这些事情一直挂在嘴上。”   “就这样吧。”   言罢,王清霁舒开了墨眉,看向前方打量片刻,轻声道:“人有些多了。”   未至镇口之前,那些早起的行商来着已然排成数列等待着六扇门与卫兵的搜查,仔细听闻之下竟是没有一个人口中生出半点怨言,寻常极为珍视时间的行商也按下了心中的急躁,安安静静的配合着审查。   王清霁忽然问道:“有些事情终究是要解决的,我观你一夜未眠,应该是理清楚自己心里的想法了吧?”   顾弃霜微微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她的意思,迟疑片刻才是轻叹道:“还是不明白,可我想如果不亲自去面对,我大抵是想一辈子也没有办法想出一个通透的,所以……去见他吧,我会亲口和他说清楚当年的事情。”   王清霁转头看向那依旧坚强的人,坦然道:“我本想着这事情由你自己来决定,可此刻见得人群长龙,心想比起浪费时间在这种无谓的地方……”   顾弃霜轻笑一声,打趣道:“你怎么就把自己满满的私心说出来了,这种事情你知我知就好了,假若你是男子说出这样的话可讨不来别人的欢心呢,说不定心里还得埋怨你怎是这样一个傻乎乎的耿直人,半点儿默契风情都没有。”   王清霁哑口无言,腹中一切准备好的言辞此刻都已经化为乌有,心里总算是体会到秋水词穷之时是何等的郁闷。   无话可说的感觉,确实不怎么好。   良久,王清霁收拾了情绪,以尽量平淡的语气说道:“那走吧,我带你去见他。”   顾弃霜展颜一笑,戏谑道:“那……我这算是满足你的私心了吗?”   作者留言:   PS:今天不晚安了,我还要打游戏!    第一卷#第三十一章 此间无有风雪   “好久不见了。”   王泽言暗叹一声放下了手中杯子,收拾起心中情绪,微笑道:“久别重逢,不知顾姑娘你这些年过的可好?”   风摇悬铃,声声清脆,清晨寒意被抵在了屋外,此间小楼颇为温暖。   顾弃霜收回了目光,不再看着那倒映在茶水之中的婆娑竹影,抬起头还以温柔微笑道:“有劳王公子惦记了,当年一别后我游遍大江南北,一路上有好有不好,所幸的是收获甚多,至于最近这些时日过的还是不错,也算是多上了一些心头好。”   终究是有着抹不去的生疏,如此微笑不过礼貌罢了,两人皆然清楚。   王泽言似是不耐的低下了头,给自己再是满上一杯热茶,平淡道:“最近过的不错,那也是挺好的事情了,人活在这世上终究有起起伏伏的时候,我可不愿意阔别数年之后见得老友,耳中全是关于最近的抱怨与苦水,那未免太不美了,而且心里隐约还会觉得自己不再是年少青葱,恍惚之间就到了那种需要苦恼很多事情的年纪了。”   顾弃霜心里稍微沉重些许,轻叹道:“确实是这么一回事,想来王公子你说出了这些话,在这几年里头应该也是有过不少的波澜起伏吧……当年一事着实是我对不起你了。”   王泽言哑然片刻,随后笑着点头道:“不如意事常八九,这是谁也躲不过去的一回事,至于当年顾姑娘你的所作所为,不可否认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放下不去……”话音戛然而止,他稍微整理了一下情绪,打趣道:“说句心里的坦白话,即使如今看到顾姑娘你,我也依旧是耿耿于怀在心,还望顾姑娘你不要责怪我小气就好。”   虽是笑着以打趣语气说出,可顾弃霜心里难免也多上了一些沉甸甸的自责,深吸一口气后正准备致歉之时,却在忽然之间哑口无言,一切的情绪都在这一刻熄灭的干干净净,如若此刻楼外那阴沉沉的天空一般,让人觉得说什么都是不好,说什么都是不应该的。   她长叹了一声,将那些酝酿许久的话都给忘了去,认真看着那张依旧笑意盈盈的脸,平静道:“对不起。”   除此之外,顾弃霜再无半句可言。   王泽言蓦然不语,再是饮完了杯中茶水,脸上挂起了礼貌而生疏的笑意,自顾自说道:“如今这天气实在是冷,一杯茶水放不了太久也就冷下来了,顾姑娘还是不要浪费这上好的龙井,若非我这次被家里委以重任在身,平常都是喝不得这些被家中老古董当作心头好的茶叶呀,所以这些都得好好去珍惜呀。”   顾弃霜沉默许久,随即洒然一笑,饮尽了那杯龙井茶。   ……   楼中有久别重逢的两人,院外巷陌马车中亦有等候的两人。   车厢一侧帘布被掀了开来,有苦寒冬风冲入车厢萦绕一圈再是离去,一来一回间将那些眼角眉梢间的睡意都给带了离去,让人清醒许多。   王清霁看着窗外的惨白天色,忽然说道:“这天,大抵是又要下一场雪才甘心了。”   王念日身姿端坐极正,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玉佩,随意道:“既然入冬,那自然是要下一场雪的,再且有上一场雪将那些血腥阴谋给埋葬起来,也是剩下了一番不少的收拾功夫,不失为一场好事。”   王清霁秀眉微蹙,听着这语气寻常所用字眼却似乎别有深意的话沉思片刻,缓声说道:“或许吧,可侄女觉得这天底下少上一些厮杀才是真正的好事,世事通明如那将要来临的雪花干净一点来的要好……所以昨夜李青雀的到来,与王家有关系,对吗?”   话锋转折虽说突兀,可也算不上太过于出人意料。   王念日露出了早有预料的笑容,温和问道:“这个答案对于你来说重要吗?”   王清霁坦然摇头道:“谈不上重要与否,只是我心里确实不喜欢这些阴谋诡计罢了,而且裴宗也不见得喜欢这些场外的下三滥手脚。”   “你说的不错也是错了,裴宗从不在意这种小手段,只是他不会喜欢这种手段落在自己身上罢了,至于你倒是真的不喜欢,这个我很清楚。”   王念日平淡道:“至于昨夜的事情,李青雀与裴家早有恩怨在先,此等行径也还在接受的范围之,不过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也没有办法给出准确的答案,但我可以保证这事情不是南琅琊那边的人推动,做的只不过是顺手推舟之事罢了,这个答案你应该满意了吧?”   王清霁轻叹了声,道:“不管我满意与否这事情也都发生了,当初我前往天道宗之时路上也曾遇到过李青雀,不得已答应了他一些事情,如今就算是对应当初许下的话好了,只是我确实不喜欢这样的事情发生,但如此任性确实是为你们带来麻烦了。”   王念日摇了摇头,认真答道:“这又怎来任性一说,你与裴宗已经定好了规矩,妄自插手其中才是真正的不讲道理任意妄为,我不觉得你打算遵守约定是一种错。”   说罢,他再是笑道:“那这事情到这里就怎样?”   不等王清霁回答,忽有人叩响车厢侧边木板,等到王念日示意之后说道:“裴俊之前来拜访,如今就在巷子外头,还请大人示意。”   王念日皱了皱眉头,看向端坐一侧的自家侄女,问道:“你待如何?”   王清霁沉思片刻说道:“既然他来了,那干脆就见上一面好了,正好也看看他到底如何打算与我了结这一场恩怨。”   “这样也好。”王念日点头答应。   ……   不可否认,有些事情确实会让人惊讶以至于神色变化。   当裴俊之随着王家仆人走过了那简单之余亦有格调的小路后,映入眼中的是一处二层小楼,在那小楼延伸向外的露台处有着两位丰神淡雅的女子并肩而坐,看着这两位素未谋面却十分熟悉的人,裴俊之脸上忍不住闪过一瞬的讶异。   登楼落座,持主人家风度的王清霁给来客斟上了一杯茶水,平淡道:“如今尚且清晨,看来裴公子昨夜应是一宿未眠了。”   “大抵没有谁能睡得着吧。”   裴俊之看向那清秀绝伦的仇人,似笑非笑说道:“本事一夜不眠心有重重疑虑,可裴某一见王姑娘出现在眼中,顿时就是心神愉悦疲惫横扫一空。”   王清霁对上那暗含讽刺的目光,不以为然道:“这话实在是过誉了,只是清霁有些好奇裴公子你怎么就想到过来这边的,莫非是有什么事情需要王家伸出援手的?”   裴俊之收回了目光,打量着自己胸膛的伤势,微嘲道:“有些事情到了这种时候也没有必要藏着捏着不肯漏出来……”   王清霁漠然打断道:“我不是很懂裴公子你的意思,若是尝试理解一下的话,你大抵是认为我害怕与你了结那场恩怨,所以说动本身与你有仇的李青雀出手狙杀对吗?”   裴俊之冷笑道:“不得不说,你话里头的这个‘我’字,可真的是有意思呢。”   顾弃霜忽然开口道:“这些时日过来,我与王姑娘不曾分开,昨夜我外出之时恰好遇到了李青雀,险些死在了他那两柄血债无数的飞剑之上。”   裴俊之目光微挪,落在了那对清澈明亮的眸子上,戏谑道:“遇上了李青雀那条疯狗还能活着坐在这里,不得不说顾姑娘你的运气着实是不错,裴某昨夜可险些就是身死当场了,可是羡慕顾姑娘你能完好无损呀。”   顾弃霜秀眉微蹙,看着那满是讽刺笑意的脸,欲言又止。   王清霁平静道:“裴公子遭遇如此无妄之灾确实是不幸,可冤有头债有主,这事情再怎么也轮不到我和顾姑娘承担你的怒火,还请裴公子您不要失去理智,让仇人知之而笑。”   闻言,裴俊之竟是拍手称赞道:“这话说的不错,恰好让我想起了自己父亲与王姑娘你定下的那场赌约,李青雀那藏头露尾的老鼠先不去管,今日既是恰好遇见了王姑娘你,不妨在此定下之后的一概事宜,免得日后再生出不必要的纠缠?”   王清霁淡然道:“如君所愿,自无不可。”   裴俊之敛去了笑意,琢磨了好一会,缓声道:“王姑娘你此行大抵是要进京观礼,六扇门为大秦臣子,自然不能将私仇放在公事之前,等到四殿下的大礼完毕之后,王姑娘走出了长安五十里外我们再开始把帐给算清楚,如何?”   王清霁平淡道:“没有问题,只是清霁有些好奇裴公子准备用什么方法来算这一笔帐,如寻常江湖之人一般交给刀剑吗?”   “我用的是拳。”   裴俊之提醒了一句,再是言道:“至于王姑娘你口中的问题,裴某如今确实没有具体的想法,不过时日尚且还有些剩余,我想王姑娘你大抵是不会着急的吧?”   王清霁回嘲道:“如裴公子所言,那确实是要算上一笔清清楚楚的账单了。”   作者留言:   PS:比赛比赛比赛,不想码字呀    第一卷#第三十二章 似是天意   话已至此,裴俊之再无多余言语,几句难免的寒暄过后直接就是告辞离开了这处临时落脚的小院,一人来也是一人去,潇洒身影完全看不出有不轻的伤势在身。   突如其来的插曲结束后,王清霁既是收拾起心中多余的情绪念头,寻到那将事情交给她处理的叔父王念日,道出了自己最初之时的来意,免不得引来一阵愕然失笑的戏谑打趣,让站在一旁的王泽言好不尴尬。   不多时,这处院门已然合上,两辆马车停在了宽阔的巷子之中,等到站在院门前的王念日做出了最后的交代,四人才是分别进入车厢,躲开那呼啸天地间的凛凛寒风。   马蹄声慢,刚出巷子不久后便遇上了拥挤人群堵塞,历来在表面上作风极为端正的王家一行人自然不会做出任何落人口齿的事情,哪怕再是急躁也好,只能是按捺下心思缓缓而行。   顾弃霜自然是与王清霁坐在一个车厢里头,此刻她伸手放下了车厢的窗帘不再望向阴沉天际,转头看向沉默不语的王清霁,玩味道:“你那时候想着人群成龙如此漫长,心觉浪费时间,可到了现在不也是没有区别的事情吗?”   王清霁轻叹一声,点头道:“少有如此出行,确实是有些自作聪明在里头了,不过坐在马背上等着终究是没有舒舒服服的坐在车厢里头舒服,所以也不能算是差了吧。”   “你这话说的却是没意思了,我们还是说些正经的吧。”   顾弃霜抿了抿嘴,随后正色道:“以李青雀为人若无原因,下手杀人绝不会留有余地,虽然裴俊之有所掩饰,可我观他偶尔泄露出来的气机,所负伤势确实不轻,这种需要疗养的时候偏偏登门拜访,十有八九是被李青雀提醒了你的出现……所以说到底还是我的错吗?”   归根到底,还是她那一时之间的心血来潮把事情给坏了个干净,否则局面远远不止如此。   王清霁摇头道:“无所谓错与不错,我本就没想过借李青雀之手解决掉裴俊之的事情,故而这一切只是是回到起点罢了,你这种毫无意义的自责着实让人觉得有些过于见外和可笑了。”   顾弃霜犹豫了一下,看着那张清冷依旧的脸颊,心里起伏的情绪也就平静了许多,温颜笑道:“确实是这么一个道理,只是裴俊之最后那一句话似乎别有深意,他应该没打算直接和你分出一个胜负高下来解决这个事情,估计是有不少的安排在等着你,还须格外小心。”   话至此处,王清霁似笑非笑说道:“那话的意思我自然是听出来了,只是这事情应该是他早有打算,并非是受了伤之后的临时起意,换而言之他对于战胜我这件事情没有多大的心思,甚至他以此为条件与我交换利益也不奇怪,今日一见之后这个人确实不是那么的简单。”   顾弃霜不由得蹙起了眉头,说道:“你这话指的是……难不成裴俊之真的是纵容自己妹妹成那个极为讨厌的样子?可这种事情着实说不过去呀,裴韵之没有半点儿的武道天赋,再怎样也好也不可能威胁到裴俊之本身的地位,除非其中有着我们不所不知道的原因存在。”   王清霁见她蹙眉不解,摇头笑道:“无须在意了,这事情我已经拜托王泽言去调查清楚,以他的本事,我相信不久之后他就能给出我一个正确的答案了,坦白而言我是不相信裴俊之丧心病狂到要坑害自己的妹妹,否则当初也不会派一个已经破了两关的先天随在她身侧保护,裴韵之的死更多是自己在找死,而非旁人刻意谋害她。”   顾弃霜抿了抿嘴,忽地舒开眉头,柔声道:“还是不说这种恼人的烦心事了,今天难得见到了王公子,或许不久之后还能见得于圣女哩,全都是好久不见的人啊。”   “素铭吗……”   ……   离江两岸上行人不多,那甚是怪异的一骑一人也就显得格外显眼,频频惹来目光。   于素铭放下了手中的缰绳,任由马儿慢悠悠的朝前走去,拿起买来不久仍旧散发着热气的肉夹馍吃了两口后再是喝了些清水,一如寻常旅者一般。   待那肉夹馍吃了一大半的时候,于素铭心头一动,有所感应的将那肉夹馍挪开了自己的嘴角,抬起头看向对岸上游处一位行人,而此刻那人也正好看向了他。   离江的江面已然算的上宽敞,可这对于两位先天而言却又说不上遥远,因此于素铭清楚看到了那张饱饮风沙的面孔,免不得蹙起了眉头。   她犹豫了一下,想着不要浪费便尽量长大了嘴巴把最后一口肉夹馍给吃进肚子,等到稍微消化之后才是轻灵下马,隔有一江之遥风浪声问道:“李前辈,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李青雀早已认出了于素铭,心里不禁生出了些好笑的情绪,短短不到十个时辰接连见着这两位纠缠不清的女子,难不成会是天意促成这么一回事?   他沉默了片刻,朗声笑道:“当然不好,别来有恙,昨夜不能畅饮仇人心头血,脸上还平白挨了一拳狠的,此刻心里正是憋屈着呢,你说我能开心吗?”   于素铭似是失望的叹了一声,恍若夜里没有听得道无迹所言那般,莞尔道:“仇人心头血,那说的自然是裴俊之了,前辈你一个真境杀不得先天,这可是有些丢脸了呀。”   李青雀面不改色,洒然笑道:“那裴小子有两把刷子,拳头扎实的很咧,我本想着逗弄一下他弄出写有趣的事情来,殊不知有条老狗跟在他身边卖命,思来想去还是把这个事情交给你们这些后辈来处理好了,前辈有前辈的对手嘛,等前辈我入天人之后就正面去和裴宗打上一场,让他也滚去大漠吃上二十年的沙,看看是什么滋味的。”   于素铭打趣道:“那想来前辈是饿了一夜肚子了,只可惜我刚把那热气腾腾的肉夹馍给吃了个干净,不然还能让前辈你稍微感受一些温暖的感觉呢。”   李青雀哀叹一声,眯了眯眼,似是坦白道:“有些话憋在心里头不舒服,昨夜我去杀裴俊之前不小心遇上了一位你应该也认识的小姑娘,那名字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叫做顾弃霜来着,我本抱着事情万无一失的心态要给她一个痛快的,谁知道你喜欢那个王姑娘忽然就冒了出来,极为男子气概的把那顾姑娘给保了下来,我想着给于圣女你一个面子就没有动手,大抵正是这一挫把我心里那股气给泄了去吧,没能杀死裴俊之确实是让于圣女你失望了呀。”   话音落下,一片寂静只余离江沧浪声。   于素铭没有着急理会那话,转身看向笑吟吟的道无迹,冷漠问道:“如此凑巧的遇上李青雀是掌教真人你在动手,对吗?”   道无迹沉默了会,出乎意料的承认道:“不错,时隔三十余年再游人世,当然是有趣的事情见的越多越好,我寻思着这样的相遇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所以就这样子做了。”   顿了顿,他似乎是忽然醒悟过来,连忙补充道:“对了,他话里头关于王清霁和顾弃霜那段事情是真的,或许言语有些修饰的地方,可事情确实如此,男子气概一次我觉得用的很好,甚至称赞为英气凛然也不为过。”   于素铭摇了摇头,平静笑道:“如此一来,你还是在延续当初那个话题罢了,而我的答案依旧还是那个不曾更改,这是否让掌教真人您失望了呢?”   道无迹呵呵一笑,不作半个字的回答,只是伸手指了指对岸的李青雀,提示道:“昨夜他硬生生以自身体魄接了一刀,之所以没有连夜奔走离开险境是害怕引起之前涵墟所留下的伤势,若你愿意出第一刀的话,有着不少机会将他葬身在此处江水之中,不考虑一下吗?”   于素铭没有理会这话,转身看向对岸等候片刻的李青雀,平淡道:“何来失望,我和清霁与裴家的恩怨当由自己亲手解决,李前辈你平白活了这些岁月却还是一事无成,晚辈只愿下次见到前辈时,你不再是这么一个落魄的样子就好了。”   说罢,她微嘲道:“不过,这只怕是我这一辈子都无法遇上那样的事情了,毕竟前辈可是无杀不欢的人呀,指不定那一日就死在了别人的拳头之下了。”   李青雀朗声大笑道:“既然如此,那于圣女要不要再尝尝当日在江城之中的落魄感觉如何?李某再是落魄上十分也好,始终也是真境之中的佼佼者,姜天主离去离恨天已然封山沦为街头野狗,可我怎么觉得于圣女你还是活在从前的样子呢?”   于素铭不嗔不怒,淡然道:“纵然离恨天已然封山,可不代表离恨天之中没有人能杀你,你说出这种话看来是活的真不耐烦了。”   李青雀不以为然道:“说再多都好,此刻也就你一个于素铭在这里,只怕是真的活在过去醒不来了,难免可惜呀。”   话音落下,血影一闪而过,连接离江两岸,带起风浪怒号。   于素铭早已将手搭在了刀柄之上,然而她没有来得及出刀,又或者说是没有必要出刀。   道无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前,一手把玩着那色泽通透的玉剑,看向对岸如临大敌的李青雀问道:“挺不错的东西,借来让贫道玩上两三天,再还给你如何?”   作者留言:   PS:比赛看的真是爽,晚点还会有一更,算是庆祝吧。   RW单骑救主是真的牛逼!看的爽死了!    第一卷#第三十三章 一相思,一不知   凛凛寒风连带着江水风浪声滚滚不休,寒彻人心。   李青雀神色极为凝重的看着那柄已经被断去了自己心意的血璃,连嘴角溢出的鲜血都浑然不觉,颤抖着嘴唇问道:“你到底是谁?”   他刚才对于素铭所言并非虚张声势,而是切切实实的没有看到这位轻而易举的将与其心意相通飞剑接下的少年道士,如此一刹那之间那意在伤人的血璃一剑就落到了道士的手中任其把玩,这是何等可怕的事情。   恍惚之间,李青雀忽然响起在群玉山脉前的那一战,两人竭尽全力联手依旧是落得一个重伤的境地,元季风境界大跌不止,而他的伤势依旧未曾复原,那被落下一个手印的心窍不时间依旧是隐隐作痛。   今日念头极为不畅欲要发泄之时,偏偏遇上了一位道士,他不由得思考自己是不是上辈子和道门结下血海深仇了。   道无迹施施然的收起了那柄血璃小剑,没有半点儿理会李青雀询问的意思,转头看向那沉默着的晚辈,温和道:“这算是我帮你一个小忙如何?唠叨了你这些时日确实有几分不好意思,恰好遇上了这么一回事也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坦白而言若无必要我确实不愿意对付姜黎的唯一一位徒弟,之后的路还请多多珍重。”   风不曾停,人已远去,道无迹连带着那柄名为血璃的小剑一同消失不见,突如其来的变化不禁让于素铭怔了片刻才是回过神来,看向离江对岸那没有被理会的李青雀。   向来双剑并肩行的李青雀此刻未免有些孤零零的样子,嘴角鲜血滴落染红了自身的衣衫,赤珞一剑在失去相伴多年的好友后神气顿时衰落七成不止,再有暗伤在身的他此刻只怕是不必当初的元季风强上多少。   于素铭按在刀柄上的手多加了些力度,墨眉微微蹙起,正是思考着是否要出手与李青雀分出一个高下或是生死,片刻后嘴角忽地勾勒起一丝微妙的角度,平淡道:“当日前辈你对我和清霁说,只要接下你那一剑就当无事发生,那如今素铭也不好小气,一刀还一剑,还望前辈指正一二,可否?”   听着这熟悉的话,李青雀才是中那随手一拈的震撼之中醒了过来,怒极反笑道:“名师出高徒,古人诚不欺我也,不愧是姜黎的好徒弟,我倒是看看你要我怎样来指正你!”   于素铭轻笑道:“前辈休要生气,素铭不过是追忆当时前辈潇洒气度罢了,若是不喜的话,晚辈这话就当没有说过好了。”   李青雀神色忽然一变,认真点头道:“不得不说,前辈我确实不喜欢这么一回事,若是你如此执意而行,实在不是一件美事,要知道我这个人活了好几十年,最不耐烦的事情就是当师傅指教别人如何练武了,再说于圣女你师傅可是姜天主,珠玉在前,着实让人自惭形秽啊。”   于素铭微微一怔,看着那已经转过身子准备离去的人,着实想不到这世上竟有如此不要脸皮的人,冷声道:“前辈刚说了什么来着,想来前辈应该是答应了的,那晚辈就却之不恭了!”   话音刚至半途,刀光已然升起。   于素铭一步踏出跨江,横掠宽敞江面,仔细一观她并没有拔出那柄其名不曾显露世间的新刀,只是在渡江之时右手往下一抓,硬生生在奔流江水之中取出一柄水刀,化作无匹刀光悍然斩向李青雀。   此一式取刀江水,自然是得益于王清霁对她无有半点隐瞒的武学交流,至于不出新刀断水仅仅只是于素铭不想让那依旧白净无暇的刀锋沾上不应有的鲜血罢了,其名虽不再是无暇,可她求的依旧是无暇。   正欲奔走不再纠缠的李青雀察觉背后锋芒,心里恼怒不禁再添三分恼怒,那完全不讲道理的话语本就让他气恼,怒极之下正想要回头好好教训一顿于素铭却又想起那位笑吟吟的古怪道士,顿时心思尽数熄灭干净,任凭刀势攀至巅峰扎扎实实的落在了他的背后。   血花绽放如莲,刹那间化作冰花掉落在地,支离欲碎。   于素铭在原先的对岸站定,一袭黑裙随风飘拂,手中已无刀,故而背负双手看着那越走越远的李青雀,喃喃自语道:“长安不远了。”   ……   大抵是正午的时候,那阴沉着不放晴的天空果不其然的下起了雪。   叶笙箫施施然抿了口热茶,看着那飘舞的雪花,感慨道:“去年听闻东南有大雪不晴,那时候我还和师傅在西南,零碎雪花也未曾有压断枯枝的传闻,不知今年是否能够亲眼见得如此一幕呢。”   若无对坐之人,自言自语又怎是如此语气。   谢青莲摇了摇头,轻叹道:“那不是一件好事情,去年那场连日的大雪不知冻死了多少的寻常百姓,若不是如今乃武道昌盛之世,天下十之八九人有粗浅底子,只怕去年那个严冬整个东南要衰落五成有余,只是现在看来天公不作美,今年大抵也是个难熬的冬天。”   叶笙箫放下了茶杯,转头看向那略有忧愁之色的长辈,苦笑道:“是呀,可这世间也没有谁可以一刀斩去这漫天的大雪了,再是不愿和怜惜也好,能做的事情只有那么多。”   自水路一带离开西南直至南琅琊后,叶笙箫直接找到了当时无意北上的谢青莲,在一番爽快言语之后两人直接达成了共识,方有现在的坐而观雪万千感慨。   谢青莲轻笑道:“在清霁愿意去在意的人之中,抛去所有外物的影响后,我最喜欢的晚辈毫无疑问是笙箫你,与你相比清霁她着实有着太沉重的江湖气息了,一如我那位相公一样,性子本身就不适合去理会太多的事情,自在逍遥才是他们真正需要的事情,如家世这种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必须要理会的累赘罢了。”   叶笙箫回以笑颜答道:“可我心里却是羡慕清霁的很哩,她本就天赋绝世,行事快意恩仇,又长得一副天下绝无仅有的好样子,平时又是嫌弃麻烦爱着男子装,殊不知让那些怀春少女见之既是心动,若不是风月不存真诀着实神妙无双,只怕那些江湖女侠一人一张嘴都把她那亦正亦邪的名声变成正气凛然的少侠了。”   谢青莲怔了一下,打趣道:“话是这样子说,那你可知道当初裴韵之就是因为无意间见了清霁一眼,那颗萌动的春心在瞧见了寻常无比的画像之后恼羞成怒,直接动了杀机最后导致自己死了个干净利落,与雨水尘土同归大地之中?”   叶笙箫哑然失笑道:“竟然是这么一回事,难怪她不愿意把这事情说出来让人知道,不过话说回来,这次说动李青雀出手没有杀成人虽是意料中事,可之后产生的变化要把握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最起码你和我都没想到清霁她会直接与裴俊之见上那一面。”   谢青莲沉默片刻,平淡道:“谁能想到她会忽然折返过去,王念日终究是不喜欢我一向的所作所为,让清霁与裴俊之见面不出意外是他对李青雀截杀的不满,只是这样子也没什么,本就是随手一步闲棋罢了,胜负不会在此处分晓。”   叶笙箫秀眉微蹙,说道:“在李青雀一事过后,清霁那一行人应该不会再次停留了,三日之后既是她们抵达长安,那时候只怕有不少的事情排着队来刁难她。”   谢青莲轻声道:“理所当然的事情,可那些不过都是开胃小菜,自大秦立国以来有哪一次王家和谢家的人进京是不被刁难的,只不过清霁她的名声确实大了一点,稍微特殊罢了。”   叶笙箫犹豫了一下,试探问道:“不需要稍微安排一二吗?”   谢青莲却是笑了起来,尽是打趣的意味,反问道:“莫非你不相信清霁?”   叶笙箫叹了一声,“在其他方面我多半不相信她,毕竟有时候她固执起来确实是让人极为头疼,可只要使出的手段是堂皇正大的,那我没有理由去怀疑她的剑是否锋利。”   末了,她幽幽说道:“毕竟,我差点儿就死在了那道剑锋之下呢,好一个薄情人呀。”   外间风雪忽急,如若乱花绽放一般让人眼花缭乱,迷却心神不能自拔。   两人停下了交谈,安静地欣赏这一场疾风带来的美景,直至风雪再次归于平淡之时,谢青莲嘴角勾勒出一丝笑意,忽然问道:“有个事情我想问你很久了。”   似是有感而发的随意一语般,一如这一场骤然而来倏然而去的风雪般即兴。   叶笙箫微笑道:“既然想问很久,那晚辈一定要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了。”   谢青莲将目光落在了那浅笑之人的眸子之中,平淡道:“恕我直言,我还是没有明白你为什么这样帮助清霁。”   叶笙箫没有半刻的犹豫,坦然一笑道:“很简单咧,我在这世上的朋友实在很少,她非要自寻死路,那我总不能放着不管吧?”   “若有一天,她死了的话……”   “我大概会很不开心吧。”   作者留言:   PS:新一周拉,求一下推荐票啥的,最好有刀片拉!    第一卷#第三十四章 长安初见   即为天下中枢之地,这座左右皆然望不到城墙尽头的雄城长安,历来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独一无二的存在,那带着赵无涯一生抱负的城墙矗立在尘世之中毫不客气的遮去了半片的天空,无声的宣告着自己的威严。   只可惜,如今已然到了日薄西山的境地,一切事情都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熊熊烈焰之中不知是所有的繁华虚假被付之一炬,还是迎来新的主人俯瞰众生重新执掌世俗之中最高配的权柄。   这段时日这座雄城帝都有着不少的热闹事情,先是挽剑池少女负剑入城与身负偌大名声的萧有若一战险而胜之,让那些眼高于顶还莫名其妙就同仇敌忾的帝都诸公子颜面扫地,开战之前的种种言论如同打在了自己脸上,另其羞愧不堪,此一约战之中唯一笑逐颜开又心惊胆战的大抵是那坐庄的赌坊了,一顿通吃之下赚了不知多少银钱,直教那背后的大老板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生怕有人眼红来对付他。   在这一战过后,自然就是天底下各个数得着的势力受邀进京了,立储之事如此热闹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猜得出那位陛下的心思,只不过这天底下大多都是只想管好自己一亩三分地的无心人罢了。虽说心思如此,可这也不碍着这些无心人看这场天底下数得着的大热闹。这天底下的事情大抵都讲究一个先后顺序,那些前来观礼的入城之人心里自然也晓得这么一件不明说的规矩,故而那些受邀了却实力浅薄的人早早已经到了长安城之中,与凑热闹的人一同等着那些天底下数得着的大势力进京观礼,等着一场又一场的好戏上演。   至于第三件事则是发生在这短短的十数日间,在某位大人物的示意之下,有人出面将与这座雄城有不浅关联的武道宗门和江湖好手都给邀请了过来,如此一番动作比起前两件事随时不值一提,可光明正大到不做一丝隐瞒,显然是与之后的事情有着相对应的关联。   然而,今日又出现了一件极为热闹的事情,直接将之前进城的一切人物风头都给压了下来,数日之前不知何处传来了小道消息,南琅琊王家这次不仅仅是那位拜在宫子濯一脉的王泽言进京,他那位盛名天下独立鳌头的姐姐也然随行其中,不禁让帝都众人回忆起秋水一剑败去萧有若的讶异,再加上其本人容貌不俗,以至于让偌大帝都万人空巷,一心只想看看那人可有半点与名声不相符的地方。   赵羽给自己倒了杯酒,一身闲散衣服的他没有半点儿即将成为储君的威严,悠哉悠哉说道:“萧兄,不去看那王清霁的无双风采,怎么跑来我这里找酒喝了?”说着他就看向了那位面带笑意的英俊书生,打趣道:“难不成是前阵子被那秋水给败了下来,现在心有余悸,不想去见那位比秋水还要强上不少的王大小姐?”   萧有若甚是豪气的将一碗酒直接饮了下去,得了畅快才是洒然笑道:“我又怎会是那种看不开的人,与秋水一战之前已经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是要败的,只是那一剑连秋水都没有办法尽然掌握,这些时日养伤你嫂子不让我沾酒水,直到今天我才算是找了个机会趁机溜了出来找你讨上美酒解馋,再过些时日可就没有这么轻松的日子了啊。”   赵羽笑着摇头道:“萧兄你这是谋害我呀,还好我过些时日也得忙起来了,嫂子没机会来找我算这笔账,只是你就真的不好奇那王清霁了吗?”   萧有若敛去笑意,沉思了会道:“实话说,我确实是有些好奇的,你也是知道前几天裴俊之被那李青雀来了一剑狠的,而我在麓山之中还得知一个消息,那王清霁和于素铭曾在江城之中与李青雀有过一战。”   赵羽眨了眨眼睛,连那杯中之物也顾不上了,直接问道:“还有这么一回事?萧兄你藏藏掖掖的却是对不起我了啊,大家还算不算是麓山同门子弟呀?”   “当然是算的。”萧有若摆了摆手,缓声道:“江城那位周宥贤你也是知道的,名副其实的大家,他的著述手记对麓山而言可谓是不可多得的珍宝,年初有着几批人深入西南险境,其中一行人恰好遇到了王清霁和于素铭两人,亲眼见到了那两人合力与李青雀一战,虽是不胜但也不败,而那李青雀到底有多强你我心里也大概有数的,偌大一个帝都长安,真境之中能胜过他的人也是寥寥无几,我可没兴趣伤势未愈就去和她碰头,万一她心情不好给我两剑到哪里哭去?”   赵羽呵呵笑道:“你这话不见得全盘真实呀,大概是下面的人隐瞒了一些吧,不过你说起这样的话,我倒是真的有些想动身去见一见这位谢道轩了啊。”   萧有若皱了皱眉,不解道:“谢家道字一辈……我可没听说过有一个名叫谢道轩的人啊。”   赵羽打趣道:“一个挺有趣的事情,不想和你说。”   言罢,他挥手唤来了侍女,吩咐道:“替我安排一下,去见一见那位王大小姐,记得不要大张旗鼓。”   ……   前后两家马车缓缓驶入长安城的主城们,恢弘大气的朱雀大道乃是这座雄城的中轴线,那以黑为尊的宫城屹立在大道的尽头之处,阴沉天色映照之下让那黑色更为凝重,远远观之就像是天塌下来了那样子,砸到人心之上直教喘不过气来,受命于天不可亵渎的威严在此间体现无疑。   顾弃霜没有去看那飘雪之下的宫城,那因熙熙攘攘而引起的声音吵杂于耳,让她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哪怕我不揭开这张帘子都好,也清楚知道外头到底有多少的目光落在这辆马车上面,假若那目光如炬一词不是比拟,这车厢恐怕眨眼间就要被焚烧殆尽了。”   打定主意安坐车中的王清霁正是闭目养神,此刻听着顾弃霜感慨,反问道:“难道说你上次进程不是这么一个样子吗?”   顾弃霜追忆过往,说道:“长安居,大不易,故而帝都中人的目光向来都是眼高于顶的,哪怕自己没有那个本事也好,可一当他们想到自己脚下站着这片土地的是天下首善之地,你一个外来的过客就算不上什么了,再说长安潜龙卧虎多是深藏不露之人,更别提还有六扇门坐镇其中,外来的江湖人哪怕是一肚子气也不敢乱动手呀,侠以武犯禁这可不是虚言,深犯忌讳之事还是不能做的,故而在天子脚下想要动手顾忌的地方可不是一处两处。”   说罢,她笑了起来,打趣道:“当然,你若是姜天主或者掌教真人那等大人物,自然可以不把这些有的没的规矩放在眼中,可换做当初的我处处都是规矩,所以也没待上多久就离开了这座雄城了,说来也是遗憾呀。”   王清霁才是睁开了双眼,自帘布随风荡起的一丝缝隙看了眼外头,轻笑道:“赵家人挺是给面子的,难怪这马车一路行来没有半点儿的阻塞,如此礼遇只怕永和一朝也不见得有上几次发生,不过想来也是正常的,王家已是不知多少年没有入过这座雄城了。”   自当初大秦立国之时觐见赵无涯后,王家向来不喜欢这种带给了自身耻辱的天下第一雄城,故而少有进京之时,哪怕是王家子弟出外历练时也下意识的避开了这处首善之地,今日王家堂皇正大的入京不知不觉已是阔别了三百余年的事情。   哪怕是没有王清霁之名引来满城轰动也好,王家入京一事依旧是礼部不得不重视的大事情,若是出现半点差错只怕直接就会引来那位孤家寡人的责问,容不得闹出这样的大阵仗,办事的官员只怕有傻乎乎的二愣子唐突了这两家低调不显眼的马车,故而才有直接封路这么一回事。   两人自然是不用在意这种琐碎事情,只不过那因王清霁到来而被抢去了目光的王泽言远远没有这么轻松了,礼部官员早在王家两驾马车入城前就亲自到来,此刻他刚与那老气横秋的官服老头子商讨完下榻何处,假作舟车劳顿疲惫的挥手断去了之后的话,才算是打发了那位和和气气的大人,得了个清静。   王念日将其尽数收入眼中,笑问道:“假若是清霁面对这些事情,只怕谈不来几句就当作耳边风,让那老头子自觉无趣的离开了,你又何必这么好脾气的与赵家的家犬说来说去,无甚意思。”   王泽言无奈笑道:“侄儿当然也不想这样子,只是肃先生入朝,我既然拜在纳兰老师门下,自然要给长辈一个面子,否则以后被责问起来却是无话可答啊。”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王念日忽地皱起了眉头,似是自语般问道:“你说……第一位来见我们的人会是谁呢?”   王泽言不假思索答道:“叔父你这话却是说错了,若有人来见的定然是清霁姐,又怎样轮到你我呢?”   言罢,两人相视而笑。   作者留言:   PS:嘴唇被咬破了,特别的难受   然后……今天应该会有第三章,还是免费的加更,能订阅我就很开心了(捂脸!    第一卷#第三十五章 旧事新债   下榻的地方着实别有深意,当礼部的官员将王家一行人带到府邸门前时,哪怕是在外人面前养气功夫了得的王念日也不禁冷笑出声,让年纪轻轻的王泽言完全摸不着头脑,只是一笑过后王念日也没有半句解释的话,再次回到那平心静气八风不动的模样。   长安飘舞着小雪,待王家一行人连同马车穿过仪门,礼部那位大人只留下了一位用以联系的跑腿之后就是告辞离去,还了一个清静给长途跋涉而来的观礼众人,这座前不久才被清洁过的府邸也就顺势安静了下来,一片冷清。   马车停下,在车厢端坐许久的两位女子相继下车,心思聪慧的侍女早已撑开了伞等候着,此刻见得帘布被揭开既是以伞遮雪,极尽温柔的道了个好,而下车的两人只有顾弃霜认认真真的回了一个礼貌的笑意,至于王清霁早已习惯到懒得多说什么了。   虽是有过一番清洗,可这座府邸依旧给人一种极为厚重的沉淀或是腐朽的感觉,让人心里难免生出些不太舒服的感觉,王清霁粗略看了一圈便是蹙起眉头,直觉有些奇怪的地方。   “奇怪是吧?”   王念日带着王泽言走到自家侄女身旁,挥手让那些恭敬的侍女退下,只留了个外人顾弃霜留在此处,笑着与那不解的外人说道:“一些可有可无的小事情罢了,不让她们听是为了她们好,至于顾姑娘你则是知道了也无所谓的那种。”   迎着几道不解的目光,王念日沉默了会,再是说道:“清霁和泽言你俩都是知道的,王家已经有三百年没堂堂正正的来到过这座雄城了,据家中先人典籍所记载,当初大秦开国之初进京觐见赵无涯时也是在这座府邸下榻,此次将我们刻意安排在这么一个地方,那位天子可真的是别有深意了,只是所求何物还不好说。”   王泽言皱了皱眉,沉思片刻道:“当年那次进京毫无疑问是代表着屈服,而这次进京时大秦已是摇摇欲坠之姿,我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底气能让他给出这样的态度,可那位天子绝非愚痴之人,这无疑是一个如同下马威那样子的警告,往好处想只是他虚张声势外强中干,但只怕赵家是真的掌握了足够逆转局势的底牌。”   一言至此,王清霁不由念起当日从那位夏姨口中得知的话,缓声道:“我曾因离恨天之事与坎虚门有过一番交往,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些话,赵无涯早年将世家视作必须要拔去的眼中钉,因此这一座雄城长安对出身自世家之中的我们来的并不友好,这大抵是那位天子最基本的底气所在,而且魔主似乎是……伤势痊愈了对吗?”   那句向死而生的箴言在深思熟虑之后,她终究是没有随意说出口,毕竟那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若是脱口而出只怕让旁人多上些完全不必要的担忧,无有半点益处可言。   此刻天色昏昏暗暗,以时辰计算则是到了下午时分,四人一路之上也没有半点的进食,此刻王念日见得有意兴阑珊的迹象,温和笑道:“别想这么多了,赵家天子的心思是什么都好,不论是王家还是谢家从开始就没有打算在这其中插上一手,只要是尚存理智之人就不会有让任何不必要的冲突发生,先安顿着吃顿饭吧,饿着也不是一回事。”   闻言,王泽言与顾弃霜皆是神色古怪的看向那张笑脸,然而那两位当事人却是浑然不觉的样子,两人也只好收敛了心思,随着长辈脚步离开了客厅吃上了一顿饭。   酒饱饭足之后,王念日嘱咐了几句需要注意的事情后,直接就离开三人的视线之内,留下三位晚辈坐在饭桌周围,自己也不知道去忙些什么了。   不等三人生出尴尬,一位侍女以小碎步局促行来,依附在王清霁身旁说了句话,在不久的沉默后终于得到了这位大小姐的回答,再是压去脚步声离开了饭厅。   王清霁面无表情道:“那位太子殿下登门了。”   “清霁姐你说错了,如今四殿下还不是太子呢。”   王泽言活跃了一下气氛,温声道:“想来那侍女只对你言是因为四殿下只想见你一人,我和顾姑娘到一旁消磨些时间好了,等清霁姐你处理好再看看怎样吧。”   此言一出,王清霁便是看了看两人各自的表情,随即墨眉微蹙道:“我清楚你在好些事情上面是要比我来的聪明,更清楚你在某些时候都很在意我的想法和念头,虽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样子,可我从来不会强迫朋友去做自己不愿意的事情,所以你没有必要做出自己实在是不喜欢的事情。”   顾弃霜神色错愕不已,旋即一颗心就沉了下去,欲言又止终是一言不发。   王泽言叹了一声,看向那神色不佳的顾弃霜,笑问道:“不可否认我很不喜欢自己的努力被视为好友的人一手毁去,可在我了解之中的顾弃霜是一位极有操守的人,既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肯定有着不得不做的必要,我不喜欢不代表我不理解,所以顾姑娘你忘了那天喝过的那杯茶了?”   顾弃霜甚是不解,却也没问。   王泽言温和道:“既然喝下了那杯茶,那就代表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话音落下片刻,王清霁已然起身离开。   ……   风雪如故,马车停在这座封尘府邸前已经有些时间了,驾马驱车的人沉的下气,仍由雪花堆积在肩也没有半点儿的急躁,可在帝都向来趾高气昂惯了的仆人却没有那么好的脾性,纵然自己主子在侧不敢胡言乱语半句,可那眼珠子里的不耐烦已是显而易见了。   直至半晌有余,那府邸才是开了寻常进出的侧门,见此一幕那仆人更是皱起了眉头,正要与自家主子说道上两三句时,赵羽却是瞥了他一眼,淡笑道:“我都无所谓,怎么你就着急起来了,这位的面子我愿意去给,你就别瞎操心了。”   那仆人顿时噤若寒蝉,大冷天时冷汗不止。   “好了,自个儿回去吧。”   赵羽随意拾了把遮雪的伞,也不看那跟随自己多年的仆人,自顾自的走下马车迎着许多讶异目光脚踏实地从偏门进入了这座府邸,让那些见得其俊逸脸庞的侍女大冬日下春心萌动,只顾低头不敢多望的将这位将是储君的四殿下带到了一处角亭,再是欠身退下。   王清霁看向这位赶在所有人之前来拜访自己的四殿下,做了个请,平淡道:“四殿下百忙之中抽空前来,清霁实在是不胜荣幸,只是往日并无交情,若有不语之处还望体谅。”   赵羽合上了油纸伞将其搁置一侧,走到了王清霁的并肩之处,看那如柳絮一般的雪花,温声道:“王姑娘此言差矣,当初竹林夜佳人遥望星河手中长剑鲜血凄然而落的一幕,我今生今世都是难以忘记的,听闻王姑娘你前不久去北地走了一趟,想来也是遇到了左丘舍离,他大抵也和你唠叨了一番这个事情吧。”   王清霁沉默片刻,摇头问道:“我有些不明白,为何你们如此记挂这件事情,每逢遇见我都要提起几句,莫非这对于你们来说就是那么的重要吗?”   赵羽略微错愕,旋即失笑道:“那这话确实是无趣了,就此打住好了。”他敛去笑意,再是正色道:“这次突兀前来的原因有两个,一是我本人实在想见王姑娘你一面,看看你风采是否一如往昔不变,至于第二个事情……说句你大概是不会相信的实话,这并不是我的意思。”   王清霁看了他一眼,平静道:“不管是不是殿下的意思也好,既然能够劳烦到殿下亲自前来,那事情就不会太过于简单轻松了,换而言之这算是长安对我的欢迎吗?”   赵羽哑口无言,过了好会儿才是轻叹道:“在我个人看来,这事情落在旁人的身上确实有些麻烦,但放在王姑娘你的眼中只不过是些琐碎杂事罢了,如此想来容我卖一个关子好了,免得到时候王姑娘你失了兴致,那就没意思了。”   王清霁也不好奇,轻声道:“既然如此,那殿下此番前来的事情已然说清楚了?”   赵羽不置可否,打趣道:“王姑娘你也不必如此着急送客吧,我自问还是没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吧?”   王清霁没有否认的意思,点头道:“若以得罪论,那想来是我那夜的一剑得罪的比较多,四殿下你今日不来计较往事,已是难得。”   赵羽却是摇头道:“可我心里还是计较着的,比较那一剑可谓是刻骨铭心的事情,我又怎能如此简单的忘记不去计较,但今日 我为主尔是客,再是耿耿于怀我也不至于做出些什么下作的事情来。”   王清霁伸手接了枚雪花,淡然道:“既是念完旧事,那现在要说的就是新债了?”   作者留言:   PS:还有一更    第一卷#第三十六章 九景其三   “哪怕是我不想说,可事情也不会因为我的避而不谈消失,不是吗?”   赵羽看着那枚消失在王清霁手心的雪花,明明身上还披着厚厚大氅,可心里不知怎么就多上了一丝寒意,刹那走神后说道:“说是新债,可你我心里也都明白这算不上新了,一切起于赵无垢他私自调兵在苍山无垠雪原之中截杀你,再有之后赵元白借离魂宗一事布局在千仞山伏杀你,两次皆然是我赵家动手在先,王姑娘你前来讨债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大地飞雪,苍苍茫茫一大片,小雪时节刚至却有如此迹象,难免让人生出忧虑,一如此刻言说之人的内心那般,天色阴郁难以常怀。   王清霁目睹着手心那点雪花融去所带来的水渍,平淡道:“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在这个世上只要涉及到生死,那就没有轻易的事情。赵无垢想让我随他进宫看那红墙白雪,所以他死在了我的剑下,赵元白千方百计想要取我性命,所以他落得一个重伤的境地,若是放在大度的人身上这已经是足够了,但我此世既是女子身自然有记恨下去的资格,如今我选择堂堂正正入长安,给出来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赵羽长叹一声,无奈道:“坦白而言,赵无垢与赵元白的事情着实不是我们的想法,但不管怎么说都好,我与他们都是长安赵家皇族的一员,他们既然捅出了篓子,那我自然得给他们不上去,故而我今日想知道你打算如何了解这事情……说明白点,那就是你怎么才愿意放下这场恩怨?”   王清霁嘴角勾勒起一丝嘲弄的弧度,说道:“你不觉得这话说的稍微有点儿迟了吗?”   如此言语甚是可笑,若有如此轻易就能一笔勾销的恩怨,那根本就不是恩怨,只是讨债的一件筹码罢了。   然而赵羽竟是微笑着点头道:“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我还是抱着不死心的念头问一问王姑娘你而已,但我想哪怕早一些说出这句话也好,你给我的答案依旧是不会改变的,所以父皇根本没有让我来问你这句话。”   顿了顿,他再是言道:“言归正传,王姑娘你愿意堂皇正大入长安确实有些出乎意料,虽说来者不善,可赵家执掌天下权柄三百余年,自然不会小气到直接将你拒之门外不给半点儿的机会,但赵家亦是有言在先,赵元白身为皇族中人,哪怕再是情……”   王清霁忽然打断道:“说来道去,你赵家不过是希望我不要借外力来逼迫你们做出迫不得已的抉择,此刻你说出这种话无非是想添上一根柴火罢了,只是如此拙劣的图谋未免有些过于可笑了。”   霜雪不绝,点点滴滴洒落在这座久无人居的府邸,那股阴寒更是无法抑制,悄无声息间渗入人心之中。   当那一袭风流青衣以冷漠语气打断话语时,赵羽眼中的她也就显得越发不近人情,宛若亭外飞舞的霜雪一般,冷彻骨髓寒入心扉。   哪怕赵羽心知自己定然无忧,可他依旧免不得偷偷打了个寒颤,等到情绪平复后吐了口气,假作洒然笑道:“如此看来,王姑娘今天应该是没有心情与我说道清楚这事情了,再过些时日等你气消了之后我再来拜访一二吧,今日多有打扰,实在是抱歉了。”   言罢,他极有气度的等到了王清霁点头后,再是潇潇洒洒的转身离开了这处不知何名的亭子。   王清霁看也没看一眼,任凭那抱着试探意图的赵羽离去,只是沉思其中虚实究竟。   在那日清早见过裴俊之后,她的行踪必然会进入赵家的视线当中,可这一路上数日的行程不来,偏偏要等到她入了长安后赵羽才亲自来上演这么一处把戏,再结合如今被指定下榻的这座府邸,赵家这一手到底是底气十足还是虚张声势,着实让人难免生出苦恼。   赵家布下如此迷阵,王清霁虽是心意已决不会有半点动摇,但她也绝非什么事情都不去考虑一心只顾恣意妄为的莽夫,因此赵家的虚实还是有着探讨的必要。   知己知彼者百战不殆,前人名言警句不曾有错,身入虎穴之中自当处处小心为上,不可有半点儿掉以轻心。   一念至此,王清霁不禁生出了迎着这漫天风雪一游长安的冲动,旋即离开了这处无名角亭,寻那不知道到底关系到底能否和好的两人。   不出意外,尽管说出了洒脱之语,可顾弃霜此刻依旧是独自一人,细问之下才知道王泽言挂念着自家姐姐交代下来的事情,在那一别之后已然离开了这处府邸,一个人到外头找那些书院的同窗们打听裴家一事究竟,足以称得上勤奋二字了。   王清霁闻言沉默,轻叹道:“如此一来,我不知不觉间却是欠了他不少,只望日后能有事情帮上他的忙吧。”   顾弃霜情绪顿时沉寂下来,沉默了会才是转开话题,柔声问道:“四殿下赶在第一个登门拜访,不出意外就是为了那些事情,那他可是给了你一个交代?”   当初她亦是因为亥岁身陷绝境之中,关于此事问来她自然不会有半点的犹豫,如若可以她甚至想要助王清霁一臂之力,也算是回敬当初那险些身死的莫大恩情。   王清霁摇头说道:“此次赵羽前来只是为了试探我的态度是否能够软化,在我拒绝之后又是话锋一转,想要怂恿我不顾一切与赵元白一战,此中虚实刚入长安不好断定,故而我打算出去走一趟,看看这偌大的长安城风气人情。”   顾弃霜犹豫了会,提醒道:“以你家如此敏感的身份,入城之后必然有许多明暗不一的人在盯着,哪怕风月不存真诀能够遮掩气息,可此行人员着实不多,只怕一出府门就是无数双眼睛死死盯住,没有半点儿的自由可言。”   “这样吗……”   王清霁蓦然轻笑,淡然道:“既然堂皇正大入了长安,那又何必再是遮遮掩掩而行,如他们所愿吧。”   ……   西北苍山,挽剑池。   在挽剑阁前眺望远方之时,秋水往往有一种向前一步就能够步履云衢的感觉,那自她记事以来只有过一次改变的天空此刻依旧,明亮清静没有半点儿阴沉色彩,哪怕看上一整天也是心神舒畅,不多添上半点儿的郁结之意。   秋水盘膝而坐,膝上横有那柄经历池水洗净得意新生的长天一剑,那些因承载秋山颜遗落剑意而支离破碎的裂缝全然消失不见,剑锋如若她的名字那般,清澈明净,不带有半点的瑕疵存在,与过往相比远远超之。   她低下了头将锋芒毕露的剑锋归于鞘中,转头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师傅陆真,问道:“师傅,还有多长时间?”   也就是今日,她才是为这柄入剑道以来不离不弃的长天剑完成了新生,山中无历日,她自然是担忧自己会不会错过了时间。   陆真已然失去光明,可不需要目光落在自己徒儿脸上,他也能清楚听出那些着急的情绪,温声抚慰道:“如今小雪刚过一天,立储之事定在了大雪时节那一天,你还有一些时间,尽管不多但也是足够了。”   秋水念起上次的话,此刻将信将疑的在心里算了算,得出结果后不由得蹙起了眉头,认真道:“师傅,你又骗我了,上次说迷路的事情多花费些钱银就能解决,可我差不多花光了你给我的钱那些人还是想要骗我,这次只剩十来日的时间,你怎么就说出足够两个字了?”   陆真哑然失笑道:“你仔细回想一下,在花费了那些钱之后你是不是就懂得如何和山下的人相处了呢?”   说完这话,他再是补充道:“既然我说了时间足够,那自然就会足够,你无须担心。”   秋水无视了后面的话,细想片刻后舒开了墨眉,喃喃道:“好像是这样没错,在之后我确实明白了怎么和山下人相处的道理……可是他们好像不太开心。”   陆真摇头道:“那些人之所以不开心,是因为他对你身上所背负的东西有不怀好意的地方,这种不开心是他们应该得到的惩罚,而非你的做法有任何错误的地方,明白了吗?”   秋水犹豫了会,说道:“明白了,可我哪怕是这样子做,在一些事情上面依旧没有叶姐姐来的要简单,反而会引起一堆又一堆的麻烦。”   “有些事情确实如此。”   陆真先是承认了这话,旋即话锋一转,温和道:“可当你的剑足够锋利的事情,那些麻烦自然不会在你的眼中出现,所以你要好好努力去钻研剑道,不要辜负秋山前辈一番好意,知道吗?”   秋水轻轻地嗯了一声,追忆片刻,认真问道:“天下事不过一剑事,到了师傅你说的这个境界时,那么我就能比叶姐姐她解决事情要厉害了?”   陆真沉默片刻,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却是没有回答这话,只是感慨道:“都是放不下的牵挂和执着,哪有薄情无义来的要好。”   秋水想了想,又是问道:“九景斩情,所以这就是当年那位暮春前辈的心迹?”   作者留言:   PS:这章写的特别难,错字明天醒来再改吧。    第一卷#第三十七章 何来兴致?   “不错了,比我预想之中,你待的久了一些。”   “萧兄,你这是什么意思呀?”   “没什么,只是我觉得你和她应该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没有半点儿相谈甚欢的可能。”   “这话虽是不错,可听着实在不美,若我不要脸皮留下去,那长安城又有几个地方是我不久留的呢?最起码我可以确信此处是可以的。”   “那不见得吧……”   话音戛然而止,言语之人皱了皱眉,伸手掀开车厢帘布但见府邸门开,一辆马车从中缓缓驶出,在打量两三眼后才是收回了目光。   萧有若眉目不舒,神色满是困惑,道:“王泽言刚刚离开,怎么这王清霁也紧随其后了,而且如此的光明正大不作半点掩饰,有些奇怪啊。”   赵羽看也没有看一眼,不以为然道:“既然到了这里,总要去看一看那满城长安花,如此才是不负走上这一生难得的一趟。”   萧有若才是放下了帘布,轻笑道:“想来那王清霁今日也是不乐意再见到四殿下您了,萧某自个儿去凑一下热闹好了。”   这场话题自此结束,主客皆然无意,自无延续下去的必要。只是赵羽难免好奇,这位丢了大面子的萧有若是否真的那般心平气和,不把那一落千丈的名声放在眼内,可当他想到将要上演的那场好戏,嘴角难免扬起了一丝弧度。   “二十三位先天,不容易啊。”   ……   长安实在很大,这座象征着赵无涯野心的帝都从布局之初求的就是前无古人,不提那条名为朱雀的中轴线,只横贯东西的九纬既是天底之下无一城可比肩的大气手笔,一切前朝都城见此雄伟,只能是甘拜下风自认不如。   亦是因此,长安远不是一天能够逛完的地方,无论是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宫阙,还是寻常坊间都都有着为数不少的故事正在发生。腌臜也好高尚也罢,皆是长安的一景一幕,化作了或许能够流传于后人品味的传奇。   天色已经不早,本就亮的不明澈的天空眨眼间就黑了个大半,不起眼的马车行在三百年来风吹雨打的青石路上,车轮声吱呀作响,除去那些明里暗里跟着不放的人,没有谁会想到今日那位引起满城瞩目万人空巷的女子此刻就安然坐在这车厢之中,不时间还会随着冷风掀起的帘布看一眼风雪之中的长安。   顾弃霜睁开了因养神而闭目许久的双眼,瞥了一眼窗外的浓郁夜色,轻声道:“这些人未免过分了,如此不做掩饰的跟着,哪怕是心有准备亦是不快。”   王清霁不作言语回答,点了下头,转而道:“长安颇大,这样领着别人闲逛也没什么意思,还是寻个地方停下,好好的看一眼这座雄城独一无二的风姿吧。”   顾弃霜细想片刻道:“若是如此,那我有个地方倒是想去看一眼的,大秦立国之时道门于世外默然相视,直至赵无涯以女子身做出千年未有之举后才是给出了自己的交代,在长安建起了一座玄天观作为道门的诚意,上次来去匆忙没能去那逛上一圈,既然你也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那不如我们去看一眼,好不?”   “道门吗?”王清霁墨眉微蹙,不由得念起姜黎曾经的话语,迟疑片刻却还是点头道:“那就去看一眼好了,只是大秦不立国教,这玄天观这三百余年下来过的大抵不会太好吧?”   顾弃霜没有在意太多,轻声道:“虽是不立国教,可我听闻玄天观一向以来与皇家的关系都说上差这个字,大约用寡淡如水这四个字来形容比较妥当,否则我也不会提出这个建议。”   马车缓行,早做了一番准备的车夫没有耗费太多的时间,即从那张随身携带的地图中找到了位于外城与内城之间,那座在寸土寸金的长安城亦是占地甚大的道观,蓦然勒停了马儿掉头顶着众多好奇的目光前行。   在一段时间过去之后,那些明里暗里的人总算是确定了马车的目的地,各种复杂念头冒出,再是在那辆缓缓而行的马车抵达之前将此消息递给自己身后的主子。   马车停下,着藏青色衣裙的王清霁无有半点遮掩的走下了马车,稍微抬头看向那处占地不小的宽阔道观,此刻夜色略微浓郁,可向来眼尖的知客道人第一眼就看到了这位刚一入城已然名满长安的女子,顾不得维持修道人的矜持直接就迈步下了石阶,来到那两位女子身前。   知客道人揖手一礼,温颜笑道:“满城风雪有故人来,不枉老道今日在此苦耐严寒了。”   王清霁回礼,再是问道:“道长何出此言,清霁这一生未曾到过长安,如何能说是故人来?”   顾弃霜亦然有所疑惑,却不得不打断两人一问一答,柔声道:“此间风雪不小,还是先进去观中再是详谈,免得道长再是遭受天寒之苦了。”   此言落下,知客道人既是讪笑三两声,随后领着两人走进了那处在长安城中谈不上奢华的建筑群,沿着那直来直去的长廊去到了迎客之地,又是交代了好几位道童招呼两人。   待坐定之后,那道人才是解释道:“王姑娘你既然去过玄都,那自然就是道门的故人,若无缘分在身,又怎能见得连绵三百里的群玉山脉,再是登上那世外逍遥的玄都峰?”   王清霁神色依旧如常,轻声问道:“玄都所见却是是一生难忘的事情,只是以我所见的玄都中人,他们大抵都不会将我去过那里的事情说出,故而清霁有些好奇道长怎会得知此事?”   “王姑娘所见不假,玄都中人皆处世外,自然不会花费此等闲心。”这一问道人早有预料,缓缓述来道:“只是前不久掌教真人弟子入世修行,一些事情也就从玄都流传了出来,正好老道仗着年纪辈分有缘得见一二,今日见得王姑娘前来才会如此喜悦,还望故人一言没有惊吓到两位姑娘就好。”   王清霁摇头道:“哪有这样被吓到的道理,看来我入长安后第一处拜访此地却是件好事情了,只是有些话不得不说,跟在我身后的老鼠着实不少,假若观里有为难的地方还请明言,莫要为此惹上些没有必要的麻烦,清霁于心有愧。”   知客道人温和笑道:“不碍事,玄天观乃道门清净地,这座长安城没有几个人会愚蠢到来这里闹事,不过贫道有些好奇两位姑娘怎么会特意前来玄天观呢?”   王清霁默然不语。   顾弃霜心领神会的接过了话题,轻声道:“或许是机缘巧合吧,我与清霁她在下榻之地呆着烦闷,忍不住就出来看一看这座巍巍长安城,念及上次匆匆一过长安,未能来此一见道门玄天观的风采,心里一动就与清霁到此拜访了。”   顿了顿,她忽地正色道:“当然,弃霜在此亦然有不小的私心,道长先前有言掌教真人弟子入世修行,我与陆九卿亦然算得上有一番交情,因此在这里问句稍有冒昧的话,不知陆九卿他到了长安没有呢?”   知客道人微微一笑,摇头道:“老道虽说仗着辈分比寻常人知晓稍多,可关于掌教真人弟子的事情却不是我能理解的,不过既然是顾姑娘问到了,那老道这就去请观主前来。”   言罢,这位道长既是不顾挽留的离开了此处,不消片刻之后既是一位身穿深色道袍,俨然是一副得道高人模样的道人走进殿中,互相致意过后再是坐了下来,喝了两三杯热茶夹杂着几句寒暄,总算是稍微活络了一些。   这位名叫李云鹤的道人得知顾弃霜意头后,沉思了一段时间,缓声道:“顾姑娘当年所为,道门中人自是不会忘记的,若是其他人前来贫道不会说出半句话,但我想顾姑娘应该是没有恶意的……掌教真人弟子其实在不久之前已经入了长安,此刻正在闭关感悟所得,因此还请两位好好保管这个消息。”   “闭关?”王清霁琢磨了一下这个信息,秀眉微蹙,迟疑道:“难不成陆九卿他还没入先天?”   李云鹤看着案几之上的茶杯,微笑着摇头道:“这世上像王姑娘你这样的人古往今来也没有几个,先天又哪是这么好入的呢?”   顾弃霜略微愕然,沉思许久,深吸了口气后认真说道:“既然如此,还请李观主替我转告陆九卿一个消息。”   李云鹤应了一声,稍微好奇的看着她。   顾弃霜神色渐渐平静下来,以最为平淡的语气说道:“待陆九卿出关之日,还请道长亲口告知他,顾弃霜已在长安,只望与其倾力一战。”   李云鹤笑容顿时僵住,长叹一声,终究是没有说出为什么这三个字,情绪颇为复杂道:“想来顾姑娘心意已决,贫道也不说什么劝阻的话了,此言定然一字不漏的转告。”   此言一落,两人再无逗留颜面,于漫天风雪之中出了玄天观,行于漫长廊道时,有一二语。   “毁了你兴致,抱歉了。”   “你觉得我是傻子吗?”   其人无言以对。   “既然不是,那又毁了什么兴致呢?”   作者留言:   PS:唉,今天刚起来就看到个很不好的消息,再想想自己最近的作息,不寒而栗啊。。。    第一卷#第三十八章 那些都是很简单的   这个冬天的长安注定是不会是平静的,但这句话哪怕是延伸到世间存在这座雄城的第一个冬天之中,应该也是没有半点错误的地方。那些封尘的书籍之上记有无数个冬天的故事,世间不曾有新事,因此一切离奇在长安里都显得不足为奇了。   此刻走出了玄天观的王清霁,不知何时已经成为这场波澜开端的焦点所在,那些无所事事的衮衮诸公放弃了去年冬末时的不在意,正式将这个名字纳入了他们的眼中,接着还觉得不够庄重的摆上了意为重视的书桌之上,你一言我一语商讨着如何欢迎这位王家的天之骄女初到贵地才算是合适的做法。而那些没有高高在上老爷们闲心的寻常人,则是兴致高昂的等候那一场接一场的大戏上演。   整个长安城都知道这场风雪势必要掩埋许多,那些面对着窥视的人自然不会无所察觉。   马儿鸣叫声撕碎了风雪带来的沉寂,又是一辆马车来到了道观门前,可那从车厢走出的俊逸男子却没有进入道观之中,反而是走到了那位任由霜雪披肩的王家车夫身前,正欲开口之时却得了车夫指点,转身看向道观大门。   男子神色里那抹紧张顿时消散不少,遥隔数丈点头致意,待两人行至身前时温颜笑道:“谢家谢道斐,久闻清霁妹妹大名,只是不想今日在长安城中才是有缘一见,着实是遗憾了。”   王清霁些微愕然,不着痕迹的打量了眼这位仍旧记得名字的男子,稍微别扭称呼道:“谢哥哥,不知特意前来所谓何事呢?”   谢道斐却没有半点儿着急,听着那略有别扭的话,眸子里也就多上了不少笑意,阴霾尽数散去,“清霁妹妹,你还是叫我一声谢公子好了,愚兄平白痴长你不少日子却被你远远抛之身后,如何能当的起这一声哥哥,只是此次前来有些不得不处理的急事,若是打扰了两位姑娘游城雅兴,那谢道斐在这里先道个歉了。”   王清霁犹豫了下,终是顺着台阶下去不再强自别扭,瞥了眼顾弃霜后,轻声道:“谢公子,若有要事要谈,那可需要换上一个地方?”   谢道斐摇了摇头,说道:“此间风雪寂静万物,我相信已经是一个可以谈话的地方了,再且顾姑娘应该算不上完全的外人吧?”   最后他又是打趣了句,稍微活跃气氛,只是闻言之人蓦然想起自己这位知己的名声,那向来安静的脸悄然间生出了些微变化,所幸得那风雪掩埋,一瞬既逝无人有缘得见。   王清霁温声道:“既然谢公子你能说出这样的话,那就代表着事情可以被顾姑娘得知了,又何必再问出一个究竟呢?”   话音落下之时,她那藏于衣袖之中的素手骈指成剑,轻轻一划截断那一缕气机窥视。   “清霁妹妹说的是。”谢道斐拍了拍肩上霜雪,正色道:“我之所以匆匆赶来见清霁妹妹你一面是得知了一个消息,此事说来不巧也巧,与之前单剑入城的秋水有着不少关系,但此事其中详细暂且不提,你只需知道有数位身居高位的城中高官借此兴风作浪,一共二十三位先天在前阵子被一一召集入京,皆是名声在外的先天高手,十有八九是为了刁难你,只不过在他们嘴中被美其名曰为欢迎罢了。”   顾弃霜蹙眉道:“二十三位,如此下作不要脸皮的事情也能做出来?”顿了顿,她甚是不悦道:“既是如此,那又何必给他们这个面子,直接闭门不见拒绝了就是。”   谢道斐苦涩笑道:“话是这样子说,可那些人岂是易与之辈,若是不肯遂他所意,这大雪时节之前定然有种种不一的腌臜手段展示出来,因此我希望清霁妹妹你先行沉默对待,等我家与你家做出一番妥当安排之后,再行雷霆手段直接将这些好意给粉碎个干净。”   久住东南,哪怕王谢二家名声不绝于世,依旧免不得被这些居于天子脚下的达官贵人们所轻视,又或者说赵家本就有意在中原削弱王谢二家的影响力,刻意促成如今的这一幕。   王清霁沉思片刻,忽然问道:“若是如谢公子所言,既然都是名声在外的先天中人,那他们就不可能在长安之中下作到围攻我,最先采取的作为不外乎是以名声要挟逼迫我迎战罢了,假若我轻而易举的胜过一人,那剩余的人在顾忌名声之下,不可能再是轻易出手,如此一来这麻烦就是迎刃而解,无须你我二家浪费多余精力去处理这等闲事了。”   谢道斐皱了皱眉,认真问道:“如此自然可以,只是愚兄斗胆说一句,那二十三位其中不乏真正的高手……”   王清霁平淡打断道:“谢哥哥,你可知道知道麓山曾有一位弃徒名为元季风?”   谢道斐苦思片刻,迟疑道:“略有耳闻,据说这位元季风当年被寄予厚望,可不知怎么的就破门而出,消失在人间数十年不曾显露踪迹,若非前些时日有人认出了他来,愚兄也是不知道这个名字到底说的是谁……清霁妹妹忽然提起这个人,莫非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王清霁面部红心不跳的撒谎道:“元季风早在多年之前已然步入真境之中,境界之高已然瞧得见天人门槛,清霁今年曾与这位前辈有过一面之缘,机缘巧合下比划了几招,勉强算是胜过了这位境界高绝的老前辈。”   话至此处,她再是正色道:“江湖之中多是徒有虚名之辈,那二十三位先天名声再大也不如这默默无名的元季风前辈来的要强,我不认为先天之中有我无法胜过的人,区别只是我需要花费上几招才赢罢了。”   谢道斐哑然无语,过了好会儿才是长叹一声,点头道:“清霁妹妹教训的是,愚兄确实是被这些人的名头叠在一起给吓到了,既是如此那择日不如撞日,愚兄路上得知那二十三人为了你进京一事,今晚相约在聚德居商讨具体事宜,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顾弃霜墨眉微蹙,提醒道:“可这无缘无故的闹上门去,只怕是给了对方一个极好的借口,身处长安还是不要如此鲁莽行事……那六扇门做的定然是拉偏架的事情。”   谢道斐微笑着摇头道:“顾姑娘所言不错,只是那聚德居乃是长安极为有名的食府,除非那位背后牵线的人亲自出面,否则还不至于让他们把整间食府给包了下来,自然也就不存在无缘无故的闹上门去了。”   王清霁沉默片刻,忽地转头看向那停在路旁许久的马车,轻声道:“哪怕真被包下了整个聚德居也无所谓,我相信萧公子你有这么面子的,对吗?”   音束成线,贯穿漫天风雪落入车厢之中,不久后一位长相温文儒雅的男子掀开帘布走了出来,单手撑伞行至三人身前行礼,微笑道:“虽说在下抱着看戏的心态,可三位的一言一语我都没有听进去。”说着,他将目光落在了王清霁身上,再是揖手道:“风月不存真诀名不虚传,刚才王姑娘截断气机的手法着实玄妙不可言,在下不得不佩服。”   观其真诚笑容,顾弃霜着实想不到有人能将窥视一事说的如此的理直气壮。   王清霁平淡说道:“不论如何,清霁还是认为萧公子此行有愧。”   萧有若无奈地叹了口气,点头道:“既然被抓到了把柄,那萧某自然是没有拒绝的理由了,还请王姑娘今夜给我三分薄面,不要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   长安城外,风雪夜归人。   这座城从来不是她的故乡,可这座城里有人是她的归宿。   当那座断去了半边天的城墙出现在她的眼中时,于素铭眸子里随之映有明亮色彩,那是随着漫天风雪而动的红光,无疑是灯火的颜色。   只是,那城墙之上的火焰燃烧的越是明亮,就越是给人一种走到了尽头垂死挣扎的感觉,这只不过是回光返照的片刻炽烈罢了,于素铭清楚知晓这不是任何主观的错觉。   于素铭忽然勒停了马儿蹄落,转头看向后方,等候着那人的到来。   风雪严寒,似是故人来。   那一袭崭新黑衣行至她的身旁,却没有看向她,只是感慨道:“巍巍长安城,已经在这个世间渡过三百个春秋了,行至末路也不是件值得稀奇的事情。”   于素铭看了眼悬在来人腰间的鲜红玉笛,漠然道:“所以,你是来看这一座长安城如何坍塌的吗?”   那来人温柔一笑,说道:“那可不见得,这世上哪有注定了的事情呀,一切未来不都是握在自己的手中吗?”   于素铭平淡道:“我不否认你这话,但我认为你的脾性不愿见得那种事情。”   那人敛去了笑意,认真问道:“你怎就知道我想见些什么了?”   “很简单。”   于素铭给出了理所当然的回答:“因为你的名字是叶笙箫,那些在你眼中不会是有趣的事情。”   作者留言:   PS:晚安了,如果明天可以的话,四更吧,但是不想熬夜了~    第一卷#第三十九章 城外风雪行,城中灯火笑   夜色迷茫,风雪摇曳,长安城有着十数个城洞以供达官贵人和平民百姓出入,可今夜的此时依旧堵塞十分严重,在城门之前排起了极长的队伍,令人看着就心生厌烦。   若是深究之下,此间发生这种让人难以开怀的情况,大抵是离不开午时王家进城封路的莫大礼节,直接导致两位身份贵不可言的女子,只能如寻常人一般冒着风雪缓缓前行,耳边尽是些咒骂的声音,概括起来无非就是礼部那些尸位素餐的狗官,怎么就捣鼓出这么一回弱智事情来,平白苦了他们这些正正经经的长安人。   两人排着漫长的队伍,没有半点儿自报身份的想法,山长水远数百里的路都走了过来,她们又岂是在意这一时半刻的人,甚是有着不少的闲心好好打量这一座雄绝天下的巍巍长安城。   叶笙箫忽地问道:“那时候我记着你说要独自闲逛散心的,怎么就这么一会儿又来找她了呢?”说着她也就轻笑起来,“难不成,你就真的这么喜欢她不愿有片刻的离开?”   于素铭面无表情,淡然道:“与你何干?”   叶笙箫不以为然道:“问一问又不会怎样,何必这样冷眼相对呢,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再说上三百遍我也没理由坑害王清霁呀,说不定有些地方能帮上你的忙哩。”   于素铭才是瞥了她一眼,蹙眉道:“你来长安除了看热闹,把热闹弄的更热闹,脑子里再也没有别的想法了吗?”   叶笙箫思索了一会,轻笑说道:“当然有咧,心里面还有很多有趣的想法,只不过我这次偏偏是偷跑出门,平日身上也习惯了不带多少钱,入城之后还得头疼在哪里下榻要好哩,真没办法只能赖着脸皮不要去找那位王大小姐让她施舍一二了,可不是一般的难受呀。”   于素铭蓦然一笑,目光稍冷,微嘲道:“我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要过脸了,这玩笑话说起来自己也不觉得没意思的吗?”   叶笙箫却是摇了摇头,认真道:“我可不觉得这是开玩笑。”   随后再无言语,大抵半晌过后,这条仍是极长的队伍终于轮到了这面不和心更不和的两人,守城的将士接过了两人的文书凭证一番审查没有问题后点了点头,但当他看到悬在于素铭腰间那柄新刀时,极为浓厚的眉头也就皱了起来,沉默片刻后道:“过去吧。”   待那不曾暴露容貌的两人走过后,一位士卒才是起了好奇心,小声朝着自己长官问道:“这两人古古怪怪的,怎么就不检查一下呢?”   生有一对浓眉的军官横了他一眼,冷声道:“我一生行事,何须向你解释?”   ……   长安虽大,可长盛不衰的食府也就那么几家,平日来往皆然是达官贵人皇亲国戚之流,寻常人只能是远远的瞧上一眼,根本不敢去想象其中的奢侈,所谓繁华至死大抵莫过如此。   今夜的聚德居远不如往常的那般清静,小雪寒夜里一副热火朝天的喧闹景象,当三辆马车相继停在食府门前时,既有眼尖的管事直接迎了上去,朝着那位走下马车的萧有若道了一声好,再是招呼道:“萧公子,您来聚德居怎么不先说一声,让小的好准备妥当恭迎呀。”   萧有若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后头两辆马车,温和道:“最近事情有些棘手,竟然把几位好友到长安的事情给忘了,这不才是急忙忙的和他们过来吃顿好的吗?”   管事顺势将眼光落在刚好走下马车的那几人,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立刻挤成一朵花儿,笑着说道:“原来是王大小姐和顾姑娘还有谢公子,那今晚聚德居可算是蓬荜生辉了,恰好有一处上好的雅间空着,还请四位随我前来,今夜聚德居定然不会让诸位失望的。”   言罢,那管事既是赔起了笑,小心翼翼的递了个眼色给手下的人,再是领着四人穿过曲折回廊,边说边笑走向这座食府深处,只是刚走没多久那萧有若忽然将脚步停了下来。   这位盛名长安的公子扫了周围一眼,打趣道:“这位管事,虽说萧某这辈子没有来过几次聚德居,可读书人的记性向来是差不到哪里去的,如今我们走的这路似乎不太对呀,你是不是在刻意避开一些人呢?”   此言一出,即便是大寒天时那管事也不禁渗出了一滴冷汗,犹豫一下后,坦白道:“萧公子,聚德居说白了也就是做生意的地方,有些事情我们实在是不想插手其中,大老板得知了只怕我这身骨子经不起折腾呀,还望多有体谅。”   王清霁忽地转头上望,恰好远处有人揭开竹帘以寒冷醒酒意,一瞬之间四目相对,她很是礼貌的点了点头,朝着管事摇头道:“走下去就好了。”   一路无言,直至行到那处雅间后,这位着实不好做的管事才是得以退了下去,让那些貌美的侍女侍候着这四位麻烦至极的客人,随后立刻前往处理其他的麻烦。   雅间内那些因入冬而换上的厚实幔布被放了下来,挡去那些寒冷的气息,侍女压低脚步声悄然走动安排着事务,等候着那四位已然落座的人给出吩咐。   萧有若自然是与谢道斐同坐一侧,此刻略微讶异的看向王清霁,说道:“刚才萧某行事确实是有些急躁了,不如王姑娘来的要平静淡定。”   “没有这么一回事。”王清霁平淡道。   萧有若皱了皱眉,不解道:“王姑娘这话,我确实不太懂什么意思。”   王清霁却是答非所问道:“看来萧公子你的伤势确实不轻,在玄天观门外的时候你一身气机的沉浮不定,我本以为你是刻意显露出来自己的行踪让我得知,如今看来秋水那一剑确实是让你伤的不轻,进长安之前我曾与裴俊之有过一面之缘,依我看来李青雀给他的伤势大抵是不如秋水给你的伤势的。”   萧有若叹了一声,满是无奈说道:“离江两岸一战,秋水借秋山前辈遗留剑意完成碎剑之举,再以此朝我递出一剑,本就是心神圆满一切攀登至巅峰的至强剑招,我不愿举手投降自然就是落得这么一个凄惨境地了,没什么好奇怪的。”   王清霁这才是开诚布公道:“刚你停步之时,我恰好发现了远处有位酒意上头的人在透风,便与他打了个招呼,不出意料他就是那二十三人之一。”顿了顿,她微笑着补充道:“假若我猜错了,那也是无所谓的事情,以我此刻在长安之中的名声,那人定然会将我到了聚德居的事情给传出去,该找上门来的人自然不会错过这么一个好机会。”   顾弃霜不禁侧目,打趣道:“若是那些人恰好在我们吃喝开怀之时到来,岂不是扫了兴致吗?”   王清霁说道:“若如你所言,那样挺好的,不用我再思考用什么理由来找他们麻烦了。”   谢道斐哑然失笑道:“清霁妹妹你这脾性,确实不与寻常人同,不过依愚兄看来这确实是一个极好的理由,而且我相信那些人也会将这个理由交到你的手上。”   言谈间,聚德居的侍女们已然开始了上菜,一道道符合时节的美味佳肴被端到了桌上,加以美酒侍候,尽显长安数一数二食府的底气所在,哪怕是出身自王谢二家的两人对此也无多少可以挑剔的地方,非要说的话大概是菜的味道太过于本土化,难免让出身东南的两人有些不习惯,可这种地道也正是游历天下的趣味之一。   只是这些终究勉强不来,王清霁稍微吃了几口后,还是觉得有些腻味的地方,也就放下了筷子给自己斟了杯酒水,一门心思从不在饭食之上的长安人萧有若见得这一幕,笑问道:“王姑娘,这些饭菜若是不合胃口的话,可以让他们来上一碗面,那大概是这里最符合南人胃口的了。”   王清霁摇头道:“有劳萧公子关心了,只是我吃的本就不算多,这些已经足够了。”   闻言,顾弃霜却是想起了孤鸾观中的那些日子,犹豫片刻之后,目光扫过满桌菜肴,精心挑选后伸筷夹了块味道恰好的肉放进了王清霁碗中,说道:“难得到长安,还是得多尝一些,否则和白来又有什么区别呢?”   谢道斐眸子闪过一丝古怪,欲言又止。   王清霁没有心思发现这位兄长的古怪情绪,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块肉送到了自己嘴中,轻微咀嚼品尝入腹,说道:“味道很好,我挺喜欢的。”   为了证明这话,她又是主动的再夹起了一块肉放进碗中,只是正准备入腹之时外头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只好放下了筷子将一切作罢。   萧有若洒然一笑,说道:“当时我曾问过秋水姑娘,你与她之间的胜负如何,她很是直白的告诉我,除非不顾一切否则自己没有半点的胜算,因此我实在好奇王姑娘你到底去到了哪个地步,何来信心堂皇正大的走入这座世间独一无二的长安城。”   灯火明亮,照彻人面。   雅间之外响起了连绵不觉的笑声,那是纵意也是自信更是狂妄。   王清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取来手帕拭去手上不存在的尘埃,目光落在那略微刺耳的笑声处,然后她握住了自己的剑,低声自语。   “可有人配我出剑?”   作者留言:   PS:不要在意某些用词,玩一下恶趣味而已    第一卷#第四十章 雪落无声   聚德居作为长安首屈一指的食府,自然有着足够宽阔的场地让食客能够清静的与知己好友推杯换盏,再且此间往来的十有八九皆是达官贵人皇亲国戚,那位幕后老板又怎能不重视在意这种情况,此间能有如此轻蔑张狂笑声,已经说明了很多事情。   萧有若目光落在了握剑之手上,眉头不由得一皱,但随即就是舒了开来。   那些伴随风声悄然而至的猖狂笑声,何尝不是在嘲笑他这位不久前被一剑落败的人,麓山的教习再是教导学生修身养性也好,口中也都没有过不能报怨的说法,他那些心中残存的大事化小的念头也就随着那些有意无意的笑声消散在风中,如若从未存在一般。   笑声不绝于耳,谢道斐喝了口酒水,打趣道:“这些人难不成只会笑这一回事的吗?”   顾弃霜微笑回道:“大抵还会没有半点规矩的随意走动,扰人清静吧。”   这些话没有半点回避他人的地方,早被告知四人各自身份的侍女们神色难以平静,只是她们依旧没有慌乱的地方,坚信着心中一如既往的规矩。   王清霁长身而起,她手里提着那把通体深蓝色的名锋雨霖铃,缓步走到雅间门前,那些识趣的侍女恰到好处的开了这扇门,让她自然而然的走进了那夜里的风雪之中。   今夜长安的雪下不小,至于风倒还好,算不上大。   藏青色的单调衣裙随着寒风飘拂,那本就浓郁的颜色在黑夜灯火映衬之下隐约散发着不与寻常同的意蕴,让人直觉此刻是最适合她所出现的地方,又或者说只要是这人出现在眼中,哪怕是乱葬岗依旧是无可替代的绝美景致。   人是极美的,那胜雪三分的素手握着的剑,理所当然也是极美的,无论是谁也不会否认这一点,任何的贬低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在聚德居最高规格的雅间之外,正发生着极为不安静的一幕,那位带四人前来这处雅间的管事正拦在游廊中间,好声好语的劝慰数位似是喝大了的壮汉,只不过这大抵都是些无用功,那爽朗的刺耳笑声依旧没有半点停下的意思,他们似乎是盯上了这处不舍得离开,却又不愿意更进一步,就像是以那位满头大汗的管事来讨取乐子一般。   然而,笑太久了声音自然会嘶哑,那时候听起来就像是疯婆子在骂街似得,落在笑出声的人耳中也不会是一种好的体验,所以当那些人看到了那位提剑出门踏入风雪的清秀女子时,笑声随之戛然而止,只剩下微不可闻的风雪落地声。   木板之上有沉厚脚步声响起,远处一位人约中年着宽袍大袖的男子快步走来,摆出一张笑脸揖手道:“不好意思,我这些弟兄们一个不小心喝了个痛快,惊扰到姑娘你着实是不好意思了,都是些粗人不太懂得规矩……”   忽然之间,这男子皱起了眉头,似是好奇道:“我问个事情呀,这位姑娘你手中的剑,可是那柄被王家珍藏在自家武库之中不见天日的雨霖铃?”   随着男子的到来,他那几位表面上称兄道弟的汉子酒意似乎是挥发了干净,眨眼间就清醒了不少,皆是随着男子言语将目光落在那柄雨霖铃之上,这几个刹那的转换足以称得上讽刺二字,如此滑稽未尝不是刻意之举。   王清霁没有因此发笑,大抵是这种表演太过于劣质,以至于她没有半点儿情绪的产生,她如是问道:“你想看这柄剑?”   话音如风雪冷漠,闻言之人不由得皱了皱眉,至于那位管事则是悄然松了一口气,偷偷的溜到了一边去,低声朝着下人吩咐了几句,大体都是些善后的布置。   中年男子敛去了脸上的表情,对这句出乎意料的话有所不及,可当他想到那位大人所交代下来的事情时也只能熄灭了心思,答道:“当然,麓山诗词剑本就是世间难得珍宝,只可惜这世上有着太多焚琴煮鹤的粗鄙之人,譬如那位秋山颜手中的霜天晓角,碎的是多么可惜呀,如此名剑世间不多见,只望不用遭遇到那些令人扼腕的事情就好了。”   王清霁平淡道:“说完了?”   中年男子再是皱起了眉头,而这次他没有很快的舒展开来,怔然之余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好了,总不能开口叫这位将剑交到他的手中吧?那也太过于打脸了。   “当然没有,这位小姑娘,不如将这把好剑给哥俩看一看?”于是,中年男子不想说的话,很是及时的从那些不再醉酒的壮汉口中说出,干净利落到让人讶异的那种。   王清霁依旧没有情绪,她的右手提着那把剑,左手缓缓抬起伸到雨庇之外接了三枚雪花,恰好是那三位先前笑声不断的壮汉数量。   雪花没有因为温暖而融去,但也没有半点异象生出,普普通通。   雅间的三人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出来,境界最为高强的萧有若看着那三枚雪花略有所悟,随后忽然皱起了眉头,心底一寒,正想开口阻止之时那三枚雪花就轻飘飘的落下了,就像是那背对着他的王清霁得知了他瞬间冒出的念头那般,寒意更甚。   雪落无声,只是落的地方有些奇怪,就像是天边恰好送来了一阵风,将那从指缝落下的雪花各自送往那三人的身前,诡异却理所当然的一幕。   中年男子如临大敌的看着那三枚雪花,参悟多年先天心意一关的他在雪花飘落至一半时发现了其中潜藏着的奥秘,但他可以确定那里没有半点儿的杀意,可他更清楚没有杀意不代表杀不了人。   然而,更让他为之心惊的是这位外来人,居然敢在长安做出这样的事情。   王清霁看向了这位稍微有点儿脑子的男子,平静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不敢在长安杀人?”   中年男子没有理会这话,他以此生最快的速度出了一剑,没有半点贪心的刺向了那枚距离他最近的雪花。   王清霁再是说道:“有些事情是我无法去否认的,一如这世上没有人不知道南琅琊有个王家,在那里出生的人注定背负着王这个姓氏,很难有彻底抛开的一天,而我暂时没有离开这个名字的念头。”   剑光亮起,照彻了这个灯火不太明亮的雪夜,已是中年男子有生以来最为巅峰的一剑了,因此他不由得生出了一丝满足的笑意,转瞬即逝。   笑意来去自有原因,当剑光真正迎接到那一枚雪花的时候,中年男子才发现那不是一枚不甚起眼的雪花,而是一场自世外苍山崩塌而落的沉重积雪。   王清霁还记得自己叔父说过的话,如今想来永和十八年末的这个凛冬,不正是为了掩埋这些事情的痕迹吗?所以她也就随心而动的取来了三枚雪花,去埋葬那些心中全是利益的人。   人为钱财而来,自然要有因钱财而死的准备,这是再寻常不过的道理了。   剑光是被一枚雪花所击溃,剑光也是被一场雪崩所掩埋,伴随着中年男子倒飞出去落在游廊木板之上,那三位不思进取的壮汉砸落在雪地之上。因为有人不愿意打破此间的安静,所以也就没有发出半点的声音,一如雪花飘落那般悄无声息。   谢道斐愣在了原地,看着那个身影久久不能回神,他艰难的转过头看向那位萧公子,断断续续问道:“这三人不是假的先天吧?”   萧有若沉默了一段时间,点头道:“皆然是水磨工夫破了身与气一关的积年先天,说不上强,可也……”心中忽地联想起过去那一幕,他把到了喉咙的字眼给咽了回去,苦涩道:“即使我在完好之时……大抵也很难做到如此潇洒的举重若轻。”   顾弃霜蹙起了墨眉,心中不由猜测那位败在她拳头之下的苏言到底有多强,紧接着又是思索着道魔相通踏入先天的陆九卿会有多强。   可有一点是她能够确定的,无论如何这两人都不会赶得上眼前这位不曾出剑的人。   王清霁不知其所想,平静地走到了那位摔在地上一脸惶恐的男子,说道:“我没有杀你的意思,所以你能够安静下来吗?”   宛如冬日清泉一般,这道没有情绪的声音顷刻间让男子冷静了下来,可那并不是沁人心脾的温柔感觉,反之是寒彻心扉。   男子勉强收拾起自己的情绪,可他终究没有办法去遗忘记忆中的那一幕,颤抖着身子站了起来,极为恭敬的问道:“王大小姐,在下已经安静下来了,还请您开口吧。”   王清霁轻轻的嗯了一声,似是好奇问道:“怎么你突然间就知道我是王家的长女了?”   男子挤出了一丝笑容,答道:“见如此神乎其技的一击,在下岂能继续眼瞎下去,自然是要认出王大小姐您了。”   王清霁再是问道:“既然你没有眼瞎,那你也应该是认识路的,对吧?”   作者留言:   PS:这章自嗨比较严重,不适应就说一下,我看着来    第一卷#第四十一章 不知礼,无以立   有两人撑着两把伞,走在长安城中难得漆黑的道路上,最终他们来到了这处风雪格外凄冷的府邸门前,停下了自己的脚步,仔细打量着这座人气不多的居所。   于素铭忽然收起了油纸伞,缓步走过了几个台阶,到了宽阔的门庭之下避雪,然后她看了一眼叶笙箫手中拿着的那把伞,终于确认了自己心中的怀疑。   在渡月桥那个滂沱大雨的夜里,叶笙箫手里拿着的正是如今的这把伞,那上面的鲜红浓稠如凝结的血液一般,如此昏暗的风雪夜之中与她腰间那支血色的玉笛相得映彰,免不得让人生出些心悸的感觉来。   硬要形容的话,那种感觉就像是纯粹的洁白之中绽放出最为妖冶的血花,让人不知不觉沉溺其中,全然忽略必然会带来的危险。   于素铭此刻看清了这个事情,所以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却与寻常不同的没有展露半点情绪,平淡问道:“你不走上来吗?”   叶笙箫持伞点头,微笑说道:“我还是不想让你太过于讨厌我,哪怕我和你注定还有第三次不知道为了什么的较量也好,此刻的我依旧没有和你闹翻的心情。”稍微一个停顿,她忽然换了个语气,打趣道:“毕竟我不是秋水,这是谁也看得出来的事实。”   于素铭居高临下看着她,微微蹙眉道:“你当然不是秋水,可我也没有半个理由去接受你这虚假的……好吧,在这座长安城中我确实没有理由和你闹翻,但是你我之间的较量自然是有原因的,哪怕此刻的我不知道代表着什么也好,可我依旧坚信着。”   叶笙箫拾阶而上,对上了她的眸子,说道:“你确实是变了不少,难不成这就是姜天主与师尊携手离去之后,所带给你的变化吗?挺是不错的,最起码清楚自己没有随意任意妄为下去的资格了,所以我此刻很庆幸你能有这种觉悟,可以让我少耗费很多的心思。”   于素铭平静道:“没有理由与你刀剑相对,只是你暂时没有给我这个理由罢了,我永远不会相信你这个人,一如我相信秋水确实没有多余的心思。”   叶笙箫没有接这话,自顾自说道:“既然说起第三次胜负决战,不如放在天人之后再见高下吧?”   于素铭略微蹙眉,她所见到那对眸子里尽是笑意,坦然道:“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就在这时,门后有着很是明显的脚步声,两人自然没有走神到忽略不听。   叶笙箫忽然合起了那把鲜红的纸伞,如墨青丝随着螓首的微垂落在了胸前晃荡着,她无视了那极为寒冷的目光,凑在了这位各种意义上的对手耳畔,“这也不明白吗……不到天人你又有什么资格和她走完之后的路呢?”   于素铭心神不动,反问道:“见生死?”   “不然呢?”   叶笙箫离开了这种颇为暧昧的姿势,不再飘荡的安稳在高耸之上,她轻轻笑道:“一直过家家,没有意思哩。”   话音落下的下一个刹那,脚步声随之停下,那扇们也就被打开了,站在门后的人是王念日,他理所当然的认出了门外的两位女子,各自打了个招呼,于素铭和叶笙箫也极为得体的以笑容回答了长辈的问候。   根本看不出之前的半点情绪残留。   随后,三人行走在这座荒废了许久的府邸中,到半途的时候王念日似是突然想起了些事情,缓声道:“清霁她和顾弃霜出了门,如今似乎是在那聚德居,你们到这里来一时半刻间是见不到她的了。”   于素铭答道:“可她总会回来这里的,不是吗?”   王念日闻言笑道:“不错,可据我所知她似乎是在那边与人产生了些冲突,若是短时间内解决不了,那你们今夜或许是见不到她了。”   叶笙箫眸子闪过一丝戏谑,笑问道:“既然出了这些事情,那叔叔你就这么的放心她吗?”   王念日叹了一声,说道:“小辈的事情,做长辈的总不好处处插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不是吗?”   于素铭平淡道:“既然她去做了,那就没有失败的理由。”   一切言语止于此。   ……   哪怕再是漫长的路,只要人还有着走动的意志,那就终究会有一天抵达终点,更何况聚德居比起长安城来实在是太过于渺小了,中年男子终究是走到了那扇为了拒绝风雪而关合的门前,他停下了自己的脚步,极为用力的吐了一口气,尽量泄去了心中的复杂情绪,颤抖着将手放在了门缝之上,只差最后的一个动作。   男子无法忘记那一朵雪花,可他的理智也提醒着自己,脚下的土地是一座名叫长安的雄城,所以他将自己的手停在了最后一个动作。   但是有些声音,不会因为他的止步不前而消失不见,正如这座聚德居专门用来招待大批客人的三层楼阁,那里头的言语不断刺激着他的意志,同时也坦白了这一次对于身后那人毫无意义的可笑伎俩,就像是在拙劣的扮演着那些戏剧中的丑角一般,足以让人羞愧到无地自容。   男子鼓起了最后的勇气,认真问道:“为什么他们不知道你来了?”   王清霁简单答道:“因为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所以没有人会知道。”   一声清晰可闻的叹息,男子失去了最后坚持的理由,狠狠的推开了这扇应该是闭合的门,所以用力过猛的他摔倒在那张价值连城的毛毯上,让里头那些声音都安静了下来。   这是王清霁想到最直接简单的办法,事实也如她所想的那般效果显著。   在偌大一个长安,这场宴会远远称不上盛大二字,可不论怎样的规模都好,既然是一场宴会那总会有相对应的主角,自然而然的坐在最中心的地方,享受着所有人的瞩目。   既然已经享受了,那自然就不能躲开寻来的麻烦。   那是一位风韵犹存的少妇,大抵是功法有着驻颜的功效,所以不太能从外貌上判断出年龄,她看着那扑了个惨的中年男子,沉默片刻后起身离开了椅子,挥手让人去拉起那位丢完了面子的男人,可还轮不到那得了吩咐的手下去忙活时,带路前来的中年男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极为不起眼的爬了起来,不敢让自己身影遮挡那位大小姐的视线。   不知年纪的少妇神色一僵,旋即泛起了个妩媚的笑容,柔声道:“贵客上门有失远迎,不知王大小姐竟肯赏脸前来,奴家惭愧至极,只是这处地方却是坐了个满,大概是没地方坐下了,要是你不介意的话,就坐到姐姐大腿之上,好不?”   这一位王大小姐名声在外,如今天底下没有几个人不知道那姜天主的徒弟对她死心塌地,也没有几个人不知道前些时日名动长安的秋水亦是对她不能自拔,那不被寻常道德所认同的事情摆在了世人目光之下,自然不会有半点虚假。   少妇是这样想的,所以她理所当然的发挥了自己少有失利的长处,好让今夜之后的天下多出一件趣闻。若是成了,那可是直教人愉悦不能的平生快事了。   王清霁确实在看着少妇,但是也确实无视了她,说道:“连你也能入先天,看来媚功一道也不是彻彻底底的废物。”   一言作罢,她微微摇头,自我否认道:“不对,这与废物大抵是没有半点区别的。”   少妇笑容支离破碎,幽幽叹道:“姐姐还以为清……”   满场寂静之中,吞咽口水的声音格外清楚,所有的话止步在清字,再无半点多余的声音。   那风流气态极佳的谢道斐将自己的脚步停在了门外,嘲笑道:“她的名字,你还不配从口中说出来,残花败柳就不要出来妄自丢人现眼了,楼有三层,那就让你的主子从上面滚下来吧。”   王清霁默认了这个处理,朝着萧有若传音入密,直截了当地问道:“怎样才算是不可收拾的地方?”   萧有若闻得此声,愕然片刻,连忙答道:“不可收拾……只要王姑娘你不把这满楼的人给杀了,那萧某自然有把握让此事不起太多的波澜。”   他不由得想起那三位倒在了雪地上的壮汉,那永远不会再次产生变化的脸颊之上,维持的依旧是刻意做出来让人厌恶的笑容,就像是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死去那般。   一念至此,既是心悸不止。   王清霁说道:“可我想事情不会这么的简单,一如他们必然选择去相信自己能够依靠人数来击败我,而我没有在那时候留手的多余仁慈。”   萧有若沉声道:“不知礼,无以立也。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付出选择所带来的代价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萧某恳求王姑娘你不要大开杀戒。”   王清霁沉默了会,点头道:“那我明白了。”   现场很是沉默,先前无所顾忌的嘲笑声响彻了整栋楼阁,故而此刻那道下楼的脚步声格外的清晰,一个身着华袍的人即将出现在众人眼中。   王清霁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没有半点情绪提醒道:“他刚才说的是让你滚下来,所以请你好好的滚下来。”   作者留言:   PS:章节名捏的不止一个梗,关于电影的    第一卷#第四十二章 长安已经忘记了   王清霁看着那道楼梯。   话音落后,满场寂静,那步履之间可见高傲姿态的华袍人也停下了自己的脚步,他没有任何的动作,似乎是在思考如何解决这个摆在面前的问题。   只要是人在的地方,难免就有属于那里的规矩。   长安的盛世烟云虽是虚假之物,但长安确实在表面上聚拢了天底下大多的财富与权势,活在这座雄城的人难免会生出一些骄傲,然而在表面上他们会很是客气的与你说话,不过这一切宽容的前提是你不能去做出任何坏了他们心中那道规矩的事情。   毫无疑问,那位在长安之中已然称得上尊贵二字的华袍人,确实没有想到有人会真的要求自己做出那等下贱到勾栏之中的事情,所以他没有半点考虑就拒绝了这件事情,给出的回答是继续向前走了一步。   王清霁没有半点的意外,这座寂静的三层楼阁也没有人试图以小动作来分散她的注意力,她很清楚的看到华袍人抬起了一只脚,因此她在确定了事实之后,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在那只脚落在木板之前,从藏青色的衣袖里伸出了一只手,那是握剑的右手,然后她屈指弹出作剑。   大抵是要给出相对应的尊重,这一弹指不再是那毫无道理的三枚飘雪一般,有着大多人认识之中的色彩,青与紫落在一起纠缠不休,在这片寂静的空气之中划出一道极为美妙的涟漪,绚烂至极。   那少妇在很多年前就喜欢上浓烈的事物,故而她带着后天培养出来的敏锐知觉发现了这一弹指落下的事物,见之第一刹那既是沉醉,随后蓦然惊醒过来,顾不得理会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已经在悄然间溶去了自己的胭脂妆,竭尽自身全力的推出了一掌。   极强的求生欲让少妇做出了最为正确的选择,一如那时候的中年男子一般,只是既然被王清霁说出了废物这两个字的人,又怎有抵挡她意志前行的力量。   只是连蚍蜉撼大树都称不上的毫无意义罢了。   然而,在那少妇吐血倒退而去的时候,在场的其余人终于反应了过来,无须片刻已然分清事情的严重性,因此那华袍人的嘴角也就掀起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华袍人已然能够想象出那对墨眉蹙起的模样,于是他故作哀叹的感慨了句,“这里,终究是长安啊。”   随后,他那只抬起不过刹那的脚步将要落在木板之上,发出沉重且有威仪的声音,宣告这一场较量的结束。   华袍人心中雀跃不能,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那传闻之中的美人,认真去欣赏那清秀绝伦的面颊之上的神情变化,同时也是亲手收下这一份战利品。   于是乎,乐极生悲。   那些后来才是反应了过来,身上背负着各式各样名声的‘豪杰’们却发现那紫青剑气消失在他们的气机感应之中,让一切的事情都落了空。   华袍人没有察觉到这一幕,所以他在脚步踏在木板前感觉胸膛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向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的他很是自然的拱起了自己的腰身,配合着那大红色的华袍落在旁人眼中就像是一只熟透的大虾一样。   一片死寂之中,那因为剧烈疼痛而导致一脚踏空的华袍人,如王清霁方才所言那般滚了下来,一连串的噗通声。   大抵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楼梯算不上长,他没有丢人的滚上很久,让噗通声沦为一首曲子。   华袍人踉跄着身子站了起来,那为了宴会而经过婢女精心打扮的一切此刻都没了原先的模样,那身代表着尊贵身份的大红袍却配上了一位披头散发的主,很是滑稽。   有人忍不住笑了出声,那道笑声算不上大,只是在此刻寂静之中格外的刺耳罢了,一如不久前四人所听到的笑声一般。   只是王清霁很确定,如此没有礼仪的事情,绝不是她身后的那三位做出来的事情。   华袍人狠狠的扫了在场所有人一眼,可那一闪即逝的笑声在脱口而出后,立刻就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而华袍人确实没有能力找出这道笑声的源头。   片刻沉默,他似乎是平复了自己心中的情绪,用极为冷漠的目光看着那位确实如传闻之中清秀无双的女子,用着与先前不一样的语气说出了意思大抵一样的话。   “你我脚下站着的这片土地的名字,它叫做长安。”   王清霁毫不在意的嗯了一声,平淡问道:“所以呢?”   ……   在这座长安城能将一座食府经营起来,除去必不可少的味道之外,必要的敏锐知觉是不可缺乏的因素。   当那位管事看到马车里走下来的王清霁后,他就清楚明白今晚的聚德居注定不会平静下来,只是他着实没有想到那些粗鄙的外来人居然会如此的迫不及待,而且还不愿多费一些脑子去思考行事的手段,做出了极为低劣的挑衅。   管事从心里就觉得那三位没有脑子的壮汉死的确实很好,但是这不会影响他接下来的任何选择,所以他在不久之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了自己的大老板,然后就是安安静静的欣赏这一场大戏,准备收拾那些在落幕之后的残骸。   至于那位大老板则是奔波了半座长安城,以最快的速度去到了那处可以管事的地方,也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六扇门,去见那位常年不回自家府邸的裴宗裴大人。   尽力的按捺下自己的急躁,这位富态的大老板在通报过后,随着领路的人走过了一段不急不躁的悠长道路,终于是在那人的示意之下,推开了色泽深沉的门走进那灯火依旧明亮的楼台之内。   大老板暗叹了一口气,待裴宗的招呼过后才是坐在了椅子上,他看着那位极具威严的男人,以最简单的话语描述出事情,“国舅爷的长子与那王谢二家的人在聚德居发生了冲突,不久前已经有三人丧命在王清霁的剑下,还请裴大人做出指示。”   在许多年前开始,这座偌大的长安城中最强的男人一直没有过改变,双刀在手的裴宗一向被视之为稳坐天下前五的人间至强者,否则又有那位天子愿意六扇门被同一个人握在手中数十年不变?   没有哪一位天子愿意发生这样的事情,只是无可奈何之下拿起一块脏布蒙起自己的眼睛,当作看不到这回事罢了。   裴宗放下了自己手中的事情,喝了杯提神的茶水后看向那位已经冒汗的富态老板,平静道:“在长安城中自然是不可以随便的杀人,但秦法不会相信一口之言,而你这三言两语本座也没办法弄清事情具体的情况。”   大老板心里一颤,那短小的眉头皱了皱,免不得有些滑稽。可他着实不敢肯定那话里头的意思是否如他所猜测的那般,他可是清楚知道那位国舅爷的长子之所以被视之为寻常人视之为大人物,就是因为六扇门帮了他许多有理无理的忙。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可这事情眼见就是要闹大了,若不加以阻止的话,只怕会出现一些不堪入目的后果……譬如伤着了那位被皇帝陛下厚礼入城的王家人,到时候只怕就是不那么好处理了。”   “你说的也对。”   裴宗眸子里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嘲弄,他看着大老板那张圆滑的脸,心中难免生出了一些可笑,只是他的语气依旧平静,“但这些说到底都是天子的家事,我这做臣子的不应该妄自去插手管理,陛下不言自是不敢过问。”   大老板离开了这处灯火常年不灭的楼台,没有带走的是极为复杂的情绪。   一个阴暗角落之中传来了提醒的声音,“又有一道旨意出宫了。”   裴宗不以为然的喝了一口茶,问道:“又是那位皇后娘娘的懿旨?”   那人以沉默代替了回答。   ……   “所以呢?”   若是抛去这三个字里十分明显的意思,毫无疑问这道声音是极为悦耳的,可越是美好的事物落在此刻毫无形象的华袍人耳中,也就显得越发的讽刺,让他没有任何的办法继续压抑住自己那些愤怒的情绪。   王清霁看着他的愤怒,没有因此得到半点的愉悦,平静说道:“我不是很懂你们长安人为什么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骄傲,可我想以资格论,这个天下没有多少人能够在我面前骄傲。”   她继续说道:“我很少愿意和陌生人说太多的话,可你是第一个让人觉得狂妄自大到有些可笑的人,不过我觉得你还没有到无药可救的程度,如裴韵之那等人这世上着实不多了。”   华袍男子听懂了她的意思,神色顿时一变,已经死去的那人影子再次徘徊在他的脑海中不肯离去,但是他在忽然间想到了一些事情,所以他也就笑了起来,自信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因为上野不是长安所以裴韵之死了,然而这里偏偏是长安,不是你能够为所欲为的地方,你现在明白了吗?”   王清霁沉默了片刻,那眸子里终究是多出了一丝情绪,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大抵是因为愚蠢而生出的叹息吧。   她用再是寻常不过的语气演绎出楼外风雪的寒冷,说出了一个最简单的事实。   “直到此刻依旧没有人来。”   “所以,长安已经忘记了。”   作者留言:   PS:昨天更了不是三章吗?    第一卷#第四十三章 皓月当空   在这个世上与陌生人交流时,大抵是没有比言语更为直接的方式了。   十九个人,连带着华袍男子一共是二十人,无论男女都清楚的听到了这个无情的宣告,于是乎他们才醒悟了过来,彻底明白了一件事。   时间从未停止,它一直在流动,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外头的寒风不断涌入到这座楼阁中,带走了欢乐时光所遗留下来的温暖,让这二十个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对于已经迈入先天名动一方的这些‘高手’而言,着实有些讽刺。   当话音寂灭之时,王清霁迈开了自己阔别许久的步伐,在此之前她已经问过了请她们吃上这顿饭的萧有若,所以此刻她无须再考虑任何的事情,更没有继续与这种被虚假蒙蔽了双眼的人进行毫无意义的交谈。   长安城想看她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可这座城的主人大抵没有想到她行事会如此的直接,没有给出半点而缓冲的余地,直接将事情推至如此恶劣之中的地步,所以那位陛下今夜只能早早的一个人睡了过去,闭上耳朵不愿闻窗外的风雪厮杀声。   王清霁亦然清楚今夜是怎么一回事,那只幕后的手从未指望这二十三位盛名在外的‘高手’能够做些什么,所求之事无非是试探她如今的境界到底如何罢了,毕竟当初赵无垢一事在先,他们又怎会再次掉以轻心,毕竟知己知彼是世人皆知的道理。   只是那些人依旧是小看她了,在场整整二十人中找不出一个人配她拔出悬在腰间那柄雨霖铃,更别提让她认真出上一拳的人。   不过在细想之后这情况也就不奇怪了,纯粹是一种手中无牌的无可奈何罢了。   偌大一个长安城在除去那些爱惜自身羽毛的老牌先天后,有资格让王清霁出剑的人屈指可数,最直接的那两位裴俊之和萧有若此刻皆然有伤在身,哪怕是他们二人完好之时也不见得就愿意打上这么一场。   说句直白的也是讽刺的话,这大概已经是家道破落的长安城能够给出来的最大诚意了,那些衮衮诸公已经将这个欢迎的宴会布置到了一种极致。   只可惜,依旧不配让她出剑。   王清霁停下了自己的脚步,站在那道楼梯的前方,与那位披头散发的华袍男子四目相对,她从衣袖之中再次伸出了自己的手,那胜雪三分的皓腕没有多余的事物,除了白净与美丽之外男子找不到任何的形容词,所以他只好发出了一声叹息。   长安已经遗忘了他,所以他也就明白了自己的结局,可身为皇亲国戚的他又怎甘心如此狼狈的死去,于是他请求道:“可否让我先行整理衣冠?”   王清霁一直觉得在这个世道里头自己是个好人,因此她很大度的给了这个机会,甚至是少有的欣赏道:“裴韵之死去时,远没有你这般的镇定。”   华袍男子咳嗽了一声,颤抖着手整理好自己的衣冠饰物,回到了最初下楼时的风度翩翩的模样,他认真说道:“我不怨恨你,可我会诅咒你,不久之后我希望在幽泉之下见到你的身影,那时候我定然会举办一场比今日隆重上十倍的宴会,全心全意的欢迎你。”   话音落下之时,外头忽然响起风雷之声,连带着还有一道极度着急的声音,“给我……”   王清霁朝着男子微微点头,没有理会那灌入耳中的话语声,再是一指隔空落在了华袍男子的心口之上,永远的停下了他那已经变得喜悦的表情。   啪的一声轻响,尸体倒在了名贵的毛毯之上,那价值千金的软毛让声音变得微乎其微,可此间实在是太过于寂静了,没有任何听不到的办法。   片刻后,死寂骤然被打破,那停下了自己说话声的蛮横身影直接砸穿了这座三层楼阁,狠狠的落在了王清霁与尸体之间的空地上,发出了像是雷霆轰鸣一般的巨响。   鸦雀无声,除去与王清霁一同到来的三人,剩余的二十人大抵没有一个想到今天会是这种结局,这实在算不上是一个美好的结局。   那位砸穿了楼阁的男子长叹一声,真正确定了华袍男子的死去,随后他转过身子以一个人的目光俯视那十九个任由事情发展的人,说道:“我的名字叫郑茂陵,你们这十九个人应该是没有听说过的可那不重要,因为……。”   王清霁忽然说道:“无趣,这帐不是这么算的,你这年岁也是白活了。”   郑茂陵沉默着看向打断了自己话音的她,说道:“来日方长,我自然会……”   王清霁再是打断道:“又错了,来日不长,大雪时节已经没几天了。”   郑茂陵皱起了眉头,沉声道:“所以,你是不依不饶了吧,南琅琊王氏就是这样教育自己的子弟的吗?没有半点礼仪规矩,难怪只能偏居一隅,不足为道之。”   王清霁面无表情,平静说道:“还是错了,我只是很单纯的看不惯你这种无意义的发泄罢了,至于你之后的话我认为被陛下听到了,本就郁闷的心情大抵就会来的更差了。”   郑茂陵怒极反笑,可笑了之后又是没有半点办法的无奈,他若是有信心战胜眼前这位女子,那又怎会不阻止她杀死自己的侄儿,又怎会将脾气发泄到这些可以让他拿捏的人身上,这一切只是他认为自己做不到之后的选择罢了。   王清霁不再有半点言语,潇洒转身朝着那扇开了许久的门走去,在那头还有着三位情绪不一的人在等着她,这次依旧没有人敢于阻挡她的路。   萧有若揖手说道:“今夜着实败坏了王姑娘的兴致了,还请三位先行离去,这里的一切事情交给我处理就好了,改日寻个时间再是登门拜访王姑娘你。”   王清霁对这位没有太多的恶感,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萧公子了,改日清霁定义好茶相待,与萧公子坐而论道。”   三人一同离去,留下那确实算不上狼狈的现场。   还有二十个沉默无言的人。   ……   马蹄声碎碎,在风雪夜里踩出一连串的清脆声响,经过的车轮将那还未清理的雪花给碾成流水,省去了些明日清早的工作。   车厢里头很是温暖,王清霁已经将那把未曾出鞘的佩剑放下在一侧,舒舒服服的靠在了名贵的软垫之上,舒缓着那不存在的疲劳。   顾弃霜没有如她这般的从容,轻声说道:“在你真正动手之前,我都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么一个样子,如今回想起来依旧有些恍恍惚惚的不真实感。”   王清霁将那落在脸颊一侧的青丝捋至耳后,平淡道:“一如你的想不到,我也实在是没有料到他们会用这么低劣的手法来激怒我,以至于我根本生不出半点的怒气,颇为无聊。”   顾弃霜不禁愕然,迟疑问道:“如这种事情,以往的你也是这样子来应对的吗?”   王清霁摇头道:“在我的印象之中,还未有过如此低劣的戏剧在我面前上演,这大抵是我人生之中的第一次,格外的无趣,所以我没有办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顾弃霜沉默片刻,执着道:“可我觉得你大抵是不会用其他的方式来处理这样的事情……在你眼中如这般能直接解决的事情,就应该这样子来解决对吗?”   王清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否认,“不错,如果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那我的选择不会有任何的改变,自寻死路的又何必勉强让他活下来。”   顾弃霜别过了头,那对眼帘悄然垂落,幽幽说道:“事到如今,我终于是明白为什么于圣女和秋水姑娘会喜欢上你了,这确实是一件很有道理的事情。”   王清霁默然不语,许久之后才是说道:“可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顾弃霜端正了身子,极为认真的盯着她那一双清冽如秋水的眸子,说道:“你可知,你这种不懂有些时候是极为恼人的事情?”   王清霁墨眉微蹙,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对劲的感觉,说道:“或许你说的不错,可我确实没有那些杂乱心思。”   顾弃霜轻笑道:“这个我知道呀,之前就问过你怎么看待自己和于素铭之间的关系了,那时候你给我的感觉就是薄情,我心里挺是可惜她们遇到了你这样一个人。”   王清霁也笑了起来,勉强打趣道:“若是可惜,那我这一辈子不是男儿身,岂不是更值得可惜的事情?”   顾弃霜摇了摇头,一字一字说道:“不,如果你这辈子是男儿身,那我觉得事情就不会是这么个样子了,又或许要惨烈上很多。”   “惨烈……”   王清霁认真琢磨着这两个字,说道:“如此一来,我确实不能理解你的意思了。”   顾弃霜没有再说下去,这个来也莫名去也莫名的话题就此结束,她兴致寥寥的掀开了车窗的帘布,一束月光落入车厢之中,那些不为人知的妩媚也就温柔了起来。   她柔声感慨道:“皓月当空,幸也不幸。”   作者留言:   PS:原来四十三章了啊,我真是勤奋呀    第一卷#第四十四章 阴森与错觉   离去之时,天色半是昏暗,那处府邸也就是破落了一些。可到了如今这个漆黑的风雪夜里,那府邸悬挂着无名灯笼不时摇曳,微弱的火光落在门前石阶上,免不得生出了些阴森的感觉,一左一右两只石狮子恍若活过来的死物一般,硕大的眼珠子紧紧盯着街上的一切,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一跃而出,噬人饱肚。   马车自灯火通明之地行入此间漆黑,两位女子相继走下马车,迎着风雪行入了府邸之中,顾弃霜悄然撑起了一把伞遮去飞舞的雪花,缓步行至这处阴森府邸少有光明的地方,如今距离子时还有着不短的时间,一切都还是好的。   当顾弃霜收起了伞,王清霁顺势推开了门时,出现在眼中的一幕让她本没有太多感觉的心生出了一丝应有的微凉感觉,她稍微沉默整理了思绪,说道:“你来的比我想象之中晚了一些,而你来的则是让我有些奇怪。”   两个你,两个人,故而那两张脸出现了不一样的情绪变化。   叶笙箫泛起了两个梨涡,好奇问道:“哪里奇怪了,难道我在你心中不是那种特别喜欢凑热闹的人吗?”   于素铭没有着急,那眸子里反倒是多上些些微羞愧,大抵是晚到了的原因?   走在后头的顾弃霜关起了门,将手中那把被雪花湿润了的纸伞搁在了一侧,平静到像个没事人一样坐了下来,饶有趣味的等待着此间将要来临的变化。   王清霁早也坐了下来,她抿了口茶水温暖身子,平淡道:“你是喜欢凑热闹,可我也知道你不是那种愿意坐在一条随时都会倾覆的船上的人,所以你在长安,但在的不应该是这样。”   叶笙箫依旧笑着,用理所应当的语气说道:“你大抵记不得那时候我在江城与你说过有关于世家的话了吧,比起那艘挂着赵字大旗却风雨飘摇必然被凿穿的大船而言,我代替叶家选择站在你这一边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顿了顿,她嘲弄道:“你不妨想一想,除去赵家有人点头首肯之外,大漠的恶徒贼匪凭什么底气十足的大举南下劫掠财富,总不可能是已经半残的帝魔宗吧?”   这是一个不难清楚的事实,只是这种事实不会被世人所认同罢了,毕竟这天底下没有谁不知道西南是长安的门户,可当帝魔宗瘸了一条腿的时候,这座天险之门好像是没那么重要了。   王清霁明白这其中的因由,可她同时也清楚一些事情,提醒道:“那日白玄一所道之事你也收入了耳中,因此你应该清楚最可能在这一场风雨之中收获最大好处的是哪一个势力,非要强自凑过来,我不得不认为你有图谋。”   “即使你认为了,那也于事无补,这是南琅琊觉得没问题的事情。”   叶笙箫笑的有恃无恐,可眨眼间又安静了下来,幽怨叹道:“叶家向来人丁稀少,父亲只有我和梓然两个女儿,若是决意站在那左丘家一侧,为了稳固盟友关系有一个极为简单的办法,而我不愿意嫁给那些我瞧不起的人,梓然则是有了心上人。”   “你说,这样的我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呢?”   王清霁面无表情提醒道:“很简单,你可以选择静观世事变化,而不是亲身入局分出一个生死,这对于叶家来说是一种不错的选择,没有人会因此对你们生出意见。”   叶笙箫莞尔一笑说道:“那我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话题回到了原点,所以之后的话也就没有任何的意义了,因此两人默契的揭过了这一页。   与此同时,屋外传来恰到好处的脚步声,王泽言拿着托盘捧着两碗面走了进来,轻笑着说道:“回到这里的时候,听叔父说清霁姐和顾姑娘你俩遇上了些麻烦,我想既然忙起来了那肯定是没有吃什么了,自告奋勇就去厨房下了两碗面拿过来,应该没有出什么差错吧?”   顾弃霜点头道:“那些人太过于……”戛然而止,她寻思着自己大抵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转口道:“确实没有差错,虽说先天已经不怕饿肚子了,可是能不饿着还是不饿着要好,王公子着实是有心了。”   “那就好,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   说罢,王泽言立刻转身打算离开,没有半点儿欣赏此间美人风情的打算。   在许多的事情过后,他已经做到了清楚明白自己,而他也知道自己这位姐姐行事向来是大气的,但这不代表此间剩下的几位女子都是那样的人。   最起码,他不认为叶笙箫是好说话的人。   “等一下,可以吗?”   只是事不如人愿,那道最不可能挽留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了王泽言的耳中,他只好转过了身子看向王清霁,问道:“怎么了,还有事情要忙的吗?”   王清霁摇了摇头,平淡道:“既然来了那就先坐一下吧,你亲自来做这些本是下人的事情,我心中略有愧疚,再是让你匆匆离去,那我还有什么颜面见伯父呢?”   王泽言沉思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放弃心中逃跑的念想,乖乖的坐在了自家姐姐一旁,打趣道:“假若姐姐你能少些事情,那我想父亲他应该会长叹一声,那颗提着的心直接就放下了一半,乐意见着我这儿子为你东奔西走了。”   于素铭忽地说道:“实话说,你如今和当初临安相见之时的变化有些超乎意料的大,不过这两个你都说不上讨厌,甚至我还有着不小的好感。”   王泽言尴尬笑道:“我觉得这还是有些不太礼貌的地方,清霁姐和顾姑娘两个人在吃东西,而我们说这些没有意思的话……”   他摊开了双手,作了个十分形象的表情,让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   叶笙箫没有看着施施然吃面的两人,轻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和你出去透透气吧?”   这是一个不需要太多考虑的选择,王泽言欣然接受了这一份邀请,与一袭黑衣的离开了这件屋子,漫步在这座被风雪笼罩的阴森府邸之中,就像是最为寻常的饭后散步那样子。   灯火摇晃,光线昏暗,此刻两人的散步没有半点儿旖旎和浪漫的气氛。   在离开房间的时候,叶笙箫顺手拿起了那把遮过雪的伞,只是她没有大度到与王泽言同在一伞之下,又或者说她清楚那样子会把这位同行者吓出一身冷汗,所以才做出了这种很是冷漠没有礼貌的事情。   王泽言运转内力抵挡风雪寒冷侵蚀,缓声道:“叶姑娘,不知你觉得这处地方怎样呢?”   叶笙箫转了转搭在肩上的伞,风雪随之而起舞,随意说道:“确实不怎么好,倘若我被那般隆重的接待后随意仍在这种地方,很难不产生恶意的情绪,不过这正是合了那位陛下的心思吧。”   王泽言笑着点了下头,赞赏道:‘还是和叶姑娘说话来的要简单,令师曾经持有麓山浩然剑意,哪怕叶姑娘你没有继承也好,可心里的敏锐应该是不会少了的,这里确实有着不小的古怪地方。’   叶笙箫忽地停下了脚步,看着那处重新被注入新水焕发了活力的小湖,戏谑道:“你往哪里看去,有一条新来的鱼儿快要不行了,估计撑不了多久就得死去,你说这又是因为什么呢?”   王泽言看到了那条鱼,平静道:“有个不可说的名字,在做些鬼鬼祟祟的小动作,自然会有这种不太吉祥的事情发生,没什么好办法,总不能把这条鱼砸到别人脸上吧。”   叶笙箫空闲的左手放在了腰间别着的那支血色玉笛上,问道:“既然都已经这么的清楚了,为什么还要安安分分的走到这里来呢?”   王泽言没有太多犹豫,答道:“因为这一切仍在一个可以接受的程度,所以王家也可以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态度,这是不必说出来的心知肚明事。”   叶笙箫微嘲道:“可你们家这位王大小姐,今夜可是把那些人的脸都给打肿了,这群坐井观天的人又怎能想到她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如今大抵是书楼灯火明,好几个人聚在一起彻夜长谈这事情到到底如何收场才是个好字。”   王泽言沉默片刻,低声道:“所以……你还是希望王家做出改变?”   叶笙箫反问道:“我始终是外人,她们两个也都是外人,甚至于她也是个王家不肯放心的人,这种事情无疑是你们的抉择。”   “到了这个份上又岂是我能够说三道四的?”   王泽言摇着头叹了一声,似是自语道:“或许所承受的压力不足,又或许是有了什么新的底气,可这短短不到十二个时辰发生的事情都是在表达一个十分坚决的态度。”   他卖了个关子,饶有趣味的看着持伞佳人。   叶笙箫轻笑答道:“说来道去,只是王家摆在台面上的筹码,还不足以让赵家放弃掉赵元白罢了。”   她的语气忽地玩味了起来,又言道:“要不然就是赵家觉得自己面对的只是一个特别不喜欢讲道理还自视甚高的愣头青,所以有着讨价还价的底气,而你们的作为恰好给了他们这样的错觉。”   “其实呢,我有时候也觉得她就是这样的人,实在是让人讨厌哩。”    第一卷#第四十五章 心乱   “事实确实如此。”   王泽言停下了脚步,双手搭在围栏之上轻轻叩打,说道:“初到长安的第一夜就出了这么大的风头,这很符合我心中的预想,接下来毫无疑问会有更多的好戏上演,但我好奇的是他们什么时候才无法维持自己那些不必要的风度,使出没有意义又卑劣的手段。”   风雪夜寒,灯火恍惚,这让正在说话的两人难免多上了一些阴冷的感觉。   叶笙箫弹出了一指,落在那条挣扎的锦鲤上,结束了它远远算不上漫长的一生,说道:“有很多的事情她没有避开我,因此我知道的比寻常人多了不少,所以我觉得这种情况应该是王泽言你想看到的,对吗?”   王泽言大抵明白了她的意思,那对谈不上英朗的眉头皱了皱,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所诉求的事物,清霁姐她也是个凡人也就免不了脱俗,更何况我只是一个很俗气的人罢了,可不论何种情况也好,我都没有理由去坑害她,既是立场也是利益所在,你必然是明白的。”   “那条鱼死了。”   叶笙箫似是听不着他的话那般,悠悠说道:“既然鱼已经死了,那你更应该明白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王泽言清楚明白话中意思,长叹一声道:“这又何必要,我自问有些事情还是能够帮得上忙,更何况我不相信你是如此纯粹简单的一个人,当初江城的事情背后定然有你的一只手。”   叶笙箫转头看向他,微嘲道:“你这是在威胁我,对吗?”   王泽言收回了叩击的双手,吐出一口暖气打在合起的手上,提醒道:“没什么威胁的,我相信这事情你早已经处理妥当了,否则此刻你又怎能安安静静的站在这里,我只是想告诉你这里终究是王家的地方,而我实在不认为你是一个可信的人,一切只是这么的简单。”   叶笙箫的情绪依旧平静,然后她说出了一个既定的事情,“在离开西南之后我特意去拜访了一趟南琅琊,一前一后分别见到了两个人,而那两个人都觉得我在这一次事情之中的立场是可信的,所以你再是觉得我不能相信也还是要相信我。”   她直截了当的嘲笑道:“当然,你也可以不相信我此刻说出口的话,毕竟你也不完全算是王家的人,真正站在你背后的是麓山,没有谁不清楚这件事情。”   “说到底,你也只是一个不可以完全相信的外人,仅此而已。”   王泽言笑了笑,平淡道:“你说的不错,可那又怎样。”   叶笙箫扑哧一笑,温柔道:“既然她已经来了,那你又何必在这里碍眼呢,还是回去自己应该去的地方吧。”   ……   灯火通明,屋内温和,气氛也是应有的安静平和。   王清霁将吃完的面碗放在了一旁,拿过手帕擦拭了嘴唇的油渍,看着于素铭微笑道:“安静了这么久,有些不是我熟悉的你了,这些日子看来是遇着了一些事情。”   于素铭沉默了会儿,回以笑颜道:“去取刀的时候在那头住了一晚,恰好遇到了那位游手好闲的掌教真人,随着他走了一段路看到了不少的事情,可我还是以前的我。”   王清霁直接忽略了这段话里头的一切深意,蹙起了眉头,说道:“他……怎么就找到你了。”   观沧海之时,姜黎对她明言道出的一切,在如今追忆起来依旧是清清楚楚,王清霁无法不对那位端坐在无貌之相前的道无迹产生相对应的忌惮,毕竟这位已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人,世上能够更改他意志所在的事物寥寥无几,再是慎重上十分也是理所应当的。   于素铭笑着打趣道:“掌教真人想找到一个人,那又怎么会找不到呢,清霁你问这个事情未免有些愚痴了。”   话到此处,顾弃霜终于是吃完了最后一口面,起身离开了椅子,朝着两人说道:“这些话再说下去我就不适合听了呀,而且今夜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有些累,就先去休息了。”   没有挽留。   于是,这间屋子也就剩下了有段时日不曾相见的两人了。   于素铭莞尔一笑,随意道:“你刚才说没想到我来的这么迟,可我也没想到顾弃霜她会和你在一起呢,还亲眼看着你耍威风,那她有没有弹上一曲配合你呢?”   “没有。”王清霁平静道:“杀人不是一件高雅的事情,干净利落的就好。”   于素铭很是赞同这个说法,追忆道:“以往师尊也和我说过大抵相似的话,哪怕拥有说出废话的资格也好,只要是下定决心杀人那就不应该留有余地,所以他一直很喜欢秋山前辈的性子,只是我们这些后来人已经见不得当年事了。”   王清霁对于话题的转折有些措不及手,沉默了会儿,将目光落在那柄安放着的新刀上,说道:“月白色的刀鞘……我想起那个中秋夜时你穿的裙子了,挺是很漂亮的,这把刀起了名字吗?”   于素铭看了一眼新刀,语气颇为期待地说道:“当然是有名字的,这把刀是师傅拜托了掩日剑庄的庄主亲自开炉打造的,而我取刀之时恰好看见了满湖秋水荡漾,心血来潮之下就斩了一刀,然后他的名字就是断水了。”   王清霁轻轻地嗯了一声,似是察觉不到这个名字显而易见的意思一般,再是沉默了好久,硬是说道:“你这一路长途跋涉的也是辛苦了……”   于素铭终是忍不住笑了出声,完全抛弃了过往形象的捧腹大笑,直到她看到了王清霁难得的尴尬之时,才是勉强的敛去了笑声,说道:“没想到你也会有这样的时候,总算是让我见着了,感觉是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呢,毕竟哑口无言的王清霁,人间能得几回见。”   王清霁长叹一声,问道:“那你现在开心了吗?”   “当然!”   于素铭点了下头,依旧是笑着说道:“要是这还不能开心,那我未免太过于贪心了。”   王清霁情绪略微复杂,认真说道:“贪心在某些地方并不是一种错误,虽说我不喜欢这种事情,但是这确实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于素铭歪了歪头,浅笑应道:“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以后不在你面前玩这种小把戏了。”   话里的意思实在是有些明显,可王清霁实在不知道怎样的回答才是正确的,又或者说这一句话本就是无解的。   追忆至今生的第一刻,当王清霁意识到自己这一世为女子身时,她从未想过这辈子居然会有这样的一幕,可偏偏她有确实对那些情与爱没有太多的念头,哪怕孤独上一辈子都好,她的心里也早就做好了准备。   只是这世事大抵都是不如人愿的,无心插柳柳成荫,莫过如此了。   王清霁忽然想起归来之时,顾弃霜在车厢里头的那些话,于是她也就放开了往日的矜持,随意问道:“假若我这一辈子不是女子身的话,那你还会这样子吗?”   话很随意,可落在听着的人心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于素铭蹙起了眉头苦思,可无论她怎样思考都没法得一个妥当的回答,情不得已之下她想起了刚才心上人的无赖之举,现学现用道:“那我们就不会有见面的机会了呀。”   她笑着说出了这句话,再是忆想道:“那时候对你动手的原因有很多,可再多的原因掩饰也好,始终有一个是我不认为你比我来的要优秀,你可知那时候我耳中可是天天听闻你的名字,对你的印象着实说不上‘好’这么一个简单的字,只觉得你是个被王家拿出来吹捧的水货而已,徒有虚名,其实什么都算不上。”   王清霁笑了笑,说道:“可你没想到会输了给我,而且是心服口服的那种输。”   于素铭轻叹一声,眸子里的情绪有些复杂,说道:“确实没有想到,所以我就莫名其妙的把自己的心输了给你,大概还是一辈子的那种。”   她的语气稍有苦涩,“那时候道无迹问我为什么喜欢上你,他说自己经历了许多的事情可都没有办法去确定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回事,我理所当然的没有给出一个答案他,可我清楚知道自己能够给出一万个答案他,可那些又真的是我心里的答案吗?”   “有些矫情了。”王清霁说道。   于素铭没有否认,温颜笑道:“可感情这回事,大抵都是矫情的吧,这世上如秋水那般的二愣子……应该很是罕见的。”   王清霁无可否认这一点,她再次转开了话题,轻声问道:“你心乱的很,来的路上还发生了一些事情,对吗?”   今夜于素铭口中有两次的秋水,而王清霁却转开了三次的话题。   于素铭嗯了一声,坦然道:“恰好遇到了李青雀,他说了些让我很不喜欢的话。”   王清霁再问道:“所以,那些话有关于我?”   于素铭反问道:“你说我心乱,这个世上除了你的事情,还有什么能让我心乱的呢?”   作者留言:   PS:各位读者姥爷们,我家阿黄饿了,需要一些刀片填肚子呀!    第一卷#第四十六章 而她依旧   心是乱了的,心已经静了,寻常人心中不能平静之时,大多都需要独自一个人在一个安静的地方静静地平复着情绪,如此才能不继续乱下去。   于素铭与寻常人不同,她乱的原因很是简单,所以当她从那只言片语间得到了自己要的答案后,她就顺理成章的平静了下来,心情重新愉快起来。   哪怕是在这座阴森可怖的府邸也好,她还是觉得只要王清霁存在,那这里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一个地方,没有半点值得去害怕的东西。   王清霁不知道她心里是怎样思考的,可她不是瞎子,自然看到了于素铭那没有半点遮掩的情绪变化,轻声道:“天色有些晚了,你这些日子真正的一个人,想必睡的不会很好,早点去洗澡沐浴,然后好好的睡上一觉休息吧。”   于素铭愉快的嗯了一声,正想动身之时忽然想起了些事情,说道:“离恨天不会因为师尊的离去和封山就拒绝赵家这一次的邀请,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些人很可能想在长安找回那些被秋山前辈一剑斩落的信心,赵渊和邓皓然两人在真境之中都是极强的,而他们不出意外会联手合作。”   王清霁蹙了蹙眉,想起了那时候的话,说道:“我觉得他们两个人应该是不和的,难不成秋山前辈那一剑把他的自傲给斩了去,所以才会有联手这一回事?”   于素铭点头道:“大概吧,不过实话说邓皓然这人是看不起我的,尤其当我喜欢上你之后,她就是真的完全看不起我了,但是这也没有什么好责怪他的地方,毕竟师尊在前,我与之相比差的实在太远了,所以是理所应当的呀。”   王清霁微嘲道:“话虽如此,可这百余年来离恨天中再无一位天人诞生,已经足够证明了许多事物了,他们对你的期待不过是清楚知道这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需要一位强者来替他们维持,而你的存在恰好打碎了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如此一来又有几个人会喜欢你呢?”   于素铭洒然笑道:“那不重要呀,我只要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就好了。”   实在不是一句能让人好好说话的话,可这或许是她从秋水身上学来的事物?   王清霁不得而知,但她没有决定再进行今夜的第四次转折,在敛起了一些多余的情绪后,她正色说道:“如果你话里头的人指的是我,那么我也很期待自己喜欢上你的那一天……亲身体会你如今的感觉是怎样的感觉,想来会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于素铭十分愕然的眨了眨眼睛,伸手拍了拍自己那不知不觉已经泛起了红霞的双颊,迟疑道:“这居然是你口中说出来的话,我……”   话音戛然而止,她将剩下那些无意义的话咽了回去,甚是满足的笑了出来,欢快道:“那我这就去沐浴洗澡,好好的睡上一觉,”   言罢,她离开了凳子,走在站立着的王清霁前,轻轻的抱了一下,随后没有半点留恋的离开了这里。   佳人已去,余香仍在,王清霁在一段时间的安静过后熄灭了灯火,没有找到伞的她孤零零的离开了这间房子,迈步走进了夜里的风雪之中。   这座府邸颇大,曲曲折折的回廊也不知通向何处的深深庭院,乌灯黑火的时候走在其中确实有一种阴冷渗骨的不详感觉,而她很不喜欢这种或明或暗不知大小的手段。   在今日第一眼看见这座被荒废的府邸后,王清霁已然察觉了其中的不对劲,王念日之后的话更是证实了她的想法,可那时候她确实没有想到赵家的手段竟是如此的粗劣直接,直至今夜聚德居中遇到的事情证实了她所看到的并不是错觉,而是真正的事实,着实是一种让人反胃的讽刺。   王清霁的步伐没有半点的迟疑,在她的感知之中自家叔父那道炙热的气息再是清晰不过了,也正是这道源自于朱雀离火真诀的气息横扫四方,这座宅邸的阴森才没有真正的蔓延开来,但也因此王念日没有办法轻易离开这座府邸,除非这件事情被解决。   戒灵忽然说道:“可你凭什么认为别人会眼睁睁看着你解决?”   “你觉得今晚的事情,仅仅是赵家在试探我吗?”王清霁反问道。   戒灵沉思片刻,说道:“若真如你所言……赵家莫非还想借这事情看看裴宗到底是怎样一个态度?聚德居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死去,所以他们的老板定然会找能够处理这件事的人,而皇宫与六扇门相比较,定然是比较接地气的六扇门处理起来要快,可今夜偏偏没有任何的动静,那还是被你杀了一个女儿的裴宗啊!”   王清霁轻声道:“大抵就是这么一回事吧,所以一会儿我或许需要你的帮助,这有风险吗?”   戒灵想了想,说道:“我认为还是用不到我比较好,作为你最后一张活命的底牌,若是在此刻暴露的话,只怕来的不会那么好吧?”   王清霁掸去了衣上雪花,细想片刻,点头道:“确实不是那么的好,可我想确认他们是否知道你依旧存在这世间,我直觉这关乎到很重要的事情,不过你说的有道理,赵家的手段可以粗糙,在长安的他们有这个底气,而我必须谨慎再三才能行事。”   她轻叹一声,“如此说来,还是要感谢姜天主呀。”   “你应该谢的是于素铭。”戒灵纠正道。   ……   一如王清霁所想,王念日今日确实没有离开这座府邸,可他也不至于什么都没有做,那些发生在聚德居的事情通过某种渠道准确无误的传入了他的耳中,这让他更是确认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一件事情。   只是在这种欣慰的情绪过后,他不得不去思考更多的事情,可最终他一切的准备都落了空,那位侄女如于素铭和叶笙箫所言那般,完完整整的回到了这处阴森府邸,这才是让他清楚明白赵家,确实不是那个如日中天的赵家了,甚至连四年前的赵家都有所不如。   毕竟如今依靠的那两位,可都不是赵家自己的人,一旦想到这里也就不显得奇怪了。   初冬,夜凉胜水,此间却无半点寒意。   王念日道了一声后,房外那道黑影伸手推开了门,走到了他的对面安静坐下,为深夜前来拜访而道歉,他微笑道:“我还以为你要被那几个同辈的人给缠住,没空过来与我说话了。”   王清霁轻声道:“事情确实有些复杂,可她们都是明白事理的人,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做出不应该的事情,除非在一开始就抱着自己的心思,不怀好意。”   王念日皱了皱眉,或许是有些讶异这个答案,他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指的是叶笙箫?”   王清霁看着自家叔父,稍微一阵迟疑过后,点头道:“顾弃霜所求之事我很清楚,而我绝对不会怀疑素铭,所以可能怀有异心的人只有叶笙箫一个,但是我也不认为她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王念日不禁笑了起来,打趣道:“那我给你说个事情好了,就在刚不久我得到了一个消息,那边跟我说叶笙箫可以相信,还有更为讽刺的话是……”他顿挫了一下,戏谑道:“王泽言立场模糊,不可尽然相信,还需提防麓山在此间作为,休要被利用陷害。”   王清霁沉默片刻,轻叹一声,说道:“这话确实是有些讽刺,只是王泽言身上已经带有麓山的印记,而这次麓山毫无疑问做的是两头下注的决定,以最基本的利益考量,这种话算不上过分,只是听着难免觉得奇怪罢了。”   王念日敛去了笑意,说道:“好了,题外话就到这里结束吧,你今夜做的事情我很满意,可城外那些人知道了之后不见得那么满意,但是所有人都很喜欢你这样的风采,这大概是唯一一个那边传来的好消息吧。”   王清霁摇了摇头,正色道:“今夜我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罢了,那些人活在这座城太久了,太过于高耸的城墙遮去了他们的视线,令这满城的人沉溺在往昔那些虚假的骄傲之中,我今夜只是告诉他们,坐井观天没有什么意思。”   “可他们开心的不就是这件事情吗?”   王念日笑着说道:“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你早已清楚自己身上所背负着的事物,那就不要平白顾忌太多,让那些不愿意的人改变自己的想法来支持你的意志,毫无疑问是一条很好的捷径。”   “可是我不喜欢。”   王清霁给出了自己的回答,平静而坚决道:“整个王家能够让我在意的人实在很少,所以我不愿意欠下他们的人情,而且我在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说过了。”   “我希望的是依靠自己的双手来解决自己的恩怨。”   “如今,我大抵是拥有了这个能力。”   作者留言:   PS:还有一章,加更直到一百万字为止,所以还剩三天。    第一卷#第四十七章 孤家寡人看末路   风雪夜的长安依旧美丽,当两人寻高楼登顶时远眺时,那些街巷的灯火映出了雪落的痕迹,眼中目见的整个世界都朦胧了起来,仿佛置身于梦境的海洋之中,唯独两人所在的这片黑暗在无声的述说着真实。   登顶之后,深夜的寒风更是凛冽,如若刀子一样刮在了华贵却又单调的衣裙上,使其猎猎作响不得安宁。近处那条城中的河也然拥有着自己独特的美丽,幽暗的河水流淌的很是缓慢,如果在这时候抛尸河中,那大抵是不能随着水流离开长安,而是在第二日清晨出现在那些勤劳的人眼中被他们嗤之以鼻,心想到底是怎样愚蠢的人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王清霁的目力很好,她清楚的看到那静静流淌的河水倒映着她的样子,虽是朦胧却也真实,她说道:“如果没有猜错,注入这座府邸的水是出自那条河,这是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王念日想了想,说道:“不错,渭水在这里头是最为关键的一个环节,同时也是在表示着他们有足够的力量来让我们如这条渭水一样安静着,当我踏入这座长安城的时候,隐隐约约间察觉到了一股恶意,如今想来大抵不仅仅是这座府邸的原因。”   王清霁蹙了粗眉,随后又以极快的速度舒开,解释道:“刚才我有些不解叔父你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可当我想到王家确实很久很久没有来到这座长安城的时候,这一切就不是件奇怪的事情了。”   “八水绕长安,这天底下没有人不知道长安是一座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雄城,而赵无涯在当初定都时做了许多的准备,八水成局则是其中之一。这些本是我所不知道的事情,所幸那时候在崇安侥幸赢过了坎虚门一局,从他们的嘴里知道了这一件事情。”   她看向脸色沉重的王念日,微嘲道:“这座长安城,由始至今都是不欢迎我们这些人的,只不过我恰好放弃了朱雀离火真诀,所以体会不到叔父你那种糟糕的感觉。”   王念日长叹一声,转身避开了自家侄女的视线,看向那处灯火极为明亮的连绵宫殿群,感慨说道:“这确实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手笔,只是落在自己的身上确实有些不好受,说来我大抵要感谢你今夜直接撕开了那一层薄纱,否则做出这样的事情,我要背负的压力可是不少呀。”   王清霁细想片刻,说道:“叔父你不嫌弃我任意妄为的胡闹就好了,只是我有些好奇,为什么单单是我们王家得到了这样的待遇,而谢家却没有这么一会糟心的事情呢?我不认为赵家会愚蠢到还抱着离间我们两家之间的想法,难不成有其他的原因?”   “或许正如你所想?”王念日没有用肯定的语气说出这句话,低声道:“王谢王谢,这一前一后已经有数百年没有变化了,你与我们家那一位接触的不少,应该是明白他本人是怎样的一个性子,而谢家那些蠢蠢欲动的想法比之南琅琊只多不少,否则谢道斐又怎会如此爽快的陪你闹上这一场。”   王清霁蹙眉道:“叔父,你的意思是两家的分歧已经去到了很明显的地步?”   王念日料到了这一句话,答非所问道:“可这个世界没有谁是愿意傻着的,所以你不必担心那些事情……最起码在长安一事之前不需要担心。”   “但是之后的事情没有人可以做出保证。”   王清霁结束了这个话题,言归正传,说道:“应该给的面子今天已经给够了,那么还请叔父出手,待侄女找出那一丝破绽吧。”   ……   皇宫灯火通明,寝宫唯有月色霜华。   那位早早说累了的陛下没有睡觉,反而是起身自个儿仗着月华披上了一件厚实的大氅,十分随意的拉开了门栓推开了殿门,朝着那位伴随着他长大的宦官说道:“心神有些不宁,那边是出了事情吧。”   满头银丝,肩带霜雪的宦官恭敬行礼,等到主子点头后说道:“那位王家长女杀了郑飞源,皇后娘娘心情很是不好,裴总捕头的书楼灯火不曾熄灭,六扇门如同没有得知此事一般,不出意料的那头还有一件事正在发生。”   皇帝陛下叹了口气,看着自己已经生出了皱纹的手,说道:“这些日子下来,朕还真的有些羡慕那时候的自己,最起码可以安静的看着这一座祖宗传下来的长安被烧成灰烬,如今这个担子真的压在了肩上,却发现当家才知道柴米油盐有多贵呀。”   被赐名为萧虹的宦官默不作声。   这只不过是随意感慨一番罢了,皇帝陛下没有继续下去的心思,话锋一转,问道:“最后一件事情,详细说说吧,总不该又与那王清霁有关系吧。”   “陛下您猜对了。”   萧虹脸上没有半点恭维的色彩,平淡道:“今夜的事情让那位王家的长女很不开心,所以她在回到那座府邸后,有着极大的可能会毁去那座用意为警告的阵法。”   皇帝陛下笑了笑,说道:“这不会是你自己推测出来的事情,既然阁主让你将这件事情告诉朕,那就是借你之口问朕到底是那块脏布遮去自己的眼睛当看不见,还是雷霆一怒将整个王家拖入这趟浑水之中,然后落得一个更为凄惨的下场罢了,所以朕还有得选择吗?”   萧虹终是叹了一声,低声道:“陛下您的时间终究是太少了,那些坐井观天的愚蠢之人,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这次事情到底有多么的凶险,少数几个明白过来的也都是混账货……”   “你这可是逾越了啊。”皇帝陛下的笑声颇为爽快,根本没有计较的意思,坦然说道:“一艘早已经破了个七七八八的烂船,连做个裱糊匠都是不成的事情。”   “孤家寡人看末路,大抵不外如是吧。”   ……   那处曾经有过名字的府邸,灯火不明。   王清霁行走在这座堪称天衣无缝的大阵之中,风雪弥漫的夜为其披上了一层薄纱,一切隐匿于黑暗之中不见光明,故而她只好在此间寻寻觅觅,或有片刻蹙眉的停留,但更多的还是无有片刻停留的行走。   这处府邸很大,放在那些不知情的外人眼里只会觉得这是皇室对王家莫大的尊重,以王清霁此刻的速度而言,断然是要走上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够完成自己的目的。   便在这时,王清霁略微烦恼的时候,一个人持着伞的人忽然出现在她的眼中,很是温柔的分了她一半,挡去那些从天而降的雪花。   “傻乎乎的这样逛着,我看着不高兴哩。”   叶笙箫随着她的脚步走动,让那把伞始终没有离开她的头上,轻声道:“非要在这夜里做麻烦的事,等到白天之后应该会轻松上很多,你又犟了。”   王清霁接受了她的好意,可依旧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平淡道:“今日事今日毕,若是拖到白天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这毫无疑问是弥补不回来的。”   叶笙箫睁大了眼睛,愕然说道:“我是真的有些想不到……你居然会和我这样好好的说话,莫非是你知道了?”   “不然呢?”王清霁的声音不急不徐,以至于听不出情绪的起伏,“我相信祖父和祖母不会害我,既然你能让他们相信,那我当然没有对你冷颜冷语的必要了,莫非你一直觉得我是个不讲道理的人?”   叶笙箫忽然笑了起来,好似一阵春风温暖了这个寒夜,她如是说道:“你可是真的不要脸咧,不讲道理这四个字儿放在你身上可是再合适不过的形容了,比起神秀集那吹捧到天上的皓月当空,我一直都觉得这种直白的话更适合你。”   王清霁的双颊有些阴晴不定,可那并非是她的情绪因为这些话发出了变化,而是那些摇晃的灯火营造出来的景致,忽明忽暗的很是惹人喜爱,她似乎察觉到这样的自己很是好看,理所应当的为了留下此刻的美好而停止了自己的步伐。   叶笙箫就站在她的一侧,理所当然的看着入迷,她心有灵犀的取下了腰间的血色玉笛,放在了那粉嫩的双唇之上,没有着急奏响,温颜笑道:“我这运气还算不错吧,刚和你走到一起就有了这一回事,以后有这种事情还是多多依赖我哩。”   那支血色的玉笛在霜色月华之下绽放着妖异的光芒,明确的告诉了王清霁这不是一件寻常凡物,毕竟那实在太过于鲜艳美丽了。   王清霁点头道:“这支玉笛很是漂亮,十分的适合你,若是你穿上那最喜爱的红裙,那就锋芒过甚了,如此一切恰到好处。”   叶笙箫摇了摇头,认真说道:“谁告诉你,我现在最喜欢的还是红裙呢?”   王清霁沉默了会儿,说道:“我觉得你不是一个轻易改变的人。”   叶笙箫的声音忽然冷漠了起来,一如此间的风雪般,不满道:“可我现在喜欢的确实不是红裙。”   只余风雪声,寂静沉默。   许久过后,王清霁问道:“为什么?”   没有犹豫,叶笙箫答道:“因为,有更好的东西摆在了我的眼前呀。”    第一卷#第四十八章 还请你想起说过的话   “我当然知道自己是更好的。”   王清霁神色平静如水,心平气和道:“这世上大多数人也都认同这件事情,但是我依旧不会认为你是那样的人,又或者说你是认为我忘了当初的那些事情?”   那话里头的情绪不是自恋,语气平淡到就像是在说今晚有些冷,诸如这种真实发生不可否认的事情,然而这两种情况放在一起确实是没有半点违和感,哪怕是再挑剔的人对此也只能是无言以对,以沉默来代替承认。   叶笙箫笑的很是温柔,她轻轻转动着油纸伞让自己看上去多上了些娇俏可爱,莞尔道:“其实,真正没变多少的人是你呀,只不过我说的更好指的不是你的人咧,而是你身上这件衣裳的颜色,所以说到底你还是太过于自以为是了呢。”   王清霁也不觉得尴尬,平淡道:“我不认为你适合,但我也没有为此与你争论下去的心情,现在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今夜有很多道目光都在等待着我的动作。”   叶笙箫补充道:“他们想看到的是一个笑话,可我觉得真要是那样子的话……至少在我眼中是不会好笑的。”   在刚不久与王泽言那场与撕破脸皮无异的对话后,长途奔波的她没有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舒服的睡上一觉,反而继续在这座阴森的府邸闲逛游走着,自然有着相对应的原因。   但是这个原因,绝不是她在那场不太温和的对话后心里产生了些不好的情绪,以至于要闲逛平复心情,毕竟她叶笙箫不是顾弃霜。   这些闲散的步伐之间,叶笙箫也在寻找着此间一切的源头,所以当她察觉到那股炙热的气息生出变化后,也就明白王清霁不打算接受这种恶意了,又或者说今夜发生了这些事情后,她能漠视下去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   于是乎,叶笙箫理所当然的找到了那位停停走走的佳人,为她撑伞遮去了天上的凄凉风光,再是说上几句俏皮话。   王清霁还是站在那里,但她那只犹胜霜雪的手已经搭在了剑柄之上,说道:“偌大一个长安能够拥有这种手段的人也是不多,可我想应该不是人道阁做出的这种布置。”   叶笙箫打趣道:“你又怎知道别人愿不愿意丢这个脸呢?不过我想也是你想的这样,毕竟这种手段还是太过于阴森了,硬要说下来反而有着一种帝魔宗的恶臭味在里头,再是联想起前些日子的事情,许多地方都可以玩味一番了呀。”   王清霁瞥了她一眼,说道:“我没兴趣和你打哑谜,你既然不愿意安安稳稳的睡着,那就做些应该做的事情好了,这处不出意外就是整座阵法的根源核心所在,稍后我会竭尽全力截断这一道气机,随后再由叔父出手焚却此间一切阴晦事物,这其中有什么能帮得上忙,就自己看着办吧。”   “别着急。”   叶笙箫摇了摇头,轻声道:“今夜他们会漠视你们的一举一动,这确实是没有错的事物,只是你也应该知道以帝魔宗的秉性,他们定然会在这里头做出一些手脚的,而且必然是针对你和王家,所以动手的人应该是我,这来的要合适许多。”   王清霁蹙眉问道:“你可以做到?”   她清楚知道这件事情到底有多么的难,也很清楚叶笙箫这人倔强起来是怎么的一个样子,而她没有兴趣去看她又落得一个凄惨模样。   那满是冰霜,铁枪如梨花盛开的一幕,她确实没有能够去忘记。   叶笙箫认真地嗯了一声,轻快道:“当然是可以的,我什么时候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了?既然这话说出来那当然有着自己的把握和信心了,所以你只需要安安静静地帮我打下手就可以了。”   灯火明暗不一,两人并肩而立,一处静若明镜的池塘放在了两人眼中,岸边堆叠着形状不一的石块,几株染了黑的桃花瓣落在泥土之中。   王清霁走了几步,弯下腰身任由裙角沾上雪泥的肮脏,捡起那枚似是被烧灼过的花瓣,仔细打量一阵过后,低声自语道:“痕迹……是这样里了。”   一念至此,她无视了叶笙箫刚才的话,行至那处倒映着月色的池塘,正当拔剑欲斩之时恰好有阵风吹来,随后一只手搭在了她的手上,认真的摇了摇头。   风不是她带来的,这阵风为的是蔓延。   那处池塘的月色被吹了个支离破碎,如坠深渊般的阴寒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来,可还没真正渗入肌肤前那阵炙热的气息随之而来,让其不得寸进。   叶笙箫收回了自己的手,而那支血色玉笛依旧在她手中,朝着王清霁洒然一笑,随后她将玉笛抵在了自己的双唇之前,轻轻奏响。   谈不上悠扬与恬静淡远,笛音甚至于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沉重,落在此间让那本就碎了的镜子生出了无法平静的波澜。   王清霁看着那处生出了风浪的池塘,在月色尽数消失不见后出现的是一些熟悉的事物,平静说道:“这种把戏,确实是帝魔宗的手脚,看来那个星雨夜一战后,那位魔主领悟了不少,这显然是拿出来做一个尝试,一如龙舟观那场血祭一般,得罪的无疑是道门一脉。”   池中有黑莲生,徘徊在府邸的阴森凝为模糊不清的烟气,与当日魔主问刀于姜黎何等相似,只是远远不如诶罢了。   王清霁再次拔出了自己腰间那柄雨霖铃,而这次叶笙箫没有阻止她,那对眸子里充满了期待与赞赏的情绪,而笛声依旧萦绕不足。   名锋出鞘,拔剑之人身在长安城,所以她朝着这座城问道:“你想看这柄剑?”   长安城满是寂静风雪声,它没有选择回答。   池中黑莲愈发污秽难堪,它择机而动盛放。   王清霁斩落了今夜第一剑,落尽满池莲花不见,心有所感看向重重宫城,平淡问道:“意休否?”   ……   那道目光的落点,皇宫城楼之上,三人前后站立。   “当真是了不起啊。”   大秦的皇帝陛下双掌轻合有微弱声出,眉宇之间是不带丝毫隐藏的赞赏,感叹道:“想来当年祖宗也不过如此了,意休否这三个字问的是真的好,一剑问城问朕问不眠人,更是热血激荡之事,如果我能生出这样的女儿,又何愁如今的困境?”   萧虹安静的听着这番话,没有半点儿回答的意思。   那位人道阁阁主没有穿着华贵衣袍,一身简单打扮站在了颇为亲近的地方,说道:“陛下所言不错,她确实是很了不起,我本以为她要在这里吃上一个苦头的,可那叶笙箫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了长安城,待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已经是于事无补了。”   阁主笑了笑,补充道:“我原本的念头是让于素铭和叶笙箫还有秋水都来不到长安城的,只是有位真正的大人物不喜欢这种事情,那些一切的谋划只好临时作废了,毕竟这天底下没有几个人有资格违逆他的意志,哪怕是坐拥长安城的陛下您也很难做到呀。”   皇帝陛下敛去了神色与情绪,平静道:“那一位不会入局,这是已经确定了的事实,只是这对于整件事情而言并没有太多的区别……”话锋忽然一转,“所以,朕真的很是喜欢这个王清霁。”   他沉默了片刻,“明日让那位王清……不,王泽言来见朕吧。”   萧虹开口应下了此事,没有在意自家主子的突然改变,可他大抵是猜到了一些为什么。   ……   那处池塘前。   莲花消散不见,唯有风雪如故。   “困了困了。”   叶笙箫停下了笛音将那柄玉笛重新挂在腰间,很是不雅的伸了个大懒腰,让那厚衣也无法遮掩的美好身段出现在王清霁的眼中,好一会儿才是长长地吐了口气,说道:“这些时日走的路可不短,我先去沐浴洗净身上的灰尘了。”   言罢,闻言之人点头,随后各自择路而行。   不多时,王清霁褪去了一身衣裳,舒舒服服的坐在了浴桶之中,算是享受这一日下来难得的安宁。   末时入城,此刻真正休憩下来已是子时将近,身子谈不上疲惫,可心终究是有些累了。哪怕王清霁清楚这一趟路不会好走,心里早有准备,可她终究还是一个很年轻的人,也就免不得有厌烦的情绪生出。   所幸,这一趟她不是独自孤身前行。   小半个时辰后,王清霁离开了浴桶,自个儿换上了一身新衣,行至那处灯火依旧的房前,轻轻叩响,得到一声不太走心的回应之后才是推门而入。   于素铭专心致志的写着字,此刻听得脚步声渐渐靠近才是洗去了墨水将狼毫悬挂起来,再是用镇纸压好,抬头看向来者,莞尔道:“我听到了。”   王清霁嗯了一声,说道:“今天忙活了好些事情,洗去一身尘埃后,精神才是好上了一些,念想着你应该没有入睡就来看一看。”   于素铭轻笑一声,打趣道:“你这时候不应该是责问我的吗?”   王清霁蹙眉道:“为什么?”   “这就是贵人事忙吗……”   于素铭生出了些不乐意,认真说道:“还请你想一想自己说过些什么话。”   作者留言:   PS:稍晚,今天精神不太好,或许没有第三章    第一卷#第四十九章 骄傲   在这个世上,拥有骄傲资格的人一旦遇到些难以回答的问题时,大抵都会沉默下来以或平静或冷漠的目光看向提问的人,以不言来回答问话的人。这无疑会生出许多似是而非的意思,可大抵都是无法真正的解决到问题。   假若用实在话来评价这种事情,那么这种沉默无言根本就不是世人所想的高深莫测,只是一种无言以对之时的耍无赖手段罢了。   毫无疑问,王清霁有着足够骄傲的资格,而她对于这种事情的处理向来也是淡漠的,但今日的她没有用沉默来逃避这种问题的想法和念头。   一段时间过去后,她坦然承认道:“刚才确实是忘记了,不过现在我已经想起来了,但愿这不会让你觉得太过于迟。”   于素铭闻言而笑,温声道:“没有彻底忘记就很好了,毕竟你今天确实是有些忙,而我没有帮上你任何的事情,说出这种话确实有些不太妥当的地方。”   王清霁听清了话里的情绪,平静地揭过了这一页,温和说道:“你一身墨香太过于浓郁了,还是先去整理一下吧,今夜这些事情下来我还算不上累,还能陪你聊一会儿天,至于你念念不忘的责问就算了。”   “冬天确实应该睡久一些。”   于素铭泛起了两个梨涡,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袖,也就蹙起了眉头,不情不愿说道:“嗯,依你的,我去洗净这些墨香,你别又故作忘记的离开这里。”   说完这话,她走了几步后忽然想起了一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连忙转过头看着那华发不再的心上人,认真提醒道:“别乱动我的东西……哪怕你真的动了,至少不要让我发觉,知道了吗!”   她的神情十分严肃,显然这话说的很是认真,可实在无法让人认真起来。   王清霁笑着答应了这回事,随后迎着她的目光坐在了那张椅子上,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   夜里风雪忽停,只余皓月当空。   沐浴过后,洗去一身疲惫满是清爽的叶笙箫也没有选择休息,此刻的她正是收回了望向窗外明月的目光,施施然的喝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静静品味着唇齿间留下的余韵。   顾弃霜坐在了叶笙箫的对面,这一杯热茶正是她亲手沏好的,而这里也恰好是她的房间,在这张茶几的一侧放着一本已经被合上的书籍,就在不久前她听到了叩门的声音,顺理成章的放下了心不在焉的事情,才是有了如今的一幕存在。   她对叶笙箫的深夜到访没有多少的奇怪,依旧是那般的平静淡薄,说道:“叶姑娘深夜来访,想来是有自己目的的,若是顾弃霜力所能及之事,不妨明言道出。”   叶笙箫早已放下了茶杯,此刻似是不耐月光霜寒的关上了那被打开的窗户,轻笑道:“久闻顾姑娘聪慧坚强,如今看来不仅仅如此,所以有些事情我想请教一下顾姑娘你,或许有些冒昧,但是我想局外人应该是看的比较清楚的。”   顾弃霜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想到了那些很有可能的话题,她沉默了会,主动说道:“此次前来并非是作为局外人坐看风起云涌,只是抱着一己私心要与那陆九卿一战,以此来了结过往堆积下来的情绪,也是为了解开自己的一个心结。”   闻言,叶笙箫眸子之中的情绪略微变化,似笑非笑说道:“有些没想到,我只以为顾姑娘只是觉得长安乱是极好的一个故事,故而想要亲眼见证此间的一切,与陆九卿了结过往的恩怨情仇,这种事情哪怕还未发生,单单想来就是一个极为美妙的故事了。”   顾弃霜轻叹一声,摇头道:“故事大多都有着后人的粉饰与美好,或许在很多年后这会被世人传为一桩美谈,可冬天的风雪从来都是一视同仁的刺骨,而我没有多少把握能够胜过陆九卿,哪怕他如今依旧没有步入先天也好,这也不能为我带来太多的信心,对于我来说这大抵算不上是一个美妙的故事,惨淡收场是最有可能的事情。”   叶笙箫哪里想到这位坚强女子心中的情绪竟是如此的低落,她想了会儿还是暗自叹了口气,温声宽慰道:“你不要把王清霁那个自以为自己很讲道理,其实根本就是蛮不讲理的人与其他人比较。苏言与她一战的详细我是清楚的,但其中细节你应该是不知道,若非那位姜天主亲自开口指点,苏言根本就没有本事让她使出八分力,而陆九卿初入先天定然是远不如苏言的,你的胜算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浅薄。”   顾弃霜笑着谢过了她的好意,心里头那些不好的印象才是淡去了不少,温和道:“只可惜已是深夜,不然还想请叶姑娘听上一曲新调以作慰藉之语的回礼,待清早风光好的时候,你我不妨吃个早饭游一游这座长安城?”   叶笙箫没有多做思考,轻笑道:“也好,我以往独爱萧声,可师尊留下来的偏偏是一支笛子,久闻葬花之音天下独绝,还望顾姑娘不吝赐教。”   顾弃霜摇了摇头,认真说道:“往圣道音才是真正的独步天下,葬花谷何德何能有此名头,叶姑娘休要说这样的话了。”   叶笙箫沉默了会儿,忽地笑道:“顾姑娘你应该是很想要赢过陆九卿的,那我或许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只是不知你愿意与否罢了。”   顾弃霜皱起眉头看着这位访客,已经猜测到其中意思的她实在不明白叶笙箫怎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但这不妨碍她坚持自己的选择,平静道:“叶姑娘好意弃霜心领了,只是这种事情我还是想要依靠自己的能力去做到。”顿了顿,她认真说道:“或许这是没有太多意义的愚蠢和固执,可我想这样的坚持才能让自己心安理得,不会在事后生出半点多余的情绪。”   “那我以茶代酒,先敬一杯顾姑娘得偿所愿。”   一杯过后,叶笙箫离开了这处房间迈步走入清凉月色之中,阴森已去的深深庭院多上了几分原本就应有的秀丽风光,很是让人舒心。   于是她也难得放开了心怀,细声自语道:“假若她是……只可惜这世上从没有假若,顾弃霜确实是个聪明人呀。”   ……   长安城从来只有一座道观,也只能有这一座道观。   当风雪停下之时,玄天观连绵道殿建筑群的最深处恰好多出了一些声音,那是关合了许久的门被里头的人朝外推开,以至于产生了不可避免的吱呀声。   那位被许多人挂念着的青年道士,以不急不徐的脚步从里头走了出来,他手上拿着一个装了水的木碗,让他得以解除这些时日堆积下来的渴望。   陆九卿在月色的指引下寻到了一块有着不少雪花的石头,伸手来回拂去了上头的积雪坐了下来,喝完了木碗最后那些剩余的水。   他小心的将木碗地放在了干净的地方,眼中所呈现的天地与过往皆然不同,可对于他来说没有太多的新意可言,于是他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不再看那无趣的一幕。   不多时,有一阵脚步声在他耳中响起,那位玄天观的李云鹤现在在这处刻意之下人迹罕见的地方,揖手一礼后说道:“这些时日里长安发生了很多事情,其中一些是首徒您之前交代想要知道的,还有一些是与首徒您有着关系的,可要一一道来?”   陆九卿睁开双眼,沉思片刻,问道:“王清霁如何了?”   李云鹤忆想今夜之事,缓声说道:“恰巧这位王家长女今日有过一趟拜访,若非我平白痴长了数十年的岁月踏过了那一道艰难的门槛,想来是无法在她的剑下讨得半点好处,所以拥有着这样底气的她,今夜让长安城很是不得安宁,生出了不小的波澜。”   话说的委婉,但意思已经足够明确。   陆九卿对此早有预料,说道:“我走的始终是慢了太多,想要赶上她的脚步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这不是一件需要去羞愧的事情。”   李云鹤心中却不是这样的想法,他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头,实在是不明白为何拥有天下第一人作为师傅的陆九卿会说出这样的话,可他终究是混迹了长安这个世间最大的染缸许多年,早已经不会愣头青到说出自己的想法念头。   无言以对之下,李云鹤只好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随着王清霁到来的还有那位葬花谷的传人,而她希望与你一战,已是先天。”   “顾弃霜吗……”陆九卿没有情绪变化,说道:“这事情我自己会去解决,你无须去做任何多余的动作。”   他抬头看向这位一直站立着的玄天观观主,平静叙说道:“姜天主是毋容置疑的千年以来最强之人,于素铭并非因情所困而胜不了王清霁,只是很简单的赢不了罢了。”   言罢,陆九卿起身离开了那块依旧冰冷的石头,步入长廊之后,他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师尊他不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人,师尊他正在外头看着这座长安,师尊他大抵是希望见到一些有趣的事情。”   作者留言:   PS:吃完饭睡了一觉,精神好多了,洗个澡写第三章    第一卷#第五十章 塔林,湖钓,以及沧海笙箫   翌日醒来之时也不知是早是晚,那透彻了窗纱洒落房中的光芒依旧是冷冷的,让人实在分辨不出这是一个什么时辰。   许久未曾有过如此经历的王清霁怔了一下,那睡意未去的眼眸依旧朦胧,温暖的被褥在催生着那些睡意,微凉的空气也在告诉她这是一个应该好好躲在家中睡觉的时节。   “可惜终究不是一个可以安心睡觉的地方。”   王清霁暗自叹了一声,伸手揉搓了一下双眼,才是忆想起昨夜强忍着心神疲惫与于素铭谈了很久的事情,那位阔别了些时日的圣女殿下很是愉快的和她唠叨着事情,那是一路上的趣闻与经历还有着一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小秘密,所以她听的很是认真,每一个回答都花费了她不少的时间,以至于到最后她才是明白了一件事情。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只要是纯粹的女子,那就免不得会有自己的小脾气,而挑灯夜谈说趣事,也就是圣女殿下在宣泄那些对于她转眼就忘记的不满。   所幸到了后来,于素铭还是忍不住自己的情绪,结束了那场有趣的过场的交谈,让她很是舒服的睡上了一场好觉,得以缓解这些时日下来的心神疲劳。   一念至此,王清霁也就起床离开了温暖的被褥,简单的洗漱过后穿戴整齐,走在这座清清冷冷却不再阴森的府邸之中,依赖着昨日的记忆寻到了饭厅所在,吃了些填饱肚子的饭菜后休憩片刻,一问随之前来的侍女才是知道叶笙箫与顾弃霜大清早就离开了府邸,如今大抵是在长安城某间食府相对而坐,品尝着价格昂贵的美味佳肴。   而她的族弟王泽言也是一大早就离开了府邸,大抵还是在忙活自己手中的那些事情吧。   至于那位圣女殿下,侍女则是支支吾吾着,王清霁也就知道于素铭特意吩咐过,挥手让这位里外不是人的侍女退了下去,独自一人登上了昨夜与自家叔父一观长安的那处高楼,平心静神欣赏着阴郁之下的长安城。   丑时雪停,昨日那场洒满了整个长安的雪花仍未消融,染上了人间色彩的天上风光留恋不去,那条贯穿了整个长安的渭水依旧静静流淌着,居高临下俯瞰之时宛如一条碧色的玉带,才是让人明白为何过往的三百年岁月有如此至多的诗篇洒落其中。   王清霁抬头看向了庞大至浩瀚的连绵宫殿群,轻声感慨道:“满座衣冠似雪,不外如是。”   既然生出了不外如是的感觉,那也就没有再继续看下去的必要了。   下楼之时,于素铭已经在安静的在等待着她,仔细观摩之后却是皱了一下眉头,似是不喜的轻叹道:“我那时候就觉得你是在假装自己累的,还是不忍心的自欺欺人被你骗了过去。”   王清霁神色不变,一如当初相识之时,平淡说道:“昨天事情很多,所以我确实是有些累了,只不过入了先天之后这些疲惫就不再是难以解决的问题,一觉醒来自然就过去了。”   于素铭舒开了墨眉,轻笑道:“那好,今日离那大雪时节还有十一日,昨夜一番动作之后那些人的心思应该不会动的那么快,假若你没有事情要忙的话,不如和我出去走一走,和那两人一样看看这座长安城呗?”   王清霁想的没有那么轻松,昨夜那些事情清楚告知了她一个事实,长安城里那些天潢贵胄们的手段确实不太美好,甚至于简单的太过粗暴,给她带来的感觉除了不屑之外还有着一丝不舒服,她说道:“你我以往都没有来过这座长安城,去走一走看上一趟确实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只是那些人远比你想象的要卑劣和无聊上许多,昨夜的事情过后他们肯定不会就这样安心下来,这一共十一天的时间里,想必还有着许多事情要找上门来。”   沉默片刻,她总结道:“如果我和你出去游玩,只怕会被那些人把好心情给毁了个一干二净,我觉得你大抵是不会喜欢有烦人的苍蝇绕在一旁的。”   “所以你确实没有要做的事情?”于素铭确定了这个事实。   她歪了歪头,那黑色裙角上不合时节的梨花轻轻晃动,理所当然说道:“我想你也应该是这样的,既然决定了堂堂正正的入长安,那就没有必要做些鬼鬼祟祟的小动作了,所以那些人要来烦我们,那就像你昨夜那样干脆不就好了?”   王清霁摇了摇头,平静叙述道:“所以我昨夜没有在聚德居填饱肚子,回到这里来的时候还要吃上一碗不怎么有味道的面条……这是整座长安城在不欢迎我。”   于素铭抿嘴轻笑,忽然走到了她身前直视那对清澈明亮的眸子,好会儿后忽然伸手抱住了她的身子将樱唇附在了她的耳畔,轻快问道:“那么,如今的我们就是举城皆敌了对吗?可我觉得这是很有趣的事情,一生之中能与你有过这样的经历,以后想来是再精彩不过的回忆了。”   ……   天色虽是惨淡依旧,但总比昨日的黄昏暗沉来的要好,两人各佩刀剑坐上了一辆马车行出了这处没有了匾额的府邸,光明正大的走入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中。于是乎,青石铺成的堂皇大道多出了许多急促至极的马蹄声,一句又一句大同小异的话传到了那些大人物的耳中,让那些经历了昨夜的心颤后的人皱起了眉头,沉思这两位又打算闹出些什么事情,更有甚者出言怒斥这两人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这话确实猜对了,此间的两人根本没有把不值一提的事情放在心上,更别提落入眼中玷污了一整天的心情。   长安很大,可真正想要去散心观赏之时,两人却没有能找到一个太好的地方,放在其他的地方于素铭或许会用戏谑的语气道出几个风月之地,抱着看笑话的想法来逗弄自己的心上人,妄想那张常年不笑的双颊生出些有趣的变化,可这个想法在长安确实不好,她只能叹息着熄灭了这个念头,心想这些非要跟在屁股后面的人当真是极为可恶的。   最终,两人还是做出了最寻常也是最没意思的决定,去看长安城中那些壮丽的建筑与山光水色,远离了入冬了也是繁闹喧哗不止的街市,去到了一处大抵清静不了的清静之地。   “我觉得她们不会这样的傻。”   于素铭看着那湖畔的积雪与花,相映而美的景致甚是难得,远处的巍巍高塔矗立在湖畔一旁落下了自己的身影,远远看着就像是一把直冲霄汉的利剑,而这样的剑锋足足有着数十把,这里也就是长安最为出名的景色之一。   她伸手拈下了一朵梅花,悠哉悠哉说道:“哪有昨夜吃了瘪,今日就匆匆忙忙送上门来的人,所以我们可以安静的享受这些难得的时光。”   王清霁也不觉得这个世上有这么傻,可她确定于素铭的话是错误的,“送上门来不一定是找麻烦,更可能是来说些没有半点儿意义的废话,还偏偏喜欢故作高深的模样,却不知自己那个模样着实过于愚蠢,没有半点儿的意思。”   闻言,于素铭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迟疑道:“若是他们不敢招惹你,也不敢招惹谢道斐,更不敢招惹萧有若的话,岂不是要去找顾姑娘的麻烦?”   王清霁停下了脚步,终于明白自己遗忘了这么一件事情,可当她想起那个人的时候,也就摇头道:“只要叶笙箫和她在一起,那就无须担心,这世上或许有让她吃亏的人,可我不相信那种人会是昨夜那些蠢不可言的家伙。”   ……   那是昨夜已经定好的事情。   顾弃霜醒来梳洗吃过早饭后,还是天光昏暗的时候就已经和叶笙箫离开了那处府邸,两人趁着人流尚未拥挤之时离开了长安城,来到了一处疏浚了才是一年多点的大湖,安安静静地做起了无趣也是有趣的事情,钓鱼。   尽管同列神秀集之中,可叶笙箫与顾弃霜着实谈不上熟悉二字,当年江城时也只是寻常的点头之交罢了,若非有王清霁作为纽带联系着,以两人性情而言大抵是一辈子的萍水相逢,不会有一天冒着清晨的冷气坐在一起钓鱼,更为可怕的是两人在此之前从未钓过鱼。   叶笙箫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提出这个建议的,她最开始还有些闲暇心思与顾弃霜说些很是寒暄的话,想着这鱼儿只要瞧见她的样子,纵然无勾也是愿意从那寒冷的湖水之中一跃而起,乖乖的来到那个木桶里头,却想不到天色亮开了还是那么一回事,让她不由得倔强了起来,完全忘记今天为什么与顾弃霜外出。   顾弃霜乐得清闲,远远谈不上要强的她性子清淡,到了后来也就期待着那执着的叶笙箫能否钓上一条肥美的鱼儿,也是不知不觉间对她多上了一些真实的印象,淡去了不少的陌生感,这一切的轻松维持了很久。   直至此刻,有一个人来到了这里,再有一群人来到了这里,但是他和他们不是一伙人。   叶笙箫叹了口气,无奈的放下了鱼竿,朝着顾弃霜歉意道:“我还是低估了这些人了,他们确实没有任何的自知之明。”   顾弃霜摇着头嗯了一声,想了想,轻笑道:“这确实是圆满了我的心愿。”   叶笙箫蹙眉道:“可我不喜欢被人打扰,尤其是在这种入迷的时候。”   顾弃霜温柔笑道:“那样的话,弃霜愿为叶姑娘你奏上一曲。”   言罢,她从容自在的走到了身后的马车上,取来那张特意带了出来的沧海老龙吟,再次坐到叶笙箫的身旁,横琴膝上。   她没有转头,面朝初冬尚未凝冰的山光水色,万千感慨道:“陆九卿,许久不见了。”   作者留言:   PS:这个夏天是雨    第一卷#第五十一章 长安城内外的两桩美谈   积雪融化,大地不见明媚阳光,世间一片凄清肃冷。   叶笙箫今日披了件没有半点儿杂色的纯白大氅,三千青丝绾在脑后以玉簪为梁,两侧鬓发落在了高耸之上甚是诱人,那明雅秀丽的颜容贵气凛然,眉宇间冷漠的神色更是让她多上了一丝不可侵犯的意味,且让见者心神为之一颤。   山光水色暝沉沉,纵然如今刚过正午不久,可那不曾片刻开朗的天色阴郁依旧浓厚。如此寒冷之下,这处本就不怎么被人喜欢游玩的大湖清静更胜往常,更显孤单。   换而言之,这里的人烟很是寂寥,偌大一片碧蓝湖畔只有一个,两个,与为数八个,一共三批立场完全不同的人,所以这里也就很适合解决一些让人苦恼的事情。   顾弃霜双手已经搭在了琴弦之上,却没有半个儿音符的铿锵之音,在道出那位青年的身份之后,她就回到了一如既往的安静中,如若事外看客一般。   一片死寂之中,陆九卿终于给出了自己的反应,今日的他没有拿着那柄纯黑的剑,单手负在背后,灰色的道袍让那容貌本就是平凡的他来的更不起眼。   若不是记忆尤深,念念不忘的顾弃霜道出了他的名字,那八位来者大抵只会认为陆九卿是个寻常的道士罢了,哪里能想到这是那位曾经名动天下的天道宗首徒。   陆九卿朝着那位曾经救了他一命的人道了一声安好,随后转过身看向那八位来者,平淡说道:“我不知道你们是哪里的人,可我知道这里不是你们应该出现的地方,至少在今日这是一句正确的话,所以请你们直接离开这里。”   那头说话的也是一位女子,她的年纪大约与死去的裴韵之相差仿佛,此刻女子缓步离开了自己的手下走在最前,欠身行礼后,说道:“阁下,竹娴从未得知此座大湖被父皇赏赐给了谁,所以我可以认为阁下您是在用武力来威胁我们吗?这似乎有些过分了。”   她刻意地拿捏了两个字的声调,‘父皇’这二字落在众人耳中时也就显得格外清晰,这无疑是一种对自己身份的强调。   陆九卿神色漠然依旧,甚是没有半点回答的欲望,只是抬起了自己的手,来证明自己所言非假,一如没有听出那些话外之意那般。   赵竹娴蹙起眉头,冷笑不语,不见半点儿惧怕。   “停手吧。”叶笙箫轻声道:“虽然我知道你想做的是什么,但我和顾姑娘都没有心情替你背上这个黑锅,若是你依旧坚持的话,我会先出手让你明白什么是对别人的尊重,所以你要来尝试一下吗?我可以保证让你学会我话里头要表达的意思。”   陆九卿摇头道:“我并非想让这位殿下血溅当场,抬起手只是想请她离开这里罢了,阴萝在下山之时特意交代过我一些话,而我没有去遗忘的意思。”   这话说完,他十分刻意的将目光落在那位静坐依旧的佳人身上,却没有察觉她半点情绪的变化。   “你这是一句废话,没有意义。”   既然依旧坚定了心意,顾弃霜又怎会因为半句无关紧要的话而动摇自己的心思,再且她绝不会相信陆九卿那表面上的冷漠情绪与木讷。若真如他现在所表现出的这个样子,那么陆九卿根本就不可能在帝魔宗稳固下自己的位置,让那些野心勃勃的人没有半点言语敢于生出。   赵竹娴舒开了自己的眉头,提醒说道:“尽管这是一句老生常谈的话,可我依旧要告诉阁下这里是赵家的长安,而我也不是裴韵之,没有做出任何愚蠢事情的念头,所以还请阁下再行考虑一番,我们应该可以商讨出一个不错的结果出来。”   陆九卿看向了叶笙箫,在片刻的沉默之后他后退了一步,示意自己收回了自己的话。   “既然他同意了,那就请你说自己的来意吧。”叶笙箫看向了那位低调出行的公主殿下,轻声笑道:“还请你放心,我的脾性比起陆九卿来的要耿直许多,不会捣鼓些见不得光的阴谋手段,再且我们都是年轻人,所以更没有必要绕弯子,做些试来探去的无趣事情。”   赵竹娴那细长的眉尖挑了一下,似是随意答道:“想来叶姑娘你是觉得宫城之中无有直来直去的人,这大抵算不上一个错误的印象,可我偏偏是那极少数的例外,当然这个是我自认为的事情,你若是对此产生了不同的意见,那我会坦然接受你的话,反思自己的错误所在。”   “不过这也是后话了,现在还是让我们言归正传吧。”她嘴角忽然勾勒出一丝嘲弄的弧度,可语气却是不见起伏的平静,说道:“我相信前些时日,我那位未婚夫遭遇李青雀截杀的事情身为六扇门一员的叶姑娘你是清楚的,偌大一个六扇门都对那位李青雀莫名其妙的出现感到了深深的疑惑,而我想到那位李青雀在之前有过消息传来,他在西南出没了很多次,想来万顷竹海叶家是有一些印象的吧,才是前来问一问叶姑娘你知道与否,这不知算不算一个正当的理由呢?”   若用坐井观天四字来形容,那长安毫无疑问是天底下最大的一口井,活在此间还能活出自己滋味的人又岂会一直固执的愚蠢下去。在一个不眠之夜过去后,叶笙箫与顾弃霜的独自外出无疑是给了一个极好的机会,又或者说即便是那位王家长女面对这种情况,依旧不能说出什么话。   以失职为责问,确实是一个极好的开端,可叶笙箫却是叹了一声,似是歉意道:“李青雀恶贯满盈,其名是每一个六扇门中人都烂熟于心的事情。西南局势虽说已经糜烂到不堪入目的境地,但笙箫依旧竭尽全力的留意了李青雀的行踪,只是那时候恰好接到了一位长辈的来信,但我在离开西南之后亦是通报了长安一封书信,不料还是没能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着实是过意不去,若有空闲之时我定然亲自前去给裴公子赔礼道歉。”   赵竹娴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问道:“若是可以,能否告知我,那位长辈是谁?”   “当然可以,这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情。”叶笙箫温颜笑道:“那位长辈便是在姜天主与师尊携手离去之后,依旧稳坐天下第七的王景曜。”   赵竹娴也随她笑了起来,再问道:“所以,你是在南琅琊将李青雀的消息传来长安的,对吗?”   叶笙箫嗯了一声,赞赏道:“公主殿下果然聪明过人,南琅琊乃世上少有的安静繁华所在,当地六扇门之勤快也是天下数得着的,让其办事自然是值得放心的选择,只是可能路上遇到了一些意外吧,天有不测风云呀。”   赵竹娴敛下了笑意,平静道:“确实是天有不测风云,叶姑娘不应该为此事负责,那么我就先行离去了,还望能与俊之一同见到叶姑娘你的登门拜访。”   言罢,这位甚是低调的公主殿下带上了自己的仆人,直接离开了这处有凛凛寒风不止的湖畔,回到了马车之上。   行走片刻后,终究有人忍不住问道:“为何不以渎职为理由问责叶笙箫?”   赵竹娴沉默片刻,漠然道:“那你不妨再想一想她有多少理由来回答你?这只是白费功夫的事情而已,除了让她平白看低一眼之外无有用处,为什么要去做,再且你真以为我今日是来替他们出气的吗?未免太过于痴傻了。”   ……   长安城中,寂静塔林。   那些担心叶笙箫和顾弃霜的念头没有能够留存多久,游湖赏花观塔的两人在片刻间已经达成了一种共识,根本没有将半点儿心思放在那两人会不会有麻烦上。   于素铭抬头看着那不远处的巍巍高塔,说道:“长安城寸土寸金,为何会在这个地方建造这么一处塔林,哪怕是城中偏僻之地也好,终究是占了不少的地方,我想应该是别有用意的。”   王清霁放缓了自己的脚步,石塔的门映入了她的眸子之中,那些很是细微的痕迹没能逃过她的目光,“或许是那位开国的太祖皇帝觉得长安城应该有些生趣,不愿自己的城市全是喧嚣热闹的声音?既然你想知道,那我们进去问一问就好了,这么大的地方总会有人管理的,只愿他不会也是敌视我们的一份子吧。”   打趣与戏谑,最后的话无疑是她在玩味于素铭今日付诸于口的那些想法。   便在此时,却真的有一道声音传入了两人的耳中,伴随着这道声音的还有高塔门开的沉厚声响,“两位小友,若有疑惑还请入内一述,老夫已然等候多时了。”   于素铭歪了歪头,却是忍不住笑了出声,自顾自说道:“我年幼的时候,整个离恨天阙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个能陪我玩耍的人。那时候我练完了武就一个人躲进了书库里头,看那些前辈们游历四方留下的传记,书上记载的高人全都很有高人风范,可师尊对我却温和的不可思议,那时候我就问他,为什么你这么厉害却和书上的人不一样呢?”   王清霁暗叹一声,缓缓答道:“因为对姜天主来说,这已经是没有半点儿意思的事情了,更何况面对的是自己愿意好好对待的人,又何必故作神秘高深,简简单单的有什么说什么就好了。”   于素铭嗯了一声,悠悠道:“所以呀,我真的是特别不喜欢遇上这种事情,毕竟世上没有人能比我的师傅在世人眼中来的更为神秘和高深了,所以他们凭什么要让我乖乖的听话呢?”   王清霁看了一眼那座开了门的高塔,嘴角笑意越发灿烂,柔声道:“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们就不去那里听那些话好了。山不来就我,我们也就没必要去就山了。”   两人相视而笑,毫不在意地转过了身子,随后石门闭合的声音传入了两人耳中。   当两人行到一处湖畔的石凳坐下之时,安静无言的看着那一湖冬水之时,静不下的却是踏水声与那些不肯熄灭的心思。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那道沧桑的声音如是说道。   身着明黄衣袍的男子踏水而来,朝着石凳之上不起身的两人行了一礼,说道:“非是故作高深之举,只是我已经热茶静待许久,想着与两位小友相谈一番,往后说不定还能化作传世的趣闻,只是我没想到姜天主会是这样的人,着实是羞愧了。”   于素铭也不在意男子特意展露出来的真境武道,提醒道:“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不像是有半点儿羞愧的样子。”   王清霁看了她一眼,默然感应着周遭的气机流动变化,提防着又如千仞山那般的截杀之局。   “李偿。”男子道出了自己的名字,寻了一片谈不上干净的稀疏草地坐了下来,说道:“我一心一意想要早点儿见到两位小友,情急之下只能走最短的路,这又有什么好值得去羞愧的呢?”   于素铭微笑不语,大抵是懒得再与这种无趣的话纠缠下去了。   “还是请大人你找个好的地方坐着再说话吧,若是有旁人见得只会以为我和素铭不尊老。”   王清霁的语气很是淡漠,那些几乎不可察觉的熟悉让她知晓了一些事情,“再者,若是有人知道钦天监的大人做出了这样的事情,那些眼中容不得半点沙子的达官贵人们就又是多上了一个讨厌我的理由了,而且我想今日塔林如此的安静,大抵也是出自于大人你的手笔,对吗?”   李偿点头说道:“不错也是错,这处塔林是钦天监真正办事的地方,平日来游玩的人确实算不上多,而近日城中事情一件又一件地堆积了起来,故而寻常人是不能靠近这里的。不妨直言,在两位前来的路上时,有十数封书信快马加鞭的来到了我的桌子上,可我最终还是选择想要见两位一面,所以今日这里不会有任何人干扰我们。”   “然后呢?”王清霁平静说道:“我不觉得你会有愚蠢到对我和素铭动手的打算,如果你真的生出了这样的打算,我只能衷心的为赵家有你这样的臣子而感到莫大的庆幸,自取灭亡之道不外如是了。”   李偿长叹一声,摇头道:“当然不会,哪怕我真有这样的想法也好,终究不会傻到在这种时候做出这样的事情,那毫无疑问是将这座壮绝世间的长安城亲手推向漫天的烈焰之中,所以我今日前来只是想与你们说些或许无趣的话,至于最终的目的十分简单,还请两位小友陪我坐上一会儿,耐心上一些……”   王清霁打断说道:“坦白而言,我实在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死死保住一个赵元白,他有着怎样的价值让你们做出这样的选择。”   李偿沉默了会儿,皱起了眉头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赵元白当然是有着这样的代价,又或者换个明白点的说法,王清霁你摆在台面上的筹码远远还不足够。”   对于这个指名道姓,王清霁没有半点情绪生出,说道:“远远不够这四个字很好,这让我联想到了很多不美好的事情,同时也坚定了我的想法,而且我想问大人你一个很简单的话题,其实他就在这里养伤,对吗?”   风月不存真诀于气之一道登峰造极,并非虚假之言,一位伤到无法完美掌控自身气息的人,又怎能做到躲过她的感知。   李偿再次叹了一声,收拾起那些不应该存在的思绪,点头道:“不错,他就在这里疗伤。”   于素铭看着那张似乎很是无奈的脸,笑着说道:“那可是真的有意思了,但我觉得你想说的不仅仅是这些话。”   李偿微笑道:“圣女殿下猜对了,昨夜陆九卿已然步入先天,此刻他应该找到了叶笙箫与顾弃霜吧,不知您可满意我们的安排?”   于素铭笑容越发灿烂,缓声说道:“当然是很……不满意。”   ……   不满意的当然不只是于素铭一个人,那处湖畔的叶笙箫对此也有着深深的不满,任凭谁被打扰了自己专心致志的事情时,想来也是很难心情愉快起来的,再是恼火也是寻常不过的事情,没有值得奇怪的地方。   可叶笙箫亦是一个懂得尊重二字怎样写的人,她叹息着对方没有如她所想的那般愚蠢,颇为不乐的将地方交给了恩怨纠缠却极为陌生的两人,安静地等待着结果的诞生。   陆九卿走到了顾弃霜身旁的半丈之外,见她眼中所见山光水色,缓声说道:“玄都的生活很是单调,可岁月长久之下也发生了不少的趣事,你若是想知道,那么你拥有这个资格。”   如那些未曾消融的残雪一般,这话干硬的让人难免不喜。   顾弃霜没有那些应有的好奇心,漠然道:“我视阴萝为好友,可我一辈子也不想看到阴萝与你走在一起,还请你不要用这种事情来弄脏了我心中那些美好的回忆。”   陆九卿对此无话可说,那时常木讷的神色甚至出现了一丝变化,以至于他的语气多上了一些起伏的痕迹,“我可以认为这是你对我的一种偏见。”   闻得此言,那本想安静的叶笙箫直接笑了出声,如此令人发指的笑话,她又怎能平平淡淡的安静着,对于她来说还是太过于为难了。   陆九卿对笑声置若罔闻,但也不欲再纠缠这个话题,说道:“你当初救我一命之事我从不曾忘却,但你非要与我倾力一战,那我也不会有任何的手下留情,明白我的意思吗?”   顾弃霜长身而起,朝着他微笑说道:“陆九卿依旧是陆九卿,无论是帝魔宗还是天道宗都好,你骨子里的那股脾性还是没有丝毫的改变,我不禁有些怀疑你在天道宗到底学到了些什么东西,所谓的道魔相通最后只是这么一个寻常样子吗?”   陆九卿认真答道:“当然不止于此,但我的人生向来如此,这也是我对你请求的最大尊重,但是你可以放心,若是你死在了我的手下,那么我会将当日的恩情放在葬花谷上,以天道宗首徒的名义担保这个乱世之中她们不会受到半点的损伤。”   “你这是在诱惑我。”   顾弃霜微嘲道:“我必须得承认这是一个很诱人的想法,可当我想到自己死去之后所流落的眼泪,心中自然就生出了很多的不高兴,与其让眼泪落在自己的坟前打湿一片土地,我更愿意做的是直接击败你,但我不会杀死你。”   陆九卿叹息着摇头道:“如果你抱着这样的心态与我一战那迎来的必然是死去的结局,如今是你一生之中唯一能够击败我的日子,若是你心怀不杀之念,那么我不会接受你的挑战。”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看不起我。”   “十分抱歉,但是我确实有看不起你的资格。”   陆九卿看着沉默的人,再是言道:“不可否认,我已经亏欠了阴萝许多,她一辈子都已经无法离开那座山峰,所以我不想再让她有任何伤心的事情发生,哪怕是虚假的谎言也不想。”   顾弃霜冷笑道:“浪子回头,若是此事被世人得知,只怕一番粉饰之后就能够成为一件足以传世的美谈了。”   话已经到了无话可说的境地了。   陆九卿将那些剩余不多的念头收拾起来,不再说出半句劝阻的话,问道:“既然如此,那么在此决出胜负?”   顾弃霜敛起笑容,点头道:“这里是一个好地方,而且也足够的安静,那就在这里好了。”   陆九卿转过身子远远离开了顾弃霜,给她留下了足够的距离,如此风范已然称得上君子二字。   顾弃霜看着那灰色的身影,沉默了好一阵子后,双手搭在古琴之上,猛然一按弦。   如凤鸣九天,铿锵之音清越无双。   平湖生有万道风浪,揭开了这一战的序幕。   叶笙箫颇为无奈地望着顾弃霜,感慨道:“真当我是王清霁了吗?”   作者留言:   PS:晚了,二合一,我的肚子好饿    第一卷#第五十二章 对不起,我骗了你   长安塔林外西边半里外有一条人流不太繁华的街道,在街道的某一个转角有着一家极不起眼的茶馆,那门是半掩着的,看上去不太像是在做生意的样子。   在这间茶馆深处的竹席之上此刻坐着两个人,其中那位身材高大的男子脸色十分苍白,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糟糕的天气让他染上了病,还是说他本就有严重的伤势在身。   “钦天监没有算到她们会去那边吗?”高大男子拿起杯子啜了口来自于五峰山的茶水,神色依旧凝重,说道:“这是不太应该的事情,再任由她们在长安闹事,必然会影响到后面的事情铺开,就像是这次一样,我可以肯定她们两个见到了我之后会不假思索的直接动手。”   在座的另外一人身穿同样名贵的长袍,他沉默片刻说道:“确实没有算到,长安城是一座世间绝无仅有的大阵,可整个长安已经很久没有过能掌握这座阵的人存活于世了,光是这些日子来到长安的人已经耗费了钦天监九成有多的精力,而且那两位本身的想法也不是容易猜测的事情,她们愿意让人盯着只是因为她们没有躲藏下去的意思罢了。”   赵元白叹了一声,脸色更显苍白,说道:“这却是要怪我当初没有在千仞山直接杀掉她们了,否则又何至于有这么多的事情发生,更不会沦落到如今这么一个地步,这本该是个一网打尽的好机会……对了,李蟾你是真的确定白玉京已经不存在了?”   “在我们能力范围之内,这是已经确定的事实。”这位同样出身自钦天监的男子点了下头,认真说道:“关于这个问题算上这一次,齐王殿下您一共已经问了四十九次了,当日钦天监观星落如雨,十分确定姜天主那一刀已经将千年以来的天道碎片斩落人间,据钦天监一共七次呕心沥血的推演天机,那耗费了你们无数心血的一切成果已经是烟消云散,不复过往。”   赵元白沉默片刻,说道:“可我确实不能放下这件事情,总觉得里面或许会有一些蹊跷。”   李蟾平淡道:“可是已经没有那种余力去尝试了。”顿了顿,他略过了这个话题,“殿下你的伤势还需要多久恢复,陛下似乎已经对事情容忍到了一种极限了,若是再有其他势力施压,那陛下大抵会直接放弃了殿下你,那么殿下可有胜过那位王家长女的把握?”   “有,但不多。”   赵元白神色渐渐凝重,那与苍白相对的浓眉皱了起来,说道:“当日截杀我的那三人虽然没有下手置我于死地,可也正是抱着这样的心思,给我留下的一身伤势着实难以解决,哪怕再好的调理也需要数年的时间来康复,而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魔主他怎样了?”   话锋突兀一转,一个完全不相关的名字。   李蟾没有因此而讶异,他闭上了双眼,右手拇指搭在余下四指上静静计算,许久后给出了答案,“魔主他……似乎去看自己那位‘前徒弟’了,而且他还和我打了一个招呼。”   赵元白叹了一声,随后默然不语,转动手腕将茶盏送至唇边,让那苦涩萦绕心头。   李蟾再是说道:“塔林那边也不见得会平静,师弟他……或许拦不住那两位,而陛下肯定不会拦,那些庸碌之人一时半刻间只会选择隔岸观火。”   赵元白笑道:“她总不至于能在这么大一个长安城找到我,就算是找到了我,不还有你在这里吗?”   李蟾皱了皱眉,迟疑问道:“齐王殿下,您难道……害怕了?”   ……   既然说出了不满意的话,那就没有道理再继续坐下去了。   塔林的风景确实是极好的,冬日的残雪经过足够悠长的时间后已经渗入了石板与石板的缝隙之中,恍若明镜的湖面倒影着石塔的模样,岸边的桃花树不时飘落的花儿随风而去惊扰了清静,让那片湖水泛起一片细微波澜,一发不可收拾。   于素铭主动牵起了王清霁的手,无视了那位坐在波澜不静的湖畔的钦天监大人,朝着原路返回离开这处风景优美的塔林,步伐没有半点儿的急促,可其中的坚定是一眼可见的事情。   李偿没有明白她是哪里来的信心,问道:“或许这话有些不客气,可圣女殿下我还是想问一句,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这里是钦天监的地盘,哪里来的信心在我不愿意的情况下离开这里呢?我的真境武道修为确实远不如齐王殿下与那几位大名鼎鼎的人物,可再弱的真境也好,终究也是一位真境,还请两位安心不要如此的着急,时辰远远未到。”   两人的步伐依旧不变,王清霁看着远处的繁闹,应道:“事在人为,另外我觉得大人你应该很是想看到我和素铭做出这样的尝试,又何必惺惺作态惹人发笑呢?再有一句,我坦白而言地告诉大人,在我的一生之中见过的真境确实是你最为羸弱,想来只是依靠旁门左道迈过那道门槛的虚假境界,这种事情我相信你也是极为清楚的,而且你这一生鲜有与人动手的经历,实际上只是空有一身虚假武道境界。”   李偿无言以对,当那常年佩戴的面具被无情的撕开后,心湖的颤动变化一如身前的湖水一般生出了不小的波澜,他皱起眉头看着那越走越远的两人,闭上了双眼,自语问道:“当真有这么不堪,还是说她只是虚张声势,亦或是她已经安排了应付此刻的手段……第三者。”   片刻的思虑过后,他选择相信了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长身而起踏在两人曾经踏过的石板上,以极快的速度走到了一座石桥的正中间,挡在了两人面前。   王清霁泛起了一丝笑意,随意问道:“大人可是决意拦道?”   李偿抬起了头,正想要鼓起勇气说出惊人之语时,却被那淡漠的笑意浇了一桶冷水,熄灭了所有的心思,以沉重的语气掩埋心中的悸动,“既然两位已经知道了此处乃钦天监密地,那么两位自然不能如此轻易的来往离开,事关机密,还请体谅。”   于素铭扑哧一笑,笑声颤落了梅花瓣上的残雪,让那两座湖水更是不得平静,“你说的很有道理,可这事情我觉得不该是你来管,如你这种不被主人喜欢的家犬,还是不要逾越插手其他的是来的要好,惹得当今陛下恼火,我和清霁可不会替你说上一句好话的。”   说罢,王清霁接上了话,微嘲道:“我可不相信今日这些事情是那位陛下点头的。”   ……   这一个冬天注定有很多人会来到长安城,那些人或早或迟可都不想缺席,而如今一位阔别雄城三十年的人重新回到了这里。   那名书生穿着寻常的衣袍,容貌勉强谈得上清癯二字,看上却有着一种让人极为舒服的书卷味,可寒酸的打扮不禁让人质疑这是否一位终年郁郁不得志的老学究。   老书生自东门行入长安,站在不见积雪的长街上止步不前,感叹了一番三十年不曾变后,带着慈祥笑意问了件最近很是热闹的事情,然后朝着答案所在之地前行。   不多时,老书生来到了那座府邸门前,叩响大门的不久后与仆人一同走入了府邸之中,见到了那位自己的晚辈王念日,两人盘膝坐在了温暖的木板之上。   “晚辈着实想不到,居然连前辈您也跑来掺合这事情了。”   王念日叹了一声,念及此人的那些往事,轻声道:“只是我南琅琊王氏与前辈您交情素来不深,观前辈一身风尘大抵是刚入长安就到了这边来,可是有要事相商?”   老书生微笑着摇头道:“谈不上要事二字,只是我年纪大了,难免有些念旧情,恰好一来到长安就在耳中听到了王清霁这个名字,闲着无所事事也就来拜访这一趟了,若是打扰到你的话,我在这里先道个歉了。”   王念日皱了皱眉,缓声道:“前辈来的有些不太凑巧,清霁和于圣女不久前也是闲着无所事事离开了这里,让前辈失望了。”   老书生笑了笑,说道:“她们的关系确实好是好呀,上次我遇到她们的时候也是两个人在一起,哪怕是我这个读了圣贤书又烧了圣贤书再从灰烬里拾起一些东西的人,也都是衷心祝福她们两个能有一个好的结局。”   王念日舒开了眉头,温和说道:“当然会有一个好的结局,关于此事我可以代表整个王家上下,他们都愿意看到你想看到的美好结局,所以前辈你来这里就是简简单单的为了见上这一面吗?我想应该不是的吧。”   老书生沉默了会儿,说道:“有些话想亲口对她们说罢了,若是要以先天境界胜过亥岁,那么这个事情就是他们必须要知道的。”   王念日迟疑问道:“亥岁……赵元白吗?”   老书生咳嗽了两声,看向窗外阴郁天空,说道:“当然,这段话你可以理解为亥岁的弱点所在,至于我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原因我已经告诉你了。”   顿了顿,他疑惑问道:“她们两个塔林那边出了事情,难道你这位长辈的被人算计了,怎么现在还能安坐在这里不动如山的?”   王念日脸色顿时一变。   ……   长安城外,归雁湖畔。   无数风浪波澜凝为肃杀攻伐之意,随着琴音铿锵声,清越凤鸣之后既是无双龙吟。   陆九卿神色略微凝重,衣袖的手臂不知不觉间生出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鲜血从中缓缓渗出,“这不该是葬花谷的手段。”   他挥手断去那凝成丝线的气机,看着那不得平静的湖面,再言道:“这似乎是脱胎自……一道举世无双的剑意,我必须承认自己小看你了。”   顾弃霜对此不闻不问不看,低头专心看着那七弦古琴,双手十指飞舞不停。   孤鸾观中见干涸池塘,以琴音相辅助孤鸾入道,这又岂是孤鸾一个人的机缘,顾弃霜既然被誉为葬花谷有史以来最杰出的传人,又怎么没有半点的收获。葬花之音本就是闲情逸致之道,以此为凭顾弃霜清楚自己绝无半点的胜算,故而当她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之后,自然会寻找能够战胜陆九卿的办法,而王清霁有意无意间将一柄强绝世间的剑通过孤鸾送到了她的手上,那些时日不单单是孤鸾一个人在悟剑,亦是她在将那些得来的剑意感悟融入到自己的琴音之中,以此重现百年之前的无敌剑锋,但求一胜。   她蓦地抬起头,看向那衣袖被逸散气机割裂成布条,满手皆是鲜血的陆九卿,平淡道:“还请你观剑,然后不要死在这一剑之下。”   陆九卿单手结印,鲜血滴落染红了他的衣裳,点头道:“我想看完这一剑,所以我会竭尽全力,还请你能够坚持住。”   琴音戛然而止,空有余音荡漾湖面不止,顾弃霜左手轻轻抬起,骈合的双指之间就像是夹着一把极为锋利的长剑,右手一抚琴随后在琴声再次响起时,她递出了左手的那一剑。   以叶笙箫所站立为中心线,顾弃霜与陆九卿之间相隔足有十余丈的距离,但是当这一琴音与一递剑的动作结束之后,空间也就无法限制这等强大的剑意了。   陆九卿曾经握剑,因此他看出了顾弃霜那抚琴的双手从未握过剑柄,这一剑可以肯定是她人生之中的第一次出剑,可他没有任何的办法躲过这一剑。   这本就是不是存在躲开可能的一剑。   在那双指之间,他恍惚之间看到了一柄磅礴大气,壮绝世间的剑。   如此强大的剑意,本就不存在躲开的可能性,自这道剑意在世间诞生的那一刻开始,战胜的它的方法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堂堂正正的去击败它,除此之外一切选择只会让自己葬身在世间的狂潮之下。   那道剑意带起了极大的风浪之声,以无形伤其心神,牵动风浪凝聚为有形之锋,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的距离直接斩在了他的手印之上,磅礴剑势以一种蛮横的姿态砸碎了他一切的防御,将他打向了天空,鲜血仿佛不需要银钱一般喷洒出来染红了一片土地。   最终,陆九卿的身体摔在了泥土上,那崭新的灰色道袍沾满了泥土的色彩,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声响。   陆九卿的样子很是狼狈,他噗的再吐出了一口血,彻底染红了自己的衣裳,胸膛的肋骨断了不知道多少根,无数的疼痛在他身上蔓延不去。   他艰难地翻过了身子看向那位站了起来的顾弃霜,清楚的看见了那张笑脸是苍白的颜色,“你这一剑……是什么?”   顾弃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欠身一礼,道:“对不起,我刚才骗了你。”   作者留言:   PS:今天还有六千    第一卷#第五十三章 雪落,愿与不愿,她的答案   归雁湖,在连绵琴音与一声闷响过后,湖畔的树林发出了一阵簌簌声响,被惊吓到的小动物躁动不安,胡乱碰撞之下抖落了枝叶上的残雪,如柳絮纷纷飘落。   在这处谈不上茂盛的树林中站着一位黑袍人,他沉默地将这一剑之事收入了自己的眼中,当他听到了陆九卿脱口而出的那个问题时,低声自语感慨道:“后生可畏,如此手笔老夫当年可是远远不如啊,确实也是败的好。”   魔主转头看向那座雄城,遮去了半边天的高耸城墙三百来年风吹雨打,可依旧屹立在世间给了赵家最强大的信心,他忽然笑了起来,玩味道:“没想到有一天王家的人也愿意来到这座给自己带来了极大耻辱的城池,这大抵是老夫今日见得最为值得感叹的事情了。”   有声自后方来,轻松愉快之间还带着一丝慵懒,语调足以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下来,“这有什么好值得感叹的,世间风流来去还,不过都是流转的事情罢了,盛极而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只是我不知道魔主你为何好好的乌龟壳不躲,非要掺合到这件事情里面来,难不成是嫌弃自己活的太久了,忍不住去看看自己找死会不会死?”   魔主看着那座雄城,再是感慨道:“若是赵无涯之时,你王家中人敢于出现在这道城墙的视野之内,最后大抵是一个很不美好的结局,只可惜后辈不争气啊。”   王景曜冷哼一声,说道:“我没兴趣与你捣弄这些谜语,既然特意露出气息引我到来,那就干脆一点直接道出自己的目的。”   魔主呵呵一笑,才是转过身子看向那位神情不太愉悦的人,笑道:“这世上没有一个人相信老夫为世间做些有益的事情,但每个人都清楚老夫做出的决定有着一个极其简单的原因,那就是期待毁灭的到来。”   王景曜沉默了许久,点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可我没有任何的理由与你合作,王家注定在这次将自己置身事外。”   魔主微笑道:“可是王家还是很看重王清霁的,不是吗?”   王景曜笑了笑,平淡道:“那你可以尝试一下,我对此没有半点儿阻止的意图。”   魔主摇头,认真说道:“我已经给出了自己的尝试,所以请你到来的真正目的是……让你和我看上这一场好戏。”   王景曜笑意依旧,温和道:“那敢情是件好事,不过我有件事情想问一问你,在此之前你觉得这场胜负是怎样的?”   魔主沉默片刻,叹息了一声,答道:“我当然不觉得陆九卿会输,可我真的没想到顾弃霜居然是以这样的手法来赢过他……”   王景曜打断道:“你还是这么的虚伪啊,如此熟悉的事情你又怎会如此轻易的忘记呢,当年之事我无缘目睹,可却谈不上陌生二字。今日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只怕你已经忍不住对那位小姑娘出手了吧,以大欺小对于你来说再是寻常不过的事情了,真是不知羞耻呀。”   “谢家那个老匹夫不在,就凭你王景曜一个人有资格阻止我想杀谁?”魔主反问道。   王景曜耸了耸肩,摊开双手戏谑道:“那你可以尝试一下,看到底是不是我变得自大了。”   魔主没有回答这句话,那花白的眉头第一次皱了起来,显得很是凶神恶煞,没有半点儿世外高人的风范。   不过,他本就是不需要这种风范的人。   ……   归雁湖的另一畔。   叶笙箫看也没看一眼那被一剑重伤的陆九卿,扶着一身真气荡然无存的顾弃霜缓步前行,登上了那辆马车,将那筋疲力尽的顾弃霜放在了一侧,随后这位世家大小姐无师自通的挥动了缰绳。   马蹄声有些不喜和慌乱,但很快就变成了寻常的懒散模样,不多时也就消失了个干净,留下的唯有那勉强坐了起来的陆九卿,与已经平静下来的湖水。   “坦白说,我真的没有想到你能赢过他。”   叶笙箫有些不习惯的放下了缰绳,看向那位脸色苍白的泛泛之交,那对眸子里的情绪颇为复杂,好一会儿后才是平复了下来,轻声说道:“可我更没想到你居然能使出宋阁主的剑意,而我更想不到王清霁为何会将这道剑意交给你,按理说是完全不应该的事情,以她的脾性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顾弃霜扯出了一个笑容,笑道:“你说的没错,她当然不会做这种事情,只是我的运气着实有些好,因缘巧合之下旁观了这道剑意很多次,更有着亲密的接触,有心琢磨之下也算是勉勉强强的偷到了一分神意,才是有了今天将他重伤的这么一回事,若是再晚上几天的话,陆九卿还是会败在这一剑下,可我也觉得他绝不会像今天这么的狼狈。”   话至此处,她满是愉悦的长叹一声,感慨道:“这也是我想不到的事情,在下定决定那一刻我只想着拼尽自己的全力给他留下毕生难忘的记忆,根本没有击败他的念头。”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之后,叶笙箫泛起了很是真诚的笑容,似是为顾弃霜庆幸一般,感慨说道:“那如今的结果想来是很满意了,但愿你不会在达成了自己的执念后落得一场空虚……那么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继续在长安看完这一处可能连累到自己的大戏,还是明哲保身离开长安,回到那葬花谷的宁静之中?”   顾弃霜没有犹豫,直接答道:“当然不会,一如你昨夜与我说的话那样,我确实想要亲眼见证此间的一切。而且我受了王姑娘这样一个恩情,更没有理由直接离开长安,若是做出如此负情之举,只怕往后的我夜夜难寐,不得片刻自在了。”   她踌躇了一下,再问道:“若是刚才我不幸落败,叶姑娘可是要出手救下我一条性命?”   “世人所言聪慧确实不假。”   叶笙箫坦然说道:“既然今日是我让你出来走上这一趟的,那自然有责任让你好好的走回去,而不是背着一条尸体,当然没有任何做坐视着你死去的理由。”   顾弃霜心情着实很好,看了一眼那没有半条鱼的还被特意收拾起来的木桶,打趣道:“叶姑娘呀,你要不要去街市买几条鱼儿放进去,不然我觉得于圣女知道了这么一回事,日后恐怕会抓着不妨来打趣你呢。”   叶笙箫神色一僵,随后笑道:“不是一个有趣的提议呀,若是被于素铭知道我做出这样的事情,那她才是真正的笑不能停,把这件事情铭记一生一世不忘,我可不想遇上这般无趣的事情呢。”   今日的城门不像昨夜那般的拥挤,两人慢悠悠的驾着马车来到城门之下,竟是一路畅通无阻,那守城的眼尖将士远远就认出了两人的身份,简单的审查之后,既是好言相待的目送了两人穿过了城洞,渐行渐远。   “那么,我们先是回去,还是去找那两人呢?”叶笙箫忽然问道。   顾弃霜琢磨了会儿,轻笑道:“烦请叶姑娘你先带我回去,然后自个儿寻那两人吧,我就不勉强着拖累你了。”   叶笙箫也是笑了起来,说道:“总感觉顾姑娘你好像误会了一些事情呢。”   “可我觉得……应该是没有的吧?”顾弃霜心情实在是愉快,此刻也就放下了往常的顾忌,坦然道:“若是叶姑娘你真的不在意王清霁,那又何必做出这么多的事情呢,而且我实在不相信今日 你是无缘无故的去归雁湖钓鱼,真正出乎你意料之外的事情其实是陆九卿的到来,也因为他的到来让你原先的打算付诸东流,否则今日那位公主殿下岂肯如此轻易的离开,不过我并不好奇叶姑娘你到底是抱着怎样的想法,在我看来那些都不会是对我们的恶意。”   叶笙箫面无表情地看着顾弃霜,脸上的笑意早在话的途中已然收敛干净,平静说道:“不可否认,我确实有些在意她,可我这种在意是我无法忽略她的在意,与于素铭有着很大的差别,如果有一天王清霁这个人将要死去,那么我会不择手段的让她死在我的手上,但我不觉得她应该死在这里,所以我会竭尽一切所能为她渡过这一个难关。”   顾弃霜温颜笑道:“那你应该感谢我打败了陆九卿。”   叶笙箫点头道:“是的,我对此表示由衷的谢意,但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吗?”   顾弃霜蹙起墨眉想了会儿,诚然道:“没有那个兴趣,她只是我心中认为的知己好友罢了,再且你们这几个人已经够热闹了,我吃瓜子看戏就已经是一件人生大美事,何必亲自下场弄得一身狼狈呢?”   叶笙箫哑然失笑道:“这话说的很好,我忽然发现自己很是喜欢你这个人。”   ……   塔林,石桥,两人对峙一人。   那位钦天监的大人皱着眉头,很是认真的看着两人,说道:“若是每件事情都需要陛下亲自过问点头,那陛下恐怕要埋怨我们这些臣子一无用处了,必要之时做必要之时,我只是想请两位姑娘好好的在这里看上一阵子风景而已,在这些微不足道的时间里头我自然会用自己的办法为两位证明清白,到时候不会有半点儿不应该的事情发生。”   于素铭微笑说道:“证明清白,最后再来玩弄莫须有那一套可笑的把戏吗?没有什么意思。”   王清霁牵着她的手走上了石桥,轻声道:“还没有发觉吗……你的心已经乱了,这样的你根本就没有真正坚决的心思来阻挡我们离开这里,不过是想借此举动来安慰自己的内心罢了,我有些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办法能够让你这样的人也步入真境一列,或许道门一脉确实有着自己的独到之处吧……可我还是觉得你差太多了,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稍微一停顿,她思虑片刻,补充道:“换而言之,我认为你的境界之前要加上一个伪字。”   李偿沉默不言,正当他眼睁睁地看着两人即将越过他的时候,远处忽然响起了一把嘹亮的声音。   “还请两位姑娘稍等片刻,在下六扇门柴州,奉裴总捕头之命到来,特意为两位证明清白。”话音落下片刻,一位身穿官服的精壮男子自远方行来。   闻得此言,李偿却无半点喜悦,反倒是皱起了眉头转身看向来者,沉声说道:“钦天监的事情尚且轮不到六扇门来处理,还请柴大人回去禀报裴总捕头,不要……”   佩刀男子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厉声道:“此乃六扇门职责所在,尚且轮不到李监副你说这种话,再且此二人乃陛下亲自交代礼部郑重以待的长安贵客,岂是你说怀疑就怀疑的,此时本捕头认为大有蹊跷,定当禀报陛下与裴总捕头,让其下令彻查其中究竟,还望李监副有些自知之明,不要再做出任何愚蠢之事,否则休怪本捕头不与你客气。”   厉声落下如春雷炸响,颤动着桥下流水止步不前,更是震的那李偿脸色发白。   两人才是越过了那身子已经在颤抖的李监副,于素铭甚至还感叹了一声,遗憾道:“如此真境,哪怕胜过了,那没有半点意思。”   王清霁却是蹙起了墨眉,待下桥之时忽然轻声说道:“我这个伪字用的应该没错,如果没有错……他的真境应该是长安这座阵所带来的伪物,离开了这座长安城只怕什么都不是了。只说先天迈向真境路上所需要经过的三关,这位大人没有任何一关是能够堪破的,难怪只是一位监副,这个官职确实没有错。”   柴州闻言一笑,点头道:“若非有着如此缘故,真境中人若无缘故怎么会如此轻易的被你们吓到,既然本捕头来到了这里,那么还请两位姑娘放心,绝不会让半点脏水被泼在你们的身上……另外有些事情也是裴总捕头想让我转达给王大小姐你的。”   前头的话自然是在嘲讽那位李监副,至于最后那句可以压低了声音的话,无疑是这位柴捕头真正的目的,又或者说是裴宗所愿意见到的事情。   王清霁捏了捏于素铭冰凉的小手,制止了她那将要脱口而出的言语,待走过一段路后,才是问道:“柴捕头,我想裴大人想告诉我的话是赵元白或者说亥岁,他并不在这里,对否?”   柴州直接忽略了那些言语中的些微嘲弄色彩,平静说道:“久闻王大小姐生性聪慧,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至于齐王赵元白还是白玉京亥岁都好,他确实不在这里,所以王大小姐你希望见到他吗?”   一份再是简单直白不过的回礼,这无疑是对前些日子李青雀伤了裴俊之的回礼,赵元白再如何也是真境之中的佼佼者,无论王清霁与他生死一战是否能够活下来都好,所负伤势定然不轻,对裴俊之而言显然是一件极为乐意见到的事情。   于素铭看了柴州一眼,玩味道:“昨夜我还以为是摆在台面上的筹码不足够,怎知你们今日就急忙忙的将赵元白放在了上来,这可真是讽刺。”   柴州呵呵笑道:“此言差矣,本捕头只是传达裴总捕头的话,其他的事情一律不知。”   王清霁漠然说道:“虽说这些事情本就该如此的虚伪,可我还是不得不说你们着实有些不要脸皮了,那位陛下……”   话止于此,她终于是没有把那些太过于怜悯的话语付诸于口,大抵是一种尊重吧。   柴州对此不置可否,笑着说道:“本捕头只负责把你们带到齐王殿下的面前,之后的一切事情六扇门不会有半点儿的干扰,全凭王大小姐你本身意志抉择,我相信这已经是最大的尊重了,想来王大小姐你应该是满意的。”   天空忽然纷飞了大雪,三人走出塔林一带再无遮掩后,眼中顿时映入了那朱红色的高大宫墙,鲜明色泽对比之下来的格外醒目。   漫天风雪,有一匹好马以急促的步伐来到了三人的身前停下,一个人走了下来。   柴州皱了皱眉,看着那从马车下来的王念日,直觉要生出意外,思忖后说道:“你好,只是可惜,这趟到长安的不是你那位大哥。”   王念日平静摇头道:“说这种话没有意思,你若是想尝试失败的滋味,不需要劳烦到大哥。”顿了顿,他的语气沉重了很多,“但这种事情先且放在后头,王家的气量有时候很大,但有些时候也真的很小,小到触碰一下也会引来滔天怒火,而你们已经踩过了那条线了。”   柴州叹了一声,回以认真道:“有些时候职责所在,哪怕明知道规矩就放在了那里,可我们还是需要去做的,这不会因为任何的威胁而改变。”   王念日神情渐渐冷漠,说道:“看来我确实要和你分出一个胜负了。”   柴州点了点头,说道:“这里不是一个合适的地方,但这一场约战我接下了,不过此间的事情我认为还是得问过当事人的意见,而不是任由我们这些痴长年岁的人决定,你说是吗?”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王清霁的身上,唯独于素铭依旧紧握着她的手,对此没有半点表示。   风雪纷飞不休,王清霁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的心情,在她沉默的片刻后一个人从街道尽头的拐角出现在她的眼角中,见得这一幕后那女子收起了自己最为心爱的红伞,以极快的速度来到了她的身旁。   叶笙箫重新撑开了鲜红色的油纸伞,为两人遮去了雪花,看向脸色不好的王念日,问道:“那边遇上了些事情,解决陆九卿花了点时间,所以我没有来迟吧?”   王念日想起关于叶笙箫的那些话,心里松了一口气,挤出了一张笑脸说道:“当然没有,你来的时间说得上恰好两字,而且我也想你能出现在这里。”   叶笙箫没有笑,平平淡淡地嗯了一声后,看着王清霁说道:“还记得我在海角湖和你说过的那些话吗?我不奢望你能够记得,所以我在这里简单的总结起来告诉你一次。”   “人终究是会疲惫的,无论是一直带着一张面具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还是所谓的顺从本心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一旦到了一个程度都会生出厌倦的感觉。一如我已经没有半点儿欺骗你的想法那样,所以有时候一些看起来很有意义的事情,只不过是你自己在欺骗自己罢了。”   王念日嘴角多上了一丝笑意,很是满意她的这一段话。   “但是……”   叶笙箫抿了抿嘴湿润了粉唇,美目流转间泛起了一丝微笑,认真说道:“我觉得你决定要做的事情很有意义,若是因为现实的阻碍而放弃了这个决定,那断然是要后悔上一辈子的事情。”   王念日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可他依旧没有出言阻止。   于素铭打落了衣肩雪花,微垂眼帘遮去情绪,平静说道:“没有什么意思的一段话,又或者说这仅仅是你所期望的她罢了,由始至终你只是想看到自己愿意看到的事情,但这个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人,为了自己的乐子和有趣罢了。”   叶笙箫沉默片刻,点头道:“我从来没有否认这个的意思,所以你才能够知道。”   于素铭轻声道:“所以,我也不明白你急匆匆的过来撑上这一把伞的意思是什么,她又怎会因为你眼中的事物而改变自己的意志。”   叶笙箫答道:“以己度人是一种极大的错误,可今日 我不得不犯这种错误。”   无趣的话题到此结束,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王清霁的身上,唯独那两位女子例外。   王清霁松开了已经生出了热量的小手,也离开了那把红伞的范围,一个人走在漫天大雪之中,没有半点儿回答的意思。   便在此时,这条人流稀疏的街道一处转角,忽然走出了两个人,一人为一人撑伞,他们背对着她。   王清霁从一开始就知道这里会走出这两个人,所以她及时的走到了一个风雪不能遮掩视线的距离。   正要登上马车的高大男子忽然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向了风雪长街之中的来者,然后他皱起了自己的眉头,皱的极深。   王清霁很是礼貌的朝着他点了下头,甚至于在那嘴角处生出了一丝笑意,显得此刻的她心情很是轻松。   齐王殿下挥手打断了另外一位男子的话,迎着风雪走向了那位来者,说道:“不得不佩服,你是一位真正拥有勇气的人。”   王清霁说道:“不,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情罢了。”   亥岁问道:“比如?”   王清霁答道:“杀死你。”   作者留言:   PS:这章之后更新回到摸鱼状态,大概一天只有六千字了,就算你们砸我个一千刀片也不加更,所以赶紧砸吧,我超开心的!   然后,这张标题想了我超久    第一卷#第五十四章 至少现在,是我们   齐王沉默了很久,冷漠地看着她,嘴角忽地生出了一丝笑意,然后再是变作了笑脸,认真说道:“不得不说,我很喜欢你,这种直接确实能够让人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这世上没有几个人不喜欢我。”   王清霁依旧笑着,平静地说出了十分自恋的话语,沉默片刻后说道:“可再是喜欢也好,你仍然不会安静的死在我的剑下,这是很遗憾也不遗憾的事情。”   赵元白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确实是一件很不美好和愉快的事情,所以我一直都在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只可惜这世上的人大抵都是喜欢看到悲剧的发生,而我现在很遗憾这种劣根性的存在。”   他低声叹息道:“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王清霁敛去了笑意,漠然道:“既然你答应了这件事情,那么我们应该可以商讨下一步该如何处理了,在这之前你还有话要说吗?”   “当然还有。”赵元白看着她,平淡道:“这世上有很多种杀死我的方式,可你偏偏选择了最为愚蠢的一种,因此我不得不佩服你有着真正的勇气与不可言喻的固执,但我也很庆幸能完成那时候未能完成的事情。”   “你一心一意想要死去,那么我会送你去死的。”   王清霁摇了摇头,说道:“这世上确实有很多种让你死去的方法,可那些都不是我所愿意看到的,事实上做出这个决定我没有思考太久,你口中所言的勇气与固执我觉得是没有的,这一切就如我刚才说的那句话,我只是在做自己想做对的事情,仅此而已。”   武道一途从未有过只有一条道路能够通往巅峰的说法,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独特的经历养成自己独一无二的性子,攀登武道这座山峰亦然如是。求得念头通达畅快是正确的路,可知进退明得失也不是一条错误的路,拥有自知之明做出正确的选择未尝不是一种真正的勇气。   尽管这世上有很多人觉得王清霁是一个十分没有自知之明,且谦虚的极为过分的人,但是在实际上她对于某些事情上一直都是清楚的,所以她没有耗费太多的时间就做出了这个决定,选择了在旁人看来最为愚蠢的一个办法,可这个办法也是唯一不会带来任何后遗症,且让她满足自己需求的办法。   她从未怀疑过自己不能杀死此刻的亥岁,赵元白,又或是大秦的齐王殿下。   王清霁说道:“我很高兴你能答应这件事情,我也很想直接动手在这里杀死你,假若你愿意在这里迎接自己的死亡,那么我愿意成全你。”   赵元白笑了笑,眯起了眼睛,微嘲道:“你这是在让我害怕吗?那我就让你死在这里好了。”   便在这时,空气中响起了极为刺耳的声音,一位身着红袍满头银丝的宦官以此生最快的速度出现在这里,踏在了两人中间那条线的上线,以自己的高大身躯断去了双方显露无疑的杀机。   宦官的脸色依旧很平静,没有半点儿与赶来时相符的急促,说道:“还请两位自重身份,长安能够容忍真境之间的对决,可陛下不能忽视任何对决所产生的后果,这是一条人来人往的街道,不论如何你们都不应该在这里做出任性之举,这是违反了秦律的事情。”   王念日缓步走到了王清霁的身旁,看着那位陛下的心腹,点头道:“王家以礼立世,自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这位公公的话……我赞同,清霁也赞同。”   他转过了身看向自己的侄女,用比风雪更为寒冷的声音,说出了一番只有两个人能够听到的话,“我知道有人肯定没有将那些再三叮嘱的话告诉你,所以我不会责怪你做出这样的事情,因此这是我对这件事情最后的请求,你不能拒绝。”   王清霁沉默片刻,轻声道:“我以为你会直接出手阻止我。”   王念日漠然道:“我的确想这样做,可那位柴捕头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他背后的那位裴宗的目光必然落在了这里,所以我无法阻止你,只能选择相信你。”   与此同时,那位明黄衣袍的男子也走到了赵元白的身旁,低声道:“王清霁已经骄傲到了一种极致,这是她的胜算亦是她的败笔。即便以殿下你如今的状况,战胜她还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我有些担心……”   赵元白摇了摇头,平静说道:“我现在可以给出之前你那个问题的答复,我从未害怕过任何一个晚辈,而且这世上有资格让我惧怕的人依旧离开了,但我确实要承认如今的自己杀死她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李蟾沉重说道:“这无疑会影响殿下往后的武道,可是席卷天下的黑河没有倒流的说法。”   赵元白没有再回答这话,他看向那位名字很是熟悉的宦官,答道:“萧虹,本王自然没有知法犯法的意思,这是极为合理的一个请求,所以本王答应了这件事情,那么由谁来公证?”   萧虹退后了一步,让两人的视线重新接触,转达了那位陛下的原话,“见证者,这一座长安城,以及城中城外的所有人,随后还有天下人。”   柴州大步前来,笑道:“那么六扇门当仁不让要保持这一场生死决斗的公平,本捕头稍后会请示裴大人让其亲自出手打消一切魑魅魍魉的念头,不知王大小姐与齐王殿下可有意见?”   两者皆无表示,直接忽略了这段话。   或许今日即使没有六扇门的横插一手,事情依旧会走到这么一个境地,可这不代表两方会给好脸色裴宗看,更没有理由来理会这种请求。   萧虹看向了那位笑吟吟的柴州,认真说道:“陛下的话依旧说的很清楚了,柴捕头这话的意思是要抗旨吗?”   柴州敛去了笑容,摇了摇头,说道:“当然没有这回事,只是本捕头心神激荡之下不能自已,还请萧公公见谅一二,大人有大量。”   余音远去,长街一片死寂,只余风雪落地声。   王清霁没有在意这些明里暗里的端倪,面无表情说道:“时间和地点,总得有一个,今日 我是挑战者,所以你先选。”   “这是一件很让人遗憾的事情,所以我不想让这件事情被世人铭记。”   赵元白故作可惜的叹了一声,说道:“我选择时间,大寒暨赵羽成为储君的前一日,小寒的最后一天的晚上,你有问题吗?”   王清霁点头道:“我可以理解为你想要多活几天,而我一直都是个好人,这种仁慈我能够给予你。”   赵元白笑了笑,回嘲说道:“你也可以理解为这是我对你的仁慈,一如上次千仞山让你侥幸逃过一命,本王从来都是一个好人。”   王清霁依旧没有表情的变化,说道:“我必须坦诚地告诉你,这种逃避的做法是我没有想到的,因此我没有准备妥当的地点,所以在丑时之前我会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你。”   说罢,她转头看向那位宦官,补充道:“我会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不会让战斗伤及任何的无辜之人,这违反了秦律吗?”   萧虹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赵元白似是善意地提醒道:“你与我之间有着不可磨灭的境界差距,你可以在那里做出一些布置,这或许能够稍微拉近你与我之间的遥远差距,哪怕最后于事无补也不至于徒然后悔。”   王清霁没有理会这种话的意思,她转过了身子,看向那位给予了她最大尊重的叔父,说道:“事情已经解决了,若是叔父你没有要做的事情,那么我们离开?”   “记住今日的话,你与我之间有一战,柴州。”   王念日给他眼中的罪魁祸首留下了一句话,然后与王清霁一同步行离开了这条长街,随之而行的当然还有那些全场都保持了沉默的人。   于素铭和叶笙箫走在了最后,两人很是神奇的站在了那柄红伞之下,而且她们的步伐着实不快,没过上多久就脱离了人群,但刚好赶上了不知为何才是走入马车的赵元白。   这似乎是一种有意的等待。   赵元白说道:“在我说喜欢她的时候,特意注意了你的情绪变化,但是你看上去很平静。”   于素铭没有停下脚步,淡漠说道:“一只疯狗的胡言乱语,我没有计较的功夫。”   马蹄声重,车轮碾碎了街上的雪驶过了两人,长街一片寂静。   叶笙箫叹了一声,说道:“今天很好的证明了一个事情,哪怕知道了再多的秘密,可当自己达不到那个高度的时候,一切只是看上去的美好罢了。”   于素铭漠然说道:“所以,我对你已经失望了一半。”   叶笙箫笑了笑,说道:“所幸,我们还有时间来解决这次的事情。”   于素铭沉默片刻,问道:“我们?”   叶笙箫点头道:“至少现在,确实是我们。”   作者留言:   PS:稿费发了,氪金了,望着余额,贤者模式了。   第二章会晚,一会出去吃饭。    第一卷#第五十五章 两坛酒   “没意思。”   归雁湖畔,魔主长叹一声,颇为不喜道:“本以为今日就能看上一场好戏,结果那位皇帝陛下还是害怕了,如此瞻前顾后如何能成大事,赵黄那老匹夫居然把性命丢在这样的人手上,真是把天人之辈的脸皮丢的一干二净,着实没有半点意思可言。”   王景曜倚靠着树干,才是收回了看向长安城的目光,说道:“知进退明得失,不见得他这个选择有什么错误的地方,无非就是他的选择不如你所愿罢了,这话说的没有什么意思。”顿了顿,他轻叹道:“若非这里就是长安城,我已经尝试动手将你留下在这里了,着实遗憾。”   魔主冷笑道:“你这话说的倒是有意思了,我不知道你哪里来的信心能够留下我,与其抱着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倒不如赶紧找个风水好的地方让那王清霁死个干净,到时候别说我冷酷无情,不给你收尸的机会。”   王景曜笑了笑,说道:“这么说来你是觉得赵元白一定能够胜过清霁了。如果这话是在别人口中说出,那么我会顺势和他赌上一场赢个彩头,可你实在是太过于不要脸了,没有半点值得我浪费精力的意义。”   魔主收敛了笑容,漠然道:“那么就此别过,来日还希望你能乖乖的死在我手下,另外刚才那句话你自己也该放进心里去。若非这里就是长安城,那么你现在已经重伤垂死,可以安心的等谢家那老匹夫来救你了,天下第七。”   最后四个字说的很重,以至于空中飞舞的雪花也停了片刻,被那无疑宣泄出来的怒意震的粉身碎骨全不见,落得一片空寂。   王景曜呵呵一笑,没有半点而惧意生出,悠哉悠哉说道:“姜天主与秋山前辈携手离去之后,天下十人空出了两个位置,直到如今人道阁和六扇门还是没有将空出来的两个位置给补上去,只是稍作改动将伤势痊愈的你和宫院长给挪了上去,以此类推。” 他的语气变了的调子,带上了不少的戏谑与玩味,“可依我看来你这身子骨还是没有真正的康复,这个天下第五坐的可不算稳呀,还是不要整天打打杀杀了,好好养一下身子,乖乖服老吧。”   魔主冷哼了一声,没有理会这话的意思,转身迈步离开了这处湖畔密林。   许久之后,王景曜再是看向那道遮去了半边天空的城墙,轻叹说道:“城外人看着城里人,终究还是有心无力啊。”   ……   御书房总算是清霁了下来,皇帝陛下认真地听完了心腹宦官的一言一语,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养神静心许久,说道:“当王清霁堂堂正正进入长安的那一刻,很多人都在想会不会有这样的一幕发生,可没有谁敢于肯定真的会有这样的一幕出现。只要是对武道有过半点儿了解的人,心里都清楚知道真境与先天之间的差距有多么的巨大,这实在不是明智的选择。”   萧虹极为罕见地开口道:“奴才认真地看过了那位王家的长女,她在先天之中确实很强。”   “那么,她比起元白又如何呢?你比起没有受伤之前的元白又是如何呢?”皇帝陛下问道。   萧虹沉思片刻,摇头道:“第一个问题,奴才不能确定她与齐王殿下生死一战的结果。至于第二个问题,完好之时的齐王殿下奴才也没有必然杀死他的信心。”   皇帝陛下笑了起来,话锋一转说道:“朕刚送走了那位王泽言,那时候他的表情颇有些奇怪的地方,或许他已经料到了会有今天这一幕的到来,想到这里朕有些后悔刚才没有问一问他,这一场分出生死的战斗到底是谁回到最后,颇有些可惜的地方了。”   萧虹低头不语,安静地仿若不存在一般,没有半点儿搭理主子的意思,对他来说这已经是习惯的一幕了。   若是更为准确的描述,在这位陛下真正掌权开始,这种情况从来就没有少发生。   “时间终究还是太少了。”他如是暗叹道。   ……   这是一件无法隐瞒的事情,长街之上的一幕在极短时间内传遍了整个长安城,这一场生死之战在大多数人眼里无疑是没有道理的一件事情,更让他们感到惊讶和不解的是这一场战斗无论从那个方面思考,王清霁都没有丝毫的胜算可言。   甚至于有不少的人觉得,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很可能是之前秋水战胜萧有若刺激到了这位心高气傲至极的大小姐,迫使她做出了这样极其不理智的举动。诸如此类的琐碎言语,就像是此刻飘落长安城的雪花一般,无处不至无孔不入。   对这件事情最先做出反应的当然是大大小小的赌坊了,深觉此事非同寻常的长安四大赌坊幕后老板极为难得的放下生意上的分歧,联手定下了大致上的规矩,随后更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放出了自认为合理的盘子,再以各种各样的手段打听两边的消息状况,但求赚的一个盆满钵满,哪里理会那些足以吞噬生命的汹涌暗流。   左丘家的人以最快的速度收集了真实的情报,来到了那位左丘承易的面前,将已经确定真实的对话传入了这位亲自入京的家主耳中。在沉默了许久的思考后,这位身居高位依旧不缺豪情壮志的左丘家主鼓起了手掌,朗声大笑畅饮三大白,放言称赞道:何来女子不如男?   以炉取暖煮酒赏湖景的谢道斐与萧有若得知此事后,只是果不其然的叹了一声,自昨夜过去之后他们心中都有这么一种强烈的预感,只是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来的这么快,让他们甚至没有回过神来,面面相觑最后化作无奈可笑,苦酒入喉心作痛。   最后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是赵恤,他皱着眉头听完了这件事情的经过,在许久的沉默之后命人将两坛美酒送去王家下榻的那处府邸,长叹一声后闭上了双眼。   落在后头的于素铭和叶笙箫走的着实不快,当那送酒的人看到了红伞下的圣女殿下时,立刻勒停了马儿顺带着在眨眼间完成了下马的动作,单膝跪地沉声道:“见过圣女殿下。”   于素铭没有离开红伞的范围,面无表情的思索了一阵子后,说道:“先起来吧,然后你跟着的人……应该是赵恤,他今日入长安,如此匆忙的让你过来,所为何事?”   那人待到话音落尽后才是站了起来,答道:“奉赵长老之命,下属要将这两坛美酒送到王清霁的手上。”   叶笙箫看向了那马儿左右各自挂着的一坛美酒,轻声道:“恰好,我和你家圣女殿下也是两个人,这两坛酒就经由我们的手给她,你觉得如何?”   那人不答,只是看着于素铭,等到她点头首肯之后才是动手将两坛美酒交到了两人手中,策马远去,惊起雪花飞鸿。   叶笙箫用食指穿过了绑着酒坛子的麻绳,提了起来掂量了一下,笑道:“看起来应该是不错的,这赵恤的意思可是不大好呀,这分明就是他留给自己的上路酒,把这样不好意头的东西送过来,分明就是觉得清霁她必死无疑了。”   于素铭也提起了一坛酒,说道:“那你觉得整座长安城除了我与你还有谁认为清霁她可以杀死赵元白?”   叶笙箫不假思索,直接答道:“当然有,顾弃霜不就是一个鲜活的例子吗?”   两人并肩走过了依旧敞开着的府门,左手右手各自提着一坛酒水,与她们寻常模样着实不同,可一旦想到酒水可能带有的深意,那些窥视的目光不由得沉重了起来。   茫茫大雪,一片死寂。   行至半途时,于素铭忽然问道:“世人皆知先天与真境的差距,那是几乎无法逾越的鸿沟,古来今往似乎没有过人能够在正面做到越境而胜,战胜那世间寥寥无几的真境,更别提杀死一位真境武道强者,我知道你认为她可以做到这件事情,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觉得她可以做得到。”   “没什么意思的一段话。”叶笙箫很是记仇的将不久前的这句话奉还给她,再说道:“我为什么认为她可以做到这件事情,原因有很多很多,但归根到底也都可以说是一个。”   雪花被风送进了伞内,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衣领之内被温暖所融化,叶笙箫伸手握住了自己的心头让那些微凉消散,轻笑道:“她的名字叫做王清霁,这世上只有这一个王清霁,这就是足够的理由了。”   于素铭叹了一声,说道:“不得不说,我还是有些讨厌你,更讨厌你说出这种暧昧的话,若非有那更为讨厌的秋水在前头,那么我毫无疑问会选择先杀死你。”   叶笙箫已经看到了此行的终点所在,温颜笑道:“那我与你可大有不同哩,比起你讨厌秋水,我反倒是有些喜欢她那样直来直去的性子,而且我想秋水她快要来到长安了吧。”   于素铭微垂眼帘,轻声道:“她到此处来的决心,绝不会比清霁的要少。”   两人止步,看着王念日推门而出越过了她们,留有细弱余音。   “不择一切手段,明白吗?”    第一卷#第五十六章 红伞观雪   那处府邸,不大温暖的楼阁中。   王清霁已经掸去了衣上的雪花,坐在椅子上,没有看向前后而来的两人,为自己倒上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让热气暖和了自己的手,然后一口饮尽杯中茶。   “长安的天气实在不太好。”   王清霁说道:“你们两个在外面走了这么久,身子应该也是有些冷的地方了,有什么事情都先放在一旁吧,没有什么好着急的。”   于素铭先行落座,瞥了一眼也坐了下来的叶笙箫,说道:“有人送了两坛酒过来,意头不太好,我没有喝过酒也不喜欢酒,那你呢?”   王清霁摇了摇头,说道:“我喝过谈不上喜欢,这个时候送酒来本身的意头确实不太好,但只要我杀死了他,那这就是提前到来的庆功酒了,那时候就无所谓它原先到底包含着怎样的意思。”   “你听到了吧,进屋前的那句话。”叶笙箫继续问道:“这长安城中大概只有我和她以及顾弃霜相信你能够战胜赵元白,可相信不代表理解你有什么的办法去战胜他,所以他让我们不择手段,你对此如何看待?”   王清霁轻叹道:“叔父他对此生气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如你所说的长安城只有三个人是坚信我能够杀死亥岁的,而叔父他不希望我死去,不择手段则在他看来就是唯一能够战胜赵元白的办法,可他的意思不是王家的意思,因此有很多事情都需要商讨,然而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叔父他只能拜托你们两位局外人。”   “我的意思很简单,既然你们相信我可以做到,那就没有必要去捣弄那些麻烦的事情了。”   于素铭轻声道:“我可以答应你这句话,可一旦他们动了些不应有的手脚,那么就不能责怪我了,礼尚往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对吗?”   叶笙箫默然不语,仿佛没有听到那句话里头的们字,置身事外。   “我什么时候是愿意白白挨打的人了?”王清霁笑了笑,点头说道:“假若我是那么大度的一个人,就不会有今天这件事情发生,叔父觉得这是六扇门以及裴宗的谋划,可你们都是清楚的,心里也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了。”   于素铭看着那张笑靥,认真说道:“话在说回来,今日赵元白与你说了那么多的话,可见他自己心里也不是那么的有把握,否则又何必说那么多的来妄图扰乱你的心境。如今所有人的看差只不过是长年积累下来的偏见而已。”   叶笙箫转动了手腕将茶盏送至唇边,轻轻啜了一口,摇头道:“不见得,亥岁此人生于帝王之家,红墙之内向来是天底下阴谋最多的地方,若是如此亲信他所展露出来的表面,只怕是要吃上一场大亏。”   “亥岁的傲是目中无人的跋扈,可清霁已经真正的进入了他的眼中,那么再是腌臜的手段他也能够使得出来,更何况是几句没有损失的话,不可在此掉以轻心。”   进门的时候,门是没有关上的,屋外纷飞着鹅毛大雪,还有着阵阵寒风落入楼中,象征凛冬已至。   楼外铺着上好木板的走廊传来了脚步声,精神不大好的顾弃霜披着雪白色的貂皮大衣走了进来,蹙起眉头看着敞开的门,犹豫了一下子还是决定关了起来。   不见飞雪,寒风不止,小楼顿时温暖了许多。   顾弃霜坐在了叶笙箫一旁,轻笑道:“恰好四个人,若是在寻常时候都能打上一圈麻将了。”   王清霁着实料想不到这句话,心里不禁升起了些奇怪的感觉,回以笑颜道:“寻常时候,我大概也是不会打的。虽说小时候在南琅琊见着不少人玩,可这东西我看着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复杂了,玩起来只怕是败了你的雅兴。”   叶笙箫给了顾弃霜一个赞赏的眼神,打趣道:“我看于圣女也不像是会玩的样子,所以你还是有伴的,再说我也可以教你呀,妹妹她无聊的时候最喜欢玩的就是这个了。”   于素铭呵呵一笑,稍微将窗户打开了点让小楼多上一些新鲜的气息,问道:“今夜丑时之前得定下约战的地方,你们俩今天出去逛了一圈,可有见到什么适合的地方?”   顾弃霜神色霎时多了些变化,忍俊不已,轻笑道:“我和叶姑娘大清早就离开了长安城,去到了那好像是去年才疏浚开来的归雁湖钓了半天的鱼,着实是给不了什么意见。”顿了顿,她提议道:“躲进小楼不见世俗为的是静心,可我觉得王姑娘心本就是安静的,不如趁此风雪出去走上一圈,看一看这座城?”   从那窗缝看向外头,天上的光景是黯淡的色彩,铅云浓厚沉重如山,大雪挥洒人世间,向来很快大街上就会堆积起大量的雪。   无论从什么角度思考,这都不是一个出行的好时间,可顾弃霜却觉得这才是最适合的时候,因为这时候的长安城会相对的安静着。   王清霁认真思考着这个提议,最终以点头作为答复,说道:“我有信心杀死他,可信心终究是信心,在结果没有出来之前我都需要郑重地去对待这件事情。”   “恰好是大雪,我很喜欢。”   于素铭犹豫了一下,问道:“既然出去,那我们一起走?”   王清霁摇头说道:“不了,外面的风雪颇大,你们还是不要受寒了,我一个人走一走就好。”   叶笙箫沉默了会儿,说道:“你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不过你做出了决定,那就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   她看向搁在门一侧的鲜红油纸伞,说道:“外头雪大,我借你伞,早点回来吃饭吧。”   王清霁怔了怔,沉默着起身离开了椅子,在离开小楼的时候顺手拿过了那把伞,关上了门消失在三人的视线之中。   顾弃霜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默,温声问道:“你们觉得王姑娘的心,真的像我说的那样是平静的吗?”   “如果是平静,那……”叶笙箫蓦地停下了自己的话,摇头道:“大抵是平静的,她已经准备了足够长的时间,又怎会因为这点儿波澜生出别的想法呢。”   于素铭没有理会这话的意思,看向那正在感慨的人,问道:“我知道白玉京的那些事情,亥岁他得到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问的很好,可你为什么觉得我能够知道呢?”   沉默片刻后,叶笙箫补充道:“据我所知,亥岁此人从未用过那张面具里得到的事物。假若他不是焚却那样的情况,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只有一个。”   ……   风雪之中,红伞缓行。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好,王清霁一直都不喜欢过于鲜艳的事物,因此她在第一眼见识到极尽妩媚的叶笙箫时,产生的第一印象着实不怎么样。   如今追忆过往,那时候的怀疑与戒备,大抵是离不开这不太美好的第一印象。   念至此处,王清霁甚至想要去问一问叶笙箫,为什么当初会以那样的模样来见她,这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判断?   然而,终究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罢了。   偌大的府邸没有几个人,一片冷清与死寂,让人难免生出些萧索孤单的心思。   手持红伞的王清霁走的很慢,在经过了一处假山遮掩的拐角后,她看到了一座满是素白的亭子,以及一位有过一面之缘的老书生,可他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老书生脸上挂起了温和的笑容,点头致意,说道:“今日是个观雪的好时节,小友可是选对了时间,这柄红伞也是真的好看。”   王清霁回礼,说道:“元先生,我觉得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元季风笑着问道:“这里是长安,我本就应该出现在这里,为何你觉得不呢?”   王清霁看着那张温和慈祥的笑脸,轻声道:“元先生,你明白我的意思,那就放弃这些没有必要的言语和寒暄,直接说正事就好了。”   元季风皱了皱眉,敛起了笑意,认真说道:“整个长安城都在此刻不看好你,可依我看来,你必然是有着胜算才会做出这样的抉择,只是这胜算不知多少而已。”   “当日绝剑关一战,我必须得承认自己在时候才是解开了心解,纵然此生歧路已深再也无望天人也罢,总归是一份不浅的人情,但是我有着不得不做的事情,所以只能告诉你几句话,为你添上几分胜算。”   王清霁微微一怔,着实想不到会是这样一回事,沉默了好一阵子后,看着元季风说道:“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好意。”   元季风说道:“原因不单单如此,可我也没必要与你细说了,不过这一趟过来我也是想看看萚兮她收了个怎样的徒弟,只是你的事情在先罢了。”   王清霁点头道:“那么,前辈请言。”   元季风深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内心情绪,说道:“天道宗有世间无上绝学,其高深玄妙已至不可想象之地步,故而白玉京也无有全篇存留。”   王清霁忽然笑了笑,说道:“其名,天道印,共有三。”   元季风皱了皱眉,没有太多的惊讶,继续说道:“亥岁得其一,神霄。”   王清霁转过了身子,手中那把红伞很大,遮挡了一切风雪,可却拦不住那极尽嘲弄的问题。   “元先生,你说这座长安城能不能挡得住那位掌教真人的雷池呢?”   作者留言:   PS:唉,买错东西了,跑来跑去忙了一天,烦。   然后是一个久违的章推,书名叫《油炸雪之下》,文风很有村上春树的韵味,算是模仿学习的还可以了,挺是难得的一本春物同人。    第一卷#第五十七章 城墙之上看众生   归雁湖畔满是雪花,万籁寂静。   陆九卿坐在了一颗松树下,无力的背靠着树干,灰色上的黑红色已经被白色所覆盖,雪花将他的身体连同情绪一并冻结起来,远远看着他就像是一个被堆积起来的雪人,了无生气。   在迎来这一战前,陆九卿并非没有思考过自己落败这一个可能性,可他真的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一剑败去,让这场战斗结束的如此轻松没有半点儿的艰难可言。自这一生的厮杀开始,他从未有过如此干净利落的落败,因此他实在难以畅怀。   这种与预想完全相反的现实,确实让他的情绪难以抑制,以至于此刻就这样坐在泥土之上,任由寒风吹拂拍打,借此来冷静自己的心绪,以及认真的检讨着这一战带来的得失。   陆九卿无法不不执着于这先天的第一败,可无论他再思考上多少次都好,那琴音至酣畅处而递出的一道剑意依旧是如今的他所无法抵挡的,哪怕继续推演上十个时辰都好,他能找到击败那道无名剑意的办法还是只有两个。   顾弃霜以琴音为辅,在起琴声剑意相融之前出手打断,否则只能在正面硬碰硬击碎那一道壮绝世间的巨潮,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而陆九卿则是两者皆然不能。   想通这个事实的陆九卿叹了一声,身上的积雪随之而颤落在地,重新显露出衣襟间已经深沉了的鲜血,自语道:“先天之中能正面击溃这一剑的人有几个呢……”   “有,但是很少。”   伴随着话语的还有布鞋踩在雪上发出的声音,那位云游世间的掌教真人缓步来到了他的身旁,看着那落入归雁湖中的飘雪,说道:“败在这一剑之下没有什么好想不通的,宋春归一生剑意精髓所在,纵然那个丫头只是领悟了不足一提的半点儿也足够她持之以纵横先天,难寻敌手了,你自信到目中无人的地步又有什么不败的理由呢?”   道无迹笑了笑,戏谑道:“假若你是王清霁,那倒有着足够的本事去狂妄,连同辈第一人都做不到就不要妄自狂妄了,只能说你这一战败的好,最起码是好在败给了没有杀死你念头的人手上,你这是又欠了那小丫头一条命呀。”   陆九卿起身行礼,说道:“再多的理由也好,弟子终究不应该败的如此干脆利落。”   道无迹敛去了笑意,又说道:“假如我再是告诉你,叶笙箫想要动手杀你的话,根本无须这么多的麻烦事情,三招之内我若不理会你就会直接死在她的手上,那你觉得这个够干净利落吗?”   陆九卿默然不语,神情虽是不变,可那无法平稳的气机显然是代表着他内心生出了波澜。   道无迹轻声笑道:“你这一趟去苍山没有找到莫雨仇的遗物,着实是让我很失望,这也是你败给了顾弃霜最为重要的一个原因,不过这也不能怪你,毕竟那是挽剑池的苍山。”   陆九卿说道:“那位剑圣在意的事情不多,而他的师姐无疑是一生之中最为重要之一。”   道无迹点头道:“他已经放下了过去的一切恨意,但是这也将他心中所爱上升到一个高度,因此我对你失望但是不会责怪你的做不到。”顿了顿,他忽然转开了话题,“大雪的前一天会有场好戏,到时候你以天道宗首徒的名义去观战,知道了吗?”   陆九卿没有询问任何,直接点头。   道无迹继续说道:“道门在这个世上存在了很久很久,可当年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座长安城拔地而起,留下了那一座玄天观,这是一种看不见的无奈与妥协。所以我很敬佩当年的赵无涯,更因此愿意旁观这座长安城的死去,故而我只是长安的城外人。”   陆九卿忽略了那些感慨,直指本质道:“城外的人需要有一个城里的人去执行他的意志,所以我需要入城。”   言罢,他的灰色道袍随风飘摇,消失在漫天大雪之中,而那些脚印是通往长安城的。   ……   甫一离开,王清霁就看到了那位在刚不久有过一面之缘的宦官,萧虹。   萧虹似乎已经等待了一段时间,站在他身旁替他撑伞遮雪的小太监的身子已经有些颤抖的迹象,此刻见得她出门才是偷偷地松了口气,指望着伞下的人开口。   如他所愿,萧虹说道:“长安城很大,故而有着许许多多的不让寻常人进入的地方,陛下愿意成全王大小姐与齐王殿下的一战,因此陛下命我将这一块令牌交到王大小姐您的手上,凭借此物长安城的绝大地方已经对您敞开了大门,哪怕是皇宫亦然如是。”   王清霁没有拒绝的念头,接过了那张刻有赵字的深黑色玄铁令牌,就像是为了证明这块令牌所代表的权力一般,它的重量亦是十分的沉重,因此它并不是一件特别适合挂在腰间的事物,而且此行的她甚至没有带上那柄雨霖铃。   萧虹没有理会这种交代之外的情况,当令牌交到了王清霁手上的时候,他就已经带了小太监离开了这处人迹罕见的街巷。   静立了许久,直到那把鲜红纸伞都被雪白所掩埋的时候,王清霁终于想出了一个不太美好的办法。她将这枚令牌挂在了伞柄下与挂穗一同飘摇着,落下了一个不太好看的模样。   王清霁看着这处不美而蹙起了墨眉,沉默片刻后终究决定置之不理,漫无目的的朝着城中热闹繁华的街道走去,一如寻常游客那般的简单。   入长安后,她已经离开过两次这座府邸,可两次都是极为没有意思的被阻扰,以至于她根本没有好好地欣赏过这座天下第一雄城的风光,如今随风雪而游长安,确实是一件有着不浅诗意的事情,唯一可惜的是这只不过是王清霁一人的想法。   在得知了赵元白所拥有的神霄印后,将决战的地点放到长安城外无疑是最好的一个选择,并且没有任何人可以对她的选择生出任何的异议,譬如今日叶笙箫与顾弃霜钓鱼的那处归雁湖就是极好的地方,可她不知为何还是熄灭了这个念头,又或者说她本就没有这种念头。   既然已经入了长安城,那就在长安城里将想杀的人杀死,这就是王清霁一开始的想法。为什么会生出这种想法的原因还是很简单,只是她懒得入城又出城,多做些无谓的事情罢了。   乌云落雪,长安城不由得有些昏暗,可如今的天时实际上还未到黄昏之刻。朱雀大街上的行人哪怕是因为这场大雪而少上了一些也好,王清霁一眼望去依旧是攒动着的人头,让那被飞雪清理的大街多上了许多鲜活的气息。   长安何其大,足以容纳天下人的梦想;长安何其小,尸骨残骸之峰几人屹立?   王清霁没有太过于刻意的低调,安静地走到行人如织的长街上,听着那些琐碎的言语,无悲无喜的走向更远方,默然感受着这座雄伟城池的古老气息,更准确一点说是那座大阵的气息。   有很多人见到了她,更见到了被简单挂在伞柄的令牌,他们目睹着她走过了皇宫前的护城河,走入红墙白雪之中,因此而生出了万般不同的猜想。   王清霁停留在宫墙之前,一个人静静地看着雪花飘落划过了红色的宫墙,沉默了很久没有言语,最后才是垂下了眼帘,轻叹道:“红墙白雪,也只是这样子。”   然后她转过了身,或许是失望的离开了那处在阴郁下红色显得十分凝重的高大宫墙,这无疑是让很多人松了一口气的举动,甚至于有人为此抹了一把汗水。   既然转过了身,那王清霁自然就看到了那遮去了半边天空的高大城墙,从皇宫的红墙走到长安的城墙是一段不短的路,所幸朱雀大街通往的便是最为宽阔的那个城门,这让她不再需要耗费言语来询问路边的行人,不失为一件好事。   王清霁迈开了不急不徐的步伐,在所有人的猜测之中横穿了朱雀大街,来到了城门下找到了那位尽忠尽职的队长,很简单的出示了自己的令牌,说道:“我想上去看一下,可以吗?”   冰冷盔甲中的那人看着玄铁令牌,伸手确定了真实性后点头道:“这是陛下的长安城,姑娘你想要看,那自然可以看。”   说完这句话,他将手中的戟交给了手下,一个人带着王清霁沿着石阶与风雪开始攀登这极为高耸的长安城墙,直至登顶也没有说出半句多余的话。   王清霁登上了这处城墙,不知是否到了最高处,这里的风雪来的格外猛烈,而她今日难得换上了一身素白的单调衣裙,站在那仿佛触手可及的阴云之下,骨子里的那份清冷也就来的更为浓郁了。   她挥手让那待命的将士离去,回身行至城墙边缘,放眼看尽长安城众生相,感慨道:“这里其实挺好的。”   她想了想,嘴角勾勒起一丝笑意,自语道:“那就在这里吧。”    第一卷#第五十八章 无花亦是景   城墙实在很高,那下面的人也就变作了蝼蚁般不可见。   王清霁踏在了城内与城外的界线之上,直视着风雪之中的长安城,更因此而生出了万千感慨,最后将自己的决定传达给守城的将领,随即便有马蹄声踏破了长安的死寂,直入红墙之中的御书房。   在那位皇帝陛下沉默着点头后,这个消息不到一个时辰就先后传入了许多人的耳中,让很多人在松了一口气之后又生出了不解的困惑,各式各样的猜测都从一张嘴里冒了出来。   在这些时间的流逝之中,王清霁没有离开这道或许是世间最高的城墙,那纷飞的雪落在红伞上落在了白衣间,然后又被风吹了离去,往复循环从无休止。   可王清霁似乎没有随着飞雪离去的念头,那铅云之下的阴郁长安已经亮起了灯火就像是一颗颗豆子那样,它们在风中飘摇不断,脆弱的仿佛伸手一会就能够扑灭一般。   她沉默地看着这道众生相,直到那位与她有过寥寥数言的将领走了过来,开口说道:“王姑娘你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么这枚令牌就需要交还给皇帝陛下。”   “我不熟悉长安,所以不熟悉你们。”   王清霁平静说道:“因此我只能将令牌交还给送到我手上的人。”   将领沉默片刻,点头说道:“王姑娘你说的确实没错,那么我这就让让萧公公来走一趟,但是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一问你。”   半晌之后,王清霁点头。   将领认真地看着那伞下的侧颜,冷酷的风雪清醒着他的心神,令他不至于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在一段时间过去后,他问道:“王姑娘,你觉得长安城如何,这一天的时间抛去那些事情外,住的还愉快吗?”   王清霁看了他一眼,反问道:“这是你自己的问题?”   在将领的沉默之中王清霁确定了这个问题,平静答道:“若在高处俯视长安是一处很好的地方,但我的答案依旧是不愉快。”   将领点头,缓步离开了她的身旁,留下一片风雪声。   王清霁仿佛也因此而失去了兴致,转过身子不再俯瞰长安风光,缓步走在极为宽阔的城墙道路上,开始思考如何在这里战胜以及杀死亥岁。   如今毫无疑问是一个武道盛世,哪怕推至三百年前大秦立国之处这句话依旧没有错,能够在这个世界占有一席之地,甚至成为明面上的天下共主,赵家自然有着最为基础的立世之本。   千仞山一战中,亥岁隔着六十步距离所点出的那一指,既是那席卷天下不曾倒流的汹涌黑河,也就是赵家所持安身立命的事物。   如何击退那条黑河无疑是这一战的胜负关键所在,对此王清霁有着足够充分的信心,若没有这种最为基础的自信所在,她也不会做出不久之前的决定。只是当然元季风口中说出了神霄印三字时,王清霁心里也难免生出了一声轻叹,明白杀死亥岁比她预想之中要难上了不少。   仅仅胜过他,那是远远不足够的。   王清霁看了眼空无一物的腰间,忽然想起了那时候纵剑破开天雷的一幕,随即抬头望向天空,知晓了那一日的生死关键所在。   戒灵忽然说道:“这是道门最擅长的小手段,而我认为这世上不缺乏希望你能够死在亥岁手下的道门中人,必须要郑重提防。”   王清霁不知何时已经走入了城楼中,那柄被风吹走了所有落雪的红伞被她合了起来,随意的向那些脸色惊讶古怪不一的人讨了一杯热茶喝完后,那位闻讯而来的萧公公恰好随着她刻意泄露的气息赶到了这里,接过了那枚玄铁令牌。   奇怪的是这位寡言淡语的萧公公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在片刻沉默后,认真说道:“王大小姐,令牌已然收回,假若你依旧想看此间的风光,那么还需要有人伴随一旁。”   王清霁点头道:“此乃应有之理,然清霁还是想一个人安静看看,还请跟随之人不要打扰,可否?”   萧虹手指轻轻拂过那面令牌的表面,思考了一阵子这个问题,最后也是点头道:“这是一个能够接受的要求,那么愿王大小姐能够尽兴此事,不留遗憾。”   王清霁忽地扫视了城楼,发现在这位萧公公的到来之后已经安静了起来,轻声道:“萧公公看来是陛下不可多得的助手,那么清霁有一个问题想知道,或许会不太好回答。”   “这座长安城无疑是很好的,可我想知道在公公这种活了大半辈子在这座城的人对这座城有怎样的感觉,这些年下来愉快或者开心吗?”   萧虹在片刻的沉默后,伸手打开了城楼的窗户,看了很久的长安城,平淡说道:“当你在这座城活了大半辈子的时候,那些痛苦与欢愉都会将时间的流逝中沉淀为一种浓郁的爱意,因此无所谓愉快或者开心,我只是习惯了在这里生存,也想在这里死去。”   王清霁对此只是一笑,随后她没有再次撑开那柄红伞走出了城楼,让漫天飞雪白了自己的头,身影渐渐在阴郁天色之下不再可见,而那位萧公公依旧没有迈开脚步,养神如旧。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王清霁做不到让四时流转,可她确实想好好的看一看这座城,于是她便站在这座城的高处看那鳞次栉比的房屋,纵然无花亦是长安景。   ……   大雪飘摇,哪怕是有内力在身的江湖人也不爱在这个严寒冬天出行,最多的走动来往大抵就是约上三两知己,一同围在暖炉煮酒赏雪景论天下风流之事,不时间还会感慨一两句这个冬天也不知道要冷死上几个人,可还没说上多少的时候就有人连说了好几声的晦气,直接打断了这个话题,旋即又是兴高采烈讨论着那场在极短时间内通传四方的决战,掂量着自己荷包有几个钱能买上一注,又是否要孤注一掷压宝在那位王大小姐的身上。   诸如此类的烦杂之声不绝于耳,单骑行于寒风冷雪中的秋水听的很是清楚,此刻的她已然走在通往长安的道路之上,若是挥下马鞭,那么她或许还能赶上合适的晚饭时间,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她不能够迷路。   秋水身上披着一件遮挡寒风与雪的对襟披风,不深不浅的蓝色,那柄还未出鞘的新剑被她负在了背后,神情宁静而淡漠,那对一如其名的眸子里没有任何的骄傲,反之是因为那些繁琐的言语而多出了不少的挂虑和忧心,但依旧没有多少人能够看出。   陆真本意是将她直接送到长安城,只是在半个时辰前他不知为何而皱起了眉头,在犹豫片刻后做出了放下自己徒弟的决定,才有了如今迎着风雪前行的一幕。   在这条贯穿了整个小镇的长街上,正有人迎着她走来,那人脸上的表情不是任何的笑意,但也绝没有半点儿的恶意,衣着寻常,只有简单的道髻表明着他的来历。   秋水直觉这人是为了她而来,可她确实认不出这人到底是谁,只好做出了一如既往的决定无视了那位来者,抱着与其擦肩而过的打算。   “这些时日 我见了许多人,几乎都与王清霁有关系。”然而,秋水的打算不是来者的打算。   这位来者自然是自称云游世间的道无迹,几乎每一代的天道宗掌教都有过这个借口,若非陆九卿的缘故,甚至于没有几乎这两个字眼。   秋水细想片刻,还是没有什么理会他的心思,毕竟她真的不认识他,因此马儿的步伐稍微快了一些,这无疑是一种很明显的态度。   道无迹神情平静,说道:“我本以为你会对这段话产生一些兴趣,殊不知还是失算了。”知晓秋水依旧不会理会的他又说道:“在不久之前,我抱着未知的心情拜托了于素铭一件不错的事情,而她在很长一段时间的思考后拒绝了我的提议,我想那与你有着不可开脱的关系。”   秋水终是看了他一眼,心里着实觉得这人有些莫名其妙,平静地提醒道:“我不认识你,我也不关心于素铭做了些什么,更不关心自己与她有着怎样的关系,所以你这些话在我听来很没有意思,还有些过于俗气了。”   道无迹神色终于产生了变化,在错愕导致的沉默后,点头道:“你的这句话确实有着道理,我已经忘了自己很久没有下山了,那这天下的人自然不是谁都认识我,不是一般的俗气呀,可你就这么的没有兴趣吗?”   秋水微微蹙眉,根本没有回答这话的兴致。   长安城已经出现在她的眼中了,她抬起了头仰望着那高不可及的城墙,在风雪之中察觉到那极为熟悉的气息。   秋水的眉头舒了开来,脸上不由地泛起了一丝微笑。   在她的后方,道无迹已经停下了自己的脚步,看着那越走越远的马儿,他也如之前的秋水皱起了眉头,低声嘀咕道:“还真不是一个容易做出的决定。”   作者留言:   PS:不开心,不开心,不开心,重要的话说三次。   真的好不开心啊!    第一卷#第五十九章 人生都是在选择   一只乌云盖雪跃上了她的膝盖,软嫩的肉垫向前挪了挪,最后将自己的身体侧卧了下来,露出一片雪白的肚皮,很是满足的喵了一声。   顾弃霜轻轻抚摸着猫儿雪白的肚子,泛起了一丝满足的微笑,压低了声音说道:“这猫儿真可爱,不像家里那只肥的过分了。”   于素铭看着眼睛已经眯了起来的猫儿,同意了这个事实,轻声说道:“确实是一只很好的猫,叶笙箫她离开了这里无缘见得不失为一种遗憾。”   时间确实还有,可时间也不多,叶笙箫又怎是一个愿意闲下来的人,在王清霁离开的不久后她就没有半点儿言语交代也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孤身一人无伞在手,依旧潇洒纵意。   如今趴在顾弃霜膝上的猫儿,恰好就是在叶笙箫离去后翻墙而来的,顾弃霜很是乐意的这猫儿叫唤了数声才是把它哄到了自己的膝上让她温柔抚摸,如何能不赞同于素铭的话呢?   可她却是摇头说道:“落在我身上无疑是一种遗憾,可我清楚你们俩都是不那么在意这种事情的人,圣女殿下你现在心里大抵是不太好受的吧。”   “为什么这样说?”于素铭饶有趣味问道。   顾弃霜依旧看着猫儿,平淡说道:“圣女殿下你和叶姑娘来长安都是为了帮助王姑娘,可如今却是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她不会喜欢你妄自插手那场生死之战,而你正在犹豫自己要不要坚持尊重她这一点,比起叶姑娘那明确的念头而言,圣女殿下你无疑是来的更为烦恼的。”   “烦恼吗?大抵还是谈不上。”   于素铭神情平静,说道:“坦白而言,对我来说这不是一个选择题,我需要做的很简单,就是在所有的选项里找到自己能得到最大好处的那一个选项,叶笙箫她处理那些事情比起我来要熟悉很多,我又何必对此指手画脚呢?”   顾弃霜抚摸着猫儿的手停了下来,摇了摇头,认真说道:“虽说话有些粗鄙,可这确实是谁都知道的一个道理,问题从来不再这上面,而在于你有没有这个选择的资格。”她叹了一声,“就像你只能去选择支持王姑娘进行这在外人眼中几乎是必败无疑的一战,而没有其他任何的选项,那都是因为圣女殿下你没有选择的资格。”   这话或许有些太过于直白了。   于素铭没有掩饰自己情绪的变化,蹙起了眉头,说道:“我无法否认你这一句话,可我听闻叶笙箫她说你也是相信清霁她能够战胜且杀死赵元白的其中一人,对此我有些不了解的地方,还请顾姑娘为我解开这个疑惑。”   顾弃霜没有多加思索,答道:“在你们与王姑娘分别之时,我和她在北地的一座道观相处了好些日子,那时候我隐隐约约就觉得她在为了这一战做准备。以王姑娘的天赋耗费了那么多的精力与心血,岂有战而不胜的道理,可我相信的仅仅是王姑娘能够战胜齐王殿下,而不是杀死他,这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于素铭沉默了许久,看着外头的絮絮不休的飞雪,轻声道:“叶笙箫她正在为此而努力,而我也应当做些必要的事情。”   顾弃霜再是叹了一声,不知无奈还是乐意的将猫儿送回了地上,叮嘱它好好归去不要让人担心,随后看向了于素铭,说道:“看来我不应该说这些话,这大雪天气着实不太适合外出,现在我有些担心叶姑娘会不会着凉了。”   于素铭远没有想到收尾的居然会是这样的一句话,沉默片刻后,说道:“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很多事情都是急不来的,如今大雪已经迷茫了视线,我们还是安静享受一下温暖吧。”   顾弃霜笑了笑,接话道:“免得等到王姑娘回来的时候一个人也见不着,那也太过于不美好和无趣了。如此一来,我倒是后悔了放走那只猫儿呢,圣女殿下你的心思可真难猜测。”   于素铭微微一怔,又是蹙起了眉头,说道:“这好像确实有些不妥的地方,可那猫儿显然是富贵人家的……那么,顾姑娘不如与我一同弹奏几曲,待到雪停人归来?”   ……   长安城是有雁的,那片表面上平静实际上是钦天监驻地的塔林在初秋时会有大雁盘旋,可如今已是寒冬,避寒的自然也就寻着温暖而去了。   那些湖畔与梅花上的雪才消融不久,如今又满上了厚厚的雪花,直教枝头不堪重负下垂。   那被两人谈论的叶笙箫站在了塔林外,在她身前的这条石桥有着一道很显眼也不显眼的线,若不是雪花的飘落让其生出了异象,那么叶笙箫大抵是无从发现那极其微弱却强悍的气息。   叶笙箫弯下了腰身,黑裙与雪花相映而美,她没有理会肮脏与否轻轻地抹了一下那条不可见也可见的线,喃喃自语道:“果然如此……还是得感谢师傅呀,哪怕是离开了人世间也没有随意丢下自己的徒儿。”   言罢,叶笙箫直起了腰身走到一处孤零零的树下,平静的等待着气息主人的到来。   在大约小半个时辰后,一位身体精壮的男子来到了这里,他戴着一顶很是寻常的斗笠将雪花与脸色遮掩起来,将步伐停在了叶笙箫的身前三丈开外处。   叶笙箫看着这位不愿见人的来着,轻笑说道:“前辈,不知我应该是称呼你为柴大捕头,还是叫你过去那个的名号九嶷好呢?”   柴州摘下了斗笠,瞥了一眼远处的塔林,沉声说道:“这里是长安城,我不明白九嶷是什么意思……”话音蓦然一顿,他皱着眉头看那越发玩味的笑容,改口道:“什么都好,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桥上的那一丝意头不应该是理由。”   叶笙箫敛去笑意,平静说道:“只要记忆还没有被遗忘,那么存在过的痕迹就是无法抹去的,我想见你的原因很简单,只是问一个同样简单的问题,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柴州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思考她这句话是否真实,又像是在思考自己能否有机会在这里动手直接杀死她,可这里终究是不一般的地方。在这一段沉默过后,他抑制了自己心中的这些念头,说道:“既然仅此而已,那就问吧,但我想你既然把我叫了出来,那么就应该清楚我的底线在哪里。”   叶笙箫正色说道:“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我想知道今日的事情只是六扇门裴总捕头一个人的意思,还是说背后连带着还有一个麓山?”   柴州看着她的眼睛,以多年经验确定了这个问题的诚实,皱眉答道:“第一不是,第二在我们的立场是,但事实上也不只是一个麓山……另外送你一句话,这件事在我看来已经被大多人视之为这一幕大戏的真正开端,没有任何方法可以阻止,你可以替王家考虑如何收尸的事情了。”   “若你让我来只是问这种简单的问题,那么我会很失望,我本以为聪明如你早该猜到这些事情背后大体的来龙去脉,想来以前是我过于高看你了。”他的语气很平淡,只是话里头的嘲弄实在太过于直白,以至于让人觉得分外刺耳。   叶笙箫置若罔闻,说道:“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你因此而生出这么多虚假的情绪,也未免太过于瞧不起我了,再且你还是收起动手的心思吧,那些都是你所承受不起的结果。”   柴州说道:“很好的话,反正你的问题也问完了,没有事情那我就离开了。”   叶笙箫笑了笑,说道:“一如你刚才说说,这个问题只是开端,接下来我还有件事情要麻烦你的,想来你是不介意的吧。”   柴州冷漠说道:“不要得寸进尺了,以我真境武道修为,天下之大何处不可留?”   叶笙箫轻叹一声,无奈提醒道:“还请你不要忘记裴总捕头是一个怎样的人,还请你不要忘记裴韵之死了之后他的态度,更请你不要觉得我不知道你是裴总捕头的心腹,你说出这样的话,莫非是……”   她终是回嘲道:“你觉得八斩风没有杀死坎虚门的那位门主,所以也就觉得自己与裴总捕头的情分能让他手下留情?太过于天真了吧,想来以前是我过于高看你了。”   寒风带着飞雪如同刀子一般刮在了柴州的脸上,那沉厚如山的真气已经悄然流动起来,他的心中不停计算着杀死叶笙箫之后的得失。   塔林外,石桥前,唯有风雪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当柴州正要下定决心之时,恰好有一阵稍大的风让衣裙翩翩起舞,因此他看到了一件不愿看到的事物,那支血色的玉笛。   叶笙箫微笑问道:“时间已经足够悠长了,我想你应该做出了自己的决定,正确的。”   柴州没有丝毫的犹豫,微笑答道:“当然,我一直都是个聪明人。”    第一卷#第六十章 好看,可都没有你好看   风雪满长安,黯淡天色凝愁。   刚检查完一批进城商队的将士才是松了口气,一位没什么眼力的同袍就拍了拍他的肩旁,示意他看向那凄冷风雪中的一位来者。   那似乎是一个身子还没有完全长开的少女,纵然天色再是恶劣上十分,她的颜容也没有因此而生出半点的不谐之处,反倒是生出了些别致的韵味。   在第一眼的惊艳之后,认出了少女身份的将士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心中多上了不少的烦恼,待到那单骑而来的少女行至城门下时,沉声问道:“秋水姑娘,我记得前不久你才是离开了长安城,为何又在此刻到来。”   秋水别过头看向将士,记性不错的她认出了这是上次的那位,平静问道:“我记得上次也是你,那么我的答案和上次一样。”   将士眉头皱的更深,肃声道:“长安城何其繁华,每日进出之人数不胜数,我又怎能记得你说过什么话。”   秋水蹙起了眉头,沉默片刻后,确认道:“第一句话没错,第二句话错了,至于第三句话我不知道对错,那么我再说一次好了。”她看向将士,认真说道:“我来这里有些事情想做,至于想做些什么我不想告诉你,所以你可以让我进去了吗?”   闻得此言,那将士的手下忍不住笑了出声,暗想着果然还是这个瘪。   将士却想到了那些被交代下来的话,正欲不依不饶之时忽然想起城楼之上的那位公公,只好侧过了身子让开道路,交代道:“今时不同往日,还请您不要再胡乱作为。”   马蹄声远去,留下的只有一片死寂,与那位同袍再次的拍肩,意为安慰。   甫一踏过了城洞,秋水眼中就出现了不少的身影,那些街上尚未清扫的积雪被碾过的痕迹证明着这些人刚到不久,换而言之对她的出现有着一些措手不及。   秋水本欲不理会这些对她而言没有意义的人,直接去到那让她亲切的气息身旁,但这个决定还是因为一个人的到来被打断了。   那是一个穿着素色衣衫视寒冷如无物的冷漠男子,他伴随着冬风从大街的那头以不急不徐的速度走了过来,一如她那般,他的背后也负着一把剑。   秋水轻身下马,平静行礼,说道:“见过苏师兄。”   苏言是在今早来到长安城的,比起王清霁晚上了不少,原因自然是落在了白玄一的身上。入长安后他便下榻在礼部所安排的地方,如今他会来到这里,自然也是朝廷将秋水到来的消息传递了给他,而他没有任何拒绝这个请求的理由,也就遂了礼部的意思。   “见过秋水师妹。”   苏言还礼,雪花落肩入地,说道:“掌教命我此行代表挽剑池观礼,秋水师妹短短时日内去而复返,掌教可有话交代?”   秋水沉默片刻后,说道:“有,师尊说除非王清霁死去,否则不会入城。”   苏言点头,再是问道:“那么秋水师妹入城后,下榻之地定好了吗?”   “还不知道。”   秋水转头看向城墙之上,平静说道:“我想先去见她一面,已经过去好些时日了,我很想念,这有问题吗?”   苏言摇了摇头,说道:“师兄不知道,这事情还需要请示相关的人,但你若是要去见她,那么我可以为你牵走这只马儿。”   说完这句话,苏言在得到了秋水的点头后,带着这只马儿沿着来时的路离开,结束了这场在外人看来很是莫名其妙的对话。   秋水负着长剑,没有半点犹豫地迈步走向城墙,这是一段距离适中的路途,那些常年身居高位的大人们因此而衷心建城时的大气,让他们及时的赶在了这位当代剑圣的弟子身前,气喘吁吁地将身上的寒意都驱散了一空。   “若无陛下旨意或令牌,且非军部中人者,不得擅自登临长安城墙,还请秋水姑娘止步!”其中一人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说出了这段话,阻止了秋水的脚步。   秋水蹙起了秀眉,说道:“可她在上面,我来这里是为了见她,而她没有下来的意思。”顿了顿,她问道:“我这是讲道理了吗?”   那位身穿官服的人连忙赔笑,可一时半刻却是做不出妥当安排,直到一人附在他耳旁说了句话后才是给出了答复,让秋水等候片刻。   说片刻说片刻,可这个片刻也没有真正的时间定义,当秋水的眸子里多出了一些冷意时,那头终于传来了允许的答复,让所有人都松下了一口气。   阴郁铅云下,秋水的身影渐渐被风雪所模糊,直至彻底消失之时,那些大人们才是被冷风回过了神来,各自长吁短叹。   不是所有人都会被虚假的繁华所欺骗,秋水与苏言之间的对话没有对他们有任何的回避。   活在长安的人难免骄傲,可再是如何骄傲也好,那些高坐云端之上的天人们依旧可以轻而易举的俯视这座还未去到云端的长安城。   虽说那位剑圣说了王清霁不死他不入城,然而在城里人的眼中这无疑是一句肯定句,必然要在长安城惊起无数的波澜。   或许自今日起,这一座长安城再是难得平静了。   秋水没有兴趣探寻那些人在想些什么,随着气息的缓缓移动她一路不曾停留片刻,心如止水般与那位满头银丝的大宦官擦肩而过不曾言语。   当那许久未见的白裙映在她眸子里的时候,秋水才是缓下了自己的脚步,认真将这一幕记在了自己的心中,没有着急走到她的身边。   “总算是来了。”戒灵感慨道。   王清霁知晓那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可她没有什么理会的意思,自顾自地与戒灵说道:“我不想因为这次战斗惊动太多的人,也不想被人借来生出风雨,可这些连我自己都知道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妄想,人活在世上难免有牵挂,就如此刻的她一般。”   戒灵轻笑道:“今日 你与亥岁说的那句话我觉得很好,这世上确实没有几个人是不喜欢你的。”顿了顿,他细数道:“假若你不在这一战死去,你日后登临天人大抵是水到渠成理所当然的事情,再说你本身的家世就是天底下最大的门阀,本身性情抛去名声所累也是完全能够接受的那一种,一切都与差字相距甚远。”   “再是抛去那单薄的身段避而不谈,单从这些极为优秀的方面来考量,你既然选择入世那就必然会与许多人产生瓜葛,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王清霁无视了那句刻意打趣的话,撑开了手中那柄鲜红油纸伞,让行来的秋水免去了风雪的侵袭,默然不语。   秋水略微抬起了头,打量着那再是熟悉不过的嘴角眉目,温柔笑道:“你还是这个样子,我离开的那个样子,真好。”   王清霁不知作何答复,只能轻轻地嗯了一声,看着那稍微有些腻了的长安雪景,平静问道:“你觉得好看吗?”   “好看。”   秋水看了几眼雪中的长安,再与自己喜欢的对比了一下,补充道:“可是都没有你好看。”   王清霁还是没有看着她,轻声说道:“刚有人对我,只要我选择走入天下这一座江湖,那就无可避免的会与许多人产生一些不情愿的关系,在这句话的时候我想到了你。”   话音戛然而止,于是秋水歪了歪头,好奇地等待着下文,憨态可掬。   “我想到了那个辞剑城外的你,那时候的你或许是此生我见过最为纯粹的你,又或许在那个时候你与我之间已经生出了那道毫无意义的秘法,可我还是最欣赏那时候的你,那是很让人舒心的一种感觉。”   秋水蹙了蹙眉,不解道:“可我觉得如今的自己依旧很是纯粹,为什么你偏偏怀念那时候的我呢?”   王清霁看向了伞中的少女,说道:“或许这是一种往事因时光流逝而美化所产生的偏见,对我而言如今的你确实不如那时候的你来的讨喜,话或许有些直白,可确实是我的心意。”   秋水摇了摇头,欲言又止一番,终是肯定说道:“虽然我看不出什么,可是你这话有些刻意了,我很不喜欢这样的事情,难道是因为之后的事情吗?”   “不对。”   她否定了自己的说法,直视着王清霁的双眸,认真说道:“你是对这些事情产生了厌倦和麻烦,又或者是你觉得我的到来会导致某些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对吗?”   王清霁哑然许久,轻叹道:“我确实是错了,想要依靠言语来欺瞒你的确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不可否认,我心里认为你和素铭她见面会产生些不愉快,基于此而说出了上面那些被你识穿的话。”   她再是解释道:“哪怕事情连累不到我身上也好,只要一想到是因为自己而发生的,心里难免会有些不喜欢的感觉,不太好受。”   城墙之上风雪烈,纷飞的大雪笼罩着整座长安城,当然也将伞下的两人隔绝于世间。   秋水不太能理解王清霁话中的意思,可那些情绪是确切无疑的,所以她将背后的剑交到了持伞人的另一只手上,认真说道:“对不起,我承诺不了这个事情,但我可以把自己的剑交给你。”   剑在手上,说不上重,可王清霁却觉得自己像是在拿着一座山。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中那把新剑,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到,这世上从没有一厢情愿,更多的只是无言不见的妥协。   作者留言:   PS:好久不见,在这个时间。    第一卷#第六十一章 那就忘记我   “你认为王清霁有几成胜算?”   裴宗转动手腕将茶盏送到嘴边,啜了一口,看向自己的儿子答道:“假若是完好无损的赵元白,那么除去王景曜外整个王家也不见得有与他一战稳操胜券的人存在。然而赵元白的伤实在是有些过于棘手了,没有真正足以强大的底牌在手,那么他死在王清霁的剑下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到了那时候你想赢下她会变得很困难。”   裴俊之沉声说道:“可这场战斗从来都不会是公平的,免不得会有局外人的影响,有很多势力想要插手其中,我随便就能举出好几个例子来。”   裴宗摇了摇头,认真说道:“对于这场生死之战的公平,我只有一个很简单的看法,那就是这场战斗局限在王清霁与赵元白之间。”   裴俊之说道:“且不谈你这种选择偏向了王清霁的心意,就简单来说这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在那一天的晚上若是真的下起一场寒彻心扉的雪花,那么我认为这也是影响到战斗结局的一个重要因素,那么你连这个也要阻止吗?。”   裴宗沉默片刻,说道:“这几年离开长安后,你似乎知道了不少的事情,可这里终究是长安城,而王清霁没有将决战的地点放在了城外,那么有资格能够插手其中的势力就不会多。”   “可世上还有一个道门。”裴俊之补充道。   裴宗神情平静如旧,说道:“道门尚未真正入世,那么道无迹自然也就还是云游世间,没有理由来插手这件事情。”   裴俊之不太认同话中的意思,话锋一转,认真问道:“可我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你愿意看到这样一场公平的对决?你的立场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裴宗再是饮了一口热茶,平静说道:“站的高了,看的自然也就远了,这些也就没那么在意了,顺自己心意就好。”   裴俊之忽然冷笑道:“所以,妹妹她的死也是因此而被你轻轻放下?”   ……   或许有很多的势力想要插手这一场生死之战,但是更多的人只是安静着沉默着等待着那个夜晚的到来,然而这些心思对于此刻城墙之上的两人没有意义。   王清霁的目光落在那把剑上已经很久了,这种退让以及信任让她的心绪实在是很难不生出相对应的起伏,轻叹说道:“与你相见的每一次,我都会生出一种感觉。”   秋水问道:“我很好奇,可以告诉我是什么吗?”   王清霁答道:“一种此生不应与你相逢的念头。”   秋水脸上没有情绪的起伏,平静说道:“这个事情我也想过很多次,在攀登山峰的那三年之中我思考过无数次这种可能,可最终我还是觉得自己会与你相逢相遇相见,但是应该没有了如今的发生这些事情,想必你也会轻松上很多很多。”   既然下山,那自然有相见之时,这是躲不过去的一种相遇。   王清霁望向秋水,轻声说道:“可这些都是过去了,再是追忆后悔上无数次也好,终究也是发生了的事情,所以剑还是你拿着吧。”   前言显然不搭后语,她将伞给了双手空空的秋水,然后双臂绕到了少女的背后,轻轻把剑放回了原来的地方,远远看着红伞下的这一幕颇有几分温馨在里头。   秋水凝眉不解道:“可是,你就不怕生出一些自己不想看到的事情吗?”   王清霁笑了笑,摇头说道:“我从未惧怕过那些事情的发生,只是出于很多的理由不想见到它们发生罢了,而且我觉得最起码在此刻你是能够相信的。”   风雪呼啸,戒灵微嘲道:“这种信任可以保持到她见到天人的门槛之前,别忘记了。”   王清霁无视了心里响起的这句话,转过了身子,说道:“今日 我本想一个人安静看看这座城的,既然你恰好来到了那就一起走一走吧。”   秋水歪了歪头,将那些不解按捺在心中,迟疑说道:“可我不想在高处看,这和在苍山俯瞰下面的光景没有太多区别呢,说起来我好记得那时候你说的话。”   “什么话?”王清霁生出了些好奇。   秋水细想片刻,拙劣的模仿着那时候她的语气,认真复述道:“苍山,白雪,剑意,以及无所不在的烟火。”   王清霁长叹一声,展颜轻笑道:“难为你记得这种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单纯拿来糊弄你的话了,不过最后一句落在这里确实没错,那些豆子般的光点不就是真正的烟火气息吗?”   秋水没有依言看去,提议道:“不知道那些是什么意思,那我们就走到那些意思里去?”   两人下了城墙,让那位萧公公得以离开城楼回去御书房复命,然后她们走进了那些热闹的灯火里,耳中多上了很多琐碎不一的言语。   大抵是入夜的缘故,街上的人真正少了起来,大多人都匆匆忙忙躲进了那些灯火通明的楼阁中,花上些不菲的银钱寻得自己的温柔乡,要不就老老实实的躲在屋里与家人看着这场雪吃下热乎乎的饭菜,埋怨着这不懂人心的天气。   秋水已经将伞给了比她要高的王清霁,此刻安心的欣赏着伞外的一切,轻声说道:“在前些日子我来到长安的时候,这里还是很热闹的模样,现在却是一片冷清了。”   王清霁温颜笑道:“毕竟这里不是常年风雪的西北,长安人不会习惯,而且长安说实话也不是一个特别好的地方,我听别人说这里的气候很是不美,譬如此刻的刚入冬就格外的冷,夏天也不见得有半点儿的凉快,不是个好住的地方。”   秋水犹豫了一下,伸手指向了一处地方,说道:“那我们也不要傻乎乎的逛在街上了,去那里坐一坐,吃些好吃的?”   王清霁望向那处灯火通明的楼阁,忽然想起了些事情,问道:“那时候你为什么想到去万花 楼的,我还是没有明白你为何会生出那样的想法。”   两人缓步走向那处看起来生意不错的食府。   秋水念着刚才那些话,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答道:“那时候整个临安都很热闹,唯独那间万花 楼格外的特别,所以我就想去看一看里面有些什么东西,结果有些失望。”   管事前来将两人迎入了酒楼之中,稍微询问过后,随着管事的脚步两人去到了一间没有完全清静下来的雅间,恰好对上了她们的心思,也就没有多提些另外的要求了。   王清霁轻笑道:“那里对于你来说没有什么好的,你为什么只是有些失望呢?”   “一开始是特别失望和不自在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和叶姐姐到那门口时,很多人都露出了极为诧异的神情,还有不少人在嘀咕些奇怪的话,所以我谈不上开心,就像是现在这样子。”   秋水听着那些很是微弱的言语,摇了摇头,说道:“之后,秋山前辈见我和叶姐姐不太高兴把那些人给教训了一顿,我们三个才是能够安静坐在了里头,到了这里的时候也还是觉得不太自在的,那些……”她思考了一下用词,“姐姐们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特别的喜欢我。”   王清霁侧目看向她,略微讶异道:“我没想到你会在意别人的看法和言语。”   雅间的门被推开了,两人的交谈声暂时停了下来,一锅热气腾腾的牛杂汤放在了两人身前的桌上,驱散了不少冬夜的寒意。   侍从离去,秋水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牛肚,点了些蘸料送进嘴里,待入腹后满足的露出了微笑,柔声说道:“本来是不在意的,可我想要是能够明白他们在想什么,那有一天我也会明白你在想些什么的吧,所以我就去在意那些话了。”   王清霁沉默片刻后,给自己斟了杯酒饮下,说道:“这可真是……让我觉得是一句沉重的话,所以我们还是好好吃东西吧。”   秋水犹豫了一下,有些不依不饶的问道:“那你呢?真的完全不在意这些旁人的看法吗?”   王清霁答道:“我在意我在意的人对我的看法和意见,这些对我来说才是真正值得在意的事情。”   秋水认真问道:“那你在意我吗?”   王清霁放下了酒杯,吃了一口羊肉,咀嚼入腹感受温暖,没有看向那道目光,答道:“我说不在意你,那你相信我这句话吗?”   秋水点了点头,答道:“虽然我觉得你在骗我,可你一直以来都是诚实的,所以我会选择相信你这句话。”   王清霁哑然失笑道:“那么你这句话是报复我在城墙之上的话吗?”   秋水别过了头,没有回答这句话,悄悄的将嘴角那一丝蘸料的污迹舔了去,然后再夹起一块牛肚尝试其他蘸料所带来的滋味,似乎乐在其中。   王清霁没有依依不饶,也伸出了筷子来填饱自己的肚子,略过了这个再无意思的话题。   秋水忽然说道:“在来的时候,师傅问了我一个问题,如果你真的输给了他,那我该怎么办,我……”   王清霁望向了那张依旧带着稚意的脸颊,说道:“那就忘记我。”    第一卷#第六十二章 不觉寒   那处府邸。   于素铭站在走廊中间,两侧雨庇风雪不曾停,低头看着那映着灯火色彩的木板,神色很是漠然,沉默不知多久后,说道:“这一来一去,可真是快。”   顾弃霜就站在了她的身旁,柔声抚慰道:“哪怕今日不来,她明日还是会来,终究会在那一天之前来到长安,这是无法避免的一件事。”   于素铭嗯了一声,点头道:“我知道的,可我终究不能对此一笑而过。”   顾弃霜想了想,踌躇着说道:“或许,这就是你与叶姑娘之间的区别吧,不过我觉得这才是你应该拥有的态度,挺好的。”   于素铭别过头看向了她,蹙眉问道:“我不是很明白你这句话的意思。”   顾弃霜轻声笑道:“不是挺简单的嘛?若是你们都成一个样子,那事情就远没有现在的那么复杂了,因此也就没有意思了呀。”   于素铭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向前走了一步,说道:“我忽然觉得你生出了些改变,在遇见她之后所发生的吗?”   顾弃霜点头说道:“你没猜错,与她在北地相处的那些日子里,我确实得到了不少的感悟,所以产生一些改变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她笑了笑,缓和了一下僵硬的气氛,“没必要想些多余的事情,我只是有些好奇你们怎么会走到这么一个地步的。”   末了,她提醒道:“对了,外头风雪有些大,还是不要出去好吧?”   ……   长安城中一书院。   叶笙箫随着夜色风雪悄然而至,今日的课时已经结束,古色生香的书院里没有了白日的喧闹声,唯有窗纱后微弱的灯火代表着存在的气息。   风雪声没有掩埋去脚步声,屋子里头的人察觉到了叶笙箫的到来,那位忙了一整日的王泽言推开了门走到她的身前,平淡说道:“不介意,就在这里说话好了?”   叶笙箫伸手扫去了栏杆上的积雪,端正坐下,说道:“有奇怪我会来这里找你吗?”   王泽言靠在了一旁的廊柱,沉声说道:“确实奇怪,我以为在昨夜那些话之后你应该不想再见到我了,而且我也如你所愿离开了那里,因此你到这里来是一件我没有料到的事情。”   叶笙箫轻声笑道:“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我一向分得清楚这其中的区别,这点不会因为我不喜欢你而产生改变,你大可放心我对此的操守。”   王泽言心有不妙生出,皱眉沉声问道:“公事,在下不是很明白叶姑娘你这句话的意思,可否细说解释呢?”   “那这里是可以好好说话的地方?”叶笙箫微嘲道。   雪花随着风打落在她的背上,那一袭黑裙渐渐染了霜白的颜色,极为刺眼。   王泽言叹了一声,做了个请的手势,随手转过了身子带着叶笙箫进了温暖的屋子里头,他的那位先生纳兰萚兮正在其中,饶有趣味的打量着。   叶笙箫行礼问好,轻声道:“不想夏日长安一别,却是在冬夜再与先生见面,两者相较之下笙箫竟是有些唏嘘生出。”   纳兰萚兮挥手让王泽言先行离开了屋子,再是给叶笙箫倒了杯茶水,感慨说道:“物是人非事事休,叶姑娘你没有应上后一句话已是极好的,我与师尊都衷心为令师的结局庆幸,故而那些承诺就当是麓山的离别之礼,叶姑娘你无须挂虑此间事情。”   “事情半途而废终究是不好的。”   叶笙箫摇了摇头,认真说道:“我既然得了师尊的传承,那么她遗落在人间的责任当然也需要背负起来,而且那些事情在离别之时师尊已经全然告诉了我,想来也是想让我替她完成当初的承诺,还请纳兰先生与宫院长休要拒绝。”   纳兰萚兮微微蹙眉,温声道:“既然叶姑娘你怎样说,莫非秋山前辈有后手留于人间交给了你?”   叶笙箫嘴角泛起一丝轻笑,说道:“我是这世上师尊唯一真正的传人,师尊一生敢爱敢恨又怎会半点儿后手都不留下就做出那样的决定呢?”   顿了顿,她正色说道:“师尊已经与我明言麓山所求之事,并且对此给出了能够帮上忙的办法,但是师尊已经飞升离世,因此还需要麓山做出配合,否则一切皆是空谈。”   纳兰萚兮垂下了眼帘,双指叩响木桌,沉默许久后,说道:“话到这里,那我难免说写庸俗的话了,还望叶姑娘你不要生出计较的心思……”   话音戛然而至。   叶笙箫拿出了那支血色玉笛,亦是秋山颜留于人世信物,悠然说道:“先生你是知道白玉京的,纵然了解不多可大抵也是清楚白玉京所求为何物,这不单单是师尊的信物,更是白玉京一份心血所在,当初与宫院长做出约定之事想来纳兰先生你是清楚的。”   纳兰萚兮沉默着点头,目光落在的那张微笑的面颊上。   叶笙箫说道:“长安城本身就是一座阵,堪比群玉山脉天道宗玄都的绝世大阵,亦是因此天大的遗赠赵家才能够屹立时间三百余年,在姜天主离去之后,天底下能够破开这一座大阵的人大抵只有一个半,先生您说是吗?”   纳兰萚兮沉声道:“那位掌教真人绝不会出手,白河愁能否做到此时仍是五五之数,哪怕真的落在了成功的那个五上,所带来的结局,确实也是麓山不愿意看见的局面。”   叶笙箫轻笑道:“这世上没有几个人不想赵家安静死去的,可也有如你们麓山这样不愿意三百年的长安风流被焚烧殆尽的人,这两者毫无疑问是矛盾的事情,一切在于被赵家紧紧掌控在手上的这一座城。”   “皇帝陛下为何能够容忍赵元白好好活下去,原因再是简单不过了,无非就是那钦天监拼死力保逼迫他做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决定罢了,也因此那位陛下也是希望赵元白能够安静死去的,可他还是得忍着心里的恶心制止了今日的长街一战,思来也是见可悲的事情呀。”   纳兰萚兮叹了一声,感慨道:“当今陛下虽生于深宫之中,可挂虑江山的心思从未被妇人之手熄灭,多年以来隐忍赵黄之跋扈深藏不露,正是打动肃先生肯于入朝为他除去赵黄掣肘的重要原因之一,只可惜神宗一朝过后大秦已是积重难返,纵是仙人下凡也无药可救。”   叶笙箫却是摇头说道:“最后那话错哩,假若姜天主愿意的话,大秦再怎么着也可以续上了百余年的命,再说不定还有机会重铸日月换新天。”   她看向了那眉宇间略有哀愁的纳兰萚兮,说道:“不过我们现在还是说些不太好听的话吧,麓山希望这个天下不再是大秦的,可麓山却不希望这个江山是被自己亲手打碎的,我可以理解这种读书人的矜持,毕竟关系到你们一生难以不在乎的颜面,可你们不知怎么想的,居然还想保下这座长安城安好,才是让你们陷入了两难之地,或许这才是肃先生入朝最大的原因,我应该是没有猜错的吧?”   纳兰萚兮神色早已沉静下来,点头道:“你所言不错,看来秋山前辈确实将事情告诉了你,可我在这里也能够明白跟你表示,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麓山会做出应该的选择。”   叶笙箫摇了摇头,温颜笑道:“所以,话题回到最初起点,我能够为你带来的是避开这种迫不得已,让你们拥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纳兰萚兮说道:“还请叶姑娘明言。”   叶笙箫轻笑说道:“答案很简单,那就是将长安这座大阵从赵家手中夺过来,而这便是师尊留下给我的办法,但这里头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麓山的配合。”   纳兰萚兮低头沉默不语,思考的却不是事情的真实与否,而是叶笙箫如此做到底想要些什么好处,可终究是百思不得其解,无奈问道:“这确实是一个很诱人的提议,我也相信藏于世外百余年,精心布局的秋山前辈有这一种把握,可我更想知道叶姑娘你所求何物?”   相信自然不会是随便的事情,作为麓山地位最为尊贵的数人之一,她清楚秋山颜若是没有那么凑巧的遇到欲要渡江北上的姜黎,那么必然要走上一趟长安城,而其中的些微已经被麓山得知。   以目中所见的一斑,从不缺乏聪明人的麓山大致上已经推到出了很多种可能性,只是没有机会得到证实罢了,当初纳兰萚兮入京背后的真正原因亦有其一。   叶笙箫敛容静气,认真说道:“不是我所求何物,而是做成这件事情有一个必须的前提。”   纳兰萚兮点头道:“叶姑娘但说无妨。”   叶笙箫沉默了片刻,说道:“大雪之前那一夜,王清霁与赵元白之战,只能是王清霁活下来。”   纳兰萚兮蹙起了秀眉,还以认真道:“叶姑娘,我很不明白你这话的意思。”   叶笙箫泛起了坦诚的笑容,说道:“没有开玩笑,这一切的关键就在她的身上,哪怕是她杀不死赵元白也好,她也必须要活下来。”   一片死寂,不闻屋外风雪声。   纳兰萚兮再是一叹息,说道:“我愿意看到她活下来。”   作者留言:   PS:被拉入了少前的坑,AN94好可爱好喜欢啊啊啊啊!   已经蠢蠢欲动了啊!!!!    第一卷#第六十三章 风雪夜归人   月不明,风雪夜归人。   当那扇被冰凉的门传来吱呀声时,正转动手腕将茶杯送至唇边的于素铭停下了自己的动作,拍了拍衣上不存在的雪花或尘埃,片刻后起身离开了椅子走向屋外那片寒冷之中,情绪看不出什么变化,很是平静的模样。   王清霁看向了那朝着自己行来的人,沉默片刻后,说道:“夜有些深了,还是早些歇息吧,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   于素铭停下了脚步,犹豫了半晌,问道:“只有你一个人吗?”   王清霁点头道:“只有我一个人……秋水她还是决定下榻在苏言那边。”   于素铭神思一恍惚,随即苦涩笑道:“我本以为会见到她的,没想到却是她不愿意来见你,如此相比之下……我可真是小气的不行了。”   王清霁无有言语走到了她的身旁,以自己被风雪冷彻的手挽起了那只尚且温暖的手,拖动着她迈开了步伐,轻声道:“其实……秋水她也是很小气的一个人,又或者说无论是谁在这种事情上都是无法大度的,她没有来这里只是有别的原因罢了,再且我又不讨厌这样的你。”   末了,她轻叹道:“何必多生忧虑,再多的心思也好,你也清楚我不会因此而有半点儿的动摇。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对我来说从来都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   “这一辈子既然是女儿身,而我又长得如此出落,天下少有之姿,又怎会因为单纯的欲望做出有违本心的决定。对我而言,那些感情之事只能带来精神上的依托与慰藉,简单而纯粹,因此我自然不会受到任何的外界影响,而且我有一些想了很久还是不清楚的地方……”   于素铭停下了脚步,伸手捂住了王清霁的双唇,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知道你在很多地方都清楚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可偏偏你却有一点是完全不自知的,大抵是天性使然让你无法察觉吧……”她的双颊不知不觉泛起了一丝微红,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得不胜美艳,摇头道:“不要说这些了,我真的不喜欢。”   她收回了自己的手,瞧着那掌心上的些微湿润,脸色红晕更深,连忙将手上的痕迹用衣衫拭去,才是平静了下来。   夜深风雪急,衣裙飘飘起舞而作响,于素铭别过头去斥了一番王清霁,让其沐浴洗去一身寒雪霜意,自个儿回到了温暖房中,对着灯火映红的窗户愣愣发呆。   不多时后,房门被安静的推开了一小半,只着单衣似不觉寒的那人坐到了她的身旁,垂落的青丝带着还未彻底干去的些微湿意搭在了于素铭裸露的手腕上,微凉微凉的又在不经意间带来痒痒的感觉,若即若离那般。   那依旧看着被灯火映红的窗户的那人,心里想着,这大概就是她真正让人着迷的地方吧?   于素铭似是没好气的转过了头,看向沐浴过后一身清爽的王清霁,说道:“怎么又过来了,你不是说夜深了早些歇息吗?难不成又和那天一样忘了自己说的话?”   王清霁轻笑着将那些垂落的墨发捋至耳后,露出了干净清秀的侧颜,温声说道:“我与你认识也快有五年的时间了,又怎会看不出来你那些不开心呢,那些听来情深义重的话在过去的日子里已经说过太多次了,所以我想还是过来陪你渡过这些不开心好了。”   于素铭沉默片刻后,忽地冷笑道:“那你知不知道自己这样代表着什么?又给了别人一种怎样的感觉?”   “确实,我也觉得自己这样做不是很好的事情。”   王清霁敛容静气,坦然说道:“在某些过去的日子里,如我现在这般作为是我自己所看不起与厌恶的,因此我在以往很是拒绝这些事情。可是,你与其他人不一样,我曾经对你说过很多很好听的话,而我也没有任何反悔的意思,所以这样的事情做起来就没有了心理负担,再且我……大抵也是一个自私的人吧。”   于素铭似是不喜道:“真是俗气的话,还是那么不让人喜欢,偏偏又让人极为喜欢。”   “那么,话就说到这里好了吧?”   王清霁再是叹了一声,泛起了一个情绪不太纯粹的微笑,打趣道:“谢谢你刚才提醒了我说过的话,所以我们还是早些休息吧,又或者你想熬夜听我说一说今天一个人看到的风景?”   于素铭蹙起了眉头,纠正道:“明明是两……”   王清霁摇了摇头,打断道:“不,她没有看我眼中所看的风景,所以是一个人。”   于素铭呵呵一笑道:“那么她看的就是你了,对吧?”   ……   当那些细碎的言语随着灯火的熄灭而消失无踪时,那披霜戴雪的叶笙箫终于回到了府邸门下,那秀气过人的眉眼上是掩不住的疲惫之色,直至府邸门开过门后,她才是长长地送了一口气,再是抬起头看向来者。   王念日点头致意,说道:“若是太过于疲惫,那就好好去休息一下再说吧,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时间也尚且还有一些。”   “可也只是一些而已。”   叶笙箫轻叹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让我先喝一杯茶提提神吧,否则有些话的逻辑可能不太对……确实是有些累了。”   两人行入一处温暖的小楼里,让叶笙箫奇怪的是顾弃霜亦在其中,恰好满上了一盏茶,似是早已等候着她的到来。   顾弃霜微笑说道:“王姑娘对我有不小的恩情,弃霜又怎能心安理得的坐在这里看戏什么都不做呢?”   叶笙箫啜了口茶水暖和身子,说道:“这倒也是件不错的事,三人合计总比两人来的要好。”顿了顿,她深吸了口气,正色道:“与王叔叔你想的差不多,今日这事确实是六扇门与麓山联手而为,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做的原因,裴宗的立场再是明确不过了,而麓山那边到底在谋求些什么我还不能够真正的确定……但是我也不否决有很大的可能是王泽言他想要成人之美,就结果来看这事情无疑是得了清霁她的喜欢。”   王念日皱了皱眉,念起了那一夜所听闻的对话,点头道:“不出意外,确实是有这样一种可能,但很显然在清霁看来这不是一件需要责怪的事情,又或者说这是一件迟早会发生的事情,归根到底原因还是在于王家本身内部的问题。”   “所以。”顾弃霜忽然说道:“我还是想知道,王家本身是抱着怎样的想法,为什么会出这么大一个篓子?”   王念日长叹一声,忆起往事,说道:“当一个家族在世上存在了千年,其中的人情派系必不可免的会变得错综复杂,不禁是外头的人疑惑,就连里头的人也会摸不着头脑。如今世人皆知当初王家欲要以一纸遗书将清霁下嫁白玄一,可你又怎知道做出这个决定的人是南琅琊明面上最为疼爱的她的谢青莲呢?”   “坦白而言,我不否认其中或许有一些缘故是我所不清楚的,可这个例子足以证明王家从来不是相亲相爱的地方,哪怕是上个烽火乱世也好都不曾试过有上下一心之事,只是……这次他们做的确实有些过分了。”   顾弃霜说道:“话多无益,我们如今应该思考的是如何给清霁她提供一个公平的环境,这事情难也不难,关键在于要摸清那些蠢蠢欲动的念头,而我们需要在意的并不多。”   王念日沉声说道:“魔主,他不会错过如此容易让天下生乱的机会,决战之夜他必定会出手从中干扰这一战的结局,让事情走向他愿意看到的地方,而谢家那边的态度……颇有些不太清楚的地方,单凭二叔他一人不一定能拦得下一意孤行的魔主。”   叶笙箫微笑说道:“前辈无须担心此事,我已说动纳兰萚兮劝宫院长出手,此事只要不出现极大的意外,魔主就没有机会干扰到那夜城墙一战,可我担心的远不止魔主……”   想着这段戛然而止别有深意的话,另外两人沉默了很长的时间。   顾弃霜忽然起身打开了窗户,目光似乎越过了无数楼阁的遮掩去到了那片塔林所在,微微蹙眉,说道:“问题在于,这里是长安城,钦天监两位大人的态度很重要,更重要的还有一件事情……”   王念日同样望着那处塔林,想起今日不快之事的他也皱起了自己眉头,无言沉默。   雪在空中飘舞,没有人能算准每片雪花最终的归处,一如他们此刻也无法确定那位羞怒至极的监副大人会做出怎样的决定,而且这样的固执背后是否还代表着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叶笙箫幽幽说道:“那些陛下还在无言的退让,钦天监还是如此的坚持,那么……赵黄他到底是真的死了吗?”   “如果他没有死去,那么魔主的伤势痊愈又是怎样一回事,真是让人烦恼呀。”   言罢,她了无兴趣的饮尽了杯中已经凉去的茶水,起身离开了小楼,抬头看向那很是黯淡的月,心中很是不得畅快。   作者留言:   PS:玩了一下午的窑子,一个字都没码没码没码!   总结出来了一个道理,没欠更新的日子真是好。    第一卷#第六十四章 听雪融   雪霁天晴,早已破晓的光洒落人世间,院子里那两棵桃花开的正是鲜嫩,可昨天午时开始的那场雪着实很大,那些桃花的粉也就化作了梨花的白,别有新意在人间。   不觉清晨寒意,一袭简单黑裙的于素铭站在了桃花树旁,认真地看着那些很是干净的白色,忽然小心翼翼的伸手摘了一朵,让那些星霜劫的真气挽留下这一些美好,犹豫着要不要将这朵花儿别在自己的发梢之间,那样做的话……太过于幼稚了吧?   她暗叹了一声放弃了这个念头,却还是没有将那朵桃花放回尘埃之中,走了几步坐在了阑干上将身子侧倚在廊柱上,安静着看着难得晴朗的天空。   可惜的是,依旧不见冬日挥洒自己的光辉,大地万物也就不曾进入灿烂之中。   负长琴之人缓步而来,站在了于素铭的身前,似是害怕自己的声音会惊动落雪一般,细声说道:“她闭关了?”   于素铭点头,正欲开口之时却见得一瓣梅花落地,沉默片刻后,改口道:“在离恨天看来一件事情重要与否,有一个最为直接的判断方法,那就是涉及生死与否。既然清霁和赵元白这一战涉及了生死,那当然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她又怎会无端的掉以轻心。”   顾弃霜注意到了于素铭情绪与眼神的变化,心念一动,说道:“清霁姑娘与苏言一战,明面上是只有我和白玄一看到,在那个时候我觉得王姑娘她胜的不是那么的轻松,可在事后仔细回来时我又是发觉了一点不同的地方,在那一战之前我与王姑娘的接触也算得上是极为频繁了,可我却没有看见半次王姑娘她为那一战而有过片刻的思考与忧虑,仿佛在她看来那一场胜利是理所当然的回去,以至于我觉得……她若是愿意全力以赴,那么苏言能否与她战到那种地步,希望或许是有些渺茫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   于素铭将那一朵花放在了阑干之上,再是跃了下来,望着阴云尽散的明净晴空,说道:“我想去见一见苏言和秋水,不知顾姑娘能否陪我走一趟?”   雪落枝头,池塘冷镜泛起点点波纹。   顾弃霜微微蹙眉,认真道:“我相信于圣女你应该是明白事理的人。”   于素铭轻笑道:“我当然是明白事理的人,只是有些话想亲自与她说一下,仅此而已。”言罢,她看着那依旧不曾舒开的秀眉,补充道:“不会是任何令你难做,更不会是影响到之后那一战的话,我只是有些不清楚的地方想要问她,仅此而已。”   很是刻意的话,那两个不曾改变的仅此而已,决心可见一斑。   顾弃霜犹豫了许久终究是点了点头,说道:“我可以与你一同前去,但我实在不明白,那应该是一个安静的场合,无须任何见证者,又或者说不应该是由我来见证。”   于素铭哑然失笑道:“你想错了,到了这种时候我又怎会再继续纠结那些情与爱的无趣之事呢?此次入长安,几乎所有人都准备了自己的东西,我又怎会除了一把新刀之外两手空空,这未免太过于不尊重其他人了。”   长安城以北为尊,故而外人身份尊贵之人多数下榻于城北,出了房间抬头一望十有八九都能见得那深红色的庄重宫城,偶尔还能见得有人与高楼之上凭栏远眺,一切长安风光尽在眼中。   剑道为江湖风流魁首所历岁月已是不可数之数,即为天下剑道独一圣地的挽剑池,哪怕是身处于风雪苍山世外,依旧被所有人铭记在心,苏言自然也就有资格在一处极为清幽的精致院子住下,享受那些足以让人沉溺其中的美好。   直到这两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到来,打破了他的闭目养神以气蕴剑,苏言才是睁开了双眼,平静说道:“我不想让你见到秋水师妹。”   言罢,他将手放在了木剑之上,雪后清寒更深数分。   于素铭微笑着摇头,说道:“非你所想那般,我今日前来是有一件很重要的正事,但我却不知道你究竟知道这件事与否。”   苏言沉默片刻,直言道:“若是有关于挽剑池之事,那么应该知道的我都清楚知道,于圣女但说无妨。”   三人相继行入屋中,随后秋水得讯前来,四人坐下如寻常好友冬日趁着雪停时小聚那般,不见半点儿的锋芒。   “也是个冬天,不过是去年的。”   于素铭缓缓叙来道:“那时候我还不曾与清霁于石桥之上相见,困于后天不得进的那些日子难免生出了苦闷,因此我得师尊手谕观看天下大小之事,在不经意间对挽剑池的一个人留下了深刻印象,那位的名字叫做荼离,我相信苏言和秋水你们两个都是知道的。”   苏言皱起了眉头,说道:“荼离剑主真境之中亦是不弱,挽剑池上下自当知晓其人。”   于素铭笑了笑,继续说道:“那么我可以向你们确认一个事情吗?荼离剑主自去年冬天之后消失无踪,下山一去不回,是否?”   秋水忽然说道:“去年冬……也就是我破开死关入先天的时候,荼离剑主这一年确实没有在挽剑池出现过。”   “没想到你居然察觉了这件事情。”   苏言叹了一声,再是确认道:“即便如此,还请于圣女证明自己清楚之后的事情。”   于素铭玩味说道:“十方,莫雨仇,赵黄,以及……如今那位剑圣陆真,对吗?”   沉默直至一片死寂。   顾弃霜那一对墨眉早已是蹙的极深,与同样不解的秋水四目相接,满肚子的疑惑却无从下口发问,直觉这背后的事情牵扯着许多她们还未出现在人世之时的过往。   苏言神色木然依旧,语气却不再是那么的平淡,说道:“这些话你应该与掌教亲自叙说,我对此只有些微了解……”   于素铭断了他的话,提醒道:“有些事情不需要你清楚,我要知道的只是他有没有交代过你关于这些原因而导致生出的事情,陈年往事沉淀纠结之下的复杂,没有必要去探究的那么清楚。”   苏言沉默了许久,点头道:“有,但那些事情与我无关,行事之人并不是我。”   于素铭倏然展颜笑道:“有就好了,还请你替我转告荼离剑主,离恨天尚有人在,愿意助其一臂之力,但求事成既可。”   苏言点头道:“于圣女之意,我会亲自转告荼离剑主,至于答复我不能对此有任何的保证,还望体谅。”   他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试探问道:“那么,今日到此为止?”   于素铭不如他意,目光落在了秋水身上,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是一个怎样的人,也知道这样子的你大抵是她有所好感的,若不是那一道九景秘法,只怕我努力再多也是有缘无份遗憾一生的痛苦之事,但是我想借今天这些话来告诉你一件事情。”   “在你的剑还没能将拦在身前的天下事一剑斩断之前,还是要多思考一下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末了,于素铭与顾弃霜一并起身离开,正要行出屋子时,她忽然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其实我也觉得你这个样子是挺好的,可我真的看不起……你应该知道我看不起什么。”   行在雪花已经被清扫干净,散发着寒意凉彻脚心的幽静小巷的青石板上时,此行的两人都是沉默着的,恰好对应上了那片不见明媚的天空。   忽有冷风来,黑裙随之起舞,一缕青丝黏在了顾弃霜的唇角,显得她略微娇弱又增添上了一分清秀,不输清霁。   顾弃霜大抵是不太习惯这种随意,停下了脚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丝,随意说道:“昨天我才是骗了陆九卿,没想到今日就被于圣女你给骗了回来,假若这事情放在数年之前,我甚至会觉得于圣女你是替陆九卿来找回一个面子的。”   既是随意说出,那自然就是不在意的话了,再是深究下去的意思也是易懂。   于素铭自然是明白的,可她根本没有接下这桩话的心思,说道:“陆九卿,过去的帝魔宗首徒如今天道宗未来的掌教,若是以机缘论哪怕是清霁也是输了给他的,可身负如此机缘的他却败在了你的手下,着实是一件让人极为讶异的事情。”   小巷虽深,却不掩花香,终有出头之日。   顾弃霜轻声道:“没有什么好讶异的,有心算无心,若我不能拿下这一场胜利,才是真正令人讶异的事情。”   于素铭温颜笑道:“你说的不错,可如今的两人皆是有心之人,那又应该如何去做呢?”   顾弃霜答道:“须误其心智,苦其筋骨,断其神意,再斩其左膀右臂。”稍微沉默,她补充道:“但是王姑娘她不会喜欢这种事情,所以我不认同这种做法。”   于素铭亦然沉默了片刻,问道:“那你觉得我刚才的话,是错的?”   雪或许能留人,昨日不见的孩童喧闹声传入了两人的耳中,欢快不见半点儿的忧愁。   顾弃霜说道:“这些话……永远谈不上对与错,那都是你们的心意。”    第一卷#第六十五章 决战之前   在人们的记忆中,大雪的前一天,还未真正入夜的长安城已经亮起了灯火,厚重却还未飘雪的铅云盘旋在上空不舍离去,以至于世间免不得多上了不少的漆黑。城墙上的火把竭力燃烧着驱走天地之间的寒意,让人的身稍微暖和放松了些,甚至于有人额头渗出了几滴汗珠。   时光从来都是安静的,当长安城渡过了这段宁静阴郁又暗潮汹涌的日子后,终于来到了这不知会否被史书所大书特书的一天。这些时日过来,长安城四大赌坊的桌子上已经不知道被豪客们摆上了多少的银票了,哪怕是见惯大风浪的老板们都隐隐约约为这个数字而感到极大的惊讶而生出了汗水,可他们却很遗憾的没有办法去亲眼目睹这一战。   若是更为准确地描述,长安城没有几个人有资格与能耐亲眼目睹这必定会被载入史书的一战。   无有风雪的长安城很是宁静,决战之前的长安城波澜起伏。不少人在心里焦灼的思考这那位齐王口中的晚上到底是哪一个时辰,于是也就有更多的人各自守在了皇城与那处府邸之外如若寒蝉般安静等待着两位主角的现身,看看他们的眉宇之间的自信如何。   王清霁没有关心亥岁的心思,在大约一个时辰前她才是推开了门扉,历时十日重新出现在旁人眼中,连日以清水果腹似乎让她的脸颊与身形稍微清瘦了那么一点,神色寡淡却也无损本身过人的清丽,可还是免不得让人蹙起了眉头。   不消多时,一碗落料刚好的米粥呈上了饭桌,让王清霁重新尝上了肉味,再是在于素铭的言语下在沐浴过后换上了那一袭她觉得很是好看的紫白长裙,然后安安静静的坐在了小楼门前,让还未入夜的风肆意吹拂着冷干发梢间的示意。   王清霁一如平常那般,眼角眉梢全都看不出决战之前的半点儿紧张感,似是完全没把这件生死攸关的大事放在心上,让人很是安心,可深思之下又免不得生出一些担忧。   “赵元白那边还是没有动静,皇宫也没有说哪个时辰是你与他一战之时,关于此等大事不可能没有章程,毫无疑问是那边故意的事情。”   叶笙箫半个身子倚着廊柱,轻声说道:“这些时日下来,一切应该做和能够做的事情我们都已经做到了力所能及的地步,接下来就完全是你的事情了,不要为我们带来任何的失望,知道了吗?”   不见风雪也不见明媚,王清霁大抵是不太喜欢如此阴郁,别过了头不看那天杀万物的光景,望向了叶笙箫,在沉默片刻后,认真说道:“谢谢你,这十天下来有太多地方麻烦到你了。”   叶笙箫摇了摇头,但不是否认她的话,说道:“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私信,我愿意耗费心机来帮助你,自然也有需要你帮回我的地方……如果要拒绝的话,趁现在好了。”   “在此之前,我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你,你也可以选择拒绝回答。”   王清霁温颜笑问道:“李青雀之所以会出现在那里,再是如此凑巧的截杀裴俊之,这事情是你的手笔,对吗?”   叶笙箫蹙了蹙眉,点头道:“不错,确实是我安排的事情,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的废物,又或者说你很不凑巧的出现让他变成了那样的废物,以至于事情在预料之中的功亏一篑。不过也还好,我本就没想裴俊之死去,只是他的伤势不如我想见到的那般严重罢了。”   王清霁敛起了笑意,平淡道:“坦白而言,我还真的是有些不习惯你这个直接的样子。”   叶笙箫微笑着反问道:“可我实在不知道这事情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地方,再说明白一些在我看来那就是完全没有必要去做的事情。”话止于此,她转而说到:“还是说些将要发生的事情好了,师尊在离去之前将不少的事情告诉了我,我也终于是清楚为什么赵黄以及赵元白对你纠缠不休的理由,一切原因在于你父母给你留下的那枚戒指。”   王清霁轻叹道:“你果然还是知道了这些事情,既然说起了这个,那么你的目的我也知道了,详细说说吧。”   叶笙箫看着那片仿若天坠的厚厚云层,说道:“麓山那些人实在是太过于矫情了,我很难理解到那种毫无意义的想法,他们愿意出手为你提供一个公平的环境,借此换来你的帮助,目的是我们脚下的这一座大阵。”   王清霁说道:“这不是一个对等的交换,我可以理解为你有还未道出的私心在里头,但你不愿说那就算了,至于这件事情答应与否我还需要认真思索。”   叶笙箫沉默片刻,问道:“那时间呢?”   王清霁轻笑,随意道:“在我杀死了亥岁之后,再把这个答案交给你吧。”   言罢,她也没有去看叶笙箫的神情变化,就这样离开了这里。   这些天长安城似乎都没有下过雪,那栽种着桃花的土壤上不见得有半点儿的白色,显得很是干净,比起之前各色混杂看上去要舒坦的多。   独自一人走在这座阴森不再的府邸里,王清霁的身子因为活动而生出了些热度,那些久坐带来的不适渐渐消散一空。   顾弃霜不知何时行到了她的身旁,没有忙着开口说话,安静地欣赏着阔别世间十日之久的知己好友,与她相伴行了好一段路,在将要离别之时露出了一个万般情绪的笑容,便转过了身子迈步离去。   王清霁记下了那个笑容,没有挽留她的脚步,轻声说道:“归来之时,还望听得新调一曲。”   顾弃霜越行越远,直至脚步声即将消失无踪之时,才有幽幽言语在她耳中响起,“那就杀死他然后活下来,那时候想听什么都是件很好的事情。”   许久之后,王清霁忽然叹了一声,自语道:“实话实说,我很久没有尝试过这种……不被人相信的感觉了,挺不喜欢的。”   戒灵笑的很是玩味,说道:“顾弃霜亲身经历了千仞山那一战,她对你不抱有真正的信心是很正常的事情,这没有什么好值得奇怪的吧。”   王清霁的步伐依旧坚定,紫白相间的裙角轻轻飞扬,“奇怪不奇怪都好,我只知道自己不喜欢感觉,而我觉得,自己有能力去改变这个事情。”   戒灵说道:“可是还有于素铭她全心全意相信着你,这偌大一个长安,唯有她与秋水是决不会怀疑你输掉的。”   话音至此结束,王念日快步而来,沉声说道:“皇宫那边已经有了动静,基本可以确定是赵元白正在出宫,可要等上一会,确定事情真实与否?。”   王清霁摇头说道:“不必了,早到也好晚到也罢,在我眼中结局早已注定不变,现在出发就好了。”   王念日轻叹道:“于圣女还是猜对了你的想法,如今她已经在马车中等候着你了。”   王清霁又是摇头,说道:“不,走过去吧,我还没有与她好好走过一段路,在马车里闷着也不是一回事,就我们两个人好了。”   不多时,府邸大门缓缓打开,于素铭撑着伞与王清霁走下了石阶。   阔别这无比漫长的十日,她重新走入了深沉色彩的世间,也是走入了世人的目光之中。   于素铭手中那边遮去寒风的油纸伞是青色的,伞面上绘有临安那处西子湖的烟雨景,画的很是精致和用心,可技巧上也能见着一些稚嫩的地方。   两人行在伞下视世人如无物,夜幕遮星之下哪怕再是眼尖的人也看不清伞下的两人,又或者说她们不愿意自己的天地被人打扰。   “那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呢。”   于素铭感慨道:“这世上总是有很多让人不高兴的事情,而你大抵是唯一让我能觉得高兴的人,这就是你之前没有问出来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王清霁平静说道:“这确实是一个值得让人喜欢的理由,只是我不知道自己还有着这样的本事而已。”   于素铭轻笑一声,悠悠说道:“答应我一件事情吧,今夜不要让这件我很喜欢的衣裳染上血色,可以吗?”   王清霁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来,柔声问道:“你就这么相信我能如你所言那般随意的胜过亥岁吗?”   于素铭点头道:“当然相信,若是我连你都相信不了,那这个世上还有谁值得我相信呢?”   王清霁说道:“那看来我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了。”   那高耸的城墙已经出现在眼中了,一些冷酷的言语免不得出现在两人的耳中。   于是,世间真正的走到了夜色之中,尽管长安城早已是一片漆黑。   天空没有雪花飘下,那厚厚的黑云就像是要砸在大地之上,越发的阴沉可憎。   王清霁抬头看了一眼天,问道:“这就是他最后挣扎的手段吗?”   于素铭摇头道:“不,这些都是过眼云烟。”   作者留言:   PS:唉,忍住了自己氪金的手,寻思着是不是要努力更新一下来赚点小钱钱了,所以……开个悬赏还能骗到你们的钱吗!    第一卷#第六十六章 暗涌   “如无意外,王清霁和于素铭马上就要到城墙之下,准备登城。”   夜幕下的塔林一片安静,一座很是不显眼的古塔塔顶静室中,那两位同是李姓的兄弟看着那黑沉沉的云,脸上神色不一,可都是带有不少的凝重。   坐在蒲团之上的李蟾收回了目光,说道:“有很多人都想让这场战斗局限于王清霁与齐王殿下两者之间,并将其视为公平,而我认为钦天监所做也是一种极致的公平。”   李偿依旧站在窗畔,脸色阴沉凝重仿佛能够滴下雨水一般,说道:“无论我如何推演,再是耗费心血到怎样的地步都好,我都想象不出王清霁有获胜的可能性存在。”   言外之意,他着实是搞不懂自己的兄长为何要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做出这样的事情,那对于如今处境很是微妙的钦天监而言,着实不是一种好的选择。   他暗自安慰自己,想道:“当日 我若不是念及这些背后的事情,又怎会让人在这里扬威耀武,一切只不过是大局为重罢了。”   “你的想法很好,可实际上远不如你所想那般的简单,譬如……”   话音戛然而止,李蟾皱起了眉头,起身离开了蒲团望向通往塔林的那处石桥,沉声说道:“不管怎样说,我还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来,而且还是这一位。”   后知后觉的李偿才是顺着兄长的目光望去,瞳孔顿时一缩,颤声道:“为什么是他?这不应该呀!”   李蟾轻叹道:“无论是谁都好,今夜我们要做的事情很简单,那就是让这一战如我们所愿的‘公平’进行,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需要理会。”   在齐王殿下的尊驾离开皇宫时赴战时,恰好也有一辆低调的马车沿着大街驶向皇宫,后者没有如寻常人那般见之而退让,反而是很不给面子的直接与其擦肩而过,足见骄傲。   赵元白清楚听到那一道传来的声音,脸上露出了冷笑,却没有任何回击的意思,只是掀起了帘布看那黑沉沉的天空,忽然问道:“李家两人都在塔林那边?”   那位随他一同在车厢里避却寒风的人,沉思片刻后,答道:“两位大人此刻都在塔林,钦天监其余人等已被遣散,安静的很。”   赵元白笑道:“那就是件好事。”   今夜黑云重压天地,却不见一缕飘雪,那正在城中书院摘抄的纳兰萚兮早早点亮了灯火,一心一意注意着笔下的勾勒婉转是否到位,似乎外头那些正在要发生的事情对她而言,没有半点值得关心的地方。王泽言在不久之前已经离开了这里,他想要去目睹那一战的结果,而书院里的两人对此都没有半点儿的意见。   当最后一笔余韵散去,纳兰萚兮甚是满足的洗去了狼毫墨水,看向那位静看圣贤书的长辈,说道:“我还是不明白,明光他以九景斩恨,那为何还要让荼离在将近一年之前为此奔波四方。难不成当时秋山前辈登上苍山,他真的是因为没有把握杀死的缘故,从而放弃了复仇?”   肃子非放下了翻来覆去数万次的圣贤书,平淡说道:“没有什么不好明白的,秋山颜地上苍山时明光不愿出剑,确实是他已经放下了心中的仇恨。可如今的事情是明光登临天人之前所遗留下的谋划,两者有前后之分,如今明白了吗?”   “陆真能够登临天人之境,离不开那位莫雨仇的谋划,但同样也有白玉京的动作在里面,十方很清楚这背后一切的事情,然而他又乐意接受这样一个赌局,以至于最后身死挽剑阁,可是这不代表陆真对白玉京有丝毫的感激之心,你再想想当年莫雨仇所行之事,答案就很是明显了。”   纳兰萚兮沉默许久,终是长叹一声恍然大悟,说道:“既然能够登临天人,那陆真又岂是愚蠢之人,莫雨仇在世间掀起一片血海沉浮,所杀戮之人十有八九皆与大秦赵家毫无关系,甚至是他们所厌恶之人,对此陆真又怎能不把目光落在赵家的身上,又怎能不与赵家算上这一笔帐,原来如此。”   肃子非笑了笑,长身而起,说道:“静不下心,那就不要静心了。老夫先行一步去见一见那位逆徒,看看他再入长安到底有何所求,还是单纯寻死而已。”   纳兰萚兮出声挽留,问道:“那已经答应了的事情呢?”   肃子非平静反问道:“谁又会喜欢长安城如坠永夜之中呢?”   漆黑如永夜,长安满是灯火,映照出寒冷气流之中仿佛凝固了一般的尘埃。   天人之说实在太过于遥远,若非世间仍有就惊才绝艳之辈登临天人,以证境界真实存在,那江湖大多人只会将其视作为无稽之谈,可笑至极。   亦因此,在很多很多人的眼中,先天真境已是武道的巅峰,若是有朝一日能够踏足其中,足以光宗耀祖三百余年与大秦同寿。   有着如此之多的美誉,故而踏入了真境的武者很难不生出自己的骄傲,而柴州与寻常真境更是不同,他这一生有着更多值得骄傲的地方。诸如白玉京十二楼主之一,又或是六扇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有着更多的事物来提醒着他自己有多么的强大。   这么多年的不知不觉间,他的一生所望竟是只剩下了天人之道了,可他也深深清楚那是一条多么简单的道路,不久之前的那位空流的失败更是给了他一个触目惊心的警告,让他不得不三思而行,以至于在那一日在看到了那一枝血色玉笛时接受了叶笙箫的威胁。   “总有些需要舍弃的。”   柴州暗叹了一声,终于迈出了脚步离开了六扇门,前去履行当日应诺叶笙箫之时,心里自语道:“只要这一夜安静过去,就好了吧?”   不知为何,当他行至塔林前,见着那无匹剑光被局限在方寸之间之时,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丝无可抑制的悸动。   柴州心颤难安,于是他伸手握住了自己最信任的刀,让不曾更改的感觉安稳着自己的内心,再是迈步走过了通往塔林的那一座石桥,踏入了那处阵法之中。   刀光蓦然出鞘,斩去一片心里难安,可依旧不得片刻畅快。   六扇门中,裴俊之得到了柴州悄然离开了六扇门,隐藏身形前往塔林的密保,抬头看向那位依旧不动如山饮热茶的父亲,神情冷漠至极,说道:“你多年以来的信任依仗的左膀右臂就这样独自行事,可见你对六扇门的掌握也不是那么的牢固,如今这番淡然漠然的做派更是让人觉得厌恶,对此父亲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那一声父亲说的很重,满是讽刺之意。   裴宗放下了茶盏,笑着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机缘巧合,柴州他若不是有白玉京这样一回事,想要走到如今的境界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而且多年以来他都不曾做出背六扇门的事情,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理所应当的事,你又何必拿这种来说事呢?”   裴俊之皱了皱眉,沉声说道:“你早就知道白玉京的存在,也知道这一回事,那么你可知道……”   “当然知道,六扇门缉拿天下一说谈不上名副其实,可也不尽是虚假之言。”   裴宗摇头说道:“我身处高位如此多年,赵黄老匹夫的一举一动岂能全然躲过我的目光,可知道了不代表愿意去理会,一如我对韵之的漠视一般,真正让我值得在意的人唯有你这个儿子,其余皆是寻常外物罢了,包括她。”   “再且柴州今日所为恰好对上了我想见的事情,赵黄他认为的公平未免过于荒谬,我没有办法认同他的公平,所以我很赞同麓山的看法。”   裴俊之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问道:“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选择站在麓山这一边,若以机会论,不该是道门与王谢两家一脉才是实力最为深厚的一方吗?”   裴宗敛容静神,叹息道:“你说的当然没错,可那位掌教真人……”话音戛然而止,他沉默半晌后转口说道:“麓山纵然在某些事情上有着让人极为厌恶的选择,但是麓山所求之物也是最为明显的,对我与六扇门而言是最为适合的一个选择,比起左丘家来说,我更愿意看到那群书生出现在我的眼中。”   便在此时,两人耳中传来了叩门之声,得了允许后,六扇门下属进内禀报道:“王清霁已然开始登临城墙,一切准备妥当,大人可要现在移驾?”   裴宗笑了笑,摇头道:“再等一等吧,齐王殿下都没有到,我又何必那么的着急呢。”下属退出房中,他再是看向了自己儿子,说道:“或许在很多人的眼中看来,麓山决意保下长安城是一件矫情且愚蠢的事情,可那只不过是自身立场所限制的错觉罢了。”   “假若没有这座天下第一的雄城,姜黎秋山颜去后,世间除去白河愁外有谁能拦得住那位掌教真人呢?”   “你做不到?”   “我不知道我做不做得到,但我可以肯定麓山没有这座城,一定做不到。”   作者留言:   PS:说女装还债的也太小看我了吧,看来是不清楚我的还债能力呀。    第一卷#第六十七章 鼓掌,拔剑,以及愤怒   天空还是没有飘起雪花,亮彻城墙的火把也没能把那些飘落的风光映照成飞舞的星屑,一切已经走到了起点,可此间依旧没有开始。   先到的两人入了城楼,坐在了一张极为舒适的椅子上,而那柄青色的油纸伞被搁在了一旁。王清霁手中正拿着一杯热茶满满品尝,来自于西南龙溪山的茶叶有种别样的美感,比之寻常的苦涩来的要温和上不少,确实配得上自己贡品的身份。   茶终究是醒神的,不需要在接下来与人决出胜负生死的于素铭没有饮茶,很是纯粹的看着自己喜爱的人,问道:“你不好奇秋水、叶笙箫还有顾弃霜在做些什么,为何没有来这里吗?”   王清霁平静说道:“没什么需要好奇的,只是你说出了这样的话,心还是不静吗?”   于素铭看着茶水中沉浮不定的叶子,轻声说道:“我想,这事情大抵是很难让人安静的,理所当然的人之常情。”   “说好的过眼云烟呢?”   王清霁打趣了句,随即温颜笑道:“我知道这些阴云是为了亥岁最后的底牌而准备着,所以我自然有把握解决掉这个麻烦,对我来说它的存在与否都没有任何的意义,其实你们不必去做那么多的事情,不过我还是很高兴你们能为我做这些。”   于素铭还是不愿看向那张笑的与天色截然不同的面容,柔声道:“相信你呀,但让人什么都不做的话,心情大抵会很不好的吧,再说那对我未免太过分了。”   便在此时,一阵脚步声自城楼外响起,无人阻拦的推门而入来到了两人的眼中,那是一个在情理之中应该会找到她们的人。   陆九卿后手关上了门,行礼后却没有坐下,说道:“此行我仅代表天道宗。”   于素铭笑问道:“不代表道门?”   陆九卿摇了摇头,说道:“天道宗从来不能代表道门,师尊由始至终都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与行动,于圣女误会了。”顿了顿,他道出了来意,“今夜浓云,不见星光璀璨,师尊屈指一算之下已然知晓此中缘故,故而使我前来告知王姑娘,他不会插手其中。”   王清霁这才是看了他一眼,平静说道:“既是如此,那掌教真人行的大抵就是秋后算账的念头了,只是我有另外一件事情想要知道,所以你猜到了吗?”   陆九卿沉默片刻,点头道:“师尊另有吩咐,假若你能杀死亥岁,那么天道宗愿意承王姑娘这个人情,日后有所回报。”   王清霁秀眉微蹙,心绪浮沉不定,缓声说道:“这未免太过于贵重了……所以掌教真人没有来到长安城,对吗?”   陆九卿不再言语,转身离开了城楼之阁,依旧很有礼貌的顺手关上了门。   来也莫名,去也莫名,更让王清霁看不懂的是道无迹到底在谋划着什么事情,世间早已无有几人能够挡住他,为何还要如此的做些麻烦之事?   心思终敛,王清霁暗叹一声合上了茶杯,闭目养神静气,做出最后的准备。   不久后,叩门声轻轻响起,来者道出了齐王殿下到的消息后,再是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门前。   王清霁睁开双眼,一切心思与情绪尽数敛起,长身而起推门走出了城楼,不需要多走几步就已经看到了那位正坐在黑夜与火光之中的齐王赵元白。   那是一身深黑色的蟒袍,坐着的椅子同样的大气,衬得那贵不可言的齐王殿下威风凛凛,恍若当日千仞山那般不可匹敌的模样,唯一不同的只有他脸上没有戴上那张已经成为了过去的面具,露出了坚毅冷傲的面目。   单从面孔论,确实谈不上太多的可憎。   王清霁走的不快,最终停在了与那张椅子还有着五丈距离的地方,说道:“看来你还是不想那么快的迎接死亡,但我已经给了你足够的仁慈了。”   赵元白看着那处塔林的方向,说道:“何必着急,那边的胜负不会拖太久,而且当日本座没有应诺你在今夜的哪个时辰开始决战。因此,哪怕是我决定在子时也不失为过错,你如此言说可是要违背自己承诺下的事情?”   王清霁说道:“我答应了你在今夜决出生死,但我没有答应你在哪一个时辰。”   赵元白长叹一声,点头道:“这话确实有你自己的道理,看来我说不通我自己的道理了,但我还是想再看那边一眼,不会太久的一眼。”   王清霁提议道:“你可以把自己的眼睛留在那里,那么我会仁慈的让你看上足够悠长的时间,直至那里的胜负结束为止。”   赵元白笑了起来,认真问道:“对此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何能够如此轻描淡写的忽略那边的事情,今夜这一战与那边的事情息息相关,自……”   王清霁打断了他的话,看向落在了身后右侧的于素铭,微嘲道:“不,这些对我而言只是不足为道的过眼云烟罢了,你只需要面对自己的死亡就足够了。”   “来杀死我。”   她继续说道:“又或者被我杀死,以此象征着一切的开端。”   话音落下,城墙之上一片死寂,所有的观战着都清楚的听到了这句话。   赵元白忽然举起了双手,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开始了鼓掌,掌声渐渐壮亮,燃烧着的火把似乎被嘹亮的掌声影响到,颤动着自己的身子。   可掌声没有响起多久,一道一闪而过的光芒出现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锋利的让人心悸难安。   然后,今夜的天空飘落了第一枚雪花。   城墙之上的观战着不多,可此刻唯有于素铭站在了没有任何遮掩的城墙之上,于是她首先以掌心触碰到了这一朵冰凉的雪花,似是放松似是无奈的长叹了一声。   如今的风仍未急促,雪也只是零零星星的几朵,稀疏到一种让人感叹和可怜的程度。   赵元白鼓掌的动作停在了一半,响亮的掌声自此湮灭无踪,那浓厚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显得他很是愤怒,可实际上他的情绪是讶异。   他离开了椅子站起身来,那精壮的身躯就像是一座山峰,与之略微相比清瘦的王清霁,若是靠近了他的旁边甚至需要抬起头才能打量他的眉眼中的情绪变化。   赵元白的目光没有落在塔林,而是以一个很直接的角度向着城北望去,最终的落点是大秦的连绵宫殿群。   夜色深沉了那屹立世间三百余年的皇城,让赵元白看的很是不真切,甚至于他也没有能力越过这一层夜幕直接感应到皇城之中的气机变化衰弱,所以他只是很简单以及极为无奈的看着那头,心中很难平静下来。   王清霁伸手接了朵雪花,让体温将其融化为湿意,问道:“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吗?”   赵元白收回了目光,看着地上的点点白迹,深吸一口气,说道:“这也好,我能够专心的面对你。”他重新改做了面无表情,补充道:“如今想来是一场很公平的决斗了。”   王清霁将手按在了剑鞘之上,轻轻点头,说道:“确实是公平,那么就此开始?”   浓云骤雪,今夜有很多人看着这一战,还有着更多人冒着风雪为这一战奔波。   没有如很多人所愿死去的赵黄,此时孤身一人站在了钦天监之中,脸色阴沉如水。   天上无情的落下了雪花,可所有的白点都没有能进入他的周边三尺,仿佛有一堵墙将这些代表着严寒的产物隔在了外头。   赵黄正在看着身前,在不远处有四个人,两位壮年男子和一位身材偏矮的年轻人,以及一位负剑的少女。   若是更为准确的描述,那么他的目光最终落点是在那被两位壮年男子挡在了身后的少女,以及此刻她从脖子上取下的那一柄很是粗糙的木剑上,哪怕是木剑渐渐化为粉末散落无痕,他依旧死死盯着不愿放开自己的目光。   赵黄将一只干瘦如柴的手按在了胸膛的血洞上,黑水重新将其焕发了生机,不再去在意身后已经被剑意斩为废墟的钦天监,冷漠说道:“老朽确实没有想到你们还有这样的一剑,很是出乎意料。”   赵恤向前走了一步,那柄传自离王的离渊还没有出鞘,可因主人心绪而逸散的刀气已经将坚硬的石地碎出了无数的裂痕,伴随着主人的步伐雀跃而鸣,比之城墙之上的掌声更为嘹亮上十分,很是悦耳动听。   赵黄听着却是格外的厌烦,憎恶道:“就凭你这个杂种废物,讨到了好处还不想着滚远一点,非要找死不可,一如你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父亲一般,纯粹的窝囊。”   说完这话,他咧开嘴巴笑了起来,那花白的头发与满是斑纹的脸让他显得格外恶心,可在赵恤耳中,这些再也恶心不过他说出口的话。   “千辛万苦在离恨天苟延残喘这么多年,不知道你忘了没忘自己父亲是怎么死的,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赵恤沉默了一段很长的时间,竟是点了点头,认真道:“我希望你的记性不是那么的差,死前能够回忆起自己做过的一切事情,那或许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毕竟……”   “这世上没有人活的能比你更为肮脏了。”   作者留言:   PS:晚点第三章,先玩下游戏,负债跟没负债一样呀。   另外,我最近的错别字应该是少了的吧?    第一卷#第六十八章 剑   风雪如雨,落在了飘拂不断的衣裳上,墨发三千早已在空中飞舞不断。   王清霁伸手握住了剑柄,缓缓拔出,随着她的名字而重新焕发了光彩的雨霖铃,重新展露在世人的眼中,拔剑的手欺霜胜雪,可较之那剑锋的光景依旧有所不如。   这一剑算不上快,甚至于可以说得上慢,最起码在亥岁眼中这是极为缓慢的一剑,那只手的每一个动作都被他清楚的收入了眼中,于是他皱起了眉头,思索着这拔剑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先天已经可以勾连天地,可他不觉有气机勾连万象,也没见得这一剑有任何神妙的意蕴所在,更别提那虚无缥缈的剑意一说。   亥岁很清楚眼前这位能够让他重视的敌人,并不修剑,只是很单纯的用剑,可也真是如此他才是来的更为不解,挑了挑眉头,嘲笑道:“你似乎是在很刻意的……玩弄?”   思索了片刻,他才是想起了这个词语,觉得很是适合如今他所见到的境况。   剑已出鞘,王清霁没有理会这句话,脚尖轻轻一点,骤雪飞舞的空中倏然出现了一条让人觉得很是刺眼的通道,那里头没有任何的色彩,一如寻常,可与此时不相合。   赵元白觉着这一剑有些熟悉,下意识的伸出了双手,朝着空中某一处骈指夹去,可是却落了个空,他才是想起千仞山那一战时,王清霁也是以这样相似的一剑宣告一切的开始。   可是这次没有那宛若江海清光一般的不尽锋芒,漆黑与火光之中也没有丝毫的剑气生出,所以这是很简单的一剑,但有时候大概简单才是最合适的。   已经察觉自己被过往战斗的经验所误导的赵元白以最快的速度转过了身,不出其意料王清霁已经去到了他的身后,速度谈不上快,可让他惊心的是自己到了最后才发觉了这么一回事,以至于来不及做出更多的防御。   真气成罡拦于剑锋之前,出剑的手稍微顿挫了一下,于不可思议间再出了一剑,轻而易举的破开了赵元白的护体真气,在他的手臂上带出了一道血花,绽放在空气之中,颜色大抵是叶笙箫挚爱的那种鲜艳。   王清霁抽身后退,赶在那五指紧握抓杀万物的前头,轻而易举的离开了赵元白的身前,衣袂飘飘的落在了一处新鲜的雪花上,挥剑落去了上头的血迹。   她没有得意这一剑理所应当的建功,感受着正在那人正在剧烈波动的气机,心里知晓这种机会不会再有几次,境界的差距终究是存在的。   何为真境?王清霁曾问过三两人,得到的答案也都是大同小异般没有什么区别。   那是对自身完美的掌控,以神意驾驭身与气,并且以此衍生到外界天地之中,以此形成绝对的感知和意识,形成真境之下不可跨越的沟壑与壁垒。其中更有强者能借外物来使出极为神异的手段,当初赵元白立于千仞山之巅一手握碎那艘轻舟既是这么一个道理。   今夜她对于战胜赵元白最大的信心,自然是来自于被戒灵称之为天下武道御气巅峰的风月不存真诀,唯有以其隐匿驾驭气机的本事,才能够做到躲开那种弥漫在空气之中无处不在的感知,为此她甚至去研习了戒灵在数年前口中所言的那一式遁一。   赵元白不是李偿那样的废物,可他对此这种事情也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右手手臂上被划开的那道伤口里,正有剑气不断肆虐着,然而他根本不敢全心全意的以黑河湮灭那无所顾忌的剑气。   只起手的这一剑,王清霁就已经证明了她手里的那把剑有能够划破自己护体真气的能力,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太多的信心能够提前察觉王清霁的近身。   只要剑锋送入咽喉,那么人就会死去,他如今还是人,当然也会死去。   一切念头不过转瞬之间,哪怕是王清霁已然抽身离去,赵元白依旧选择继续握下了自己的五指,那是他武道迈入真境之后最为熟悉的动作,同样也是最为喜爱的动作。   哪有皇家子弟不喜爱一手握拳的同时也握住别人的性命呢?   这是任何皇家血脉都逃不过的欲望,赵元白当然也有,而且他的欲望较之寻常人来的更为浓烈,这大抵是承自于那位正在钦天监中面对三位真境围攻且自身伤势不轻的赵黄。   当五指紧握之时,空气顿时相对应的产生了变化,一如当日他残忍无比的将那位千仞派的郑禹握成尸骨无存那般,极为霸道。   只可惜如今是冬天,城墙之上火把正在剧烈的燃烧着,雪花落地还未融化成水,一切大打折扣,但对于赵元白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连绵整条城墙的火把在忽然间熄灭,漆黑的夜色中,那些落在了地上属于赵元白的鲜血生出了动静悄然滑向,而飞舞的雪花骤然沉重纠结成绳,一者居于天一者位于地,两者齐齐而至。   王清霁没有心思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分辨出今天这一握比千仞山那时来的是强是弱,她只清楚自己假若被困在了这一握中,那么必不可免的要面对雷霆一般的攻势,然而她没有选择再一次选择遁去留下被发现的痕迹,而是举起了自己的剑。   雪花是水,血水也是水,汹涌天下的黑河也是水,壮绝世间无双的大潮也还是水,那么她自然能重新握起记忆之中的那一柄陌上花,递出等候多时的一剑。   她轻声问道:“你应该还熟悉吧?”   赵元白没有办法不熟悉,千仞山若非这一道剑意破开了天罗地网,他又怎会落到今日的天地,这样的他又怎能不提防着这一剑?又或者说他早已经在等待着这必定会到来的剑意。   “我当然熟悉,宋春归的剑意确实举世无双,可你终究不是宋春归,也不会是宋春归。”   握拳自然要出拳,赵元白在语速极快的嘲弄间已经迈开了自己的脚步,举起了右拳狠狠砸落在那柄递出的长剑之上,拳头上充满着过去的悔恨与愤怒,足以让人触目惊心,不敢直视。   十日闭关岂是虚度,王清霁又怎会料不到这一剑在赵元白的预想之中,可她依旧递出了这一剑自然有着自己的缘故,以及绝大的信心。   天道碎片之中,宋春归并没有让她继承自身的剑意,全心全意为了她的未来铺路,为此利用上了她手中一切的可用之物,而那时候唯一能让天下第一侧目的只有传承自挽剑池前代剑圣的十方剑意,较之只有皮毛领悟的宋春归剑意,这才是她于三尺青锋之上真正的依仗。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个世上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件事情,更凑巧的是知道的人都不会将这件事情宣扬出去。   既是十方,自是无孔不入让人无处可逃,笼罩天上地下一切,立下无上樊笼囚杀众生。   在赵元白的眼中,亦或是感知之中,那道举世无双却被他斥之为伪物的剑意在一瞬间换了个模样,变成了一道应该埋葬在挽剑池死关之中的前人剑意,绝不应该出现在长安的城墙之上,更不应该出现在王清霁的剑上。   可一切都不如他所愿那般,确切无疑的出现了,而他那握着生杀权力的拳头已经没有了后退的可能,他周身一切已经被那强悍至无与伦比的剑意所包裹了起来,整个人就像是成了茧子一样。   一拳轰然落下,带着血水与雪水凝聚到一起的黑河冲向剑意立下的樊笼,坚硬的剑身化作了壁垒将河水硬生生挡了下来,再是掀起了更高的浪花砸向出拳之人。   身在局中,无处可逃,赵元白不由得想起当日魏仲晦三人联手围杀之局,亦是如此的让他难以释怀接受,极为愤怒的他做出了与当日一般无二的选择,发出了一声极为吓人的啸声。   可认真听起来,那很是难听的尖啸却像是黑河冲刷石壁时发出的声音,那与无处不在的剑势相接的拳头生出了无数道细微的剑痕,血水不断涌出。   赵元白趁着剑势围杀之前,以啸声壮意,再次挥出了极为强悍的一拳。   长剑与铁拳再是相逢。   境界的差距真实存在着,哪怕是赵元白身负重伤依旧改变不了这件让人很是无奈的事情,强弩之末的剑意囚笼伴随着血水飞舞,轰然倒塌,碎裂了一地的厚重石板。   这也是从无外敌的长安城的城墙,自建城至今第一次出现不是自然的碎裂,很不凑巧还是自家人给打碎的。   王清霁没有强求一剑胜敌再是杀敌,在拳破樊笼的前一刹那她已经离开了拳头的范围,恍若谪仙人一般临风而立站在了城墙的墙头之上,紫白衣裙依旧翩翩起舞,黑夜也无损其清丽。   赵元白松开了拳头,挥了挥有些麻木的手,问道:“你终究只是一位先天,如这般强大的手段你能用上多少次?”   王清霁依旧握着那柄出了两剑的雨霖铃,没有松开,说道:“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但你首先能让我握拳。”   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欢用剑,可一生不修剑道。   故而,他们也都知道,剑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方便。   可是他们忽然生出了一些不应存在的担心。   今夜会看到王清霁握拳,然后挥出吗?   不知为何,苏言有着一种很没有道理的直觉。   王清霁不打算在这一战挥出自己的拳头,原因大概是……   他猜不到。   作者留言:   PS:啊!丢人丢人,我要学隔壁鸽子让你们欠我刀片了    第一卷#第六十九章 不剑   “但你首先能让我握拳。”   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奈何给出的答案实在说不上好听。   赵元白没有因嘲弄而盛怒,只是望着那墙头之上衣袂飘飘的对手,举起了鲜血依旧淋漓的右手,没有再次选择握杀这种或许没有意义的动作,平淡说道:“我必须承认你不是一个容易杀死的人,那么接下来我会真正认真对待与你这一场战……”   “还是这般的愚蠢吗……”   王清霁轻叹一声,打断说道:“当日千仞山之时你也是如此的模样,很是喜欢说一些毫无意义的话,可最后的结局却是落得一个狼狈不堪,我开始有些后悔为了杀死你而选择十日闭关了,如今看来这大抵是一个没有任何必要的决定。”   末了,她再是问道:“怎样,休息够了吗?又或者说你的鲜血还足够吗?”   鲜血已经彻底染红了赵元白的衣袖,布满了他精壮的手臂,以至于显得格外的冷酷与残忍,落地的滴答声已经被风雪呼啸声所掩埋,火把熄灭后一片漆黑更是变成了不可见之物。   赵元白在等待血的蔓延,而王清霁很是奇怪的随着他的意思而等待,直到此刻鲜红将至酣畅时,她才是出声道破了这个事实。   一言作罢,王清霁的气势在瞬间高大了许多,而且站立在墙头上的她本就处于居高临下之势,两者相叠之下她仿佛化作了云端之上的仙人,飘然若离,不可触及。   她再是送出了一剑,青紫相融归一的一剑。   这一剑的剑式很是简单,也没有方才以天下地下为樊笼的高绝剑势,一切就像是回到了她这一战的第一剑,唯一不同的是这剑仙气凛然,锋芒毕露。   赵元白在出剑的第一刻已然后退了一步,明亮的剑光已经充填了他眼中的每一个角落,将那持剑人的身形直接隐匿在剑意之后,故而他需要以后退来思考这一剑真正的用意。   开战至此,王清霁只出了两剑,比起能够以蛮力直接破解的剑势樊笼,赵元白更为提防的无疑是来去无踪的第一剑,所幸城墙建的很大,他还有几步的时间去思考自己到底要如何去选择面对。   青紫剑气照耀夜空,城下抬头之人远远望来,如若圣人于云端御剑而行。   天地虽大,但身后已不是长安,连退四步的赵元白已经是无路可退,然而这短短刹那已经足以让他的心思千回百转,做出了他所认为最正确的选择,扭腰收拳然后轰出。   这一拳的力量控制的极为精妙,清楚知道自己的优势在于境界上的赵元白使出了同样的力度速度以及真气来硬接这道堪称一往无前的剑光。   拳剑相接,一声轰然巨响,震的空中飞舞雪花也停下了半刻,一道肉眼可见的涟漪以极快的速度在空气中蔓延开来,本就呈破裂状的厚重石板直接裂开了一条看不见低的裂缝,余波去至城楼处威势依旧不减分毫,若非观战之中有强者出手,足以使其坍塌而落。   如琉璃碎裂,青紫剑光碎了满天,化作剑气如若一场滂沱大雨倾盆而下,在刹那间笼罩了出拳之人周身百穴各处要害,已是无处可躲。   赵元白本也没有再躲下去的打算,被青紫剑气显露行踪的血水早已经凝聚成一条流动在空气中的河流,血污以极快的速度化作旋涡将挥洒而下的剑气之雨吞噬一空,再是归为河流萦绕在赵元白周遭,弥漫着的鲜红气息就像是一层绛绡似的,包裹着他一切的要害所在。   王清霁不以为然,剑光再为灯火燃亮漆黑之夜,纵横四方无有休止,完全不在意体内真气以极快速度流逝,决意以本身所承剑术与赵元白缠斗下去。   极远处的城楼上,仍旧背负木剑的苏言皱起了眉头,单手搭在了窗户上,与身后人言说道:“假若没有变化这样下去,那么王姑娘哪怕身负风月不存真诀也罢,始终不可能将齐王殿下拖入真气枯竭的境地,叶姑娘你觉得如何?”   叶笙箫不知何时已然到来,秀靥之上是明快的笑意,目不转睛看着城墙之上鏖战的两人,青紫剑光与血河滔滔的来去也没有能让她的眸子多上一丝半点的担忧,轻快说道:“我觉得你说的没错,但是有一点很重要的是赵元白敢这样赌吗?”   苏言沉默片刻后,点头道:“王姑娘第一剑所给出的威胁实在太大了,以齐王殿下在这一战目前所做出的选择,很可能会惧怕王姑娘以剑光布局……”   叶笙箫望向了他,伸出了食指抵在樱唇之前,轻轻地嘘了一声,轻笑道:“旁观者不得多言,苏公子怎么就忘了这回事呢?”   苏言在忽然间想到了一些可怕的事情,于是他的脸色真正的出现了变化,诧异道:“莫非她以气机流动之变化看透了我当日剑阵的一切变化?”   叶笙箫微笑不语。   在赵元白心生不妙之前,一直处于主动攻势的剑光蓦然停下,气机略微起伏不定的王清霁站在三丈开外平静地看着他,手中依旧握着那柄雨霖铃,同样也是握有了一座剑阵。   城墙上裂开的缝隙是天然的剑路,自天而落的风光是自然的剑势,而她所持有的十方剑意则是这座剑阵的核心所在。   皓月当空,孤星不耀。   王清霁抬头看向远处城楼神色讶异的苏言,朗声说道:“谢过苏兄借剑。”   为了今夜的生死之战,她依旧准备了足够悠久的时日,一切能够利用的都没有半点儿的错失,又怎么是临阵磨枪的赵元白可以相比拟,以他的狂傲秉性,岂能想到王清霁会选择正面与他决出生死,又如何能够想到王清霁能从开战到如今一直掌握着战局。   赵元白面沉如水,立于剑阵中心的他不需要认真感知,就已经能察觉到自己只要妄动一步,所迎来的就是无处不至无孔不入的剑气侵蚀,更重要的是他还要面对手握这一座剑阵的敌人,这一切的事实很难让他展开笑容。   他直视着那衣裳洁白如旧的王清霁,说道:“我还是那一句话,这般强大的手段你能用上多少次,而且这一座剑阵不见得能破开我的血河。”   王清霁默然不语,横剑胸前为琴,屈指而落作拨弦,嘹亮剑吟响彻长安之上,几欲没入云端苍穹,铿锵之声清越无双。   随剑吟天地间,世间更是风急雪骤,无数片雪花化作天上仙人剑飘然落下,满地碎石归为人间尘世剑朝天而去,两者之间便是滔滔血河。   赵元白长吐胸中郁结之气,先是一手以二指向天,再是一手以掌心压地,自语道:“我从未想到过自己会被区区一个先天逼迫到这种地步,不得不说我在十日之前说的话很是正确,杀死你确实是一种极大的遗憾,这个世上假若没有了你,无疑是要逊色上许多的。”   血河随着话语声更是激流汹涌,恍恍惚惚之间王清霁似乎看到了一道黑河中夹杂了无数尸首沉浮,席卷天下染红大地,归天下为秦。   王清霁明悟了其中意境,坦然赞赏道:“如此气势才算是配得上帝王武学,只可惜你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做这些事情之前可曾问过那位正在看着这里的天子?”   赵元白漠然说道:“只有本王愿于不愿,没有问与不问之说,而你已经看不到我愿的那一天了,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被我杀死吧。”   话音至此,剑吟更为清亮,漫天风雪与满地石粒凝为一柄实实在在的巨剑高举于世。   王清霁停下叩击,双手握剑举过头顶,落下的衣袖露出凝霜皓腕,与明亮剑锋相映而美,然后她斩下了剑阵的第一剑,亦是最后一剑。   赵元白收回了朝天之指,隔着十余丈的距离朝着王清霁重重点落,那道血河随之而去,以蛮横无比的姿态撞碎了石板上的连绵剑路,再是淹没了狂舞不止的飞雪,途中以九曲之径应和武道本意凝势而去,撞向了那柄黑白相间的雪石巨剑。   巨剑悍然斩落,没入血河之中溅起无数水花,染红一片又是挥洒而落,就像是天降血雨一般无端凄凉。   雪花见水而融化,砂石遇水而散。   本因剑阵气机牵引而成的巨剑,在此刻的血河汹涌之下如若鸟兽散,偌大剑阵已是垂垂欲坠之势,若非王清霁以无双剑意强自凝聚,早已是溃散的局面。   王清霁在第一时间已经认了出来,这是当初千仞山之时赵元白欲要为她送行的至强一招,比之当日的轻描淡写,此刻被鲜血染红的大河彻底染上了出招之人心中仿若无穷无尽的愤怨之气。   是耻辱,是憎恨,是愤怒,更是最后的跋扈高傲。   “比起那时候,你还是让我失望了。”   王清霁轻叹了一声,语气充满着遗憾,说道:“我本以为你这些时日会准备更多的事物,最后依旧是这一道血河,亦或是你的底牌依旧被魏仲晦三人所耗光了?”   她仿佛看不到剑阵的崩塌,看不到巨剑被血河冲刷化为无有,即将以狂暴无比的姿态涌到自己的身前,双手负于背后,衣袂依旧无损。   赵元白脸色霎时一白,他在这一瞬间忽然发现了一件很致命的事情。   那柄雨霖铃不见了。   作者留言:   PS:今天有些忙,更新不得已晚到现在了,下一章尽早吧。    第一卷#第七十章 谢谢   无论是城外的人,还是城内的人都好,除了极个别少数人之外,没有人能够预想到战局从头到尾都被王清霁握在手中,以至于他们连赞叹的心都没有,只剩下一片死寂的沉默。   道无迹自然是那极少数人之一,哪怕他没有弹指卜算也好,如今的局面依旧没有什么是超出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只是他那不知多长岁月没有过波动的心境竟是泛起了一丝波澜,望着城墙之上的青紫剑气有万千感概生出。   三百年前,也就是大秦未立之时,他曾化身无名道人云游世间将连绵烽火收入眼中,而这些过往记忆在三百余年间已经渐渐淡去,可有一件事是他直到如今也是记得清清楚楚,不曾有半点模糊忘却之处,清晰的恍若昨日所发生的事情一般。   那时候大抵也是这么个样子,一心一心复仇给自己人生一个交代的女子,寻上了自己所憎厌的仇人决出生死一战。同样是风月不存真诀,也一样是那条席卷天下的黑河,更凑巧的也还是那位女子宁肯身陷死境亦要杀死仇人,以畅心头快意。   唯一不同,以至于如今即将处处不同的事情,大概是王清霁并非孤身一人,而皇甫姜则是无依无靠的凄凉一人,以至于产生如此之大的产别。   在这恍惚走神的瞬间,踏踏实实的脚步声传入了道无迹的耳中,让他敛去了心中感慨的情绪,暗叹道:“又为何拒绝呢。”   “有一件事情我是不明白的。”   白河愁踩断了掉落在地上的松枝,走到了端坐在归雁湖边的道无迹身旁,同样坐了下来,继续说道:“我一开始以为你的目光是落在于素铭的身上,后来我发现并非是这个样子,你对她没有任何的杀意可言,甚至于说是有些不可思议的爱护在里面,于是我为此苦恼了很久,想了很久你真正想要图谋的人到底是谁,直至此刻我才稍微清楚了一些。”   他看向了那位微笑着的人,沉声说道:“那个人是王清霁,对吗?”   道无迹说道:“我说不是的话,那你会相信吗?”   白河愁默然不语,目光再次落在城墙之上,此刻正是剑阵落下之际,而他在不久之前才亲眼看到过这一座剑阵,此刻也免不得生出了感叹的心思。   道无迹摇头笑道:“这算不上她真正的本事,任凭谁得到了一位天人的纯粹剑意,做到这种事情也都不是特别的困难,况且凭这一个剑阵又怎能赢的了那条黑河。”   白河愁对此不置可否,自顾自说道:“今夜可真是热闹,弘信与宫子濯再次对上,在那毫无意义的坐而论道,王谢的两位却不动如山的安静看着,城里头那位捕快不知道在等些什么,肃子非倒是与自己的好徒弟遇上了,最为凄惨的反倒是赵黄那老不死。”   “先是明光千里之外的一剑穿心,再有赵恤的离渊与离恨天那邓皓然的摘星手,兼之王念日的朱雀离火真诀,若是那个萧虹敢于弃自己的主子不顾,付出三个人的性命换如今的赵黄一命还是能够做到的。”   道无迹思考半晌这些话的意义,最终下定主意不窥探天机的他摇了摇头,说道:“即便是王谢二家下定决心,此刻的我依旧不会出手介入此事,故而你无须以此试探我的来意,到这里来我只是很单纯的来看看罢了。”   白河愁提醒道:“看,也可以是看着。”   一字之差,也就是天差地别。   道无迹再是挂出了微笑,说道:“我看了很多年,既然打定主意来看,那就是单纯的看。”他抬头望着城墙之上的那柄白雪与青石凝成的巨剑,悠悠说道:“挺有意思的一剑,水落石出见众生,颇有明光方才借剑千里的绝世风采,很不错……而且,这好像是临时起意的手段?”   白河愁也看向那处,却没有附和着他的话,质问道:“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引开陆真?”   道无迹却是不再言语,一如刚才的白河愁那般。   在那柄小木剑化为碎末之际,完成了自己任务的秋水没有半点儿犹豫,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钦天监,一路不曾顾忌长安城的任何规矩,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城墙,可半路上却遇到了一个让她很是疑惑的人。   顾弃霜轻笑着朝着她说道:“何必着急,这不会是一时半刻间的事情,不如与我走着聊上一段话?”   秋水直言问道:“于素铭让你来的?”   顾弃霜摇了摇头,坦诚道:“当然不是,于圣女一门心思如你一样全落在了王姑娘的身上,又怎会特意让我来阻拦你呢,再且我也不会答应她这种毫无意义惹人憎厌的事情。”   秋水步伐稍微缓慢,可速度依旧是很快,说道:“那么,请你快点儿说。”   顾弃霜跟上了她的脚步,轻声说道:“胜过了赵元白,不代表能够杀死赵元白,为此我和叶姑娘做了不少的事情,来确定这一战没有人能够打扰,为此也不可避免的答应了一些条件,其中一些是你已经知道了的,但还有一些依旧需要你的帮助。”   秋水停下了脚步,沉默片刻而后,认真说道:“这一切的前提是她答应了这件事情,否则我不会应允任何的事情,而且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挽剑池在长安一切事情由苏师兄他来做主。”   闻言,顾弃霜不出意外的笑了笑,两个梨窝浅浅醉人,柔声说道:“我当然知道,秋水姑娘你无须担心,此刻还是先去看这一战的分晓吧。”   城墙之上可见长安众生相,可今夜城墙上的火把已经被扑灭,哪怕城里的人再是努力着仰高头睁大眼睛看那上头也都于事无补,眼中所见终究只是几点儿光芒闪烁,黯淡之中青紫气与血色不断闪烁,不至真境根本做不到以气机感应分辨出战局。   外人是一片迷茫不解,可局中人也不见得清楚到哪里去了,赵元白已经发现了剑不在她的手中,可席卷天下的黑河从没有倒流的说法,有进无退已经是他唯一可以做出的选择了。   水落石出见众生,这话指的并不是雨霖铃藏在了那柄巨剑之中,相反它的意思一如字面之上的单纯。   剑其实在下方,就在那些被两人交手所震裂的石板裂缝中,当血河呼啸而过无以为继的那一刻,藏于大地之中的剑光终于是在在这幅绵长画卷之中落下了收尾的第一笔,亦是妙手偶得之的神来一笔。   剑光不过是一瞬的事,蓄谋已久的剑锋理所当然的破开了那层所剩无几的血色绛绡,让赵元白发出一声极其凄厉的尖啸声,收手急退。   在他的心脏稍微下方,出现了一个不小的洞口,鲜血从中喷洒而出,化作一朵鲜艳的雪花。   赵元白一路急退,在那些积雪上画出了一条显眼的道路,随着急退而飙射的血也染红了雪,漆黑之中看上去格外的肮脏,让人见之不喜。   王清霁骈指为剑,以剑意在身前三尺划下一道大堤,将那道随着主人退去而后继无力的九曲血河挡在了天门之前,拒之门外不得一寸。   雨霖铃已经回到了她的手上,那挥洒的像是不要钱一样的鲜血没有染红剑身半点,清亮如最初拔剑一刻,只是握剑之人的气机已然衰落了许多。   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很大程度上是不会有太大的错误。王清霁在连续递出了或是精心布置,或是妙手偶得的四剑过后,一身堪称磅礴的真气也免不得衰弱了一般有余,应上了赵元白连续两次的质疑。   所幸的是她在这四剑里,有两剑确切的伤到了赵元白,右臂上的那一剑确实只是轻伤,可心脏下方腹部的那一个大洞,没有谁会认为这是可以轻易忽略的伤势,哪怕是天人之辈被捅出这么一个孔洞,亦是足以皱起眉头认真对待的伤势。   王清霁提剑缓步而行,右手随意的提着那柄畅饮了仇人鲜血的雨霖铃,紫白衣裙洁净如新,就像是一位高居云端的仙人随意下凡游历一般,让人难以想象到她正在面对着一位真境之中亦然足以称雄的强者。   她看着赵元白的神情实在太过于平静以及淡漠,对比起狼狈的对手,仿佛她才是在境界上拥有绝对优势的那一方。   赵元白的脸色无法做到不难看,如此一幕就像是当日千仞山的情景一般,唯一不同的只是彼此的角色对换了过来,可哪怕他此刻朝天磕头九次也好,那位姜天主也不会出现在他的眼中,借他一刀将局势扭转过来。   “太让我失望了。”   王清霁轻声说道:“我没想到你会差劲到如此的地步,又或者说是我已经强过你太多了,以至于没有丝毫的意外可言。”   越是这样的平静,赵元白的脸色也就越是深沉,于是他下定了最后一个决心,准备翻出最后那一张底牌。   就凭此间的风雪,冬雷震震想来也是足够了。   只是王清霁忽然笑了起来,抬起头看着天空的密云,说了句谁也想不到的话。   “神霄印么,谢谢。”   作者留言:   PS:抱歉,今天实在太多事情了。    第一卷#第七十一章 血祭,大放光明   长安城墙的这场战斗,始于来去无踪的一剑,紧随着是亥岁完全预想不到的剑意与剑阵,以及这一记仿佛自幽泉而来的暗剑,而他没有能够防住似乎是早有预谋,实际上只是临时起意的剑光。   赵元白松开了捂住腹部的手,鲜血已经被止住了流逝,可伤口以及周边不断蔓延的灼烧感,让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脸色极为难看。   放在以往完好之时,这一道剑意纵然强悍无比,可他依旧能以自身境界优势来湮灭这种像是无有止境的恐怖疼痛,然而此刻的他哪怕是猜到了这一切的由来,也没有制止的办法了。   看着远处缓缓行来的王清霁,赵元白的神情很难继续保持着威严与冷静,境界的差距在此刻仿佛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又或者说境界差距所造成的那道沟壑已经被王清霁给轻易的填平了。   她以风月不存真诀为基础,学得了宋春归的剑意皮毛,握有麓山闻名天下的诗词剑,继承了那朵源自于幽泉的紫厌红莲,甚至还深藏不露到取得了前代剑圣的剑意精髓,如此之多的手段越过境界的沟壑仿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当王清霁道破了他本不想动用的最后一道底牌时,赵元白的反应也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他竟是笑了起来,笑的很是冷酷,冷酷之中有着无法抑制的癫狂。   “我确实需要承认,哪怕是全盛之时的我也无法轻易击败如今的你,如此之多的秘密和传承聚集在一个人的身上,必须是一件值得尊重的事情。”   笑声回荡在城墙之上,他的面容越发痴狂,鲜血染红的新雪不断颤抖着,那件特意穿上的蟒袍尽是被剑气造成的褴褛,一切都是那么的刺眼难看,“但你以为知道了这云是为了神霄印而准备的,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死我了吗?”   王清霁竟是摇头说道:“错了,我直至现在都在遗憾着。”   赵元白敛去了笑声,脸色渐渐沉静了下来,语气如若一潭死水,“我不明白你在遗憾些什么东西。”   王清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或许是这个问题涉及了一些不愿提及的事情,可这在赵元白眼中无疑是最为不屑的嘲讽。   自云端衰落泥土,这无疑是人生之中最大的挫折,而此刻的赵元白毫无疑问正处于这种境地之中,看着那步伐淡然依旧的王清霁,认真说道:“你想我死,可我不想死,所以只能你去死,最起码你要死在我的前头。”   王清霁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向天穹,落下雪花的云端似乎有亮光闪过,在片刻的打量后她重新低下了头,不以为然的没有任何动作继续着自己的脚步。   她不想让他见到长安的晨光,那么今夜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件事都是已经确定的。   赵元白忽然露出了一个讽刺和残忍的笑容,停下了那个不太熟练的手印,让云端的光芒再次黯灭,提起胸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了出去。   一道曾经熟悉的气息出现在王清霁的感知中,没有被夜色所淹没的目光清楚的看到了一件诡异的事情,在碎裂的蟒袍所露出的皮肤上出现了无数道鲜红色的细线,兼之还有着不少奇形怪状的文字浮现,一切都是不详的模样。   王清霁确认了自己的所见,轻声道:“我确实有些没想到,齐王殿下你与帝魔宗狼狈为奸至如此地步,又或者说你竟能对自己如此的残忍,以自身为载体强自使出血祭之法。那么齐王殿下,你可曾记得龙舟山与江城以及西南一战所死去的冤魂?”   “想来是不会记得了吧。”   赵元白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了起来,原本就不堪重负的蟒袍于此刻尽数破裂,十分不雅的露出了自己的身体以及那些丑恶的血线与文字,本已衰弱的气息以极快的速度变得强大起来,肆意流露的气息直接将那鲜红的雪花震向四方,就连那道被紫厌红莲不断折磨的伤口也都在缓缓愈合着。   一缕黑发飘落,落在了没有雪的地上,然后他的所有黑发都染上了霜白之色,那是很难看的花白之色,就像是七八十岁的花甲老人一般,与赵元白强悍精壮的身体完全是两回事。   飞舞的雪花没有停息,可是它们却十分不安的避开了那个浑身浴血的男子,肆无忌惮的摄人气息威震此间一切事物,唯一的例外只有那衣裙如新的握剑女子。   赵元白答道:“我当然记得,这一切都是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所带来的灾祸,今夜我便是为了他们而复仇。”   王清霁轻叹道:“这话也太过于不要脸了。”   赵元白冷笑道:“我已经决定付出了这样的代价,又何须顾忌任何的其他,你安心死去就能够让我满足了。”   王清霁见识过帝魔宗的血祭,哪怕次数不多也知道这种方法是多么的邪恶污秽以及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因此没有人愿意在自己身上用出这种残忍的功法,今夜一战过后,赵元白哪怕是侥幸活了下来,大抵也撑不过这一个冬天了。   她清楚这种代价是多么的巨大,更清楚这种代价能够换来什么,今年夏天映入眼中的江城残骸已经清楚告诉了她,自己将会迎来多么恐怖的攻击。   “既然你不愿意,那就我来吧。”   王清霁抛起了那柄雨霖铃,高入云霄引天雷。   那个敕字没有说出口,一是王清霁没有这个打算,二是赵元白不想听到这个字,而且他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城墙上骤然响起了轰的一声巨响。   空气在一瞬间散开,狂舞不止的飞雪被冲击所带来的威势碾碎出一道极为干净的通道,赵元白一跃而起跨过了将近百丈的距离,去到了王清霁所在的夜空之上,一声暴喝如雷,旋即握紧了自己的拳头,蛮不讲理地朝着地面上的王清霁砸了下去!   天地仿佛也被这一拳的威势所惊讶,象征着呼吸的寒风已经停歇下来,地上的积雪就像是叶子一般簌簌滚动冲向四周,那些石砾很是干脆的被碾为灰尘,以王清霁为中心一个圆正在不断的扩大。   天上有雷光隐约浮动,不久之后那柄雨霖铃将带着神霄雷池降下,然而王清霁却没有丝毫的轻松感觉,无须戒灵的提醒,她也清楚此刻付出了极大代价的赵元白已经快要回到了自己巅峰之时,这毫无保留的一拳若是落在了她的身上,毫无疑问是要落得一个重伤的下场,哪怕她放弃分心云端之上也好,竭尽全力去面对赵元白的攻势,大概也没办法接得下三拳。   既然接不了,那王清霁剩余的选择只有一个,紫白衣袂无风而动,她的身影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踪迹,在毫厘之间躲开了那足以崩山裂地的一拳。   浴血的拳头砸在了城墙上,蛛网般的裂缝与滚滚气浪朝着四方涌动去,无法坚持下去的碎石自高耸城墙跌落城内,引起一阵阵惊呼之声。   “虽然很了不起,但是我已经找到你了。”   赵元白直起了腰杆,望着那跃至夜色之中躲开气浪的王清霁,冷声道:“你没有继续逃下去的机会了,安心死在这里吧。”   说话并非代表他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在第一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赵元白已经再次迈开了自己的步伐,冲向那空中无处可依的王清霁,再是一拳化作汹涌血河卷杀仇敌。   王清霁没有任何情绪变化,骈指为剑横于身前三尺外,恍若天门将那席卷天下的黑河拒之门外,然而东流之水不见回,遇阻更强。   天门断开,门后之人如若仙人如孤星坠落,一口鲜血喷洒在空中,而出拳之人此刻再次轰出了准备击杀对手的第三拳。   整座长安城都沉默了。   于素铭看着那浑身浴血的魔头人物,右手已经放到了刀柄之上,若不是夜色的掩盖,那手背上的青筋已是清晰可见了。   城楼中的叶笙箫与苏言也沉默着,两人不断思考着自己能否接下前两拳,可最终的答案都是会死在已经轰出的第二拳上。   某处雪亭中,久别重逢的师徒同样看着城墙上的那两人,眉目之间略有感慨。   刚好赶到了城墙下的两人,此刻正是仰起了头,看着那空中飘拂的紫白衣裙,不知不觉间已经有汗水渗出。   长安城很是安静,可城外的归雁湖一畔却不见得,那位魔主看着拦在了自己身前的那位宫子濯放声大笑,笑声之中满是嘲讽的意味,让老者唯有沉默以待。   唯有那天下第一与第二,依旧没有半点儿的情绪变化,道无迹微笑着看那雷光涌动不休的冬云,满是感慨说道:“我想她应该是死的,可她偏偏活着了,还活的如此有滋味。”   白河愁默默记下了这句很重要的话,目光之中没有半点儿的担忧。   这是很短的一瞬间,也是很长的一瞬间。   长安城就在这一瞬间过后大放光明。   作者留言:   PS:或许还有两更,或者是一更五千字左右的    第一卷#第七十二章 红莲盛放于浊世   当王清霁从元季风口中得知了神霄印这个消息后,那十日的闭关之中她将大部分的时间用来思索如何解决来自于玄都之上,集千年道门精粹大成的天道三印其一神霄。   神霄雷池,既是当日道无迹弹指二十六破开挽剑池山门大阵所行之道,煌煌烨烨横压世间,她确实没有把握能够敌过这一记道印,于是她自然也就想起了坎虚门三十年心血所成的那一道去到了先天极致的天雷。   那时她一剑在手战至酣畅淋漓之时孤身仗剑逆流而上,任凭天地降劫亦然不惧分毫,最终在力竭之时破开旋涡黑云还天地清明,一身清爽心中皆是快哉意。   既然已经做过了一剑破开天雷的风流事,那再走到对面去尝试另一番作为,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再说对方已经热情好客到把一切都放在了台面上,她又有什么理由继续推迟下去呢?   最为巧妙的是戒灵在姜黎出刀斩碎一切过往后,过去的那些禁忌通然消失殆尽,于是她理所当然的知道了白玉京所记载的那一记神霄印是怎样的一回事,再是明白了赵元白之所以不动用这枚底牌的另一个原因。   只是很单纯的……他不能够随意的动用罢了。   作为道门的无上绝学,又岂是随意一人得了功法就能用出的寻常事物,若无道门相应心法修行以及基础,妄自动用不仅会被那位端坐玄都的掌教真人心生感应,更会心魔丛生陷入寂灭之境当中,两者相加之下神霄印只不过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而已。   若非如今这里是长安城,若不是钦天监全力以赴在背后作为支撑,赵元白根本没有能力在台面上放下这张足以直接奠定胜局的底牌。   只可惜他只是放在了台上,却没有能力来揭开,徒然为她人作嫁衣裳。   赵元白心中深知那枚不知所踪的戒指到底藏着什么,当他看到了王清霁抛剑高入云霄之际,立刻明白了很多的事情,于是他不顾一切的想要阻止她自口中说出那一个牵引天地的敕字,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如今这一幕。   王清霁没有说出那个字,她脸上泛起了两个浅浅的梨涡,平静地看着那纵身跃至夜色之中,以粗狂拳头准备解决这一战的赵元白,浑然不觉自己将要死在这个拳头之下。   天地默然之间,恢弘气机流千里反复,最终在黑河攀登到极点之时,雨霖铃化作苍天之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下。   与之同时,天劫倾泻而下。   非是煌煌世间的雷池,只是一道青紫交杂的天雷。   粗壮如若十人方可环抱之木,照亮了整城内城外所有人的眸子。   光芒明亮如若白昼,可终究不是清晨,雷光也不是象征着赵元白活下的晨光。   一如她所言,这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   ……   于素铭放开了握刀的手,满是笑意的离开了这会被苍雷波及到的地方,星霜劫神异之处让她有足够的时间免去了王清霁的顾虑之处。   飘然后退之际,她心里不禁生出了一些很是奇怪的心思。若是射潮剑阁之中姜黎不曾欺骗她,那么当初为何又要鼓励她不顾世人目光的前去寻找王清霁呢?   如今想来,这毫无疑问是前后矛盾的事情,只可惜姜黎已然飞升天上,再多的猜测始终也还是猜测,所有的不解只有在天上再次相会时才能得到解答。   但是,不论如何也好,于素铭也还认为如今很好,喜欢上她是自己一生之中最为美好的两件事情之一。   所以她觉得自己很是幸福。   ……   城楼中的两人直视着穹苍之雷,苏言的双手已经按在了窗户上,无意间泄出的力气已经让窗架子变了形状,脸上全是不可思议的色彩。   叶笙箫放下了提着的心,暗地里松下了一口气,自嘲道:“真没想到,我们几个人差一点就是好心办坏事了,更没想到赵家织就的衣裳也有一天成为她人嫁衣,可真是让人心头畅快不已呀。”   苏言闭上了双眼,不再让那灿烂的雷光刺痛着自己的双眼,喃喃低语道:“我一直没有放弃过战胜她,可直到此刻才明白,有些差距是真实存在且难以弥补的,这实在是一件很让人沮丧的事情,皓月当空四字确实没有半点的错误。”   叶笙箫也是轻叹道:“在很久之前,我与她未曾相遇之时有人写了一封信给我,那上面的话让我很是不服气,可最终我与她一同被某个人教导之后,才是真正的明白了人与人之间是拥有差距的,也正是那个时候我才真正的觉得这个世上若是没有了她的存在,哪怕活着也会黯然失色,所以我真的不想她死在旁人的手中。”   ……   “可真是了不起。”   顾弃霜柔声说道:“我以为自己能从孤鸾身上悟得宋春归剑意皮毛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可没有想到王姑娘做到的是更为了不起的事情。”   秋水难得在外人面前笑了起来,点头道:“她当然是了不起的,所以我一直相信她决定了的事情就能够做到,当初雪原之时她的肩上承载了最重的那个担子,可她依旧在所有不利之中做到了最好。”   她追忆道:“破开死关之时,我曾经问过自己,九景秘法已是烟消云散,我还有任何的理由执着她吗?然后,我想起了那短短一个月里头的经历,却发现自己已经真的忘不掉了她,也忘不掉那朵在空中盛开的紫色莲花,更忘不掉她那时候拒绝我的话,所以我坚定了自己的心。”   顾弃霜也是笑了起来,问道:“谁与她有过那样的经历后能够忘掉她呢?”   ……   长安城中雪亭,雷光来至此处稍微弱下了一些,映得那飞舞在空中的雪花如若星屑一般,甚是美丽。   元季风长叹一声,心中无穷感慨,说道:“我从未想过会在长安看到这样的一幕,绝剑关时我败在了她的剑下,如今看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或许对她而言只是理所应当做到的吧。”   肃子非凭栏而立满是疑惑,他看着城墙之上那引动天雷的神霄一剑,皱起了眉头,说道:“哪怕钦天监的李家兄弟腾不开手,赵黄无暇关心,但那王清霁为何可以做到这种没有任何道理的事情。”   沉默了片刻,他再是自语道:“道门之路与武道看似殊途同归,实际上有着极多的不同之处,初时还有着不少相合的地方,但是到了真境之后可谓是皆然不同的两条路,因此这世间才有李偿那般名不副实的真境,可王清霁除去生母之外显然没有与道门有着什么接触,并且她似乎还有着不少的厌恶,这到底是为什么?”   哪怕是登临云端的天人之尊,在一时半刻间也无法看穿为何王清霁能够引下这让世间恍若置身于白昼中的神霄一剑,从而不解的皱起了眉头。   ……   已经成为了废墟的钦天监中,有一道笑声停了下来,衣裳褴褛的赵黄满是讶异和茫然的看着那一道神霄之雷,完全没有理会身前三人的意思。   在惊讶过后他咬起了牙,狠声道:“道无……”   话没有能说完,手中持刀,背对着雷光的赵恤笑的很是痛快,狠狠的斩下了一刀断去了赵黄的话,大声嘲笑道:“还要给自己的失败找借口?这根本和道无迹没有任何的关系,今夜赵元白会死在长安城,同样的你也会活不过这一个夜晚。”   赵恤没有说任何的假话,在废弃的离王王府见到王清霁的第一面后,他就亲口问了姜黎关于她的很多事情。虽说有很多都没有得到答复,但其中的数个问题却是得到了确定,所以他才能够如此理直气壮的挥下这一刀。   对此,他视为自己复仇之路的真正第一刀。   城墙上发生了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情,那么他也要凭借着手中这把刀,做出让所有人惊讶的事情,斩下赵黄那个可憎之极的头颅。   ……   归雁湖畔,万物因雷声而动。   那位背负长枪青子衿的壮汉朗声大笑,没有半点的惊讶,反倒是有着不少的赞赏,悠悠说道:“恐怕余熙钰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女儿可以做到这样的事情,否则她又怎会生出托付给旁人的念头,不过想来她得知这一幕也会是欣慰吧。”   盘膝在雪上坐了许久的少年郎站了起来,不太讲究的拍掉了身上的雪花,微笑说道:“哪有父母会不因此而骄傲欣慰呢?当初我在苍山一行见到了她与苏言的剑决,曾有过念头想要将她收入门下,可最后却因为姜黎的出现被迫无奈的放弃了这个念头,转而选择了陆九卿,如今想来却是我一生之中少有的遗憾了。”   白河愁说道:“在这上面,我与你都有着同样的遗憾,可这种遗憾哪怕重来一次也好,都是无法弥补的。”   阔别世间三十年的道无迹胜不过离恨天主,而白河愁的儿子也做不到完成那门婚事,这是重复上无数次也好,结果依旧无法更改的注定。   ……   长安城,以及长安城外的一切心绪以及感慨,在此刻都与城墙上的两人没有关系。   雨霖铃带着苍紫雷霆轰然而落,在黑河即将跨越数十丈距离夺去王清霁性命时,轻易的来到了那个无法停下的拳头前,与握拳之人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此间一幕,冥冥之中仿佛早有注定,以至于完美到天衣无缝的境界。   深合道门天命一说。   可是天命在王清霁看来,也只不过是一种可以被打破的外物罢了。   假若所谓的天命所归是她无法杀死赵元白,那么她自如当日崇武城外一战那般,孤身持剑更换天命,来看到自己想要见到的一幕。   苍雷光耀世间也就是她所愿意看见的天命。   自幽泉一剑后,再有天上一剑。   ……   是随心所欲也好,是图谋已久也罢,赵元白都很难去接受自己的一切布置平白为她人作嫁衣裳,他在长剑破云而落的那一刻已经察觉了神霄雷云的动静,以至于瞳孔骤然紧缩流露出极大的恐惧之色。   赵元白无法能够理解,为何她能够如此轻易的落下这引动神霄雷霆的一剑,但是他能够确定这并非是徒有外表的伪物,而是足以置他于万劫不复死地之中的绝强一击,他又怎能不生出恐惧。   苍雷如洪,赵元白的身体尽数笼罩其中不得而出。   那柄雨霖铃在第一瞬间就已经贯穿了他挥拳的那只手臂,带着自九霄而落的速度与力量将他死死的钉在了石板之上,那张痛苦的已经狰狞到极致的脸贴在了卑微的尘土与石砾上,再有雷霆无情的磨灭他的身体与意志。   这些原本应该落在王清霁身上的雷光,此刻却极为讽刺的被他亲身体验,让他难以接受这个极为残酷的事实。   在片刻后,赵元白终于发出了极为凄厉的尖啸声,以自身为祭的残忍决定给了他足以匹敌巅峰之时的力量,故而他在雷光下还勉强拥有一些挣扎的力量,来做出一个残忍不输之前的决定。   他咬着牙撕断了自己被长剑钉死的那只手臂,任由鲜血喷洒而出,放下了所有的念头,不再去思考自己能不能够活着见到晨光微熹的一幕,一脚狠狠踩落地面,开始了人生最后一次狂奔。   无论这一场战斗的胜负生死如何,这都将会是赵元白人生之中的最后一战,所以这也是他最后的一拳,唯有黑河干涸见底才能够停下的一拳。   “总算是没有让我失望了。”   王清霁看着那迎着雷光轰击奔流而来的黑色河流,此战第一次握紧了自己的拳头,认真说道:“不管如何,此刻的你确实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在此世最初之时,那位疼爱的她的祖母谢青莲给了她很多选择,而她极为任性的放弃了王家的家传武学朱雀离火真诀,选择了那源自于道门中不完整的天遁剑诀,没有人理解这一个莫名其妙的决定。   但是她的想法其实很简单,那个对她只有零星温暖的南琅琊,实在让她不愿意去接触温暖的火光,之后想起或许促使王家做出卖女儿决定的原因,也有她这种显然没有归属感的决定,因此她对这个决定没有任何埋怨的地方。   亦因如此,她这一生在最开始就是赤手空拳,愿意用剑只是她不愿意浪费那些得之不易的前人馈赠罢了。   如洪苍雷汹涌四方,自雷光中冲出的赵元白清晰来到了王清霁的眼中,抱着最后的念头提起了被雷霆焦黑的手臂朝着她挥出了自己的第三拳,有进无退有死无生只求换来一个同归于尽的结局。   王清霁离开了衣袖的拳头很是白嫩,欺霜胜雪完全不似是拥有这般武道修为的强者,可她却做出了一个极为强悍的举动。   舍去了退避三尺坐等赵元白力竭身亡的选择,换上一个在外人眼中莫名其妙到完全没有道理的抉择。   一如既往的青紫之气萦绕拳头,王清霁没有等待赵元白走过这对他来说极为漫长的道路,主动冲向了那位已经被鲜血模糊了的人,挥出此战以来的第一拳。   城墙之上,两个不对等的拳头世间首次相逢,亦是最后一次。   已是真气见底,筋疲力尽的两人没有余力再造出轰鸣整座长安城的巨大动静,所以这两个拳头的相接淹没在苍雷消逝的余光之中,没有多少人能够第一刻知道其中发生的事情。   赵元白不太熟悉用左臂出拳,这个拳头也不可避免的没有右拳来的有力,面对着王清霁得心应手的右拳,他没有办法占到任何的上风。   青紫气燃烧着赵元白的经脉与真气,那个依旧没有沾上血污的拳头缓慢的压过了另外一个粗壮的拳头,为赵元白的落败开始了最后的倒计时。   王清霁那身被于素铭极为喜爱的紫白衣裙,依旧如最初那般洁净,让赵元白更是难以接受这样一个难以置信的事实,于是他在这一愣神之间泄去了最后的坚持与心气。   苍雷彻底消散,城墙重回漆黑之中时,赵元白被那一拳再次打落在没有积雪的石板上,摔出了一声不太好听的闷响,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最终也只能做到单手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其余一切念想皆是徒劳无功。   脸色苍白的王清霁同样落在了地上,踉跄了好几步可还是站稳了身子,居高临下俯视着那位临死之前的齐王殿下。   今夜的他流出了太多的鲜血,此刻倒下的地方也都是他体内血液所造成的污迹,看着难免让人觉得太过于凄惨,难以联想到这位匍匐在地上的人居然是大名鼎鼎的齐王殿下。   王清霁没有靠近他,平静地看着今夜所造成的一切伤痕。   雷光消逝之后,城墙变得更为漆黑,一个巨大的坑洞吞噬了所有的光明以及重新落下的雪花。在那些拳剑相逢交锋的地方,裂痕就像是一张蛛网布满了视野,两侧的墙头都因战斗中宣泄的些微气劲而没有了影子,可以肯定是落到了城内和城外,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人被砸到罢了,大概是不会有对的吧。   至于那柄雨霖铃,她还能勉强感应到所在的位置,没有如秋山颜那柄霜天晓角化为乌有,算是值得去庆幸的一件事情。   “我要死了。”   赵元白总算是坐了起来,满脸的血污与夜色的遮掩让人看不到他的神色如何,可从语气来判断他似乎反应过来了这一个事实,可又带着疑惑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做到这样的事情?哪怕以我的境界也好,也不可能做到不借助外力用出神霄一印,这是完全没有道理的事情!”   说话间,他的眉头大概是在皱着的,估计是血祭之法无有血肉真气可噬而造成的痛苦,以帝魔宗的作风来思考,这应该是一种极大的痛苦。   对于这个问题,王清霁不由得想起了很多故事里的结局中主角的反败为胜,可她现在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杀死赵元白了,片刻沉默后,她答道:“你说的没错,以你在真境之中都可以排进前十的绝强武道都做不到的事情,我当然没有能够做到的道理,在我没有到达秋山前辈那般堪称万法皆通的境界之前,这确实是一种妄想。”   “但是在夏天的时候,我曾经与坎虚门的人有过一次交手,这事情或许被他们出于某种目的掩埋起来以至于你无从得知究竟,但那确实是我借你之手落下这一剑的关键所在。”   赵元白咳出了两口黑血,摇头说道:“自从没有在千仞山杀死你之后,我就一直关注着你的动向,当然知道这是一件怎样的事情,甚至于为了取得你的性命我还让李青雀离开了大漠,想着以他那极为记仇的脾性终有一天会与你对上,这一切都是我的努力。”   寒风再起,王清霁的青丝因此而拂动,脸色苍白的她就像是一位弱不堪风的女子,轻声说道:“确实不足够,所幸我曾经在苍山亲眼目睹过神霄印,借之其他的帮助,大概明白这其中是怎样的一件事情,而这是没有过经历的你永远不会清楚的。”   “我所说的遗憾并非是在嘲讽你,只是很单纯的说出这一个事实,在这一战前素铭她想我衣裳不要沾上半点血迹,我那时候觉得这是一个很难做到的事情,毕竟你确实是一个很强的人,这场战斗也是我一生之中最为认真对待的一次。”   “可当我看见选择放弃了自己不熟悉的神霄印,选择帝魔宗的邪魔血祭之法时,才是在心里确定这一战的结局。”   “或许有些讽刺,可落到这个田地很多都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   赵元白听明白了话中的意思,于是他低下了头看着自己心脏下方的血洞,在此之外还有着许许多多的血线与诡异文字,此刻的它们都在吞噬着最后的生机。他十分艰难的笑了起来,自嘲道:“原来,一切都是自作孽吗?”   又是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出,赵元白断断续续问道:“血海深仇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王清霁看着那苟延残喘的人,想了一会,摇头道:“你说错了,在我的眼中看来,你我之间并不是血海深仇,所以我无法给你描述那种感觉。”   赵元白笑了起来,凄惨道:“这可真是一句让人想死的话。”   王清霁温柔提醒道:“不用去想,你已经要死了。”   赵元白敛起了笑容,忽然厉声咒怨道:“那我会在幽泉下等待着你的到来。”   王清霁叹了一声,再是摇头道:“很遗憾,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在那些血线与文字之间,悄然生出了紫红色的纹路,以极快的速度在赵元白的身体上生出了一朵莲花。   那是来自于幽泉之中,不应存于世间的剑意。   即使它已经堕入了世间,可被它带走的,归宿依旧是虚无。   刹那芳华,红莲于浊世盛放。   然后,一切化为灰烬。   作者留言:   PS:比答应的多了将近一千五百字,所以晚了一点。然后也精简了一些,落在了六千四这个字数,算是给你们省了个书币吧。   还有呢,感谢各位大佬的刀片,都是我奋发图强更新的动力呀!   要是有更多就好了,2333    第一卷#第七十三章 天冷风寒雪凛   灯火微明的御书房中。   “禀陛下,齐王殿下已经战死。”   萧虹的目光自敞开的门外收了回来,看向那位陛下,补充说道:“至于那一位,如今还在苦战之中,赵恤比预想之中要强上了不少,或是在这些年来藏拙了。”   端坐在椅上的天子笑了笑,那对常常带着温和慈祥目光的眼睛眯了起来,似是不耐困意的悠然说道:“很多人都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时日朕为什么选择袖手旁观,明明是自己的长安城却故意的拿块脏布蒙起自己的双眼,装作什么都看不见似的,任由一切滑落无可挽回的深渊之中,永生不见天日。”   “他们都觉得朕没有杀死赵黄是在担忧完全受制于外人,所以留下了一条性命,可他们还是没有想到朕竟然会与魔主做交易,那么你猜那些人能够想到朕下一步要做些什么吗?”   萧虹低下了头,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里,认真说道:“如今乃前所未有的武道盛世,再多的道理与大义都及不上一位天人的意志坚固,两者相遇之下若不退既是碎,故而大秦若想仍自立于世上,唯有再多上一位天人之尊。”   天子敛起了笑容,沉声问道:“那么萧虹,朕可以相信你吗?”   萧虹缓慢地抬起了自己的头颅,此生以来第一次直视主子的眼睛,答道:“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那两边都应该毁的七七八八了。”   皇帝陛下站了起来,说道:“该把属于朕的东西,重新拿到手了。”   ……   胜负已经彻底结束了,结果也去到了所有人的眼中。   王清霁手中无剑,衣裳片血不沾的站在了一片仿佛能够触及云端的城墙上,那些无言以对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当那位威名远扬的齐王殿下化为灰烬时,整个长安城都沉默了,连同她眼中所看到的世界也都沉默了。   一种无声的庆贺。   王清霁坦然接受了这种去到了极致的礼仪,以微不可闻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种寂静,走到了那堆即将随风散去的骨灰前,却没有让那些灰色染上她的衣裙。   赵元白问她,血海深仇得报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而她确实没有说出欺骗的话,在她眼中那些过往的事情还不足以构成血海深仇,做出如此判断的理由很是简单。   那些过去的所作所为,没有一件让她所珍惜的美好变作支离破碎,又怎能让她刻骨铭心呢?赵元白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所以他以极其凄惨的语调说出了那句话,然后再以最简单直白的话来咒怨她。   这些王清霁都是清楚的,而且她也很清楚自己为什么执着做出这一件在外人看来很是任性骄纵的事情,所有的一切原因只是她想做一件让自己心意能够畅快的事情罢了。   在崇武城外一战时,她纵剑破开了坎虚门三十年的心血谋划,高入云霄见得明月光耀世间,因此而堪破了那一道心意关,风雨加身亦是自在逍遥,所以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心意。   如今仇人在死前受尽了痛苦折磨,最后更是化作飞灰随风散灭,永生不入幽泉。   这确实是一种很好的感觉,可同是也是一种难以述说的感觉,而且有一件事情是可以肯定的,此刻王清霁的心中并没有很多故事里主角大仇得报之后的失落空虚感。   或许是仇恨不足以刻骨铭心吧,她心里如是自嘲道。   燃烧着的火早已熄灭,飞雪呼啸世间,寒意渐深。   青石板上最后一点灰色的存在就这样消逝了。   于素铭拿着那柄雨霖铃走到了她的身旁,低着头将剑重新悬在她的腰间一侧,轻声打趣道:“那时候我真的被吓到了呢,不过想着你难得这么认真来准备一件事情,我还是按捺下了自己的心思,还好是相信了你呀。”   末了,她替那件很是喜爱的衣裳打上了一个挽结,柔声道:“真好呢。”   王清霁接住了几片雪花,提起不多的真气将它们融化做水,轻轻搓洗着双手上的污迹,轻笑道:“对呀,真好呀。”可说完这话又是叹了声,“可是今夜还很漫长呢,他的死大概只是一个开端吧。”   “那是一时半刻急不来的事情。”   一道声音在两人耳中响起,温柔的语气让人的心境自然而然的安静了下来,放松了许多。   叶笙箫脚尖一点越过了那个被苍雷轰出的大坑,撑开了那把血红色的伞,说道:“再且距离册封赵羽为太子还有一段时间,你可以安心休息一下子,然后再给出那个答案我,不过你确定自己的念头与我想说的事情是一个?”   王清霁站在伞外,雪花满肩不觉寒,温颜笑道:“既然你不放心的话,那在这里说出来可以吗?我现在可做不到让自己的话不被人听了去呢。”   叶笙箫也笑了起来,说道:“看来你的心情确实不错,以往是不会开这种玩笑的,但话还是不要在这里说了……我想我和你之间应该可以做到,心照不宣吧?”   王清霁摇头说道:“不知道,或许是可以的吧,这里头的事情其实不多,以你以往给我的印象来说,没有道理会错到天南地北去的。”   叶笙箫神色稍微古怪,问道:“你相信我?”   王清霁答道:“算不上吧,主要是我不知道你欺骗我能有什么好处。”沉默片刻后,她迎着于素铭不解的目光走进了那把红伞里头,轻声说道:“我还记得那时候你在天道碎片中,那辆马车上与我说的话,再浓厚的兴趣也需要有相对应的利益支撑,这就是我在长安城愿意相信你的原因,又或者说我愿意相信没有理由随意放弃我的王家。”   一切话语声都落在了伞内的天地。   叶笙箫情绪微妙变化,轻叹道:“你说这种话总是甜里带刺,让人很难不对你生出一些怨言怨语呢,难道你就不知道好好利用自己的一张嘴,可以让很多事情就变得简单的吗?非要说些特别不爱听的话,平白惹人憎厌。”   王清霁看了一眼原先灰烬所在之处,说道:“我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为何还要用一些投机取巧的方法呢?更何况我觉得这才是与你的相处之道,再且我也不懂怎么说那些甜言蜜语。”   叶笙箫闻言不禁冷笑,往后退了几步让王清霁重新被飞雪扑面击打,看着好一会儿后才是转过了身子,向着光明所在行去。   然后,这头无伞的两人也朝着下方走去,遗落了一片足以铭记在武道史上的狼藉。   毫无疑问,今夜有着很多很多的人在观望城墙上的这一战,望着那个离去之人的背影,目光之中仍自是不可置信的讶异色彩,双目之中仿佛还闪耀着那道让整个长安城明亮如若白昼的神霄雷光,总觉得那一切都是虚假的幻觉。   在这些沉默的人里,有几位笑的喜逐颜开的富家翁,作为四大坊幕后老板的他们对此结果何止是满意二字可以言说干净的,只可惜这种极致的愉悦没有能够维持上多久。一位脸色黑沉如碳名叫郑茂陵的男子找到了他们,二话不说直接让鲜血溅洒了一地,让很多人从惊讶中醒了过来,再生出了极多的事端,大概也能算是序幕的其中一场戏?   那些狗咬狗的事情,没有让真正醉心武道的人加以理会,他们只知道自己必须将今夜的这一战好好的以各种方式记下来,让王清霁这个名字如同姜黎二字一般流传世间。   真境是武道路上一道极大的门槛,与下境之间的差距往往被视之为不可逾越的一道沟壑,过去从无人越境而胜,在某种意义上这是能够姜黎登天路归为一类的奇迹,世上的武痴又如何能按捺下大书特书的心思。   但这一切都是外事罢了,那两个无伞可撑的人没有半点儿的关心,可她们又停下了自己的脚步,目视着前方。   在那里,秋水加快了步伐,离开了顾弃霜的身旁,来到了她的前方深深的吸了口气,认真夸奖道:“刚才的你那一剑,如果是师傅他见到了,那么肯定会很开心。”   话说的很是别扭,比起她所习惯的直白,这种婉转无疑是不习惯的。   王清霁不由得生出了些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事情使得秋水做出了这种改变,心绪流转之间,她依然还是露出了个简单的笑容,说道:“这算不上真正的本事,投机取巧之法,难以再有第二次能够重现。”   秋水摇了摇头,决然说道:“做到了就是做到了,哪怕没有第二次依旧是做到了,唯有这种一辈子只有一次的事情才能够让人刻骨铭心。”   王清霁听不太明白,无法确定这是否话里有话,过去秋水给予她的印象实在太过于深刻,以至于让她下意识避免了某些想法,温声道:“说不定,假若以后又有这样的一幕呢?”   一时沉默,剩下的都是雪花落地声。   顾弃霜缓步而至,听着两人颇有趣味的对话,伸手接了片雪花,说道:“天冷风寒雪凛,傻站着干什么呢?”   作者留言:   PS:让我稍微理一下头绪,接下来的情节到底怎样安排,不知道会不会有下一章。    第一卷#第七十四章 不同的骄傲,同样的执念   浓云渐散,冬雪依旧,却有几缕不甘心的寒霜落入了尘世,满是雪色的湖畔密林在雷光过后重回黑暗之中,唯有那两人的目光依旧明亮。   道无迹立于湖水之前,伸手探入湖水之中捞起了一片还未消融的雪花,轻叹道:“世上有很多事情如这片终将消散的雪花,我已经忘记过自己一生看到过多少颗崭新的星辰高悬天际然后默然陨落,砸入这一座囊括天下的江湖,溅起的水花眨眼既逝,再无有几人能够铭记在心,但我也从未见过如她这般的人,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踏雪声起,道无迹捧雪洗去脸上污迹,迈开了自己的脚步,朝着那无法看透的林中黑暗走去,看着那个身影仿佛此间的一切与他再无半点儿的关系,今夜愿意迎着寒风与雪坐在冰冷的湖畔,只是单纯的想看完这对于他来说不值一提的生死之战罢了。   白河愁拂去了衣上雪花,没有立刻走向相反的方向,很是厌恶的看了一眼那曾经发出猖狂笑声但又被神霄雷霆所扼杀了咽喉话语的魔主。   随着这一道目光,空气响起连绵不断的嗤嗤啸鸣,惊起万物生机活泼,直至一声低不可闻的闷哼后,所有的动静才是安静了下来得了平息。   “这就走了吗?”白河愁没有转过身,平淡问道:“在你做出这样的选择之前,我一直都认为你要掺和到这件事里头,所以幕玄甫不是因你意而动?”   “不走还留着干什么,这一次下山始于一观姜天主重开登天路,做成千年未有之事。如今又是亲眼看到一个完美的奇迹发生在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我,这就是我此次下山旅程的终点所在,我又有什么理由不走呢?”   道无迹停下了脚步回答了这个问题,说的话同样有着不少的趣味,可他面向黑暗的脸上身前却是平静宁和,眉宇间没有落地的那滴冰冷水珠如若淡妆,让他看起来充满着自然之趣,让人很难不生出好感,只可惜此间一切无人目见。   寒珠落地,他因惋惜而轻叹,说道:“至于你后一个问题,我说的话你大抵是不相信的,可玄都从来只是道门一脉的其中一个归宿,没有过任何统率天下道门的野心,世外终究是世外,不会肆意干涉世俗中的事情,包括你见到的与你见不到的。”   白河愁甚是不以为然,说道:“所言与所为截然相反,无论是谁都难以相信你的话,再且王谢二家心思浮沉不定,最大的原因就是落在了玄都,又或者说是你的意志上。”   道无迹轻笑道:“正因此言,这便是你与姜黎的差距所在,我活了这么久都不愿入灭身死,自然是有着梦寐以求的事物,可我做了这样的事情并不代表我说的话是错的。”   那些声音渐渐远去,高绝世间的掌教真人已经离开了这片雪林,留下了沉默不解的负枪男子,最终以一声冷哼作为了一切的终结。   由始至终,男子心里都不喜欢这种神神怪怪且鬼鬼祟祟的行事手段,又怎能喜欢这位除去最终目的一切所求不明的掌教真人呢?   谁都知道他不愿寂然入灭求的是走过登天路,去看那天上的风光一眼,可谁也不知道他到底要用怎样的手段来达成这件事情,这或许是如今的世间最大的秘密之一了。   ……   雪亭中的那一对师徒看完了所有的经过,互相之间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最终还是没有对发生的一切给出任何的平静。   肃子非低头看着亭外已经被冻结不见生机的湖面,缓声说道:“在她的身影出现在江湖上之前,这座天下安静的就像是你我身前的这一片雪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足以让人侧目的动静了,一潭死水在许多人眼中看来不是一件好事,我当然也是其中求变的一人,所以你当初出走麓山我并没有那么的生气。”   “谢过老师。”   元季风认真行了一礼,目光之中却有着无法掩饰的哀意,说道:“只可惜,哪怕逆徒如此行事也罢,最终还是没有能证得天人境界,落到了如今四不像的模样,让老师你一番心血付之东流,徒然叹息。”   肃子非叹了口气,说道:“那本就是强求不得的事情,当年我或许应该阻止你,可落到如今的田地一切也都是可惜与惋惜了。”   他转过身看向曾经的学生,认真说道:“既然你已经自吞苦果到如此地步,那又何必再来到这座长安城,安静的找一个没有纷争的地方,静心将你一生所学传于他人不好吗?”   元季风看着那片即将融化的雪花,花白的发须随风微动,摇头笑道:“学生当年选择了破门而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让老师您脸上无光蒙羞数十年,以至于宫先生后来居上成为院长,又怎能心安理得的不闻不问不看,所有的一切都是于心有愧罢了。”   肃子非笑了笑,说道:“只是你这个愧疚来的也未免太过于晚了,在此刻我这个曾经当过你老师的也不怕与你明言,那一夜姜天主斩碎千年以来的天道碎片化作星雨落入江湖,你未必没有重见天人的机会。”   元季风看向了那重新燃起了火光的城墙,认真说道:“在西南绝剑关,学生曾与王清霁有过一次交手,尽管有着许多的原因,可我确实以毫厘之差败在了王清霁的剑下,可也正是那一战让学生重新拾起了荒废多年的浩然剑意,明悟了许多的道理,又岂能退缩在后头。”   肃子非笑的甚是苦涩,艰难说道:“朝闻道,夕死可矣。若以俗气之言述说,或许可以冠上风流浪漫四字,可我这个当老师的一生都不愿自己的学生有这样的领悟……大概这就是我不如子濯他的地方。”   元季风正色道:“绝无此事,老师你……”话音戛然而至,沉默片刻后他满是悲意的叹息道:“此事过后已是永诀,还望老师您能得偿所愿,见心中所求那片天地,学生的这一生最后既是无怨无悔。”   言罢,他转身离开了这处雪亭,那滴浑浊的泪水还是被长须所挽留,没有落入这片天地之中。   肃子非再是抬头看向了那处稀疏了些的密云,心中满是感慨。   真是一场好雪呀。   ……   那原是富丽堂皇的钦天监,此刻已是面无全非,入眼所见无一完好。   赵恤单膝跪地,被自身鲜血染红的手紧握着刀柄,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不时还吐出一口鲜血染红地面,伤势之重哪怕是瞎子也能感觉出来。   另外前来助手的两位稍好,可也好不到哪里去,自那日被秋山颜抓落九天雷霆化剑轰入海中后,邓皓然心中尽是郁结一气,常年傲气之下让他欣然答应了赵恤的邀请,入长安与赵黄死战一场,力求让一双手沾上天人之血,洗清当日耻辱。   至于境界相较之下最为浅薄的王念日,受伤却是最浅的那个,然而此刻也顾不上往日的世家矜持,没有半点儿形象的坐在了布满尘埃的石板上,安慰说道:“赵黄终究是天底下最能苟延残喘之人,比之魔主躲了大半辈子的乌龟壳,他简直是为了自己的性命无所不用其极,这次没能杀死他其实是意料中事,赵兄不必如此的气恼。”   赵恤将离渊插入石板之中,背靠刀身为椅半躺在地上,冷笑道:“我当然知道赵黄不是这么好杀,哪怕是天主未曾踏出最后一步时,想要杀死这条老狗仍旧需要一番极为详细的谋划,今夜那位天子一心一意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不肯全力以赴杀死他,说明白点就是想让我们做这番嫁衣,可这重要吗?”   话至此处,他忽然大笑出声,畅快笑声响彻皇城直入云霄。   邓皓然冷笑道:“重要不重要都没关系,我心里觉得爽快就足够了,接下来的烂摊子你自己处理,记住不要堕了离恨天的名声,但是你最好死在了长安里头,不要让我再见到你这张可憎的面孔。”   “那么于素铭呢?”赵恤说出了一个他不愿意面对的问题。   正欲离去的邓皓然停下了脚步,沉默了许久,低声道:“她所相信的人都做到那等不可思议的事情了,我又何必强撑着重伤之身留在长安城碍眼。”他笑了一声,嘲弄道:“再且,我不相信这座长安城有谁敢真正将主意打在圣女殿下的身上。天主离去也好,离恨天封山也罢,我们这些人终究活在世上还未死去,哪怕连你心里都有离恨天这三个字,我又有什么好去担心的。”   王念日抬头看向了那个背影,声音微哑说道:“还请离恨天诸位放心,王家决不会让圣女殿下有半点损失。”   邓皓然猛然回首,死死盯住言语之人,沉声道:“与其说这些话,倒不如好好做些让人看得过去的事情,而不是空有一张嘴!”   ……   长安城五百里开外有城池,名曰岳剑。   陆真站在城中至高之处,以目盲之眼遥看长安,无人可言故而沉默。   已是剑心通明世间无双的他,当然看到了那雷光震动世间的一幕,但他的手上并没有拿着剑,而是捧着一件有些陈旧的事物。   此处无雪,故而有月,霜色之下隐约可以分辨出那是一个挂在剑首的穗子,或许是岁月流逝的缘故,即使被陆真认真拭去了尘埃,依旧不是好看的模样。   可这一切都不重要,因为这是他那位师姐的曾经挂在剑上的穗子,那就足够了。   然而,这不应该是存在这里的事物。   所以陆真看着长安,等着一个人的到来。   作者留言:   PS:还是写出来了,好累啊    第一卷#第七十五章 长安事多,青衣飘然   子时过半,本就应是万籁寂静之刻,那雪花无人扫的宅院自然也是安静的很,若不是那灯火尚且明亮不灭,偶尔还有踏雪声响起,带来了些许人气。   在城墙一战过后,身心略为疲惫的王清霁再次回到了那闭关十日的小楼中,静养恢复着已然干涸见底的精力与真气,也就留下了于素铭和秋水还有顾弃霜,没有相视着道出些什么言语,但也没有独自一人离去,维持着一种很是诡异的氛围。   门窗是合着的,饱受了大半夜的寒风后,重新回到了温暖中的顾弃霜那对秀气的墨眉也舒开了不少,啜了两口热茶后,温声说道:“冬雷震震,可雷声过后也没见得外头的雪少落上几片,看着就是纳闷的,不过若是在晨光微熹时,登高望远见天地一片素白,或许会是一副很美的画卷?”   “登高望远谈何易,或许明朝过后就不会我们这些时日见得的鼎盛模样了。”   于素铭轻笑说道:“不过,假若雪停之时一切安好,那我也愿意与顾姑娘你走上那样的一趟,只是今夜还是有些棘手的事情得先行处理,叶笙箫她已经奔波了好些时日了,我们却只能干坐在这里等候,难免有些不愉快的地方。”   顾弃霜给她满上了杯茶水,打趣说道:“既然无趣,那就说些有趣的话来消磨时间吧,毕竟一切还得等王姑娘重新出来,在此之前我们还是不能随便乱动的。”   如今的长安不怎么太平,在夜色掩埋之下不知有多少的阴谋诡计伴随着鲜血的颜色正在进行着,更别提早在王清霁与赵元白决战前,塔林与钦天监两场真境以及真境之上的战斗,三人又怎能不谨慎对待任何一件事情。   明面上的握着的牌已经出了个七七八八,在如此敏感的时间,再是怎样的无趣也好,她们也都得安静的坐在这里。   秋水忽然问道:“我还是没有想明白,叶姐姐和你们到底在忙着些什么,到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在那日于素铭的拜访后,秋水没有多加思索与犹豫,就决定将挂坠在胸膛前许久的小木剑告诉了她们,于是才促使了今夜三人一同围杀赵黄的事情发生,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所付出的代价远远超过了其他人。   于素铭低下了头,抿了口茶水,缓声道:“顾姑娘对此知道的比较多,让她和你说清楚吧,你确实也有知道这些的资格。”   顾弃霜颇为无奈的看了眼她,暗叹了声,叙来道:“之所以发生今夜的这些事情,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在于麓山与六扇门立场的不确定,而叶姑娘恰好知道一个重要的信息,以此来与麓山做出交易,使其保证这一战最基本的公平性,没有人插手。”   秋水蹙眉说道:“可今晚那云明显是他们动了手脚,假若不是四位前辈一同出手阻止,那赵元白有极大的可能会选择动用那道神霄印,而非选择帝魔宗血祭之法与清霁决出生死,麓山做的到底是什么?”   “拦住魔主,仅此就足够了。”   于素铭忽地叹道:“在初秋之时,我曾与魔主有过一次会面,自那时起我便觉得他对某些地方实在是很奇怪,且不去理会这背后有怎样的诉求以及深意,有一点是能够清楚明确的,那就是他希望见到我和清霁的死去,原因也很简单,那样毫无疑问会生出极大的动乱。”   “之所以要应允下这样的承诺,求的宫子濯出手拦阻,只是因为道门横插一手使得王谢二家意志不再那么的统一,王叔叔直言无法确定谢承望是否没有其他的心思,为求万全才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至于我们答应的事情……也不算是答应吧,一切还得看清霁她愿意答应与否。”   顾弃霜道了声不错,接过了话题,“话说回来,以我过往的印象,叶姑娘她不像是会如此简单行事的人,然而这个交易实在太过于直白简单了,她应该对我们隐瞒了不少的事情。”   于素铭却是笑了起来,说道:“那不是肯定的事情吗?但是她没有立场完全站在那边去,往圣道音的仇还是被麓山学子给挂念着的,叶笙箫绝不会是那种给自己找不痛快和无趣的人,没有什么好去担心的。”   灯火映在了她的侧颜上,那个浅浅梨涡生出点儿微暗,相衬之下,着实难以分辨这话是否来的真情实意。   秋水终究是不太适应这些,起身离开了椅子正欲推门而出又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向两人,迟疑问道:“我可以出去走走吗?不会走远的。”   顾弃霜笑着点了下头,温柔道:“外头风冷,不过你是挽剑池的弟子,大概是习惯了。”   杯中热茶随着关门声的响起生出了一阵波纹,那些热气也在渐渐的消散着。   过了也不知多久,于素铭才是敛去了最后一丝微笑,认真道:“算来应该还有些时间,所以我也有些话想要问你,可以吗?”   顾弃霜依旧点头,只是这次的她却没有了微笑。   ……   密云渐散,朦胧月色洒落在幽静小楼中,恰好止步在那位闭目静坐的人身前。   戒灵也不在意打扰与否,说道:“今晚这一战,比你我原先所预想的无疑要轻松上许多,也算是件好事了,之后的事情风险也随之降低了许多,所以摆在眼前最重要的问题还是那一个,叶笙箫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王清霁睁开了眼帘,任由霜色入眸,平静道:“那些话你也听到了,秋山前辈大概是将所有一切关于白玉京的事情都告诉了她,而且她还知道你如今依旧存在……说来,我或许还要庆幸在自己遇见素铭前心血来潮将你当成项链放在了胸前,否则被赵元白看到了定然会生出不少的麻烦,今夜这一战也就不会如此的顺利。”   戒灵啧笑一声,反问道:“那么,你答应她了?”   “没有找到太多拒绝的理由。”   王清霁感慨说道:“过去的话我不曾有片刻忘却,但这次哪怕我清楚她有些事情没有付诸于口也好,依旧没有拒绝的心思,外在的原因或许有很多,然而还是没有真正拒绝的念头,不过也不想就这样接受是了。”   戒灵微嘲道:“你记得就好,那我说句旁观者清的话好了,你难道以为叶笙箫她对其他人也如你这么一个样子吗?哪怕先前秋山颜与麓山有着极为隐秘的协议,可一人压服整个麓山终究是颜面无光的事情,以她那外表温和实则骄傲的脾性,又怎愿意与曾经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势力诚心合作呢?”   “所以,我觉得你应该在之后的一切还未发生时,与她好好的说清楚这时日里头的来龙去脉,而不是再留恋过去依依不舍,作那些很是唯心的玄妙之辩,对于你们来说唯有直白才是正确的选择。”   “还记得吗?当日坎虚门的卦象以及解语,虽说我也不完全相信那些臭牛鼻子的话,但终究是要留一个心眼,没有真正离开这里的一日都不可以掉以轻心。”   王清霁沉默了半晌,似有若无的嗯了声,应道:“劳烦你挂心了,事情确实不能这样放下去,只是长安城此刻不会平静,那时候叶笙箫与我分道而行,自然是手上有事需要处理,一时半刻间恐怕她回不来,所以还是要在这里等她?”   戒灵细想片刻后说道:“城墙一战你没有真正受伤,但比起受伤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于在某些方面更为恶劣,神霄印总归是集千年道门大成的至高绝学,你强自驾驭确实勉强,倘若之后真的能够握有那一座大阵,那么你也坚持不了多久。”   王清霁轻笑道:“哪怕是我完好之时也罢,长安城这一座大阵本就不是轻易掌握的事物,更何况那位开朝太祖还甚是憎恨我身上的血脉,即使有你的存在,到时候会不会发生意外依旧是两回事,只希望一切如姜天主所言,赵黄已经做出了预想中得到了你之后的那些布置,否则我大概是真的向死而生了。”   戒灵叹道:“我知道你不害怕,可我却真的有些怕,现在只希望那叶笙箫真的能做些对你我来说是好事的抉择吧。”   她知道它的害怕,而她其实也害怕那种害怕成为真实之后的茫然。   ……   风雪如故不见衰。   那柄红伞在夜色的遮掩下深沉了许多,刻意掩盖着自身行踪的叶笙箫没有进入旁人的视线,一路前行直至塔林前的那座石拱桥前才是停了一步,似是犹豫了片刻,然后更为坚决的走过了那一座桥。   塔林依旧完好,可那座在浓郁夜色里的湖却不见得美好,若与那处饱受折磨的城墙相比,甚至于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叶笙箫止步一颗拦腰斩断的梅花树前,平静看着那依旧停手的四人,而那四人则有一人看向了她,目光很是不善。   “无论你再看上多少眼都好,已经发生的事实还是要面对的。”   说完这句话后,叶笙箫微笑着取出了一枚令牌,隔着十余丈的距离刻意扔到了柴州的身前,微嘲道:“裴总捕头已经清楚了你今夜的所作所为,然其宽宏大量念及你多年以来功劳汗水,因此给了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柴州冷声打断道:“过河拆桥,叶笙箫你这做法未免太过分了吧?”   叶笙箫不以为然,淡然道:“你当然可以这样自欺欺人,而且我也明白你说这话的苦衷,但是我生来就不乐意做那些被冤枉的人,所以你确定我做的很过分?”   柴州神色冷漠到没有任何的变化,但也正是这种漠然,代表着他的心情着实不太好,以至于半句话也不想说。   叶笙箫微笑说道:“铁证如山,裴总捕头连日下来已经敲定了钦天监的两位大人有谋逆篡位之举,因此在两刻钟前令六扇门暗捕叶笙箫前来塔林,通知柴捕头您除恶须务尽,不得有半点儿仁慈之心,知晓与否?”   极为响亮的拍掌声出现在塔林中,那些脆弱的枝头似是不堪积雪的重负,纷纷断裂落地,化为掌声点缀。   “无耻之尤者,不过裴宗也。”   李蟾停下了双手的动作,冷声嘲笑道:“陛下迟迟不愿对钦天监下手,其中原因又岂是你这个无知小儿知道……”   叶笙箫敛去了笑意,回嘲道:“我当然知道,无非就是人道阁在一时半刻间对长安城这座大阵无从下手,不得已留下你们这些还不如野狗的家犬,可他还是时时刻刻想把你们给杀个干净,以畅心头快意的呀,赵元白都已经死了,你们又凭什么继续苟延残喘下去呢?”   李偿呵呵一笑,理所当然的答道:“凭的就是钦天监是长安城内,除去赵家唯一能掌握这座大阵的人,而那位陛下继位之时根本没有得到那些东西,只要我兄弟二人坚持片刻,再是不愿也好,肯定也会有人来救我与兄长,就凭柴州一人哪怕是不要命都好,做不到的还是做不到。”   “如斯愚蠢,世间大抵无有过之。”   叶笙箫不再理会那三人,看向沉默不言的荼离剑主,温颜笑道:“前辈,此间已是事了,今夜出手相助,来日定有厚报。”   那位曾在苍山下拦住巳合真人的剑客只是摇头,随即迈步离开塔林,再也不知去向。   ……   当那位少年郎登尽高楼,岳剑城的月色也随之黯淡了一些。   “长安事多,让你久等了。”   月芒寒霜落在了道无迹的身上,这段时日在红尘打滚留下的世俗气息逐渐离开了他,那些世外的缥缈重归于身,让他的语气变得淡漠了许多,但终究还是拥有一些温度。   陆真平静说道:“我已经等了足够久。”   道无迹说道:“少等一些也是好的,若是毫无希望的日复一日,心中难免会生出一些不好的念头,所以你我求的皆是那一线曙光。”   陆真说道:“这句话没错,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道无迹说道:“物归原主罢了,纵然巳合真人离开了天道宗,但他生死也好,终究是道门的人,我自然有责任替他将一切东西交给你。”   陆真问道:“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道无迹答道:“意思很简单,你已经拿到了想要的,那么我不想再看到千里一剑。”   陆真沉默片刻,说道:“那是我自己的东西,应该由我决定。”   道无迹说道:“过犹不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没有必要干涉过多。”   陆真摇头说道:“在我与她面前说这话未免太过于讽刺了。”   那只握剑的手握紧了剑穗,就像是握着世间至为锋利的一柄神剑。   道无迹认真说道:“正因如此,所以我才劝说你,只是劝说。”   说完这话,他无楼可登,于是踏月而去,青衣飘然。   作者留言:   PS:今天休息,只有四千字了,明天多点吧。    第一卷#第七十六章 那些发生过的   夜深时,王清霁推门而出,那些不绝的风雪在她的眼中竟生出了些明媚。   如晦天色中看出春日的明媚,王清霁的眸子里自然没有不应存在的苦恼,清秀颜容上有着些微笑意,安静宁和就像是夜里难眠忽见绮丽精致,满心欢喜得自在逍遥那般,让人见上一眼都会随着她的笑而心境安宁。   王清霁当然知道这一夜长安事多且乱,心中也未曾忘记不久前所经历的战斗,可当真气再次在她体内反复流转时,这些担忧也就随着推门见天地而散去了。   吱呀声浅,又或是雪落声掩埋了这细微的动静,那头安静等待的三人没有察觉到她离开了这栋小楼,而她似乎也没有将这件事告与她人知晓的打算,所留下的只有一张笔墨吝啬的信纸,不至于让人生出种种忧虑。   当换上了一身融于夜色中的黑杉后,王清霁却是叹了一口气,自语问道:“这样做……真的好吗?”   在与戒灵那番对话后,她沉心静神细想后还是决定把主动握在这里的手里,而非徒然等待着一切的到来,故而才在拥有了自保之力后做出如今这种抉择。可临行的此刻,心绪却并非如过往那般的平静。   戒灵答道:“没有绝对的好与不好,于我立场而言这无疑能减少许多的麻烦,但之后你也相对应的会生出许多的烦恼……你还记得当初你父母的决定吧?”   王清霁哑然片刻,自嘲笑道:“当然记得,我不愿意接受他们的安排,但无可否认他们没有做错些什么。生死是人世间头等大事,又有几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儿女能够好好活下去的,所以我从未责怪过他们的决定,只是不乐意去接受罢了。假若那天没有素铭的出现,大概我所努力的一切都是……不,那些依旧有着用处,可结局如我所愿,应该是不可能的吧。”   片刻沉默,她洒然一笑,说道:“你或许不应该说这句话的,不过还是谢了。”   说完这句话,王清霁再是离开了自己没有居住几日的房间,踏入了大雪纷飞中,沿着游廊而行,黑衣飘然间来到了那处灯火微亮的房中。   王清霁没有关上门,那在外头独自清静的秋水随着她的出现而归来,将那扇门给关了起来,寻思片刻后坐会了自己原位。   而她没有坐下,轻声说道:“我本想着一个人去处理那些事情的,但我想这样的自己未免太过于自私了,然而不论以多么美好的言语来掩饰,这始终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所以……仔细想想?”   于素铭蹙眉说道:“怎么就说这种话了?”   王清霁微笑着摇头道:“不,我没想过让你们心甘情愿的置身事外,仔细想想,想的自然是如何安稳的渡过这一夜,然后离开这座不肯安静的长安城,也不去看那什么太子的册封之礼,反正王泽言他还在长安城,名义上是他在处理这些事情。”   顾弃霜捂嘴轻笑,打趣道:“若是王公子知道了你是这样想的,那他大概会苦恼自己怎么就遇上了这样一位堂姐,不过说来物归原主也不是一件坏事。”   秋水歪了歪头,有些苦恼这些让她摸不着头脑的话,欲言又止。   王清霁瞧见了她的神色,柔声解释道:“不用想明白这些对你没有意义的事情,只要清楚最终的目的是离开这座长安城就足够了,但是在离开之前,落下的承诺还需要了结,否则我终究是于心有愧。”   秋水认真的嗯了一声,问道:“我明白了……承诺,那么我能做些什么呢?”   王清霁哑然失笑,反问道:“难不成你在下山遇到了叶笙箫后,暗地里也学会了她那些遮遮掩掩的手段吗?”   秋水蹙起墨眉,不解道:“叶姐姐是哪样的人吗?难道说……我一直被叶姐姐给欺骗了,可是我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感觉。”她犹豫了片刻,迎着三人古怪的目光,又言道:“我觉得叶姐姐应该不是那样的人,最起码……她对我和你应该不是,至少在我认识她之后不是的。”   于素铭微微挑眉,轻笑道:“真有意思,假若不是你说了最后那句话,我就真的觉得你是除了握剑之外什么都不懂的愚痴之人了,不过这样子也好,只要入了世哪里还有里外皆是通透的人呢?清霁做不到,我做不到,你自然也是做不到的。”   秋水无言以对。   顾弃霜看着微弱灯火,情绪略微复杂,却还是温颜笑道:“夜无多,还是将时间放到正事上吧,叶姑娘此刻正在外头奔波劳苦,我们还在这里纠结些无谓的事情,未免有些对不起她了。”想着其余三人性子,她再是补充道:“若以我的了解来说,麓山那边是希望保存下长安城,更准确的则是保存下这一座大阵。那么对他们来说最大的威胁无疑是此刻那么没有进城的天人,明日赵羽册封为太子之时,毫无疑问就是双方正是展开战斗的时候,然而麓山的立场实在有些奇怪到让人不明白的地方。”   于素铭给她斟了杯茶水,接话道:“若是云城站在了左丘一族那边,麓山与六扇门又打算扶持谁呢?西南已是一片废墟,没有资本入这一局。而王谢二家依旧举棋不定,日后如何先且不谈,单论长安这局绝不会亲身涉入其中,那位天下第一也没有能打动他们,麓山自然也是做不到这一点的,所以我也不明白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   王清霁平静说道:“无论是谁夺得天下都好,终究需要人去治理,这种麻烦事却是麓山甘之若饴的,因此他们的入局仅为心中坚持的信念,对于他们来说扶龙一事并不需要太过于着急,反倒是裴宗的选择才是奇怪,不过深究之下他或许只是无路可选罢了。”   如此之多的强者聚集在长安城内外,自然是能够让人忧心忡忡的一件事情,对于那些已在云端上的强者来说,今夜这一战确实给他们带来了惊讶,但他们的目光的落点由始至终都不会是城墙那一场战斗,更为仔细的品味下去,其中不免有些深沉的意思在里头。   哪怕是天人之辈,亦然做不到完全超脱世间独立,因此即将到来的乱世当然能引起他们的关心,而接下来注定要发生的战斗,无疑是他们确定互相之间立场的方式,直接而有效。   当然,这一切的推测与那位魔主无关,所有人都清楚他想要的只是满地的烽火狼烟,根本不会真正的站在某个立场上。   亦是因此,最危险的人也正是他。   王清霁轻笑道:“再聊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此间一切的事情还需要她给我们一个准确的交代,与其干等着她回来,我还是比较想去找到她,亲口问清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这句话的意思很是简单,连秋水也不需要思索就能够明白,于是她握住了自己的剑,甚是乐意说道:“那我们走吧。”   风雪如前冷,此间却已暖。   ……   长街人杂,红伞孤伶。   当裴宗的意思准确的传入了柴州耳中,叶笙箫也就离开了那片塔林,但她却止步在那条王清霁与赵元白宣战的长街上。   夜已深,这条白日里就不见得热闹的长街,此刻却有着不少衣着统一的人存在,将那些清冷荡然无存,换上了肃杀的意味。   叶笙箫站在长街通往塔林的那头,那些人便站在了另一头,夜里风雪间默然对峙。   那柄鲜红的伞落下的阴影遮掩了她的面容,伞下的人在恍惚之间想起了过去的事情,在那个时候她也是这般模样,面对着密密麻麻的披甲兵卒,险些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如今不是从前,但叶笙箫想起了过去那些事情难免还是很不乐意,连同脸上那些恹恹之色也都换做了冷漠。   她抬起了伞,让自己的颜容落入那些目光中,平静问道:“来个人解释一下?”   一位将士走出人群,答道:“简单说,有很多证据在现实叶姑娘你做出了很多不应该的事情,因此还请叶姑娘你与我们走上一趟,解释一下做了些什么,目的又是什么。”   叶笙箫莞尔一笑,戏谑道:“这可真是一个巧妙的时机,你们来的也算是凑巧了,只是这么确定能拦下我吗?”   将士坦然反问道:“拦不拦得下,那是之后的事情了,而且为什么叶姑娘一定要离开呢?”   叶笙箫竟是嗯了一声,道:“你说的确实有些道理,但我想去见一个人,可那个人想来是不愿意特意跑去皇城见我的。”   将士沉默片刻,点头道:“叶姑娘说的不错,确实是这个道理,所以还请叶姑娘与我们走一趟吧。”   叶笙箫摇了摇头,又问道:“我不太明白,即使你将我请了回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将士平静说道:“所谓的意义对于我们来说,从来都不重要。”   叶笙箫轻叹一声,感慨道:“已经无话可说了呢。”   作者留言:   PS:出去吃个饭,第二章会晚一点    第一卷#第七十七章 无人之境   一个王朝怎能没有军队,哪怕面对真境之流的武道强者没有用武之地,也必须要将巨大数额的金钱耗费在这上面,毕竟这个天下确实没有多少个真境,而足够精锐强悍的军队在先天武道之前并非一无是处,若能成围剿之势,大多数先天也都是要命丧当场的。   那次天道碎片之旅,叶笙箫没有忘掉任何一个片段,如今依旧清楚记得自己与王清霁是如何被离王麾下的黑甲骑兵逼入到死地之中的,纵然那时候她与她都不是先天,且下定了决心死战不退才是落了个相拥而亡的结局。   然而此刻不同,那时候离王心中毫无疑问是想要替自己儿子复仇,以她们的挣扎为乐,故而没有派出麾下任何一位先天来狙击两人,因此才能够坚持那么长的时间,可如今不同。   在第一次对视后,叶笙箫已经确定了那位将士并不比自己弱上多少,哪怕是一对一也需要花上不小功夫的棘手人物,更别提那些明显是虎狼之师的强兵。   所幸,大概是今夜有太过于多的事情发生,又或者是长街不足以铺开阵势,此间她需要面对的兵卒算不上太多,只是还远远没有轻松到她想走就走便是了。   叶笙箫轻轻转动了下红伞,带起雪风变化,以眼梢余光窥得两侧高楼的那些隐秘寒光,心知只要自己有任何动作,那些利箭便会不留情面的射来,力求将她留在原地。   “真是糟糕。”她暗叹了一句,然后收起了那柄心爱的红伞。   领头的将士右手搭在刀鞘上,青石板响起了他特意沉重的脚步声,震的街上积雪飞颤抖,不得安宁与静。   空气传来撕裂声,寒光随着制式刀锋的出鞘显露长街之上,那位披甲将士陡然间踩碎了脚下的石板,猛然冲向那位已经收伞的女子。   风雪没能模糊他的视线,毫无疑问在长街那头的女子是极美的,但她也有着与外貌相衬不输分毫的武道修为。   长街很长,但在先天的脚下也就显得不长了,长刀直接划出了一道半弧寒芒斩向敌人。   叶笙箫不急不徐的侧步避开了这一刀,青丝随风而乱,右手以伞作剑挡住了刀势显然留有余地用以转折的第二刀,引起一声轻响,再是借势翩然落地。   没有了第三刀,那位将士反倒是退后了几步,认真道:“却是低估叶姑娘你了。”   叶笙箫懒得接话,也不顾身后寒芒刺背,直接提起右手那把纸伞朝前刺去,一如风雪肃杀万物那般,气势凛然无双。   伞剑去的极快,将士刚是皱起了眉头,已然发现自己来不及完好抵挡这一剑,无须多余思考,即刻以军刀自左下斩向叶笙箫,但求一个以伤换伤。   在出刀之前,他早已手令示意属下,一旦两刀无功,即刻前来随他围攻叶笙箫,故而此刻已有如雷声脚步声响彻长街。   剑去无有回头一说,叶笙箫纵然只懂剑道皮毛,但她那位师傅所留下的皮毛已然足够蔑视世上大多的存在,不遇上挽剑池那两位与王清霁,她又何尝惧怕过?   再且,这妄图以伤换伤的一刀,也不见得能成功。   伞剑一点寒芒依旧,重重落在了将士的盔甲上,而他的那柄刀锋不曾有半点迟钝,正要落在叶笙箫腹部时,发生了一件他很难想象到的事情。   雪落时,两朵鲜红的花绽放了。   有一朵是叶笙箫的红伞,还有一朵是将士口中喷洒的鲜血,两者相映而美,再有飞雪点缀一二,如若画中仙。   箭矢划破空气,发出了极为刺耳的声音。   叶笙箫不急不躁的以伞剑敲打了一下盔甲,落下一个肉眼可见的凹陷,再于寒箭到来之前合伞化剑落下飞来箭矢,安然退去,不见半点儿狼狈。   好似世家嫡女夜来兴起观雪,不与他人同。   百余兵卒即将杀至,叶笙箫缓缓转身,不理那两剑之下已然负了不轻伤势的将士,径直行向那虎狼刀阵中,气焰嚣张至极。   单手撑伞,一手负后,那藏于衣裙中的绣鞋探出轻轻一踩,车水马龙的热闹也未曾踏碎的青石板赫然裂开,碎石激扬空中急速而去,如若御剑千万刺在了兵卒的胸甲上,噗通之声不绝于耳。   长街寂静,至此再无半点剩余。   “莫非真的是皓月当空,你们的眼睛就瞎了吗?”   叶笙箫似是哀叹了声,悠然道:“仅凭这些人想要留下我,未免过于痴心妄想,再来上十倍成围杀境地或许有可能。”   坦白而言,这一战没有什么出乎她的意料,毕竟这里在明面上始终是那位陛下的长安,这十日下来的动作,她又岂能不知道都被人看在眼里放在心里,不愿清算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唯一让叶笙箫好奇的事情,那就是皇帝陛下知道她这些时日为了什么奔波四方。如果知道了的话,那又会是谁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   念至此处,她不禁想起了那位公主殿下与她的丈夫,心中略有怀疑。   石砾尽去无回,将前进的脚步声停下好一阵子,当那些利箭再次发出呼啸声时,强撑着伤势的将领自后头杀来与她身前的兵卒合力一击。   天上地下已无退路可言。   然而,叶笙箫又何须退去?   那柄传自于秋山颜的血色玉笛不知何时已然落在了她手中,轻轻抵在红唇前,奏起了那千年间流传不绝的圣人道歌。   道音悠扬,叶笙箫如入无人之境,缓步走向那些已经僵在原地动弹不得的兵卒,每当音调变化刹那,便有不数血花与漫天飞雪相逢起舞,自是美不胜收之景。   她便这样子走过了鲜血与新雪融为一体的长街,无人能阻。   ……   乐声清越,隐约入耳。   “似乎是……往圣道音?”   王清霁止下了脚步,沉思片刻后不太确定的看向远方,被高楼遮掩了许多的塔林不是那么的显然,自语问道:“怎么会去了那头,莫非阵法中枢在塔林那边,不应如此吧。”   于素铭知晓她意,思虑道:“以赵无涯帝王心性自然不可能,但这百年来大秦深受赵黄的影响,因此也有着不小的可能,只不过钦天监不见得能够做到这件事。”   来时路上,四人互通有无,已然将大部分的事情理清了脉络,大致清楚长安这一座大阵是如何的不容易,在赵家尚未腐烂到不堪入目前,定然没有做过如此打算,而这百余年间也不见得能在没有前人基础上做到将阵法中枢转移他处。   国之重器,赵无涯岂能不已最郑重的态度去对待处理,那么思索而来最有可能的就是……   王清霁蓦然失笑,轻叹道:“还是去见她一面吧,妄自多生猜测毫无意义。”   秋水很是奇怪她的话,只觉这样的她是完全猜测不到的,可隐约之间又觉得这些听不懂的话让人多上了些安心,挺是舒服的,就像是苍山雪原一行那般,她只需要有力气握住自己的剑就好了。   于素铭大抵是还记着入城时与叶笙箫立下的承诺,难得没有多加思索王清霁的心思,脚尖一点跃上青瓦,直接奔向了那条不怎么熟悉却是记忆尤深的长街。   不消片刻,四人赶至长街外头,恰好见到了那位撑伞女子走出了一条鲜血淋漓的道路,来到了她们的眼中,一袭黑衣随风而起,猎猎作响,不见半点儿鲜红的模样。   余音尽去,满是哀嚎惨叫,却也无损叶笙箫半点儿的端庄秀丽。   她将那支玉笛挂回了腰间隐于黑衣,抬头看向沉默着的四人,蹙了蹙墨眉,脸上明媚换做了恹恹,让人难免有些怜惜。   “怎么就来了,这么不放心我吗?”   王清霁嗯了一下,温声道:“今夜长安事多,你这些时日行走在这么多人的目光下,如今还直接遇上了军部的截杀,假若我与她们不来,恐怕你没有办法做到安然无恙。”   踏血而行自是风采无双,只是那些以明媚掩藏的疲惫已经被她们清楚见着了,又怎能不知道叶笙箫此刻已经是累极了?   顾弃霜行至叶笙箫身旁,拂去了衣上雪花,低声道:“王姑娘有些放心不下你,出了那幢小楼没有想什么,就决定来接应你了。”   末了,她浅笑道:“不过,看来我们来迟了一点,见到的只有叶姑娘你的过人风采了。”   叶笙箫摇了摇头,说道:“若不是你们来了,那此番截杀我的人绝不止这么一点,清霁说的确实没错。”   血腥味没有随着寒风立刻散去,略为血腥的街道终究不是谈话的好地方,在这番简单寒暄过后,五人以夜色遮掩离开了这条理应在日后史书留有一袭之地的长街。   两刻钟后,秋水推开了清幽庭院的大门,带着身后四人走入了那片漆黑中。   这自然是挽剑池下榻之地,否则也不会是秋水在前头,而那位将要在未来继承挽剑池掌教之位的苏言,正安静的坐在了案几之前,似乎早已猜到了她们的到来。   然而,苏言的眉头是皱了起来的,待到所有人落座之后,他看向了王清霁,沉声说道:“白公子有件事情拜托我转告王姑娘你……”   他回想起那些情绪复杂的话,确认道:“那么,王姑娘你要知道吗?”   作者留言:   PS:啊啊啊啊,被坑死了,吃个饭一大堆折腾,浪费了我三个多小时,气炸!    第一卷#第七十八章 染红尘   话语的转折略显僵硬,但也正是这种不谐之处,才让这两句分开的话显得沉重。   过往一景一幕重现眼中,王清霁忆起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平静道:“他清楚我是一个怎样的人,代价呢?”   她无视了那些讶异的目光,平静至若无其事般问出了这句话,仿佛那苏言说出口的白公子三个字没有被她听到那样,让人难免生出了诸多的心思。   而她当然没有听不到,只是如今的她再也不是孤身一人遨游天地,可以随意自在的选择自己喜欢的去任意妄为,不去理会任何的得失后果。   任性,在王清霁看来从不是一件错事,但此刻的她清楚自己没有那个任性的资格,或许以后的她能走到让天下事随心而动的境界,可那终究是不确定的后日谈了。   问出的这句话,大抵就是她心中那一条底线吧。   苏言想到了这种可能,把将要出口的话咽回腹中,点头答道:“自然是有的,但白公子对此有过交代,故而压后再谈,王姑娘可有意见?”   王清霁微微蹙眉,确定了话中意思后,认真道:“若是他的要求过分,那么我会拒绝,这会变成一笔理不清的账。”   苏言点头道:“他已经想到了这个问题,因此在开始之前让我说一段来说服你。”   “巳合真人当年离开天道宗后,在世间掀起了腥风血雨,当年夜墨教席卷天下亦有着他的身影在背后,诸如此类的往事数不胜数,而巳合真人能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自然与白玉京有着极大的关系,秋山前辈对此不置可否并借此布局,换来穿过了姜天主心胸的一剑,而另外两位当然也有着自己的诉求。”   “三百年前,赵无涯登临天下至为尊贵的宝座,让道门一脉只能沉默着闭上自己的双眼,并且在诸多外力的牵扯之下不得已为长安这一座大阵耗费了极大的力气,故而知之极深,而巳合真人对此有着极深的见解,离开玄都后便受到赵黄的邀请进入长安一观阵法究竟,结局自然是两相欢喜,夜墨教的诞生也许就是那一刻真正开始的。”   说完这段话,他拿起茶盏润了润喉咙,平静道:“这既是一切的前提,白玄一他让我转告你的事情,也就是关于这座大阵的诸多秘密,假若王姑娘你们决意走下去,这将会是极为重要的信息。”   话的份量未免太重了一些,哪怕是秋水也知晓这些到底有多么的重要,但一切的前提是白玄一的话没有虚假之处,否则知道的多了,也不见得完全是一件好事。   于素铭看着王清霁,想起过去所发生的那些事情,心中百感交集,但脱口而出的话却还是那么的平静,“哪怕巳合真人依旧存世,他也无法证明自己的话没有半点儿欺骗的地方,白玄一他拿什么来保证这件事情?”   苏言摇头道:“一切全由心证,白玄一代表不了云城,因此他无法让白城主赔上所言虚假的代价,但从他的立场上,王姑娘知道了那件事情,没有理由站在对立面,故而他也没有理由在这上面欺骗你们。”   话有些绕,但意思也不是那么的复杂。   既然白河愁答应了左丘一族,那他必然有着不小的把握以一己之力破开长安大阵,知晓此事的王清霁与王家没有半个理由为赵家卖命,更何况天下除了赵家以外没有几个人是希望大秦依旧存世的,明眼之人皆知大厦将倾已是无人能扶之境地。   三百余年国祚,谈不上长,在世人眼中却也足够了。   王清霁沉默片刻后,说道:“既然如此,说吧。”   “那么,王姑娘你且听清了。”   苏言深吸了口气,认真说道:“生死是人世间头一等大事,却也是没有办法完全由自身掌握的事情,想必有于圣女在侧的王姑娘也知晓星霜劫真意为何物。赵黄在世间苟延残喘的岁月极为悠长,然而天人哪怕高居云端之上,亦然要如寻常人那般面对生老病死的灾祸,世间无人可逃此一劫,那赵黄自然也不是一个例外,可他根本不想死去。”   听着这段话,叶笙箫不禁回想起将近四年前赵黄亲自步入万顷竹海,却犹犹豫豫的不愿出手,那时候的她还以为赵黄只是在顾忌着秋山颜,如今想来或许有着不少的可能是他有着别的隐患在身,如今却是对上了。   “白玄一的意思是,赵黄本身牵连着这一座城,又或者说是牵连着大秦?”她如是问道。   苏言对上了叶笙箫的目光,看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暗里想着她为何要这样涉身此事之中?不得其解的他敛去了思绪,答道:“叶姑娘所言无有大错,巳合真人本身对长安城这一座大阵有着极为浓厚的兴趣,赵黄则求自身性命延续,两者志趣相投之下便有了这么一回事,赵黄这些年来境界随着心魔不断而江河日下,却始终没有如巳合真人那般坠境先天,有着极大缘故是因为这座举世无双的大阵,但也因此长安城被他拖累了,早不如前。”   “这些便是他让我转告王姑娘的事情,其中一部分。”   话止于此,留下一片沉默。   王清霁微微蹙眉,良久后感慨道:“与国同休,也不过如此了,赵黄此人的自私大概已经做到了前无古人的地步,赵无涯怎能想到后世子孙竟如此行事,着实是……让人无法言语,因此我们真正需要对付的是一位天人?”   秋水小声提醒道:“师尊千里借剑穿心,随后三位前辈联手围攻,他如今的伤势不会轻。”顿了顿,她甚是不解道:“我听你们说了这么多,心里有一个问题很不明白,那位皇帝陛下在长安城这么久了,他应该也知道这样一回事吧,如果他是知道的,那么现在最应该着急的不是他吗?”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秋水身上,屋内满是死寂无言。   她那仍带稚意的双颊泛起了因羞愧导致的红晕,心想自己大概又是说错了话,就不应该乱插口这些事情里面的,安安静静听着就是了。   越想越是不妥,秋水不安致歉道:“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打扰你们了。”   顾弃霜看着她的红晕,忍不住扑哧一笑,掩嘴道:“秋水姑娘,你想哪儿去了,有谁说你的想法是错了吗?”   秋水墨眉深蹙,看了屋中所有人一眼,困惑道:“那你们为什么这么安静啊?”   叶笙箫微笑着打趣道:“因为没有想到你会说这样的话,所以很是惊讶呀,又或者说秋水你这么纯粹通透的人都沾上世俗红尘的气息,我们不由得有些心痛,以至于哑口无言,说来也是难受的呀。”   “那我以后不说了?”   秋水颇为羞赧的低下了头,可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心里回想起那日于素铭对她说的那些话,只觉那些纯粹通透其实也不是那么的重要了。   王清霁叹了一声,无奈道:“你怎么就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呢,以后能用思考来解决的问题,那就尽量别动剑了,免得如我这般恶名满江湖,知道了吗?”   于素铭笑了笑,忽然说道:“那些人怎么看也算不上一回事,你倒不如直白一点让她行事别那么莽撞来的要好,多动点脑子总不会错。”   言语虽利,却没有过往那种针锋相对的感觉,反倒是简单直白真诚,只是免不了带上了些惯有的讽刺罢了。   苏言咳嗽了两声,打断了这种在他看来有些奇怪的交流,看向情绪略微复杂的王清霁,说道:“那么,王姑娘接下来就是白玄一想让你做到的事情了,假若你答应了,那么他还有一段话让我说与你听,关于长安这座大阵,巳合真人当年留下的暗手。”   待王清霁点头过后,他再言道:“白玄一所求之事很是简单,他希望为自己的老师巳合真人复仇。”   于素铭冷笑道:“简单?让巳合真人入灭的是如今的天下第一,哪怕师尊依旧存世,想要杀死道无迹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白玄一脑子是坏掉了?”   苏言摇头道:“自然不是掌教真人,而是当年令其坠落天人之境的那一位,又或是几位。”   “那也必然是一位天人。”叶笙箫轻声补充道。   王清霁沉默了半晌,平静问道:“其中有一个人是赵黄?”   这两个字不难推测出来,以帝王家人又怎会安心有人手握自己的秘密,只是再接下来的人假若排除了道无迹,那还会是谁呢?   苏言答道:“不错,白公子交代我,赵黄乃首恶之源,务必请他死在长安城,之后的事情若是王姑娘愿意,那么他会亲自与你详谈。”   王清霁摇了摇头,认真说道:“我会让人转告我的意思,今夜实在是劳烦苏兄了,至于答应与否……清霁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哪怕是她不答应,今夜的长安城也没有几个人愿意赵黄活下来,某种意义上这似乎是一个顺水人情,但也只是似乎罢了。   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想杀死赵黄,但他依旧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又岂是易于之辈?   王清霁轻声道:“那么,话题继续?”   作者留言:   PS:昨天的小剧场。   码字的时候,手机屏幕亮起,一条微信。   好基友:“我听同事说那家店挺好的,今晚去吃?”   我,冷漠脸.JPG:“好,我来接你,还是自己过去?”   好基友想了想,“自己过去吧,免得你麻烦了,到时候见。”   然后我们花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见到面,其中各种莫名其妙的曲折。(机油认错了我的车牌,捂脸~   再之后又找了将近十分钟找到那家店,结果那个上菜速度,真的是感人至极,让我和基友满肚子的话想吐槽,离开之后瞬间达成了共识,再也没有下次了!   所以,昨晚并不是饭局。(笑    第一卷#第七十九章 两句安心,所求皆死   在离挽剑池下榻的清幽庭院不远外便是皇宫,而今夜的皇城较之过往热闹上了许多,巡夜的士兵一队过了另一队又来,若在高处观望,映入眼中的也就都是火光了。   然而,今夜那位陛下没有登高楼观长安,反倒是去了一处格外安静的地方,不为寻常人所到的地宫。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赵黄已经用布条裹住了自己的伤口,盘膝坐在冰凉的青石板上,不觉寒冷反倒是呼吸有些急促,沉声问道:“人道阁怎么会全心全意为你办事?难不成道门也希望我死?”   说话间,一滴浓郁的鲜血自布条渗出,悄然落在了石板的裂缝中,不见声色。   大概是因为喜悦的缘故,赵家天子胸口略微起伏,没有什么身为帝王的威严,自然也没有察觉到鲜血落地,温和道:“道门当然希望你死,你怎会现在才知道这个事情呢?莫非活的太久了,连最基本的警觉都已经没了吗?还是说你觉得上次朕没有下令杀死你,这次也不会?有些可笑了呀,太爷爷。”   赵黄那满是浑浊色的双眼瞪大,怒极反笑道:“那这次呢?我不相信你敢让肃子非和人道阁来到这里,就凭一条狗也想来杀死我?你未免太过于看的起他了吧?”   “没有看不起的意思,只是朕很清楚陆真的那一剑,更清楚赵恤三人给你造成了多大的伤势,再且朕只是不相信麓山,可没有不相信人道阁的意思……所以还请太爷爷安心去死吧,你死之后也就不用去看到那王朝崩塌的一幕了。”   皇帝陛下哀叹了一声,满是真诚的说出了这段话,末了却又皱起了眉头,嘲弄道:“抱歉,朕忘了太爷爷您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哪怕亲眼见得洪水滔天也罢,只要自己能活下去就是最好的事情,区区祖宗基业毁之一旦又算些什么呢?”   地宫以明珠为星,落下清辉普照四方,免不得有些凉意生出,但无论怎样的寒意也及不上此刻赵黄心中的杀意。   “我当初就不应该让你坐上那个位置的。”   天子反是嘲笑道:“你什么时候愿意过见到朕,无可奈何就不要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平白坠了皇家应有的气势风度,死到临头就不能大彻大悟一次吗?”   “废话就到这里吧,安心死去就好了。”   说完这句话,那位陛下就这样转身离去,大袖飘摇间是一生难得几次的快意。   与之同时,那位明黄衣袍的道人随之出现在赵黄眼中,很是友善的微笑着点头致意,说道:“陛下答应了我,一条天人的尸体以及观摩这座大阵作为报酬,不得已下只好得罪前辈了,还望前辈大人有大量,做鬼的时候不要找上我。”   赵黄冷笑道:“敢杀人,还怕被鬼找上门的吗?老夫这双手一生沾了不知多少阴谋与鲜血,但也没有过如此的矫情时候……”   道人笑着打断道:“前辈相差了,我的意思是,免得到时候逼着晚辈无奈以雷霆手段降妖除魔,可不是一件幸事呀。”   ……   “居然是这样子吗。”   叶笙箫叹了一声,说道:“如此一来赵黄还真有着不小可能继续苟活下去,只是魔主按理说不是一个仁慈的人,赵黄被他借血祭之法恢复伤势,又怎会不趁机留下手脚在里面,局势依旧没有彻底的明朗。”   她看了眼窗外依旧漆黑的天,语气略微沉重了些,“留给我们的时间不见得还有多少了。”   王清霁平静道:“那也不是一个着急的理由,而且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很久了,你到底答应了麓山什么事情?”   叶笙箫莞尔一笑,戏谑道:“其实……我没有给他们任何的承诺,只是告诉了一件让他们蠢蠢欲动的事情罢了,所以你不需要有什么负担哩。”   她看着沉默的王清霁,温颜笑道:“你怎么就觉得我会妄自替你答应条件呢?”   王清霁反问道:“在城墙那场战斗的前后,你曾说麓山出手为我保持一个公平的环境,以此换来我的帮助,这话难道是假的?”   叶笙箫不觉半点羞耻,理直气壮道:“当然是骗你的,我与纳兰萚兮见面时,说的是想保下这座长安城一切的前提是你能够活着,那他们当然得给你提供一个公平的环境,肃子非为何整夜盯着城墙上的动静,一切只为在最关键的时候出手救下你,但没有几个人能想到你赢得如此干净利落就是了。”   顾弃霜忽然打趣道:“这样说来,那么我们只要能够保持行踪的隐秘,岂不是可以直接离开长安城这一趟浑水?只不过苦了叶姑娘一个人就是了,做不得呀。”   无伤大雅的玩笑过后,此间气氛也就快活了许多,总算不是那么的沉甸甸了,叶笙箫静悄悄的递了个感谢的眼神给她,心领神会。   于素铭瞥了眼似是听而不闻的王清霁,缓声道:“既然事情都已经清楚了,那就今早做决定吧,今夜皇城不得安宁,想要去到那座地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我们的选择唯有塔林一处了,依叶笙箫所言,柴州没有任何偷奸耍滑的余地,必然要尽力杀死那两位钦天监的大人,但战斗不见得会一边倒,若是我们去的早了,很可能会遇上柴州,满腹怨气之下他不可能有半点好说话的地方,假若还有余力动手也不奇怪。”   秋水想了想,细声说道:“我曾听师尊言说过,荼离剑主出剑绝不会留有余地,叶姐姐说钦天监那两人在她到来之时没有死去,单凭那个柴州解决他们想来是一件很勉强的事情,所以我觉得这事情是可行的。”   沉思过后,王清霁再无半点犹豫,最终说道:“那便如此吧。”   ……   外间的风雪似乎又大了些。   塔林湖畔前,柴州单膝跪地,一手捂住自己的肺部,不时吐出一口浓郁的鲜血染红了稀稀疏疏的绿茵与雪,脸上表情满是扭曲。   在他的身前不远处,有一具断了一半的肉体躺在了地上,观其伤口似乎是刀势未能尽去,以至于造成如今这幅恶心的割裂模样,那上半身的心脏也还在微弱的跳动着,受了腰斩之刑的人似乎还未完全死去,偶尔还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叫声。   然而今夜的塔林有两位李姓的大人,此刻倒在地上的只不过是那位监副,真正掌权的兄长依旧站立着,以居高临下之势俯视单膝跪地的柴州。   而在两人中间,以一条宽约两丈的沟壑为界线,再是细生出了无数的裂缝,被糟蹋到面目全非的那一座明湖,湖水正涓涓流向裂缝沟壑之中。   落雪寒风流水,皆是无可置疑的美物,若非鲜血满地本该是极好的一副画卷。   李偿看着以刀支撑着自己身体的柴州,想着那柄刀上沾着自己弟弟的鲜血,心中的愤怒已经到了无法抑制的程度,若不是一直以来的谨慎,以及赵元白的死在提醒着他,又怎会只是看着这位弑亲者跪在地上?   他问道:“我不明白,柴州你是不是疯了,堂堂一位真境中的佼佼者,需要因为一句话卖力到这种地步吗?”   柴州抬起头看向他,冷笑道:“说这种废话有什么意思,妄图借此动摇我的心思再是愚蠢不过了,倒不如想一想如何不死在我的刀下来的要好。”   在小半刻钟前,柴州本已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若不是塔林忽然生出了些不寻常的动静,让那位心境本就不稳的李偿忽然走神,被他抓住机会一刀斩去半条性命,震慑住心思同样惊讶的李蟾,那么此刻的他已经可以考虑如何逃走了。   李蟾皱眉极深,肃声道:“除非裴宗亲至,否则今夜你想都别想走出去这里,一切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你就随着我们陪葬吧。”   话到了后头,监正大人反而是平静了下来,语气很是淡然,仿佛在说今夜你吃饭了吗?那般简单直白无有意义的话。   已经注定了有死无生,那还有什么是看不开的呢?   柴州听出了话里的意思,脸色不由得再是难看了几分,默然估算着自己最后那张底牌揭开能否杀死李蟾,是否要冒着之后被裴宗责问的风险选择逃走。   当他在心中做出了继续妥协的决定后,却发现李蟾再次皱起了眉头,满是不解的看向那处通往塔林的石桥,犹豫片刻后,柴州也然以眼梢余光看向了那处的动静。   有人撑伞立于石桥上,青衣飘然起舞,腰间悬有一柄不曾出鞘饮血的新刀,风姿神秀不与她人同。   王清霁便站在了她的身旁,稍微落后了半个身位,安静地躲在了伞下,夜色为薄纱遮掩了她的面容,若非那柄暴露在微光下通体深蓝色的长剑,柴州与李蟾也无法第一时间辨认出她到底是谁。   只是,他们实在不明白,为何两人会出现在这里。   于素铭将伞交给了王清霁,握住断水行至湖畔梅花树前,平静道:“请两位安心死去,可否?”    第一卷#第八十章 九嶷烬   自拿到这柄新刀后,于素铭心里就想过很多次,自己是否要如那日所想斩去满湖秋水,换一个心意顺畅自在,然而在不久前她还是放弃了这个颇为沉重的念头。   原因有很多,但归根到底终究还是那一个罢了,她很不愿见得那人的墨眉又是蹙起,脸上不得半点的开怀,烦恼着这些事情应该如何处理是好。   相处的足够长久,于素铭没有办法不清楚王清霁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她在某些方面的处理确实是极为冷淡无情,但只要越过越过那一层仿佛无边无际的冰原之后,出现在眼中的就是四月春光那算不上过分明媚的景致。   她终究是一个人,而她喜欢这她,又怎愿意将那些不好的放入她的眼中呢?   那些事情当然需要一个解决,但不应该放在这个时候,一如叶笙箫所言那般,唯有真正走到能够与她并肩的那一刻起,才算是有资格决定谁胜谁负。   在此之前,一切不过是没有意义的小打小闹罢了。   “你应该问自己有没有资格做到。”   柴州冷笑着讽刺道,以长刀为拐杖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悄然后退了两步,与另外两人形成三角对峙状,眸子里甚至闪过一丝喜色。   如何能不喜?于素铭将那些情绪收入眼中,神色平静不见丝毫变化,她自然知道自己的到来与说出口的话给了柴州极大的希望,理所当然也有破灭的把握。   她看向了那个即将死去的人,平静说道:“我相信监正大人掌管钦天监多年,知道世上存在一个名为白玉京的组织,这位柴州捕头既是其中一位重要人物,而他手上还捏着一张足以保住自己性命的底牌,九嶷烬这三个字大人应该是知道的吧。”   白玉京十七门功法,各有不同之处。有直指天人武道的绝世功法,也有如天道印与往圣道音一般的招式,亦有如焚世灭焰真解那样的特殊存在,九嶷烬则是如往圣道音一般天人强招,作为底牌胜负手无疑是能够压倒天平的。   当初叶笙箫之所以能耗费不长时日强悟往圣道音,比之王清霁花费的一年来的快上许多,最重要的原因自然是她无须易改根基,只不过付出的代价便是极重的内伤罢了,若不是在那次天道碎片中受了宋春归教诲,这个问题还不知得伴随她多长的岁月。   李蟾皱起了眉头,低头看了眼彻底没了气的弟弟,心里暗地算着假若此言真实不虚,那么他的全力一击有无机会杀死柴州。   然而他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动静,平静道:“哪怕你说的是真的,我为什么要卖这个人情给你,难不成你说一句留我全尸就可以让我卖命吗?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莫非你过往以离恨天圣女的身份占了太多便宜,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于素铭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理所应当,我只不过说出你能够看着杀死至亲的仇人死在眼中的唯一可能罢了,若是不愿那就把我的话都忘了就好。”   说完这话,她握刀的手轻轻一推,伴随着细微的声响,一缕寒光落在了两人眼中,无意中逸散的刀气断去了湖水下流之势,应得其名不虚。   柴州脸色霎时难看了不少,染血的额头甚至于渗出了汗珠,在场武道境界毫无疑问是他最为高墙,故而他能清楚感知到那柄刀中藏有的事物,心里又怎能不生出恐惧之意?   今夜的长安没有了过去的万家灯火,也没有了往常的不夜繁华,因此整个长安显得极为冷清肃杀,必然有着极多的布置与底牌被相继掀开。   但柴州怎能想得到,自己将要面对的是这样一张底牌呢?   后知后觉也是一种知道,李蟾的脸色也然生出了极大的变化,沉声道:“我相信姜天主不会乐意见到你将这种事物用在这里的。”   “那是你的相信,与我无关。”于素铭平淡道。   无须另外三人相伴在侧出手相助,选择独自一人面对两位还未至垂死境地的真境强者,她自然有着必然成功的底气,怎会将事情儿戏处理。   若不是王清霁着实放心不下,那么此刻就是她一人到来此处了。   柴州已经没有继续沉默下去的理由,看着举棋不定的李蟾,冷声道:“我不相信你就想这样死,再怎么说你也是曾经掌握过钦天监的人,长安城这一座大阵没有别人能够比你来的更为熟悉,待我与你逃过此劫后,定在裴宗大人面前为你求的一条性命。”   李蟾一声叹息,说道:“你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究竟是为了活下去不要脸,还是觉得我没有面对死亡的勇气,乐意让虚假的希望蒙蔽自己的双眼,来换你一条没有多少可能的生路呢?”   一言至此,再无半句多余的话。   柴州脸色越发阴沉,看了一眼又一眼于素铭和李蟾,心思百转依旧找不到半个可能生还的可能,哪怕揭开那张依旧被于素铭道出的底牌,也不见得能在那边两人的刀剑之下逃出生天,几乎死局无疑。   念至此处,他满是痛苦愤恨的看向长安城中那极为熟悉的地方,又想起那日威胁她的叶笙箫,极具憎恨大声问道:“凭什么这就直接放弃我,凭什么将我逼到这个地步,你们是不是都疯了?”   如若平地起惊雷,喊叫声落下石塔千万积雪,湖水应声而起高至十余丈,响彻整个长安城,连着将那六扇门的横梁也震下了一场尘雨,将那杯中冷去的茶水污秽不能饮。   片刻后,柴州面无表情的看向持刀不出的于素铭,缓步行向她所在的那一颗梅花树。   于素铭不以为然,微笑说道:“凭什么?这可真是一个愚蠢的问题。你跟了这么多年裴宗还不清楚他是个怎样的人吗?真以为自己骑墙的事情他半点儿都不知道?我和清霁将裴韵之给杀了他也能漠然对待,又怎会忍不下心将你卖了出去,除了自身,这世上不见得有谁能让裴总捕头真正在意的,所以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柴州冷笑道:“你说的或许对,但这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不过我倒是有个事情想问你的,为什么要杀死我?我自问没有得罪你的地方吧?”   于素铭望着那依旧没有停步的人,平静反问道:“哪里没有得罪了,十日之前清霁遇上赵元白,其中不就有你一份力气吗?真以为清霁胜了活下来了,我就会忘记你的所作所为吗?”   “所以,我就需要死在这里,罪魁祸首根本不是我。”   柴州的脸色更是深沉,他终于走过了漠视着这一切的李蟾,即将去到那一株梅花树旁的于素铭,落下自己最强的一招,与生死做出最为直接的了断。   湖水落下,砸在了四周草地上,溅起的水珠就像是暗器一样四周,但却没有半滴珠子能进入于素铭周身三尺之内,尽数在途中被逸散的刀气斩成虚无,不见过往存在痕迹。   王清霁终是松开了打在剑柄上的手,可那蹙起的墨眉依旧没有舒开,心里暗地估算着与往圣道音齐名的九嶷烬,到底能够去到那种地步,能在姜黎离去之前立下的雷池走上几步,才是灰飞烟灭。   转眼间又是念起了另一头的事情,在前来塔林的路上,她们不出意外的遇到了必然的阻截,因此才会选择了分头行动,否则也不至于让于素铭动用姜黎遗留世间之物。   如这些后手,无疑是如今存世天人真正忌惮于素铭的缘由。或许在裴宗心里头,以柴州性命兑掉姜黎留下的事物,乃是一件极为值得的买卖,因此才漠然无视此处所发生的一切事情,任凭闹个天翻地覆也充当不见。   思绪沉浮之间,王清霁不禁念起观沧海时姜黎亲口所言的那些话,实在没有想到自己还是仗着于素铭的喜欢,做出了这些不知算不算得上是肆意妄为的事情,心里难免有些忏愧生出,却又想不出有什么可以弥补给她的,不由得叹了一声。   便在她心绪难言的此刻,柴州终于行到了于素铭身前三丈,随即止步不前,双眼目光聚于刀锋之上,然后再落到那之拔出了三只手指宽度的刀身。   屏息静气,随即一刀斩落。   于素铭没有奇怪为何如此简单,因为她看懂了这一刀是怎么回事,清楚见到了一柄极为厚重的刀朝着她斩下。   简单,朴素,没有任何的变化。   无形刀意在这一刻仿佛有了自己的身躯,带着极为压抑的气势欲要跨越这三丈的距离来到于素铭的身前,斩向了她的眉心。   寒风大作,空气就像是燃烧了起来一般,伴随着有形刀意的前行,空气中相对应的出现了火红色的痕迹。   立于石桥上的王清霁看来,就像是一座山峰破开了天幕的阻拦,带着灭绝众生的绝望砸落在大地之上。   比起刀锋而言,她觉得挥舞着砸下的锤子更适合名为九嶷烬的这一道强招。   刀,气势始终弱了一些。   于素铭握着的也是刀,这本应该是出刀的时候,但她选择的是反其道而行之。   喀的一声轻响。   那一缕寒芒消散,断水回到了自己的归宿中,寒意却还没有尽数消散。   直至此刻,寒意仍有残余,故而刀锋不能及地,却也无法收回,更无法斩在于素铭的眉心。   于是,她便离开了那一株结局将会是化作尘埃的梅花树,不急不徐的回到了王清霁的身旁,甚至还有空闲的时间朝着那神色难看的柴州,微笑着道了句谢。   “实在是有劳柴捕头了。”   作者留言:   PS:说来你们或许不信,我已经有存稿了    第一卷#第八十一章 断死,何曾配   无论在何种情况下,塔林都在计划中占有不轻的地位,因此在先前的交手柴州与钦天监两人都极为默契的避开了对那些石塔的损害。   哪怕到了生死即将分晓的时刻,柴州依旧下意识的做出了这样的动作,只是他着实没有想到自己这一刀在星霜之下会落下的这么慢,足以让于素铭如此轻松的离开刀意笼罩的范围,无有回头路的劈在了青翠稀疏的大地上。   整个塔林响起了一声闷响,石塔的灰簌簌落下,夹杂在雪花中添上了不少的污迹。   王清霁稍微移动了下伞,把那些外头的肮脏给抵在了伞外,再是看了眼外头,低声道:“好像是……恰到好处了?”   尘嚣冲天,掩埋雪花痕迹,唯一可见的是湖水以极快的速度倾泻向刀意落下的位置。   于素铭也不太确定,迟疑道:“在我看来,应该是可以了,只是没看出那李蟾会不会任由事情发生,这里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心血。”   沉默无言至尘埃落下之际,两人才是看清了场中状况。   柴州箕坐在湖水一旁,勉强撑着身子没倒下,右手已经没有了那柄刀,而他的胸膛被一柄剑给穿了过去,漫天尘埃雪花落在了他的身上,与流淌衣衫上流淌的血水混杂到了一起,惨不忍睹四字也不能全然形容此刻他到底是有多么的落魄。   李蟾自然也换了个位置,双膝跪在了新鲜出炉的大坑边缘,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中情绪多是解脱,看着那个重伤垂死的仇人,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咧嘴呲牙,嘲笑问道:“没想到吧,我会这么的想你死去。”   两人下了石桥,走到了大坑的另一侧边缘,于素铭叹了一声,真情实意道:“有劳监正大人出手相助,免得我与清霁再费上一番功夫,只是可惜我没有什么能够给你的……要不我让你别再那么痛苦了?”   话有些儿难听,但也算是实在。在李蟾的腹部同样有着鲜血的痕迹,那是柴州最后给出的反击,足以让他品尝自己弟弟所感受的痛苦。   李蟾摇了摇头,艰难的撑起了身体,脚步踉跄走回了石塔前,一屁股坐在布满了灰尘与雪的石阶上,呆呆的看着远处的皇城,嘴角的鲜血流了又流把衣襟给染的通红,想说些话却又被喉咙涌出的血给停了下来,不得半句言语。   今夜这里没死几个人,但今夜的这里将会掌握着很多人的生死。   尘埃飞舞终有尽头,王清霁离开了那柄伞,走到了仍旧箕坐着的柴州身前大约一丈开外的位置,平淡道:“有些遗憾了,如果可以我本不打算杀了你的,毕竟叔父他已经约定了与你要有一战,只可惜事有轻重缓急,只愿叔父的责怪能轻上一些。”   柴州勉强抬起头,看向衣衫洁净如初的王清霁,语气充满了疲惫,“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想做些什么,但我可以确定你们这实在自寻死路,连我这样的人都只是棋盘上的一枚弃子,你们就凭着这些来掺合这天人之间的谋划,实在是太过于愚蠢了,比之我还要愚蠢。”   王清霁问道:“只有这些话了吗?”   “当然不只是这些。”   柴州冷笑着答道,拿着破烂的袖子抹了一把嘴角上的血迹,沉默片刻后,补充道:“他不仁我不义,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那我也没必要守任何的秘密了,接下来的话听好了。”   “裴俊之他的打算是……”   话没能说完,寒风灌入了柴州咽喉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一道缝隙,遇风一吹,这个就像是被薄纸切了一刀的头颅掉落在身后的湖水中,溅起几点水花。   一具无头尸体出现在王清霁的眼中,幽静之下难免显得有些恐怖,于是她转过了身,喃喃自语道:“断死是这样,那判生又是怎样一回事呢?”   那也都是之后的事情了。   在两人皆然心不甘情不愿的死去后,王清霁和于素铭走到了当初李偿邀请她们进去的那栋石塔前,一剑挥下展开了封闭的石门,步入其中。   石塔颇大,里头却出乎意料的简洁,没有见着多余可疑的物体。   王清霁拾阶而上,目光扫过,一一对应着苏言口中的那些话,始终没有半点儿的发现,直至登顶时,才迫不得已的停下了脚步,说道:“看来,比我们想象之中的要麻烦上一些,又或者说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变故?”   于素铭行至窗前推开,让室内稍微明亮了一些,看着李蟾死去前所看向的方向,默然片刻后说道:“应该是皇城那边开始动手了,或许柴州能先杀一人,也有这样的缘故在内,只是……这样的话,我们应该如何下手呢?”   在苏言所转述的那些话中,当年巳合真人并没有将阵法中枢转移到塔林此处,但两者之间已经建立起一条不可见的通道。   王清霁沉思半晌,伸手探入衣襟,将内里的戒指放了出来,纵然夜色黯淡亦然散发着淡淡清辉,或许有些俗气在里头,但终究是好看的。   “说起来,我还是不明白呀,为什么你要将这东西放在胸口呢?”   于素铭又怎能不记得,这位心上人素来喜欢单调,连衣裳也不喜欢繁杂花纹,更别提寻常女儿家喜爱的饰物,可初见之时却偏偏手上带了枚戒指,对此记忆不是一般的深刻。   王清霁看了眼戒指,轻声道:“因为这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一件东西。”她眨了眨眼,补充道:“对了,不要问我比起你谁重要,我不想去思考这些。”   于素铭微微一怔,啧笑道:“怎么就这样想了,无论什么时候也好,我都不是这样的人呀,而且以前我明明没有问过这些话的吧?”   “以防万一,毕竟这不是一个让人愉快的问题。”   王清霁想起了前世那个十分著名的愚蠢问题,心里也觉得于素铭不该是那样的人,但不知怎么的就脱口而出了,细想后歉意问道:“这话你可以当没听到吗?”   于素铭扑哧一下,捂嘴道:“怎么就这个样子了,听得到听不到都好呀,你以为我看不出这对你很重要吗?只是很简单的想问你一个问题而已,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呀?”   这是一句让人很难不沉默的话。   王清霁想了许久,再次回答了开始的问题:“对于我来说,这枚戒指是一切的开始,倘若没有它我的父母就不会死,而我与你大概也不会在临安相见相遇生出那些是非,所以我将它放在了胸口。”   于素铭将手放在了王清霁胸前,轻轻抚摸着那枚戒指,柔声道:“这样说来,我还得感谢它了呢,否则我也遇不上你了,想来那样的日子就觉得特别没有意思。”   王清霁轻叹道:“还是先思考一下,怎么解决这边的事情吧。”   她伸手取回了自己的戒指,沉下心神感应着此间的气机流动转变,与戒灵一并竭尽全力搜寻着一切可疑的存在。   于素铭安静的看着认真的她,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挡下了那些外来的寒风,又不禁生出了个念头。   “那边怎样了呢?”   ……   长风成歌,雪舞不止,这一夜未免格外漫长了。   一辆马车停在了大街中央,让它停下且与之对峙的那人,自然是一剑在手的秋水,而在她身后的则是脸色恹恹的叶笙箫与依旧完好的顾弃霜。   哪怕是天下首善之地也罢,此刻在各种外因影响下,能够对她们一行人造成威胁的强者只有那么寥寥几个,大多真境都已经被六扇门以及麓山所拦下,让她们安心去做自己的事情,只要不是过界的就好。   只是,终究有些人是不愿意给那个面子,譬如此刻马车里头的那一位,又或是几位。   真境武道不是烂大街的东西,此刻被秋水拦下的那几人自然只不过是先天,但先天亦有强弱之分,这自然是整个长安城最强的那几位,否则也不敢出现在秋水的剑锋之前。   当那一阵风过去之后,沉默了许久的马车,终于传出了沉重的声音,“既然裴总捕头已经动手,那么我们也应该是见个分晓了。”   叶笙箫呵呵笑道:“你未免也太过于不要脸了吧,裴宗也是你能比的?”   马车里头的人不过就是长安城中那些皇亲国戚奉为供奉的先天而已,在先天中确实算是一把好手,但若是考虑到他们的年纪,比起在场三人而言未免有些虚度年华了。   无非就是倚老卖老的货色,甚是喜欢故作姿态,却又不知自身根本不值一提。   行出了车厢的那几人听着这话,常年养尊处优的他们脸色难免有些那看,其中一人已经跃下了马车,右手欲要抽出背负在身后的那柄剑。   剑与鞘摩擦生出的声音很是清楚,正要攀至巅峰时,却蓦然倒退,引起喀的一声。   剑鞘相合,不见锋芒外露。   秋水没有拔剑的意思,安静的看着他那因惊怒而挑起的眉毛,漠然道:“到底是什么时候,连你这样的人也觉得自己配在我的面前拔剑了?”   作者留言:   PS:啊,成绩呀,凉了呀,难受呀    第一卷#第八十二章 我们一起走吧   风雪骤急,落满了拔剑者的身上,压住了他的双肩,化作雪索缚住了他的双手,让拔剑的动作变作永无止境。   那张原本红润的脸,此刻已经与雪同色,苍白的有些吓人,瞪大的眼珠子里满是羞恼与愤怒,还有着不可置信。这些年来他在长安都是备受尊崇,何时想到过自己会被一位小辈的目光压制到连剑都拔不出来,甚至于不能动弹分毫,更别提开口说上一句求饶的话了。   好在今夜并非他只身一人到来,另外三人相继下了马车,其中一位发须皆白的高壮者将手搭在了他的肩旁上,看着未曾出剑的秋水,沉声道:“挽剑池乃天下剑道圣地,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还……”   “不要说废话了。”   秋水挥手散开了身前直至马车的雪片,平静的看着那四个相貌不一但都比她年长许多的人,神情冷漠说道:“既然知道我出身自挽剑池,还想凭借自己半桶水都不到的剑道修为朝我拔剑,愚蠢到了极点,除了让人憎厌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那人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秋水无视了他的表情,继续说道:“我不知道是谁派你们来的,但我能够确定你是敌人,那么你们就应该死在这里。”   说完这句话,她将手按在了剑上,朝前走了两步,然后拔剑。   剑光宛若江海清光,照亮了整条街道,以无尽锋芒破开夜空,径直落向那位依旧被剑意缚体不得解脱的拔剑者。   十余丈距离没有能阻拦秋水与长天片刻,但这片刻的光阴也足以武道修为最高的高壮男子握拳迎接,避免那道剑锋在开战的第一瞬间就夺走同伴的性命。   拳头是朝着剑身侧面打去,目的只是为了阻拦上剑锋片刻,好让另外两位同伴有反应过来的时间,至于以拳头与剑锋相争,亲眼见到了刚才那一幕的男子,心里根本就没有那个想法。   毕竟活着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干嘛要去送死呢?   秋水一剑取直,自是不会因为那一个在她眼中不过如此的拳头而改道,甚是耿直的被那拳头砸外了半点,然而她却不见半点杀人不成的恼怒,脚步一个顿挫后剑锋立刻指向高壮男子握拳的肩旁,作势一剑斩下将其一分为二。   不见剑气峥嵘肆虐,但这行云流水般的剑势流转依旧极具美感,高壮男子不由生出了感叹,但其手上功夫却也没有丢下,侧身移开一步后又是以手外掌拍出,还以颜色落在秋水持剑之手,真气化作拳劲透体而出轰向敌手。   秋水也不打算避开,于刹那间倒提长剑为防,接下了这一拳顺势倒滑后退,没有半点儿继续下去的意思,然而她依旧平淡的神色,却是让生性警惕的高壮男子生出了些疑虑,缓退几步,恰好听到了后头传来重物落地声。   高壮男子面色难看的回望了一眼,正见得那个落地的头颅砰的一声碎了开来,染红了那在白日人来人往的街道,还有落在后面那两位的衣衫和双手。   “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盯着那衣裳飘然的少女,沉声问道。   秋水充耳不闻,仿佛杀了那人只是对她来说只是一件十分寻常的事情,随后她再起举起长剑,身形一个恍惚间便去到了高壮男子身前,递出了欲要穿心的一剑。   自始至终,高壮男子根本见不着有峥嵘剑气显露,但偏偏这平平无奇的剑招,却让他进退不是,始终感觉束手束脚,一身千锤百炼的拳脚功夫无处发挥,憋屈的很。也正是这个时候,他才算是明白过来,秋水到底是怎样杀死的那位同伴。   剑锋来的极快,短暂思考间高壮男子的胸口已经隐隐感觉到剑锋带来的寒意,连忙后退了一步留下应对余地,再是狠下心肠一手拍向径直而来的剑锋,另一手则是做好了准备要在一掌之后攥紧剑锋,先行废去少女的剑道造诣,再图谋如何胜之。   两位同伴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更不是傻子,早已从最初的愕然醒了过来,此刻已经欺身赶上两人的战场,顾不得什么狗屁前辈风范,舍剑之外刀枪拳齐至,即便杀不了也好,也要让秋水身上多上几道伤势,否则这一场战斗希望着实渺茫。   然而,秋水并非孤身一人前来,纵然叶笙箫一人踏破军阵心神疲惫,但顾弃霜仍旧是完好无损之姿,又怎会眼睁睁看着秋水陷入围攻之中。   那把古琴早已横于空气,顾弃霜以厚实真气化作云台为支架,双手轻然抚弦。   此天乃肃杀寒冬,此地乃无人长街。   凄凉婉转琴音黯然销魂,凋零万物葬落花之意,与天时地利相合,再以持剑秋水补做为人和,三者合一成就倾世之音,化作如泣如诉哀怨钻入三人心头,震撼心神不能自拔。   秋水闻音微笑,在清醒之前轻而易举的让手中长天抹过了武道境界较浅的两人的咽喉,待高装汉子被噗通两声惊醒时,迎面而来的便是一柄已经变得熟悉的剑锋,慌乱错忙间也来不及完全躲开,胸膛终于是被他一直想见到的剑气开了个洞。   鲜血成花绽放,远处叶笙箫不由得笑了起来,伸手按下了正欲再拨弄琴弦的顾弃霜,轻声道:“就这样等着,她不喜欢。”   顾弃霜微微一怔,刹那后心有所悟明白了过来,悄然看了一眼那处塔林,苦笑道:“换做是我,大概也很难开心起来。”   秋水不知两人所想,平静的看着那仓皇退回马车旁的男子,也不屑做痛打落水狗的事情,好整以暇的等着男子上来领死,又或者是选择被她自背后一剑穿心而死。   高壮男子单手捂住胸膛伤口,嘴角已然渗出不少鲜血,另一手扶在了车厢上,竭尽全力以常年累积下来的真气稳固着伤势恶化程度,且平稳已是波澜起伏的气机。   他实在是有些不敢相信,那张素来保持着威严的脸上满是匪夷所思之色。   秋末时,萧有若与秋水离江的隔岸一战,他当时亦是其中一个观战者,心里自然估算过秋水若是不借秋山颜残留剑意,能否胜过萧有若,又能否胜过自己?   那时候他心中的答案是不能,在今夜不久前接到请求,使其四人联手对付这一行女子时,他心中还是满满的不屑,只觉上面那些达官贵人实在是没有分毫武道见识,居然如此大动干戈对付几个弱女子,若不是他想着以这几位的身份,极有可能身上带有长辈的保命手段,否则早就冷言怒斥了。   在他原本的念想中,唯有那胜过了赵元白的王清霁足以自己全力以赴,然而城墙一战后的王清霁也断然不会是他的对手,如此眼高于顶的他又怎能坦然接受如今这个境地,而没有半点的讶异生出呢?   不高壮男子继续多想些什么,不耐烦的秋水已经迈开了脚步,走向已是暂时平稳了伤势的他,只是随意的提着那柄长天剑,但这在他的眼中已经足够恐怖了。   思来念去三千事,全都逃不出一个死字。   高壮男子来不及喟然长叹,心底一横,再次欺身撞向依旧是少女模样的秋水,数十年来苦练不止的拳头狠狠砸下,全然忘却生死之事。   一拳打出,男子不禁心生感叹,只觉这是自己进入长安这数十年以来最为酣畅淋漓的一个拳头,眼中仿佛瞧见了一丝逃出生天的曙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开怀无比。   但是一切被一句话给粉碎了。   “仅此而已吗。”   自这场战斗开始至今,秋水脸上终于出现除淡漠外的其他情绪,那是不屑失望以及兴致黯然,然后她极为随意的提起了那柄长剑,往前一送。   拳头与她还有着五六丈的距离,在这时候选择出剑在男子看来无疑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更觉自己生还的希望在这瞬间又多上了不少。   直至他的拳头进入秋水身前一丈时,男子胸膛忽然生出一种凉极的感觉,心里才是明白自己刚才又猜错了一件事情,最初那位死者的并不是被剑势杀死。   之所以明白了过来,自然是因此他此刻正亲身体验着这一回事。   在剑没有拔出的那一瞬间,拔剑者其实已经死去了,那个头颅没有第一时间滚落在地,大概只是秋水那或许根本不存在的仁慈?   一切都是他无法知道的了。   这是高壮男子最后一个念头,而他生命里看到的最后一幕是秋水的背影。   挽剑池为何能傲然世间将近千年,被尊之为江湖唯一剑道胜地,这场战斗已经说明了很多。   秋水走到了顾弃霜身前,犹豫了一下,勉强着自己在脸上扯出了一个笑容,强自柔声说道:“刚才谢谢你了。”   这真的是在谢谢吗?   顾弃霜不由得生出了这个疑惑,但还是不着痕迹的回以温柔笑容,摇头道:“理所当然之事,秋水姑娘何必道谢呢?”   叶笙箫只觉两人这番对话颇为尴尬,心情也就多上了一些愉悦,捂嘴轻笑道:“事情已经解决了,过去那边看看她们怎样了,如何?”   这一夜的长安不得安宁,再是风雪不衰,长久下心里难免会沉淀些不好的情绪,但刚才送上门的四人已经让少女发泄了许多,此刻听得这提议露出了很是开心的笑容。   夜色覆着秋水那在战斗后微显红润,神采过人的容颜,却也无从掩盖她那纯粹的笑意。   “嗯,顾姐姐你呢?”   顾弃霜看着那沁人心脾的笑颜,又怎舍得说出拒绝的话,笑着答应道:“比起在这里傻站着,当然是去看上一眼来的要好。”   作者留言:   PS:简介是我实在想不出好的,就连书的名字也是想来想去想不到,最后完全不知道怎么取出来的,而且编辑说这个简介已经算吸引人的了(如果我不是挂羊头卖狗肉的话   唯一让我觉得自己不算那么弱鸡的事情,大概就是取名字了?    第一卷#第八十三章 不要脸   “如果皇城那边正在开战,那么已经重伤但又不愿意死去的赵黄,只有一个选择了。”   王清霁闭目静思,与戒灵暗地里沟通着所有可能的情况,以作完全之备,不出意料这将会是她这趟长安之旅做的最后一件事,亦是直接左右天下大势的一记胜负手。   戒灵缓声道:“假若做出这样的假设,那么以你如今的境界来考虑,不用出姜黎给你留下的那一道后手,大概只有一次机会能够在这里直接影响到皇城那边的战局,要是那边的人抓不住这个一闪即逝的机会,让他把握住机会逃出长安的话,你接下来可不是一般的头疼了。”   王清霁轻声道:“哪怕他成功逃出了城外,也不见得能躲过祖父和谢家那位的狙杀,比起这个事情来说,我更为犹豫的是要不要帮助麓山保存下这座长安城。”   姜黎一刀斩去千年以来天道碎片之时,刻意的瞒过了所有人,将那枚凝聚了白玉京数百年心血的碎片置入戒指中,这也是戒灵为何能够存活于世的真正原因。   那时候王清霁还不明白,对她向来没有多少好意的姜黎为何如此行事,直至孤鸾观清修的那些时日里她才是明白了过来,之所以有这么一回事,归根到底只是姜黎替秋山颜了却承诺罢了,并非她之前猜测的任何原因。   然而秋山颜只应诺了一次,故而姜黎所留下的后手也只有一道,便是他当日观沧海所言那般,借赵黄的布置反客为主,夺来整长安城的阵法力量,保王清霁平安。   戒灵细想道:“这一道布置基于赵黄的心血而成,如果你这一次决意不用,那也不见得赵黄对长安城动的那些手脚能够一直完好无损的保存下去。麓山与六扇门入主长安城后,必然会仔细检查一次,隐藏下去的可能性不大。”   王清霁轻叹道:“说来也是奇怪,明明那坎虚门说我长安一行向死而生,但我到现在依旧是完好无损,难不成这批语指的是我现在将要做出的抉择,亦或是……离开长安后裴俊之的动作?”   “柴州的死毫无疑问是裴宗动的手,一直坚持旁观的他居然如此行事,着实太过于奇怪了,而且我根本看不出他对裴韵之有任何的关爱,再且当初不愿意得罪于素铭,单独找我一人解决恩怨之事,已经充分证明了他对裴韵之死去一事的态度。若是从这些事情来思考,那么他显然是没有多少置我于死地的心思。”   一念至此,王清霁难免觉得有些过于疲惫,很是想好好的睡上一觉,但睁开眼后看见的还是那些落了一夜不曾消停的雪片。   戒灵认真说道:“再犹豫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话音戛然而止,轻灵脚步声传入王清霁耳中,叶笙箫登入顶楼,站在了她的身旁。   “我知道你握着的底牌是什么。”   以此作为开场白,叶笙箫望向皇城方向,平淡说道:“你应该是在犹豫着要不要保留这一章底牌,基于此我可以给你一个明确的建议。”   “即便赵黄逃出了长安城,但魔主也不可能让他苟活于乱世之中,而麓山的那两位对此可以说是乐见其成,也可以说是没有余力理会,北地的左丘家本就有一位天人存世,再加之白河愁已经光明正大的将自身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在大概已经猜到了左丘家图谋的时候,麓山与六扇门的三位天人不可能随意动手耗费自身精力.”   “这也是今夜那三位为何都不愿意出手直接定下长安大局,任由我们这些小辈做事的根本原因。”   王清霁问道:“那么我不明白了,如果他们已经下定决心对付城外的两位天人,那又何必与你达成这个交易,保证城墙上那一场战斗的公平呢?比起这个事情,还有更多值得去做的吧?”   叶笙箫摇了摇头,说道:“你这就忘了王泽言吗?这事情必然有着他的一份力量在,而且麓山也乐意见到你杀死赵元白,最重要的是他们想把这座大阵握在自己的手里,哪怕今后由左丘家入主长安也好,他们都有了安身立命的根本所在,今夜没有除开那些被舍弃了的棋子外,裴宗不可能让任何一个真境对我们一行人动手,只因他相信你能够做到我说的事情。”   “而且还有一点,白河愁再如何孤傲也好,终究不是那种没事就喜欢给自己找麻烦的人,可以不用面对长安城这座大阵,他当然不会去选择面对,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王清霁蹙了蹙眉,说道:“白河愁出手归根到底只是了却人情,并非真正的站在左丘家这一边,麓山与六扇门在局势最为恶劣的时候,还可以选择直接将长安城献给左丘一族,让其称帝也好,挟天子以令诸侯也罢,这样说的话……从最初起他们就处于不败之地了。”   叶笙箫轻笑道:“这也算不上什么手段,只是做到了清楚了解自己的长短之处而已,当然这比起赵家来说还是要强上很多的。自离王乱天下后,赵黄一直牢牢掌握着长安城的一切事物,一念可定天子生死,唯有如今这位陛下硬生生走出了一条路来,只可惜不管怎样也都是死路一条,没有任何人可以救活。哪怕今夜那位萧虹证得天人大道,能够做到的事情也不过……”   “等等!”   王清霁忽然打断道:“你最后一句话,如果皇帝陛下清楚知道这一切的事情,那么他真正的目的有极大的可能就是你说的这样子,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活下去,假如他掌握了这座不在他手中的长安城,甚至于有可能用这座大阵给予那些窥视着赵家江山的人沉重一击,为赵羽未来重拾山河而铺路。”   叶笙箫微笑道:“十之八九如是,所以你打算如何抉择呢?长安城这一局大致上的走势已经被你了解清楚了,而你接下来做出的选择,无疑是能影响整个长安城的走势。若是赵黄死在了皇城地宫中,那皇帝陛下成功的机会无疑大上许多,反之亦然。”   王清霁摇头说道:“你漏算了一件事情,这一局的走势真如你我所判断的这样子,那乐意见得天下大乱的魔主,很可能已经与那位陛下达成了交易,且尽力襄助他的计划,所以赵黄今晚无论如何都已经注定要死了,这无疑是白玄一没算到的事情。”   她看了眼六扇门所在,低声道:“但是即便如此,此刻的我已经处于所有人的目光之下了,必须要给这些看着我的人一个交代,否则这个长安城不是那么容易出去的。”   听着这话,叶笙箫莞尔一笑,迎着很不友善的目光附在了王清霁耳畔,吐气如兰,“反正两边都不想站,干脆我们直接任性一把好了,揭开姜天主给你的底牌,然后迎着所有人的目光走出长安城,让他们直接傻了眼,想着就觉得是件特别有趣的事情。”   王清霁推开了她的身子,直视着那对笑意盈盈的眸子,漠然道:“这与把所有人得罪死有什么区别?”   叶笙箫甚是不以为然,呵呵笑道:“在与你见面前,我和谢前辈一起走了不短的路,自然也说了很多关于这些的话。你应该清楚这些年来王谢两家在海外投入了多大的力量,除去两位天人不敢妄动之外,几乎是将大半个家底投进了那边,自然没有了夺去天下的底气,哪怕是现在道门愿意站在他们这边,王家依旧没有多少争天下的心思,但是……”   话锋蓦然一转。   “谢家有这个心呀,这也就是如今王谢二家最大的分歧所在,但这个事情实际上也没有几个人清楚,所以你这个王家的重要人物,实际上已经是他们半个眼中钉了。”   王清霁反问道:“我什么时候不是他们的眼中钉了?”   叶笙箫微微一怔,没好气说道:“是是是,你怎么就总爱说这些败坏别人兴致的话,城墙上是这个样子,如今也是这个样子,就不觉得腻的吗?”   王清霁沉默片刻,说道:“可你还是甘之若饴,非要凑进来,我没有别的态度可以来面对你。”   叶笙箫不假思索,直言道:“你怎样对于素铭的,就怎样对我呀,说不定我某天就腻了,觉得这样的你很没有意思,直接离开你哩。”说着这话,她忍不住自个儿笑了起来,“我有个事情真的特别想知道,如果你像我说的这样子,有一天我突然觉得腻了,不声不响把你给扔了一边,一辈子都不理会你的话,心里会难受吗?”   “首先,你这种假设永远都不会发生。”   王清霁别过头,看着纷飞不断的大雪,沉默了半晌后,鬼使神差回答道:“即便真的发生了你说的这种事情,那我不相信你会舍得做出这种选择。”   叶笙箫看着她的侧颜,心里暗叹了一声,嘴上却是不在意的玩味道:“这还真是你王清霁的风格呢,莫名其妙的自恋到让人无话可说的程度,于圣女偏偏就被你这一套吃到死,真是可惜呀。”   王清霁甚是不解,好奇问道:“有什么好可惜的?”   叶笙箫哑然片刻,幽幽道:“对不起,我说错了,你这其实是不要脸。”   作者留言:   PS:和编辑谈了一下成绩的事情,才知道原来我这本在书客武侠里面成绩不算差的了,甚至是数得着的那几本,可以说是武侠变百的大佬了,心情真的是复杂。    第一卷#第八十四章 承君一诺,坐困愁城   不要脸吗……   石塔作为长安城大阵隐藏的另一个枢纽,自然不会放着寻常镜子让人打量自己的容貌如何,王清霁也没有办法看到自己久经疲惫后的脸色是怎样的,在片刻沉默后,她认真说道:“我不觉得这是什么不要脸,或许说这话难免有些让人不舒服的骄傲在里头,但我确信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没有错的,至于为什么有这个信心……我也忘记了源头到底在哪里,不过这确实是一个无可置疑的事实。”   叶笙箫莞尔笑道:“那么自恋以及自傲的王清霁大小姐,请问你花了这么多时间,想清楚要如何行事了吗?再拖下去过一个多时辰,天也就要亮了呢,犹豫下去不是一回事呀。”   时间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意志而停下,即使以姜黎最后的武道境界催动星霜劫也罢,能够做到的终究只是挽留一个人的死去,世界依旧在流转着。   今夜风雪再大也好,天终究是会亮起来的,当云层散发出微弱光芒的那一瞬间,再是不愿也罢,事情也终究将迎来一切新的开始。   王清霁深知此事,低头看着自窗外落下到手心的雪片,待其融化成水的那一刻,心里终于做出了决定,轻叹问道:“他们求的是长安安好,那么拦在前头的便是这座依旧被赵家掌握的大阵,你没有胡言乱语到瞎说话,让我做到把这座城献给他们吧?”   叶笙箫猜出了她话里头的意思,双颊泛起一丝微红,柔声打趣道:“当然没有,我说的只是能够将这座大阵从赵家手中抢过来,怎会答应说什么献城的怪事呢?不知我以前做过些什么事情,让你生出了这样的错觉呢?”   王清霁理所当然道:“自我认识到你那一刻开始,我就不相信你在这方面的事情有操守,所以不是错觉,而是必须要有的直觉。”   “别说的那么好听,其实只是你对我的偏见吧。”叶笙箫微恼道。   王清霁微微一怔,点头道:“我不介意你做出这样的理解,于我而言并没有任何的损失,而且这说是偏见也没有问题。”   叶笙箫更是恼怒三分,冷声冷气的哼了一声,正欲迈步离去之时,却忽然间心血来潮,问道:“我有一个你很想知道的事情,以此为代价问你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怎样?”   王清霁平淡道:“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特别想知道的,不过我有些好奇你所谓简单的问题是什么,说来听一听吧。”   叶笙箫犹豫了片刻,伸出手指了指她的唇,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半句话。   王清霁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过好会儿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漠然平静道:“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确实称得上简单两个字,只是我想不出你会无聊到关心这种事情,因此我想不出回答你问题的理由是什么,以后还是别想这些事情为好。”   叶笙箫得了这话,眯了眯眼,笑道:“只要是人难免有好奇心,在那个夜里我已经被你看个清楚了,轮到我问这种事情的时候,你怎么就避而不答了。”   王清霁微笑着提醒道:“就我简单回忆,那时候的你满身都是血污,身上一共被那些铁枪落下十三个血洞,无论什么人都不可能对那时候的你产生兴趣,硬要提起这事情,那么你还得再一次认真感谢我忍着恶心帮你处理伤口,而不是以此作为奇怪的要挟。”   叶笙箫蹙起眉头,细长的眼睫毛随着寒风微微颤动,最后嘴里吐出了一个嗯字,无奈道:“你说的确实有道理,我很难想象到那时候的自己是怎么一副模样,侮辱了你的眼睛真是对不起……所以你的吻还是没了呢,真可惜。”   风雪忽转,话亦如是,既是懒得纠缠也是无法否认的王清霁只当全都听不见。   叶笙箫见好就收,不做死缠烂打状,轻笑着转开了话题,问道:“你在这待了这么久,可弄清楚了如何窃取这座长安大阵的力量,好让我们安安稳稳的走出这座城?”   王清霁点头道:“半刻钟前,也就是你说了一大堆名为建议,实则怂恿的话时,我就已经弄清楚怎样做到你想看到的这件事情了。”   不出意外,对此间一局诸多事情了解颇深的叶笙箫,在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安心做一枚别人眼中的棋子,而是在最初之时已经借势将自己放在了执棋人的位置上,亲身入局代替王家走上这一趟,为此答应谢青莲的事情想来大概有两件。   长安赵家必须灰飞烟灭,王清霁不能死在长安城中。   因此才有李青雀千里迢迢的赶到中原,前来截杀裴俊之的事情发生,再有她这些时日奔波忙活的辛苦,至于谢青莲又或者说王景曜答应的事情,大概就是在乱世烽火中庇护万顷竹海?   叶笙箫温柔说道:“那就走吧,这座城也待够了,无论明日赵羽能否顺利成为太子对你对我也都算不上是重要的事情,而起她们在下头已经等了很久了,万一气恼起来我可就不得自在安宁了呢。”   说到这里,她的脸色忽然难受了起来,低声道:“我好不容易才是骗过了于圣女,让她把真正决出胜负的第三战放在步入天人之境后,如果被她知道我刚才在拿她的事情来开玩笑,那柄名叫断水的刀,估计直接就是要落在我心上哩。”   “太假了,你这表情和语气,没有我当初认识你的一半。”   王清霁淡然提醒道,然后迈步走向楼梯,衣肩与发梢间挂着的积雪也就落了下来,纷纷落落的煞是好看。   叶笙箫看着这漆黑中落雪的一幕,看着那衣袂轻飘的袖子,默然想着,到底是怎样的过往才能诞生出这样的人,又为何偏偏生了个女儿身,假如她是一位……   不,如果她是男子,那么又怎会有如此纯粹的感情。   一念至此,叶笙箫也就放开了这些心思,也放下了一切挂虑随着她离开这座石塔。   当两人离开了石塔时,已经无用的石塔便化作了尘埃。   王清霁没有回头,看着在自己身前安静看着自己身后那一幕的三人,轻声道:“天快要亮了,这里也看的差不多了,我们出城吧。”   言罢,塔林剩余二十六塔,再连之前的一塔,共计二十七,皆然化作飞灰。   她胸前的戒指,此刻很是滚烫,以至于她似乎是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错觉,但其实是真实的事情。   此间风雪不绝的长安城尽在眼中。   于是,她陷入了沉默之中,许久后才是看向了于素铭,轻声道:“我真的没有想到,你的师傅是这样的人,承诺原来是这样遵守的吗?”   于素铭不太明白她这句话,但也无须思考这这个问题,很快答道:“因为,师傅他其实是一个很吝啬的人,所以他心里把自己的承诺看的很重要,特别的遵守。”   王清霁忽然笑了起来,很是寥落,感慨道:“我学不来。”   ……   塔林灰飞烟灭时,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若以常理论,灯火不明一片漆黑中,没有人会注意到这蔚为壮观的一幕,但有些事情对于有些人来说本就是不需要亲眼去看到的。   譬如此刻地宫中的三人,字面意义上浴血而战的赵黄最先感觉到了这种极为突兀的变化,然后他那本就起伏不定的气机在瞬息间紊乱不止,至不可收拾的程度。   那被陆真千里一剑穿过的血洞,抓住了这一个机会,破开了那些源自于强悍境界的压制,将他的身体再次撕裂出无数条血线。   有些话确实是需要放在心上的,掌教真人认真说出口的话当然也是,只是陆真有这个资格选择忽略不听,所以他再次递出了这一剑,于是在极远之外的少年郎心生感应,随之而无奈的叹了一声,但终究没有选择在此刻做些什么。   这一剑的事情不为人知,但萧虹与阁主清楚看到了赵黄的伤势复发,正想抓住这个机会取出他的心脏时,后知后觉的他们也感知到了整座长安的变化。   长安是一座阵,皇城也是一座阵,但皇城只是长安的一部分,所以皇城的阵远不如长安的阵。   阁主忘记了此刻正与一位天人决出生死,茫然回头看向塔林处,仿佛亲眼看到了塔林二十七塔灰飞烟灭的一幕,喃喃自语道:“为什……为什么可以做到这种事情?”   萧虹满头银丝已经随着激烈的战斗而凌乱,紧贴在满是汗水的脖子上,同样感知到那头变化的他没有回头,在片刻的走神后再次迈开了自己的步伐,冲向那正在接城外一剑的枯槁老人。   无论如何,今夜赵黄必须要死,没有他的死之后的一切皆是空谈。   但赵黄不想死,在很多年前他就不想死,所以才能够与国同休,在无数人想他死去的情况下活到了现在,或许在别人看来他活的很是狼狈,但那终究是活着。   此刻的赵黄真正的失去了长安城,剑意在他胸膛不断折磨着,王家的朱雀离火真诀焚烧着他的经脉,那柄充满恨意的刀在他身上千刀万剐,离恨天的拳头在他身上落下了数不清的凹印,这一切都是能够足以让人自杀的痛苦。   但赵黄还是不想死,世间大概没有付出了这么多代价后,还能安然接受自己死亡的人,拥有着不可思议求生欲望的他,看到了那个冲向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奴才,于是他理所当然的生出了愤怒。   “为什么你们奴才非要反抗我?”   “若不是我,你们早就被赵渊的刀砍成肉酱了!”   “到底是怎样的愚蠢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萧虹没有能够回答这句话,在愤怒中失去了长安的赵黄,同时也失去了自己为自己设下数十年的桎梏,在刹那间取回了自己最后的那些境界,以几近巅峰之时的武道给了宦官一拳,让他以更快的速度飞了回去,重重的砸在了墙壁上,满是裂痕。   在很久之前,不想死的赵黄在决定与国同休前想了很多个夜晚,最终他还是做出了这个决定来延续自己的生命,但恐惧那一刻到来的他同样为自己布置了最后一道手段。   但他永远都不想重新拥有这种力量,因为那代表着他将要死去。   活了这么久,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世上最懂得生命美好的人,所以他才不愿意死去,不择手段的活着,哪怕抛弃了能够迈步云端之上的境界。   所以这个决定赵黄没有告诉任何人,除了已经去到了天上的那位以外,世上没有任何一人知道这一回事。   对此很不幸的是王清霁动用了姜黎替秋山颜给出的那个承诺,自然而然的察觉了这件事情。   因为知道了,所以她难免觉得有些恶心。   王清霁没有出现在地宫中,但她还是能够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整座长安尽在她的眼中,说上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自然不是难事。   她如是答道。   “离王的刀没有来到长安,只是因为临安十余里外曾经有过一座山崖,名叫射潮剑阁。”   “在面海的崖畔,有人平时住在一间茅草屋里,他拿着一柄已经变作了过去的长剑,剑的名字叫陌上花,上面有七个不是他写下的簪花小楷,陌上花随暮雨飞,我不太喜欢这七个字,毕竟比起他的所作所为来说,未免有些过于秀气了。”   “他的名字很简单,你没有理由忘记,百年前天下无敌的宋春归。”   话音落下,回荡在空旷的地宫里头,久久不绝于耳。   赵黄的境界不断衰落着,自云端极速落向泥土,但他依旧看到了那正要走过石桥的人,心中无比愤怒,大喊问道:“姜黎,你他妈都滚到天上去了,就非要断我最后一条生路吗?”   极为愤怒的提问,但这次没有人能够回答,哪怕于素铭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已经不在人间了,然而即使他依旧在人间,也不会选择回答。   又或者说,姜黎给出的回答只有一个,这个一百年里纵横天下无敌的刀光。   赵黄没有想过能够得到答案,极为愤怒的他也没有失去理智到想杀死此刻的王清霁,所以他也就想起了自己先前落在皇帝陛下身上的那一滴浑浊血液,脸上露出了一个残忍以及疯狂的笑容,很是难看。   “反正都是死,干脆和我一起死就是了!”   自语完这句话后,他便颤抖着自己的手,放到了枯瘦肉体的心脏上,强悍的境界在每一个刹那都以疯狂的速度跌落着,留给他的时光没有多少了,大概只有几个呼吸?   可笑的是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赵黄竟竟然泄去了一点勇气,不想杀死自己,自然也没法杀死皇帝陛下。   天可怜见,他真的不想死,但他好像真的要死了。   终于想到了这一件事情的赵黄,极为无奈的下定了决心,用尽力气闭上了自己的双眼,瘦若干柴的手狠狠朝着自己心脏按下。   可惜,他没有能够做到这件事情。   在那犹豫的片刻时光里,本应渐渐死去的萧虹体内忽然生出了一股力量,让他足以踉跄着脚步,艰难的迈过了遥远的距离,在一切成为定局之前阻止那只按下的手,然后他顺势看到了那重新睁开的双眼里充满了不甘,激发了体内最后一丝真气。   没有任何作为的失去了最后一丝武道境界,赵黄三个甲子有多的光阴,此刻尽然化作了虚无,没有半点多余的剩下。   无力的老人倒在了地上,眼中留下了浑浊的泪水,他仍旧苟延残喘在世间,没有立刻死去,但此刻他的想法与之前的想法截然相反。   他想死,真的想死。   但是那人决定在这个时候不让他死掉,这无疑是很任性的一件事情,姜黎离去后的世上没有哪个人能挽留他那脆弱生命的离去。   所以此刻挽留他的是一座城,不久前与他息息相关的长安城,这无疑是件讽刺的事情。   所以他当然要哭,但也不只是只记得哭这回事,他甚至于还想奢侈的问一问。   为什么苍天要对他如此的残忍?为什么所有人都对他有恶意?为什么明明是血亲却不听他的话?   在没有发生这件事情前,他真的只是想活下去,仅此而已。   一直以来,王清霁都认为自己是一个好人,而她在此刻察觉到了这个问题,仁慈答道:“赵元白想要杀我,但他其实不知道为什么要杀我,所以你才是真正要杀我的那个人。”   “既然是仇人,那我复仇不是理所应当吗?”   “再说我不觉得你会让我轻易死去,换位思考,你自然也没有资格轻易死去。”   “我想,这个答案能够让你满意。”   赵黄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冷酷以及讽刺的笑,张开嘴巴只有很弱的声音,但王清霁能够听见。   “满意……但是,你又凭什么离开这座城?”   “只是,坐困愁城而已。”   作者留言:   PS:求一下免费刀片拉,今天还有六千字。    第一卷#第八十五章 前路   长夜未央,长哀未尽。   迷茫了旅人的雪花依旧纷纷扬扬,远远看着这座黑红白皆在,却又层次分明的长安画卷,堂皇大气蔚为壮观下足以让人畅怀快意,心胸郁气随着寒风远去无踪。   王清霁于眨眼间得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心头的炙热感也为她的身子添上了不少的沉重,仿佛在刹那时光里看完了这座天下独一无二雄城的三百余年生命过往。   历史的尘埃,落在了她衣裳的缝隙间,很轻也很重。   当日观沧海时,姜黎曾言赵黄得到她胸前这枚戒指时,身在长安自是一位人间无敌。   王清霁没有天人境界,离那真境也有一段距离,但窥得了皇甫姜所弃天人之路怨念的她,对那云端之上的境界也有着一点儿微不足道的认知。   不管是什么时候,落魄也好,得意也罢,对世界的认知都是一种极为珍贵的财富,拥有许多这种财富的王清霁依旧做不到那赵黄所谓的人间无敌,但她此刻能够做到的也不算少了。   遗憾的是,既然无法人间无敌,那自然要思考一些问题。   王清霁看着顾弃霜,轻声道:“如今的我已经揭开了最后一张底牌,足以离开这座是非不断的长安城,你要和我们一起离开吗?”   出身自葬花谷的顾弃霜与她人不同,既没有于素铭得姜黎耗费巨大心血布置的手段,亦不像秋水有位挽剑池的剑圣站在背后,也不是决意拉着整个万顷竹海站在南琅琊这边的叶笙箫,假如她选择与王清霁一同出城,那之后会迎来怎样的报复,实在是很难说的事情。   秋后算账,在这讲究快意恩仇的江湖,或许有些让人瞧不起的地方,但从来都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既然将顾弃霜当作朋友,又怎能不替她思考之后的事情?   王清霁继续说道:“假如你不与我们一同离开,那么可以去寻苏言,以我之名应诺下一个人情,挽剑池必然能够保你性命无忧,明光剑圣如今就在城外,随时都可以进城,再之后的事情,若是他们下定决心不要脸皮,那么我会想办法替你解决的。”   顾弃霜轻叹道:“你还记得我来这里,除去战胜陆九卿之外的另一个想法吗?”   黑夜一片素白洁净,远处的红色宫墙仿佛被泼上了新鲜的血液,较之以往格外鲜红。   红墙白雪,煞是好看。   王清霁回想起孤鸾观的那些话,温声道:“没有忘记,只是风景还有许多,寻高楼而登,自可见今夜一切景致,再有明日的大礼,想来是足以让顾姑娘你思如泉涌,再有一曲新调问世,传唱天下。”   顾弃霜笑着摇了摇头,秀靥上的两个梨涡浅浅,于漆黑夜雪生出四月春光,感慨道:“可你离开了长安,那长安也就没有颜色了。”   世上没有胜过长安的城池,世上自然没有胜过此言的赞美。   哪怕是被叶笙箫斥之为不要脸的王清霁,在此刻亦然生出了一丝羞赧,好好的看了一眼长安城,认真说道:“我与长安不能相较之。”   末了,她再是解释道:“我是人,长安是城,一人怎比一城?”   叶笙箫瞥了眼沉默的于素铭,戏谑问道:“倾国自是不可,倾城如何不能?”   这话甚至无趣,王清霁本欲当作听不到,却料不到于素铭竟是点头道:“自然可以,此刻的你不就足以倾城了吗?”   秋水半句话也没说,但也是这些时日以来,心里第一次觉得她们说的话不再是那么难以理解,脸上自然生出了一丝笑意,觉得这样子好像也是不差的。   风雪不停夜冷,温颜笑语自暖。   ……   只要不出门,今夜的六扇门本应是不冷的。   既然有本应二字,那现如今的六扇门自然是冷的。   不动如山的裴宗终于动了起来,他推开了关着的窗户,望向已经消散在风中的塔林,沉默的就像是一座雕像,让人心悸难安。   裴俊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清楚那里原先存在着什么,迟疑开口道:“那位陛下的图谋,难道成功了?”   裴宗没有回身,摇头道:“没有成功,只要不是与长安为敌,哪怕赵家再有一位新晋的天人,在我刀下也算不上事情。”   裴俊之皱眉,沉声问道:“那么,此刻你与长安为敌?”   裴宗长叹一声,道:“王清霁做出了一件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情……又或者说姜黎做出了一件很没有道理的事情,所以长安城此刻在王清霁手中。”   “棋盘上最为玲珑剔透,却不足以影响大局的棋子,在此刻直接左右了整个棋局的胜负,我又怎能不生出担忧呢?”   裴俊之说道:“我与王清霁有过一面,以她的脾性不该是愿意掺合这些事情的人,她来长安的目的是杀死赵元白,那么此刻她想的应该是离开长安城。”   裴宗漠然说道:“大概如你猜测,只是她在刚才很不友好的插手了皇城那一场战斗,我想如今武道境界全无的赵黄,应该是想死去的,而不是活着。”   裴俊之明白了话里的意思,一愣过后,脸上全是不可置信,问道:“就这么的没有道理?”   如此没有道理的王清霁,他又怎能做到战胜她?   裴宗听出了这个问题,平静说道:“世上没有凭空而来的事物,爱也好,恨也罢,王清霁不会永远留在长安,离开之后的她自然是你能够有机会去战胜的。”   说完这话后,他转过身子看着裴俊之,认真道:“战胜,不是杀死,记住我的意思,因为仇恨而失去理智,在我眼中是人世间最为愚蠢的一件事情。”   裴俊之沉默许久,问道:“妹妹,她死在了自己愚蠢的愤怒中,所以你不愿意涉入这种愚蠢,所以你对复仇这件事情兴致寥寥,对吗?”   裴宗不答,与其擦肩而过,拾起了两柄刀。   此去所为何事?自是问刀长安城。   ……   “你猜,第一个来的人会是谁?”   于素铭没有握刀,神色说不上飞舞但也称得上明媚,轻快道:“皇城那边应该是没有人敢过来问你想做什么了,那有资格出现在如今你面前的人,整个长安城满打满算也没有几个,总不可能是天下第三来第一吧。”   现如今的天下第三,自然是六扇门的主人,裴宗。   朱雀大街通往来时的那座城门,街长约有十余里,常被视作为长安城堂皇大气与繁荣不息的象征,但南琅琊有一条桥叫朱雀桥,远在朱雀大街前头,亦被王家视之为一种象征。   王清霁身上流着的始终是王家的血液,更被谢青莲盛赞为千年以来最好的那一个,哪怕不修朱雀离火真诀也好,她始终是一只源自于南琅琊的朱雀。   朱雀相见,自是相轻,当有肃杀,故而长街灯火灭,风雪如织成幕遮去前路,不愿见之人自是不见前路有何人。   秋水听着这话,想起了那些山下的故事,说道:“我听过很多的故事,那里面都说重要的人物会压在最后出场,所以来的应该不是裴捕头,我猜是麓山。”   叶笙箫打趣问道:“为什么这样说呢?”   秋水想了想,答道:“那些人都说,麓山的学子们口才了得,最擅长以理服人了。”   顾弃霜看着秋水,想起了挽剑池的作风,莞尔道:“可你们偏偏是以剑服人,我想他们肚子里再多墨水也好,一遇到你都还是得头疼,找不出什么好办法。”   轻声笑语间,脚步声自后头的砖石传来,来者以极快速度赶到了众人身后,气息依旧平稳不见半点儿波动。   “掌教有话交代给王姑娘。”   苏言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再是传音入密道:“宫子濯已让魔主离去,王景曜与谢承望已然得知你的决定,此刻正在商讨如何处理。”   王清霁点头,明白这座长安城对王谢的两位天人来说,着实是一处死地,哪怕此刻被她握在了手里,也不能轻易冒进,只怕是敌人借她之手来埋葬自己的生命。   迫不得已的谨慎,若非她修的是风月不存真诀,哪怕有姜黎与戒灵相助,想要掌握住这座厌恶着她身上血液的长安城,也只会是件痴心妄想的事情。   话已交代,苏言正欲转身离去,却不了叶笙箫忽然挽留道:“等等,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对你说,麻烦你听一听。”   苏言对上了她的双眼,说道:“叶姑娘直言便是。”   叶笙箫笑靥如花,问道:“我妹妹不比我差,你应该觉得她是好看的吧?”   苏言不解,但还是点头道:“自是不差,若非武道天赋不如人意,未尝不能登上神秀集。”   叶笙箫笑颜越发鲜艳,说道:“这句话真好,我很喜欢。既然你也觉得不差,那梓然未嫁,你亦未娶,不如结为连理?”   苏言沉默了很长时间,漠然道:“我实在没有想到,这种话会从你的口中说出,很让人诧异。”   叶笙箫微微一颦,似是不解道:“怎么我就不能说这些话了,所以你没有拒绝的意思是吗?”   苏言补充道:“我也没有答应的意思,找不到答应你的理由。”   叶笙箫平淡道:“当然有,我妹妹喜欢你,这不就是最好的理由吗?”   苏言想了想,说道:“但我可以确定自己不喜欢她,也没有喜欢的人。”   叶笙箫温颜笑道:“那不正好吗?既然你没有喜欢的人,那么选一个喜欢自己的人,无疑是一种很幸福的事情,我觉得你可以认真思考一下。”   苏言竟是点头道:“你说的没错,确实是这样的道理,我会认真思考这件事情。”稍微沉默片刻,他补充道:“不论做出的决定如何,我都会给梓然姑娘一个交代。”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去,衣裳轻飘,雪花冰凉,却也不是那么的孤独了。   王清霁眸子里略有讶异之色,轻声问道:“假如苏言没有来这里,那你还会问这件事情吗?”   叶笙箫摇了摇头,理直气壮道:“当然不会去找他了,谁有那么多闲暇功夫呀,不是他恰好在离开的时候赶了过来,我干嘛要说这些话?”   于素铭回想起曾经对叶梓然说过的那些话,脸色颇为古怪,此生第一次觉得叶笙箫也是个挺有趣的人,比起懂人心又拒绝人心的王清霁来说,与她生活在一起定然是件很有情趣的风雅之事。   “那梓然她知道这件事情吗?”她如此问道。   叶笙箫支吾了片刻,迟疑道:“或许是知道的吧,恐怕这些时日下来,那张床已经被辗转反侧的她给滚出裂缝也说不定,我想这个答案应该是她乐意听见的?”   秋水听着这些话心有同感,便是好奇问道:“叶姐姐,你刚才说自己不打算主动去找苏师兄问这个事情,那真的没有问的话,你回去之后怎么和自己的妹妹交代呢?”   “交代?”   叶笙箫琢磨了一下这两个字,想象出那一幕的她扑哧一笑,说道:“她怎会想我问出这种问题呢?心里恨不得一直把头埋在被褥里,一辈子都不想知道我究竟问出了什么答案吧。”   秋水沉默了许久,轻声道:“叶姐姐,你真是个怪人。”   自苏言离去后,哪怕说着这么有趣的话,她们的脚步已经没有停下,孤独的走在这座被漆黑寂静的朱雀大街上。   十余里的路不短,但对于她们也长不起来,于是那黑夜雪幕中走出了两个人,发须皆是与雪同色。   走在前头的是王清霁认识的那人,一位说不上慈祥的长者元季风,另一位则是理所当然的麓山两位天人之一肃子非。   迎风雪加身联袂而至,世间少有如此尊重。   元季风叹了一声,眼睛里流露的情绪极为复杂,说道:“我没想到你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如今看来你杀死赵元白似乎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了,哪怕我不告诉你神霄印的存在,最多也就是狼狈上一些罢了。”   肃子非朝着她笑了一下,没有半点儿别样的情绪,甚至于很是友好的点头致意。   王清霁恭敬回礼,但没有回答这句在她看来没有任何意义的话。   “还是让我来说吧。”   肃子非看出了她的心思,温和道:“叶小友应该和你说过那些不太能见光的事情了,首先老夫这位长辈为有过插手你与赵元白战斗的心思,先行道歉,希望小友不计前嫌,放下这些芥蒂。”   稍等片刻,他见王清霁无有意见后,再是说道:“老夫不能确定王小友你是怎样做到这件事情的,比之叶姑娘所暗示的事情,如今未免太过于让人震惊,但老夫一生勤勤恳恳,自问见识不算浅薄,天若有道自是公平的,有得必有失。”   “以王姑娘境界言,掌握住这座长安城,哪怕有姜天主所赠,也不会是件轻松的事情,因此我想小友能将这座城借给麓山,相对应麓山也会为此付出足够的代价。”   末了,他再是说了句粗鄙话,“镹出拾叁归,未尝不可。”   说是借,但实际上不过是将其拿走的美饰罢了,真正带有诚意的唯有最后那一句话。   镹出拾叁归,这代表着什么在场所有人都明白,而这只是麓山的未尝不可而已,足见其取得长安城的决心。   再是换而言之,这句话亦在某种程度上证明了一件事情,他们不是一般的忌惮那位天下第一的掌教真人。   王清霁听明白了这些话,轻叹道:“对麓山言,未尝不可。对我而言,不曾能允。”   肃子非也不恼怒,平静问道:“既是不曾,想来这件事物对小友你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以常理论老夫不应夺人所好,小友可曾有别的办法能解决这件事情?”   出身麓山的他不愿做这种事情,也不能够以理服人,那么在之后到来的自然是那位天下第三了。   再是婉转的威胁,终究也是威胁,牵扯到大局的事情没有谁可以不顾一切的任性。   除非,她本身就是大局。   王清霁平淡答道:“我之所得,为姜天主所赠,若有他法,应登天路亲口一问姜天主,因此我没有解决的办法可以交给老先生。”   肃子非似是不甘心,再问道:“真的没有?”   王清霁依旧如故,答道:“真的没有。”   肃子非闭目,叹了一声,轻声道:“还望小友明白,道之不同,非是恩仇。”   王清霁点头道:“自是如此,前辈好意清霁心领,只是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实在抱歉了。”   朱雀长街很是宽敞,肃子非站在那头,雪片随风落在他的身后,也就落在了七丈开外的王清霁身前。   寒风呼啸如刀,万千雪片加身,朱雀忽起火星。   王清霁向前走了一步,离开沉默着不敢打扰她的人,迎向寒风与雪,以及再燃灯火。   天人一念动天地,源自于云端之上的手段,向来是不着烟火气息的事情。   麓山以浩然正大成就天下士子圣地,但其传承并非全是红尘气息,与宫子濯相较,肃子非所擅长的自然是这些不为外人所知的手段功法。   王清霁想要离开长安,肃子非便在一念之间以风雪成势,使其逆风而行,寸步不能进。   长安城这座大阵固然无比强大,但境界差距所造成的沟壑亦是真实存在的事情,此刻的王清霁握住了长安城,风雪不能退其一步,但也遮掩住了她前行的道路。   朱雀大街当然是直的,但肃子非不愿意它是直的,那看不穿雪雾的王清霁走的只能是弯路。   前路如何见?   王清霁回想起最后一次踏上射潮剑阁时发生的事情,那时候下的不是雪是雨,滂沱大雨不见前路,而她的怀里是哭着的于素铭,一切历历在目。   与今日何等相似,又何等不似?   一念至此,王清霁转过身子,让那些雪片打在自己的背上,冰凉凉的疼。   “还记得吗?那时候我在射潮剑阁说的话。”她看着于素铭,平静问道。   于素铭站在了她的身前,因风而起的如墨青丝抚弄着娇艳的双颊,眼中泛起一丝晶莹,大抵是忆起了过去往事,艰难点头道:“当然记得。”   王清霁无奈道:“不要再想那些已经过去的了……既然你记得,那么说给我听?”   于素铭依旧看着她,眼中情绪坚定如最初,温柔说道:“那时候你说的是雨停,但现在落的是雪,无量风雪阻前路。”   “他们说雨能留人,雪不能。”   “柔风细雨怎能留人?滂沱大雪怎不能留人?”   王清霁微笑道:“你说的没错,但也可以是错了,我觉得能不能留下人,最终要的还是看被留下的人,本身愿意与否。”   “我终究不是这座城承认的主人,哪怕我不愿意也罢,这场风雪依旧是拨不开,所以我需要你。”   于素铭摇了摇头,取下了腰间悬着的刀,说道:“你需要的不是我,而是我这柄刀。”   王清霁轻叹道:“对不起,我做不到跨越境界的差距。”   于素铭眨了眨眼睛,细长睫毛随着那些穿过了她的发的风而颤抖,“你做到的已经很多了,什么都自己做到了,那我和她们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王清霁接过了那把刀,刀鞘上还有一丝余温,大概是来自于她的感情,轻笑道:“其实,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很自私的人。”   “所以,我想自己认识的人,都能过的好好的,那对我来说就很好了。”   她握着刀,转身面向面有悲叹色的肃子非,缓步前行,以温柔语调朝着身后的人说了段想过的话,“我这一生,不求天下太平,不求名留青史,不求登临绝顶。”   “三不求,只为一求。”   “求心上人与事,不受风雨打。”   于素铭看着她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哭咽着朝天问道:“风停雪止,能见前路否?”   天不作答,自有人答。   王清霁朗声答道:“当能见之。”   刀光起,斩风破雪灭云,便见天开。   作者留言:   PS:写高兴了,一会还会写,但今天没有下一章了。    第一卷#第八十六章 我与长安战在盛秦   如帷幕一般,垂落在天地之间的风雪遇见了一生所见最为耀眼的光芒。   刀光起自于晶莹眼泪与苍茫心海,带着所求之意高入云霄,却没有如三个时辰前的神霄印那般点亮了整个长安,只如破晓的那一缕晨光般,拂晓大地,微弱却无法阻挡。   孤身一人战长安,又岂是易与之事,肃子非依旧背负双手,脸上悲叹意早已消散一空,双眼缓缓合上,心神随刀光直上穹苍,无数异象随其一念而生灭。   风作墙不能拦,雪为索不能锁,云作无仍是有。   于是,风雪云便朝两侧排开,露出了洁净苍穹洒落微弱星光。   断水一刀开云海,以应刀名,不见风雪云。   朱雀大街上本熄灭的灯火没有被连之一同斩去,以双方对峙的那一道线为轴,那头是风姿无双的她,另一头便是眼中尽然无奈的他。   雪没有随着这一刀完全离去,不见雪满头,那雪便是在铺地用的青石板上,在屋檐的青瓦间,安静的一如此刻的收刀归鞘的王清霁那般,仿佛先前拔刀斩天之事根本没有发生过。   “既无风雪,前路已见,肃先生可还要挡我去路?”她轻声问道。   肃子非低头看着街上正在融化的积雪,平静道:“天寒路窄,不见得是一个出行的好时候。”   灯火已经过了那条中轴线,微弱火光落在了王清霁的侧颜上,墨青丝微飘间,明艳至不可方物之境,沉默片刻后,说道:“肃先生所言错之,雪融虽寒但又何及人心诡计之冷,前路虽窄不易行然而长安真的很大,只要有思家归家之心,有去无回之路亦是堂皇大道。”   她反问道:“如今又怎么不是一个出行的好时候呢?”   朱雀街上灯火明,雪融成涓流在人心,肃子非见之而生叹,说道:“如王小友所言,这确实是一个出行的好时候,哪怕人可以被留在这里,心终究是离开了的。”   “师兄已被王谢两位拦在了外头,因此麓山不会再次拦路,所以裴捕头已经在等着你了,前路不会好走,还望王小友能够得偿所愿。”   不知是读书人的矜持,还是念想着后面还有一位天下第三在等着,肃子非竟再无阻拦她的心思,待王清霁迈步朝前时,又言道:“麓山向来讲究恩怨分明,今夜老夫替元季风了却心中遗憾,王小友与麓山的情分便到此为止,日后若有今夜这一幕,那老夫也没有留手的余地了,还望王小友清楚这一点。”   没有擦肩而过,肃子非与元季风极有礼貌的让开了道路,走入了灯火不至的夜色之中。   元季风忽然问道:“假若刚才全力以赴,可否拦得下那一刀?”   肃子非摇了摇头,淡然道:“拔刀斩天自是不能阻,之后的刀光不想拦也是不能拦,姜黎或许心中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幕,朱雀大街上的我又如何敌得过长安?痴人说梦罢了。”   元季风沉默了许久,轻叹道:“不过几个月罢了,她怎就走的这么远,那场星落如雨带来的事物真的就如此夸张吗?”   肃子非依旧摇头,答道:“是,也不是,千年以来的积累砸落江湖自然能够带来极大的变化,但那些水花还未尽数落下,即便要带来变化,那也不是一时半刻间就能体现出来的。不过以王清霁为例,大概她已经遇到了那些先行落下的水花,隐约间看到了代表着真境的那一条线,否则流着王家血液的她在姜黎离去之后,凭什么能握住这一座长安城。只是姜黎终究是离开了人世间,那么王清霁就肯定有一个极限,当她支撑不住时,无疑就是这座长安城物归原主之刻。”   元季风细想道:“要是如我们猜测,那这中间的交接应该有一番能够作为的地方。”   肃子非微笑到:“所以,之后的事情就交给裴宗吧。”   ……   离城之人想进城,却又被两位进不了城的人给拦了下来,只好一起在外头呆着,你不走我也不走,当作无事发生那般沉默着,还有虚伪的笑着。   王清霁对此也是松了口气,但心里的挂虑始终没有半点儿放下,紧贴着肌肤的那枚戒指甚至滚烫,不断为她的身体传来灼烧感,却没有什么值得言说的痛苦,反倒是让整个身子变得暖暖的,颇为舒服。   这自然不是值得她忧虑的地方,在走出石塔,揭开这张持之以安身保命的底牌后,向来活跃着为王清霁提供自己见解的戒灵已经沉默到现在了。   这种沉默,无疑是正在竭尽全力为她掌控着这一座长安城,亦因此她并没有肃子非所猜测的疲惫,反而是随着不断涌来的温暖而精神了许多。   真正在坚持的不是她,而是它,这一件赵黄梦寐以求的事物。   不清楚真正原因的于素铭刻意放慢了脚步,让众人的脚步随之而慢,秀靥上那些忆至伤心处而流的泪水,早已被她用袖子给擦了去,唯有微红的眼眶在灯火映照下残存,化作最为惊艳的浅妆。   “裴宗应该就在长街的尽头,城门之前等着我们,假若他下定了决定不让我们过去,那将会是极为艰难的战斗,胜算微乎其微。”   说着这样的话,叶笙箫脸上却没有半点担忧失意,这种必然会迎来的事情,对她来说哪怕再是艰难也好,也都不过是件寻常事罢了,“没有半点妥协的余地,明光此刻必然在盯着魔主,没有余力来帮助秋水过这一关,裴宗也不见得会拦下秋水的离开,所以秋水你一会直接离开吧。”   秋水蹙眉道:“为什么?”   叶笙箫平静道:“你留下来也只能看着,那越过了裴宗再回头看也是一样的事情,没有半点儿的区别,所以就不要做出拖累她的决定了。”   秋水沉默片刻,轻轻的嗯了一声,很是不愿却又无可奈何。   不等叶笙箫开口,顾弃霜既是微笑道:“我与秋水姑娘一同离去就是了,不劳烦叶姑娘你的担心了,只是我想知道叶姑娘你打算怎样解决这件事情呢?”   王清霁忽然说道:“无须如此担忧,我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又怎会觉得裴宗依旧不动如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呢?自然有越过他离开长安的办法,并且完成叶笙箫她对麓山的承诺,但你们先走一步也是好的,也不用走太远,城门之下就好了。”   她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叶笙箫,平淡道:“你说了这么多的话,意思是要和我一起面对裴宗吗?”目光微垂,落在那柄血玉笛子上,“这就是你的信心吗……抱歉,但我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你也和她们一起先行离开吧,在外头等我也好,自个儿离去也罢,记住不要把自己的命给丢了就好,除此之外一切随你好了。”   叶笙箫神色古怪,认真问道:“不要把我自己的命给丢了?”   王清霁只是点了下头,没有半点儿解释下去的打算,安静一如往常。   一路沉默无言,直至朱雀尽头时,那位握权数十年的裴宗,也就出现在王清霁的眼中。   风雪与云一刀斩尽,璀璨星光落入燃烧着的火焰之中,近些时日天色不好的长安城,在此间终于是重新端庄了起来,这也就显得那位身材魁梧的裴宗来的更为高大了。   王清霁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叙说道:“事情与她们三个没有什么关系,过去了我们再谈。”   既然是平铺直白的叙说,那她的话自然也就没有了商量的意味。   裴宗为此而沉默,最终点头道:“上次临安西子湖畔时,与你相谈也算是愉快,既然这次你也愿意谈,那我就卖你一个面子好了。”   纵有千种念想,万般不愿,亦应如是,当进则不该退。   细碎脚步声湮灭后,王清霁心里才是松了一口气,她不握刀也不握剑的那只左手,已经被于素铭给握住了,温暖在两人身体之间不断流转着,驱散那雪融时的寒意。   裴宗看见了这一幕,略有感慨的笑了起来,平淡道:“面子是人与人相互之间给出来的,江湖上那些名不副实的名声大多也是这样来的。在很久以前我也曾羡慕过,但自从我选择进入六扇门后,那么就注定了不会拥有一个好的名声。”   “侠以武乱禁非是虚言,如今你以一己之力窃取国之重器,无论是明面上还是私底下,我都有足够充分的理由对你动手,哪怕就地格杀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没有人能够在明面上对我的决定生出半个质疑的字眼。”   “但你清楚我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只是为了这一座城而已,所以在我个人立场来说,愿意与你相谈,但是愉快与否,一切在于你自己做出的决定。”   王清霁认真听完了这段话,沉思许久,说道:“前辈没有说错半个字,清霁知晓自己此刻做的是什么,但我想前辈你也应该听到了我不久前与肃先生的对话,知晓那件东西对我来说是不可能放弃的。”   裴宗点头说道:“虽说此乃不雅之事,但六扇门职责在身,我只好听见了那些话,所以很好奇你有什么要和我谈的。”   在最初一刻开始,打算谈话的人就是王清霁,而非已经取来了双刀的裴宗,这个问题自然应该由王清霁来解答。   两手之间为温暖,于素铭早已经平静了情绪,那张经泪更艳的容颜诱人至极,而此时的她正是微笑着说道:“当然有话要谈,不久之后既是白河愁入城一战,而我们答应你们的事情只是让长安保存下来,仅此而已。”   语气在你们二字上,刻意重了几分。   裴宗看向那单方面十指紧扣的双手,沉默了半晌,点头道:“我没有否认的意思,若是你们打算以此做狡辩,那确实行得通,只是这是江湖亦是天下,终究是要用剑与刀来证明自己的话,而非辩难。”   “宫子濯被拦住,但同时也是他看住了王谢两位,此刻已经没有人能够帮到你们了。”   王清霁笑了笑,葳蕤灯火下那两个浅浅梨涡煞是好看,“从做出了这个决定开始,我就没有想过依靠别人,一如最初入城那样。”   “在我说自己想杀了赵元白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我痴心妄想,不疯也是狂,毕竟赵家的灭亡已经是注定的事情,为何还要亲自去冒险呢?”   “千金之子戒垂堂,这句话确实没有错的地方,但我还是觉得自己更适合做出一些随着性子的决定。”   裴宗再是点头道:“确实,我从未见过如你这般人,在那场星雨未曾落下之前,你或许踏入天人还有一丝不确定的因素,但今夜及往后的你只要不死,或许几年后我们就有了再次见面的原因了。”   再次见面的原因,自然是王清霁入天人之后的那一刀。   于素铭回想起了那件事情,问道:“判生断死的八斩风,落下之时是清霁天人之后,所以今夜没有双刀齐至,是否?”   王清霁看了她一眼,有些没想到她会问出这句话,心里情绪复杂难言。   裴宗哑然失笑道:“有些想不到,于圣女你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我想姜天主得知此言,应该是生不出高兴的吧。”   “那只是你的以为而已。”   于素铭不以为然说道:“师傅对我说过很多唠叨的话,其中有几句在我听来是值得去记下的。假若一个人盲目的骄傲而不自知,迎来灭亡是迟早的事情,既然自身处于弱势中,那么就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地方,这种最为寻常不过的道理,裴捕头你肯定是懂得的。”   裴宗仍旧笑道:“那你也应该知道,世上存在着毁诺这件事情,在足够的利益驱使下,我没有理由顾及到那不能为我带来什么的脸皮,除非你们能将天平压到我可以接受的那条线上,否则那些都是假的罢了。”   “如果秋山颜没有随着姜黎离开,那我今日面对的或许就是这位百年以来杀道剑道皆然夺魁的女子了,可惜的是站在我面前的是你们,而你和她依旧还年轻着,单凭手中的刀剑还不足以令我让步。”   王清霁轻叹而笑,说道:“自是如此说法,既然裴捕头的刀号称判生断死,那清霁认为自己与素铭还是有机会凭这一座长安城与手中刀剑,走出一条生路的。”   裴宗长叹一声,眼中满是遗憾之色,确认道:“你们确定要这样子做?”   王清霁温颜笑道:“他们都说今夜发生了很多的奇迹,譬如我以神霄印战胜了赵元白,但这些在我眼中只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我为了不辜负他们的期待……”   “我当然要做一件真正算得上是奇迹的事情。”   裴宗赞赏道:“比如,在我面前离开长安城。”   话已至此,无须再言。   王清霁将归鞘刀还给了于素铭,拔出了自己的剑,平直举起直对十余丈外的裴宗,一念动长安,便有朱雀之音鸣于天地之间。   万千雪片化作坚冰,矗立于天地间,随剑锋所指立作阵中之阵。   裴宗漠然等待着一切变化,哪怕三千剑锋指向自身,亦然安静的仿佛在局外人,单手负于身后,迈出了见面以来的第一步。   步未落地,剑已呼啸而至,凄厉寒意加诸于身。   裴宗似无感觉,直视满城长安雪,脚步沉重落在青石板缝隙间悄然升起的寒意上,将一切归之于无。   我与长安战在盛秦。   王清霁坐视着剑阵碎去,脚尖一点,便冲向了那位不急不徐而来的裴宗,剑锋上应璀璨星光,下接长安朱雀,化作一线径直而去。   刀有两柄,云汉与大秦龙雀,前者自是高不可及的世外刀,后者与之相反尽染红尘气息,本身更是大秦象征之一。   既然剑已来,裴宗也就拔出了那柄源自于大秦的龙雀刀,与其锋芒相接。   刀剑相逢那一刻,朱雀大街上的石板裂开了一条显然的裂痕,城西那座被誉为灵气十足的古井的水忽然少上了半丈,某座府邸门前石狮子突然炸裂,碎石打在地上打出了声响,然后整个长安便迎来了一声巨响,震落积雪尘埃无数。   相离之刻,长安乱。   王清霁倒滑而去,艰难的停在了那条刚刚生出的裂缝之前,嘴角已经渗出鲜血,有些难受的咳嗽了两声。   灯火忽明忽灭,不太能见得着人,两人双手不再纠缠时于素铭亦然消失,便在王清霁倒退卸力之刻,她也朝着那缓步前行的裴宗斩出了一刀。   星霜劫乃天下至速,但此刻出刀的人终究不是姜黎,一切都有着足够婉转的余地。   裴宗微笑着看向急奔而来的于素铭,举刀挡下那一斩,感慨道:“无暇已碎,霜天已去,世间以兵器论,在我眼中只剩下白河愁的青子衿了。”   不见光火绽放,于素铭便以更快的速度飞射出去,被刚好平复了气机的王清霁稳稳抱在了怀里,再是放了下来。   “有些不应该的地方。”   裴宗忽然停下了脚步,疑惑问道:“刚才那一刀,你不应该接的如此轻松,长安城远不是如今的你能驾驭的,这其中还有着其他的原因,对吧?”   王清霁以袖子抹去嘴角血迹,无视了这个问题,开始思考自己还能在这柄大秦龙雀前坚持多久,是否要掀开另外一张底牌才能创造出真正的奇迹。   裴宗再是说道:“你若是抱着大开城门,让白河愁趁机入城的想法,那此刻已然可以熄灭了,他是一个很守时的人,哪怕是左丘一族在此刻也请不动他出手,晨曦之前你是见不到那柄青子衿了。”   王清霁笑了笑,说道:“真是凑巧,前不久我才和赵元白说过,他看不到明日的晨光,想不到才这么一会儿,我也听到了这句话,颇为讽刺。”   裴宗摇头道:“哪怕是此刻,我依旧没有杀你的念头,对此你可以暂时放心,但我不保证之后会不会产生这个念头,一切以大局为重。”   王清霁问道:“大局,在你眼中什么是大局?”   裴宗答道:“我所愿意见到的,就是我的大局。”   于素铭轻笑道:“那你确认自己见到的,与麓山的是同一回事?”   裴宗坦然道:“自然不是,但两者之间相差不远,互相之间做出一些妥协,不是难事。”   话止,步不停。   两人伤势虽浅,但刚才两刀已经充分让他们明白,哪怕是手握长安城,完好无损的裴宗依然是不可战胜的世间至强者之一,能够让他停下自己脚步的除去自身以外,或许只有道无迹与白河愁了,哪怕是取得了焚世灭焰真解的王景曜,也不见能做得到。   王清霁不看那缓步前来的人,朝着于素铭说道:“我本想你也随着她们离去的,只是你刚哭了次,我想来想去还是放弃了,毕竟那样的话你会伤心的吧。”   于素铭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明明此刻是如此危险的境地,她握着刀却没有半点儿紧张的情绪,仿佛一切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比起这些,你失去不愿失去的东西,更为让我痛心。”   ……   城门下,一处火光不至的阴影里。   叶笙箫看着远处那个背对着她们的魁梧男子,轻声问道:“你们真的愿意这样看着吗?”   那悬在腰间的玉笛再次被她取下,握在了手里,掌心渗出的些微汗水却让其显得更为晶莹剔透,越发鲜艳。   知礼者,莫过于葬花弃霜。   神秀集上是这样评价出自于葬花谷的顾弃霜,但此刻她却没有了恪守过往的意思,摇头道:“当然不愿意,但是有些事情……始终存在着不可跨越的沟壑。”说着说着,她忽然笑了起来,明媚如百花开,“但是,我还是想试一试,哪怕做不到也好,终究能为她拉进一点儿距离的吧?”   秋水无言,但早已握住了自己的剑。   此一代,钟天地之神秀者,不过其五人。   岂有舍挚友先行之理?   作者留言:   PS:买了一张很贵的椅子,正在艰难呼吸,无比心痛呀,求求各位姥爷们给我几张刀片回一下血吧。   另外这几天得存稿,十号就去杭州蹭大佬的饭了。    第一卷#第八十七章 悔岚   “如果她们能跨越裴宗这一条天埑,那确实称得上是奇迹了。”   宫子濯的大袖和宽袍已经安静了好一阵子,但他的情绪却没有身外之物来的那么平静,感慨说道:“哪怕是她重现方才斩天一刀也罢,出刀之人终究不是姜天主,裴宗又如何能败在那一刀之下,一人敌一城,大抵不外如是。”   归雁湖前声幽幽,早前还有着些微雪折枝的轻微声响,但在一刀过后早已陷入了万籁寂静之中,直至宫子濯的话打破了死寂。   谢承望远在别处不因此言而回望,那一对染霜的双眉太过于平直,以至于显得本人格外的古板,给人第一眼的感觉很难舒服起来,但他确实站在了宫子濯的前方,没有半点儿打算退让的样子。   道不同不相为谋,但王景曜却是少有的乐呵性子,见老友不愿理会这等暗含讽刺的言语,便笑着接上了话,说道:“裴宗确实很强,但我家的清霁也不见得弱,再说她还有几位好朋友相助,借一城之力未必不能走出这座长安城,而且不还是有我和承望这两位长辈在吗?”   宫子濯无视了最后那句话,轻叹道:“假若境界的差距能够如此轻易的弥补,那道无迹就不会是不可置疑的天下第一人了,姜黎登天路离去后,哪怕是白河愁也不见得等挡的下他。”   “宫夫子,慎言呀。”   王景曜看了湖畔处的密林,小声笑着,回嘲道:“那位可是一直都在的呢,如今距离晨曦到来也没有多久的时间了,今夜雪云已然尽去,朝阳初起之时想来是一个难得的冬日暖阳景,还是不要沾上些没有必要的鲜血来的要好,你说是吗?”   宫子濯皱眉说道:“所以,裴宗此刻不就是为了那时候的不流血而努力吗?”   王景曜沉默了片刻,正要认真讽刺之时,那头却生出了不一般的动静,打断了两人继续以言语交锋的念头。   ……   天下第三,哪怕只是第三也罢,终究也是不可战胜的世间至强者。   王清霁没有揭开底牌前,已经明白了这件事情,当她拥有了整座长安城后,更是确定了这个不可动摇的事实。   所幸,今夜她想的只是安安稳稳的走出这座长安城,回到那些自己熟悉的温暖里头,这与战胜裴宗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因此她有着极大的信心。   既然长安不安,那夜色亦当有尽头处,王清霁念至此处,心也就开怀了。   在她这不长的一生里,已经拥有了许多足以传唱天下的经历,在这些繁花的遮掩之下无疑有许多人忘了她真正仗之以安身立命的事物是什么了。   风月不存真诀,以赵无涯晚年帝王心性,岂会让其安静的留存世间,耗费了不知力气来毁灭这种另其险些驾崩的事物。   因此,不愿离恨天遭祸的皇甫姜没有在凤麟洲留下传承,白玉京中坐守孤鸾观孤坟的空流已经确定了没有,那么天底下大概只有落在她胸膛的戒指里的那一份了。   三百余年岁月流逝,再是惊艳的也终归平静,世上除去高坐玄都见证万千的道无迹外,或许已经没有人知道风月不存真诀的那些奥秘了。   以此推测,那裴宗自然没有理由知道悔岚的存在。   “找不到输的理由呀。”她如是轻声笑道。   于素铭听到了这句话,心里很是奇怪,纵然她也觉得这一关可以迈过,但这句话未免太过于狂妄了,与她自傲掩埋下的谨慎性子,似乎不太对的上?   一念至此,于素铭朝前走了一步,提神屏息准备着接下来的刀锋,为她的信心创造着必要的机会。   裴宗的步伐依旧不急不徐,连热身都算不上的战斗,着实没有让他奔跑起来的心思,况且他也想接着此时的绝佳机会为王清霁的心境添上一条裂缝,不求裴俊之接下来的那场战斗能胜过她,只要能够缓下她迈入天人的脚步,就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好事。   混迹江湖的人,又有几个没有不能言说的卑鄙心思呢?这实在算不上什么。   便在此时,裴宗忽然皱起眉头,他的身后传来了蠢蠢欲动的气息,哪怕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也好,终究也不是件美事。   “裴捕头,你刚说了一句话。”   秋水声自远方来,平淡而坚决,“虽我身承秋山前辈剑意,但终究还是挽剑池的根基,此刻只想告诉前辈。”   “霜天未老,挽剑仍在,我与叶姐姐尚在人间。”   说完这句话,她轻轻吸了口气,忍住不去看站在身后的叶笙箫,静下心神不去想自己的语调拿捏的正确与否,专心着之后的事情。   这句话自然是叶笙箫交代秋水说的,否则以她的木讷性子,脑海里头又怎会冒出这种话来,更别提强忍着羞赧说出了。   大概是秋山颜这个名字有足够的份量,所以裴宗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望着已经走出了城洞的三人,平淡说道:“尚在人间,亦还年幼,再过十余年你们或许有让我平视的能力,但此刻的你们说这种话,归根到底还是不好的。”   为何不好?自是堕去秋山颜的威名不好。   叶笙箫明白话里意思,平静答道:“与之相比,我觉得听而不闻视而不见,来的更为不好。”   裴宗沉默片刻,点头道:“确实有道理,这话本身说的没错,只是错在你们没有这个证明自己的能力。”   末了,他笑着也是认真着,说道:“那便让我看看,你们所继承的东西,能够支撑你们的道理走到哪里去吧。”   话音落下,秋水没有出剑,却有铿锵之音恍若沧海生涛,撞起千层雪。   秋山颜天人之后为求胜过姜黎,从而转修剑道,高屋建瓴自是得心应手无碍,也因此她的剑不似寻常挽剑池弟子那般,自幼挥舞不知几万次,那岁月流逝依旧白嫩的手,自始自终都没有握过几次剑,自然不擅长持剑搏杀之道。   高不可见,仙气凛然,这八字便是秋山颜剑道最好的诠释。   秋水握剑不出,长天在手横绝长安,王清霁自是心有所感,低声轻叹后,一念如鸿毛落之,使其重如高山。   裴宗望着这悬而不落的剑,沉默了很长时间,缓缓说道:“此剑与长安相合,确实不坠秋山颜之名,但想用这柄剑走出一条路来让她去到长安城外,依然还是差了很多。”   顾弃霜亦不顾礼,衣裙铺落大地如花盛开,那张曾有葬花天人用过的沧海老龙吟上十指纷飞乱眼,风浪声便由此中来。   沧海生风浪,再有悠扬笛音奏响,两者相辅相成终是落在那柄长剑之上。   秋水依旧没有出剑,深深吸了口气后,决然而然的放开了那柄被她握了无数个日夜的长剑,于是那剑便落在了空中。   不堕不坠,甚至稍微倾斜向上,以锋芒向眉心。   裴宗赞叹道:“今夜让我惊讶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了,但还是想不到彼此之间来往时日不多的你们能够心有灵犀的做到这种事情,这真的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   “不管如何,我都会记住你们三人这一剑。”   或许是真的重视,又或许这触动了他的心境,裴宗自开战以来第一次举起了自己的刀,朝着那柄剑朝他而来的长天剑,亦是朝着这座城挥下了第一刀。   刀落之时仿佛有雷霆轰鸣落下,狠狠炸响在那片沧海之上。   叶笙箫看着隔空落下的刀锋,轻笑道:“安得倚天剑,跨海斩长鲸。”   沧海无量大,风浪又岂是一道雷霆能停下的?故而裴宗还在继续出刀,刀光不断的落在跨越沧海而来的飞剑之上,风雷声不绝于耳。   城西那口灵气十足的古井已经成了枯井,朱雀大街风吹雨打不坏的石板化为了尘埃,玄天观的道祖木像早已成了木灰散落一地,衮衮诸公门前不见石狮,气势全无。   而那柄剑,依旧洁净如新,唯有王清霁心胸那处更胜之前的炙热感,代表着长安城正在遭受三百余年来未曾有过的灾难。   裴宗也不见得完好,那代表着权力的衣袍早已多上了些不知从何处来的灰尘,衣袖也然破裂了不少,靴子甚至多上了些湿润的痕迹,每一刀的斩落也不再那么随心所欲的轻快,显得越发郑重。   或许正是这种极致的郑重,即将去到裴宗身前的飞剑,也就止步不前了。   秋水忽然间迈步向前,一跃十数丈握住了那柄已然不能前的长天剑,在下一刹后,她的虎口处便炸开一朵血花,染红了她的衣袖,让那张仍有稚气的脸苍白了许多。   王清霁已然闭目竭尽全力,叶笙箫不见有余力作为,顾弃霜心神尽在琴弦中,此间剩下了也就那同样持刀的一人,无所事事罢了。   但于素铭依旧平静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握着刀却不前一步,仿佛自身只是无关的旁观者一样,一心一意只想安静的看上一场难得的好戏。   如此震动巨响,长安早已热闹满城,却也噤若寒蝉无声。   在第二十三刀过后,裴宗的嘴角已经渗出了鲜血,而长安城在他眼中也老上了不少,仿佛步入垂暮之年一般,令人不得生出不惋惜。   长安老去,沧海枯竭,唯有那一柄剑锋依旧锲而不舍,以坚定步伐走入了裴宗身前一尺之内,却如咫尺天涯一般可见不可及。   裴宗看着那以人御剑的少女,没有着急着挥刀,轻叹问道:“世间如此美好,何至于为了一个情字,行如此不智之事?”   秋水默然不答,既是无言可答亦是不想回答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正当她欲以鲜血之剑迈过这一尺天涯时,心中忽然出现了王清霁的一个念头,犹豫片刻后,当即撒手离开剑柄。   在裴宗皱起眉头时,秋水已然倒飞出去,狠狠的砸落在同样受了伤的叶笙箫身上,两人几欲跌倒在地。   剑去,刀来,方为有始有终。   “果然有古怪,但你不应该做到这种事情的。”   话音未曾完全落下,裴宗便以更快的速度转身看向朱雀大街上的王清霁,但也只看到了王清霁,没有看到持刀的那个人。   无风无雪无帷幕,却有一人自火光不至的阴影中跃出,在不可思议间将自己的刀锋送到了他的胸膛处,但依旧不见血花绽放飞舞,唯有那衣袍的新鲜破开证明了一件事情,于素铭做的并不是无用功。   天下第三依旧是天下第三,但也不是最开始的无懈可击的第三了。   裴宗没有理会那衣袍的破洞,以他多年锤炼的体魄来说,这只求极速的一刀不足以破开他的护体真气,故而无须理会。   甚至于他没有去管于素铭的偷袭,脚踏地面,任由嘴角鲜血飞舞空中,开始了狂奔,冲向数十丈外的王清霁。   天人感应如其玄妙?   当日千仞山一战,赵元白为不让姜黎知晓,下令钦天监耗费了不知多少心血,布置成局中局,所有掩饰都为了阻拦那玄妙不可言的天人感应。   以裴宗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三,在秋水长天一剑过后,心中立刻生出了极大的不安,直觉告诉他一切源自于王清霁,不可耽搁分毫时光,哪怕面对着整座长安城的恶意,他也必须在事情未曾发生之前阻止王清霁的所作所为。   然而事与愿违,既然有了第一刀,那于素铭自然就会挥下第二刀,甚至加倍奉还的挥下四十六刀。   如霜刀光如影随形,随着王清霁念头的指引,不断落在裴宗的身上,却始终打不破那层厚如山峦般的护体真气,一切仿佛是无用功,但又怎可能是无用功?   尽管裴宗的伤势连轻伤都算不上,但衣袍线与线缝隙间的那些尘埃,还有湿了井水的长靴,以及刀锋所带的不化寒意,依旧做到了拖延他的步伐,让狂奔稍微慢上了那么一些。   一人敌一城,哪怕是天下第三也不见得容易。   王清霁平静的看着即将来到身前的人与刀,握剑的右手早已弃剑不用,但此刻依旧放在空中,青与紫缠绕不止,极为不详的气息在刹那间蔓延了整座长安城。   如置身星海,如坠入幽泉,长安城在此刻忽然去到了一种极为玄妙的境界当中,如梦似幻,仿佛一触即破般,没有丝毫的真实存在。   裴宗猛然间停下了脚步,目光沉重无比的落在一丈开外的王清霁身上,认真说道:“我认为这应该是最后的手段,不该随意动用。”   王清霁摇了摇头,平静道:“所以,我认为此刻已经到了最后。”   裴宗沉默片刻,提醒道:“这不见得是一种正确选择。”   王清霁神色不冷,但也不见半点儿温和,说道:“既然是唯一的选择,那自然就是正确的选择。”   裴宗叹道:“我想试试自己做不做得到,但是……”   “别痴心妄想了。”   于素铭咳嗽着吐出了一口鲜血,先前不过片刻间的追逐战,哪怕裴宗不曾有半点儿理会,她依旧被那强横无比的真气震出了不轻的内伤,假若不是王清霁以心念指引,使她攻向至为薄弱的地方,此刻的于素铭最好的结局大概是重伤垂死了。   “既然你刚才说了大局为重,那么就应该清楚现在大局握在了谁的手上,还是说你打算忘记自己说过的话,选择任意妄为?”她冷笑着提醒道。   裴宗无言以对,那握刀的手正在不断犹豫着。   今夜的他似乎没有败,但似乎也是败了。   不胜既是败?   未免太过于讽刺了。   王清霁看出了他的想法,艰难的动了一念,引来寒风一阵降低自己身体的温度,说了几段话。   “未免裴捕头你产生错误的认知,我可以告诉你这是风月不存真诀中至强一式,名为悔岚。与九嶷烬或往圣道音甚至于天道印都不同,它从诞生的那一刻就是纯粹的,这种纯粹你可以理解为与整个世界做出诀别的勇气。”   “我相信你是知道的,数年前的我深受婚约一事困扰,在苍山下的那片雪原遇到了很多不好的事情,自那一刻开始我就真的不想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任何人来主宰,于是我花费了很多心血与时光,修成了这一式悔岚。”   “生死是人世间头等大事,也是一件完全不因本身意愿而行的事情,我也觉得自己想法有着很多可笑的地方,但不管怎么说我觉得自己还是很年轻的,哪怕很多人觉得我冷漠的不像是个有朝气的人,可我相信,还有她们相信就足够了。”   一夜不曾安眠片刻,疲惫到极点的她在此时露出了极尽温柔的笑容,看着不离不弃的知己挚友们,没有半点儿不好意思的道了个谦,然后给了裴宗一个选择。   “你要的是长安城,那我当然可以给你一个长安城,只是不知那个是否是你梦寐以求的长安城罢了。”   裴宗低头看着手中的大秦龙雀,锋芒归鞘,平静问道:“你觉得此刻胜券在握,大局已定,我没有半点儿选择的余地了,对吗?”   王清霁答道:“我在旁人看来一向自傲,此刻谦虚未免过分了。”   裴宗抬起头看着她,面无表情说道:“既然自傲,不愿谦虚,那行事就应该是光明正大,而不是做此诡计。”   “这话在裴捕头你的口中说出,有些不太好的地方,但我还是可以解释。”   王清霁没有半点犹豫,理所当然地说道:“在我眼中看来,如今我手中握着的便是大局,既然如此那我的行事自然就是光明正大。”   裴宗哑然片刻,说道:“真是了不起的四个字,你说的很有道理,先前我的意志是所谓的大局,那此刻有能力与长安城玉石俱焚的你自然也是一种大局,两者相见,再是不甘心也罢,终究得有退让的一人。”   王清霁说道:“我们此刻不就是在商量这个事情吗?”   裴宗点头,说道“你既然下了这样的决心,那身后当是悬崖,退无可退,那理论上来说应该是我往后退一步,落得一个皆大欢喜的地步。”   王清霁听懂了话里的意思,心里倒也没有太多的遗憾,如裴宗这等世间至强者,妄图以口头上的言语使其退缩,与痴心妄想其实没有太多的区别。   但裴宗出口的话,却和她所想的有着细微不同,“我知道这是姜黎的手笔,但我不清楚你是怎样做到的这一切,然而我相信掌控这座不属于你的长安城,必然要付出不少的代价,这一式悔岚不足以让我回心转意,除非……”   王清霁淡然说道:“除非我真正用出这一招,否则你不相信我有玉石俱焚的勇气,因为这里有着许多我在意的人,对吗?”   裴宗点头说道:“倒数第二句话可以忽略,我尚未无耻到这种地步。”   王清霁补充说道:“只是付出的代价不足以让你突破自己的下限。”   裴宗微笑说道:“你可以这样理解,否则在刚才就已经有你在意的人死去了。”   王清霁不再言语,目光落在自己右手纤细白嫩的五指上,青紫熔铸一炉,皆然失去了自己本身的颜色,一切归于黑白寂静之中。   风月不存于心,长安与心同寂无颜色,一如顾弃霜那时所言般,但这本身就是一种无与伦比的景致。   裴宗暗叹一声,目睹着一切的发生,双手搭在了双刀上,即将迎来拂晓之光的天际便吹来了一阵寒风,即将肃杀万物。   “我已经见过了,就在你杀柴州的时候。”   长安那极为高耸的城墙,与将要消散的夜色连为一体,化作不可逾越之墙。   王清霁看了一眼天边,缓步前行,平静道:“但我知道不止于此。”   朱雀火不灭,却随着她的步伐而失去了自己的颜色,那侥幸越过了城墙的风也在她的身前陷入了寂灭之境。   悄无声息,万物不显。   裴宗的面无表情变作了极致的冷漠,那两柄刀却依旧没有出鞘,又或者说不能出。   王清霁平静问道:“那么,判生,还是断死?”   作者留言:   PS:状态不太好,这张修改了很多次,还是不太满意,但不更新好像更不好。   抱歉    第一卷#第八十八章 离开以后   夜不寒,人未死,长安百花尽失色。   无声寂静悄然蔓延向城池的每一个角落,让三百年的繁华岁月渐渐改做回忆中的黑与白,极为可怕但其中又有着一种极致的宁静,只差一杯酒水洒落,就可与这满城人销去万古愁思,得道门理想之中的大清静境。   正欲入宫的师徒两人发现了这一幕,回身望去那处黑白最为浓郁的所在,一抹截然相反,无与伦比的绚丽色彩落入了二人的眼中,于是他们停下了脚步,久久不能言。   “判生断死……不应该是这样的。”   元季风艰难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强迫着看那身前不远处的红墙白雪,认真问道:“假若裴宗这一刀真的斩下去,结局会是怎样?”   肃子非早已停下了脚步,无风自扬的发须可见他的内心也不是那么平静,说道:“城不知毁不毁,人大概是要亡的,只是这值得吗?”   元季风沉默片刻,摇头道:“当然是不值得的,所以裴宗要退让?”   刚说完这话时,一阵风忽然拂过了两人衣袂,很是微弱但也真实存在着,以两人境界自然能够明悟其中的意。   肃子非长叹一声道:“继续走吧,裴宗是个重大局的人,不会如王清霁这般恣意妄为的。”   元季风跟上了他的脚步,目光充满艳羡的看了身后一眼,感慨道:“这从不是她的大局,长安这幅画也从不是她所求,这种任性让人恼火,却又觉得无话可说。”   肃子非笑道:“你这是在羡慕她,那你不妨想一下,如果她没有选择这样子做,那么接下来会是怎样呢?”   元季风踌躇片刻,答道:“哪怕王清霁没有做这件事,老师你与裴宗也不见得会让她就这样离开长安城,答应了的事情终究需要一个交代,而这个交代在现在看来……王清霁拿不出来?又或者说是不可能交给我们,对吗?”   顿了顿,他皱眉补充道:“那我不明白了,为什么叶笙箫要做这种事情,假若王清霁没有现在这一式悔岚,那裴宗没有半点儿退让的可能,即便王景曜已经取得了焚世灭焰真解也罢,长安城中也不见得能与裴宗战上几招……叶笙箫到底在谋划着什么?”   肃子非笑了笑,无奈道:“这你得去问一问叶笙箫她到底在想什么了。”   元季风脸上满是古怪,问道:“为什么不是王清霁不知天高地厚的任意妄为呢?”   ……   朱雀大街满是狰狞刺眼的裂缝,黑的见不着底,就像是噬人的深渊一般。   王清霁身后便是深渊,所以她只能朝前走,将自己与魁梧男子之间的距离拉近到一丈之内,目光不曾离开握着双刀的那两只手,仿佛在警惕着刀光破鞘飞舞空中的那一瞬,但看着她轻灵的脚步又不像是在提防。   真的只是看着罢了,因为她只需要看着就好了。   “你确实了不起。”   裴宗的目光没有因黑白寂静而失去光芒,依旧有着极大的明亮,平淡说道:“我知道你知道自己很了不起,但你也应该知道这种了不起是需要付出相对应的代价,今夜的你和她们当然可以离开这座长安城,因为我不想让一座废墟来迎接白河愁的到来,仅此而已。”   王清霁点头道:“做到旁人认为了不起的事情,当然需要付出代价,只是这种代价究竟落在哪里依旧是一种未知之数,毕竟这不是武道修行,事事皆要亲力亲为。”   裴宗说道:“你说的不错,但我觉得事事皆有余地,不必走到撕破脸皮大家都难看的那一步,你说对吗?”   王清霁沉默了片刻,忽然间轻叹道:“我不想再说这些无谓的话了,要不你毁了这座城,要不就让我们走,除此之外别无他选。”   裴宗看着那已经疲惫的人,心里依旧在揣摩着这句话的真实与否,但他似乎没有了再赌一次的资本了。   那些藏在了衣衫里头,线与线缝隙中的尘埃极大的缓慢了他的速度,明明有着双刀在手,足以威慑世间天人的他对此却无能为力。   不胜既是败,他没有输给王清霁,但也胜不过长安。   裴宗再次说道:“我确实没有选择了,这种感觉实在不好受,但愿你的路能走的远一些。”   长安城忽然响起了钟声,仿佛在宣告黎明即将到来,悠扬而庄重的声响满了整座城,无声的黑白寂静依旧寂静着,但里头仿佛多上了一些欢愉,用以庆祝。   王清霁走过了裴宗,走过了那座魁梧的山,然后牵上了在屋檐下头,街上积雪前等着她的那位佳人的手,留下余音袅袅。   “我可以理解为这是一句威胁的话,不过我也觉得自己的路还有很长,谢谢你的愿。”   当两人并肩走出长街时,那朵落地盛开的花重归平静安好,顾弃霜看了眼伤重的两人,微笑道:“有些任性了,但这是学你的,承认这个错吗?。”   王清霁哑然失笑道:“这种……好像确实学的是我,对不起,最后还是麻烦到你们了。”   顾弃霜摇了摇头,只是侧开了身子,没有半点儿回答这句话的意思。   王清霁看到了后头的两人,暗叹了声,再是看了眼与她贴身的于素铭。   说是两人牵着手,其实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好。   此刻的她更多是在搀扶着于素铭,那三十丈的追逐战,对于素铭来说哪怕有着整座长安做后盾,依旧在这短暂的数个刹那损耗了极大的心神,以至于脸色苍白,整个人疲惫至极的,只差和上双眼好好睡上一觉了。   与她相比,一剑横绝长安的那两人也没有好到哪儿去,很是没有形象坐在了地上,互相依偎在一起,小着倚着大的,此刻才是强撑着身子要站起来。   王清霁弯下腰,伸出那过分苍白的左手,让两人先后 握住,小心翼翼的将两人拉了起来,温颜柔声道:“这儿不怎么干净,你俩身上也有点儿脏,一会儿见着了祖母,希望能找个安静的地方,换上些干净好看的衣裳吧。”   秋水欲言又止。   叶笙箫向来无所顾忌,轻笑道:“当然,哪怕你不嫌弃,我和秋水也是讨厌的,最好还能干净的洗个澡,然后睡上一觉好的,不过还是快点儿走吧,一日不离长安,裴宗大人都不会安心的吧,今夜你可是落了他好大一个面子呢。”   说完这话,她强自提起声音,朝着那位看着她们的魁梧大山问道:“裴大人呀,我当了六扇门暗捕这么久,难得进京一次,有没有话要交代的?”   裴宗脸上没有半点恼怒,反倒写满了满意与欣赏,认真说道:“当然有,当代神秀集中,哪怕有王清霁在前也罢,我最欣赏的始终是你这位不上不下的叶笙箫,若非出了西南那档子破事,我本意是想与你叶家联姻的,只可惜如今看来全都是遗憾了。”   叶笙箫微笑说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些话。”   裴宗沉默片刻,说道:“今后你不再是六扇门的人了。”   叶笙箫这才心满意足的转过身子,看着困惑的王清霁,轻声道:“假若我还是六扇门的人,以下犯上可是要被责问的呢,再且前不久才被人拿这个借口来试探,怎能不提防着这些事情的发生呢?”   城门就在眼前,长安就差这几步,钟声依旧满城徘徊,仿佛是在送别大秦三百余年来第二位女帝,悠扬早已变作了肃穆,庄重也去到了更深的境界。   今夜发生了太多足以载入史册的事情,但想来大多的史官在落笔的时候,大抵都会始于城墙之上剑落神霄大放光明,终于朱雀大街如渊海,满城皆是钟声。   王清霁还记得赵元白当日那段话的大概意思:不愿被世人所铭记   遗憾的是,今夜他一切所愿都是截然相反的。   晨光即将破晓,大寒已来。   ……   裴宗目送着他们离开了长安城,莫名恐怖的黑白寂静如潮水缓缓退去,面无全非的朱雀大街出现在他的身后,再是不久后钟声随着人的离去,渐渐停歇。   整个长安城都安静了。   然后,第一缕晨光破晓,落在了高耸的城墙上,再落在了这位魁梧如山的男子身上,才让远观者发现那精心织出的衣袖早已烂的不成模样,几丝血痕出现在他的手臂上,刺眼的有些过分。   裴宗回身,见渊海而生叹,宫子濯这时才走到了他的身旁,同样生出了叹息。   “你在城外看出来是怎样一回事了吗?”裴宗问道。   宫子濯想了想,答道:“自城外看来,除了她刻意让陆真剑意入城的那一刻,在外头的我根本看不到一丝的破绽存在,更别提那王谢两位正在虎视眈眈。”   裴宗说道:“只可惜这注定是昙花一现。”   看着身前这片漆黑的渊海,宫子濯忽然摇头道:“当然不是昙花一现,她不是已经离开了长安城了吗?”   裴宗无言以对,良久后才是说道:“收拾一下吧,总不能让别人入城的时候见着这里的一幕,那未免太过于丢脸了。”   宫子濯看向那不太遥远的红色宫墙,轻声说道:“那应该是皇帝陛下劳心的事情,再且白河愁或许很愉快这件事情的发生吧。”   裴宗问道:“就这样决定了?”   宫子濯摇了摇头,说道:“那就这样吧,我们也应该是袖手旁观的局外人了。”   ……   穿过那极为宽阔的城门后,落入眼中的是微熹的晨光,与那隐去了一大半不再璀璨的星空,就像是蒙上了曾薄纱似的,灰蒙蒙却也没有让人觉得阴郁,反倒是有欢喜生出,溢满心扉。   在她们一行人离开的时候,宫子濯恰好进城,双方很是友善的打了个招呼,然后也没有说半句多余的话,就这样她们成为了离开长安时的最后一位见证者。   在城外不远处,王景曜已经在等待着,那张脸上写满了笑容与歉意,说道:“只能在城外看着,着实是有些羞愧,还好你们走了出来。”   说完这话,他无奈的看了眼远处那人,补充道:“接下来的路,还是得你们自己来走,一时半刻间我离不开这里,还得照看着念日他的安全……对了,赵黄是死了吧?”   王清霁没有回望长安城,心胸处的炙热不知不觉间也消散了许多,思索片刻后,点头道:“赵黄最初不死,只因我强自为他续命,但那终究不是姜天主的星霜劫,在我使出悔岚之时,他理应坠入长安城的黑白寂静中,没有活下来的道理。”   一言至此,她刹那间回想起来到长安后做的事情,不由得生出了点自嘲的情绪。   明明当初只是单纯的想杀了赵元白,实在料不到自己居然莫名其妙的又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但归根到底大部分都是她自找的。   车轮声碾碎了思绪,停在了青白交杂的石板上,等待她们的离去。   王景曜沉默片刻,认真道:“好好照顾自己,接下来的路不见得会平静,陆真已经逼迫弘信离开了这边,但这场战斗的结果我猜不出来,唯一能够庆幸的是无论胜负如何,他都没有机会对你出手了。”   末了,他又问道:“对了,那一招对你的影响……如何?”   王清霁勉强挤出了个笑容,但苍白面容下更显憔悴,轻声道:“还好,今夜与裴宗战斗的不是我,而是这座长安城,我的伤势算不上太过于严重,修养些时日的事情罢了,而且……”   她感慨说道:“我见着真境的路了,想来不久之后就能看看那头风景如何了。”   王景曜认真说道:“那头风景独好。”   ……   晨光破晓时,皇城地宫里头也然安静了许久。   皇帝陛下面无表情地站在了赵黄的尸体前,许久未曾染过泪水的脸此刻满是湿痕,哪怕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他依旧没有拭去泪痕的念头,只是平静如旧的转过身,看向两位年纪颇大的来者,点了下头。   肃子非说道:“陛下,您的一切谋划皆已成空。”   地宫里头还有着一条尸体,自然是受了赵黄垂死前同归一击,却又竭尽全力阻止了他杀害自己主子的萧虹。   既然人都死了,哪里还有迈入天人境界的说法呢?图谋自然成空。   皇帝陛下没有什么情绪变化,但还是看向了那脸上并无痛苦残留的尸体,说道:“朕知道,这本就是针眼里作画的事情,落得如此下场不奇怪,这天底下没有几个人人不希望长安的赵家的死去,朕又凭什么活下来呢?”   肃子非轻叹道:“原来,陛下你早已经抱着死去的决心了吗?”   皇帝陛下笑了下,说道:“朕不想成为他这样的人,其实做一位末代皇帝挺好的,唾骂也好,惋惜也罢,终究不会被人忘记,对吗?”   肃子非点头道:“确实如此,不过四殿下,陛下你准备如何安排呢?”   皇帝陛下古怪问道:“你们不杀他?”   元季风摇头道:“麓山又怎会是帝魔宗,再且老夫也不希望天下就那么一趟死水,四殿下活在世上是一步不错的闲棋。”   皇帝陛下皱眉道:“左丘家必然要杀他,你们硬要保下,不见得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肃子非说道:“老夫知晓陛下为四殿下准备了许多,如此局势下,各地豪强拥兵自重,但一时半刻间这个天下还会是大秦两个字,作为一道后手闲棋,四殿下是极为合适的人选。”   “不错,确实是这么回事。”   皇帝陛下苦笑着说道:“想来他也不愿意死的如此早,还请两位让他安好离城吧,至于长安这一座大阵,你们也别指望在左丘家行事前夺回来了。”   元季风忽然问道:“我们想知道王清霁是怎么一回事。”   皇帝陛下转过身子,面向赵黄尸体,说道:“自然是他的杰作,否则长安大阵又怎会落入她人之手,你们又怎有资格来到这里,说到底一切都是赵家在自作孽罢了。”   纵然是自作孽不可活,但应该要恨的始终还是得恨,赵黄的尸体不知何时多上了一口充满恨意的痰。   言罢后,大秦末代皇帝便踩过了赵黄的尸体,走向了地宫深处。   “世上无奈之事,大抵不过如此。”   元季风轻叹一声,也不知是自嘲还是嘲他,说道:“我只是蹉跎了一生,他却是拉着一个皇朝走向末路,这或许就是真境与天人之间的区别?”   良久过后,肃子非确认说道:“陛下已然驾崩。”   元季风点了下头,平静道:“那我去寻四殿下了。”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去,朝着浩然大光明所在前行,无忧无虑。   “此别为永诀,老师可否转告麓山那些桃花,永和十九年春,不要开了。”   ……   桃花未曾开,染了晨露的梅花,娇嫩诱人。   在长安二十余里外有着一处山庄,庄子的主人明里是普通富贵人家,但若是追溯祖辈,那就会与江那头的南琅琊多上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这些时日里头,谢青莲便是住在了这里,叶笙箫也曾在此处风雪飞舞折枯枝时,说出了那句让她真正放心的话。   长安城发生的许多事情,早已经通过人力来回的奔波传入了谢青莲的耳中,于是她的脸色也就越发的沉重,哪怕是王清霁成功离开了长安也罢,依旧没有随着破晓的晨曦而放晴。   在两刻钟前,那辆马车依旧来到了此处庄子,在简单的梳洗后,伤势不重的叶笙箫被她叫来了当日那幢小楼中,依旧还是那日的那个位置。   谢青莲给身负伤势的叶笙箫倒了杯茶,先礼后兵道:“给我一个解释吧。”   长辈赐,不敢辞。   叶笙箫饮了一口热茶,轻声道:“解释是……无可奈何吧,若是我想说,那自然有一千个理由,但我想这都不会是前辈你想听的话。”   谢青莲沉默片刻,说道:“虽是这么一回事,但这话不中听,在某些方面上我不可否认你做的依旧很好了,但你没有料到清霁她杀死赵元白,竟然如此的简单,对吗?”   叶笙箫笑的颇为无奈,说道:“也不算是简单吧,再怎么说他也让清霁耗费了足足十日的心神,但城墙一战确实也超出了我的意料。”   谢青莲眉头一挑,问道:“那你的意思是,我不应该以此责问你,反而需要夸奖你了,对吗?”   叶笙箫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轻声道:“清霁她对某些事情实在是太过于执着,事情本不需要走到这样的地步,但我想这也不能算是差。”   谢青莲长叹道:“清霁的脾性……你说的不错,好好去养伤吧,至于你让我失望的代价,日后再谈吧。”   叶笙箫却没有着急离去,问道:“帝魔宗可有动静?”   谢青莲蹙了蹙眉,反问道:“为何问这句话?”   叶笙箫平静叙说道:“那年西南一战,帝魔四君死去两位,肃雨君伤重未曾涉及那场战斗活了下来,另外一位是掀起那场大战的长风君,这几年下来再重的伤势也应该好了。”   “魔主既然动手,风雨二君不见得会安然坐在南荒不动,在不久前景曜前辈特意嘱咐清霁,接下来的路不会好走,我想不单单是裴俊之的原因,所以最有可能插手的势力便是帝魔宗了,唯恐天下不乱一说,落在他们身上没有半点儿委屈的地方。”   谢青莲温颜笑道:“或许,还有那位不肯善罢甘休的李青雀呢?”   ……   “以前我总想着,自己是不是有些奇怪的地方。”   于素铭坐在了王清霁的身旁,喃喃自语道:“明明每次与你一起的战斗都竭尽了全力,可我偏偏都是伤势最轻的那一个。”   “或许是矫情吧,不知为何我心里很不喜欢这样子,所幸这次终于是遂愿了。”   刚出浴的王清霁发梢依旧带有湿意,落在了衣裳不遮的锁骨处,眸子里多上了些难得一见的慵懒,身子半倚在软垫上,轻叹道:“矫情总比任性好。”    第一卷#第八十九章 情字里写满你   “哪里有这样的说法……”   话没能说下去,细长的手指抵在了她那苍白的唇前,微妙的触感让那些肚子里的话都给吞了回去,于素铭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幕的发生。   为了确认这是否事实,她稍微歪了下头,轻轻的咬了一下那抵在唇前的苍白,又为其添上了些湿润。   虽然没有味道,但这种感觉真好,可就在于素铭生出这个念头的一瞬间,这种感觉便失去的一干二净,没有半点儿残余了。   王清霁蹙起了墨眉,细长的眼睫毛随着窗缝渗入的风而颤动着,无须做出人前伪装的此刻,她脸上的不悦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   “你哪能做这样的事情,真的很不好看。”她轻声斥道。   于素铭不以为然的嗯了一声,想了片刻,着实想不出这事情有什么不好的,便说道:“这里不就只有我和你吗?做了什么也不怕被别人知道,再是不好看也只有你看在眼里呀。”   王清霁秀眉一挑,说道:“我还记得当初是怎么认识你的,那时候的你想过未来的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吗?”   “当然想过呀。”   于素铭没有半点儿圣女之尊的自觉,理直气壮道:“你又没有真正的喜欢上过一个人,心里当然还有着自己的矜持,认为这些事情是不好看和奇怪的,但在我看来只要是喜欢上了,那做些什么都很正常呀,为什么非要去矫揉做作呢?”   末了,她又是认真补充道:“当然,这一切的前提下是没有人看到,如果看到了……那我得考虑一下怎么处理好了。”   王清霁无言以对,感觉到锁骨处的冰凉消散差不多时,理好发丝便掀开被褥钻了进去,平静道:“我觉得你还在兴奋着,但是我有些累了,等我醒来之后再说这些事情,好吗?”   于素铭将信将疑的点了下头,疑惑问道:“为什么你偏偏说我兴奋着呢?”   王清霁侧卧面对着另一面,让于素铭无从窥得她的神色,说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你不妨回想一下自己刚才说话时候的表情,究竟是何等的神采飞扬,我甚至觉得你可以和裴宗再打上一场,想来也是不会疲惫的。”   “所以你这就不高兴了吗?”   “没有,只是想安心休息一下,仅此而已。”   于素铭忽然问道:“那你还记得自己刚才说过什么话吗?”   王清霁早已合上了双眼,安静的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显然是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矫情总比任性好。”   于素铭低声复述了这句话,小心翼翼的掀开了被褥,同样钻进了里头,却没有如之前所有同床共枕时那样搂住自己心上人,只是简单和生疏的背贴着背,在许久的沉默过去后,缓缓说道:“你这句话说的没错,毕竟矫情不过是我自己的事情罢了,但你的任性影响的却不是一个两个的人。”   “而且我觉得有些事情你应该是知道的,但你偏偏好像不知道的那样子,所以你是真的不知道吗?”   不是花前,也非月下,这些自然不是缠绵动人的情话,一句再是简单不过的诘问罢了。   那些事情还能是什么?   无非就是王清霁身旁那些讨不得于素铭喜欢的人罢了,情之一字最为杀人,她又如何喜欢的起来呢?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她很清楚让自己喜欢上的她,确实是一个很容易让人喜欢上的人,但这不是她仗着这些喜欢,而一直恣意妄为下去的理由。   虽然于素铭从心底里觉得王清霁没有这个意思,但事实是摆在眼前的,正因为喜爱到了极点,她很难不生出恼怒的情绪。   生死过后,这些藏了许久的情绪本就已经涌上心头徘徊不去,本想着自己当作苦水咽下的于素铭,偏偏又听到了王清霁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二十年来养尊处优,骨子里又怎会没有几分高傲呢?如今的她实在做不到平息自己的心绪,当做无事发生一般睡过去。   既然你怀念那时候的我,那就面对那时候的我好了。   王清霁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沉默片刻后,说道:“知道与知道之间,也有着巨大的区别。”   于素铭冷笑着哼了一声,质问道:“我知道你清楚秋水对你的感情,这个先放在一边不提。可那叶笙箫呢?你究竟是如何看待她的,莫非你真觉得她是因为单纯的利益影响,才选择站在南琅琊王家这边,没有半点儿你的影响在里头吗?”   思绪不止万千,王清霁不叹不语,唯有死去一般的沉默。   既然揭开了话题,于素铭也就没有打算再次逃避下去,平静说道:“你应该是清楚的,但你还是选择了不讲道理的去‘任性’,哪怕你心里没有这个意思也罢,但你不知不觉间确实利用了这一点,我与她们对你的喜爱,才会将事情推至如今这个难以收拾的局面。”   “我不得痛快,喜欢着你确实是件很幸福的事,但喜欢着你也是件很痛苦的事情,而我想你对这些事情也应该是不开心的,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喜欢上我们之间的任何一个人。”   沉默许久,她轻叹道:“你真正喜爱的……或许只有你自己吧,对吗?”   话音寥落,剩下的依旧是沉默。   大雪时日难得晴空,便有微弱的阳光刺透了窗户,落入了侧卧的于素铭的眼中,让那些藏在眸子里的情绪越发坚定。   正当她狠下心,要继续追问的时候,王清霁却做了一件从未有过的事情,主动转过了身,轻轻的抱住了她因情绪泛滥而僵硬起来的身子,做出了以往应该由她来做的这件事情。   “喜爱的只有自己吗……这真是一句让人开心不起来,但又没办法否认的话。”   “我一直认为自己了解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但事实上我了解的只是片面而已,又或者说我只想清楚看到自己想看的那些,这确实是一种无可置疑的自私。”   王清霁看着她卷缩在自己怀里的身子,轻声道:“你说的没错,关于你说的那些事情,只要不摆在台面上,我大抵是不愿意去承认的。因为那会变得十分麻烦,其实我尝试过解决,但我真的没有办法狠心到一剑斩去这些情丝,毕竟……她们没有给我这个理由。”   于素铭往怀里缩了一下,让更多温暖的包裹着自己,低声道:“你心里清楚这一切,但你却什么也不做,假作什么都不知道安心的享受着这一切,难道你就不觉得这是很过分的一件事情吗?”   王清霁叹了一声,点头道:“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但我偏偏不知道该怎样去解决。”   “是呀,秋水你拒绝了不知多少次,但她依旧不为所动,而叶笙箫她只会插科打诨转开话题,你拿她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于素铭笑的很是温柔,却也充满了无奈,眸子里的情绪溢满了无奈,“旁人都觉得你是一个冷漠到极点的人,但我们这些熟悉你的人,又有谁不清楚你的性子呢?你自然做不到狠下心来断绝一切。”   王清霁欲言又止,最终又是叹了一声,看着怀里的黑发,脑海里一片空荡。   “既然累了,那就睡吧。”   于素铭依旧没有转过身子,平淡道:“只怪我自己喜欢上了你,没有这些事情,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烦恼生出了吧。”   话止于此,她不再有半句话出口,一如刚才的王清霁那般合上了双眼,遮去那逐渐明媚的阳光。   喜欢上你真好,但也真的很不好。   王清霁明白这些话的意思,不过如此,过去那些简短的甜言蜜语再次冒上了她的心头,但直觉说出来对于素铭而言是一种极为肤浅的侮辱,只好咽下了无谓的话,呆呆的看着依旧贪恋她怀抱的人。   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万里晴空,冬日暖阳渐渐耀眼,那落在于素铭眼中的光芒,自然也来到了王清霁的眸子里,久违的耀眼让她一阵恍惚,说出了几段话。   “其实我一直都有在想的,我又不是真的傻子,否则夏末的时候怎么会突然抛下你们,一个人寻清静去了,只是我不厌其烦的选择了逃避,不想见到你们争执而已。”   “可逃避终究不是一个办法呀,过去的我老想着,既然没有肉体之间的欲望,那与你之间的感情就不应该有半点儿马虎的地方,一定要到等到最好最完美的时候才确定下来,因为我告诉自己,不想见得半点瑕疵存在。”   “直到现在这一刻,我才明白这只是自欺欺人,硬是无中生有找出来的借口罢了,你说的没有错,我大概只是一个自私到只会喜欢自己的人,心里没有半点儿多余的喜欢可以分给别人,所以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上你,也不会喜欢上你们……”   于素铭忽然间转过了身,打断了这些话,盯着那眼帘微垂,正在喃喃自语的王清霁,胸膛起伏不断,显然是被这段话给气的不轻,眉目间尽是恼火意。   她伸手掀开了被褥,深吸了一口充满清晨寒意的空气,强自平静下心绪,认真问道:“王清霁,你现在是存心不让人睡觉了是吧?”   王清霁抬起头,满是讶异的看着她,一时半刻间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于素铭冷着那张平日都是对她笑着的脸,沉声道:“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这些吗?不喜欢我的只是你,我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喜欢上了你,所以这些我都是知道的,也是心甘情愿的等下去,那么我们可以安静的睡上一觉了吗?”   “我是真的累了,好吗?”   王清霁脸上的惊愕渐渐变作了平静,望着那眉目间满是恼火的于素铭,难免生出些愧疚,那些游历在空气中的寒意没有了被褥的遮挡,渐渐布满了单薄衣裳下的肌肤,彻底让那些恍惚离开了她的心里。   她忽然说道:“不好。”   于素铭皱起了眉头,正要伸手按在王清霁双肩,迫使她安静下来,张口欲言斥之时,那张深得她喜爱的脸却贴了过来,四目相对,却没有能更靠近。   她还以颜色,用食指抵住了王清霁的唇,认真道:“我不吃这一套了,你别想着这样子来解决问题。”   王清霁稍微退后,微笑道:“没有呀,我只是想抱一下你,你之前不是说每次都是自己的伤势最轻吗?”   “我记得也是这样子的,与萧兮霜那场战斗,还有龙舟观面对魔主,包括西南那次都是你的伤势最轻,所以抱了我很多很多次,现在我也想试试抱着你是怎样的感觉,不行吗?”   于素铭哼了一声,别过头,认真道:“不行,我现在想睡觉,所以你得要安静一点。”   王清霁温颜笑道:“那以后呢?”   于素铭呵呵的笑了一下,答案仍旧不变,“当然还是不行,天底下只有我抱着你的事情,没有反过来这一回事。”   王清霁轻叹一声,无奈问道:“在别的地方怎就不见你这么的倔强呢?”   于素铭的双颊生出了些红晕,王清霁吐字时带来的轻微呼吸落在了她的耳畔,便将那张秀靥添上了朝霞的颜色,让她的睡意去了个干干净净,也就生出了不可抑制的羞恼,似是不悦地说道:“我爱倔强什么,王清霁你还管得着吗?再说这事情明明是我先来的,凭什么就不能倔强下去,难道就要让秋水和那叶笙箫后来居上吗?”   “我只恨那时候放不下脸皮,只想着先给你解决了白玄一的麻烦,再带着这个惊喜去找你,没想到会让秋水那二愣子趁机而入,不然哪有这么多的事情发生在你我之间。”   王清霁忍俊不已,打趣问道:“那叶笙箫呢?西南一行,你可是和我在一起的,不也是没做到什么吗?”   于素铭转过身子,狠狠盯着这笑意盈盈的枕边人,恶声问道:“王清霁!你现在是拿我寻开心了吗?”   王清霁只是摇头,让那些玩味的笑意都变作了温柔,说道:“怎么会,我只是想在自己这一路上没有与你在一起的那些岁月罢了,毕竟你确实是我这一生的第一位朋友。”   “我还记得那时候,你和我说的很多很多的话,一切历历在目,未曾有半句被遗忘。”   “在那时候你说没有人会讨厌笑吧,于是在那之后我开始觉得笑确实不是一件坏事,尽管这世上依旧没有多少让我认为值得去笑的事情,但我确实因为你的话而改变了。”   “还有一句很好听的话,也是在你口中说出来的,不知道你还记得不记得。”   “今夜月色真美。”   她看着早已经没有了恼怒,安静地看着于素铭,轻笑道:“这句话在我听来还有着一个简单真挚的意思,那就是我喜欢你。”   晨光早已破晓,此间地上无有霜色,但还有着难得的冬日暖阳,也是极美的。   于素铭望着她眸子里映出的那些明媚,温声道:“我不知道有这个意思,但那一夜的月色真的很美,所以我很想和你一起去看风景。”   “而且,那时候月下的你,在我心中是比月色更美的景致……可我不好意思说出口,想来就觉得是遗憾了。”   “没什么好去遗憾的,含蓄一点难道不好吗?”   王清霁温声宽慰道:“那时候大概是你怕说出了这样的话,会把我给吓着了吧。不过呀,我真的不怎么明白,为什么你会在那时候就对我产生这么多的好感,一发不可收拾到如今这个境地,闲暇无事的时候我都在苦恼着这个问题,只可惜一直找不到答案。”   于素铭神色忽然古怪,踌躇道:“因为……那时候的你特别好看吧,再说对救命恩人生出好感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呀,明明是你自己本身来的更为奇怪。”   王清霁打趣道:“如果是这么肤浅的理由,那我真的担心有一天你会遇上同样的事情,再因此而离开我了。”   于素铭美目一眨,迟疑问道:“你不舍得我?”   王清霁语气平淡无波,理所当然的反问道:“难不成你记性不好,忘记我过去给过你的承诺了?”   “既然我决定了一生一世不放弃你,最起码也是你的挚友,那你也应该陪着我一辈子不分开。”   “这不是很公平的一件事吗?”她如是问道。   明媚的阳光过了窗纱,落在了桌上的砚台里,也落在了她那流转的眼波里,人间四月天亦不能及。   于素铭走神许久,清醒之际见到的仍是笑着的她,便叹了口气,说道:“我这一生写满了情字,字里行间却又都是你。”   王清霁认真说道:“我觉得自己配得上这些情字。”   于素铭摇头,低声道:“可你偏偏是一个纯粹到了极点,却又三心二意的人。”   王清霁想了许久,平淡说道:“有二,有三,但你始终是一,日后我会真正思考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再勉强自己傻下去,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你们的帮助,实在是太过于虚伪了。”   于素铭微嘲道:“我应该为这件事道歉,不是这些话,你大概还可以傻很久很久,秋水是个二愣子,但她却愿意为了你而退让,否则早就拿着剑刺向我了。”   “叶笙箫更不用说,且不管她对你究竟如何,只要她是真的想得到你,自然不会愚蠢到和我正面交锋,这对她来说没有半点儿的益处,所以她也会装作不知道,只是时不时会拿这个调戏一下你吧。”   “而且还有顾弃霜呢,我实在没有看明白她到底在想写什么,刻意将自己保持在一种很奇怪的位置上,对一切事情的发生似乎只愿意当一个旁观者,但又说出了那么多奇怪的话。”   “我还记得那一句呀,‘长安若是没有了你,不就没有颜色了吗?’,她可不是一般的瞧得起你呢,大概又是一个被那句‘皓月当空’给迷了神的吧。”   王清霁细声问道:“你很不喜欢?”   “谈不上吧。”   于素铭悠然道:“毕竟这句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没了你的长安,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那里,对我来说当然是没有意思的。”   “只是我好奇顾弃霜为什么要说出那句话,作为旁观者的她应该是清楚我们之间的一切事情的吧,不该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才对,除非……”   再是粗浅不过的留白了。   王清霁想起那句话,依旧有些羞愧,但还是认真解释道:“顾弃霜当然不是个蠢人,我想她只是很单纯的……心血来潮才做出了那个比喻,葬花一道向来是性情中人,情难自禁下说些不应该的话,想来是寻常事。”   于素铭秀眉一挑,微嘲道:“你也会说性情中人和情难自禁,那你还偏偏惹的她心血来潮,所以你就是个自私到喜欢不上别人,但又非要做些三心二意事情的蠢货。”   王清霁沉默片刻,认真道:“那我以后尝试着改变自己,不那么自私了。”   于素铭有些预料不及,讶然片刻,随即笑道:“我可以理解为,你要将自私变成博爱吗?”   王清霁蹙眉,认真道:“于素铭,你这毫无疑问是对我的偏见了。”   于素铭答的理直气壮,没有半点儿平时的退让,“那是因为你身上满是恶劣的过往在不断的提醒着我,怎能不生出偏见。”   王清霁反问道:“我想我过去应该没有欺骗过你?”   言至此处,所有声音都安静了起来,于素铭蹙起了眉头,再次侧过身子背对着王清霁,似乎是在苦思着这个问题,但过了很久还是没有得到半个回复。   直至王清霁等到昏昏欲睡时,才有幽幽声起。   “当然没有,不然我会容忍你一直胡作非为,还视而不见吗?”   闻言之人哑然失笑,忽然觉得逃避虽然十分可耻,但也不是什么用都没。   王清霁将被掀开的被褥重新覆在身上,也趁着这个机会抱住了于素铭,无视了她的那些不乐意的挣扎,等到怀里的人安静下来时,她也就睡了过去。   想来是一场好梦。   作者留言:   PS:出大事,到现在还是没有能存下一张的稿,有种要断更的感觉了。    第一卷#第九十章 罪孽   大寒的第一天,万里晴空不见雪,本应是出外踏雪浪游的极好日子,然而直至红霞染遍天际时,安睡的人才算是清醒了过来,只是依旧不愿意掀开被褥罢了。   也不知是不是被搂着不舒服,还是说心里着实有着太多的烦恼,难得安心睡上一场好觉,当王清霁醒来时,她怀中的于素铭依旧合着双眼,呼吸均匀,睡的很是踏实。   在最初的挣扎过后,安静下来的于素铭也就不愿意放弃那温暖的双手,此刻哪怕是睡梦中也紧紧的锁在了怀里不愿放开,无奈之下王清霁只能随着她的性子了。   但所幸的是睡相还算好的于素铭没有为她添上什么奇怪的麻烦,只是一些不起眼的发现让王清霁心里变得沉甸甸,难以安心罢了。   她的脸上有着细微泪痕存在,王清霁心想这应该是于素铭入梦时落下的,或是喜极而泣,又或是失望至无可奈何时的泪水,但想着自己的双手仍在她的胸前,那两行泪应该是落得酣畅淋漓,而不是失去一切后的痛苦与无奈。   长安事了后,哪怕是不去考虑也好,王清霁都能发觉自己的人生轻松了很多,一时半刻且往后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应该是没有需要迫切烦恼和思考的事情了,最起码这一个冬天应该是能安静的。   但她大概是没有一颗真正清闲下来的心,明明是两人私密相处之时,她却无缘无故的思绪逸散,极为粗暴的撕开了于素铭刻意在她面前退让的那些事情,才是生出了入睡前的那些话,更是让怀中人梦时泪两行。   只是这些终究是需要面对的,再拖下去情况只会是越发的恶劣,王清霁过去不愿知,但不愿不代表不知,早些拆开了也不算一件坏事。   然而,直至此刻日落西山暮,她依旧想不出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是好,若是把这个问题放在圣人面前,极尽诚恳的请教如何解决是好,最后得到的反应也只会是无奈饶头以及沉默不语吧。   哪有什么全都要……   王清霁一念至此,暗里自嘲道:“真要生出了这种愚痴至极的念头,只怕怀里的人犹豫纠结到不行后,忽有一日念头畅通,把腰间刀换了个新的名字,然后捅穿了自己的胸膛吧。”   已经倔强了这么久,她又怎敢认为于素铭能够接受那些不完美呢?毕竟以往的她一直在用这个借口来糊弄搪塞,更别提以于素铭养尊处优二十余年,骨子里那些属于离恨天的骄傲一直存在着,只是在她面前全然收敛下去罢了。   仔细想想,在前世的时候,如她这种人大概要被斥之为罪孽深重的。   先是于素铭为她敛去了骄傲,再有秋水为她涉入红尘中,甚至于连叶笙箫为她藏起了面具,纵是无心无意之举,可帐算在她的身上确实没有任何的问题可言。   “你在想些什么?”   正当她思绪飘散凌乱自责时,于素铭恰好醒了过来,睁开双眼稍微侧过头,便见得心上人蹙眉苦思,等了片刻得不到回答,问道:“怎么了,睡醒就有烦心事来了吗?”   说完这话,她才是发现自己完全落入了王清霁的怀里,身前那双手被她抓的牢牢地,见得这一幕,那张秀靥便忍不住生出了羞赧,与窗外满天红霞融为一色,不分你我。   王清霁一直在看着于素铭,又怎会没有发现这一幕,抱着捉弄的心思再是搂紧了怀里头的人,紧贴着她的背,温暖也就变作了微热。   那张布满了赤霞的脸颊,不知何时又多上了一滴晶莹剔透的汗珠,滑落入那诱人的红唇中,于素铭舔了舔唇角,才是从懵然中彻底清醒过来,立刻扒开了王清霁的双手,回身望向她那起伏不显的胸膛,哼了一声,还以颜色道:“在临安的时候呀,如果你装成男子出现在我眼中,那我还真想不到你会是女子身,现在回想过去的事情,感觉裴韵之死的真是冤枉呀。”   “如果那时候你风流倜傥,不费吹灰之力赢了我,想来我很难不记住你,再是在之后发现了这样的事情……心里没有办法不难受吧,说不定还得记恨你一辈子呢。”   “毕竟王清霁你可是毁了一场风花雪月的相遇呀。”   说来道去,婉转三千字,可于素铭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王清霁的胸前。   王清霁有些不喜,便从侧卧改为躺着,伸手拉了一下被褥遮去那些外露的风光,平淡道:“既然有闲心唠唠叨叨的,看来你心情是静下来了……再说,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非要那些累赘来又有何用,于我而言尽是碍事无一益处。”   于素铭念叨了几遍‘累赘’二字,轻笑着打趣道:“是呀,我相信一心一意武道的你,当然是不想要那些累赘的,毕竟除了碍事什么用处都没有嘛。”   王清霁难以理解这个话题有什么趣味的地方,只觉很是无聊以及无趣,实在不应该在这上面浪费半点儿口水,但念着于素铭难得开怀欢笑,也就忍了下去,只当没有听到。   日久见人心,与王清霁相处时日甚多,于素铭没花上半点儿功夫就看出来她对此的态度,正要继续打趣下去时,又蓦然间想起此间不远还有秋水和叶笙箫的存在,顿时就熄灭了这个念头,不作死缠烂打状。   又想了下,她笑着微嘲道:“已是赤霞满天之际,还赖着床不愿起来,平日 你这位王家大小姐也是这个样子的吗?”   王清霁瞥了她眼,平静说道:“在没有离家出走时,也就是我住在南琅琊王家祖宅的日子里,几乎每天都是明月高悬天际过后,才是去沐浴清洗休息,除去极少数特别的日子,一年不见吃得上几次早饭,祖母她早就习惯了我这个样子。”   “说起来,这糟糕的习惯还是那时候在临安教书,挂念着可怜的工钱和不愿误人子弟才是纠正了过来,保持到了现在。”   于素铭美目眨了又眨,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的情绪,迟疑道:“以王家闻名于世的森严家风,竟能让你如此胡作非为,莫非是常年内斗以至于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可也不对吧,我那时候与你一同去到南琅琊也没见着什么奇怪的地方……”   “你又是想太多了。”   王清霁轻叹道:“哪有想的那么复杂,我无非就是仗着双亲常年外出飘荡江湖,无暇管教,再有祖母平日对我甚是喜爱,并且她骨子里也不太在意这些小节,才能如此胡作非为罢了,如今想来那时候我被排斥在同辈中人外,或许也有这个不起眼的原因吧。”   于素铭细想片刻,说道:“不患寡而患不均,你本就如此显眼,又刻意不修朱雀离火真诀,且被长辈如此优待,换做是我也不会开心,确实应该被冷遇。”   做出了这个定论后,她只觉这话题颇为无趣,这么一场好觉下来,也应该是要活动身子骨了,想着便掀开了被褥下了床榻,回头望向依旧躺着的王清霁,等待着她的起身。   过了好会儿,王清霁才是依依不舍的被于素铭拉着离开了被褥,无有打趣笑骂的换上了合身的衣裳,再是离开了房间。   推门而出,落入眼中的便是极尽温柔的晚霞,还未等两人欣赏上片刻,一直注意着此处动静的仆人连忙压着脚步声赶了过来,甚是恭敬的请休息完的她们前去用膳,以解近来劳顿的疲惫。   王清霁性子冷淡,点头后便是不理。   只不过于素铭大概是睡了个颇为舒服的觉,此刻心情畅快的很,柔声问道:“也不知要在这里住上多久时日,你可知附近有什么值得说道游玩的地方?”   中原甚大,自然有着不少值得一睹的景致,纵然此刻境地算不上全无后虑,但留个念想总归不是坏事。   然而家仆的答案未免让她有些可惜,“禀于姑娘,前些时日接连大雪不晴,直至今日才是有上一阵暖阳,想来雪花尚未融去,那些景致如今都是一片白,大不如前。”   大概是顾虑到两人举足轻重的身份,家仆对许多问题早有底稿在肚,回答的飞快,十分诚恳的败去了于素铭那些可有可无的兴致。   一念至此,她也就兴致乏乏的挥手让其退下,朝着王清霁埋怨道:“那些日子里你都在安心闭关不知道,我与她们可是吃了不知多少长安的雪花呢,冷到骨子里去了,结果好不容易离开了长安,来到这里还是这样一回事,真是让人扫兴。”   王清霁不知如何答好,也就笑了下,柔声道:“去年的冬天也是这样子,连日下来都是大雪漫天,我与祖父两人闲暇无事便花上些银子买了一艘小舟,钓江雪与鱼也颇为自在,有几分逍遥之趣。”   “不过,在来时路上我似是见着了一处大湖,若你愿意,我们俩乔装打扮一番,趁着夜色去游湖垂钓想来也是一件美事。”   于素铭却是蹙起了墨眉,说道:“只怕你有这个想法,那两人……不对,该说是三人都要跟过来玩一圈呢,而且你说起这个我还想起了那时海角湖的事情。”   王清霁呵呵一笑,问道:“那你去还是不去,不乐意我就自己一个人去散一下心,省得你们说些让我心烦意乱的话。”   “你们?”于素铭单单抓住了这个词。   王清霁微微一怔,无奈道:“我说自己说顺口了,你应该能理解的吧?”   于素铭轻轻地嗯了一声,点头道:“当然能理解呀,毕竟这是你心里的真实想法,假若你王清霁这辈子是位男子,此刻已经抱着三妻四妾的心思了吧,又怎会平白生出这些烦恼来。”   王清霁摇了摇头,说道:“假若我这辈子不是女子身,那又怎会生出如此之多的事情,别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事情了,除了平白惹来不开心外,着实没有半点儿用处。”   说完这话,两人即将行至饭厅,她心血来潮看向雨庇遮掩了小半的天空,忽来感慨道:“尽然不是那处西子湖,但也能算是故地重游吧。”   于素铭听明白了话里的意思,笑逐颜开,悄然握紧了衣袖里的手,只觉一生里少有如此幸福的时候。   ……   庄子的另一处院子,一株刻意被孤伶的梅花立于庭中,积雪被勤劳的家仆扫去了大半,还有些早就化作寒意渗入了泥土中,让院墙内冷上了不少。   当应付完谢青莲问责后,满是疲惫的叶笙箫睡了一觉醒来时,被安排在下榻同一个院子的秋水,早已坐在了院子走廊的栏杆上,没有倚着廊柱,身子依旧是挺的笔直,静静地看着前方,也不知心里究竟想着些什么东西。   好一番洗漱后,叶笙箫才是走到了她的身旁,拍了拍栏杆上的残余,侧着身子坐了下来,问道:“不开心,还是说不知道做什么好?”   秋水沉默了会儿,转头望着叶笙箫,轻声道:“不知道,谈不上不开心,只是想不出应该怎么做而已……我实在不想她有半点儿不开心。”   叶笙箫拍了拍双颊,清醒了一下心神,笑道:“想不出就不要去想,再说一点,现在你苦恼的也是于素铭苦恼的,心情好了一些没?”   秋水既是摇头又是点头,说道:“也就好了一些,但我在意的从来都不是于素铭苦恼些什么,而是怎样才能结束这些事情。”   说完这句话,她轻轻跃下了栏杆,直视着淡笑着的叶笙箫,认真问道:“我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叶姐姐你可以不骗我吗?”   叶笙箫笑意更甚,悠然问道:“什么时候发觉的?”   “不否认?”   “有什么好去否认的?”   秋水无言以对,愣了许久后,才是回答道:“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第一次见面我很奇怪你,很是认真的看了你很久,心里觉得你是确实和清霁只是口里说的朋友,但我第二次去到临安见到你,却产生了一些不同以往的感觉。”   “那时候的我只觉得是自己看的东西多了,所以回望过去会生出不一样的感觉,就没有在意这么多,可这些时日下来我发觉自己错了,事情并不是这样子的。”   话到最后,满是寂寥意,连那鲜艳的梅花都像是添上了一丝惨白。   叶笙箫轻叹了声,微笑不改,说道:“其实我也挺喜欢你的,如你这般纯粹通透的人,世上着实难得罕见,但可惜的是没有王清霁的出现,我与你大抵是没有成为朋友的机缘,所以我很在意和你之间的友情,然而事与愿违,很多事情的发生都是没有办法的。”   她说的很慢,正因这种慢而带上了许多的温柔,“至于你说的事情,我就算是想要和你坦白一切,大概也是说不清来龙去脉的吧,复杂的很呀,只能怪那些人偏偏让我没有办法忽视她,必须要在意她,结果才是惹出了这些事吧。”   说着这话,叶笙箫稍微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心’,笑的很是灿烂。   秋水沉默了不知多久,忽然说道:“我想我明白了,但我实在没有办法乐意,总觉得有一种被背叛了的感觉,这样真的不好。”   叶笙箫看了眼她的背后,少有的没有负剑,心里流转千遍,也就明白了那些藏着的意思,不禁叹了一声,劝慰道:“不乐意,那就用你习惯的方式来发泄,总好过一个人憋在心里不得畅快,久而久之成了心病,到时候我没有不自责的办法呀。”   秋水摇头道:“但我想这应该不是你的错,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也不太想对你出剑,比起这个……宁愿自己一个人安心静上一会儿来的要好。”   叶笙箫却是蹙眉,感慨道:“对我已是这样,难怪你不愿意对于素铭下手,再是纯粹的人惹上了情丝,结局都会是进退失措,不过我刚才说了一句话。”   “我挺喜欢你的,喜欢的是纯粹通透的你,所以我想用自己的方式来纠正你的错误。”   听着这句话,秋水的眸子里竟生出了一些讶异,她着实想不到叶笙箫竟做出如此固执的决定,沉思之后终究是没有违背自己真实心意,点头答应了这件事。   庭院远离人烟,颇为安静,栽种着梅树的土壤里还残存着雪的素白,谈不上是一个分出胜负的好地方。   叶笙箫走到了树的那头,没有特意绾好的青丝随意飘散空中,她的话亦然如是,“刚才你话里有错了的地方,我与你第一次相见不是在上野的那家酒楼里,而是你朝师傅她问王清霁在哪里的那一次。”   “那时候呀,我还没有入先天,只觉得自己在你剑下活不下几招,哪怕是你说的第一次见面时,我依旧觉得自己赢不了你,但也算是有点机会了吧。”   “正直黄昏日落,有些什么不开心就随着这一场战斗,随着它的离去而离去吧,不论有些什么争锋相对的都好,我们都是朋友,不对吗?”   秋水认真的嗯了一声,正欲折枝作剑时,心里又觉得这着实不好,便接下了衣带加以真气,化作了一柄青色的秀气长剑。   无数真气凝做的细线随心而动,横竖在不大不小的庭院里,当秀剑面世一刻,它们的主人便落下了战局的第一枚棋子,掀起狂风涌动。   不觉衣裳乱,秋水手中青衣剑如鱼入海得大自在,畅游局中无拘无束,穿过了线与线之间的细微裂缝,随风前去,过去那朵梅花。   院墙新灰雪白,任凭风来风去也准确的映出了聚散分离无休止的阴影,直至风停时才停下了自己的工作。   那一株孤伶伶的梅树依旧在,但鲜艳的却全都离开了世间,唯有土壤的残雪上多出的那些粉色,隐约证明了它们曾经存在过。   叶笙箫站在这头,秋水站在那头,她们也都还在院子里,但却互相换了个位置。   结局不见得是平分秋色,但也没有半点儿失意。   因为她们都在笑着。   ……   黄昏不再,夜幕垂落。   吃过晚饭后,王清霁念着许多理由,终究是决定一个人去与谢青莲说事,只是她来的似乎不那么凑巧,早早醒来填饱肚子的顾弃霜正与自家祖母相谈甚欢。   谢家工音律乃天下人皆知之事,而顾弃霜又被誉为悟得葬花真意,除去那些用以安身立命的武道之外,其琴曲造诣独占世间鳌头,少有能望其项背者。   不巧的是王清霁自幼醉心武道,音律一事从来没有花费上多少心思,假若此刻是那位笙箫为名的叶家女前来此处,自然是可以顺其自然的说上些话,可惜的是她王清霁着实听不懂,只能安静着。   好在她本就是这样性情,安静的理所当然,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既被盛赞知礼,顾弃霜当然不会眼瞎,清楚王清霁音律不通的她悄然淡去了这个话题,似是无意转口道:“前辈,我有一事挺是好奇的,清霁她在南琅琊的时候也是常有事情缠身的吗?”   谢青莲颇为不解,瞥了眼安静的孙女,好奇问道:“小时候的她冷冰冰的,再有我这个长辈照看着,自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有也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罢了,不知弃霜你为什么这样子问?”   顾弃霜梨涡清浅,也是打趣了一眼王清霁,悠哉悠哉说道:“因为过去的那些时候,弃霜只要遇到她总没有好事情发生。譬如龙舟观的那事,正巧她前来观战就直接见到了魔主以血祭遥隔万里出手,再之后还有海陵也是差不多一回事,只是想好好的看上几眼那惊云破浪醒世钟,没想到就遇上了魔道二宗的把戏,之后还遭了赵元白的劫杀,以至于前不久长安的事情,可以说是都在走霉运呢。”   末了,她敛去笑意,满是感慨叹道:“不过在之后想来,却又是一辈子都不能忘掉的回忆,苦都改做了甜,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作者留言:   PS:晚了点,沉迷游戏了    第一卷#第九十一章 我忘了   “这样吗……”   谢青莲将茶盏送至唇边,轻轻饮了一小口,平静道:“清霁她离家后,确实惹出了不少的是非,连累到弃霜你也是事实,但我见你没有责怪意思,大概也是一种事实吧?”   顾弃霜还以微笑,看了眼安静的王清霁,打趣道:“即便是怪,总不能当着主人家的面子怪吧,那与小孩子哭着鼻子伸手朝大人要钱有什么区别呢?再且这些都是很好很好的,旁人或许会恐惧其中的艰险,但我偏偏是喜欢的。”   喜欢二字说的很轻,飘然欲离,却又格外真实。   落入了谢青莲耳中时,她也就蹙起了眉头,片刻沉默后,似是有些困乏的摇了摇头,轻叹道:“景曜他甩手掌柜当的舒服,可就难为了我这些时日下来劳心劳力,如今也是入夜了,我也该是早些歇息,你们也不必顾忌旁人动手,那边的事情刚刚尘埃落定,没有这么快再起波澜,好好安静几日后,我们再是启程回南琅琊吧,清霁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此间有二人,却独独问一个王清霁,意思显而易见。   王清霁想了片刻,点头道:“没有,还请祖母放心,清霁这些时日不会再惹是生非了。”   谢青莲正欲起身离去,忽然间听到了这句话,不禁失笑道:“说了出口,那就记住自己的这句话。”   言罢,她也就离开了房间,归去卧室休养,剩下两人在此。   顾弃霜给并肩而坐的王清霁满上了杯茶,轻声致歉道:“前辈离开,大抵是有我这些胡言乱语的一份功劳在里头,若是耽搁了清霁你的事情,弃霜着实过意不去。”   王清霁低头看着清澈茶水,眼神如其平静无波,说道:“谈不上什么耽搁,只要不是外物所驱,祖母向来是知晓人意的,她在离去之时已经给我答案了。”   顾弃霜明白了话里意思,好奇问道:“可是有俗事缠身,怎么又忙着要外出了?若是可言之事,不妨与我明言,两人计长总比一人苦思来的要好。”   借着茶水倒映,王清霁认真揣摩着顾弃霜的神情,却始终看不出半点儿虚假所在,沉默半晌后,说道:“话虽如此,但长安事了后,我还需要苦恼的事情,以顾姑娘你之慧心,又怎会一无所知呢。”   顾弃霜颇为无奈的嗯了一声,沉默片刻,叹道:“那些事情,确实只能让你一个人烦恼,我没有半点儿可以帮到你的地方。”   末了,她忽然间展颜笑道:“毕竟……我这一辈子也没遇上过一次,可谓是一窍不通,就算是勉强自己与你探讨,说出来的也全都是纸上谈兵罢了,更何况你也不见得愿意呢。”   王清霁回想起睡前与于素铭的那些话,心里不知怎么的就重上了一分,抬起头看向笑意温柔的顾弃霜,缓声道:“你我为挚友,这些话本不应有忌讳存在,只是我自己都没有能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说出来只是白费了弃霜你的心思,没有什么意思可言。”   顾弃霜点头笑道:“那我还是不烦着你了,不过……以后的你要是想清楚了,无论是什么时候都好,弃霜都是愿意听你倾诉一番的。”   说完这话,她饮完了杯中茶水,柔声道:“刚才清霁你不在的时候,我和前辈说了不少的话,谈至兴起处,前辈邀我前去谢家一观多年积累下来的古籍,不久之后想来就是你我分别的日子了,容我学你任性,在这里提前说一声再见,可好?”   “你不已经说了吗?”   王清霁轻笑着摇头道:“南琅琊与陈郡算不上远,在那头你若是腻了,大可以花上些时间来南琅琊,音律一道王不如谢,但还是有着一些孤本放置书库,只等弃霜你来让它们重见天日。”   顾弃霜莞尔笑道:“那我岂不是还得在这里谢谢你?”   屋外不见落雪,屋内灯火明亮,知己好友并肩而坐欢声笑语,再是美好不过了,只是终究不得长久罢了。   不过小半刻钟时间过去,顾弃霜便自行结束了话题,倒也没有现学现用的拿谢青莲的话来用,只是饶有深意的打趣了几句,便是潇洒离去,唯有衣袂飘飘落入眼中。   如何能知其所想?   待到人去楼空死寂时,王清霁才是长叹了一声,起身离开了房间,步入月色之中。   ……   入冬至今,十之八九是连绵飞雪天,口中埋怨了老天爷不知多少次的寻常百姓,终于是在今日见得暖阳落下时展开了笑脸。   天气如此难得,连带着街市上的商贩也多上了不少,热闹非常。   花满市,月侵衣,今夜的王清霁没有特意模糊性别,与于素铭一样穿上长裙游玩街市,若非此间正值寒冬岁月,与多年前恭城那个中秋夜自是一般无二。   街市尽头再走上不远,便是王清霁在离开长安路上见着的那口大湖,大概是因为没有文人骚客留下传世名篇,又或是长安风光独绝天下遮掩周遭,诸如此种理由意义不同。   全都是闲极无聊的于素铭在强自解释这处大湖为何名声不响,用以掩饰心中的雀跃,却不知被王清霁尽收眼底。   终究是不再年少,心性也随之清淡了许多,心情畅快如于素铭也没有在街市过多的逗留,只是匆匆走过了花灯与明月齐辉的长街,踏上那明亮如白玉砌成的石桥,再是回头望去将美景收入眼中。   寒风微凛,此间热闹解去了冬夜的冷意,谈不上行人如织,但欢快的气息还是洋溢着灯火所至的每一处,让人无法冷起一张脸。   于素铭感慨道:“见到这些,心里真的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明明那时候我们两个过的好好的,我现在还记得呀,你取的那两个不知什么意思的名字,紫郢青索,听到你说出这两个名字的时候我心里就有很多话想说,可最后还是随着你的意思,没有说出口。”   “你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吧?”她笑着问道。   王清霁轻叹答道:“当然知道,你心里觉得这根本就不算是名字,寻常人一听就知道我和你肯定有着古怪的地方,但那时候你的性子终究是软了些,不愿出口反驳我这种莫名其妙的决定罢了,换做如今的你……”   于素铭忽然打断道:“依旧不会反驳呀,只是会忍不住好奇问你为什么取这两个名字,其中莫非有些不可告人的深意?”   “说起来,那时候在南琅琊我明明问了你这两个名字出自于哪里,你却直接忽略了过去,用那叶笙箫修成往圣道音的事情来糊弄我。”   她甚是得意的哼了一声,骄傲道:“哪怕她修成了往圣道音,也还不是输了给我!”   “然后还顺带着把一座塔给拆了个干净,毁了一处难得的风景。”   王清霁玩味了一句,轻声道:“至于你想知道的,紫郢青索这两个名字,它们本为剑名但分雄雌,谁雄谁雌这个问题,自己慢慢想吧。”   于素铭不假思索,直言道:“根本不用想,那时候谁女扮男装谁便是雄呗,你怎么忽然间就蠢到如今的模样了,真是让人心生愉悦。”   王清霁低头望向流淌河水,轻叹道:“我忽然间有些怀念过去的你了。”   假如是过去的于素铭,那今日清早入睡前,哪怕她再是胡言乱语也好,想来也是不会遭到那一番责问的,她还能够自欺欺人下去,当作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一如既往的任性着。   只是落到了如今境地也不见得差,这些斩不断理还乱的线,终究是不能视而不见的放置在一旁,那样的结局大概会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见的。   没有谁在过去对不起她,可她却是任意妄为到了如今,怎不是罪孽深重呢?   思绪繁杂,但脸上依旧是明媚笑容,王清霁主动牵起了于素铭的手,远离灯火人烟,缓步行至街道尽头后,找到了那处供游客登船赏玩的小码头。   正巧今日热闹胜往常,码头人来人往不输街市,且大多都是锦衣在身的富贵人家,粗麻布衣者大多都是作为侍从存在,牵手而行的两人也就显得格外瞩目,所幸王清霁向来恶名在外,虽有打量目光,但也不见得有人敢提起勇气前来搭讪,才是落了个清静。   王清霁自是不缺银钱,但也不是那种习惯了挥金如土的纨绔,只是仗着无人不知的身份保下了一艘大小适中的画船,正欲上船时,耳中却传来了一把意想不到的声音挽留两人。   “这是谁?”于素铭蹙起眉头,面无表情问道。   不等王清霁回答一句,那喊话的人便来到了两人身旁,霜满衣袖,飘然自在。   鹤子鱼自是听见了于素铭的问题,微笑答道:“想来这位姑娘就是于圣女了吧,我名鹤子鱼,去年冬在海陵下头的千仞山与王姑娘也算是经历了生死,如今闲极无聊,游走四方见山水寻天地新意,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两位。”   “难得见到姑娘,久别重逢下心情顿时开朗,便是出声挽留两位,可是打扰到两位了?”   你也知道打扰的吗?   于素铭念头一闪而过,脸上却不见分毫异象,心平气和说道:“既是久别重逢,那自然不会是打扰,只是最近多有俗事缠身不得安宁,我才是奇怪姑娘是谁罢了。”   鹤子鱼颇为认同的嗯了一声,忧虑叹道:“于圣女所言不错,最近确实是不安静呀,我这……”   “还是上船再说吧。”   王清霁轻声打断了两人对话,明示着扫了周围一眼,说道:“此处人来人往,哪怕不在意也好,还是不要为自己添上些没有必要的麻烦吧。”   鹤子鱼怔了一下,点头致歉道:“自己一个人在江湖山野久了,有些地方考虑不周,还望王姑娘多多保用。”说着,她转头看向于素铭,笑意灿烂,“当然,也请于圣女大人不记小人过,不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几句过后,三人也算是稍微熟络了些,便唤上船娘登上画船,驶出码头追逐那湖中的明月。   游湖饮酒品美食,乃人生一大乐事,只是三人一时半刻间也没有这些享乐的心思,更多只是放在交谈上。   外人在侧,于素铭无心谈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主动将话题落在了今日的长安上,问道:“听鹤姑娘先前所言,你似乎清楚长安那头发生的事情?”   “自然是清楚的,两位对此不知反而是奇怪吧?”   鹤子鱼轻叹道:“左丘家算盘大抵是落空了,那花费了天大人情请动的白河愁,仗着你那一夜的所作所为,入城时竟没有遭到半点儿阻拦,让左丘家可惜的是赵羽早已被人带离了长安,而且那位陛下也是早早驾崩在地宫之中。”   “有件事倒是可笑,在左丘承易入城时,长安城的皇亲国戚衮衮诸公们差点趁着阳光明媚,在那朱雀长街上洒满鲜花妆点,如此变故,真是让人心里满是唏嘘。”   只是这样一夜过去,偌大一个长安城就换了新主人,过往的一切被所有人抛在了脑后,卑躬屈膝的忘掉了过往的那些骄傲。   虽说本就是不值一提的事物,但也难免让人生出不少的感慨。   王清霁戏谑道:“赵羽被人带离了长安,按那位陛下孤注一掷的情况下,十有八九是图谋落空的麓山所为,只是不知左丘承易是否要捣弄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把戏呢?如今时局尚未尘埃落定,若要登基称帝未免太过于着急的。”   于素铭只觉这些话着实无趣,心想自己未免不能大度一些,也就随便找了个借口,说是前去看船娘在准备些什么吃食,留下了两人凭栏远眺冬日夜湖景。   离去之后,唯有风声带起衣裳猎猎作响,不见交谈声。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鹤姑娘。”   念着于素铭等着烦闷,王清霁终究是开口打破了今日来难得的安静,温颜笑道:“不知鹤姑娘这些时日来走过了什么地方,如今又想去看哪里的风景呢?”   鹤子鱼开口欲言,旋即又是叹了声,轻笑道:“走过的地方实在太多了,若是一件件说下去,于圣女很难高兴起来,不过王姑娘你后一个问题,我确实可以回答。”   说完这句话,她的语气多上了些期待,“在过去我行走江湖时,很多人都问我这个鹤子鱼,是不是和麓山那两位天人有关系呢?那时候的我只是个弱女子,当然不敢高攀麓山的门庭,被烦着烦着甚至起了改个名字行走江湖的心思,也就是这件事我才会喜欢上山野流水间的纯粹自在。”   “待到冬去春来时,我便一个人登山麓山,看那漫山遍野的桃花,作为旅途的终点。”   王清霁沉默片刻,点头道:“挺好的一个终点,假若可以我也想与素铭去看看,只可惜明年春天大抵是不行的了,归根到底还是俗事缠身呀。”   鹤子鱼笑了笑,劝慰道:“人生世间,终归是要染上红尘气息的,哪怕我一心一意避开世俗醉心山野,不也躲不开这即将到来的乱世烽火吗?”   说着,她又是打趣道:“再是有佳人相伴在旁,闲来时素手磨墨添香,也不失为一种雅致,比起我这种整天放着蚊子叮咬的人,自然是要好上许多的,有何不满呢?”   王清霁笑着答道:“话是如此,但我的烦恼也不止于此,鹤姑娘的山水逍遥也是我羡慕的呀。”   月色如霜,却也不见凛然寒意,湖中游船不多,常有嬉笑怒骂声随风而至,此间清清冷冷的两人也就变得格外显眼,让人难以忽略过去。   远处已是如此,近处如何能好?   鹤子鱼称得上善解人意四字,心知已经有人等得不耐烦了,轻笑道:“过来这边,倒也不是只我孤身一人,还有着当年游历江湖时相识的一位好友,你我一番叙旧到此已是足够,日后有缘再是相逢时,再是好好的饮酒欢愉吧。”   言罢,她也不多做片刻逗留,见得远处有小舟泛于湖上,便是纵身跃去,逍遥游之姿丰神俊秀,无愧以散人之身登上神秀集的莫大名头。   远远望去,几个纵跃后,王清霁只见得鹤子鱼与一位年约十八上下,身着杏黄色道袍的少女并肩而立,回身朝她点了个头后,便是消失在繁闹码头中。   于素铭悄然行来,感慨道:“真是潇洒呀,心里难免有些羡慕她的无忧无虑,哪怕是烽火连天,想来她也能找到自己那片安静所在的吧。”   王清霁依旧主动握住了她的双手,情绪复杂说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我见了她之后心里头忽然多出了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如果我早些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如果我少些莫名其妙的心思,或许如今就不会落入这个尴尬的局面,让所有人都在这件事上不得自在。”   一片沉默,唯有风声依旧。   于素铭蹙起墨眉,寒风颤动了细长的眼睫毛,那张脸颊多上了些冷意,微嘲道:“到现在才来说这些,那你倒不如说,如果我是天下第一,怎会有这么多的烦心事呢?”   “我都还没抱怨你这种任意妄为,你有什么资格好去后悔的,莫非你还害怕有朝一日 我和她们被你弄的烦死了,怒到极处因爱生恨,带着她们把你给杀了?”   “没有想过。”   言至此处,王清霁却是理直气壮道:“你们全都是我的手下败将,既然已经输了第一次,今生也就别妄想着能胜过我了,下一辈子,下下辈子都好,都别想这个事情。”   于素铭哑然失笑道:“你知不知道这样子的你很讨厌呀?”   王清霁反问道:“我不一直都是这样子的吗?”   无言以对,只好作罢,于素铭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声,拉起心上人的手离开了寒风阵阵的甲板,回到了温暖上不少的船舱里头,满桌珍馐入目,只待两人享用。   念及晚饭过后不久,虽是满上一桌美食,但也刻意吩咐了少上一些量,以免多余浪费。   于素铭尝了几口当地特色菜后,忽然说道:“我没有偷听你们说话的,这酒就是我特意吩咐那船娘呈上来的,虽说是特意吩咐要了最好的,但我想堂堂王家大小姐,身上的银子肯定是够结这笔帐的吧?”   王清霁盯着于素铭的眼睛,问道:“那我问你个事情,如果我身上的银子结不起这笔账,你就要一个人偷走吗?”   于素铭蹙起眉头,缓声说道:“当然不,我会让那些挂念着你,却又不敢靠近你的人来结账,让你的名声再是恶劣上一点。”   王清霁扑哧一笑,莞尔道:“真要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怕家中长老气的胡子都要吹起来,待我回到南琅琊祖宅的那一日,严阵以待责问我为何败坏王家门风,是否仗着天资纵横长辈照看,分不清自己是谁,偏要做这些事情来任意妄为了?”   于素铭别过了头,躲开了玩味的目光,无谓说道:“这话说的,就像是你现在的名声很好那样子,真要出了这档子事情,他们怨的无非就是我王家明明富可敌国,你王清霁却偏偏要做这种魔道宗门也不愿意的下三滥事情,把那些倚老卖老的面子都给丢的一干二净罢了。”   “你知道就好。”   王清霁的情绪忽然低落了不少,低声说道:“比起那一个家,我更喜欢的是你,但我真的做不出那些没有良心的事情,他们对我已经容忍了很多,哪怕我知道这里头有着很多的外因存在,可事实终究是事实。”   “我与你之间的事情已是世人皆知,非议之声不绝于耳,而我从没有受到有关于此的责问,已是王家那些人一种极大的忍让了,因此我心里常常记挂着四个字,适可而止。”   于素铭呵呵一笑,忍不住嘲弄道:“适可而止,那你又怎做出来的这些事。”   此间一片安静,如此言语出口刹那,她就发现今日的自己着实有些过分了,心里不由得忐忑不安起来,双颊虽是依旧笑意盈盈,但藏在衣袖里的五指已然紧握成拳,正想着要不要为此道歉时,却发现了一件完全超出了预料的事情。   王清霁给自己满上了一杯酒,举杯饮尽后,左手忽然间放在了她的脑勺后按住,低头对上了那瞬间羞红了的双颊。   她的唇也就落在了她的唇上。   于素铭饮下了人生中的第一杯酒,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只记得是甜,是软,是湿,最后咽喉处却满是辛辣,让人忍不住生出泪水。   良久,唇分。   王清霁若无其事的松开了她的身子,轻声道:“如你所言,我忘了适可而止是什么。”   作者留言:   PS:怎么感觉……你们好像比较喜欢谈情说爱多过正经讲剧情呀,看来我得检讨一下自己的故事了。    第一卷#第九十二章 苦酒   “怎样,要尝一尝吗?”   叶笙箫拿起一壶酒,也不如过往那般遵守礼节的斟满杯子再饮,甚是爽快的将其倾泻落入唇中,其中有些不愿入喉的便在唇边划出一道痕,缓慢而坚定的流向锁骨,染湿了单薄衣衫。   庭院宽阔无人,她与秋水吃过晚饭后闲来无事,又见得月色明媚便坐在了颇为清凉的木板上,任由夜风拂面而过也不觉寒,两人偶尔唠叨上几句话,但大多时候还是在安静着,观赏这个冬夜里难得的明月。   只是后来叶笙箫忽然间想起了几句诗,便寻人取来了几壶酒水,与明月对酌,惹的酒香四溢,清静不再罢了。   秋水听着这句话,看着叶笙箫的胸前染了酒水的衣襟,轻声道:“这里头湿了,你一会儿还得去换身衣服,沐浴洗净身子,真是平白惹来麻烦。”   叶笙箫放下手中酒水,笑道:“一个拒绝就能说的这么委婉,倒不像是我认识的秋水了,不过我还是有点儿好奇你拒绝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可以说吗?”   秋水睹月不言,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缓声说道:“已经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被师傅吩咐,和清霁一同下山离开苍山那片雪原,路上恰好遇到了一个叫洛春秋的人,走了很长很长的路,在一场搏杀前他心里好像是有些不安,就问我和清霁喝酒吗?”   叶笙箫笑着抢答道:“我猜她说自己滴酒不沾。”   秋水微微一怔,点头道:“嗯,我还记得她就是这个回答,然后我问洛春秋酒是什么,为什么要喝呢?他给我的答案是一醉解千愁,所有的烦恼都会随着饮下酒水而消散的一干二净,但我拒绝了他的提议。”   叶笙箫看着少女明亮不减的眸子,轻声道:“那时候的你已经这么喜欢她了吗?纵然身陷死局之中,亦没有半点儿的忧虑,还是说一切只因那什么九景秘法的缘故呢?”   秋水别过头去,躲开了她那意义难明的眼神,想了许久才说道:“哪怕我不愿意承,但过往的事情确实是被旁人造出的虚假,可不是这些恶意的原因……我也遇不上清霁她的吧。”   叶笙箫轻叹道:“是呀,这不就是命运弄人吗?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与你开玩笑,与你相较我的经历也没差太多,但我想哪怕自己没有那件事情也好,依旧会抱着捉弄的心思来与她玩一场在我看来有趣的游戏吧,似乎怨不得什么命运这种虚无缥缈的事物呀。”   言至意兴阑珊处,她又是给自己灌了一口酒水,聊以自 慰。   “现在的我大概是有了他说的愁和忧了吧。”   秋水不去看那饮酒的人,自顾自说道:“可我还是不想饮这酒,总觉得喝了之后的自己就像是已经输了那样子,那样真的不好。”   叶笙箫愣了片刻,随即扑哧一声,任由酒水挥洒湿透衣裙,气呼呼的放下手中酒壶,恼火问道:“秋水,你这是故意在呛我的是吧?”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裙,蹙起眉头,“好歹一个人在江湖中打滚了不少的日子,怎么和我说话的时候还是最初的样子,难道说你就非要气一下我才是开心解气吗?”   “这回真的要去洗个干净了,不然顶着这一身酒气怕是要熏死人了。”   说完这句话,她抱着满肚子的气横了眼秋水,再从木板站起起来,离开这空旷的庭院,看样子是真的沐浴更易去了。   直至身影完全消失在眼中时,秋水才是回过神来,鬼使神差的看向了那壶酒,不知怎么着就拿了起来,想了很久后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小口。   一片辛辣烧灼着喉咙,秋水很是不习惯的放下了酒壶,抬头看向天上明月,喃喃自语道:“她喝过的酒,也是这种滋味的吗?”   ……   不知其所想,不知其所思。   王清霁哪里能想到远处有两人在说着自己,挂念着自己,又谈论着自己呢?松开了于素铭那软下的身子时,她的双颊亦是前所未有的艳丽,所幸那被吻的人脑子差不多是昏了过去那般,只剩下了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   不为人知的舔了一下唇边的余韵,她略有不舍的夹起了一块鱼肉放入嘴里,坐在那里若无其事的安静品尝着精心制作的菜肴,却没有吃出半点儿味道来。   如于素铭先前所想那样,今日的她一直在不停纠结着这些本就让王清霁心烦不已的事情,才是惹的王清霁心里一横做出了这种事情。   与西南那个雨夜的满是温柔不同,也和临安雨中屋檐下的浅尝辄止不一样,心中满是不耐与恼火的王清霁将酒水完全渡过了于素铭的唇中,因此花费了格外悠长的时间,不可避免的多上了些过去两次从未有过的接触。   如那头月下的叶笙箫一般,一些酒水不可避免的自唇边溢出,于素铭的衣襟早已被打湿了许多,所幸那些船娘早在饭前已经被两人挥手退下,不至于让旁人见得这一幕的发生,好让于素铭有足够的安静从那不可言说的美妙滋味中清醒过来,免去了尴尬的境地。   若不是此间只有两人存在,王清霁再是不屑一顾他人目光也罢,做出这种事情来的可能性也是不大。   毕竟不屑一顾不代表喜欢让旁人将这些亲密收入眼底。   在王清霁不知不觉吃完一条鱼时,迷糊许久的于素铭刚好回过神来,正欲开口佯装愤怒责问的时候,忽然察觉到自己胸前多上了些微凉的不适感,低头一看才是发现那些流下的酒水打湿了她的衣襟,顿时间心里所有情绪都消散一空,傻傻的愣在了那里。   “今日清早入睡前,你还说自己不吃这一套,让我别想着用这种手段来解决问题。”   王清霁饶有兴趣的看着红晕不曾散去的于素铭,玩味道:“只可惜都是假的,不过也好,今夜你算是让我见着什么叫做口是心非了。”   于素铭蓦然抬头看向她,只见这句说完后王清霁正平静如最初那般,伸出筷子夹着美食入腹,就像是刚才一切没有发生过那样子,让她忍不住蹙起了墨眉,又是生出了不小的怒气。   只是不等她开口,王清霁便放下了筷子,笑着取出了条干净的手帕递到了她的身前,温声问道:“难不成还要我帮你动手?那你这张脸怕是要认认真真的红上一个夜晚了,回去时不幸被她们见着了的话,只怕是要捧腹大笑,借此笑上你一辈子吧。”   于素铭哼了一声,接过手帕擦拭着胸前的痕迹,强自平静着情绪的起伏,说道:“当然不用你帮忙,只不过让她们见到了又怎样,比起笑心里更多是羡慕吧,嘴上说几句对我有什么干系,而且我也不喜欢她们的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呗。”   王清霁给她夹了块自觉好吃的肉,打趣道:“口是心非,大概莫过于此了。”   于素铭听着这话,本想继续反驳下去,可此间她唇舌间的余韵仍旧徘徊不去,知晓自己说出的话除了多添上羞赧外,别无它用,便破罐子破摔道:“是呀,确实是口是心非,可除了你之外有谁能让我做这些事情呢?”   末了,她忽然生出了个念头,戏谑道:“而且,我可不信你愿意看到我在别人面前这样子,只怕那时候你会怒火中烧到不可理喻的境地,直接拔剑将那人给斩了个干净,还要挫骨扬灰才能灭去心头恨吧?”   王清霁沉默片刻,摇了摇头,说道:“不会,那未免太过于残忍了,而且我相信你,所以这世上不会发生你说的事情。”   “如果你我今生不曾相遇,而你又偏偏有了如今的记忆,见着这一幕又会如何呢?”于素铭不知哪里来的想法,极为好奇问道。   王清霁看着她那红晕未消的双颊,想了想,认真说道:“挫骨扬灰还是太过于残忍,所以直接灭了那人满门好了。”   “至于不曾相遇的你恨不恨我……想来是恨的,但比起我不痛快憋屈一辈子,那我还是愿意让你记住我一辈子,恨我一辈子,与我如今世一样纠缠一辈子。”   “这大概就是我的自私了吧。”   于素铭温颜笑道:“可我偏偏就是喜欢你这种自私呀。”   王清霁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声,各种滋味涌上心头,一阵子的沉默过后转开了话题,给于素铭盛了一碗汤水,柔声道:“凉了味道就不好了,趁着还热,暖一暖身子吧。”   大概是今夜尝到了前所未有的滋味,于素铭的胃口比之往常好了许多,满桌菜肴差不多被她吃了个干净,酒饱饭足后两人离开船舱,重新回到月色里头。   值得一提的是,于素铭或许还在怀念那落入口中的辛辣滋味,在王清霁的注视下假作若无其事的提走了那一壶酒水。   夜深风寒,衣裳轻飘,传入耳中的依旧是载歌载舞的靡靡之音,与不远处的长安所发生的那些事情相较,不由得让人想起那两句名满天下的诗。   王清霁感慨叹道:“杀了赵元白,离开了长安城,哪怕是天下即将动荡不休,心里也不见得有上几分紧张在里头,过段日子回到南琅琊后,应该就能有个环境让我安静下来,好好总结这一年得到的东西,早日去看真境的风景如何了。”   于素铭轻笑道:“以往的日子你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不过,你似乎是忘了裴俊之呀,裴宗刚被你落了个天大的面子,路上可不见得会一直平静下去。”   王清霁怔了下,看着那张笑靥,无奈说道:“今日心里全是你的身影,我又怎有心情记住那裴俊之的事情。”   “既然说起了这个,昨夜裴宗如此刻意的出手杀了柴州,想来布置是不会简单的,但想来想去我也没懂裴俊之打的是什么算盘,不过昨夜一事过后他不可能还抱有杀死我的心思。”   于素铭摇头说道:“你这倒是想差了,在我们离开长安后,这世上想杀你的人只会更想杀了你,景曜前辈之所以不离开长安一带,明面上的原因是照看你的叔父,但深究之下未必不是亲自盯着裴宗的动静,以防他真的完全放下脸皮不管不顾对你出手。”   “在师尊离去之前,我与魔主曾有过一面之缘,在一开始我还没有感觉,但之后的很多事情已经证明了他对我怀有不小的杀意,以此推论魔主必然对你有着不小的图谋。”   “一个代表着六扇门的裴俊之不值得惧怕,但帝魔宗硬是要插手进来,两者默契联手而为,哪怕王谢二家全力以赴也不见得能轻松应对,路上还是得再三小心。”   王清霁沉默片刻,说道:“我确实有些掉以轻心了,如此一来,很有可能是双方各自捉对厮杀,而且你还少算了一个势力的存在,忠于赵黄一脉的焚血楼不可能对此无动于衷,只怕这路上的凶险不输长安一行分毫。”   于素铭有些不安的牵上了她的手,担忧说道:“师傅明面上交给我的东西,已经在长安挥霍一空了,哪怕暗地里再有安排也好,也不得见能随我心意用上。”   王清霁看着她眸子里的挂虑,宽慰道:“无须担忧,昨夜我虽因悔岚一式有所损伤,但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如果他们抱着我负伤不轻的念头而轻视我,那付出的代价自然会教他们肉疼的。”   于素铭想了想,提议道:“我倒觉得你伪装成受伤了更好,譬如坐在轮椅上让我推着你走,就像龙舟观之后的那样,只要我们这边没有内鬼暴露,那些图谋不轨的人肯定是会相信你受了伤的,毕竟昨夜你可是威风凛凛呀。”   “常理论之,区区一个先天逼到天下第三让步,没有道理不付出巨大代价的。”   王清霁犹豫片刻,说道:“确实是这样一个道理,但我觉得这里头你的私心可说不上一个少字。”   “当然是有私心的呀,我可不是一般的想看你到演戏呢,只是想着就觉得特别有趣了。”于素铭说的格外理直气壮。   思绪起伏间,王清霁回想起已经变作了断壁残垣的江城,与那被两人亲手毁去的故居,不禁沉默了一段很长的时间,轻声道:“你总是能让我想起过去的那些事情,明明一切都已经做了旧,却还是徘徊在记忆里头不愿离去。”   “这一辈子不只是你忘不掉我……我也是不可能忘掉你的吧。”   一念至此,王清霁心里不禁生出了奇怪的感觉,这一世她本只想好好的安静修行武道,去看一看那世间巅峰所在,甚至于幼时还有过不切实际的念头,想着武道修行到了极致的时候,或许还有机会回到前世的繁华中,又怎想到会走到如今的境地中呢?   心中的这些感觉,大概就是身入红尘不愿离的挫败感吧。   于素铭知道她又在胡思乱想,蹙眉道:“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嘴里老是忽然冒出这些胡言乱语,莫非骨子里真的是闲不下来,非要遇上些麻烦的,刻骨铭心的事情才愿意收敛一下?”   王清霁微微一怔,说道:“你说的或许没错,以前的我习惯了安静,但自从遇见你,被你强拉着趟了射潮剑阁的浑水后,整个人就没有真正安静过几天了,哪怕是山谷垂钓的时光里,始终也是有着挥之不去的挂念。”   于素铭听完了解释,墨眉依旧不曾舒开,狠狠的捏了一把王清霁的手,恶声恶气道:“那你就给我好好休息一下,学会那些世家大小姐弱不禁风的模样,让我做回那世人眼中的魔道妖女,不要想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了。”   “答应我!”   如此决绝的语气让王清霁心里一沉,连带着沉默了一段时间,低声道:“嗯,依你所言,我会安心当一个病人,少想一些无谓的事情,那么我们现在该做些什么呢?”   话到这里,于素铭顿时愣了起来,左看一眼右望一下,根本想不到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事情,幸好脸本就因为那些酒意还红着,就算憋起气来也不见得明显。   “我们走吧。”   她决定推翻自己说过的话,“难怪这片大湖名声不显,如此美好月色也没见着什么值得留念的美景,比起我们当初在临安那个夜里差太多了,还好刚才那一桌饭菜不错,算是挽回了一点儿印象。”   王清霁只是微笑,不言不语看着她。   于素铭无视了她的眼神,理不直气不壮的转过了身子,告诉那船家两人已是意兴阑珊,让他将画船驶回码头。   风平浪静,不见半点波澜生,身无半点黄白之物的于素铭下船时无奈之下便朝着王清霁卖了个乖,才是讨得了银两结过这笔账,让知晓两人名头的船家放下那颗提了许久的心,低头恭送着两人的离去。   沿着过去的道路缓步而行,夜深寒意浓,街上灯火繁华依旧,人却不可避免的少上了许多,那欢快打闹的儿童也都归了家,喧闹归为平静,也让于素铭脸上那些徘徊不散许久的羞红随之淡了下去,回到了平日的白皙之中。   王清霁松了口气,想着这一日的事情下来,于素铭一时半刻间应该不会再纠结那些理不清又斩不断的事情了,只是那头的两人依旧梗塞在她的心上,让想到这些的她身子也僵硬了不少,只觉‘道阻且长’四字再是合适不过了。   但这也只能是怪自己,明明这辈子是个女儿身,说来道去也只能落得一个看字,却偏偏要去做些招蜂惹蝶的无聊事情,哪怕全都是无心之举也好,如今没有人会接受她用这个来解释来解决这个问题。   全都是自作孽,哪怕没到不可活的境地,但相差也是不远了吧。   于素铭不知其所想,平淡说道:“今天差不多睡了一个白天,这晚上可难睡得着觉了呀,不如我们回去找秋水和叶笙箫还有顾姑娘,聊一聊之后的事情该如何解决吧?”   她的语气稀松平常,不见半点儿炫耀的心思在里头,让人难以怀疑她是否抱着其他的心思存在。   “不管她们是走是留,到底怎样决定都好,提前做个打算也不是错事,你说不是吗?”   话说的挑不出刺,一心一意为她做考虑,王清霁心里觉得古怪也无法流露于表面,轻轻的嗯了一声,说道:“那就早点回去吧,免得遇上些麻烦的事情。”   于素铭扑哧一笑,说道:“有你的鼎鼎大名在这里,哪里是随便一个纨绔子弟也敢跳上来的呀,长安一事过后,不是帝魔宗四……不对,现在是二君了,死了两个他们应该没有这么快能补上吧?”   王清霁说道:“少说这些话吧,真要在回去路上遇着了风雨二君其中一位,那可就不是一般的麻烦了。”   走过了人群勉强称得上密集的街道,回头望着灯火渐渐稀疏的长街,正要烦恼这些事情的时候,又忽然间想起了刚才答应于素铭的话,王清霁忍不住笑了出来,轻声道:“这些事情现在应该是你来考虑的,我只要安心养好自己伤势就行了,所以就不要再说这些话了。”   于素铭点头说道:“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可我怎感觉你话里却不是这么一个意思呢?”   王清霁不想理会这句话,别过头去刚好看到一株高过院墙的梅花,月色映照下格外清美,一时间不禁醉了神,不由得想起了于素铭那羞红的脸颊与粉嫩的双唇。   “昼听笙歌夜醉眠,若非月下即花前。”   牵着她手的那人听的吟诗声,脸颊也多上了些梅花的色彩,她好奇问道:“你刚应该是第一次喝酒,感觉怎样?”   于素铭剜了她一眼,走了好一段路后,答道:“一点儿都不好喝,喉咙全是辣乎乎的,真是不明白你喜欢在哪里。”   王清霁轻笑说道:“我从来都没喜欢过呀,只是你在好奇,我只好满足你的好奇心呗。”   于素铭呵呵一笑,问道:“刚那难道不是叫轻薄?”   王清霁笑道:“可你偏偏就是喜欢。”   于素铭顿感羞恼,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憋了许久说不出话,最后只得一句,“全是苦的,根本没意思。”   王清霁不解问道:“连我也是苦的?”   作者留言:   只剩下最后一天了,星期五怎样才能做到不断更呢……    第一卷#第九十三章 输赢   灯火谈不上明亮,桌上摆着茶与酒,简单的恰好。   庭院的门窗早已关合,寒意虽浓也不至于能渗入其中,五人分开坐落,面色大同小异,共同点大概都是不见疲惫之色,精神奕奕。   “回来路上还好?”   叶笙箫早已看到了王清霁衣裙边角处染上了尘埃的颜色,心里不解为何,便问道:“看你们样子也不像是遇到了截杀一类的事情,怎么就闹成这样子了。”   于素铭瞥了眼王清霁,压低声音答道:“刚不久我和她谈了些事情,接下来的路肯定有麻烦,不如将计就计装成负伤的样子,那些人相信与否都好,这样做总归不是一种错。”   谈话间,顾弃霜已经为众人杯子满上了热茶,轻笑道:“除了我,你们身上都有着酒香味,还是先喝杯茶解去酒意,然后再说这些事情吧,万一酒意上头产生了些莫名其妙的念头,还硬要固执下去那就不好了。”   刚被抢个回答,心知今夜于素铭要多说一些话的王清霁拿起了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化去了嘴角唇边那些残留的甜腻,好整以暇看着那认真起来的于素铭,眸子里既是期待,又是玩味打趣。   于素铭直接无视了她的眼神,颇为好奇的看着秋水与叶笙箫,回想起王清霁过去说过的那些话,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情,嘴角忍不住泛起了一丝笑意,哪怕尽力掩盖着得意之色也罢,终究是有一丝流露眼中,挥之不去。   “说的不错。”她抿了口茶,悠然道:“本来想着这些事情明天再谈的,不过今日想来大家都睡了很久,也就拿到现在来说好了。”   “清霁与你们都算是朋友,但我刚才也说了,接下来会有着不少的麻烦,而你们背后都有着各自的势力与立场,不好学着清霁这样任意妄为,平白惹来一堆麻烦事情也不好,对吗?”   叶笙箫点头道:“自是如此,秋水还有顾姑娘,你俩和我不同,还请慎重考虑这一点。特别是顾姑娘,你在长安城的作为大概已经激怒了不少的人,再是强自插手这件事情着实不好,很容易被当成眼中钉,笙箫在此奉劝一句,没有必要这样做下去了。”   这话到了后头,语调依旧是平常,只是听着怎么也让人觉得不太对。   顾弃霜听明白了话里意思,依旧是点头轻笑道:“叶姑娘说的没错,但我已经和谢前辈说好了,要去谢家看一看那些有关于音律一道的孤本珍本,想来下面还会同行一段路,长还是短却不是我能说的准了。”   于素铭沉默片刻,犹豫问道:“这样子……顾姑娘你真的没问题吗?”   “不该有问题。”   顾弃霜淡然答道:“葬花谷对音律一道执着本就胜于避世清淡之求,若我这一趟有所得,那么师傅得知只会高兴,绝不会生出半点儿的责怪来。”   叶笙箫看着她,平静说道:“话虽如此,但在我看来顾姑娘也没有必要插手这件事情,多留一些心力放在钻研音律上,无疑是更好的抉择,才算是没有辜负这自北而南的遥远路途,不是吗?”   听着这话,顾弃霜却是笑了起来,温声道:“叶姑娘和于圣女说的没错,只是我本就没想管呀,以清霁姑娘的本事,这路上生出再多的风浪也好,弃霜都不觉得能击倒清霁姑娘,更别提还有你们在一旁。”   纤细的手指将茶杯移至唇前,尝了一口后,她自嘲笑道:“当初秋水姑娘因闭死关一事,被人道阁认为希望渺茫,故而雏凤榜上无秋水二字,才是让我侥幸挤进了前十,若我不知好歹硬要插手入这事情里头,只怕到时候你们得忙着照顾我呢。”   “这又怎是我愿意见到的?”   知进退明得失,叶笙箫心里不由得沉重了些许,脸上不露分毫异象,柔声安慰道:“雏凤榜上只是一时之间的高下,顾姑娘你既然胜过了陆九卿,将来又怎会弱于旁人多少呢?”   顾弃霜朝着她点头一笑,说道:“还是谈正事吧,我看能否提一些建议给你们。”   不再纠结这件事情,于素铭将目光落在了秋水的身上,想着应该是她说的时候了,等了许久却还是没见得有半点儿动静生出,忍不住蹙起了眉头,盯着那仿佛什么都听不到独自安静着的少女。   “不说些什么吗?”叶笙箫不愿见得尴尬,柔声提醒道。   秋水轻声道:“不知道说些什么,所以就不想说话了。”   想着王清霁在旁看着,于素铭也不好逼迫太近,又觉得话已经说的很是明白,但秋水只要固执下去自己拿她确实没有任何的办法,心里难免多上了一些不开心,说道:“那你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不过裴俊之的事情你在一旁看着听着,没有道理这么快忘掉的,应该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秋水对上了她的眸子,点头道:“知道的,我不是傻子,但是你这样说,那就证明还有别的麻烦在一旁盯着,我负责对付那些就好了。”   说到这里,王清霁忽然回想起苍山雪原的那些事情,笑着说道:“不出意外,这一趟路上会有焚血楼的人掺和进来,我还记得你那时候挥剑的模样,一位赵家皇子就这样被你杀了,洛春秋和我都被你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这次也算是了结过往恩怨吧,挺好的一件事。”   叶笙箫才是知道还有着这样一回事情,红唇微张,颇为讶异的看着如寻常安静的秋水,沉默了半晌感慨道:“真不愧是你呀,换做是我遇上这种事情,大概……”   顿了顿,她摇头笑道:“算了,说来也是败兴,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子做。”   秋水平淡答道:“师傅说过,苍山是挽剑池的苍山,既然是敌人,那就应该直接杀了,不要有任何的犹豫,否则只会钝去剑的锋芒。”   “都是挽剑池的吗,真是霸气呀。”   叶笙箫轻叹道:“只可惜远水救不了近火,长安赵家皇室已然坍塌,唯有赵羽逃出生天,以焚血楼过往的极端行事,忠于赵黄一系的人只怕会倾巢而出,问题在于如何抓到他们的尾巴,将他们从黑暗中逼到阳光底下,否则我们大抵是要夜夜难眠了。”   王清霁忽然说道:“还有一件事情,离魂宗与无常道这两家最近安静实在有些奇怪,魏仲晦去年冬末没能在海陵敲响那口惊云破浪醒世钟,距离天人之境应该还是差了一步的,假如赵黄一脉有人侥幸离开了长安城,付出足够代价请动这两家出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当初海陵时魏仲晦不愿出手,无非就是考虑到有可能出手的姜黎,以及王谢两位天人,但此刻王清霁一行人身处中原一带,就算是因为这件事彻底得罪死了王谢二家也不见得有什么好惧怕的,反正一直都是过街老鼠,再恶劣上三分也还是那个样子。   顾弃霜轻声说道:“确实有着不小可能,魏仲晦放弃了海陵那一份机缘,但按魔道宗门的行事风格,没有道理好声好气的做生意,而放弃杀人越货的勾当,归根到底还是焚血楼的手笔,以赵黄那令人恶心的性子来说,有极大的可能这也是他为自己死后布置的复仇手段,甚至于焚血楼中人动手也有这样的原因在里头。”   饮尽杯中茶,叶笙箫看着她们思索的神色,微笑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可以尝试解决问题的根源所在,不求解决焚血楼的威胁,最少别让我们关于离魂宗和无常道的猜测成为真实,否则,那也可以轻松很多了。”   “不用这么麻烦。”   于素铭平淡说道:“魔主无暇他顾,那魔道第一宗便是离恨天,纵然师尊登天路离开人世,但除去麓山与道门外,没有任何一家可以与离恨天比较真境的数量,不至天人,再有什么谋划打算也好,总得有相对应的力量来执行,他们显然不够格。”   顾弃霜微微一怔,情绪复杂道:“于圣女还是如此的霸气,想来这世上能让你低眉顺眼的人,只有清霁姑娘一人而已。”   听着低眉顺眼四个字,王清霁忽然想起了与于圣女一同经过的那些生死,心里不禁怎么就升起了些古怪的情绪。   那年不到潮来时,射潮剑阁便重见天日,在所有阴谋诡计的最后,秦偌曾对她说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世间所谓天才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可他们在你面前大抵都得要低眉顺眼的。   话确实没有说错半点儿,此刻的她毫无疑问已经走到了同辈中人的巅峰所在,能够让她在武道上平视的人只剩下老一辈的强者了,只要她去做,在这间屋子里的人无疑是愿意对她低眉顺眼的,可这似乎已经不是她最初想要去追求的事物了。   伴随着一声叹息,王清霁渐渐从失神中醒来,摇头说道:“没有什么低眉顺眼的。”   话一出口,气氛便换了个味,沉默一片。   解铃还须系铃人,她颇为无奈问道:“话就谈到这里吧,夜也深了,我去与祖母探讨一下你们的决定,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就这样?”   此起彼伏的嗯了几声,半晌后便是脚步与推门声,哪怕是有所担忧的于素铭也被王清霁以眼神示意,最终只剩下了强行逗留在这里的秋水一人。   寒风穿堂过,留下一片肃冷,秋水依旧是面无表情,平静地看着她,没有半点说话的意思,更别提猜出她在想些什么。   王清霁沉默了许久,问道:“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不开心。”   秋水盯着她的眸子,认真说道:“我真的很不开心。”   王清霁颇为不解,问道:“总得有一个为什么。”   秋水目光下移,落在了她的唇上,说道:“我不知道她们看到没看到,但是我发现了,这种情绪我不知道叫什么,可我觉得很烦,特别的烦。”   “它叫嫉妒。”   王清霁终于是明白为何少女一直不说话,沉默着不愿意理会于素铭,可完全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被发现的,正想着试探却又想起这个是秋水而不是叶笙箫,无奈地叹了一声,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些挫败感。   “可以告诉我,你是怎样发现的吗?”   刚一开口,她的双颊就生出了些微热,只可惜寒风凛凛而过,没让她找到埋怨的机会,只能将这滋味难以言喻的果子吞入腹中,苦恼着自己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九景……剑。”   秋水迟疑着给出了答案,犹豫了片刻,继续解释道:“里面有些很玄妙的东西,让我能察觉出某些‘不妥’的地方,但我不是有意的,只是不知道怎么的,看到你裙子边上那点灰尘时,就不由自主的看向了你的唇……然后确定了这个事实。”   话说到了后头,她的声音也就越来越小,最后已经快要听不见了。   但王清霁听的一清二楚,心中甚至响起了戒灵嘲讽的笑声,讽刺她过往那些看似潇洒实则撩人的举动,让她心里头不禁生出了一些苦涩的味道。   “逆修九景,原来是这样一回事吗……”   王清霁勉强笑了起来,说道:“这事你没有什么需要自责的,只是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很多都是天意弄人的缘故,不是你我的错。”   戒灵啧笑道:“于素铭说的没错,你可真是自私呀,这就把自己说成白莲花了呢。”   秋水听不到戒灵的话,哪怕听到了也不可能理会上半句,摇头说道:“我也觉得自己没有错,可我感觉你不会喜欢。”   王清霁长叹一声,认真说道:“如此,未免太过于卑微了。”   秋水低头看着那没有动过的茶杯,低声说道:“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难道不是这样子喜欢别人的吗?”   “当然不是。”   王清霁缓声说道:“在我眼中看来,这应该是两人互相之间的事情,一味的单方面付出只会增加另外一人的负担,情重为山难以背负。”   秋水抬头看向她,问道:“你不喜欢这样子,还是所有人都不喜欢这样子?”   王清霁蹙眉道:“我当然不会喜欢,但这世上总有喜欢享受别人付出的人存在,所有人是无稽之谈。”   秋水忽然笑了起来,应道:“所以,我应该庆幸你不是那样的人对吗?”   王清霁依旧摇头,微笑答道:“不是的,如果我是话里头的人,那就不会有你我之间的事情,一切都是彼此间的选择,但也是没有我们选择的选择。”   秋水失望显露无疑,沉默着一言不发。   “不要再想这些事情了。”   王清霁笑容逐渐温柔,轻声道:“在这些日子里,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以前我的所作所为不能说是错,但也确实是下意识的忽略了很多事情,不仅仅让你们彼此间难受,瞧着对方不顺眼,也是对你们的耽搁……”   秋水忽然打断了她的话,认真说道:“到了如今的境地,你已经没可能放下我了,这是剑心告诉我的事实,最起码是这一刻的事实。”   王清霁心里也不恼火她的肯定,苦涩笑道:“你说的没有错,素铭她说我是一个极为自私的人,一辈子活到现在喜欢的人其实只有自己……”   “可我想这种自私,现在已经包括了你们在里面,就像你说的没有办法放下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   她低下了头,说道:“抱歉。”   秋水无言以对,看着那不知因何而颤动的眼睫毛,心里清楚这句话哪怕是由王清霁说出口,也是有了极大的觉悟,但有些事情始终是此刻的她无法接受的。   至于将来可否,那已经是将来的事情了。   “确实应该抱歉。”   秋水压低了自己的语气,掩饰着内心的情绪波动,冷声道:“就算我是喜欢着你这个自私的人,但我也是同样是一个自私的人,我的剑除了自己外只能交给你,同样的我也不愿意别人与你有接触,这就是我的自私。”   沉默良久后,王清霁点头说道:“这确实是很公平的一件事情,你们没道理在这里继续迁就着我的任性,但我们现在还年轻着,还有足够的岁月去挥霍,所以我想等到以后看一看,那时候的风景或许会不一样。”   一个依旧自私着,不是答案的答案,如何能让人舒适安心?   秋水再也无法忍耐心中情绪,瞬息间眼角已然泛起了微红,不曾被茶水冲淡的酒意涌上心头徘徊不去,面无表情却多上了两道泪痕,轻声问道:“你知不知道,这种话真的会让人很难受?”   “我知道的……”   王清霁看着她的泪水,尽量平静着自己的心绪,说道:“但故事终究需要一个结局,哪怕是遭到千万人唾弃的结局也好,也是一个交代。”   “如今的我们当然不同,漫长的人生可以让情绪真正沉淀下去,看清自己内心的欲求,做到现在没有的轻描淡写。”   “如果数十年后的你依旧如此喜欢着我……我会很高兴。”   哪怕泪满衣襟也罢,秋水依旧勉强着自己脸上不露出半点情绪,认真反驳道:“我要的不是这种答案。”   王清霁说道:“但我给出的……只有这一个答案。”   秋水双手按在案几上,无法抑制的眼泪落入了她的唇,如酒水一样不好的滋味充满了她的味蕾,随心而动的剑气透体而出将整张案几化作了满天飞灰,随着寒风散落到天涯海角与山川大河,却灭不掉此间意。   她盯着王清霁的唇,吐出了四个字,“这不公平。”   王清霁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轻叹应道:“确实不公平,但我也不应该这样子做,你也不会愿意接受这样的补偿。”   秋水就这样看着她,那张饱饮世外苍山风雪与霜的脸颊显得格外倔强,“我要的从来不是这些,我要的更不是同情的施舍。”   王清霁艰难的张开了双唇,微声道:“我知道的,但我对你说的话,也是认真的。”   “对她们也是这样吗?”   “是的。”   秋水去到了她的身前,眉目清晰,呼吸可闻,“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子做?”   王清霁低头看着裙角处的灰尘,低声道:“原因有很多,非常的复杂,我觉得你应该不想听到。”   秋水无言沉默,静静地看着低头的她,早已胜过千言万语的诘问。   王清霁艰难的抬起了头,看着那张稚气仍在的漂亮脸颊,紧紧抿成一线的红唇,清楚此刻的她拥有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心里的那些紧张却忽然间松了下来。   假若是于素铭如此,无疑会好解决的多,如果是叶笙箫,那根本就不能发生这样的事情,但此刻偏偏是最为倔强与固执的秋水,没有任何婉转拖延的余地。   除非秋水本身愿意。   但她今晚说了很多次‘我知道的’,却偏偏不知道此刻的秋水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哪怕她可以一直沉默下去猜测那个正在变化的答案,但这种充满着计算与顾虑的感情,不也是违背了她当初追求的纯粹吗?   已是两难境。   王清霁没有再继续思索下去,语气缓慢而沉重,说道:“无论发生了再多的事情也好,她始终是我第一个在意的人,仅此而已。”   秋水问道:“这就是你的偏爱?”   王清霁点头,不语。   四目相对,她就这样看着她。   秋水沉默了许久,当王清霁认为她已经承认了这个无法更改的,充满着世事弄人的答案时,她松开了紧紧抿着的唇,说了一些话。   “我讨厌……我真的很讨厌这种先来后到。”   “所有人都不知道你唇上有她的印,可我就是能看出来,哪怕不去低头不愿去想,心里也全是你的身影。”   “无论有着什么原因也好,这世上最熟悉你的人明明是我。”   “就算是她来先了,可我凭什么就要输给这个啊!”   泪流满面的少女就这样看着她,没有任何愤怒的喊出了这句话,在她心湖里挂起一阵狂风,巨浪滔天。   王清霁看着她的黑发,看着她身后的一切,看着那难得的月色,但所有的一切好看的在此刻都变成了不好看,了无趣味。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少女的眸子里,想了很久很久,确定说道:“我很不想用输赢描述这件事情,但她确实没有赢,你也没有输。”   作者留言:   各位读者姥爷们,可以全订就全订一下吧,拜托啦!   明天应该有一章四千字的,另外旅游期间漏下的字数,回家之后会补回来。    第一卷#第九十四章 愚蠢莫过于此   空寂庭院不见梧桐,唯有月下梅花独美,自然锁不住春,更别提那秋了。   秋水离开不算久,落了灰尘的木板上似乎还残存着她的温度,在那个很是无奈的回答过后,她依旧做不到心平气和,但心里的不忿总算是少上了些,聊以慰藉。   于是,没有拥抱,她单单盯着王清霁看了半刻钟,最后一言不发的离开了这里,留下王清霁一人,与院外那一株孤单的梅树,以及不见得温柔的月色。   难免生出了些孤寂,徘徊着不愿离去。   哪怕口中说出了这些话,可王清霁心里还是不能真正确定自己的想法,唯一清楚的事情大概只有一件,便是不愿见到那种必然会让她心痛的一幕。   戒灵一路相伴,作为旁观者知晓许多,但此刻也不知应该怎么劝解才是对的,叹道:“如果以前我多说两句你的话……可能就不会走到现在这个境地吧,无论你说的再理直气壮也好,这事情终究是不对的。”   “不对……没错,确实是不对。”   王清霁承认说道:“我明白这是我一厢情愿的任性,她们不喜欢是应该的,世上没有人愿意分享这种事物。”   戒灵沉默了片刻,提议说道:“我没有什么办法能帮到你的,但你可以去找别的人……譬如,你那位祖母?”   王清霁哑然失笑,摇头道:“且不提这种事情说与旁人听,自己会有多尴尬,我只是觉得世上不存在完美解决这件事情的答案罢了,除非违背我此刻的意愿。”   戒灵沉默许久,勉强挤出了一句话,“所以,你才决定将问题交给时间解决?”   王清霁反问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戒灵自是无言以对。   一言至此,本就不怎样想讨论此事的王清霁当即起身离开,关上门窗行出庭间时,才是发现叶笙箫倚在了游廊木柱上,抬头望着那一轮明月。   “秋水为什么没有说话。”王清霁沉默许久,不解问道。   叶笙箫没有转头,轻笑道:“我有些事情确实不明白,但我自问清楚秋水是一个怎样的人,更是知道她平时对你是一种怎样的态度,而今天的她着实有着太多的不同了。”   王清霁点头,说道:“可我还是不明白她怎会愿意你听到这些话……”   叶笙箫莞尔一笑,悠哉悠哉说道:“如果我说自己没有偷听多少,你会相信我的吧?”   说完这句话,她才是回过身看向面无表情的王清霁,梨涡浅浅,满是打趣。   “只能相信。”   王清霁瞥了眼她的胸口,平静道:“你说的是假话,那么现在的你这里应该多上了一把剑,因此我没有办法不相信你,但我不明白你站在这里不离开,到底想要和我说什么。”   叶笙箫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忽然叹了声,说道:“你烦的无非就是怎样解决自己和她们之间的关系,在这方面我虽然没有过任何的经验,可世上情事不外乎那么几种,我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帮到你的,要听一听吗?”   王清霁展颜一笑,既是嘲弄她,亦是在自嘲,“之前我不确定,但是秋水已经与我说过了,不单单是我和她们,也是我和你吧。”   叶笙箫依旧在笑着,却稍微显得有些僵硬,不愿说出半句话。   “不否认吗……我还以为你会继续玩下去呢。”   话说着,王清霁眸子里的情绪也就多上了不少,“坦白而言,哪怕是到了现在也好,我都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回想过去一百遍,这个答案我都没能找出来。”   安静恍若死去一般。   良久后,叶笙箫看着脸上全是不解的王清霁,摇着头叹了一声,感慨说道:“你又怎会知道呢?在意的人不会在意你,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我觉得很正常呀。”   月色微凉衣裳薄,但又怎能比得上这些话给王清霁所带来的寒意,她甚至有些奇怪是不是所有人都在暗地里约好了,要在今天与她说出这些话,做一个开诚布公,亦或是说这一切的源头是她那句莫名其妙的感叹之语呢?   再是一声叹,王清霁认真说道:“话是这样说没错,但与我想知道的天差地别,而且你有着太多的前例,我心里已经找不到什么理由来相信你了。”   “呵呵。”   叶笙箫冷声道:“真是一个好借口呀,你是不是想着先解决了秋水和于素铭的麻烦,把觉得‘知进退’的我先搁在一旁,反正我也不可能为了这种事情翻脸的,哪怕你不去思考,你也在心里相信这一点。”   忽然间,她神情改做了温柔,轻声道:“但是,很抱歉,今天我就是不想让你痛快的。”   王清霁看着她,看了多久便是沉默了多久,最后别过头去躲开了不愿退让分毫的目光,漠然问道:“我可以将这种选择理解出很多个含义,但所有的理解都不会是……你如今所展示出来的喜欢,这就是我们互相之间的选择吗?”   叶笙箫扑哧一笑,反问道:“你觉得我是她们?你认为我没有这种决心?还是说你认定了我不会这样子做?”   王清霁轻声道:“我只是认为……无论你做了些什么,始终改变不了这些已经纠缠不清的事物,但我也必须承认一件事情。”   叶笙箫接上了她的话,嘲笑道:“只要你忍不下心杀死我,那我自然能为你带来许多的麻烦,你确实有着不输于姜黎的天赋,但你远远没有他当年的狠心,更别提他最后也是选择了一个情字,这些可都是前车之鉴呀。”   “所以呢?”王清霁平静如月色,面无表情道:“我不是他,我有着自己的选择,尽管这个选择你觉得很愚蠢,甚至于连我自己都觉得极为愚蠢,但这终究是此刻我的念头。”   相近不过咫尺间,眉目皆然清晰可见,就连说话时的气都能落在那些承着寒霜的肌肤上,添上了此间难得的温暖。   叶笙箫嘟囔了几声愚蠢,瞧着那已经不见红润的唇,忽然失笑道:“我想呀,如果你日后遭遇到了巨变,以至于断情绝义,那我将会是你毫无疑问的第一个选择,想来也是一种莫名其妙的荣幸呀……所以,你可以选择不那么愚蠢的办法吗?”   “比如?”   “真正相信我一次。”   “在我看来那是更加愚蠢的办法,说上一个最字也不为过。”   “错了呀,哪里是呢?最愚蠢的办法明明是找顾弃霜来谈这事,那可是十有八九会把她拖下水的办法呀。”   王清霁沉默半晌,平淡道:“我应该说你对我太有信心,还是说这是你为了打消我念头而说出来的话呢?”   叶笙箫眯起了眼睛,幽幽道:“看你自己愿意怎么去理解咯,毕竟没人可以改变你的想法嘛,固执到愚蠢的地步,也不知道你是受了谁的影响,能把脾性给养成现在这个模样,又冷又臭就像是茅坑里最大的那块石头,碍眼的不行,只要是见了第一面,一辈子就是想忘都忘不掉。”   “皓月当空,天下无双。”她如此嗤笑道。   王清霁看着她的双眼,缓声说道:“虽然比喻不怎么好听,我也不想接受,但事实似乎就是这样……说说你的想法和打算吧。”   叶笙箫散去了脸上笑意,深吸了口气,说道:“其实,我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毕竟我也不知道你今天到底做了些什么,居然能惹得秋水对你发脾气了,这可不是一般的事情,我挺想知道的,先和我说一下,怎样?”   “不怎样。”   王清霁冷着语气吐出了这三个字,便这样看着少有的不笑的她,忽然回想起离王王府九层塔中那同床共枕的短暂时日,依稀记得那时的叶笙箫也是如此认真着,让她对她的印象发生了第一次的改变。   “你知道九景剑吗?”她低声问道。   叶笙箫点头,说道:“但这不可能是秋水的缘故。”   王清霁轻叹道:“当然不会是她的缘故,但其中很多事情我不想与你说,不要问原因是什么,你只需要知道……”   叶笙箫打断了她的话,低头落在了鲜艳不再的唇角上,平淡道:“遮遮掩掩的,还真以为我猜不出来吗?能够让秋水生出这样明显的反应,明显是你和于素铭之间有着极为过分的接触所导致的。”   纤细的手指抬起,虚放在了王清霁的唇前,冷笑道:“只能是这里吧,如果是别的地方,那我现在就去找于素铭决出生死罢了,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就非要加上最后那段话?”   王清霁看着她的笑脸,无奈叹道:“连秋水都没有说出这种话,你觉得从你这张嘴说出来,我会相信半个字眼吗?”   叶笙箫笑容一僵,刹那间多上了不少的尴尬,哼了一声,化解去莫名其妙活跃了许多的气氛,不以为然说道:“你说没,就真的没有?老是爱说我喜欢骗人不说好话,可如今到底是谁喜欢骗人多一点呢?王大小姐,相信你自己心里是有数的吧,自欺欺人最高境界不外如是了。”   “气急败坏。”王清霁冷嘲道。   “不要扯其他的了,言归正传。”   叶笙箫全当听不到这句话,淡然说道:“我先猜测一下,你肯定是在平安离开长安后,心里多上了些不一般的想法,紧接着在无所事事下说出了不应该的话,把一直忍声吞气的于素铭给彻底惹恼了,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才带着她出去游湖闲逛,可这一切都没办法把她炸起来的毛给顺好,愧疚和烦恼之下,干脆一做不做二不休的,唇对唇把她心里的话都给塞了回去,有错吗?”   王清霁无言以对,抬头望月。   月色微凉,月色真美,她想着假若没有今天这些事,无疑是一个赏月的好天气。   叶笙箫微笑说道:“既然不否认,那就是承认呗,说起来我真不敢相信,王大小姐你居然能想出这样的办法,还能将这样的想法变成真实的一幕,实在是太过于让我惊叹了,如果我早点儿知道这件事情,干脆劝秋水拔剑刺穿你的心好了,免得大家为了你这个骗子平白烦恼。”   王清霁低头沉默片刻,轻声道:“然后呢?你现在就是为了说这些风凉话来讽刺我的吗?我想不至于如此吧,如果是真的……那便多说一点儿吧,让我醒过来也好,只是你大概做不到把。”   叶笙箫古怪道:“前言不搭后语,你今天到底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又或者说之前在长安城里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以至于变成现在这么一副像是得了失心疯的样子,根本就不是我认识的王大小姐呀。”   王清霁摇了摇头,坦白道:“不知道,认真想,或许在很久之前我就有着这样的念头了,只是在杀死了赵元白,杀死了赵黄后,心里轻松了很多,让这些本就存在的没有了束缚,浮出水面罢了。”   叶笙箫敛去一切情绪,对上了那温柔如水的眸子,认真问道:“在这里,给我最简单的回答,你如今心里到底打算怎样解决,你与我与她们之间的关系,然后我才能想到怎样给你解决这件事情。”   末了,她低下头,轻声补充道:“再怎么说,我也算是一个当事人,你没有道理拒绝这种要求吧?”   “没有。”   王清霁退后了几步,想要开口却像是哑了一样,便转过了身子背对着叶笙箫的目光,看着被自己阴影覆盖的木板,才是下定了决心,说道:“你们喜欢我,我大概也是喜欢你们的,所以……”   “所以你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   叶笙箫早有预料,温柔道:“你可真是个自私的人呐,想着我们一辈子都不愿意投入旁人的怀抱,不想被这种事情刺痛自己的心,对吗?”   王清霁艰难的吐出了两个字,“是的。”   叶笙箫久久不言,安静的走到了她的身后,伸手抱住了那早已察觉了,却又不知如何是好的王清霁,轻笑道:“我没想过你也会有如此愚蠢的一天,今天傻着傻着就忘了平日的自己是怎样的?”   “我明明和你说过很多次的吧?”   她模仿着自己过往的语气,“我又不是于素铭,怎么会喜欢上你,别妄想天开了。”   “过去的我,就是这样子的呀。”叶笙箫如是自嘲,“可如今我又在做些什么呢?认真的抱着你,所以你明白了吗?”   王清霁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如实传到了叶笙箫的身上。   “连我都愿意这么一个样子了,她们又凭什么做到离开呢?”   “担心那些破事情,真的是愚蠢到不像是我喜欢的你了。”   “王清霁,王大小姐,您说是吗?”   作者留言:   杭州今天天气还行,逛了一圈西湖也不算太累,坐小船游湖还是不错的,本来是美好而充足的一天,结果败在了吃饭上面。某位老司机(自称)带我们逛来逛去,最后带到了一家已经关门大吉的店子那边去,讨论了十多分钟后,某位大佬气的路都不想走了,只好潦潦草草滴滴回去,吃了顿外卖了事,苦逼兮兮的给你们写了这一章出来。    第一卷#第九十五章 谋算,笑着的人   “我不觉得顾虑到这些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更不觉这是一种愚蠢。”   王清霁松开了她没有锁紧的手,情绪渐渐回复到平静中,转身看向了似笑非笑的叶笙箫,平淡说道:“无论是自负还是自傲还是什么都好,我始终只是一个有在意事物的自私凡人罢了,会产生这样的念头再正常不过了。”   “基于自私这两个字,想来我也得纠正之前那一句话,你们喜欢我与否……大概是喜欢的吧,而我只是很不要脸的享受着这种罢了,舍不得放下所以不愿见得你们投入旁人的怀抱。”   叶笙箫退了两步,笑容凝固,寒声问道:“哪怕是我或者秋水,再是于素铭孤独上一辈子也好?你也始终要这样的自私?”   “你提醒了我。”   王清霁身上依旧有着方才片刻拥抱所残存的温度,但依旧是面无表情,说道:“曾经沧海难为水,今天的我确实少了些平日的自信,谢谢刚才你的提醒。让我明白了,以你们的眼界言,又怎愿意日后屈身于旁人,按理说我的确没有必要担心这些的。”   她轻叹道:“只是,我做不来那般绝情绝义的事,仅此而已。”   叶笙箫微微一怔,看着重新熟悉起来的人,蓦然失笑道:“这才是我认识的你呀,冷漠掩埋下不是温暖也不是火热,只是平淡如水的固执,今日一直都是这般模样,那又怎会生出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呢?”   夜深月寒,她整理了一下因拥抱而凌乱了些的衣襟,笑容渐渐回到往常的那个,不再让人觉得过于陌生。   正坐与站立都是件累人的事情,王清霁也就学着刚才的叶笙箫,伸手擦去了阑干上的灰尘,轻轻坐在了上头,说道:“事情一直拖着也不是个办法,我今天确实做了很多不应该的选择,但这也不见得是一种差劲的选择,最起码对你们来说有着不少好处,不需要再明里暗里的折腾下去,省下些心思来做正经事情,不对吗?”   “应该没法说不对吧。”叶笙箫无谓说道。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这样过家家的折腾下去确实麻烦,否则我也不会将自己和于素铭那场战斗延后到证得天人之后了,毕竟在我看来不到那时候的争夺,全都是一时半晌的欢愉罢了,而我要的是永远,哪怕帝国重建到倾覆也依旧不变存在时间的永远。”   她伸手指向月,也是指向天,“世间不会有这样不变的,我只能去天上寻找梦寐以求的,你明白了吗?”   王清霁抬头望月,万里无云皓月当空不见繁星,平静道:“不太明白,可我知道你不是一个愿意分享的人,哪怕没有我这般自私也好,你骨子里肯定也是个自私的人,对吗?”   叶笙箫回想了很多,马车上将要身死的温柔言语,湖底撤剑的决心,以及依着她那手臂入睡的温柔,还有那人世间大概没有第二次的一年时光,身子不由得僵了起来,不知多久后才是回过神来,说道:“当然自私,所有过去的我都清楚记在脑海里,不愿意有半点的遗忘,所以我真的很感谢宋春归给我的那一年时间。”   她感慨道:“那时候我和他有过一番你不知道的对话,以天赋才情论,我武道当然不及你,可旁道才情无疑是远超于你,可当时宋春归却只是顺带着收我为徒,以我当时脾性又怎能愿意和服气呢?”   王清霁看着她,平静说道:“所以你去问了为什么?”   叶笙箫点了点头,笑道:“理所当然的事情呀,毕竟我那时候真的不喜欢你,只觉得你是个没有半点儿情趣可言的疯子,跟你活在一起久了肯定是件极为糟糕的事情。”   “那时候我去问宋春归,心想得到的答案应该是自己醉心旁门左道,没有足够的真心来继承他的剑道,却没想到他给出的答案与我想的截然不同,简单的有些莫名其妙,这大概也算是我喜欢上你的重要原因之一吧。”   “他跟我说,王清霁这个人看似薄情,认真看后觉得是深情和多情,再是久看却还是薄情这两个极为可笑的字,而你身上背负着太多的杂物了,太过于像活在射潮剑阁的我,再培养一个自己出来,实在没有意思,但也不愿意就这样放弃,所以才拿你做借口,一起教导我。”   “如今想来,宋春归说的没有半句错话,你不就是这样一个人吗?”   王清霁开口欲辩,却发现根本无从说起,最后只是无奈的挤出了句话,“最后的薄情,到底从何说起,我不知道自己哪里是这样的人呢?”   叶笙箫莞尔笑道:“紧张什么呀,薄情又不是说你是个负心人,只要单纯去理解这两个字就好了,别做些望文生义的误解,我可不愿意花上那么多的事情和你解释,没意思咧。”   王清霁长叹一声,只觉今天的自己着实失去了一贯的冷静,沉默了好半晌,说道:“这些都是题外话,既然你已经猜出来今天发生了什么,那你最开始和我说的办法呢?”   言无可言,自然要言归正传,再继续纠结不放显然不太明智。   叶笙箫深知此理,自然不会死缠烂打追根到底,悠然道:“暂时还想不出来,今天的你实在太过于愚蠢了,做了这么多不应该的事情,现在我觉得你直接交给时间解决的办法也不是那么的差劲了,让她们打个你死我活的,你全当看不见就好了呗。”   她脸上笑意更浓,“到了那种时候,谁活下来就是谁的咯,这肯定是最简单最不用烦恼的办法了。”   王清霁瞥了她一眼,冷声道:“是呀,你转头还可以去合纵连横,道明其中的利害关系,三个人一起杀了我也不是不行,对吗?”   “嗯?”   叶笙箫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能的话那样,余音拖的极长,瞪大了眼睛,说道:“你也会怕这些的吗?在我印象里王大小姐您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呀,还是说那时候我们狠得下心,你却犹犹豫豫的不敢下手呢?”   王清霁懒得理会,起身欲要离去,丢下了两个字,“你猜。”   没有出声挽留,叶笙箫便这样子目送了她的离去,月色晒落在她的秀靥上,如梦似幻,让人已然分不清真假。   “真是个,不懂怎样去贪心的人呀。”   “哪有这样子来解决问题的呢?”   天地不答,也无人答,坐了许久将要染上风寒时,叶笙箫扑哧一笑,离开了这里。   ……   另一处灯火明亮的屋子里,两人相对着正坐于席上。   谢青莲看着有些不应该到来的来者,问道:“又是为了清霁过来的吗?”   “是,也不算是吧。”   顾弃霜笑着说了句古怪话,再道:“她此刻心里应该是烦不胜烦,弃霜想着找前辈会比较好,也就不愿意去劳烦她了。”   谢青莲点头道:“事有轻重缓急之分,弃霜你做的不错,只是我但愿你不是因为那些琐碎事情前来寻我,关于这些我在过去已经有过一个选择,再给她做一次,再多的情分也都要成空不再了。”   顾弃霜明白话里的意思,回想去那门早已被天人得知的婚约,答道:“自然不是,我想着世上也没有谁会强迫清霁她做出这样的选择了吧,又怎会不自知到请前辈干涉这种事情呢。此刻夜深前来,只是在不久前与清霁她们说了好些话,而我念想到答应了前辈去谢家看一看古琴谱,故而此刻前来只是想告知前辈一声而已。”   谢青莲沉默了片刻,脸色平静里头多上了一丝阴郁,问道:“你要和她们一起去冒那个险?”   “前辈想错了,不是的。”   顾弃霜只当看不见那些阴冷,微笑说道:“以我不过是朋友的立场,硬要掺和进去没有什么意思,只是想早些与前辈离开,去看那些葬花谷没有的琴谱,毕竟我很相信清霁她,不认为着接下来的事情能难到她和她们。”   谢青莲默然不语,只是点头。   顾弃霜却还不愿离去,对上了她的眸子,认真问道:“其实……前辈您不喜欢这样子吧。”   大概是出奇意料,谢青莲蹙了起眉头,问道:“不知弃霜你这话什么意思?”   顾弃霜认真道:“前辈你不喜欢清霁她如今这样,在您看来这些事情,一是会耽搁她的武道未来,二是从心底就不喜欢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不知对否。”   灯火一阵晃动,将影子乱来乱去,飞舞屋中,好一阵子才是安静了下来。   半晌过后,谢青莲才是平静了情绪,问道:“没有错,换做以前我在意的是第一个,但如今的我更在意的是第二个。在我眼中看来,这些事情白费除了白费心力之外,没有任何的益处可言,譬如以你为例子言,你会愿意吗?”   顾弃霜摇头,认真反问道:“谁会愿意呢?”   谢青莲赞赏笑道:“便是这么一个理,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骄傲存在,所以当初清霁她带着于素铭来南琅琊时,我以为她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很高兴和欢迎她的到来,因为我觉得那是这些事情的告一段落,可以不再为她烦恼这些。”   “哪怕在之后,我知道了姜天主的谋划,也不曾因此而对于素铭生出半点偏见,依旧保持着过去的态度,但结果清霁她还是让我失望了,一直都没有去正视这个问题,反而在不断逃避着。”   顾弃霜叹了一声,说道:“我与叶姑娘在长安说了不少的话,从中也知晓了些事情,她便是从那时候进入你的眼中吧,在前辈您看来她比起没有半点儿魔道妖女谋算天下气质的于素铭,无疑是更为适合的一个人选。”   沉默片刻,她补充道:“毕竟如今不是谈情说爱,风花雪月的盛世景,而是烽火欲燃的乱世前,你当然不会喜欢清霁姑娘与于圣女黏糊在一起,不理世事。”   谢青莲哑然失笑,点头道:“想自然是这样子想的,可这些都是不能说出去的私心,而且我已经下定了决定不会再做任何干涉清霁她的选择,哪怕你知道了也好,也没有任何的用处可言。”   “所以晚辈只是说说而已,没有想做任何其他的事情。”   顾弃霜轻笑道:“这头的事情就让她们自己去烦恼着吧,恰好前辈与晚辈都不愿见得这些麻烦折腾的事情,不如清早时分便离去好了?”   谢青莲既是点头,又是摇头,说道:“放在平日,自然是可以的,只是现在风雨欲来,我总不能就这样子一走了之,不少事情还得安排一下子。”   顾弃霜美目一眨,打趣道:“偌大一个南琅琊,纵然前辈嫁给了景耀前辈,但也不可能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全都交付到前辈您的手上掌管,我想如今还有着不少的人已经来到了这里,譬如那位名叫……景略的前辈?”   当初离开北地时的见闻,她不曾忘掉分毫,计算到如今的局面变化,毫无疑问是这位选择对她们隐瞒了来自于南琅琊的交代,大概是想要见得天下生出乱象的王家长老赢了这次没有摆在台面上的斗争。   此刻的谢青莲地位依旧超然,但坚持不让王清霁前来长安的她,从结果上看来她确实是输掉了这一局。   “你真是聪明。”   谢青莲泛起了一丝笑意,承认了她的猜测,说道:“我不离开,自然是不想见得他再用那些莫名其妙的借口来把清霁当做自己争权夺利的武器,这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顾弃霜没有避开那饶有深意的笑容,平静说道:“清霁她不会一直傻下去,再说这里不还有您觉得可以霍乱天下的叶姑娘在吗?如果那位真的生出了不可言说的心思,只怕会被如今心里不大畅快的叶姑娘反过来谋算,讨不得一个好果子吃咧。”   谢青莲沉默了许久,直至灯火将要燃尽时,才是感慨道:“原来,藏得最深的是你呀。”   作者留言:   最近的剧情只是单纯在处理感情线而已,就和文中说的那样,一直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而且,角色的想法不代表剧情的走向呀,一切距离尘埃落定还有着不短的距离。   另外旅游码字,难免有些写的粗糙的地方,还望谅解,回家之后会认真精修一遍的。    第一卷#第九十六章 你喜欢就好   离去后,王清霁也没有回去房间,带着繁杂心绪随意行走,最终行至依山而建的庄子顶峰处,寻了块平坦的石头坐着静看清风明月光阴流逝,不知不觉间便到了晨曦将要破晓的时分。   冬日清寒重,山间生有薄雾又化作湿润水珠,悄然出现在她的衣裳上,若不以真气加护,即便是武者之身也免不得要缩一缩脖子,做些无谓的避寒动作。   王清霁亦然不能例外,远去不知几许里外的心神也回到了身上,目光重新聚焦在将要亮起的天际上,忽然笑了起来,自嘲道:“昨日的我,怎么想都好,确实是过于讨厌了。”   话虽山风散尽,飘入湖光山色中,天空生出了一些阴云,瞧着这样的景色,昨日的艳阳天大概只是昙花一现,她心思也就随之暗淡了下来,转身跃下了这块巨石,朝着已经开始有仆人走动的山庄内部行去。   昨日来的匆忙,然后又是睡了一觉好的,吃过晚饭后接着就与于素铭离开了这处山庄,以至于王清霁并没有见过这位与王家先辈有所渊源的山庄主人,颇有些不合礼数的地方。   这种事情自然不会被她挂念在心上,只是王清霁自山间薄雾行出时,恰好见到了一位满脸富贵意的中年人,以及一个身穿水绿色裙衫,青丝以木簪束起,似是天生重瞳的古怪少女。   无需多余寻思烦想,王清霁便确定了这位富贵中年人断然是山庄主人,即便不是也该是一位山庄内举足轻重的人物,至于另外那位少女则是有些眼熟的地方,但一时半刻间也想不出来到底是谁,心里难免多上了些奇怪。   “王大小姐,您起的这么早?”   富态者略有讶异,旋即连忙歉意道:“可是有什么住不惯的地方,还请大小姐您说出来,老夫定当竭尽全力……”   听着这话着实有些不舒服,王清霁摇头打断道:“只是有些想不通的事情在烦心罢了,这里住的挺好的,不比南琅琊差上多少,庄主还请不要自责,如此一来晚辈实在是受之有愧。”   念着谢青莲还未远去,王清霁虽不喜欢这些俗不可耐的客套话,但生于高门大阀的她也不至于说不出来,只愿这人听出了她话里头的意思,不要再捣弄下去便好。   一念至此,她也就将目光移到了微笑沉默着的少女身上,微微点头致意。   终究是年长者,无需过多思考富态者已经察觉了这个意思,便看向站在身旁的少女,介绍道:“这位姑娘名叫赵瑄,师承真宰观,乃是真正的世外逍遥人。”   话音着重落在了真正二字上,似乎带上了其他的含义。   王清霁本就心烦未去,此刻也懒得思考为什么,轻声道:“见过赵姑娘……不知过去我是否与你有过一面之缘?”   说完这句话,她才是发觉实在不太妥,更是回想起昨日那些冷言冷语的责怪与怒斥,心里一时间不禁失了神,只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安静上一些,不要再多出莫名其妙的好奇心来的要好,但话已经开了个头,寻思片刻后,她还是解释道:“有些眼熟。”   赵瑄没有着急回答这句话,微笑着与山庄主人低语了两句,待到他离开之后,微笑着说道:“不奇怪,昨夜我确实与王姑娘你打了个照面,你如果还记得子鱼她,那自然就能想起我是你谁了。”   王清霁终是回想起这种眼熟从何而来,鹤子鱼以轻功飘然离去时,最终落点便是在一艘轻舟之上,只是那时候的赵瑄穿的是杏黄色道袍罢了,与此刻略有不同之处,再加以当时无心打量,才是在此刻没有认出她是谁来。   “鹤姑娘离开了吗?”   她犹豫了片刻,接着说道:“昨夜她还与我说要闲逛上一阵子,等到明年麓山桃花开,欲要上山看一眼的。”   赵瑄忽然叹了口气,情绪复杂道:“因为在忽然间发生了些意外的事情,子鱼她心有挂虑,而我不好插手其中,只能暂时分别不见,约好过段日子再会。”   思索片刻,她继续说道:“前天夜里领着四殿下,既是赵羽离开长安的人……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居然是那位麓山的弃徒元季风,因此而生出了极大的变化,让本是安静下来的局势眨眼间又是变作了波谲云诡,而子鱼她因为某些事情的缘故,想要亲眼过去看看,劝之无用下,只好随她去了。”   “赵羽,赵瑄……”   王清霁墨眉微蹙,试探问道:“据我所知,真宰观源远流长,除去群玉山脉中的玄都外,在道门中已是屈指可数的传承,不比坎虚门来的要差,若非常年醉心修道,少有与外世相通者,早已与坎虚门那般‘名满天下’了,赵姑娘你的赵,可是长安的那个赵?”   赵瑄点头也摇头,坦然说道:“两百年前应该是长安的赵,放在十来年前我即便想攀龙附凤别人也不愿意,只是到了如今自然是我不愿意自己的赵是长安那个赵了,话说的有些绕,王姑娘你听得明白吗?”   一脸正经的说着些趣话,回想起过往相遇的那些道门中人,这一位赵瑄的性情平和有趣的有些出乎王清霁的意料之中,对比起坎虚门那些或许是刻意而为的举动,两者高下即刻分出,也算是挽回了一些她对道门的印象。   “很难听不明白。”   王清霁点头,看了一眼天空,说道:“天光破晓,我也该是回去的时候了,就此别过好了。”   说完这话,她便迈开了脚步下山,与少女擦肩而过。   赵瑄微微一怔,好奇问道:“王姑娘,你就不好奇那边的事情嘛?江湖传闻,元季风与你有过一番争执乃至于动手分出胜负,惜败在王姑娘你的剑下,莫非你是认为他这次一心一意寻死,所以不愿意去理会?”   寒风凛凛,王清霁忽然间回想起那件秋山颜所赠的外衫,昔人远去唯有旧物在,不禁感慨道:“元季风并非愚蠢之人,既然他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当然有着披荆斩棘的信心在,谁若因他败在了我的剑下而小瞧他,只怕会吃上一个足以铭记一生的大亏。”   赵瑄失笑道:“谁又敢瞧不起败在你手下的人呢?”   话音消失在冬天的风中,人也渐行渐远,不见踪影。   山上的少女看着山下的行者,啧啧笑道:“真是冷呀,根本不像是子鱼说的样子嘛,难不成是受了什么刺激?”   既然是自言自语,她也就没想要得到答案,一言过后便是优哉游哉的离开了这里。   ……   “祖母,你这就离开了?”   王清霁蹙起了眉头,颇为不解问道:“可是有什么突然而来的事情?”   谢青莲微笑着摇头说道:“当然不是,你想到哪里去了,只是这些年来忙着南琅琊那头的事情,久久不曾归家,昨夜又与弃霜她促膝长谈了一夜有余,心里难免多上了些追忆,又想着这边的局势还算安稳,便决定早些归去罢了。”   薄雾渗衣,王清霁看了眼安静站在一边的顾弃霜,沉默了半晌,说道:“那么清霁愿祖母一路顺风。”   谢青莲脸色不改,缓步行至自家孙女身前,伸手替她收拾了一下衣襟,打趣道:“这是在外头站了一夜?衣裳上全是些湿气,一会儿赶紧去洗个澡,不要这样子见人,知道吗?”   王清霁略微尴尬的嗯了一声,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得好。   所幸谢青莲也不纠结下去,一笑而过,留下了站立着默然不语的顾弃霜在此处,独自离开了院子。   “对不起。”   顾弃霜看着因不解而蹙眉的王清霁,轻笑继续解释道:“之前和你说过的呀,说有什么想不通的就与我说一说,指不定能想出个办法来,虽然我觉得你不会这样子做,但不管怎么说也是我违背约定在前头呀,所以我说对不起……应该不过分吧?”   王清霁犹豫了片刻,说道:“不过分,但心里总归有些不好受。”   顾弃霜看着她,想了想,语气变了个调子,问道:“既然是不开心的事情,那不如说出来让我听听,说不定能让我变得开心起来呢?”   “你这话可真是……不知道让人说些什么好了”   王清霁摇了摇头,轻声道:“所以,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说笑话逗我开心吗?”   顾弃霜伸手捂住了嘴巴,正欲发出笑声时看到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才是强忍了下去,只是眸子里的笑意依旧没能散去半点儿,压着声音说道:“不不不,你这才是把我给逗开心咧,但是笑起来可不代表我的道歉不真诚呀。”   王清霁沉默了许久,转过身去看向敞开的院门,平淡道:“那么,就此别过?”   出乎她的意料,顾弃霜回答的很快,很是轻松温柔,仿佛就像是看着天色好去便踏个春那样罢了,笑着说道:“自然是就此别过,难不成清霁你想要我随你一块去吗?哪怕她们都愿意,我也不见得愿意呢。”   说话时,这位背负着古琴的女子已然行至并肩处,认真道:“事有轻重缓急之分,终究会有江湖再见的那一日。”   一句了结,她那随着寒风飘然的裙便出现在王清霁的眼中,眨眼过后又消失在天地之间,紧接着便是没有半点儿犹豫的马蹄声。   随着最后的点滴余音离去,风恰好吹落了一朵梅花,落在了她眼中所及之处,王清霁见之心神恍惚,许久后她低声朝着戒灵说道:“没有吧。”   戒灵想了片刻,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话好,无奈道:“我也不知道有还是没有,但我知道你不去做那些越界的事情,就是一种正确的选择,知道了吗?”   王清霁俯身拾起了这朵落梅,清晨的露水凝为珠子滴在她的手心上,微凉生寒,让她不禁再次回想了起这一夜不眠的所思之事,满是忧虑的叹了一声后,不再纠结顾弃霜的问题,踏出了院门去面对那些已经摆在了面前的艰难。   路阻且长,想要不负她人又不负己心,岂有如此容易达成的双全之事,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念想起过去那句冒上心头的话,王清霁脸上不由得泛起了个自嘲至极的笑容,低声浅唱,“深知身在情长在,前尘不共彩云飞。”   前半句倒是应上了,只可惜她的年纪大概是谈不来前尘,而此间天穹也不见得有彩云生出。   ……   在这个清晨里,离开山庄的不只是一辆马车,还有着一个人。   送别亭中,叶笙箫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看向脸沉如水的于素铭,冷声嘲笑道:“满意了吧,秋水算是烦不胜烦了,此刻你只怕是恨不得她死在已经失去理智的焚血楼刀下,事后开心的畅饮三大白吧?”   欲辨已忘言,于素铭张开了不见昨夜船中红润的双唇,有千万句徘徊心中却都说不出口,只落得了一个沉默无言。   也不知是否故作姿态,叶笙箫哼也懒得哼上一声,双手搭在栏杆上,说道:“这世上有很多人都说如此娇柔之姿的你,实在算不上是离恨天的圣女,更配不上是姜天主的徒弟,诸如此类的话不绝于耳,但我从未因此看低你分毫,你可知为何?”   于素铭依旧是默然不语。   “那我自问自答好了。”   叶笙箫笑的甚至不以为然,颇有讥笑之意,“旁人都觉得你是那样的人,实际上你也离那样的人相差不远,可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件事情,由始至终你都清楚自己是这样的一个性子,而且也没有多少悔改的意思。”   “假如没有王清霁这个莫名其妙的傻子,你大概会被姜天主安排走上另外一条充满着残酷与血腥的道路,成为世人口中的魔道妖女,只是你偏偏刚出江湖就遇上了她,还对她生出了极大的好感,因……”   于素铭低着头,寒声打断了她的话,漠然道:“这些话,除去臆测外,我根本没有听出第二种意思。”   “真的吗?”   与此同时,叶笙箫眼中恰好出现了王清霁的身影,模糊但却真实,她便凑到了于素铭的耳畔,将声音压到极低处,说了句讽刺的话。   那张沉默了许久的脸颊,终于生出了些情绪,于素铭回身看向来者,白皙的有些过分的唇张开,吐了几个字出来。   “你喜欢就好。”   作者留言:   还请珍惜旅游不忘更新的我,玩了足足四天只请了一天的假,念在我这么勤奋就投个刀片和票呗。   再说些题外话,今天早上台风确实挺大的,吃了饭下午趁着书客上班还走了躺编辑部,顺带着玩了个下午的游戏(同行的大佬码了两章的字,而我在专心致志的研究着游戏,期间还被BOSS给gank了一次,捂脸~    第一卷#第九十七章 但行好事,杀尽前人   话止于此。   王清霁缓步行入亭中,才发现此刻的气氛远远不同于‘寻常’时,以往哪怕是两人互相讥讽的时候,都比不上此刻的怪异,察觉不对劲的她将正要脱口而出的话咽回腹中,沉思着刚才这里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她不言,两人也就不语,安静的过分诡异。   “秋水呢?”王清霁蹙起眉头,轻声打破了此间的沉默,朝着凭栏而立的叶笙箫问道。   叶笙箫没有隐瞒的意思,但也没有将责任推到于素铭的身上,坦然道出了事实,“昨夜开始,秋水的心情就不太好,一夜没睡,刚不久决定要离开去找别人麻烦,也算是散心吧。”   听着这句暗含讽刺的话,王清霁身子一僵,迟疑了片刻,说道:“你应该阻止她的……这样不好。”   叶笙箫微嘲道:“如果这话由其他人来说,我倒要认真放入耳中思考,但你平日的所作所为,未免有些过于可笑了。”   王清霁无言以对,想了一夜过去所经历的她,无需再次回想,即可确定自己根本无法反驳这句话。   今日的一切大抵都是源自于昨日的决定,但此刻的她不见后悔,将来亦然不见得会后悔。   不管完美与否,故事都需要一个结局,既然线已经乱到不可理清的地步,那么能解决问题的方法必然是极为粗暴的。   驱去船娘,以红唇喂下于素铭酒水时,她心中或许已经有着迎接这一切的准备,哪怕是被之后接踵而至的人与事乱了方寸也罢,这些都未曾更改。   思绪千回百转后,王清霁轻叹一声,点头道:“你说的没错,但这种事情不应该生出无谓的计较,我一直觉得你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所以你很失望,很不想见到我?”叶笙箫如是笑道。   不等王清霁回答,她便敛去了笑意,认真道:“现在的你当然不会说出‘不’,但我心里确实有点烦,根本不想跟你纠缠这个问题。”   “先说裴俊之的事情吧,既然你们已经答应了,明面上我已经没有道理插手其中,所以得由你们自己收拾自己弄出来的烂摊子,我相信你们不会死在他的刀下,所以爱怎么就怎么吧。”   于素铭忽然问道:“你也要走?”   也字的音咬得不轻,哪怕是沉默平静了许久的她,脸上亦然生出了不少的疑惑。   先是顾弃霜,再是秋水,最后连带着叶笙箫,一个接一个的决定离开,仿佛约好一样。   但于素铭心里清楚的很,这根本不可能是有所预谋的先后离去,她又怎能不因此而生出困惑,想要去理解其中的深意是什么。   叶笙箫一言不发,完全没有解开她疑惑的念头,那张不笑的脸依旧不笑着,面无表情不带半点讽刺,就这样离开了送别亭。   唯有在路过王清霁身旁时,她稍微停顿了片刻,红唇轻轻张开,却没有半句话出口,已然胜过千言万语。   人都去了,亭也算不上空,只是那清晨的凉意中又多上了不少的萧索罢了。   “无不散之筵席。”   良久后,王清霁低声道:“若是你没有离开的想法,一会我们就启程吧。”   于素铭无须思索,既是点头,温声道:“离开吧……早些回去等春来,三月的桃花,四月的梨花,还有之后的那些,我都想看,都想与你一同看。”   王清霁平静地看着她,没从那张熟悉的脸上看到半点儿情绪,一如叶笙箫离去时那样,于是她便嗯了一声,没有说多半个字。   未来尚且悠长,终有再会之时,而如今的她想着的是换下这身粘着露水的衣裳。   寒意浓,笼着身子凉彻心扉,哪怕是在以往习惯了孤单一人她,也是不会拒绝温暖的。   戒灵对此没有在意,只是在心里暗想着,“假若最后所有人弃她而去,又没有发生她不愿意见得的那些,这是否也是一种自多情薄情到无情的转变呢?”   “讽刺的……大概是这个‘无情’,实际上是无情可用?”   ……   时值正午,天色不见明媚,颇为阴沉,看似天欲雪。   怀着极度忐忑不安的心情,山庄主人站在了大门外,所有人的最前头,弯腰屈膝的迎接了一辆马车的到来。   车轮声止,身着黑衣的车夫掀开了帘布,让那位极具威严的老者行出车厢,出现在所有人的身前。   曾在王清霁面前笑着很是慈祥的王景略,此刻面无表情的让人有些心寒,以淡漠眼神静静看着前方所有弯腰者,缓声说道:“谢青莲,还有清霁她们人,在哪?”   人有千面,各不相同。   在南琅琊手握大权逾二十年有多,能够凭借一己之力更改极大多数人生死荣辱的王景略,早已将见人下菜这一套功夫,当做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比起平日极为吝啬的温和慈祥,无疑此刻的他才是大多数人眼中的他。   山庄主人身子渐渐颤抖,回想起昨夜被交代的那些话,才是发觉自己已经跳入了一个王家内部的旋涡之中,此刻心里正是犹豫着,到底是否开口。   “毕竟数十年下来的苦劳,再怎么也有三分情面吧?”山庄主人想起了这件事,小心翼翼的抬起了头,开口说道:“谢……”   王景略看不到那张胖脸,但经历多年风雨吹打的他,又怎会猜不出那弯腰屈膝者的念头,平静开口道:“如果老夫听到了半句假话,或者在事后知道你有半句话没说全,那你就可以安心准备后事了。”   山庄主人怔在了原地,哑口无言,额头及两侧汗如雨下,湿透鬓发衣衫。   “前辈,如此大好天时,脾气怎就这么的暴躁。”   一片死寂当中,水绿色裙衫少女自远处行来,温颜笑道:“有什么事情,先说出来商量,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王景略看着生有重瞳的怪异少女,倒没有与她计较睁眼说瞎话的心情,沉默片刻,认真问道:“王家内部之事,真宰观插手,意欲何为?”   “不是真宰观插手,还望前辈慎言。”   赵瑄随意揭开了个话术,无谓道:“既然来了这里,总不好见得满地鲜血,就想着不自量力的做个中间人罢了。”   身居高位养气多年,早已经做到了喜怒不形于色的王景略,怎会嘲笑少女这个看似愚蠢的念头,但也没有顺着这个台阶下去,微笑问道:“事关紧要,若有耽误自当有所处罚,这位真宰观的小友,事不明,则不言,可懂?”   赵瑄依旧没有退意,轻声笑答道:“前辈所言确实有道理,但此刻已是人去楼空之境,哪怕再纠结上一个时辰,也不见得有何用处。”   站在这里的人很多,但人去楼空四字却没有任何的错误,最起码对在意这件事的人来说,是个再正确不过的答案了。   王景略说道:“所以我需要她们的去向。”   山庄主人终于提起了勇气,说了句大实话,“王大小姐离去时,心情不大美好,无意与我们交代去向。”   王景略沉默许久,忽然间笑了起来,转身行入车厢内,黑衣马夫调转车头离去,只留下了一句极为无情的话。   “若是有半点儿耽误的地方,任凭尔等逃往天涯海角,亦是鸡犬不留。”   ……   归去的目的地只有一个,但天底下的路却有很多条,任君选择。   如今大雪三两天,离那扑面不寒的春风到来,还有着一段遥远的岁月要走过,王清霁和于素铭自然还有着足够的时间去浪迹天涯。   哪怕此刻的她们不见得有这个心情。   官路不见烟尘不见雪,两人各骑一马前行,走了已是半个早上的路程,期间偶有言语交谈,但都限于那些莫名离去的人而不见得有多少欢快。   “我已经不记得了。”于素铭伸手指向远处正在飘扬的酒旗,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她看向王清霁,脸上满是追忆,解释道:“酒的滋味,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嘴里全是你的味道,所以我想再试一次……自己来。”   这条官路的尽头处是一处镇子,大约是天气的缘故,往来人流算不上多,瞧着没有多少生气在里头,就连那家被于素铭指着的酒肆,生意也是清淡的很。   心里也清楚着这样下去不是一回事,王清霁没有多加思索,便是点头答应了这事,旋即又说道:“如这种地方,酒里基本都是掺水的,喝着滋味不会好。”   末了,她忽然想起了些事情,蹙眉道:“如今也不是全然安全,喝可以喝,但你还得小心那些下三滥的江湖手段。”   于素铭微微一怔,转眼间便明白了过来,抿嘴微笑,说道:“你不说我都快忘记了,一会儿记得装成伤势未愈的模样,要是喝不成酒的话,那就让我找些乐趣好了,知道吗?”   “乐趣……”   王清霁颇有些无言以对,情绪复杂说道:“别这样子,小心一些,如果他们真的打算动手,那就不可能是试探,肯定是要动真格的。”   于素铭摇了摇头,理所当然地说道:“没什么好害怕的,有你在我身边怎会发生意外呢,你说这些,我最在意的还是那掺了水的酒是什么味。”   昨夜那杯酒,肯定也是掺了她的滋味在里头的。   说完这句话,她也不想听自己心上人要说些什么,直接伸手牵住了她的衣袖,摇晃了两三下,笑着示意王清霁要记得自己给出的承诺。   今日天色不晴,一夜未眠又有接二连三的烦心事,不需要半点儿伪装,王清霁脸上本就有着难以掩盖下去的恹恹之色,只是之前不愿意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于素铭的心清,刻意收敛了不少。   此刻随着她的请求,王清霁也就放了开来,清秀眉眼间便全是些足以让人心疼的情绪了。   “真是让人捧心的疼……”见了这样子的她,于素铭不仅暗地里嘟囔了句幽怨的话。   路还有一段,一时半刻间着急不来,于素铭心里也烦着昨日与今日的事,细想片刻,既是劝慰又是责怪道:“全都得怪你自己呀,自私就算了,还非要贪心成这样子,把自己和别人都弄得这么不开心。”   又是一句让她哑口无言的话,王清霁从未想到过自己会有如此词穷的一日,不禁回想起秋水那些窘迫的模样,蓦然间笑了起来,让脸上的憔悴少上了些,不再是那么的郁郁生闷。   于素铭看着展颜轻笑的她,隐约间想到了某些事情,但刹那间便被她抛在脑后不想。   既然人在她的身边,哪有心飞去其他地方的说法呢?   ……   一如过往游历山河那般,并骑而行的两人刻意遮掩了容貌,以此避免那些没有必要的麻烦。   只是如今天气格外冷清,即便是看上去再寻常不过的两人,也因街上无几的行人而显得瞩目。但也正是这种糟糕的天气,让过路的江湖游客往往都会勒停马儿,迈步走进着酒旗飘然的馆子喝上一杯,暖和暖和一下身子,顺带着打听一下最近的风吹草动。   两人要了一壶小酒,再是寻个角落坐下,耳中满是碰杯声,听着倒也算不上心烦,反而让于素铭回想起了四年前那个夏与秋。   那时候的她们,不正是这个样子的吗?   苦酒入喉,不觉辛辣,于素铭笑的也不算灿烂,但在王清霁眼中已是大有不同。   “请问两位是师兄妹吗?”   然而好景不长,于素铭正美滋滋的喝着掺了水的酒时,一位不问自来的妇人坐在了两人的对面,微笑道:“倒也不太像的样子……硬要说反而感觉是私奔出走的小夫妻呀。”   不等于素铭先答,王清霁已是下意识的生出了反应,蹙眉问道:“请问,你是谁?”   妇人看了眼双颊泛起淡红的于素铭,啧了一声,答道:“酒馆是我开的,我自然就是这里的老板娘,像你们这样的稀客,我自然是要过来看上几眼,打个招呼的。”   于素铭暗地里掐了一下王清霁腰间软肉,也不因为小夫妻三字欢喜,平淡道:“何来稀客之谈,这店子里可不止我两人吧。”   妇人呵呵一笑,说道:“自然是稀客,以您二位的身份还不算稀,那天底下也就没几个人算了。”   于素铭沉默了半晌,看着笑意玩味的夫人,沉声道:“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长相颇为妩媚的妇人俯身向前,单手搭在桌上撑着下巴,笑道:“近十日来,冷石山庄的进出来去尽在六扇门掌握之中,你二人的离开自然也是看在眼里的。”   说着,她瞥了眼两人没有动静的刀剑,好奇问道:“还真是沉得住气,难道你就不害怕这酒有问题的吗?”   酒馆的繁闹仍在继续着,仿佛没有人察觉到角落的事情。   于素铭忽然笑了起来,右手轻轻转动酒杯,戏谑答道:“知道呀,掺了水嘛,我正想找你赔我的钱咧,你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假酒化作寒气,逸散至整家店子。   她露出了困惑不解的神情,看着脸色骤然间僵硬起来的酒馆老板娘,无奈问道:“你不知,我不知,安安静静的不就好了,非要让我杀个血流成河,不见前人吗?”   于素铭满是惋惜的叹了一声,自问自答道:“也对,反正你们都不想活下去了,勉为其难,我就行个好吧。”   作者留言:   今天一天都没去玩,算是休息了下,所以这章写的应该比前几天的要好上些吧?   另外,星期四下午回家,真正到家可能十点多了,或许没有精力更新了,先给你们打个招呼。    第一卷#第九十八章 风花雪月   越简单的计划,越是不容易出现差错。   妇人在多年以前就已经被六扇门招揽为暗捕,手上不知做了多少的腌臜事,抛去最初良心的谴责不谈,最让她记忆尤甚的便是那些谋划千里,却败在手下人因交代不清缘故,导致执行时出现了细微差错,最终全局皆败的阴谋上。   由此,当她看到了于素铭饮下那杯酒,才会如此大胆的坐在她的对面,问了一声好,得到了预料之中的讽刺。   如离恨天圣女这般高高在上的人物,哪怕身处偌大江湖中,也不见得沾上几点世俗气息,诸如下毒等等下三滥的手段,向来距离她们有着极为遥远的距离。   既然遥远,自然会不在意,换而言之这便是一种可以利用的自大。   然而,老板娘发现情况的走向并不如自己所想那样子,自杯中溢出的寒气不过瞬息间,便把整家店子带到了严冬之中,令人战栗不止。   于素铭皱了皱眉,略有不解的扫了眼在场的人,着实有些奇怪六扇门怎敢凭这些人就来对自己动手,莫非其中还有原因?   “应该都是寻常人。”   王清霁传音入密道:“大概是我们离开的决定太过于突然,他们还没有能够布下真正的天罗地网,而且天下来往长安的人何其多,除非烽烟四起,否则断然没有禁绝一地来往的道理,而且六扇门也没有这个能力。”   听完这话,于素铭瞬间明白如此作为深意何在。   长安一局算下来,坚持不插手其中的谢青莲毫无疑问是输了,这也代表着坚持着王家不涉入这一场春秋乱战的决心去了小半,换而言之也就是王谢二家接受道门好意的可能性又高上了不少。   倘若此刻的她执意要杀出一个血流成河威震后来者,那以她与王清霁之间的亲密考虑,无疑会让一些位高权重,常年清修祥和的道门宿老心中不喜,哪怕结盟大势不可逆,但也是埋下了一道伏笔。   “真是让人扫兴。”   于素铭叹了声,纤细玉指缓缓转动杯子,那股寒气悄然间消散无痕,一阵疑神疑鬼和埋怨老天后,酒馆重新回到了刚才的热闹中,但若是细心观察,便可发现有不少聪明人已然偷偷的结过了账单,暗地里打量着一切可疑之人,等待着第一个安耐不住的人离开,为他们的生死探路。   妇人也想离开,但寒意消散,却不代表于素铭的杀意消失,她直觉自己只要做出一个不对劲的动作,那柄刀就会落在咽喉上带起一朵血花,任其千思万想亦找不到半点儿逃过去的可能性。   “我……”   于素铭叩响桌子,打断了妇人欲要出口的话,与王清霁对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便将手离开了那个被抚弄了许久的杯子。   刀光乍现,截江断水,那位风韵犹存的老板娘悄无声息的倒在了地上。   一切不过刹那间,妇人想不到于素铭会如此的直接,待到察觉眉心微凉时,她才是醒悟了过来刀已经出鞘又归鞘了,有些遗憾的是事实上并不如她所想那样子,空中没有一朵艳丽的血花绽放盛开。   血浓于水,依旧是水,既然刀名为断水,那于素铭自然不愿见得血花盛放。   虚假的繁闹眨眼间破灭干净,无论是藏在酒客中的路人,还是那些伪装成客人的杀手,全都安静的如同死去了一般。   死不瞑目的盯着像个没事人一样的于素铭,一言不发,噤若寒蝉。   于素铭没有笑,平静的回望在场所有人,清脆的叩击声徘徊不去,仿佛是在思索要不要把店子里所有人杀个干净那般。   “没到先天的……不对,觉得自己没有问题的离开吧。”她的语气颇为随意,见不着一丝的用心在里头,“还有呀,别跟我说话求饶,知道吗?”   哪怕于素铭说的只是不能求饶,也没有人敢于回答这个知道与否。无论是胆大的,还是老谋深算的,依旧指望着旁人,等待着第一个人的离开,心里又暗暗担忧着这摆明了不愿意听人话的女子,在忽然间觉得无趣,直接出刀杀人。   不能求饶……   某位心思活跃的人蓦然间惊醒过来,深吸了口气,开口道:“前辈,在你身后两桌那个人鬼鬼祟祟的很,我看到了他好几次偷偷伸手到腰间,十有八九是与这老板娘一伙的。”   在他看来,于素铭特意补充的不能求饶,其中深意无非就是指出可疑的人,用旁人的命来换自己的性命,才能成为没有问题的人离开这家店子,绝非是直接挺起胸膛离开这里。   但他没有等到雪白的刀光纷飞,也没有能够让于素铭正视他,被指责的那人满是怒意的看着心思繁杂之人,一时之间整家店子都是桌脚与地板摩擦的声音。   王清霁看向于素铭,无谓问道:“自作聪明?”   话音甫一入耳,于素铭便是狠狠的剜了她一眼,说道:“难道就不能是我刻意的吗?”   说完这句话,她也不管王清霁作何反应,停下了手指发出的叩击声,轻轻揉搓了下泛红的肌肤,站起身来直视在场所有人,手搭在了刀柄之上,歪了歪头,秀靥上竟泛起了两个梨涡,轻笑道:“给过你们机会了呀,既然没有人舍得走,那就是说在座的各位心里都是有鬼的。”   刀锋缓缓出鞘,她瞥了眼躺在地上的老板娘,戏谑说道:“说来这里也是藏龙卧虎,除去着死了的,一共还有四位先天,明明我入个先天也是要死要活的,到了这就好像是成了不值钱的东西一般,真是让人不能开心呀。”   路上不会平静,从一开始两人就清楚这件事情,于素铭下定决心要让王清霁好好休息,当个真正的病人,又怎会大意到什么都不会在乎呢?   无论是有毒的酒水,还是伺机待发的杀手,自于素铭的脚踏入酒馆时,心里就已经是一清二楚了,只是抱着好玩的心态才说出了上面模棱两可的话,但也确实是好奇会不会有无关此事的傻大粗堂皇正大的离开。   只可惜,这里头的人不是心里有鬼,便是瞻前顾后,不见一个心思纯粹通透之人。   潜藏于空中的霜意再次升起,寒彻心扉,不见刀光升起,但生命的痕迹正在渐渐的消散。   薄雾弥散笼罩一切,空中的水汽,杯中的酒水,甚至于连额头上的汗水都结成了霜,散发着不详的光芒。   流霜飞舞不觉,杀人自然也是悄无声息的事情。   王清霁看着这一幕,回想起两人西子湖初见的那一刻,心中感慨已是万千,待到场中该死的人死了个干净时,她也就按住了于素铭的手,温声劝道:“无关之人,就由他们去吧,少上一些杀戮也不是件坏事。”   于素铭递了个放心的眼神给她,然后看向那坐落不一的四位先天,忽然笑了起来,玩味道:“她气量向来大的很,可我却是圣人口中的小女子,最是记仇了。”   说着,她目光落在了一位面沉如水的壮汉身上,问道:“聚德居的时候看了她的剑,如今又想来看我的刀,那么……好看吗?”   断水自然是极为好看的一柄刀,只要眼睛不是瞎了的人都得承认这个事实,但在于素铭眼中它最美的时候,应该是染上鲜红之时。   想便去做,于素铭清晰记得姜黎用以鼓励她的那些话,想到这些美好的回忆,她的嘴角笑意更是好看上了几分,让那些侥幸活了下来的人不禁看直了眼,惊醒过后又是慌张失措的连滚带爬逃出了店子。   于素铭举起断水,敛去笑意,身上气势骤然一变。   风月不存留下的痕迹尽数破灭,露出了她真正的容颜,也就让她离开了世俗,回到那虚无缥缈的宫阙之中,淡然俯视红尘中人。   随后,刀光如雪纷纷落下。   薄雾中那些还未消散的寒霜,如实的倒映着清丽如王清霁般不可言说的惊艳刀光,于是无数的线便在雾中出现,相互交错连接成一幅令人心惊胆战的画。   于素铭便是落笔的画师,那些她不想见到的,自然就该被抹去。   意随心动,刀光去。   依靠着刚才的骚动,那四位曾经出现在聚德居的先天,已经站在了一起,面对着直接将酒馆分为两截的刀光,或是握拳击出,或是拔剑前去,更有甚者举起大锤砸落,较之飘然而来的如雪刀光,气势犹有胜之。   然而,于素铭却已经是牵起了王清霁的手,无视了身后将要的一切,朝着外头走去。   当两人踏过门槛,走入阴沉天色下时,便有一声轰然巨响,尘嚣冲天而起,却也不曾让两人回头望去刹那。   事已至此,再做伪装毫无意义,该出来的人已经出现在于素铭的眼中,有高居屋檐上者,亦有堂皇立于街道中线者,也不乏鬼祟躲藏蠢蠢欲动者,但他们都同样看着那已经成为废墟的酒馆。   “死了?”   “总不会是装死。”   “那就是真的死了。”   寥寥几句过后,在场所有人已然达成了共识,目光重新凝聚在恍若新婚夫妻一般,缓步而行的两人身上。   “你应该还记得吧。”   于素铭梨涡清浅,笑靥如花,追忆道:“那时候,我跟你说‘自古以来夫强妻弱,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但现在我觉得……偶尔要强一次也挺好的。”   王清霁笑了笑,感慨道:“那时候我很少会生气,哪怕秦诺那般过分的贪婪也罢,依旧不曾在我心中掀起什么波澜,唯有你这句话是真的让我生出了怒意,回想起来也算是一种了不起了。”   于素铭摇了摇头,低头看了眼紧扣着的双手,认真说道:“哪怕是现在,你有了很多在意的现在,能让你生气依旧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还是别说这种话了。”   王清霁的脸有些红,但也不是什么羞愧,只是单纯觉得话说的实在是有点过誉,或许自己在感情上的不自知,其中也有着这些言语的功劳在里头。   她强自解释道:“大敌当前,说这些风花雪月,真的不应该。”   于素铭稍微松了一下握住她的手,想着这话确实有道理,便将鬓角散落的发丝捋至耳后,让自己端庄上了许多。   然而,这一温柔间的风情,尽数落入了王清霁的眼中,让她羞恼之余又想到,自己的固执与自私确实有着道理。   世上哪有人舍得放弃如此珍宝呢?   再是聪明上十倍也好,于素铭也不可能猜出王清霁脑子里又冒出了这种让她万分讨厌的念头,看着那羞红的脸,她只觉得自己此刻很是心满意足,便说道:“如今愁云惨淡,我们风花雪月,再染上些淋漓鲜血,不就是一副完美的画吗?”   她的语气很是温柔,仿佛带着让王清霁沉溺其中不可自拔的目的一般,事实上自然也是的。   行于陆上,却又行于云端,两人仿佛不存在这个世界中。   百年前的姜黎最擅丹青,被他影响颇多的于素铭也曾在心上人闺房中,亲眼见得西风来时白发乱黑衣,有消瘦怜意生,情不自禁的挥毫落就一副丹青画,此刻美景不输往昔,她又怎能不心血来潮?   流霜随人而至,那些虚无缥缈的烟气里透射出并不耀眼的光,照彻了并不明亮的天地。   不见尘嚣起,落下的石砾与尘埃安静的如同万古不化的冰,安安静静的落在了地上。   于素铭没有举起刀,但她的刀已经行于世间红尘中。   雪雾与烟里的光,来自于云端,更来自于天上,最终安静的被她握在了手里。   天上人间两相合,这便是姜黎留在断水,最后的祝福与馈赠。   于素铭问道:“你说,我有输的道理吗?”   话说的很是巧妙,仔细听着难免会生出另外一层意思。   王清霁迟疑片刻,然后认真地看着那些疲于应对的敌人们,说道:“我找不到。”   “真是好看呀。”   于素铭笑的很是开心,牵着她的手,走向了风花雪月。   <img src="https://novel-cdn.kuangxiangit.com/uploads/chapterimgsnew/453/37317/180815/1534345312-100061586-102291603.jpg" alt="猫名亚索,但他并不快"   作者留言:   陪朋友给猫洗澡,花了点时间,明天看看登机前能不能给你们写一章,就这样吧。   各位晚安啦。    第一卷#第九十九章 你要的有缘   忘却身后事,唯有眼前人。   无数光线将雪雾划了个支离破碎,行在于素铭的身旁,去到目之所及处,为欲要见得的画添上一笔又一笔的触目惊心的鲜红。   刀未落,意淋漓。   于素铭很久未曾有过如此畅快的感觉,这些时日沉淀到心中那些或好或坏的情绪,尽数随着刀意的宣泄而离去,留下了真正的宁静与欢愉。   她走在了王清霁的前头,轻轻挽着那只白皙的小手,就像是一位任性的小娘子牵着丈夫的手,想要去雪中走上一趟,留下些嬉戏的记忆。   直到街道的尽头处,一位手持长戟的男子出现在于素铭的眼中时,她才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比之剑与刀,长戟这种征战沙场的兵器,在江湖上无疑是一种难得一见的奇葩,也正因为这种特殊才会让人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   臭名远扬天下的离魂宗,正是天下无二独修长戟的宗门,只要是有心江湖之人,哪怕三岁小二皆知此事。   无论是当年胜暑山庄外被王清霁一道剑指废去武道的魏如实,还是如今距离天人只有一步之遥的魏仲晦,一身武道功夫尽在手中长戟与蛮横不讲理的体魄之上,论皮粗肉厚的程度,魔道宗门无出其左右者。   那轻而易举将拦路者化作画上一点朱砂的光线,随着于素铭的止步而停顿了刹那,随后光明大作,汹涌之势如无量不可数般,充斥了目中所及的每一个角落。   只有一刀,但也是千刀。   “我名林腾。”   自报姓名后,林姓男子便闭上了双眼,不见那无量刀光与风花雪月,高举长戟过头直接朝前挥落,狠狠撞上了刀光。   穿过了雪雾的光,如若光阴利箭,悄然从长戟顾虑不及处刺在了林腾贴身劲衣上,落下了一片又一片的琐碎衣料,在那千锤百炼的体魄上留下无数的白点,不曾见得鲜血纷飞如墨。   于素铭微微蹙眉,松开了握着王清霁的那只手,双手握刀迈步向前,出刀。   光未止,刀已来,断水持天上人间两相合之刀意,悍然斩落在那柄长戟之上。   两者相遇的第一瞬间,并没有预料中的轰然巨响,反倒是安静的仿佛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情一般。   唯有那在刀与戟相逢处,渐渐碎裂成蛛网状的青石板,以及街道两侧的房屋落下的灰尘,默然证明着这并非是戏台上的虚假,而是要分出生死的交锋。   王清霁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朝后退了一步,熄灭了心里的念头,让于素铭放手而为之。   如昨夜众人所猜想的那样,步入真境的强者世上无几,以最为简单粗暴的兑子手法,双方各自捉对厮杀,难有漏网之鱼能够插手归程路上的战斗。   既有如此掣肘,再加以王清霁的离开本就十分突然,哪怕是最擅长隐匿行踪的无常道,也不见得能在短时间找出网上的漏洞,悄无声息的将一位有足够能力刺杀两人的强者送至此处小镇。   有这种能力的无常道刺客,本就是棋局上重点盯防的人物,某种意义上较之稍弱的真境武夫,更让两人身后的势力忌惮。   于是,除开那些被各种利益诱惑使其前来送死的先天外,有胆量出现在王清霁和于素铭面前的,自然是先天之中的佼佼者,最起码不会输给去年冬天惜败于王清霁拳剑下的莫绝丰,此刻这位出身离魂宗的林腾,无疑是一块极硬的骨头。   思绪千回百转间,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房屋商铺终于到了无法承受的境地,轰然塌落,自开战以来第一次升起了烟尘。   轻响过后,既是震耳欲聋的轰然巨响。   于素铭眉头越蹙越深,那些牵手时的柔弱意,早已随着不愿停息的轰鸣声消散一空。   那行于红尘中,以鲜血肆意作画,即将酣畅淋漓攀至巅峰的刀意,遇到了一座坚不可摧的山崖,撞出了千万朵花,让那石壁生出了无数的碎痕,但始终没有能击垮拦在她面前的这一座高山。   山崩,或是浪息,刀与长戟的胜负再是简单不过,无非是看谁后继无力先行倒下罢了。   于素铭忽然松开了眉头,脸上那即将要阴沉的色彩瞬间换做了晴天,脚尖轻轻一点,身子飘然后滑分寸,手中的刀也就随着这一个细微的动作而失去了一往无前的气势,再是在斩落的长戟将虎口震裂之前,借着这一收一放,她再出了一刀。   不愿想,与想不到是两回事。   当年西子湖一战前,于素铭早已确认了王清霁所修功法,与旁人谋算数日后策划了那一战的布置,仅差半招便能将王清霁败于刀下,自然不会是无谋之人。   星霜劫本就不擅一往无前的强攻,遇上了此等皮粗肉厚的对手,稍作婉转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若不是于素铭一心一意要在在心上人眼中来的要强一些,根本就没有必要与这柄长戟硬碰硬。   流霜已逝,莫名随之。   当林腾见到了这温柔的刀光时,握住长戟的手不知不觉间便松开了一些,心中悄然升起了难以言喻的思绪,一生所历心酸悔恨往事渐渐浮起,将那些战斗的意志自脑海中排挤出去,沉溺回忆而无法自拔。   刀光自心田起,斩念斩神不斩身。   于素铭手中的刀想要去到他的眉心处,却还是没有能直接越过这座山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山石崩落,徒然叹息。   尘嚣冲天而起,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一连串的石板碎裂声,仍旧握着长戟不愿放开的林腾,根本无法制止身形的后退,鲜血如潮水涌上咽喉,迫使他为这狼狈不堪的街道添上了些颜色。   待到尘埃散去,雪雾与光寂静不见时,一切才是清晰了起来。   于素铭握着断水,站在了宽有小半丈的沟壑前,平静地看着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说出半句话。   但若是有人站在了她的身前,认真打量那对眸子,或许能够看出那一丝不满意的情绪。   一路行来,雪雾刀光所过,除去那些于素铭刻意放过的人,与此刻低头不断咳血的林腾外,并无一人存活,自然不能见得这一缕情绪。   哪怕是有人见着了,那人想来也是无法理解的。   站在后头的王清霁自然无从知晓,甚至是在心里生出了些感慨与诧异,暗里与戒灵说道:“真不像平日的她。”   戒灵扑哧一笑,微嘲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她只是愿意在你面前低眉顺眼,而不是在所有人面前都是那副柔弱的模样。莫非,你真以为她没有杀过人,手上的血腥沾的比你少了?”   王清霁只当做听不见这句话,低头琢磨于素铭这一战的胜负如何,不经意间将那些裂成蛛网状的缝隙收入眼中,渐渐蹙起了眉头。   这一路下来有将近十位先天拦路,之前那些虽说让于素铭刀意越燃越烈,威势可怖,但也同样消耗了她不少的真气与体力,再有这位先天中的佼佼者以一柄长戟拦路阻挡,放在任何时候都算得上是极为给面子的阵容了。   但是……这完全不够。   聚德居中王清霁不曾出剑,已然压服了在座将近三十位的先天,哪怕截杀之人确定她身负伤势,也不可能觉得只凭一个林腾可以将两人杀死。   如果抛去那些几乎是认定了他们做不到的念头,那么这条街上就不应该只有离魂宗的一人,不说那六扇门,最起码也该有一个无常道的刺客存在。   一念至此,王清霁脸色骤然一变,只见得于素铭身后石板裂缝中一人爆跃而出,来去无常剑光没有发出半点儿刺耳声,安安静静的奔向于素铭的心脏处。   与此同时,那被一刀斩退三十丈有多的林腾,心有灵犀的站了起来,不顾一身伤势严重与否,猛然冲向静立不动的于素铭,长戟撕裂空气之声极为刺耳,掩埋去那头同伴的最后一丝动静。   已是不由分说之境,王清霁顾不得先前承诺之事,腰间长剑早已出鞘,斩向那位同样负有伤势的无常道刺客,速度之快几乎跨越了空间的距离。   “就这么不放心我吗?”   于素铭轻叹一声,幽幽道:“星霜劫乃天下至速,纵然我比不上师尊,但又怎会躲不过这样的剑呢。”   话至半途时,无常剑光已然刺入了静立不动的于素铭胸膛,宣泄的剑气引起了阵阵波澜,荡漾在空气之中,却没有半点儿鲜血的出现。   消失的只有一个影子,残影。   当最后一个话音落下时,王清霁的剑也来到了无常道刺客的背后,在那位刺客顺势扑到打滚前,轻轻带起了一朵血花,染红了剑锋,再是如他所愿的在地上带起了一阵尘埃。   他的剑穿过了她的心,她的剑也穿过了他的心。   林腾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狂奔而来的身影没有丝毫动摇,待还有五丈距离时,猛然一脚跺地,接力跃上空中,长戟以雷霆万钧泰山压顶之势决然轰落。   王清霁平静地看着这全力一击,思虑刹那后,身形骤然拔高至男子下方,于不可思议间与挥落的长戟擦肩而过。   剑光一闪即逝,然后便是一声噗通巨响。   林腾捂住了自己的咽喉,极为不甘心的看着飘然落地的青衣女子,挣扎着开口问道:“怎么一回事……刚才,你去,哪里了?”   王清霁缓缓转身,看了眼即将死去的男子,没有答话,静静走到于素铭的身旁,一言不发的点了下头。   见她这么一副模样,于素铭既是觉得恼怒又是想笑,念想片刻后,忽然低头看向死不瞑目的男子,答道:“你们忘的可真是快,她没到先天之前,这一手可是赢了不知多少人,粗心大意死的真是活该。”   说完这句话,她也懒得再起牵起心上人的手,看着入目处皆是狼狈不堪的长街,以及那些无辜之人尽力压制着的呼吸声,兴致便去了个七七八八,欲要开口唤上王清霁离开此处。   “等等。”   王清霁确实站在于素铭的肩旁,映入目中的也是那些没有什么美感的废墟,但所见之物始终与她有着截然不同的地方。   一位身着单薄黑袍的人,正在走向两人所在之地,他的面上有着怜悯世人的淡淡笑容,缓步走在那尘埃飞舞的道路上,洁净如新生。   来了,自然见了,他也就生出了叹息,“终究是来迟了。”   王清霁微微挑眉,问道:“帝魔宗?”   黑袍人沉默了片刻,回以微笑,答道:“我不喜欢帝魔宗这三个字,更喜欢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名字……‘慈航寺’,但世人已然忘记这个名字了,甚是悲哉。”   于素铭转过身,看着脚步不止的来者,说道:“慈航二字,我确实没有见到过,但你并不否认自己是帝魔宗的人。”   黑袍人微笑道:“难得入世,可以坦诚一些,又何必故布疑阵呢?”   王清霁回想起姜黎曾经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心头莫名沉重了不少,吐出了一个字眼,“佛?”   黑袍人笑意顿然停止,下意识的止住了自己的脚步,极为凝重的看着王清霁,问道:“何出此言?”   王清霁忽然笑了起来,答非所问道:“佛与魔,不过是一念之间,我见你不像是要慈航普度众生的样子。”   直到这一刻,她才是明白姜黎为何说南荒有趣,一体两面的存在又怎能无趣呢?她没有办法不好奇,帝魔宗到底是怎样做到将佛的存在消灭,独独留下了杀戮众生的魔。   黑袍人提醒道:“以貌取人,大错。”   王清霁摇头道:“帝魔宗的鼎鼎大名,世人皆然知晓,你既然承认了,自然要被名声所累,这不是一种错。”   黑袍人怔了片刻,然后那对盯着王清霁的双眼燃起了光芒,并非一种比喻,而是真正的发出了刺眼的光,他举起了双手,用力的握住了拳头,仿佛在迎接心中愿景的到来。   “姑娘,您与我寺有缘。”   他竭尽全力的平服下情绪,低头俯身,认真说道。   街上一片安静,连那隐隐约约的呼吸声也渐渐远去消失,断壁残垣中竟让人觉得有些庄严肃穆。   王清霁看到了眼中的光,以及里头满心的虔诚与祈求之意,但这句话落在她的耳中,着实是有些过于刺耳难听,没有任何的办法生出半点儿的好感。   她问道:“灭你满门的有缘?”   作者留言:   PS:今天最起码还有一章    第一卷#第一百章 缘浅不可求   百里外一处山岗上。   身穿玄色绣有雨落图长衫的男子负手而立,看着那辆出现在眼中的奢华马车,嘴角扯起了个讽刺的笑容,自身后抽出惯用的左手,摘下身边一片叶子揉成了碎末,再是朝着马车将要行过的道路洒落。   随风而至,飘然若雨。   在这些带着夹杂着晨露,嫩绿色的雨滴即将滴在驱车的马夫时,端坐在车厢里头的人忽然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目光穿过了帘布落在了那些粉末上,便有炙热生出,焚灭一切。   后知后觉的车夫还是勒停了马儿,不等他转身掀开帘布,王景略已然从车厢里头走了出来,抬起头看向那位笑意玩味的‘老朋友’。   他沉默了半晌,问道:“肃雨,只你一人?”   帝魔四君死去其二,剩下不过风雨二者,以战力论,无疑是在江城外以一己之力力敌五位真境围攻的肃雨君胜过擅长万里奔袭的长风君。   王景略年纪虽大,气血仍未真正衰败,放眼天下也是少有的强者,哪怕不及完好时的亥岁已是想差无几,如今的帝魔宗能有资格留下他的人实在不多,与他有过数次交手的肃雨君自然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风雨霜雪。”   肃雨君平静看着山下的人,说道:“绝霜与寂雪已然身死,长风有要事在身,除去本座还有谁能拦的下你?”   王景略有些讶异他的如实回答,想了片刻,沉声道:“那帝魔宗就该安心一些,而不是嫌弃热闹不够大,非要插上这一手,自寻死路。”   肃雨君笑了起来,说道:“你说这四个字我不会写,这天底下不知多少人想要灭了帝魔宗,可这几百年来有谁做到了。”   王景略认真说道:“自大秦一统江山以来,天下大抵都是平静的,哪怕偶有波澜也没有能够成势,变作惊天动地的骇浪,故而帝魔宗还能够活着。”   听完这一席话,看着那极为认真的神情,肃雨君忍不住笑了起来,随着那目光的逐渐肃穆,笑声越发高涨,越发刺耳。   不知多久过后,他才是喘着气停下了笑,嘲弄道:“无知确实是一种幸福。”   ……   世上不会有真正无缘无故的事情,由始至终王清霁都坚信着这个道理。   在过去的某些时候,她也曾好奇过,为何数百年来一心一意作恶祸乱天下的帝魔宗,明明已经惹起世人共愤,却还能够屹立于世上不动如山。   最初之时她觉得是帝魔宫里的大阵,被人以龟壳二字嘲弄的地方,便是帝魔宗传承不觉安身立命所仗之物。   如今想来,这无疑只是冰山一角。   她的记性谈不上一个差字,自然还记得百年前后的两位天下第一都曾去过南荒的帝魔宫,以那两人的脾性没有将其付之一炬,必然有着不愿动手的原因。   而这一体两面的慈航寺,十有八九是其中一个的原因。   若是王清霁的判断属实,那刚才她口中的灭门之语,落在黑袍人的耳中,大概是有些可笑在里头了。   但黑袍人并没有去嘲笑,他缓慢地抬起了头,敛去了那些泛滥的情绪,平静看着王清霁,那对漆黑的眼珠里找不到一丝于素铭的身影,专心致志。   “这也是一种有缘。”他如是说道。   沉默片刻,黑袍人继续劝说道:“缘分本就是一种极为玄妙的事物,我能够看到,姑娘此刻的恶念在不远的将来会发生一种改变。”   王清霁默然不语,剑归鞘。   然后,她伸出了握剑的那只手,青紫气萦绕五指间。   黑袍人无视了这一切,认真说道:“善恶一念间,姑娘所言我甚是认同,在下想请姑娘您去南边走一走,看那花开花落,明悟慈航众生之意。”   青色衣袂无风自起,王清霁五指并拢紧握成拳,随后一步越出至黑袍人身前,不曾犹豫片刻,直接将这一式寂然万物的幽绝轰向那颗扑通跳动的心脏。   “这便是恶念了,姑娘。”他看着白皙的拳头,轻声叹道。   伴随着这一声轻叹,那件被来者披在身上,与体形略微不负的宽大黑袍陡然间膨胀起来,主动迎向那轰然落下的拳头,而衣下人还在苦口婆心道:“姑娘,在下有名了然。”   王清霁看着他,平淡道:“不过徒有其表,连贫僧二字都不懂得,却满口都是与我有缘,非要厚着脸皮说些不知所谓的话,了然何来?”   拳做剑出,刺在了膨胀的黑袍上,青与紫不断渗向那黑的不见半点杂质的海洋,掀起阵阵波澜但最终还是要归于平静。   在那一声叹息过后,了然便在脸上挂起了笑容,等待着这一个拳头的落下,没有半点儿在意的样子,唯有王清霁口中‘贫僧’让他皱了一下眉头,生出了些思索,但总体依旧是平静慈祥的笑容。   只是这种淡然没有能维持多久。   沧海虽是无量大,也不见能敌得过光阴流逝,故而世人有言沧海桑田四字。   幽绝所行之道为寂灭万物,黑海不曾脱离尘世,自然是一道能够解开的题目,无非是耗费时间的长短罢了。   当青色衣袂不再飘拂时,空中渐渐多上了一些黑色的细线,纷纷扬扬洒落了一地,被满地的尘埃所掩埋。   了然脸色极为凝重,不复微笑,低头看着裸露在凛冽寒风中的身体,在他的感知中,那填充起黑袍抵御外物的真气,正在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流逝,就像是坚冰曝晒在烈日地下一般,除了逃避到不见阳光的阴凉低下,根本没有第二种选择。   事已至此,了然不得不退,带着一连串不停的声响后,街上又出现了一条长约十四丈的沟壑。   在那尽头处,弓腰卸去拳劲剑意的了然正缓缓直起腰身,身上的黑袍不复先前洁净模样,破烂连乞丐身上缝来补去的衣裳尚且不如,唯有那极厚的脸皮被他刻意保持着干净。   王清霁向来不屑痛打落水狗,散开了握紧的拳头,手重新搭在了剑柄上。   于素铭走到了她的身旁,好奇问道:“你和这人说的是什么话,怎么我听不太懂?”   她自问未出江湖之时,也曾在姜黎的责令下读了离恨天书库大半的典籍,可方才寻思数十遍也没有能找出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又怎能不好奇。   王清霁想了想,解释道:“早些年看到的记载,如今恰好和他还有那帝魔宗对照起来罢了……算是有点意思的事情。”   于素铭沉默良久,忽然低声叹道:“总感觉你知道的特别多,又不愿意告诉给别人听,特别喜欢闷在心里头不说。”   王清霁微微一怔,随即失笑道:“这等毫无缘由,说出来如同梦呓一般的话,若不是此刻真的遇上了,我都想不起有这么一回事,真要是平时提起,只怕你把我在编故事哄你开心了,怎么就拿这个来怪我呢?”   于素铭实在料不到这个回答,愕然过后才是横了她一眼,转头看向嘴角渗血狼狈越乞丐的帝魔宗的来着,说道:“要是没有其他人来,那你可以安心死在这里了。”   了然咳嗽了几声,好不容易将胸膛淤血喷出,直起了腰身看向并肩而立的两人,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姑娘你说的贫僧,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清霁看着他,寻思片刻,平淡答道:“没有什么意思,这就是你最后一个问题?”   尘埃即将落定,话也到了尽头。   大概是看出了王清霁的心意坚决,名为了然的僧人看着地上先后死去的两人,喟然长叹道:“如果贫僧能够早些来到,那姑娘你与慈航寺的缘分,想必也会早些到来,而不是落入现在这个毫无意义的境地之中,委实可惜。”   王清霁打定主意不愿理会这种张嘴就来的缘分,也不见她拔出那柄已经沾过鲜血的雨霖铃,只是重复了一次做过的事情。   布满了大地的蛛网升起了异样的光彩,石砾落地的轻微声响不绝于耳,细细碎碎的就像是天上来了一阵雨落在了大地上。   僧人低头看向地面,紫与青已然形成了难以截断的脉络,清楚知道自己有一只脚已经踩在了万丈深渊之中,若是维持不住平衡,那迎来的结局只能是死无葬身之地。   于素铭忽然说道:“我还是有些好奇,他为什么单单对你说有缘这两个字。”   闻言,王清霁停下了步步紧逼的剑势剑意剑阵,说道:“我不觉有什么需要好奇的。”   于素铭莞尔笑道:“你这样说了,就没有办法不去好奇呀。”   说完这话,她便提着刀,随意的迈步踏入剑阵之中,走向那位被吓得一动不动的僧人,最终停在了三丈开外。   “来给我一个为什么,好不?”   于素铭敛去了笑意,缓声问道。   了然看了下左,又看了下右,忐忑不安的模样没有半点风度,挂在身上的黑色布条让他显得格外可笑,好会儿才是按捺下了浮躁不安的情绪,答道:“缘分这事情,没有为什么可言。”   于素铭秀眉微蹙,认真问道:“你难道就不怕死?”   “回答了,也不见得会活下来。”了然思索片刻,再是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看向沉默着的王清霁,淡然说道:“如果贫僧与姑娘的相遇,注定是这样的开始与结束,再是不愿与恐惧也好,终究是要安心接受的。”   于素铭戏谑道:“好一个充满缘分的相遇。”   了然放开了心胸顾虑,笑道:“这是上天注定的,你祈求不来,王姑娘注定与我慈航寺有着极大缘分。”   于素铭打趣问道:“既然你爱装神弄鬼,那我倒有个问题想知道的。”   了然沉默片刻,摇头道:“那不是我应该回答的问题。”   于素铭怔了一下,失笑道:“挺好的,那你现在可以去死了。”   了然叹道:“总该有人要死的。”   话音落下之时,他闭上了双眼,抬起了一只满是鲜血的脚,原先套着的布鞋早已经在先前爆退的时候化作了粉末,如黑袍一般没入尘埃中。   脚轻轻的踩在了地上,发出的却是一声重响,青与紫的光芒似是沾染上了灰尘,忽然之间黯淡了不少。   然后,便是一声接着一声,完全不愿停下来的重响。   了然看着站立不动的于素铭,摇头笑道:“但我不想去死。”   他说总该有人去死,而他又不想去死,那他的选择自然是要于素铭去死。   于素铭听懂了话里的意思,懒得再说半句,甚至于连敷衍的嘲笑也懒得挤出来,那柄垂落的刀被她慢慢举了起来。   不见雪雾生出,亦无刀光起自心海,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刀。   “时光从来都是安静的,它没有色彩,它也不会绚烂,它一直都在过去。”   于素铭轻声说道:“以前的我想错了很多,不可避免的走入了岔路,直到遇见了她,又在那些回忆上一辈子也不够的往事中悟得了一个道理,才是回到了自己想要的正途上。”   重响蓦然停下,了然同样止住了自己的脚步,脸色极为凝重的看着那柄仍未落下的刀锋,小心翼翼的问道:“它叫什么名字?”   话刚说完,他那冒出了光芒的双眼便有鲜血流落。   于素铭答道:“刀名断水,招名……不负。”   僧人迫不及待追问道:“不负什么?”   又是一窍鲜血流淌不止。   剑阵不知何时失去了自己的光彩,不像是僧人破开了阵法,反倒像是持剑阵之人在刻意的退让。   于素铭笑着说道:“不负我,不负她,不负时光。”   僧人七窍流血,眼睛依旧瞪得极大,脸上摆着的表情却是得偿所愿的微笑,与那鲜血涂脸止三岁小儿夜哭的狰狞模样皆然不同。   他的情绪渐渐回到平静之中,感慨说道:“姑娘,您也与我寺有缘。”   知道王清霁不喜欢这个有缘的于素铭,自然也不会喜欢这种莫名其妙的有缘,但她还是笑了起来,带着女子的娇柔,回道:“事有先后,既然你第一眼没有看出来,那我的缘分想来是没有清霁她的要深。”   她有些不喜欢的踩了一脚地面,又是生出了几条缝隙。   然后,下一刻,那柄名字让王清霁很是烦恼的刀,终于生出了自己的动静。   一往无前,朝着满心欢喜的僧人了然头顶斩落。   与此同时,风中还有着一段话。   “缘浅不可强求,所以我就不灭你满门了,让你死个干净就好。”   作者留言:   今天只有八千字,洗完澡之后我会修改一下之前的章节,明天应该也是两更。   然后,现在还欠两万字。    第一卷#第一百零一章 无恐   “这样是斩不断愁的。”   叶笙箫走到了秋水身旁,看着鲜血沿着石板之间的缝隙流向下方,脸上不是常常挂着的笑容,问道:“虽然话是这样子说,但你的心情总该要比之前要好上一些吧?”   这是一处石桥,桥上正流着血,血从那东一条西一具的尸体上留下来,唯独两人站立的几块石板依旧保持着染了灰尘的洁净,刻意的留下了一片净土。   秋水看着河水的上游,心也不知去了哪里,沉默许久后才是醒过神,说道:“我有些想念山上了。”   叶笙箫微微一怔,随即抓着话里的字眼,认真说道:“想念与归去,两者向来有着一段不短的距离。”   人总会有突如其来的想法,但这种大多一闪而过的念头,一辈子都不见得有几个会被当事人付之以行。   不得如意时,大多人都会想念自己的家,秋水自然不会是一个例外,然而叶笙箫还是不觉得她能够真正的放下执念,飘然归去。   大概是与她们厮混的时间久了,过往对此不解其意的秋水,在如今无须多加思索也能听出来话里头真正藏着的意思是嘲讽。   听了这话的秋水难免多上了些在意,但说出这句话的人偏偏是叶笙箫,过往的许多例子证明了她习惯用这样的话语,来提醒旁人做错了事情,本身并不带有任何的恶意。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秋水忽然说道。   她放开握剑的手,蹙起了墨眉,低下头看着川流不息的河水,眸子被愁与苦填的不留一丝余地,让她难受的说不出半句话来。   无须转头,叶笙箫也察觉了这些情绪的外露,不忍目睹的她只好看着远方的云与水,平静说道:“不知道该做些什么,那就什么都不要去做,重新去找回你之前的日子好了。”   秋水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我觉得……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   回头远远要比归去来的更为沉重,人的一生无法踏进同一条河流两次,已经发生的早已流逝不知所踪,又如何能重新拾起过往。   叶笙箫将鬓角散落的发丝捋至而后,掩饰心中的莫名情绪,然后转头看向她的侧颜,挤出了一丝笑容,沉声说道:“不要乱去理解我话的意思。”   话一出口她便察觉了不对劲,这就像是那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典故一般,身为局中人的她以言语诱导旁人离局,哪怕她真的没有这个意思也好,落在旁人耳中也无法相信。   但话既然起了头,若是忽然停止,只会让这种疑虑来的更深。于是她将那只刚捋过青丝的手放下了来,藏在袖子里紧握成拳,强自冷静下来收拾情绪,继续着自己的话。   “我不知道你练的九景剑到底是怎样一回事,但喜欢一个人不应将自己处于卑微之中,那样迎来的只会是她接二连三的得寸进尺。”   话音忽然停下,片刻后,她缓声补充道:“严格来说,现在这些都是你给她的勇气。”   镇子谈不上繁华,但好事者却一点儿都不少,在确定了这场江湖厮杀真正结束后,也就多上了不少人在桥下把桥上的两人当成了风景。   秋水转头对上了叶笙箫的目光,清楚看到了藏在眸子里的劝导与告解,还有些微的责怪,难免回想起过去自己做的那些事情,不得不承认这句话确实有着自己的道理。   然而当她记起眼前的朋友也是局中人时,便不由自主的清醒了过来,随之她不可避免的陷入了沉默,半晌过后,低声说道:“这也有于素铭的一份功劳在里头。”   实在是没有想到秋水会说出这样的话语,叶笙箫难免生出了惊愕,但心里却多上了些喜悦,甚是感慨的觉得自己过往的努力并没有全然白费,少女的身上算是多上了些红尘气息。   她温颜笑道:“或许是你说的这样,但你千万不能因此而小看于素铭,比起你,她无疑是更清楚自己优劣所在的。”   想起那个唇的事情,秋水忍不住别开了头,秀气的眉毛也皱了起来,怒意油然而生,欲要张开发泄,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言语好,小脸憋屈的直接生出了不少的红晕,颇为可爱。   “就在这里吧。”她忽然说道。   叶笙箫微微蹙眉,看着平静下来的少女,问道:“分别?”   秋水沉默片刻,抬头看向高过自己的好友,答道:“嗯,我不想……继续管下去了。”   叶笙箫微微一怔,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自嘲问道:“如果被她知道了,应该不会怪我乱说话的吧?”   脸上羞红终于淡去,秋水回到了过往日子中的自己,认真说道:“她为什么要怪你,这明明全都是自己讨来的结果。”   听了这句话,叶笙箫再也笑不出来了,心里实在是讶异秋水转变的如此之快,不禁思考这到底是自己的功劳,还是说秋水自身隐隐约约间有了这些念头,只是在过去没有被人揭开而已,但不管如何,结果都是她乐见其成的。   “那你打算去哪里?”   “为什么要问这个?”   “关心你。”   “可我不知道。”   叶笙箫忍不住看向秋水,沉默半晌,叮嘱道:“脑子里别冒出奇怪的想法。”   说话时,她犹豫了片刻,还是主动避开了愚蠢二字,让话里多上点温柔。   秋水眨了眨眼睛,片刻后嗯了一声,说道:“反正不是去南边,不对,只是不去她那个南边。”   叶笙箫低头看着少女,忽然间张开了双手,趁着秋水不注意将她抱在了自己温暖的怀里,耳语道:“谢谢你了。”   然后,她便松开了双手,留下愣在原地的秋水,转过身子,飘然离去。   ……   另一处,往来人烟不少的官道上,正发生着让路人侧目好奇的一幕。   一架南下,一架北上,在即将相撞时,两位车夫不约而同的勒停了马儿,将车轮停在了原地,无视掉那些好奇的目光,仿佛两军对垒一般不动如山。要不是两架马车都极为默契的选择停在了路旁,早有往来的行商或镖头上来打破这在路人眼里看上去极为奇怪的一幕了。   车厢中,谢青莲举起茶盏啜了一口,再是看着手捧古卷的顾弃霜,平静问道:“你猜到拦下我们的人是谁吗?”   顾弃霜翻过了手中的书页,轻声答道:“不出意外,应该是那位离魂宗的魏宗主吧。”   谢青莲挑了挑眉,好奇问道:“为什么觉得是他呢?”   顾弃霜才是放下了手中古卷,思虑片刻,说道:“在最初之时,不打算真正掺合这件事情的王家与谢家,没有任何道理投入过多的人力到中原,再且因为鞭长莫及以及其他的我不知晓的原因存在,你们行事时毫无疑问有着极大的掣肘,所以现在才会难以招架对方简单粗暴不讲道理的兑子行为。”   “既然有着不少的余力,那么为了尽量减少和控制变数的因故,前来盯防谢前辈你的必须要有足够的份量。”说到这里,她犹豫了片刻,“或许……还有着我的缘故在内,所以最有可能来到这里的人是魏宗主。”   谢青莲轻轻鼓掌,笑着称赞道:“确实是他,除了某些你不知道的缘故之外,这番话没有半点错误的地方,着实厉害,如果你愿意动心思,应该是不比叶笙箫来的差。”   顾弃霜摇了摇头,眉间略有忧虑之色,说道:“连离魂宗宗主都亲自下场,如此决心……清霁姑娘那边真的没有问题吗?”   谢青莲亲手给她满上了一杯茶,悠然道:“当然不会有问题,这等风雨日后不会少见,她早些面对也是好的。”   顾弃霜受宠若惊的拿起杯子,抿了一口甘甜的茶水,轻声提醒道:“只是……如果有漏网之鱼去到清霁姑娘那边,真的好吗?”   谢青莲看着她那流露着担忧的眉眼,沉默片刻后熄灭了心中打趣的念头,平静问道:“你可知清霁她的母亲姓甚名谁,又知不知她出身自何处?”   顾弃霜蹙起眉头,沉默片刻,摇头不语。   “那就好。”   谢青莲似乎很是满意这个答案,解释道:“清霁的父母在她十七岁的春天,一起撒手人间留下了她一个,哪怕背后有着再多理由也罢,王家也不可能当作没有发生过这回事的样子。因此我们与坎虚门有过一些接触,其中的细节你没必要知道,只要清楚他们也不愿意在事情没有真正了结之前,让一切结束就好了。”   顾弃霜微微一怔,思绪浮沉不定,轻轻点了下头。   见此,谢青莲合上了双眼,静待事情的暂时告一段落。   ……   不曾见得大日西落入山,天色就已经陷入了昏暗。   细碎的马蹄声与偶尔的动物鸣叫声谱成一曲,让马上的两人不至于闲闷,凭此也能打趣上两三句话。   数个时辰前,在于素铭将那来自于帝魔宗的僧人斩成灰烬后,两人便反身回去酒馆牵上了马儿,离开了那座狼狈不堪的镇子。   甫一出镇,于素铭就笑着打趣了王清霁两句,大意便是以过往的恶劣名声思考,估计那些关于她肆意妄为的传闻又得添上一笔不轻的。   王清霁心情不差,也不思索就直接回了一句,回嘲说:最后这些事情的缘故,都会落在身为魔道妖女的她身上,而自己只是一朵为情所困的白莲花罢了。   便是这句无心之语,让于素铭嗔怪了王清霁一眼后,正要埋怨上三两句时,心里不知怎么的就生出了不少琐碎念头,纳闷了一路。   王清霁本就心有所思,在安抚了几句后也不见于素铭好起来,便顺其自然的放弃了劝说,只是时不时的说上两句无趣的话,让彼此之间的气氛不至于一直僵硬下去。   然而,大概是出门时没有认真看路,两人不知道怎么就选了一条极为偏僻漫长的道路,在经过了中午那个镇子后,便走入了山岭之中。   山间的路虽说不算陡峭难行,但始终见不着人烟也是一件令人烦忧之事。   当马儿行出了山岭,进入平原却依旧没有炊烟升起时,王清霁终于是放下了心里的思索,看向于素铭,无奈问道:“要不要放了这马?”   如今步入先天的两人若是全力而为,不顾真气损耗的赶路,那么除去天下少有的神驹外,寻常好马连追上她们掀起的烟尘都难以做到,自然是一种选择。   于素铭回过神来,看了眼天上已经在闪耀的星辰,说道:“都差不多吧,赶路有可能会被趁着气力不济布下天罗地网,就这样慢悠悠的走着,就是另外那边的人多上些压力。”   说罢,她微微摇头,打趣道:“还是你来选吧,我可不愿意背上这个黑锅呢。”   显而易见,她心里还是惦记着那白莲花一说。   王清霁怔了下,沉思片刻,说道:“那就慢点儿走吧,着急这一时半刻用处也不大。”   两三句过后,于素铭的心思也活跃了起来,轻笑道:“中午难得有胃口吃东西,却被那些人给败了兴致,如今我都有些饿了,不如你做些东西给我吃?”   闻言,王清霁面无表情地看向兴致盎然的于素铭,心想她到底是不是在秋水口中听到了些什么,才会突然生出这个能够让她丢人的念头?   可真是师徒一脉相承……   吐了口气,将这些念头驱出脑海,她摇头说道:“这里不见得有什么能吃的。”   于素铭扫了周围一圈,忍不住剜了王清霁眼,啧声道:“荒山野岭,又不是一片死寂之地,怎么就没有什么能吃的了,我看你就是不想动手给我做吃的。”   王清霁不以为然,平淡说道:“哪怕是我愿意,也不知道该怎么做给你吃。取火自然不是难事,但没油没盐没香料,做出来的东西只怕是难以下咽。”   沉默片刻,她叹了声,看向闷闷不乐的于素铭,抚慰道:“你真要吃,等下个镇子的时候,我找个空给你做些吃的好了。”   没等于素铭答应,前方忽然传来了一阵颇为急促的马蹄声。   一位曾经与王清霁有过寥寥数语的女子,出现在两人面前,听到了两人对话的她笑了笑,说道:“要不让小姨给你做些好吃的?”   作者留言:   天命奇御这游戏任务是真的多啊,玩着玩着都忘了码字了,不是被肚子提醒估计就沉迷其中不能自拔了(捂脸~    第一卷#第一百零二章 当年事   那是一位不太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与当初相见时不同,这位辈分大了她不少的小姨余忆情,没有穿那让人觉得仙气凛然的白衣,反倒是披上一件再寻常不过的灰色大衣,让那本就不多的出尘气质,来了个消失殆尽,除去过人容貌外,平凡如寻常女子。   王清霁看着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回想起崇武城外她说过的那些话,便知她哪怕是没有带着恶意前来,要做的也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一念至此,她就连眉头都懒得皱起来,面无表情说道:“免了,我与你实在不熟。”   “总归是有些血缘关系在里头的嘛。”   余忆情依旧是那个秋天夜里的调子,轻笑道:“整天冷着一张脸,有什么意思呢?你小姨我长途跋涉替你解决了个麻烦,紧接着又马不停蹄的赶过来找到你,念在这些苦劳份上,稍微尊重一下长者也不算是什么难做的事情吧?”   于素铭微微挑眉,说道:“口说无凭,你还是说些正常的话吧,否则谁能把你当成一位长辈呢?”   余忆情忍不住笑了出声,好奇问道:“我就不懂了,那种臭老头子,身子骨里全是腐烂气息到底有什么好学的?”   也不等王清霁回答,她又是故作自怨自艾状,感慨道:“你小姨我如今可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还没能和你母亲一样找到位可以不顾一切私奔远方的心上人,怎么舍得去学那些能把自己给憋坏的作风,开口说这话的你真是其心可诛呀。”   末了,她又故作叹息道:“啧,我跟你说呀,就那些破玩意,你学上半个月,心里就老了一年,将来想嫁给别人也难呀。”   说话时,这位在王清霁看来气长且烦的小姨,还十分刻意的当着她的面,朝着于素铭挤眉弄眼,笑的甚是玩味。   心觉这样下去不是一回事,王清霁冷声道:“还是请你说些正经的话吧。”   纵然是知晓这次定然有道门势力插手,但她还是没有想到出现在眼中的竟然会是坎虚门的人,自陆真口中得知幕玄甫伤在了裴宗刀下时。她便觉得坎虚门不会强自涉入长安一事,却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的不甘寂寞,非要来掺和上一手。   以坎虚门过往行事判断,愿意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前来,目的只怕不单单是余忆情挂在嘴上不放的姐姐与姐夫之死。   见她认真了起来,余忆情也就敛去了那些作弄的表情,说道:“既然你想听正经话,那就如你所愿吧。这次过来目的有两个,第一个对你来说也是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了,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好,总归是要听我唠叨一番的,但你这次可以放心,我要说的并非是那时候嘲弄你的话。”   马蹄声碎,王清霁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开口打断她的话,而于素铭早已是侧耳倾听的模样了。   余忆情平静看着前方,确认问道:“当初你前往海陵找她的时候,是遇上了华神捕的女儿华悦榕对吧?”   王清霁微微蹙眉,心生不解,沉默片刻后,还是决定坦然答道:“遇到了两次。”   余忆情点了下头,算是满意她的诚实,继续解释道:“当初姐姐嫁入王家一事,让本门与南琅琊王氏闹得极为不愉快,哪怕是在姐姐和姐夫离奇身死后,双方互通有无了一次,关系依旧是恶劣的。”   “因此当初门里负责华悦榕事情的人,为了防备王家的动作,刻意转了一手,交由长江剑堂的人去处理这件事情。为了不那么显眼,还特意交代那边不要让先天动手,而是选择了一批毫不知情的人在中途劫船,但你偏偏就遇上了这件事情,更浮夸的是华悦榕还自作聪明的把你扯了进来。”   她极为无奈的叹了一声,“知道了这些后,负责华悦榕一事的人可是愣了大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呀。”   王清霁忽然问道:“你们做这些事,为的是什么?”   “明知故问没意思的。”   余忆情啧了一声,说道:“接下来事情的脉络你大概也是知道的,魏仲晦之所以知晓海陵有着能够使他迈入天人机缘,其中便有着本门的手脚在里头,不过他又是很不幸的遇上了你,导致这一步棋也跟着废了,而那千仞派也就是当初被选定的交易地点。”   说到这里,她回头望向长安方向,嘲笑道:“可谁知道还有着想要当黄雀的赵家在,察觉了这件事情的钦天监借势布局,赵元白更是亲入虎穴但求取你性命,却料不到败在了自己的傲气下,更想不到姜天主居然踏出了人间的最后一步。机关算尽,最后就换来了这么个家破人亡的凄凉下场,确实是可笑又可悲呀。”   冬夜漆黑,寒风凛然,重新提起这些人尽皆知的往事后不为人知的谋算时,着实让听着的人心也凉上了不少。   如此懵懂无知的撞进这一局棋里,最后还能做到全身而退,如此想来也难怪这位小姨当初跳出来在开战前万般挖苦了。   细想下来,负责海陵一局棋的人,十有八九便是这位看不出具体年纪的小姨余忆情了。   于素铭皱眉问道:“那你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与先前王清霁的问题极为相似,但仔细分辨后,自然能听出不同之处。   余忆情笑了笑,答道:“目的很简单呀,说这么多,一是要告诉你心上人她当初到底是怎样的傻和愣,第二个就是现在我要说的。”   她转头看向沉默着的侄女,认真道:“你肯定拿到了那件东西,我可以在这里明确告诉你,当初帝魔宗突然动手发起西南一战,其中就有着它的一份原因在内,而且这件东西还关系着你父母死去之前遇到的事情。”   “帝魔宗?”王清霁突然问道。   她不禁想起了不久前出现在眼中的僧人,直觉那平常人难以抵达的南荒,藏着的秘密恐怕不比高高在上的玄都少上多少,再联系上龙舟山时魔主口中说出的那些话,她的父母与帝魔宗又或是慈航寺必然有着不浅的关系存在。   如此推断下来,坎虚门的执着也就有了合乎情理的解释,否则单纯的死去,怎会让这么多人耗费心力,进行布置和谋划,来求得这些东西。   余忆情皱起了眉头,打量了两人片刻,迟疑问道:“这样问……你们之前遇到了帝魔宗的人?”   王清霁点头道:“具体一点,遇到的是一位不否认自己是帝魔宗,但又说自己出身自慈航寺的人。”   余忆情微不可闻的念叨了几声慈航寺,片刻后忽然嘴角忽然生出了丝笑意,叹道:“也是难为魔主了,四位顶尖的真境一下子就死掉了两位,堂堂帝魔宗竟到了无人可用的境地,沦落到要放那些疯子出来。”   于素铭不解道:“离恨天中不曾有过他们的记载,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余忆情耸了耸肩,戏谑道:“当然不会有,你还真以为什么都能拿出来给别人看呀?虽然那种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的做法确实是很讨打,但有些事情的确就是不能让人随便知道的,我想侄女你也应该是明白的吧,毕竟我姐姐可是让你亲身经历了一次呀。”   王清霁沉默片刻,认真说道:“但我不会怪她。”   听着这话,于素铭不由得转头看向了她,却又一言不发沉默着。   余忆情只当没见到这一幕,领着头转过了一个拐角后,映入眼中的景色骤然开阔许多,而她已然翻身下马,将缰绳拴好后取下挂在一侧的包裹,行至严寒冬夜依旧缓缓流淌的溪流前,低头看着水里的动静,少有的安静和专注。   谈了这么一大段话,落在后头的两人纵然还有着戒心,但基于利益与立场的考虑,心里的戒备也确实是少上了一些。   此时见到余忆情这么一个样子,再想起刚才相见的第一句话,两人只能是相视无言。   寻思片刻,于素铭忽然间牵起了王清霁的手,拉着她走到了溪畔,侧过头看着上游的水,说道:“我觉得你还是说些正经的事情,比较让人能接受。”   流水潺潺声不绝,余忆情不曾抬起头,平静说道:“当然还有正经事,只是杀完人没多久,你们不饿,我可是饿了。”   于素铭说道:“饭前说些话,开胃也好。”   余忆情咦了一声,略有讶异,说道:“真想不出你会说这种话,那有什么好奇的就问吧。”   于素铭斟酌了片刻,说道:“你刚才说的没错,有些事情确实不好让人得知,但我还是不太明白,以武道境界论,我见过不少比你来的要强的人,可我想他们不见得会知道所谓的‘慈航寺’是怎么一回事,而真境已经是天下少有的人物了。”   “所以是‘武道’。”   余忆情着重咬了一下这两个字,转头望向困惑不解的于素铭,微笑说道:“你们的见识不算少,应该知道世上不是只有一条道路的。有句说烂了的话叫‘道不同不相为谋’,都说了不相为谋,那自然就不会真正了解另外一条路上有些什么了。”   于素铭摇了摇头,说道:“人世的悲欢不相通,但笑声哭声咒骂声都有着自己的动静,流通在人世间,所以我觉得这个理由还不足够。”   余忆情赞赏道:“你说的不错,所以请你想起我刚才说过的那句话。”   于素铭蹙眉不解,不再追问,默然沉思。   听完了对话,一句不漏的王清霁猜到了那句话,捏了一下握着她的那只手,轻声说道:“帝魔宗无人可用的那一句话。”   于素铭顿时舒开了眉头,旋即又生出了一个疑问,便看向那眸子里暗含笑意与鼓励的余忆情,正要开口询问时,又忽然冒起了个念头,觉得自己关心这些事情并没有什么意思。   “帝魔宗上一次放这些疯子出来是什么时候。”   同床共枕已经不知多少次,王清霁早已熟悉了于素铭的一举一动,此刻见她莫名其妙的犹豫不决,便直接替她问出了这句话。   余忆情拍了几下掌算作是赞赏,直到清脆的回音随着溪水消失后,她才开口道:“我还以为你会就这样看着,不愿意理会这个事情,结果良心还是在跳着的嘛。”   王清霁不理会,问道:“那答案呢?”   余忆情笑着答道:“上次是宋春归一人一剑,直接闯入帝魔宫索要血祭之法的时候,魔主迫于无奈和挂不住脸皮,才是将这些人给放了出来,至于结果呢,就是魔主恭恭敬敬的给宋春归献上了秘法,并且从此学会了不要脸皮和以大欺小。”   假若真如这句话说的,以一百年的岁月流逝威力,强如宋春归之名也渐染灰尘黯淡,顺带着掩埋一些不起眼的事情,再是正常不过了。   于素铭怔了下,说道:“难不成……全都被宋阁主杀了个干净?”   余忆情摇头说道:“没那么夸张,但也相差不远,除去那几位亲眼见证了事情经过的天人强者外,其余人对当年发生的事情了解都不曾全面过。门中前辈就此事有过诸多推测,最终勉强达成了共识……”   话说到这里,她的语气忽然多上了苦涩,情绪流露于表,叹道:“宋春归大抵是想着,能够在这世上走出一条路来是件极为不容易的事情,因此生出了一丝慈悲,没有挥动那柄陌上花把人都给杀完,让那群疯子留下了些火种,延续至今。”   末了,她感慨道:“这大概就是当年事情的真相吧。”   斯人已逝,威名犹存。   直到这一刻,王清霁总算是彻底明白了,为什么存于世上的天人在得知了姜黎迈出了最后一步,走到了百年前宋春归人间无敌手境界后,除去一心一意求死的秋山颜,与那不见生死只求胜负的武夫白河愁外,所有步入云端的天人都选择了沉默,坐视他在世间随意行事,漠然等待着姜黎离去或死去的那一刻到来。   非不想,实不能,仅此而已。   作者留言:   PS:算是写出来了,明天会早一些的。    第一卷#第一百零三章 天寒水冷,一起可好?   星光黯然,夜深渐寒。   在说完那些话后,余忆情又是盯着溪流看了许久,然而始终也没见得半条鱼儿流过,徒然留下遗憾。   出身道门,深信顺应天意一理的她自然不会去强求,转身便是回到了马儿旁边,从包囊里头取出了些干粮与清水,随便填了一下肚子。   王清霁沉默着将一切收入眼底,直到余忆情上马悠然前行时,她才是忍不住皱了下眉头,但还是没有吐出半个字。   这位小姨余忆情的到来非善非恶,更像是迫于无奈的前来,顺应某个人的意思将这些事情选择性的告诉她,如今作出这一副离开的样子。如果是真的,自然是合了王清霁心意,至于假的话她也没有必要去劝留了,安静地看着便好。   然而,于素铭与王清霁念头相差甚远,她依旧惦记着余忆情那未曾出口的另外一件事情,见余忆情招呼也不打上一声,便要消失在眼中时,忍不住转头看向默然不语的王清霁,问道:“你难道不好奇吗?”   王清霁摇头说道:“反正都是麻烦,来的是迟是早罢了,没什么好特意了解的。”   于素铭皱起眉头,不解问道:“那早些知道了是什么事情,心里清楚不是更好吗?”   王清霁无可否认,点头道:“话自然是这样说的,我知晓你的担心,但你也有些失去分寸了,她和我确实有着血缘关系,可我姓的不是余,这样明白了吗?”   听完这刻意压低声音的话,于素铭再是因情而痴也罢,顿时清醒了过来,迟疑说道:“我还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她特意跑来说了这一段话,也不开口找你要那件东西,单单提醒了你事情的存在。”   “我也不太明白。”   王清霁平静说道:“或许她是在暗示我们,这一趟真正出了大力气的是帝魔宗,而不是焚血楼与另外那两家吧,但这些都不重要,只要我们能够走过去不就好了吗?”   只要过了这一段路,安全回到东南一带,有一个可以静下心来的环境。   那么真境与她的距离便只剩下微不足道的时间,而她年轻的很,有着足够的岁月可以去挥霍。   一入真境,除去那极少数高高在上的天人一辈外,世上已无几人能够对她造成威胁,如何不能逍遥自在?   她看向眉宇间仍有挂虑的于素铭,温声说道:“我们缺的只是时间而已。”   于素铭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别过头去,心想你确实是需要时间,毕竟抱着那等不现实的念头,当然需要时间来作为解决问题的办法。   怎就这么贪心了呢……   片刻后,她敛去了这些念头,不再继续探讨这个话题,问道:“那现在是让她在前面开路,还是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子呢?”   两人皆然步入先天,前不久还有过轻功赶路的念头,说累不过是个随意拿来搪塞人的借口罢了。   王清霁思忖了会,说道:“我记得行囊里也有干粮什么的,既然长辈好意替我们开路,犟着也没有什么意思可言,还是跟着她离开这里吧。”   倘若放在过往的她,或许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拒绝这种不明显的人情,只是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后,这些无谓的倔强,在她心里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于素铭愣了下,随即感慨笑道:“你还记自己以前是怎样的吧,整天冷着一张脸,生气的时候连皱个眉头都不舍得,跟人说话从来都是爱理不理的一个样子。”   那是临安时的她,也是苍山下的她,但不会是此刻的她。   沉默的听完这些话,最开始时王清霁还想着打趣一二,但到于素铭说出不舍得三字时,心里不知怎么的就真多上了些不舍得。   话仍在继续,于素铭温柔道:“我仰慕那时候的你,喜欢的是漫天风雪里无助的你,爱上的却是如今的你,完全就是三个不同的样子嘛。”   其实也就是些无谓的唠叨话,随意的发泄了下情绪后,她便拉上了王清霁的手,走向那两匹马儿所在,继续接下来的路。   ……   当晨光破晓,两人将最后一口干粮算作早饭吃下时,眼中那座依山而建的城池恰好醒了过来,公鸡的鸣叫声,以及细微的喧闹声悄然传向四方。   那位自告奋勇在前头带路的小姨余忆情,早已经在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与感应中,不知去往何处,仿佛真的只是为了告知那段隐秘给两人知晓一般。   深思多虑早生华发,王清霁深知此理,强行拉着于素铭说些没有多少趣味的话,打消了她眉间的那些忧虑,惹得于素铭既是好气又是好笑,耳中全是她尬聊的话语声,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是好。   但心终究是充满暖和的。   风餐露宿一夜,衣裳凝霜寒,难免让身子不舒服。   因此在入城后,两人第一件事便是寻到了一家客栈,花上较之寻常,天差地别的银钱单独租了个院子下来作为落脚地。   如多年前在恭城时一般,两人各行其事,好一阵折腾后才是安静下来,寻了两张椅子坐下,等着店家供上热水洗去这一路行来和折腾带来的灰尘。   与过去不同处,大概是这次租的院子远没有那次来的大,故而只有一个房间,因此也只有一张床,注定了要同床共枕。   于素铭放下了手里的茶盏,颇为舒坦的吐了口气,说道:“城名上庸,庸字今意大多为贬,但我读起来还是觉得朗朗上口的,而且这座城可不见得与平庸有多少关系。”   自入城一路走来,两人各自对照了去长安路上的见闻,才是让于素铭生出了这样的感慨。除去那世间无二的雄城外,上庸在这一来一回的路上见到的城池里头,亦是屈指可数的繁华。   否则以王清霁一贯以来的财大气粗,习惯了享受的作风,又怎么会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主动住在这种狭小院子里,若无外因存在,那实在是痴人说梦。   王清霁转动手腕将杯子送至唇前,抿了口微涩茶水,说道:“刚你走后,我问了几句掌柜,似乎是有好几个宗门趁着这阵动荡不安的时期,举办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大会,大意是合纵连横相互照应,渡过这哪怕是瞎子都能看出的乱世烽烟,因此引起了许多好事者前来,若不是这些客栈趁机抬高价格,让不少凑热闹的人住不起,恐怕我们连这个院子都租不下来。”   于素铭转头看向她,好奇问道:“此处距离长安也算不上太远,有底气这种事情,想必是有真正的高手坐镇吧?”   琢磨片刻,她又言道:“京畿开外,中原一带,能够入你我眼中的人着实不多,既然弄出了这么大一个名堂,只能是那几位名声在外,辈分极高的有这个资格了,这样子推算下来,应该是……飞白门的上官朔风?”   王清霁点了下头,确认道:“没猜错,但除开这位以外,还有着几位名声不如他的人,但都是入了真境的武夫,除去六扇门与长安那边,可以说整个中原江湖明面上的高手都已经到了上庸城,否则他们不敢有底气敢捣弄这样一回事出来。”   于素铭莞尔笑道:“但这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可言,最好把六扇门的目光都给吸引过去,好让我们轻轻松松的离开这边,少上几场战斗。”   “你想的真美。”   王清霁摇头说道:“之前还不明白,可现在还想不清楚吗?如果那位之前老板娘说的话属实,那么裴俊之极有可能早就在这里等着我们到来了。再且,如这等足以影响中原江湖走势的结盟大事,明里暗里造成的动静没有任何理由能够瞒得过六扇门的耳目。”   于素铭蹙眉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开始选择的路不是到这里来的话,他们就会不择手段的将我们的路引到上庸城,但你那位小姨的出现,又和这个想法有些对不上的地方了呀……”   “你又想错了,今天怎么突然迷糊起来了?”王清霁无奈问道。   她解释道:“如我们这等外人第一时间都能猜到六扇门会掺合进来,局中人又怎会想不到这一点,既然没有提醒我们这件事情,那么在余忆情看来,这其中必定有着许多可以作为的地方,再且我们只是见不到她罢了,可不代表她已经离开了这座上庸城。”   思来寻去,于素铭便忍不住蹙起了眉头,手指轻轻转动着杯子,无谓问道:“真要和你猜的一样,那我们怎么做,又要再打上一场吗?”   王清霁沉默了半晌,反问道:“在我们入城的时候,你可察觉到有人在注视我们?”   话问的实在是模棱两可,于素铭想了下,仔细答道:“排除掉那些守城卫兵的打量……我没有感觉到被人盯着看就是了,但你刚才不是说了吗?那老板娘的话如果是真的,那六扇门肯定掌握着我们的位置……不对!这些应该都被余忆情给处理干净了。”   在幕玄甫伤重的情况下,坎虚门既然做出了入局的选择,自然不会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打乱撞,余忆情出现在两人面前时,刻意提到过自己在来见两人之前办过一些事情,对照上刚才无人察觉的情况,毫无疑问便是她的手笔。   王清霁微笑说道:“明白过来就好,现在的情况是敌明我暗,要走要离都在一念之间,全由我们自己选择。”   于素铭摇着头轻笑道:“那这一份人情可真不小。”   便在这时,院门传来轻叩门扉声,无须外头的人提醒,两人也都知道是水烧开了。   “你先去沐浴吧。”王清霁敛去了笑意,揉了揉眉头,算是舒缓了下精神。   于素铭瞧她这么一副样子,又想起刚才接二连三的呛她话,刹那间便是笑靥如花,柔声说道:“反正都是累了,要不我和你一起洗呀,免得你一会儿孤零零的一个人待在木桶里呀。”   王清霁怔了半晌,红唇开了又合,着实不敢相信这是于素铭口中说出的话,只是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那些确实称得上是美妙的景致,致使双颊泛起微红,更胜日出时之朝霞。   绯红一闪而过,心知低头有鬼,她平静地看着那笑的眸子里也开出了朵花的于素铭,冷冷地吐出了几个字,“我习惯了一个人。”   “这话是真的吗?”   于素铭瞥了一眼算不上大的木床,满是遗憾惋惜地问道:“以王大小姐您的脾性,今晚我大概是要趴在这桌子上睡一觉了对吧?”   又是一句出乎意料的话。   王清霁沉默片刻,认真问道:“你又是什么时候学会了胡搅蛮缠?”   于素铭揉弄着下巴,欣赏着那脸上的残红,玩味道:“应该是前天早上吧,不知清霁姐姐您又有什么指教呢?”   王清霁漠然道:“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于素铭看着她那刻意冷漠的眉眼,只觉较之寻常时的平淡温柔别有一番醉人心神,令人不能自拔的风情,便故作姿态皱起了眉头,疑惑问道:“难道我刚才的样子很是痛苦吗?不应该呀,还是说王姐姐你被脸上的红晕给烧着了额头,忽然间看不清楚东西了?”   王清霁见她一副打定注意,要死缠烂打下去的模样,正要继续以冷漠对待打击时,忽然间想起了于素铭过往的那些退让,难免生出了点犹豫不决。   与此同时,戒灵冷笑着嘲讽道:“这不就是你当初希望的她吗?怎么遇到就怕了?”   伴随着这句话在心海响起,王清霁勉强维持着的冷漠顿时消散一空,剩下的也就都是些自责了。   江城那个雨夜时,她希望于素铭有着如今的勇气,可当她真正面对这样的勇气与决断时,却又极为矫情的选择了冷颜相对。   确实是很没有道理的一件事情。   “那就……”   王清霁迟疑着,嘴里勉强吐了两个字,却发现怎么也提不起接下来的勇气,心里才是知道当时的她到底是有多么的为难于素铭。   这种藏着无限情绪的话,又岂是能够随意脱口而出的?   于素铭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看着因羞赧而低头的王清霁,美目之中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更别提那细若无声的两字传入耳中时,掀起的惊天骇浪了。   过了好会儿,她才是回过了神来,艰难的站起了身,失了魂一样走出了房门,嘴里都是些喃喃自语:“怎么大白天就在做梦了。”   当脚步声微不可闻时,王清霁总算是清醒了过来,想起自己刚才想要脱口而出的话,双颊的羞红更是无法抑制,唯一让她庆幸的便是自己的话没有能够说下去。   正当她将要把浮躁的情绪按下去的时候,屋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于素铭去而复返,站在了她的身前,居高临下盯着那余韵未去的双颊,认真问道:“刚才你还想说什么?”   王清霁别过了头,躲开那审视的目光,故作平静的喝了口茶,说道:“那就……你自己一个人趴着睡吧。”   于素铭蹙眉说道:“我要听的不是这句话。”   “我想说的就是这句话。”   终究是有着丰厚的经验,茶水入肚之后,王清霁即刻敛去了脸上的情绪流露,就连说话时的语气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于素铭怔了下,旋即呵呵的笑了起来,然后甚是端庄的坐在了她的一侧,顺手将那些跑动时凌乱的发丝捋至耳后,露出了依旧泛红的明媚秀靥,一字一字说道:“我想听的不是这句话。”   王清霁摇了摇头,起身离开椅子,说道:“我不知你想听些什么,但一宿不眠奔波我有些累了,先睡上一会儿,你看着时辰叫醒我就好。”   大抵是实在想不到她能这么的不要脸,于素铭的羞顿时去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满满的怒,直接就是起身拉住了王清霁的手。   “怎么了?”   王清霁一如平时般冷静,问道。   于素铭笑了笑,说道:“不怎么,天寒水冷,早些洗个温暖才是正经事。”   王清霁也不回头,驳道:“被窝也是暖的,反正一会你趴桌子睡,我就不和你抢这个了。”   算是看出了王清霁的死也不认账,于素铭即是无奈又是气了一肚子,冷哼了一声后便放开了她的手,转身避过屏风出了房门去。   想着事情算是过去的王清霁刚给自己盖上被褥,还没放下床帘便听到了一声巨响,转头望去便见着一个木桶摆在了屏风后头,紧接着便是刻意放大的关门声。   无需坐在镜子前,王清霁也知道此刻自己的脸色定然十分复杂。   极为仔细,以及认真的关好门后,于素铭搬来一张凳子,缓步行至床前坐下,不再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温颜笑道:“我都幸幸苦苦搬到这里来了,你的那就,可以说些我爱听的吗?”   王清霁沉默片刻,掀开了被褥坐在床上,看着近在咫尺的于素铭,眉目皆然清晰。   “有这个必要吗?”她还是不太懂。   于素铭想了想,点头道:“我喜欢。”   良久,王清霁叹了声,“那就随你好了。”   作者留言:   PS:这一章后面好像可以写里番?    第一卷#第一百零四章 夫妻   晨光入楼,半是明半是暗。   身着简单衣裳的男子,中指食指骈合,轻轻敲打着木桌引起清脆声,一声接着一声,不见半点休止的意思。   赵竹娴看着眉目阴郁不展的裴俊之,颇为无奈的放下了茶杯,说道:“想再多也没有意思,裴大人不是叮嘱了吗?这一次较量,你无须抱着杀死她的念头,走个过场便是了。”   裴俊之瞥了她一眼,说道:“想也不想,那算什么男人?”   赵竹娴摇头道:“知进退,明得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书里有过很多这样的话,你可以去认真看看,而不是在这里无意义的发泄。”   “不见得是无意义。”裴俊之停下了动作,朝着椅背一躺,沉声道:“总能让自己舒服上一些,少上些糟心,还是说你不喜欢这种吵闹的声音?”   赵竹娴整理了下略微凌乱的衣襟,让自己回到往昔的端庄之中,眉宇间尽是淡漠色,平静道:“过去的我有资格不喜欢,如今的我依旧有能耐不喜欢,再说夫妻之间总不能让一方刻意去迁就,世上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道理。”   情不投,意非合,两人纵然结为夫妻,彼此之间也不见得放开了胸怀,做到那坦然二字。   裴俊之对此不置可否,也懒得看那位出身天潢贵胄的妻子,说道:“不管杀还是不杀,我还是想要赢她一次,而不是就坐在这里,任由她和于素铭潇洒离开,做一个瞎子聋子,不闻不问。”   “临安的茶叶,真的是很好呢。”   赵竹娴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相公,见他皱起眉头,轻轻饮了一口茶水,说道:“父皇对如今的局面早有预料,提前了很久,就将握在手里的那部分焚血楼交给了我,既是算作嫁妆,也是让我有安身立命的本钱……”   裴俊之打断了她的话,问道:“就因为坎虚门插手?”   赵竹娴扑哧一笑,玩味道:“既然是保障自己好好活着的本钱,自然不能随意挥霍,即便你我已是夫妻,但说句实在话,你觉得我和你的情分有多少?足以让我不惜一切代价来让你开心?再说……就算是我愿意,难道你还真的能杀死王清霁?”   裴俊之沉默片刻,说道:“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杀死她,但我知道一件事,她若不死,日后必成心腹大患。”   赵竹娴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问道:“老实告诉我,这句话几分公,几分私?”   裴俊之没有躲开她的目光,但也没有选择回答。   “这样吗……”   赵竹娴笑了笑,轻叹道:“你们这些人,当真是心比天高,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来的自尊心,要强到莫名其妙,难不成真的是被长安城那群蠢货天天吹捧,飞到天上去了?”说到这里,她突然哼了一声,微嘲道:“就算是到了天上去,还有着那轮皓月当空,你能做的还是仰望。”   “所以我不甘心。”裴俊之合上了双眼,缓声说道:“而且,人总不能一直输下去,萧有若确实输了,但我还没有输,自然要去试一试自己的能耐。”   赵竹娴只觉得实在是莫名其妙,忍不住嘲弄道:“既然如此,那还捣弄这么多干什么,平白浪费精神,直接找到她打上一场不就好了?输了就认了,想别的也没用。”   这完这句话的她还是不觉得解气,挤出了个微笑,打趣说道:“而且,真的是好一个心腹大患,如今世上还有几个人不知道王清霁是怎样的脾性,只要不主动惹到她的头上,别人是理都懒得去理你,像这种人走到姜天主的境界又如何?不还是一心一意守着自己的小欢喜,怎会去管外头的风雨有多么猛烈?淹死再多的人也都不见她会皱上一次眉头。”   裴俊之无言以对。   大概是对丈夫的表现过于失望,赵竹娴见得不到回答后,便挑了件衣裳披上,自个儿推门离开了屋子,留下沉思不语的裴俊之一人。   ……   沐浴过后一身清爽,王清霁如之前话里说的那样,只不过此刻是于素铭满脸笑容的睡在了被褥里,而她则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对着桌上凉了的茶发呆。   当纤细的手指转动了已经冷下的杯子第不知道多少次时,王清霁终于从失神中醒来,伸手抚摸了一下锁骨,情绪复杂不能言。   “你这个样子也是睡不着了,先出去走走吧。”戒灵温声道。   王清霁回头看了眼,摇头道:“坎虚门立场摇摆不定,余忆情心思奇诡,我若是擅自离开,只会是让她有了下手的机会。”   对方已经是坦白了目的,哪怕没有真正说出口也好,王清霁都知道坎虚门求的是那颗她从华悦榕手中夺来藏在木盒里的夜明珠。假若被余忆情得知她的离去,决意以于素铭做要挟,让她交出那颗珠子,她着实没有好办法解决。   尽管王清霁不认为对方会如此愚蠢的得罪她,结下这种不共戴天的生死大仇,但防上这一手不会是错。   戒灵迟疑说道:“可你这样子也不好,反正不愿意出去走一圈散心,干脆上床好好睡上一觉吧。”   “我要是愿意去睡还会坐在这里?”   “所以我是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愿意啊。”   “没有为什么,就是觉得身子不舒服而已。”   “哪有什么不舒服的,我还能不清楚吗?”   “那就是我心里不舒服好了。”   王清霁举起茶杯一口饮尽,说道:“再说床小,挤着也不会舒服。”   戒灵怔了下,旋即回过神来,冷笑道:“可你的心偏偏挺大的,非要得到所有人,也不怕到头来一场空。”   王清霁沉默片刻,认真道:“不要再和我说这些了。”   自此默然无声。   凉意入腹,王清霁放下了杯子,行至窗户前推开了条缝隙,看着干净的过于空荡的院子,心里不知怎么就多上了些寂寥,思绪远走他方,也不知是否在挂念那几个与她分别不久的人。   今日天色阴郁依旧,前日的艳阳天仿佛只是昙花一现的错觉。   在安静了两天后,天空终于是重新飘下了雪花,细碎细碎的白出现在视线之中,便让愁着的人来的更愁。   悄然醒来的于素铭走到了她的身后,感觉到凛凛寒风渗入屋中,她又是回身从包裹里翻出了件特意带上的黑色大氅,给站在窗前的王清霁披上。   “有这么不开心吗?”她看着那清丽依旧,不见憔悴的侧颜,低声问道。   王清霁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不开心,只是在想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譬如?”   “带着你,毫发无损的走回去。”   于素铭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别说这种话,我真的会给自己拔下很多根头发让你看的。”   王清霁实在是没有打情骂俏的心思,在刚才望着窗外发呆的时候,她才是发现离开了长安的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陷入了温柔乡里,哪怕时常有着正事出现在眼中,谈在口上,但耗费了她大多数精力的依旧是关于情字那些事。   这样实在谈不上一个好字,但因此而责怪她人,更是一件没有道理和意义的事情。   “等到回去的时候,我带你去看梨花开。”   她说出了这件于素铭挂念许久的事情,然后不等回答落入耳中,又说道:“但是现在我们应该认真思考,如何堪破这一局棋。”   于素铭听懂了她的意思,沉默了半晌,然后十分乖巧的敛去那些心思,认真的嗯了一声,算作是答应。   关上了窗户,顺带着掸去了双肩雪花,王清霁重新坐在了房间的椅子上,沉声说道:“与长安时不同,除了最后离开的那一夜,哪怕是我与赵元白立下战约的那一日,主角的位置距离我们也有着极为遥远的距离,这是与现在最明显的区别。”   于素铭点头说道:“若是考虑更多的方面,以飞白门为首的宗派,不可能刻意为了你而决定将结盟的地点放在上庸城,不管是帝魔宗还是裴俊之都好,如果真的想你来到这里,目的自然是要借势,这是摆在台面上的事情。”   王清霁略有讶异的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说的没错,所以我们基本可以断绝反客为主的心思,而且不管是王家还是谢家,哪怕算上离恨天也好,始终因为鞭长莫及还有过去被刻意压制的缘故,导致对中原一带的影响力十分薄弱,这也正是对方敢于直接采取兑子这种手法来下这局棋的原因。”   于素铭轻声道:“所以,现在问题在于坎虚门的立场到底是怎样的,还有我们的行踪是否真的被人得知,他们又在准备些什么,只要解决了这三个问题,那之后的事情想来就是迎刃而解了。”   “余忆情刻意漏了一件事情不说,但那些话只要是真的,那她肯定不会愿意帝魔宗赢得这一局,再说以帝魔宗狼藉不堪名声考虑,他们那边主导上庸城大局的必然是裴俊之此人,因此余忆情乐意见得我们走进上庸城,无论胜负如何,她都有着极大的回转余地。”   王清霁想了想,说道:“基于这个原因,那余忆情没有道理让我们随意离开上庸城,但她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觉得能躲过我风月不存真诀的感知监视着我呢?”   于素铭不禁蹙起眉头,细想道:“道门一脉,古古怪怪的秘法数不胜数,再说风月不存真诀因你而名声大噪。坎虚门真要是耗费心思布局谋划,那幕玄甫亲自想出一个躲过你感知的办法,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这样一来,离城的选择恐怕是不行了。”   王清霁揉了揉额头,说道:“哪怕余忆情隐埋了我们的行踪,但裴俊之或者帝魔宗也不可能永远都是瞎子,所以我们得趁着这个时间做些事情。”   于素铭看着她思索的神情,说道:“但是我和你都不知道怎样去下第一步棋。”   尽管在这极快的对话后,两人大致确定了余忆情和裴俊之以及不大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帝魔宗,各自最有可能的谋算是什么,然而这些并不代表能让她们安然离开这座城。   长安一事,事前她就已然知道了大多数人的目的和谋划,更别提她由始至终需要考虑的只有杀死赵元白这件事情,哪怕在最后涉入了天人之间的斗争也罢,她的眼前依旧是一片清晰,不曾有过半点迷雾。   若是叶笙箫遇上了这样的事情,她会怎样做呢?   王清霁脑海里不知怎么就冒出了这个念头,正欲撇去之时,却鬼使神差的看向曾经与自己一同经历过的于素铭,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怎么会想到她的?”   于素铭怔了许久,恼怒之余也无法否认这个事实,说道:“如果是她……既然前路是看不穿的迷雾,那最简单的选择自然是投石问路了。”   王清霁点头道:“然而有一个问题摆在前面,我们应该去哪里找到一颗合适的石子。”   于素铭沉思片刻,倏然一笑,说道:“在来长安的路上,我和那位掌教真人走了好一段路,快到长安的时候……不知那掌教真人是怎么动的手脚,让那李青雀在离江下游对岸遇到了我们,聊了几句后被道无迹直接夺去了那柄名叫血璃的小剑,接着又是吃了我一刀,甚是凄惨。”   “那柄血璃在你手上?”   这些时日下来,两人相处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王清霁却没有看到过那柄让她记忆深刻的血色小剑,此刻免不得有些困惑。   于素铭摇了下头,理直气壮的看着无言以对的王清霁,说道:“当然没有,借剑的人是道无迹,我又不喜欢他那两柄天天贴着身体,全是自己汗水的小剑,怎么会要过来。”   王清霁蹙眉问道:“那你的意思是……借这个引诱他过来?且不论他那个胆小如鼠的性子离开中原与否,但说这件事情就不会容易做,甚至于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不应该这样说,异想天开比起这个难多了。”   “说再多都好,还是需要亲自去做,既然你说这不是异想天开,那你就是有计划了?”   “也谈不上是计划吧,但你想不出其他办法的话,试一试也无妨呀。”   作者留言:   这章卡了很久,还是勉强自己苟了四千出来,投个票啥的鼓励一下吧。    第一卷#第一百零五章 缟素时   “难不成你忘了裴俊之?”   于素铭指了指自己胸口,细声说道:“我记得前不久李青雀才给他这里来了一剑,差点一点儿就杀死了他,某种意义上他更厌恶的人应该是那口无遮拦的疯子,而不是你,只要有机会没道理会放过李青雀的。”   王清霁看了她眼,深思片刻,点头道:“只是按你说的这样子,前不久丢了一柄剑,还有不轻的伤势在身,以李青雀那胆小如鼠的性格,不见得愿意主动趟入这浑水里头。”   于素铭轻笑道:“这就得看裴俊之的手段了呀,而且你也是想差了,不管李青雀来不来都好,只要让这里的人产生‘李青雀有很大可能会来上庸城’的感觉,那投石问路这一步就算是成了,以他那无人不知的凶名,必然会引起一番躁动。”   王清霁摇了摇头,说道:“但有一个很棘手的问题,如今我们在这里谁也不认识,想要将这种事情巧妙的宣扬出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只要有一个处理不当,那就是让自己走到众目睽睽之下,变成打算投出的那颗石子。”   “话是这样没错,但这个方法无疑是可行的。”于素铭琢磨了会儿,看向王清霁问道:“既然连院子都租不下个好的,那现在的上庸城肯定是牛鬼蛇神都到了,有不少浑水摸鱼的机会,你刚才问了掌柜,那还记得距离那个盟会召开有几天吗?”   “没记错的话,算上今天,一共是八天吧。”王清霁想了想,答道。   闻言,于素铭展颜笑道:“八天时间什么都够了,你现在先睡一觉休息下,今晚我们一起出去逛上一圈,见识一下这中原江湖是怎么个样子,行不?”   王清霁看着她那笑脸,忽然问道:“如果我说不行呢?”   于素铭蹙眉道:“哪个不行?”   “不想睡觉。”   “比后面那个不行,更不行。”   “看来我只能去睡觉了。”   于素铭看着那王清霁那故作惋惜的表情,狠狠剜了她眼,佯怒道:“你能不能学学以前的你,怎么现在就爱上说这些废话了呢?”   王清霁哑然失笑道:“我也不知道,大概就是想逗一逗你开心吧。”   “那给我去睡觉,别再莫名其妙发呆了。”   “不一起对吧?”   听着这话,于素铭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夺过那件挂在她肩上的黑色大氅,给自己披上,答也懒得答便推门走出了屋子。   ……   大约是天时流转不久,外头风雪尚未成势,但就这样子也和南方水乡的温柔细雪有着不同之处,始终是带着一丝渗入骨髓的凄冷。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一代神秀集生于乱世之前,于不久前夜出长安一事更是铭于天下人心头,风头一时无两。   长安有工于丹青者,知晓那夜先有风停雪止一事,又再知五人拔剑出刀抚弦,最终一掌击出,长安失色,最终令裴宗退避三舍之举。   如此难得盛事,难免让那些画师生出心思脑补其中意境,再是挥毫落就绝艳之画,恰巧此事又被现今主事长安的左丘承望得知,其人一笑过后便是放任此事传播天下,以至后来者争相作画,绘意写风流,使长安为之纸贵。   于素铭向来不喜抛头露面,临安组织射潮剑阁一事时亦是深居简出,因此才会有那于姑娘三字流传在纨绔之间津津乐道,不惜豪掷千金想要见她一面。   名声之累,于素铭早已是烦不胜烦,早些日子里就跟王清霁要来了她那一手隐去容貌的手段,在认真钻研了好些时日后,也算是达到了得心应手的境界。   否则此刻她也不会丢下王清霁一个人,顶着那天下无人不知的容颜,独自行于众目睽睽之下,引起轩然巨波。   问过热心的掌柜后,于素铭找了条热闹的街市,花上了些从王清霁手里取来的银钱,买了一把绘有淡青色山水的油纸伞,悠哉悠哉的走去那人来人往之地,打听城里头的动静。   时值正午,飞雪凛然,街道虽说繁华依旧,但却远不如于素铭心中设想那般,不过想来倒也正常。大多正常人都是趁着这个折磨人的天气,约上三两知己好友围在炉前,热上美酒,吃几口小菜说些趣事,而不是跑到外头来吃风饮雪。   人少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于素铭走了一圈后选了家算不上高档的酒家,要了个二楼临窗的位置,点上几份招牌菜后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要了壶小酒,不管喝不喝,做个样子也是不差的。   酒家的人不算多,能入于素铭眼中更无一人,但吹嘘之事向来无关身份地位武功高低,只要不怕祸从口出,都能享受那些睥睨天下的乐趣。   大概是心里面还有着点数,谈天说地之人少有直接议论以飞白门为首,联合中原各大宗派结盟一事详细,偶尔有人谈起都是歌功颂德之语,反倒是落在王清霁身上的话不少,大都只是称赞敬佩,值得说的是话里全是仰慕,而无异想天开之心,让于素铭颇为舒心。   独酌无相亲,于素铭孤零零的样子早已引起旁人注意,只是容颜不如过往的她没法让人动心到拉下脸皮搭讪罢了。   正当她听了个七七八八,准备离开时,一位年纪与她相差无几的少年出现在眼中,摸了摸脑袋,压低声音问道:“这位姑娘,就你一个人?”   于素铭看了他片刻,想了想还是决定理一下人,不至于让自己显得那么孤僻生冷,便说道:“这里还有碗筷?”   少年怔了下,连忙赔笑道:“说了句废话,对不起呀姑娘,不知能不能让小弟我蹭个饭呢?”   于素铭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实在理解不了怎会有如此不要脸的人,冷声道:“我不习惯和陌生人一起吃饭。”   “但是,姑娘你来这里不是为了吃饭的吧。”   说着这话,少年讪笑两声,顶着于素铭的目光坐在了她的对面,低声道:“当然也可以是姑娘你胃口小,不愿吃多生胖,但现在就顺着我意说下去吧,你应该是想听些趣事的,对吗?”   于素铭眉头一挑,也不急着生气,好奇问道:“你敢这样子说,难不成是觉得我是个弱女子,可以随意胡言乱语也报复不了你?”   少年呵呵一笑,玩味道:“姑娘没有否认我的说法呀,那只要我给你一个好的答案,想来你是愿意请我吃一顿饭,也算是一个交易。”   于素铭静静地看着那张笑脸,沉默了会儿,说道:“给我一个让你这样子做的理由。”   少年敛去脸上笑意,严肃说道:“因为姑娘你的声音实在是很好听,哪怕说天籁之音也不为过,所以我想认识一下姑娘你。”   “不是这个理。”于素铭摇头道:“在你凑上来之前,我可没有说过半句话。”   少年不由得叹了一声,无奈道:“姑娘可真是机敏,那我换个说法好了,我见姑娘相貌平平无奇,饮酒用食却自有格调在一举一动之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好奇,有些好奇罢了。”   于素铭微微一怔,没想到自己是在这里露出了破绽,便问道:“为何不直接说出来?”   少年摇摇头,说道:“若我说了,姑娘肯定要改,那岂不是没有意思了?”   再是朴实不过的道理了,如此坦诚倒也让于素铭少上了一丝恶感,旋即又念起当初上野城遇上的事情,心想这次与那时应该是相差无几的,奈何人与人的选择着实是天差地别。   “确实没意思。”   于素铭不愿继续纠缠这个话题,转口道:“现在见也见过了,想必你也是失望的,还有什么指教呢?”   少年犹豫了片刻,说道:“姑娘看来也是特意来上庸这边凑热闹,历练的……既然你我也算是有一面之缘,那有个消息也不妨告诉你了。”   说到这里,他伸手指向窗外城中高处,解释道:“距离盟会一事已然不远,上庸城这些时日有不少的宴会,而今夜正是一位来自长安的大人物,宴请城中有名有姓的人举杯共饮,曲水流觞,姑娘若是想要见些热闹,不妨想个办法进去瞧上一眼,只是这可不容易。”   于素铭平静地看着他,说道:“看样子,你是想让我欠你一个人情?”   少年略有尴尬的笑了笑,谦虚道:“在下略有几分薄名,想来那位大人物是愿意卖一个面子的。”   于素铭也随着他笑了起来,戏谑道:“只是一个面子却是不够,我这次到上庸城是和相公一起,想来公子您应该是不愿卖两个面子的吧。”   少年皱了皱眉,看着那神采飞扬的眸子,硬是找不出一丝骗人的意思在里头,心里不禁泛起了些酸意,轻叹道:“竟是名花有主,那在下倒是唐突了,不过两位若是愿意前来,我还是愿意卖上一个薄面的。”   说话时,他不知怎么着就低下了头,隐去了脸上的情绪。   听着这话,于素铭既是敛去笑意,再也不搭理半句话,连杯中饮了小半的酒也不曾饮完,便起身找到掌柜,直接结了账单,留下那愣在原地回不过神来的少年一人。   当年临安时,她在万花 楼这种风月之地,不知见过多少心思莫测之人,论城府深度此人如何能及那直到最后才露出了面目,老谋深算的萧兮霜。这等以退为进的手段,她想也不用想,就能看出对方心思如何。   只是出了这档子事,她免不得想找块镜子看一看,到底是王清霁骗了她,还是说天生丽质难自弃。   不过回想起来,当初临安时,那一心一意想要安分的王清霁,不也被她看出来有问题了吗?   她想起了如今应该是在熟睡的那人,笑着嘟囔道:“六宫粉黛无颜色呀。”   ……   得知今晚有这么个宴会后,于素铭再是随意在城中逛了一小圈,走马观花看了下这座依山而建的城池,念想着夜里与王清霁并肩欣赏也是不错。   只要不遇上些好事,大抵是极好的。   回到客栈后,推开房门走过屏风时,王清霁依旧没有醒来,她便轻轻搬了张椅子,俯下身子仔细看着那熟睡中的面孔。   “很久没有这样子睡了吧……”   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将那些散落的青丝捋好,看着那听不见自己话的人,心有千思万绪。   “为什么……偏偏要有那种不切实际的念头呢?”   “两个人走一辈子不是挺好的吗?”她叹了口气,“真是不明白,在这上面有什么好贪心的,又不是个男的,要再多也不就只有个看字吗?”   听到这句,戒灵默然熄灭了叫醒王清霁的念头。   “也不明白你在担心些什么,装傻装下去,所有人都会默认的,偏偏就要说出来,闹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笑了下,微嘲道:“难不成呀,你还真害怕她们不像我这个孤苦伶仃的,有朝一日放了下来,弃你而去投入别人怀抱里?”   “秋水傻子一个,不说了,叶笙箫那个心高气傲,你难道还不知道吗?想让她嫁给自己瞧不上的人,只怕又是学你那样来个离家出走的好戏了。”   说着说着,她的目光便落在了王清霁的锁骨处,在略微凌乱的衣裳下,应该还有着一些未曾散去的痕迹吧。   “有傻不装,偏偏要去做真的傻子,真的是蠢死我了。”   自言自语的唠叨着,看着那一无所知的梦中人,于素铭忍不住笑了出声,又急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愿吵醒她。   久而久之,她也就安静了下来,看了又看那张看不腻的脸,不知怎么就多了些困意,便顺势趴在了床边睡了起来。   屋外风雪渐大,天地重染素白,就像是因为那位末代皇帝而天下缟素一般,只是未免来的有些迟了。   王清霁侧卧入眠,醒来时灯火不明,屋内一片漆黑,睁开双眼便见到床边趴了个人,不禁怔了下,旋即才是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落了个哭笑不得。   作者留言:   PS:可能是第一次写这么多字吧,就算是有明确的想法也好,还是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了,难受啊。   前些日子辞了工作,一是两件事情做起来实在太累了,愿意断更随缘写那还好,只是日更实在太过于勉强了,想来想去就趁着年轻任性一下吧,浪费几年也不是完全的坏事。   只是真正将这件事认真去对待,不全是靠兴趣和稿费支撑后,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就有些不对了,大概是多上了些惶恐不安吧,会真正考虑到成绩方面的缘故?   之前工作和写书一起进行的时候,或许真的是太忙了和太累了,根本没有空想这些事情,看到后台的新增什么的掉了,也很难有心情的波动,除去六月初心情极度不稳定之外,自问还是做到了坦然面对的,但现在心态是真的变了呀,真的是哭笑不得。   抱歉,心情不知道怎么就来了,无头无尾的随便唠叨一下,打完了也不想删掉,大家看过就忘了吧。    第一卷#第一百零六章 霜雪里的竹子   大抵是这几日都没吃些什么好的,睡眼惺忪未散的于素铭便来了脾气,不愿意将就着随便吃一顿,决意要好好慰藉一下肚子。   自数年前西南一战后,多有手艺者背井离乡流落天涯海角,上庸城自不例外。   去年冬天王清霁曾在海陵吃过一顿火锅解去寒意,数年之前于素铭着实吃不惯,但今日见得风雪飘摇如天下缟素,心里不知怎就开始挂念那些滋味了。   这本就不是一个差劲的选择,两人合计过后,当即问过掌柜上庸城内有无西南人开的食府,得了个犹犹豫豫的答案后,便两人共持一伞举步迈入了漫天风雪中。   依山而建非是虚言,下榻的客栈所处之地,也算是城中地势高处,甫一出门朝着下头望去,眼中既被晃动的灯火给填了个满,别有一番风味。   “挺不错的地方,只是西南多山,而我们两次经过却都是穿山越岭,少有驻足其中品尝当地风土人情的时候,如今来到上庸才是见得如此景色,有些遗憾了。”   西南乱未平,景色皆然凋零,又如何能见得着灯火璀璨夜?   两人并肩,雪中撑伞行,本就是件极有情致的风雅事。随着那簌簌落下的雪花,生出一番基于过往的感慨亦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站在王清霁身旁的于素铭,却没有多少这样的感觉,一想起今夜两人要去凑的热闹,听着这话她实在没法不想起当时分而行之的选择。   唯一让于素铭庆幸的大概是,今日的她无须去忙活其他事情,可以专心看着这人,免得她又惹上些莫名其妙的人。   “别忙着感慨了,你还是想一想我们要怎么进去吧。”心里想着是这些,但她嘴上却是提醒了两句,“那个所谓来自长安的大人物,十有八九就是裴俊之,赵家已然作风流云散状,断然没有这个资格,像萧有若这些人也不可能特意跑到这边掺和结盟一事,若是要投石的话这就是最好的场合了。”   在她清醒过后,第一件事自然不会是撒娇和羞恼,谨记着自己承诺的于素铭,当时就说出了自己中午一路见闻,就连那位不知名男子的搭讪都没有丝毫隐瞒,只是王清霁还是从那些平静的话里听出了些十有八九是自恋的意味。   王清霁听了这话,嘴角不禁泛起了丝弧度,轻笑道:“说不定,那人依旧挂念着你,一会儿我们吃饭的时候又要再见上一次呢?”   于素铭眉头一挑,反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依稀如过去,两人出行分别以男女装扮,被叶笙箫笑称身材不显的王清霁披上大氅,内着青衣,束发后哪怕相貌寻常,亦有寻常人见不得的气韵在身。被她牵着手并肩行的于素铭,打扮倒是考虑到不应过于显眼,刻意低调了不少,但也如今日下午时的少年所言,自有格调不能去。   王清霁转头看向她,笑着说道:“不如……就让那公子卖你我一个面子吧,真要是闹出事情来,我们拉他一把算是报答,怎样?”   于素铭呵呵笑道:“那你这不就是让我出卖色相吗?”   王清霁摇头道:“说这句话的时候先扪心自问,我舍得你去做这样的事情吗?真要有这个气度,我就不会说那些蠢话出口,闹了个什么都要,结果现在就剩你一个。”   于素铭悄然捏了下她的手,冷嘲道:“中午的时候是谁说不提这些事来着?食言而肥知道不?”   话一说说完,她顿时愣了下来,低头看向王清霁那无有任何起伏的胸膛,讶异道:“莫非……你不喜欢现在这个样子了?”   王清霁没好气的横了于素铭眼,说道:“说正经时的时候别些掺胡话进来,听了就觉得烦。而且我刚才也不是完全在开玩笑,要是一会儿找不出好理由,那说不定真得蹭别人一个面子,反正有我在旁边,你能出什么事情来?”   或许是有过中午的事情,又或许是不耐风雪严寒,今夜于素铭的穿着十分的怕冷,与过往的她可谓是截然不同。   于素铭正欲反驳,忽然又想起过去的拈花惹草之举,确实都是在自己离开时候发生的,以此延伸到这句话,好像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我不喜欢呀。”她想了想,还是学着王清霁来了句理直气壮的话。   王清霁不再坚持,点头道:“那也行,我再想一想办法吧。”   敲定了事情,两人也不继续纠结下去,兜兜转转后去到了掌柜口中那家酒楼前,也算是赶上了最后留下的位置,从风雪夜走入了热气腾腾的店子里,享受久违的滋味。   ……   某处小镇上的茶铺。   人各有路,自昨日分别后,叶笙箫再也不去想秋水欲要如何,将自己的心思重新放回应该要处理的事情上。   如于素铭想的一样,当日她的离去是心血来潮之举,虽说确实有些担心秋水,但她顾虑的绝非是人身安危一类的事情,单纯不想秋水因为纠结情事,郁郁不得解,不知不觉间走入邪路罢了。   只要是秋水想通了,哪怕她不道出分别二字,叶笙箫依旧会选择主动离开,让她一个人安静的渡过些日子,而不会强求她出手相助,帮忙解决其他的事情。   当长安一事的结果快马加鞭来到谢青莲耳中时,这位在南琅琊渡过了数十年风雨的女子,自然是知晓自己在明面上已经输了一着,但深知王清霁脾性如何的她,只为那些壮举感到高兴,绝无半点恼怒孙女坏了自己事情的意思。   但输了便是输了,刻意纵容王清霁鲁莽行事的王景略不会让她盖过这个事实,考虑了许多后,谢青莲还是决定将之后的事情交给了叶笙箫处理。   既是无人可用,亦是做出最后一次考核。   叶笙箫知晓其意,自然是要认真对待此事,与秋水分别之后,当即赶往此处,与等候多时的谢青莲手下心腹会面,探讨之后该如何行事。   “刚才已经确定了,王景略长老被肃雨君亲自拦下,魏仲晦同样是出面拦下了夫人,无常道那位的帖子就在今日去到了谢承络的桌子上,至于焚血楼暂时没有多少动静,奇怪的有些不寻常,与之相对道门那边的态度也颇为模糊,除去坎虚门已然下场外,余者并无明显动作。”   无须思考,叶笙箫便抓住了话里漏掉的那个,直接问道:“六扇门没有动静是怎么回事。”   心腹死士如实答道:“左丘承易所为,不知因何缘故突然施压六扇门,裴宗迫于其压力,不能轻易动弹。”   叶笙箫蹙眉道:“莫非是她在北地时,与左丘家的人结了缘,还是说是那白玄一在背后做的小动作?”   不知不言,死士自是不答。   “好了。”叶笙箫理了下思绪,叮嘱道:“除去你刚才说的那几位以外,还有着不少的人未曾出手,他们的态度至关紧要,在这些事情上不可掉以轻心,必须尽快琢磨清楚,特别是长风君的下落,华神捕之死未到五年,前车之鉴历历在目,若是被他找到机会,那就不是一般的麻烦了。”   死士点头,道了一声好。   叶笙箫才是继续说道:“对了,清霁她行踪不见是怎么回事,坎虚门动的手脚?”   死士回想片刻,说道:“离魂宗无常道与帝魔宗,曾在一处小镇设伏,但根据我们观察现场的推测,似乎是帝魔宗那一位姗姗来迟,导致截杀失败,共计二十八位先天,一同命丧当场无有生还者。但随后路上还有着一场截杀,然而被坎虚门的余忆情直接以雷霆手段粉碎,之后的事情暂时还未了解到。”   叶笙箫扣了两下桌子,轻声道:“既然你们不知道,那对面十有八九也是不知道的,只是坎虚门这么着急下场,为的又是什么呢?倒真是让人奇怪了,不过按照他们的行事风格,想来不会做那些强取豪夺的事情,必要要借他人行事,那么裴俊之现在在哪?”   大概是讶异最后的转折,死士明显愣了一下,再是答道:“如无意外发生,裴俊之此刻应在上庸城。”   叶笙箫嗯了一声,单手撑住下巴思索,低语道:“如果是要借刀,那现在最合适的人选,只能是裴俊之了,可是六扇门被左丘家给压着,应该没有余力照顾。按常理来想,他也依仗不了焚血楼的力量,而之前裴宗出手杀掉柴州,放在现在思考,原因再是明显不过了,上庸城里一定存在着一些重要的布置,柴州就算不是经手的那个人,也肯定知晓其中很多的隐秘。”   “去上庸城吧。”   她抬头看向死士,“替我安排好马车,之后要是条件允许,就替我找一找李青雀的下落,看他离开中原一带没有。”   犹豫片刻,死士终究没有出声阻止和提醒,心想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那叶笙箫应该有着基本的计划,无须他来思考如何隐藏身份,以及悄然行事。   正当他准备退去,准备接下来的事宜时,忽然又来了个问题。   “对了,赵竹娴在哪?”   “那位陛下驾崩前,她已经离开了长安。”   思索片刻,死士给出了准确的答案,“焚血楼因赵家内斗缘故,早些年就四分五裂,而那位陛下生前颇为宠爱赵竹娴,有不小可能将自己掌握的那部分交给了她。”   叶笙箫点了下头,沉默片刻后挥手让他退下。   然而红唇露贝齿,合了又抿,显然还在思索着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   生在帝王家,享尽世间荣华富贵,自然是极为美妙的一件事。   将要倾覆的王朝,宫中大多都弥漫着奢靡之风,大秦皇城本该如此,只是她那位父亲心中依旧有着极为不现实的挽天倾之意,在登基之后自是效仿贤君行事,然而到了如今全都是假的罢了。   那位陛下也就是她的父亲,一辈子也没能真正走出偌大的长安,早些年受限于赵黄,心中满是孤苦之时,唯有与她那位生母倾述一二,待到某日莫名其妙死去后,这位父亲的心也就彻底的凉了,若不是那时不时的隐约关心,赵竹娴只觉得自己的父亲也是死了的。   与裴俊之婚约一事,自然不会是赵竹娴的意愿,只是那时候她的父亲没有能耐阻止这件事,也就只能硬生生的扯起一张笑脸,勉强应下来罢了。   所幸裴俊之也不见得喜欢她,最起码她可以确定裴韵之不喜欢她这个嫂子。当初裴韵之被裴宗责令离开长安一事,其中不只有裴韵之过于跋扈的缘故,也有着两人不时发生冲突的原因在内。   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下来,哪怕她与裴俊之有着夫妻之名也罢,终究是面不合心不合,如今聚在一起,纯粹是因为之前应诺下来的事情罢了。   雪花纷飞不断,明明是不适宜外出的天时,可她不知怎么的,就是生出了想要去外头闲逛的心情,便顶着裴俊之的目光,带了三两个能够保证自身安全的人,再挑了个顺眼的侍女撑伞,潇潇洒洒的离开了相公的视线。   这辈子大多时日受困长安不得离开,此刻解开了身上的枷锁,趁着父皇留下的人还算是忠心耿耿的时候,赵竹娴也不愿意去想日后的事情,只愿能在这难得的时光里多上些开心的经历,而不是与自己那位有名无实的相公针锋相对,烦这些又虑那些,不得片刻清静。   大抵是做到了梦寐以求畅快的缘故,赵竹娴看着这与长安无一区别的雪花,心中竟也觉得有着别样的韵味在里头,如若幼时一般伸手接下细雪,呼上一口暖气让它永远的留在自己的手心。   不觉寒风凛,赵竹娴行至观景处,俯瞰城中一概风光,感慨道:“如此大好山河,也难怪这么多人愿意为它抛去性命不顾,确实是有道理的呀。”   回答她的只有灯火与雪,以及风声。   赵竹娴又向前走了两步,仔细打量城中景色,忽然发现了个人气旺盛的地方,好奇问道:“哪里是做些什么的,怎这么的热闹?”   侍女小声答道:“西南流民开设的食府,入冬以来生意极好。”   赵竹娴沉默半晌,微笑说道:“既然生意不错,想来味道是可以的,恰好饭时,去吃上一顿好了。”   侍女听到那个去字,难免惶恐,迟疑道:“殿下,您是千金之躯,何不让厨子过来呢?”   赵竹娴看都懒得看上一眼,直接迈开步子,置身风雪中。   作者留言:   明天真的要早了,真的,真的,真的!!!    第一卷#第一百零七章 锁清秋   那大概是过去的滋味?   于素铭又夹了个肉丸放入口中,轻轻咬下,驱散了身上最后一丝寒意,心满意足道:“这东西确实值得你挂念。”   “只是……”她皱起眉头,“不在这种大雪纷飞天吃的话,确实少上了些值得称道的意思,没有现在这种淋漓尽致的畅快感,王清霁你又误了我一次呀。”   雅间特意选了雪飞不进来的方向开了窗,风停时雪花落的也慢,与朦胧灯火相映而美,便是于素铭这话的一切前提。   王清霁看着窗外风光,轻声道:“已经是很久之前的挂念了,拿到现在来说没有什么意思。”   于素铭微微一怔,难免有些恼怒这种不解风情的回答,又是吃了口肉当作泄愤。   “胡思乱想没意思。”   知晓其意,但王清霁也没有规劝的念头,随便说了句就拿着茶杯走到窗畔,看着雪下的人来人往,细想着到底要如何解决接下来的问题是好,一时半刻间难免苦了神,求之不得时甚至觉得再来上几次这样的事,自己大抵是要再白上一回头的。   既是苦思不得解,抬头望去城中高处,灯火依旧璀璨明亮,若不是过去有着不少参加这种宴会的经历,她免不得会认为那些人已经开始举杯畅饮了。   只是留给她的时间着实不多了。   “真想不到办法了?”于素铭忽然问道。   王清霁沉默片刻,说道:“还在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不要担心。”   于素铭想了会,柔声劝道:“不行就换一个吧,或者我们先把力气放在找出余忆情上面,只要解决了她这一边,接下来的事情自然就是迎刃而解了。”   “难。”王清霁颇为无奈的吐出了这字,低声解释道:“余忆情绝不似你看上去这般简单,甚至我有一种模糊的感觉,在那位幕姨嫁给了白河愁后,她极有可能是坎虚门接下来的扛鼎之人,否则当初在崇武城外也没有资格说出那些话而不受责罚,更做不到昨日出现在我们的面前,独自行事。”   于素铭试探问道:“难不成又是一个真境?”   王清霁皱了皱眉,迟疑道:“不能肯定,但以她的行事和地位来看,确实有着不小这样的可能,毕竟她还是和我叔父同辈的,即便是位真境,也不是件特别让人讶异的事情。”   听着这话,于素铭抬头看向那个背影,认真说道:“不知道你有没有一种感觉……我觉得余忆情和你母亲有些相似。”   王清霁回身望向于素铭,蹙眉道:“相似,这话怎么说?”   “你还真不觉得吗?”   忍不住唠叨了句,于素铭想了会儿,缓声说道:“我说的相似的地方,指的是她现在行事的手段和风格,你难道不觉得很像李青雀嘴里说过的那样子吗?当然,这可能是我的错觉,又或者说是她在模仿你娘。”   两次相逢经历尽数重现眼中,深思过后,王清霁不得不承认了这个说法,只是当她醒过神来后,却发现自己与生母留下的记忆屈指可数,根本无从推测。   “还是想不通啊。”她如是叹道。   ……   华贵衣袍踏雪而行。   走在过往从不会踏足的路上,赵竹娴一时半刻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诗词语句来形容自己的心情,没有天高任鸟飞的喜悦,也不因风雪严寒生怜悯,更不会冒出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不喜,不忧,无欲。   赵竹娴着实想不到自己有如此清心寡欲的时候,哪怕身后有人提心吊胆,被吓的满头是汗跟着,依旧影响不了她的心情。   寒风是温柔,飞雪是欢喜,这满城灯火便是她的梦境。   也不管自己这个任性决定会让手下的人怎么费神,赵竹娴终究是走到了那家食府的门前,看着繁华不改,依旧是人来人往的景致,忽然想起了个严重问题。   “这么热闹……里面有位置吗?”   在长安城的时候,确实是差不多每日都有着宴请,只是以赵竹娴公主之尊,又怎会亲自去关心这种琐碎到不值一提的小事。   侍女提着小碎步来到她身旁,低声道:“只要公主殿下您愿意,自然是有的。”   为了提醒她,话里的‘您愿意’三字,未免带上了些刺耳。   假若这句话放在过去,赵竹娴想都懒得想,直接就会有人主动替她处理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她却是连这个资格都没了。   只要我愿意吗?   真是可笑。   赵竹娴敛去这些不可言的心思,缓步向前行去,恰好见着食府侧边,二楼一处雅间窗户敞开,站着位身披黑色大氅,内里青衣的束发男子。其人手持茶盏,目光落于茫茫飞雪中,双唇似有开合状,应是与身后人在交谈。   相距不过是五六丈,刚被败了兴致的赵竹娴蓦然见着这一幕,虽说男子细看下远远比不上她见过的那些风流俊杰。只是如今的她心情着实微妙,不知怎么的,就觉得那人特别顺眼,只可惜好景不长,似是谈至败兴处,那位男子大约是叹了一声,转身离开了窗畔。   如在她手心融去的雪花般,都是一瞬之物罢了。   而那人由始至终都不曾发现她在看着他。   赵竹娴在雪中愣了许久,最后如那男子一般叹了声,倒也不见得是哀意,更为坚定了要吃上这一顿的心思。   ……   “差不多该是过去的时候。”   王清霁依旧没想出解决的办法,只是无论想不想得到,终究也是要去上一趟,否则与泛泛而谈之辈有何区别?   她琢磨了下,补充道:“等过会儿到那边的时候,如无意外,你口中那人定会等着你,到时候让我来解决这事情,你……”   “扮做小鸟依人就好了,对吧?”于素铭没好气的横了她眼,惋惜道:“就这样子吧,再继续为难你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反正都是想不出好办法的。”   刚放下茶盏的王清霁顿时停下脚步,沉思片刻,随即回头望向于素铭,笑道:“还是得谢你小鸟依人这四个字,让我想明白了件事情,如我们这等年纪,行走江湖多是年少气盛,为何偏偏要顾虑这么多?”   于素铭犹豫片刻,问道:“你的意思是……直接登门拜访?”   王清霁点头道:“没错,就这样子,光明正大,根本不需要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事情。”   于素铭看着她那不像是冲动的样子,犹豫了会,还是提醒道:“世上大多事情都得要师出有名,若是我们不暴露身份,那可不是随便糊弄一句家师隐世不出可以逃过去的,而且……如我们这等年纪的先天,数来数去也就那几个,全都是有名有姓的,突然冒出一个来,肯定会引人注目的,那不就与低调行事的宗旨截然相反吗?”   “我当然知道这个。”   王清霁缓声说道:“所以你还是得小鸟依人,而我……大抵是能将自己掩饰成后天九境的人,到时候再借中午时候与你搭话那人一把力,进去应该不会是件难事。”   于素铭蹙起墨眉,轻叹道:“王清霁,你和想法也未免太过于美好了,我不觉得事情会这么简单,就最简单的一个,中午那人的秉性如何根本不确定,万一他是个心肠狭窄的人呢?”   王清霁笑了笑,打趣道:“那不正好吗?我要是落了他面子,要不就是直接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要不是就是想方设法的找回一局。前者干脆一点,把棋盘给掀了就是了,我不相信上庸城这群人都抱着将我们三家彻底得罪死的心思,后者来的更好,既然要找回面子,他肯定会想起中午那时候的事情,邀请我们走上一趟。”   于素铭无奈道:“这完全就是在鲁莽。”   “如果我们只想到这样的选择,那这就是最好的选择。”   “这就是个歪理。”   “现在不是临安那时,留给我们的时间很少,犹豫不决是最差的情况。”   “难道就没有等的道理?”   “有什么是能等到的?”   王清霁看着那张思索的脸,摇着头叹了下,温声道:“不是我在责怪你,只是我真的不喜欢这种等下去的办法,有些时候决绝一点,确实是没有错的。”   听着这话,于素铭收拾了脸上情绪,认真道:“或许你是习惯了这样的行事方式,但这一次和过去不同,哪怕是江城时我们都还有着帮手,而现在是真的就剩下我和你,要是出了什么差错的话,我会后悔上一辈子的,但……”   末了,她低头苦思许久,才是肯定道:“给我点时间,等到离开这里之后,给你答案。”   相处难免会有分歧,要是过去的于素铭或许会在犹豫不决后,暗自熄灭自己的念头,同意王清霁的想法,但在那个清晨时,这位被王清霁惹恼了的女子,已经学会了怎样去拒绝那些无理的事情了。   只是即便如此也好,她终究还是习惯着退让了一些。   汤汁过半已久,桌上的菜也没剩多少,自然没有借口继续逗留了。   于素铭挽上王清霁的手,落下了个身位,随着她离开雅间,结过账后便是朝着外头走去,与来时大致相同,略有不谐处大抵就是她那蹙起的眉头吧。   食府称不上大字,小二领着两人转过几个弯后,就能见到那积了不少素白的宽阔门庭,红彤彤的灯笼映着知客那有些僵硬笑脸,隐约可见生意兴隆一角。   只是此刻与她们来时人来人往,门庭若市之景略有不同,门外雪中有侍女撑伞遮去天上风光,而伞下则是位贵气凛然的姑娘家。   半是黑半是明,黑伞落下的阴影恰好遮去了伞中人的容颜,以至于两人第一时间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王清霁无意过问究竟,但见此人不像是寻常百姓,便熄去了和于素铭继续探讨下去的心思,撑开了那柄新买的油纸伞,步入风雪之中,欲要擦肩而过。   “公子,还有这位姑娘,可否稍微留步?”   那人行出黑伞,朝着两人行了一礼,待到此时王清霁才是看清,伞下确实是位与她一般无二的姑娘家,而容颜当以清丽二字形容,与当下风雪相映成景,较之两人亦是不输几分。   王清霁不为所动,正要迈步离去时,却被午时得了个教训的于素铭暗地里拉住手,让她怔了下才是回过神来,朝着那被晾了会的女子点了下头,歉意道:“今夜风雪归来,天寒地冻远胜昨日,姑娘你即便有要说的,也请先回到伞下吧。”   树欲静而风不止,她着实是不明白,怎么就又遇上这些事情了。   侍女小步移到女子身旁,合乎情理的颤抖着双手,给自家夫人重新打上伞,想要小声提醒,却又碍于身后数道如芒在背的目光,心乱如麻,汗流浃背。   “如此便好了吧?”   女子看了眼像是被冷着的侍女,嘴角生出一丝笑意,伸手从她手中取过伞,轻轻搭在了自己肩上,温柔道:“两位看起来应该是师兄妹,若是我没有猜错,你们应该是听闻上庸城过几天有大热闹,想来见识一番的吧?”   王清霁沉默片刻,摇头道:“既是师兄妹,亦是夫妻。”   女子笑容顿时僵住,旋即便是下意识的点了下头,以片刻沉默的时间收拾情绪,说道:“想不到我也有眼拙的时候,不过两位确实是一对难得的璧人,挺好的。”   若非王清霁看着她,也难以察觉刚才那转瞬即逝的情绪外露,放在旁人眼里只会觉得她早有意料罢了。   如此变脸技巧,若不是城府极深,当是习以为常之人。要是后者那自然好办,如果是前者,那只怕她又是遇上了一个叶笙箫了。   而于素铭在听到了那熟悉的嗓音吐出夫妻二字后,直接便是怔在了原地,失神不能自已。   王清霁收拾心绪,轻声道:“姑娘后面说对了,此次前来上庸城,确实有凑热闹的念头。”   女子看着那与平凡相貌略有不谐的双目,柔声道:“热闹有很多,其中也有高低不同,公子夫妻二人,若是想要掺和大的热闹,还需有些自保之力。”   王清霁撇了眼藏在腰间的雨霖铃,平静道:“师承挽剑池,自保无碍。”   作者留言:   PS:说要赢一把,然后赢到了十点钟,结果还是输的……    第一卷#第一百零八章 确实是那个王   道出挽剑池三字,自然不会是心血来潮的无缘无故。   一是这话她能够说的理直气壮,哪怕陆真也无法否认这一点事实,二则是注意到了某些不应该的事情。   或许于素铭此刻还在愣着,没有回过神来,但王清霁一直都是清醒的,又怎会将侍女的古怪视而不见,报上挽剑池三字所求之事无非就是威慑罢了。   当今世上还称得上保持中立,且足够强大的势力,唯有陆真执掌的苍山挽剑池罢了。   只要能证明所言非虚,以挽剑池近千年来立下的江湖威望,足以让绝大多数人卖上一个薄面,而传自前代剑圣的剑术,足以让她的话真实不虚。   “挽剑池的高徒吗……”   赵竹娴顿时敛去心中不可言说的思绪,认真打量这位陌生人的相貌眉宇,再是想起刚才那让她觉得与平凡不谐的双目,才是给自己找到了个合适的理由,让心中随着挽剑池三字升起的警觉松了些。   “既然如此,想来公子您到这来的目的,不会就是凑个热闹吧?”   终究是在那座纸醉金迷,利欲熏心的长安城待久了,哪怕赵竹娴确实对这位有家室的公子生出好感,再做出这种定会与裴俊之吵上一架的事情,可那骨子里的理智还是在提醒着她,这人若真属挽剑池,事情就不会简单了。   王清霁沉默片刻,看着这位不知名女子的笑脸,缓声问道:“姑娘,你不应该先质疑我是否假冒的吗?”   “我觉得……”赵竹娴盯着那对无有情绪变化的眸子,轻笑道:“已经这么多年了,世上应该没有几个蠢货会冒充挽剑池弟子,而我觉得公子你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做这种犯傻的事情。”   王清霁也不觉得这回答讶异,平静说道:“那么,姑娘意欲如何呢?”   赵竹娴轻轻转动伞柄,静下思绪,随后温颜笑道:“说来话长,反正公子夫妻二人准备凑上这个热闹,不如一同随我找个地方坐下,说些具体的话?”   醒过神来的于素铭听着这句话,微微一怔,说道:“姑娘,你大冷天时到这来,应该是想吃上一顿好的吧,来日方长,何必为了我们的缘故而更改己意呢?”   虽说这人的到来,确实是让接下来的事情变的更为简单,然而于素铭实在是没有办法觉得庆幸,甚至可以说是不喜欢。   “有道理,只是……”赵竹娴故作停顿看了眼繁闹不减的食府,惋惜道:“我今日到这是心血来潮之举,若是不学那纨绔行事,想来是要等上一阵子时间的,如此一来兴致也就去了个七七八八,倒不如和两位谈上些话了。”   言罢,她朝着两人欠身行礼,旋即回头望向后方的侍女,说道:“你们先回去准备一下,我与这两位挽剑池的客人路上谈些话,明白了吗?”   侍女垂着头点了下,勉强按捺下语气的起伏,说道:“明白了……”正当她想说出‘夫人’二字以惊醒时,较风雪更为酷冷的寒意顿时涌入咽喉,冻住了欲要脱口而出的两字。   “那就好,回去之后……将这些告诉裴俊之。”细想片刻,赵竹娴还是压低声音,补上了这句话。   侍女脸色身子一颤,紧接着才是松了口气,迎着风雪快步离去。   待到身影消失风雪中时,赵竹娴才是重新看向两人,打趣笑道:“还望这登山一路,两位能不那么介意我这个碍事的人。”   王清霁摇头道:“只怕姑娘一会觉得我夫妻二人麻烦罢了。”   于素铭按下了那些浮躁不安的念头,笑道:“对呀,她有些时候可不是一般的麻烦,姑娘不介意就好。”   “哪有主人当面嫌弃客人麻烦的呢?”赵竹娴轻笑应道。   三人迈步缓行,青伞不大,两人难免拥挤。孤伶一人拿着宽厚黑伞的赵竹娴看着两人拮据模样,不知怎么着就蹙起了眉,心里既是泛酸,亦是失落。   只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抵都没有这个机会了。   “要不换把伞?”   见青伞吃力,雪花入衣,赵竹娴犹豫了会,说道:“我一个人撑着这把伞,久了也是吃力,公子可否帮上这忙呢?”   王清霁怔了下,便见这位不知名的姑娘合上了伞,递来给自己,只好无奈接下,将路边摊买来的青伞给了她,算是做了个交换。   当她握住那残留温热的伞柄后,忽然想起了个严重的问题,说了这么多话,双方却连姓名都不曾互相告知,着实是有些奇怪了。   “谢过姑娘好意……”她想了想,看着那已经准备继续前行的女子,问道:“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呢?”   赵竹娴没有转头看向那位温言相问的公子,微微抬头,侧颜青丝随风起舞,凌乱了眼角情绪,感慨道:“姓甚名谁吗……在公子未行出食府时,我本意是想用同是天涯沦落人一语搪塞过去,然而公子观之虽是烦忧,却有佳人在侧,亦算美满。”   她轻轻将缭乱的墨发捋至耳后露出洁净颜容,昏暗灯火下,此举有万种风情不可言。   “公子,我姓赵名竹娴,不知公子你呢?”   王清霁沉默片刻,平静道:“以剑为名,红莲。”   她看了眼依偎着自己的于素铭,补充道:“师妹名流霜。”   赵竹娴望向两人,仔细品味二字,赞赏道:“红莲盛流霜,两位当真是般配。”   王清霁想了想,问道:“姑娘,您的赵,与长安无关?”   有此一问,自然是当日赵瑄之言在前,与其无有意义的猜测,倒不如光明正大的问出来。   赵竹娴微微一怔,摇头笑道:“公子猜错了,哪怕是我不想与长安赵有关系,可父皇的赏赐依旧会留于史书记载,否认不去的。”   于素铭蹙眉道:“可是……二公主殿下?”   赵竹娴笑意平静,缓声道:“父皇的大秦都没了,何必还要公主殿下前后呢?我也不过是个平凡人罢了,纵然天潢贵胄也都是过去的事情。”   虽说都是过去事,但忽然之间巧遇上这位秦帝最为宠爱的公主殿下,难免会让人产生出一些想法念头,只是方才一切发生的事情,似乎都在诉说着这位殿下并不开心,天涯沦落一语更是证实了这点。   王清霁望着那张笑脸,一时半刻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所以我才不想说自己名字呀。”   赵竹娴轻叹道:“两位都是挽剑池高徒,想来不会与寻常人那般有诸多想法,今夜难得有缘相遇,只是想闲谈几句,算是为自己排忧解闷吧。”   王清霁沉默半晌,点头道:“确实是有缘。”   赵竹娴微笑道:“当然是有缘的,可我想这也只是自己的有缘罢了,毕竟我可帮不上两位什么,甚至还是烦着你们了吧。”   王清霁摇摇头,说道:“既是有缘,那就无需计较这些,再且我夫妻二人,只是单纯想看个热闹,无有干涉上庸城结盟一事的意思。”   言谈之间,风雪渐大,可路还有着相当不短的距离。   赵竹娴看着灯火映照通明的石阶,笑道:“这样说来,我好像是能帮得上你们忙了,只是有些话还是得问在前头,以免之后造成误会,譬如两位到上庸城来是为了些什么呢?”   王清霁坦然道:“殿下,你应该知道李青雀此人吧?”   赵竹娴眉头微蹙,轻声道:“公子还是休要替殿下二字了,寻常称呼便是,至于李青雀,此人名头之大,天下少有不知之人。”   王清霁静静地看着她,着实是不太明白,那等象征着荣华富贵的地位,怎会这样让不愿提起,观之情绪反应也不像是觉得这称呼嘲讽,实在让人免不得好奇。   “既然知晓李青雀此人,那赵姑娘自然也是知道他仗之以犯下滔天血债的两柄飞剑,一名血璃,一名赤珞。”   沉默片刻后,她缓声说道。   “天下剑道不过挽剑池,李青雀御剑之法自然也与在下师门有着不小关联,前不久一个准确无误的消息被我得知,在离开中原时李青雀遇上了位极强的对手,为了逃命甚至丢下了那把温养多年的血璃小剑并且身负重伤。”   赵竹娴曾经了解过这段往事,更因某些无法推辞的原因,亲自去过问了一番叶笙箫,还十分凑巧的遇上了刚刚步入先天的陆九卿,一切可谓是记忆尤深,在沉默片刻后接上话题,问道:“公子最多不过先天,李青雀哪怕身负重伤,以其天下数一数二的杀人手段,仍旧不是个好招惹的存在,不知公子心中是怎样打算的呢?”   王清霁平静答道:“李青雀固然极强,但此事远远称不上不可为,其人失剑后一身功夫去了小半,若是能以那柄血璃为诱,有极大可能能让他以身犯险。”   赵竹娴眉头一挑,听着这个算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又忽然想到那位相公的事情,不禁觉得可借李青雀之事让他少些执着王清霁此人,再且这也算是缓和一下双方关系,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平日少些争执也是不错的事情。   “确实如此,但公子你这样说,想来是没有取得那柄血璃小剑吧?”   “没有,但我和师妹可以确定李青雀失去血璃一事,世上无有几人得知,若是消息传出,定然会引起他的主意,故而大有可为之处。”   “依你看来,应该如何作为?”   王清霁望向问出了这话的女子,思索片刻后答道:“无非是以利诱之,基于这一点行事,其中需要注意的……我觉得是无须刻意掩饰自身目的。”   颇为出乎意料的答案,赵竹娴琢磨了片刻不得其解,好奇问道:“何以行阳谋?”   王清霁平静答道:“李青雀生性多疑,一旦将此消息传入耳中,无论如何都会怀疑这是一个针对他布下的陷阱,不可能相信这是个单纯的巧合,又何必多费力气。”   “若是如此……算了。”话刚出口,她便是摇头道:“没什么意思,李青雀是死是活与我也没有多少关系可言,这事情我会转告到合适的人耳中的,公子你可以放心,但是之后的事情如何,我管不上。”   倒也不算太多让人惊讶的转变,对照上刚才的话,王清霁已然大致猜到了这位公主殿下现在的处境不如人意,正是郁郁难解才会有刚才的相遇之事,选择明哲保身不去理会李青雀一事,再是正常不过了。   “殿……赵姑娘,你我萍水相蓬,愿意相助已是恩情了。”   熄灭这些无端猜测的念头,她温声说道:“若赵姑娘你有所求之事,不妨说出来,我与师妹或许能帮得上一点忙?”   赵竹娴停下了脚步,微微抬头,看向黑伞下的青衣公子,认真说道:“公子性聪慧,想来也是看出了些东西,这就当我打扰公子夫妻二人的谢礼吧,休要再谈什么恩情与互惠之说了,可否?”   王清霁沉默片刻,点头道:“铭记在心。”   话至于此,接下来便是些夹杂着路上见闻,让人展颜而笑的风趣之语了。   上庸依山而建,除去寻常的外城内城之外,因某些缘故在高处还有着一处被讽为里城的地方,今夜的宴会便是在这满街权贵的里城举办。   时辰将近,三人走过了内城,眼中已然出现那灯火繁华不已的里城,一路上多有桥架仆人行过身旁。   赵竹娴步缓不急,悠然拾级,惋惜道:“来时只觉路长且阻,归时有你夫妻二人相伴,却又是觉得这路怎会如此之短。”   于素铭温颜笑道:“相谈甚欢,自是不觉时光流逝。”   赵竹娴极为赞同的点头道:“想来这便是真正的原因,幸好接下来还有些时日,只要妹妹不说介意两字,我接下来还得寻你谈天说地的。”   不等于素铭回答,王清霁便说道:“赵姑娘喜欢就好,不必顾忌我。”   赵竹娴没好气的横了她一眼,说道:“女子家的私密话,你本就不应该听。”   王清霁哑然失笑,更是无言以对。   见她这么个样子,赵竹娴轻叹道:“倒也不是说我不愿意和公子你说话,只是这样难免让人非议,平白增添烦恼,纵然你我行事无愧于心也罢,也难避过那些风言风语。”   王清霁没有回答这句话,忽然间将伞柄交给了于素铭,踏入风雪之中挡在了两人面前。   不远处,城墙上,正有人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俯视着三人。   目力所及,王清霁清楚见到,那位被斥退的侍女正站在裴俊之的身旁,像是在低语些什么,听不清,但也能够猜到了。   只是她实在不明白,以裴俊之的沉稳,应该能保持着冷静才对,莫非是因为此刻她女扮男装的缘故?   一念至此,王清霁哭笑不得。    第一卷#第一百零九章 师叔   想通这个原因后,王清霁顿生尴尬,自然是理解这种情绪从何而来,想她不正是接受不了诸如此类的事情,才会贪心到想要把所有人都握在手里吗?   虽说事情是这样子,但结合一路上赵竹娴的言语考虑,两人之间的相处定然不会是愉快的,只是就算这样也不该是她插手其中的理由。   “公子难不成认识他?”   赵竹娴生性聪慧,在王清霁下意识向前的几个刹那后,当即明白过来是怎样一回事,撑着那柄青伞走到了她的身旁,朝那城墙上的裴俊之点了下头,当作是打过招呼。   如此生分模样,难免教人眉头蹙起。   打过招呼,赵竹娴压低青伞,遮去上方目光,满是歉意道:“不瞒公子,上头那位是我的……相公,他脾气很是一般,若是之后有麻烦找上你们,那还请直接与我明言。”   王清霁没有看向那伞下的清丽容颜,但也能确定那张秀靥上的歉意乃是真诚之物,而前半段话的犹豫,与下半段话的坚定,更是隐隐约约在诉说些什么。   想来又是个孤独之人。   倒也不能算是奇怪,曾在南琅琊住了整整十七年的王清霁,自然清楚这些在世人眼中的繁华之地暗里到底有着多少的龌龊事,能在这种地方找到一个足以交心的人又是有多么的难。   念至此处,王清霁也就多上了些同病相怜的感觉,认真说道:“赵姑娘,无须担心我和师妹,你先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只要愿意,离开上庸城之前大可寻我夫妻二人……谈些开心的话。”   于素铭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下头,不论这是是不王清霁的意思,仅仅这一路上的交谈,也是让她颇为愉快,既无反感存在,自然是愿意与赵竹娴多说些话的。   “姐姐,待会儿你要是还有空,不妨继续坐在一起。”   想了想,于素铭补充道:“刚有些事情挺想和你说的。”   赵竹娴笑着答应了下来,随即迈步向前,而裴俊之却已经离开了城墙,不知是否前来寻她说个究竟。   既然是他人家事,王清霁只能回到了宽阔黑伞下,看着赵竹娴缓步朝前走去,而裴俊之的已然出现在城洞的灯火下,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与此同时,一把不合时宜的声音忽然响起。   “姑娘,好巧呀!”   少年腰悬名贵佩剑,素白衣衫搭上条玄色衣带,为了赶路还把手里的伞给合了起来,快步赶到于素铭身旁,侧头打量了眼王清霁,不解问道:“这便是姑娘你说的相公吗?怎我看着,反倒像是同门师兄妹呢。”   听着这话,王清霁便明白这人是午时搭话于素铭的那人,平静答道:“既是师兄妹,亦是夫妻,师承挽剑池,不知有何指教?”   风雪呼啸声不绝于耳,但也不曾压下这句隐约带着警示意味的话。   闻言,裴俊之停下了脚步,将自己的目光从妻子身上移开,落在那柄黑伞下的青衣男子身上,渐渐皱起了眉头。   赵竹娴却没有选择止步回望,安然走到了这位有名无实的相公前方,平静问道:“我想这世上没有几个人会愚蠢到去伪装成挽剑池的人吧?”   裴俊之还是没有看她,反问道:“这就是你的理由?”   赵竹娴哑然失笑道:“问心无愧,单纯和你说个来历罢了,又怎谈得上理由二字?不过还真有件事情可以是告诉你的,要听吗?”   裴俊之看着怔在原地的少年,漠然道:“你也不是个蠢人,就算是问心无愧,也应该知道这种事情是做不得的。”   赵竹娴摇头道:“两人幽会当然不行,我也不会去做这些愚蠢的事情,但你难不成是眼瞎了,没见到黑伞下面还有着一个人?”   裴俊之才是回头看向不曾让他喜爱分毫的妻子,寒声说道:“正因如此,所以我还能保持着冷静。”   “那不就结了吗?”   赵竹娴端的是理直气壮,微笑问道:“最后再问你一次,有件你肯定关心的事情,想知道吗?”   裴俊之盯着那笑意的双眸,沉默许久后,别过头去,说道:“那就说吧。”   赵竹娴也是转过了身,看向那刚回过神来,欲言又止的少年,缓声道:“李青雀他丢了血璃,并且身负重伤。”   裴俊之瞳孔一凝,沉声道:“这两个人说的?”   不知为什么,赵竹娴沉默了很长段时间,最后给出了一个虚假的答案。   “不,这是我这边传来的消息。”   ……   今夜雪大,身着白衣的少年愣在了原地,远远看着便像是个栩栩如生的雪人。   王清霁着实想不到挽剑池三字对少年有着如此巨大的冲击力,想着这人也不太像别有用心的模样,开口道:“还有问题吗?”   少年才是清醒过来,挠了挠头,欲言又止,仍旧稚嫩的脸颊涨的通红,迟疑问道:“你俩真的是挽剑池的……前辈?”   王清霁沉默片刻,目光落在少年佩剑上,直接转开了话题,说道:“你练剑?”   少年迟疑着点了下头,说道:“江湖上没有几个人不是练剑的。”   王清霁说道:“这话没错,只是能练出名堂的人从来不多,所以挽剑池才显得那么特别。”   言罢,她转过身背对着少年,让于素铭将黑伞交到她的手上,又朝着正盯着她看的裴俊之点了下头,然后合起了伞。   在这一刻,伞便成了剑。   王清霁握着这柄深黑色的重剑,一时半刻间竟想不出有什么动静不那么大,又能证明她所言真实不虚的办法,   “你挥一剑好了,就像是那天一样。”于素铭低声道。   闻言深觉有理,但向哪里出剑也是个值得考虑问题。   王清霁观望四方,忽见雪落青伞,不愿分离。   雪落,故而撑伞,既是以伞为剑,想来朝天一剑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少年便看见这位长相寻常的青衣男子,握住了黑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悠悠的朝着天空送了一剑出去。   坦白而言,这不是一个能够好看的动作,但世上绝大多数事情都会随人而变,因此这一剑落在少年眼中,不知为何拥有着一种难以形容,极为玄妙的意韵。   用粗俗的话来说,他觉得这位哥哥在挥剑的时候,不知怎么着就特别的好看。   少年的伞早已经合了起来,雪和风打在脸上的感觉十分不好受,但随着黑伞朝天而去,他忽然发现天地好像变得干净了许多,放眼望去仔细观看,竟是见不着半点素白。   抬头看向天空,少年只觉得那漆黑如墨的头顶,真的多上了一柄同样颜色的伞,所以明白过来的他忍不住张开了嘴巴,再次愣在了原地。   但这次他没有傻上多久,以此生不曾有过的极快速度去到了王清霁身前,然后弯下腰身,认真问道:“前辈,您还收徒弟吗?”   王清霁微微一怔,摇头道:“你于剑道,资质太差了。”   根本料不到会是如此直白的拒绝,少年再次傻在了原地。   听了这话,于素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贴到她的耳畔,轻声埋怨道:“论资质,在你身前,这天底下可没几个人是能入眼的了。”   王清霁忽然想起应该还在孤鸾观苦修的少女,摇头道:“不见得如此。”   在数年之后,她和于素铭自神秀集退下,那位得了宋春归剑意真传的少女,想来将会接过她如今的位置。   与之相比,哪怕她愿意收徒,珠玉在前之下,也难以提起这个心思。   行至今夜仿佛都要面无表情的裴俊之身前,王清霁点了下头算作是称呼,平静道:“红莲,见过裴公子。”   裴俊之回礼,说道:“如此剑意,不知公子师承挽剑池哪位剑主?”   王清霁没有犹豫,说道:“并不是任何一位剑主。”   裴俊之皱眉道:“据我所知,明光剑圣只有秋水一个徒弟。”   王清霁点头确认此事,说道:“确实如此,所以我不是他的徒弟,若要较真论,秋水应该称呼我为师叔。”   裴俊之脸上顿时精彩纷呈,无数念头在他心中此起彼伏,待到情绪平复下来时,说道:“难怪有着如此剑道修为,却是裴某眼拙了。”   一旁的赵竹娴听着那眼拙二字,不知怎么的就生出了些感慨,以及隐约的得意感。   既然以一柄黑伞证明了口中挽剑池三字属实,王清霁理所当然的受到了优待,只是念及余忆情的存在,还是道出了自身无意干涉结盟一事的心思,但求一个冷眼旁观。   虽是对此不解,裴俊之还是应诺下这件事情,只待之后琢磨清楚这位疑似前代剑圣传人的挽剑池弟子,此次前来用意究竟何为,再另行处理。   比之这位红莲的到来,他更多的心思还是放在那失去了行踪的王清霁,以及身负重伤的李青雀身上。   繁琐之事接二连三,裴俊之心头沉重,着实是不明白左丘承易为何无缘无故施压,以至于此刻他人手不足,处处受限,甚至要与赵竹娴做出诸多妥协。   念至此处,裴俊之悄然望去,正好见到赵竹娴和两人温言细语,梨窝浅浅。   那是不曾对他有过的笑容。   作者留言:   PS:最近比较卡文,更新实在没办法稳定,还望谅解。    第一卷#第一百一十章 第一杯酒   灯火明亮,觥筹交错。   纵然时辰未到,这座偌大的府邸也不见得冷清。曲曲折折的回廊,木板上压着脚步声积极而行的侍女,与各处聚集在一起谈天说地的华袍者成为了一副画卷落入了众人眼中。   王清霁难免想起了过去经历的那些宴会,大同小异,没有任何值得说道的地方,更别提让她生出半点儿怀念了。   既是厌烦,她便说道:“裴公子无须在意我夫妻二人,如刚才说的那样子就好了。”   裴俊之摇头道:“公子你既然想要凑个热闹,总得认识谁是谁,清楚他们互相之间的立场,否则又怎能谈得上看戏这两个字呢?”   无论基于何种缘故都好,他都没有半个道理让这位挽剑池来客安静的冷眼旁观的道理,哪怕试探不出他真正的目的也罢,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更别提王清霁那下意识踏前一步挡住他视线的动作,刚过去不久,他又怎能放下心来?   不管恩爱与否,真要是发生了有辱门风的事情,那他的颜面何从搁置?唯一让他稍微放心的事情,大概就是赵竹娴向来拥有着理智,而不是她妹妹那种肆意妄为的愚蠢作风。   王清霁听明白了话里的意思,沉默片刻后点了下头,一言不发。   裴俊之笑了下,随后两人便一同离去,也没有刻意唤上落在后头的两位女子。   目睹着两人身影的消失,于素铭转头看向不曾微笑的赵竹娴,轻笑道:“刚不久才和你说有些话是很想聊的,没想到机会来的这么快。”   赵竹娴点头道:“挺好的,不过还是先找个地方坐下吧,这样站着也不是一回事。”   行至灯火阑珊处,转角便是一幢小楼映入眼中,赵竹娴推门而入,点燃了两盏灯火,与于素铭相对而坐,无茶无酒,颇为清冷。   于素铭也不在意,好奇问道:“姐姐,你平日就这样子过来的吗?”   赵竹娴笑了笑,说道:“物极必反,见多了繁华什么的,自然也就想要平静一些,还是先说一下你想说的事情吧。”   于素铭却是叹了声,摇头道:“之前挺想问的,但现在觉得问了也是白问。”   赵竹娴眉头一挑,当即明白过来话里的意思,不解道:“我见你俩感情挺好的呀,怎么不应该有我这样的烦恼吧?”   “谁说呢?”   于素铭别过头看着窗外飘雪,情绪复杂道:“感情是挺好的,但日子长了也难免有些不愉快的呀,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久了,肯定会有些需要妥协的地方,可我真的不愿意去答应她那些无理至极的事情。”   赵竹娴嗯了一声,仔细打量着她的眉目变化,笑道:“不愿意,那就不要去愿意,我不就是个例子嘛,裴俊之不喜欢我,而我也不愿意变成他喜欢的人,人前稍微给他一点儿面子就行了,人后何必理会他是怎样想的。”   于素铭想着刚才裴俊之脸上的精彩纷呈,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他有些可怜了。”   说着,她皱起了眉头,挂虑道:“但是这样子,赵姑娘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吧?”   赵竹娴莞尔笑道:“你怎么还会这样觉得,我可不知道他有什么好可怜的地方,至于我的日子过的好着咧,没必要担心这个,要是真出问题的话……死的勇气我还是有的。”   “听着你的话忽然就感觉,自己这些埋怨的不算是什么了。”感慨过后,于素铭收敛了情绪,认真道:“但还是不要说什么死,这种话实在是太轻率了,如果以后真的有这样的事情,还请赵姑娘你告诉我夫妻二人。”   赵竹娴沉默片刻,笑着应道:“我知道的,可我还是想没有那种时候,来的比较会好吧。”   于素铭摇头道:“久而久之就会成习惯的了,我觉得赵姑娘你还是要早点儿做出抉择,而不是一直这样下去。”   话音顿止。   许久后,赵竹娴逐字逐句道:“这种话还是不要多说,哪怕我不愿意也罢,心里难免会多上一些不好的念头,你应该明白的。”   世上已无可亲之人,她必须要活的再三谨慎些,再且与她真正相谈甚欢的人并不是于素铭,就算是王清霁说出这句话也好,理智依旧会提醒她做出正确的选择。   于素铭心知已然触碰底线,便换了个话题,回到那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之中。   只是心不在焉的两人都在这种无趣的交谈里,魂一同飞去了灯火明盛处罢了。   ……   “这位就是,刚才那道剑意的主人?”   在问题得到了裴俊之准确的答复后,这位年纪不小,发须染上了花白之色的老者看向面无表情的王清霁,点头致意道:“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想不到挽剑池年轻一辈,除去那两人外,还有公子你这等强者,着实是有失远迎了。”   王清霁点头,道了声嗯,没有太多理会的意思。   事不如人愿,哪怕是刻意收敛了部分,刚才的动静依旧是过于强大,只要是境界足够强大的人,自然能察觉到剑意残留的痕迹。   这位在今夜宴会中有着主角地位的老者,便是其中之一,也是第一个发现她的人。   见她如此冷漠,勉强寒暄两句后,老者也就不再多做纠缠,留了个心眼后便前往别处去了。   王清霁兴致寥寥,这种宴会实在是很难提起她的精神,裴俊之看在眼里,自然也不愿意为了这种小事激怒她,于是就找了个稍微清静的地方,不再继续走动。   “看来公子确实是没有兴趣。”   裴俊之似是歉意道:“刚才那位就是飞白门的主事人,算是挺厉害的一个人,若是要凑热闹的话,大都离不开他。”   话音一落,王清霁便知道自己刚才的表现实在是太过于淡漠,让这位被六扇门熏染多年的人生出了疑心,然而她的回答依旧是理直气壮,“既然说了冷眼旁观,那自然没有必要去认识这些人。”   裴俊之怔了下,旋即认真问道:“天底下应该有不少的好戏,为何独独到这边来?”   王清霁平静答道:“这话问的没意思,挑戏看的时候,你自然会选择一场最有可能好看的戏。”   作为戏台上的一人,裴俊之无言以对。   王清霁继续说道:“裴公子还是去做自己的事情吧,没有必要在意我,当然我也不会做让你为难的事情。”   既然裴俊之戒心已起,她不得不熄灭了转告李青雀一事的念头,决定先等赵竹娴那边的情况出来后再做打算。   如此幸运的与赵竹娴搭上关系,之前的计划大可以废掉许多步骤,让事情来的更为简单一些,少上一些折腾的地方。   见她这冷漠的样子,裴俊之略微思索后,再是寒暄试探了两句,实在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话后,才是无奈的随着她意思离开了这里,将清静还给了她。   等到目光真正消失后,王清霁才是要了壶酒,沿着最初刻意记下的两人去向,一路推敲,最终来到了那一幢小楼前。   辨认出里头熟悉的气机后,她走上前去敲了两下门,没等多久于素铭便出现在眼中,与她一同登上了二楼。   灯火微亮,窗被推开了一丝裂缝,案上无茶亦无酒,颇为冷清。   赵竹娴看着被提来的一壶酒,嘴角忍不住勾勒出一丝弧度,笑问道:“就这样过来了吗?看样子你和他相处的不太愉快呀。”   王清霁放下酒,坐在了于素铭身旁,摇头道:“还好,裴公子温文尔雅,谈不上无趣二字。”   赵竹娴没好气的横了她眼,道:“真是虚伪,这无趣二字算什么?直接说不愉快就好了。”   王清霁沉默片刻,无奈道:“那终究是你的相公吧。”   赵竹娴笑了下,戏谑道:“名义上确实是,但实际上……公子夫妻二人知道的。”   有利亦有弊,此刻看来搭上了这位公主殿下的线,也不见得全是幸运,以她和裴俊之已经降到了冰点的关系,事情十有八九会走向不可控的地步。   “还是说些开心的话吧。”   于素铭摇了摇头,拿起带来的酒满上了三杯,“今夜大雪乌云不见月,以此佐酒想来是不差的事情。”   赵竹娴哑然失笑道:“只要是想喝,无论是什么时候都能找到理由,不过今天确实不错。”   说罢,她伸手推开了窗户,让凛冽寒风灌入楼中,墨发与衣袂相继起舞。   王清霁轻抿一口,叹道:“我觉得……赵姑娘你与我夫妻二人相识,不见得是件好事。”   赵竹娴平静的看着她的眼睛,极为认真说道:“这世上的事情,有利既有弊,我苦了闷了许久,难得有开心的时候,自然是件很好的事情。”   于素铭心有同感,瞥了王清霁眼,笑着赞同道:“赵姑娘所言不错,比他想的倒是通透多了。”   “不谈这些,饮酒吧。”   赵竹娴端着酒杯,望着外头一片缟素的天地,不由自主的将这些日子来的第一杯酒洒向空中,随着寒风消失无踪。   像是在祭奠着什么似得。   作者留言:   PS:日常卡文了,难受    第一卷#第一百一十一章 醉时语   那头灯火通明,这处冷寂孤清。   晦暗风雪夜里无灯亦无火,马蹄与车轮滚动声徘徊在空无一人的官路上,更是让气氛显得阴森可怖。   叶笙箫收回了掀起帘布的手,朝着外头那位驱马的人,说道:“还有多久的路?”   王家死士答道:“如无意外,今夜亥时过半前。”   叶笙箫笑了笑,感慨道:“意外这种东西,越不想遇到的时候越有遇到的可能,而且我可不觉得只有我一个人在赶去上庸城呀。”   似乎是有所预料而发出的感慨,当这句话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时,一阵细微而急促的马蹄声自远处传入了两人耳中,逐渐清晰。   叶笙箫不为所动,平静道:“继续就好,不需要理会。”   不多时,那匹马便赶上了马车,骑马的人似乎有些好奇这辆可以说是在飞驰的马车,缓下了马儿的速度,保持着大约一丈的距离,与车平齐前行。   车夫传音入密,问道:“如何处理?”   叶笙箫依旧是那样的态度,“除非她主动问话,否则她爱怎么就怎么,不理会就是了。”   说完这句话,她便如问出何时到达之前一样,闭目养神。   然而并没有安静上多久,一句话随风而至的话便打破了她短暂的休憩。   “叶笙箫?”   没有选择立刻回答,不得安宁的叶笙箫再次掀开了帘布,看向那位纵马奔腾的道袍少女,不禁蹙起了眉头。   昨日离开冷石山庄时,她曾与这张面孔打过一个照面,谈不上印象深刻,但也不至于过目便忘。   之前她确实是察觉到后头有人赶来,才会发出那样的感叹,但着实想不到会是此人。   常理论之,这位应该是拜访冷石山庄的道门中人,不应该短短一日过后,便如此急促的赶路离开,除非是有要事在身,必须要这样子做。   思考不过刹那事在少女眼中叶笙箫只是迟疑了片刻,便开口应道:“是我,只是不知姑娘如此着急离开冷石山庄所为何事?”   赵瑄犹豫片刻,答道:“师门有命在身,冷石山庄一无所获,只好匆匆离去。”   叶笙箫美目一眨,说道:“莫非姑娘你也是去上庸的?”   赵瑄点头道:“不错,但也不能确定。”   听着这充满了古怪的回答,叶笙箫不禁来了兴趣,好奇问道:“若是可以,姑娘不妨与我说上两句?此行指不定能够互相照应呢。”   赵瑄想了想,吐出了三个字,“坎虚门。”   叶笙箫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直接问道:“好还是坏?”   赵瑄平静答道:“自然是看情况。”   叶笙箫当即会心一笑。   ……   上庸城中的某座亭子里。   余忆情换上了纯黑色的衣裳,抬头望着城中高处的明亮灯火,而在她身后还站着一个外貌大约在四十岁左右的男子。   半晌过后,她收回了目光,转身看向男子,问道:“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   男子平静以待,答道:“坎虚门讨厌的事情,难道还有第二样?”   余忆情微笑说道:“既然如此,你就应该明白,自己的出现是在我们计划之中的事情,长风君。”   “然后呢?”男子依旧不为所动,“哪怕是当年的余熙钰也不见得能胜过我,更别提你是她的妹妹,就算拉上这满城的人,又能比得上西南时我面对的凶险吗?”   余忆情很是坦然的摇头道:“西南之战,与长安一事相比,差了的地方无非就是没有天人当场大打出手,以真境战力论,自然是不落下风的。区区一座上庸城,哪里能凑出来这么多人杀你,但是……”   话锋蓦然一转,其人冷眼相对,道:“你若想掀了这个棋盘,坎虚门就不会让你活着离开中原。”   长风君笑着摇头道:“我都不知道你这破棋盘弄的是什么,又何来掀桌的说法呢?不过你也算是让我有些意外了,居然能够找到我,念在这个和你姐姐过去的情分上,勉为其难我就安静一个晚上吧。”   余忆情不屑道:“情分,家姐只怕是遗憾没有能杀死你,至于安静一说更是无稽之谈,既然你被我找到了,以帝魔宗的名头,城中连我共计四位真境,你凭什么肆意妄为。”   长风君仍不恼怒,笑道:“过去我就劝了好几句弘信,若无必要行事还是收敛一些,可他却反驳我说,反正名声都烂无可烂了,又何必在意世人的眼光呢?我当时觉得这话没错,可如今想来……好像确实也没错,最起码有麓山在,行不行恶,确实没有太大区别,只是一到了这种被名声连累的时候,感觉就是特别的不舒服,还有很不爽。”   不舒服,自然想要变得舒服,而人要是不爽,当然也会寻找发泄的办法。   余忆情听出了话里的意思,纵然不相信这位长风君敢于冒着无有天人庇护的情况下,直接行那掀桌之举,但还是多添了一丝注意力。   过往凶名历历在目,这位号称真境之中最擅万里袭杀,犹胜无常道主的长风君,对余忆情来说还有着一段难以望其项背的距离,哪怕是她那位姐姐依旧活在世上,也不见得能在正面胜过他。   唯有以势牵制,方为正道。   长风君转过了身,看着外头呼啸不止的风雪,平静道:“今夜本是个很适合杀人的时候,在赶路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老天爷下这场雪是为了方便夜里行事,但我确实没想到,你居然能发觉雪里的痕迹,从而发现我已经来了这里。”   “初入真境不久,就能做到这样的事情,确实是很了不起。”   然后,他极尽语气的温柔,说了句截然相反的话,“余熙钰已死,幕望舒远嫁,若是你死在这里的话,想必幕玄甫会很心痛的吧?”   余忆情沉默片刻,答道:“当然会心痛,但我不相信你能做到,同样不相信自私自利的帝魔宗人会做出这种事情。”   长风君静静地看着凭栏而立的女子,会心一笑,笑意森严,说道:“很好,如果你没有这种不相信,那就真的没意思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走入了漫天雪花中,眨眼间便消失无踪。   没过多久,余忆情也离开了这座亭子,但走的却不是长风君的方向,与之截然相反。   只是这座城的制高点从来都是里城,而此刻上庸的中心毫无疑问是灯火鼎盛的那座府邸。   ……   他们的宴会已经开始了。   她们的宴会已经结束了。   小楼的窗户已经关了起来,赵竹娴正低着头,一只手按在案几上撑着身子,另一只手勉强捂住了嘴巴和鼻子,双颊涨了个通红,笑声断断续续从中传出。   饮酒不少,但她的双眸依旧明亮清醒,而于素铭却已经倒在了王清霁的怀里,被她面无表情的抱着,那双手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模样,在畅饮过后的赵竹娴看来,着实是太过于可爱了,又怎能不笑?   或许也是喝了酒的缘故,她没有去在意为何自己会产生可爱这种感觉,只想认认真真的将这美好的一幕记在心里,留作思念。   赵竹娴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小声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王清霁只能沉默着,她真的没有想到于素铭居然会这样子就醉了,更没考虑过醉酒之后应该如何处理示好,或者她还得庆幸怀里的人并没有吐她一身。   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她轻声道:“从没遇到过,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赵竹娴想了想,提议道:“宴会还有段时间才会结束,要不就让夫人先睡上一觉?我见她好像是有些累,近些时日休息的不太好的缘故。”   说这话时,赵竹娴端的是心有体会,自入冬以来她就没有睡上过几个好觉,若不是近些时日实在是习以为常了,脸上的憔悴只怕连水粉胭脂都遮不下来。   王清霁叹了一声,正要答应之时却忽然发现了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赵竹娴认识的她们是一对出身自挽剑池的夫妻,而非神秀集上的王清霁和于素铭。   此刻容貌以风月不存真诀遮掩固然分辨不出,但她离去之后于素铭如何能维持伪装,十有八九会被赵竹娴发现。   倘若此事暴露出去,以今夜不到两个时辰的情分,理智如赵竹娴没有任何一个道理会为她们作出隐瞒,那时候的局面毫无疑问会直接变作不可收拾。   “这是怎么了?”   赵竹娴沉默片刻,蹙眉说道:“若是此言有唐突之地,公子当作是竹娴的无心之言就好,没有必要这样纠结。”   王清霁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我实在想不到她会这样子醉了,一时半刻间回不过神来,又想着这是她第一次醉酒,睡上一觉固然是不错的选择,但我希望能看着她安眠,好让她醒来时不至于找不到我在哪。”   赵竹娴微微一怔,看着那已经低了下头,正笨拙的照顾着妻子的新友,想到自己孤苦而平坦的感情路,眉宇间竟多上了一些从未有过的艳羡。   “公子,你和夫人感情真好。”   她压着声音,目光极为温柔地看着两人,幽幽道:“只愿来世不是这天潢贵胄就好了。”   王清霁闻得此言,抬头看向情绪极为复杂的公主殿下,劝说道:“何必来世,今生亦可一试。”   赵竹娴看着她,又看了眼她怀里的人,最后摇了摇头。   一言不发的长身而起,将此地留给了两人。   推门而出后,赵竹娴走进了漫天的风雪,回头看了眼火光微弱的小楼,自嘲笑道:“不应该在那里的。”   作者留言:   PS:这更新时间,我好像没救了……    第一卷#第一百一十二章 第二杯酒   既然无意去寻凑那些热闹,赵竹娴便在小楼旁寻了个地方坐下,安静看着灯火微亮的小楼,不觉风雪拍背寒。   人生际遇大抵就是这般无常,她从未想到过自己会在如此烦闷的境地遇上这一对夫妻,心里虽说确实有一些不能付诸于口的遗憾,但比起这种遗憾来说,她大抵是更愿意见到两人之间能够美好的。   抱着这样的念头,赵竹娴只觉得这个冬夜也不是那么的酷冷了,然而好景不长,没让她静静的看上多久,那段让双方都觉得厌烦的关系,便来到了她的身前。   裴俊之平静道:“坐在这里不好。”   赵竹娴收回了目光,看着染了白的地板,自然能够听明白他话里的提醒,轻笑道:“现在不是过去,又何必给自己添上这么多规矩呢?”   裴俊之沉默片刻,说道:“放在其他时候我不会管,但你清楚现在的场合,找个地方待也好,去饮酒作乐也罢,请你不要做出这些看上去很孤寂的事情。”   赵竹娴才是站了起来,看着面无表情的相公,微笑道:“居然这么好说话,难不成你也会顾忌到这种场合?”   裴俊之摇了摇头,问道:“李青雀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一回事吗……”赵竹娴笑了笑,“不太容易谈清楚的事情,了解也不算多,反正就是李青雀恰好遇上了我手下的人,认出来了是焚血楼,接下来的事情也无须赘述了吧,你只要清楚最后有个人勉强逃了出来,临死前传出了这个消息。”   裴俊之盯着那张十分敷衍的笑脸,缓声道:“如果不是我找不到你说谎的理由,和清楚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这段含糊不清的话足够我怀疑上无数次了。”   赵竹娴微嘲道:“爱怀疑就去怀疑吧,只要你愿意再给自己父亲添麻烦,那我当然没话要说,你喜欢就好。”   裴俊之避过那尖锐嘲弄的目光,忽然想到一件奇怪的事情,问道:“你刚才为什么要坐在这里。”   “因为坐着舒服呀,凭什么不能坐着?”赵竹娴说的理直气壮,只是裴俊之的脸色显然因为这个回答而沉了下去,她便退了步,解释道:“喝了点小酒,出来透透风,清醒一下自己,还有问题吗?”   见她退让,裴俊也就之不再纠结此时,“那红莲的妻子呢?”   赵竹娴蹙起墨眉,沉声说道:“我不是很明白你这句话的意思,忽然打听别人妻子去哪里了,可不是一种好习惯,更别提你是当着我的面问这句话。”   裴俊之笑了下,嘲弄道:“有什么不明白的,简单的好奇罢了,再且我不明白你是在想些什么,你和我之间除去名义上的夫妻二字,可没有任何值得说道的关系,再且我也不会相信你会在意这些事情。”   赵竹娴漠然道:“我当他们是朋友。”   裴俊之笑容一僵,缓声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认识他们还不到两个时辰吧。”   赵竹娴神色平静不变,淡然道:“那你也应该清楚一件事情,合眼缘,又能趣味相投的人在这个世上很少见,自然要多加珍惜,不该让人破坏。”   “所以。”裴俊之抬起头看着那幢小楼,似笑非笑说道:“你觉得我是一颗眼中钉,会破坏这种事情的人?”   “你猜……”   裴俊之忽然打断道:“她就在里面吧。”   他转过身看着脸色不变的赵竹娴,再次说道:“又或者说两个人都在里头,而这里是平日 你住的地方,需要我提醒一下你这个事实吗?”   六扇门虽然不爱替朝廷管事,但作为侦查机构而言,他们向来都是合格的存在,只要裴俊之有着足够的信息,这里头的大多事情都不见得能瞒过他。   哪怕赵竹娴脸色不曾改变也好,只要他推开门走进去,事实自然就会出现在眼中,根本无须思考。   假若事情为真,以此为筹码想来就能让这位妻子退让,令焚血楼助其行事,为之后的谋划多上一分胜算。   即便是假的也罢,不过就是赔礼道歉,往后稍作退让便好。   思前虑后,确定是一笔不亏的买卖后,裴俊之当即迈步越过了赵竹娴,走向那幢依旧点着烛火的小楼,欲要推门而入。   只是当他刚走出三两步时,忽然发现自己的视线边缘忽然多上了一个人,那位挽剑池的弟子。   裴俊之略有遗憾停下脚步,想着自己也没走出几步,只要他愿意厚起脸皮,就连补偿也应该是不需要的。   在这种想法掠过脑海的下一刻,他脸色忽然僵硬了起来,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此间位于府邸深处,除去那些爽朗的声音外,被风雪笼罩的此处无有半点繁华热闹可言,因此这是一个极好的私会之地。   除去小楼里不知存在与否的挽剑池弟子外,他的眼中清晰的出现了两个人,再是结合方才与赵竹娴交谈的话语,两人毫无疑问是喝了些小酒的。   裴俊之想通了这一切,因此而沉默了许久,直到赵竹娴察觉不对,迈步向前看到站在风雪中的王清霁时,他才是转头看向自己的妻子,一字一字说道:“这未免太过分了。”   赵竹娴看着那面目再是寻常不过的剑客,不禁想起了他奉劝自己的那句话,在片刻的沉默过后,她回以微笑答道:“我不觉得有些什么过分。”   裴俊之看着她,冷静说道:“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   赵竹娴摇了摇头,笑道:“好处?活的痛快一些算吗?”   裴俊之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王清霁,忍不住笑了出声,反问道:“你居然说的出痛快二字,还记得自己刚才说过些什么吗?又为什么欺骗我吗?多加珍惜,不让人破坏,结果却是自己从中作梗动手吗?”   “我觉得他不会这样想。”   或许是酒意开始了挥发,说出这话的赵竹娴远比自己想象的更为冷静,她甚至没有去看风雪下的王清霁脸色出现了怎样的变化,说道:“早在长安我就受够了这样的日子,父皇提前将焚血楼交到我的手上,而非是弟弟他的手里就是希望我能活的痛快一些,而我却如此愚蠢的与你走到了一起,过着毫无意义的日子,每天都得考虑如何和你相处的不那么生分,这与我在长安又有什么区别,都是一般的不得自在。”   “而且……”   她忽然笑了起来,语气里充满着戏谑,“我猜,你心里爱的人只有裴韵之那个蠢货吧,真是难为你能将仇恨按捺这么久了,也难怪裴宗裴大人不愿意出手报仇,如此家门不幸,恐怕他心底还在庆幸于素铭杀的好吧。”   裴俊之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平静道:“说完了吗?”   赵竹娴摇头道:“当然没有,但是说下去也没有意思了。”   裴俊之问道:“那你能猜到我想说什么吗?”   赵竹娴看了眼已经靠近了两人的王清霁,答道:“那不重要,我只知道你翻脸,那么就不要指望替自己妹妹报仇了。”   “你认为这样子就是吃死我了?”   “一切自由心证,何必过问我呢?”   “没错,你说的很对,但这种话不应该在这里说。”   “所以呢?难不成你还想动手杀人?我可不觉得你能赢的过他。”   两人前后转头看向片雪不沾的王清霁,赵竹娴满是歉意,裴俊之则是面无表情。   王清霁沉默许久,轻声道:“这实在是让人想不到情况。”   然后,她看向赵竹娴,问道:“殿下,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利用我吗?”   赵竹娴朝着她躬身致歉,轻叹道:“并不是,但公子你确实是提醒了我,还给了我足够的勇气。”   在说话间,裴俊之绕过栏杆,步入了茫茫飞雪中。   王清霁没有理会,感慨道:“这似乎只能怪我自己多嘴了。”   赵竹娴看着不过一丈之隔的青衣公子,摇头道:“不,公子好心相劝,只是竹娴利欲熏心罢了。”   王清霁自顾自问道:“既然怪不得殿下您,也怪不得多嘴的我,那应该怪谁呢?”   “你们想怪的人,我觉得应该是本人吧。”   裴俊之停下了步伐,将自己与王清霁的距离维持在两丈内,自嘲笑道:“挺讽刺的,不过我觉得应该是你们两个人的心里话吧。”   王清霁转身看向怒极反笑的裴俊之,叹道:“最起码,我不是这样子想的,而且我觉得殿下心里想法也不是这个,所以真正要怪的或许是你们的那些长辈?”   裴俊之忽然想到那位由始至终都无动于衷的父亲,不禁点头赞同了这句话,旋即又是遗憾道:“假若没有这事情,想来我是可以和兄台你把酒言欢的。”   王清霁看了眼旁边那幢小楼,哑然失笑道:“饮酒误事,这句话还是没有问题的,以后我想少喝一些,所以免了。”   听着这句话,裴俊之笑了下,然后将手搭在了刀柄上,缓缓拔出。   赵竹娴立即寒声道:“裴俊之!你忘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王清霁没有指望这句话,再是叹道:“我现在说什么是有用的?”   裴俊之没有停下拔刀的动作,但也给出了答案,“有一个,帮我杀死王清霁。”   沉默死寂一片,只余风雪呼啸声。   良久,王清霁摇头道:“做不到,换一个可好?”   刀已出鞘,裴俊之这次没有选择回答,仿佛刚才的要求便是最后的通牒一般。   他没有对青衣飘然者出刀,反而是转过了身,对着那幢灯火摇晃的小楼,斩下了第一刀。   作者留言:   PS:这卷基本到尾声了,然后本书还剩下两卷,如无意外会在两百万字前结束。    第一卷#第一百一十三章 颜,音   若是寻常时候,这自然是不需要王清霁去拦下的一刀,只是现在的情况实在太过于特殊,更别提她真要是袖手旁观,惊醒过后的素铭定然不断的唠叨她,一年两年,又或者是一辈子。   想到了这一点的王清霁,着实想不到任何一个视而不见的理由,哪怕这样确实可行。   但是往深了去想,裴俊之明明已经见过了她出的那剑,不太应该抱有她赶不上从而先发制人的想法,因此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刀还有着别的想法藏在里头。   但也无需细想究竟,哪怕是王清霁在此刻暴露了身份也好,那头的赵竹娴既然下定了决心与裴俊之翻脸,就没有道理不和她站在同一立场上。   只要她能够坚定自己的立场,那这样的资本已经足够去掀桌了。   比起精心谋算计划而言,王清霁还是比较习惯用简单的方式来解决复杂的问题,换而言之她真正需要考虑到的人反而是那位不知藏在何处的小姨余忆情。   思绪不过瞬间,在刀锋尚未成势之前,裴俊之眼梢余光处便见到了一块青色的衣袂,以他不曾想象得到的速度来到了他的身前。   来者单手握剑却没有选择拔剑,反而是伸出了空闲的那只手,以极为潇洒写意的姿态迎向未曾落下的刀锋。   二指骈合时,刀势烟消云散,刀光随雪落去,握刀之人面沉如水。   见此一幕,赵竹娴愣了下,然后便忍不住的笑了出声,犹豫再三后还是没有真正出口嘲讽,将仇恨再次拉到自己的身上,只是那一闪而过的笑声已经足够刺耳了。   王清霁松开了剑指,蹙眉道:“裴公子何必如此?”   再是一弹指打偏了刀锋后,她又言道:“此事坦白而言,与我虽有浅薄关系,但也不至于到没有道理可讲的地步吧?”   裴俊之垂下长刀,却不见多少失落表情,平静地看着她说道:“你比我预想的还要更强,但又隐隐约约的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王清霁丝毫不为所动,说道:“既然是隐隐约约,那就等确定了再开口说话,免得说出些啼笑皆非的话来,没有半点儿意义。”   裴俊之点头笑道:“有道理,所以结合刚才你的拒绝,我心里有一种极为有趣的猜测。”   说着,他忽然转头看向笑意盈盈的赵竹娴,戏谑道:“你看到过她拔出自己的剑吗?你真的相信她会是如此平凡的模样吗?你真的觉得她接近你的目的单纯吗?”   一连三问,字字诛心,只是王清霁完全没有理会的意思,直接是转身行向小楼,推门而入。   赵竹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平静道:“问这些没有任何的意义,今夜我既然与你说出了这些话,那就自然不愿意再继续将就下去了。”   裴俊之不以为然,说道:“如果……我说她很有可能是王清霁,你感想如何呢?”   数年以来的名声宣扬,再加以王家的漠然对待不曾回应,除去那皓月当空的无上赞誉外,王清霁的名声虽说没到止小孩夜啼的程度,但也足够让寻常人闭上嘴巴安静了。   其中最为让人值得去玩味的地方,自然是她与于素铭的纠缠不清,反倒是因为顾忌挽剑池的缘故,秋水那段关系没有被大书特书,少有人知。   关于这些事情赵竹娴自然是清楚的,但她回想着这不到两个时辰的一景一幕,始终找不出什么明显的破绽存在。然而此事若是真实不虚,便是代表着她直接站在了裴俊之的对立面,再也不存在任何的迂回之地。   最重要的是,哪怕她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也好,王家和赵家之间的仇恨始终是延绵了三百多年,已然成了两家不可磨灭的痕迹,而如今的她不觉得自己有足够威望可以压服焚血楼那头的意见与王清霁达成合作。   “你说的挺是有趣的,但是证据呢?”   赵竹娴平静下情绪起伏,缓声道:“若是想借此动摇我对焚血楼的掌控力,未免有些过于天真了,四弟他还活的好好呢。”   裴俊之似笑非笑道:“赵羽他能不能活下去还是两回事,你难道觉得左丘承易会做出放虎归山的愚蠢事情吗?未免太过于天真了。”   赵竹娴还以微笑应道:“天真与否我说了不算,再且事情尘埃未曾落定,左丘承易想是一回事,四弟能不能活下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当然还没有落定,我只是顺着你话说下去而已。”裴俊之看着她的微笑,说道:“但你清楚我的意思是什么,如果我的猜测属实,那么你只让手下的人配合我杀死她,那我承诺你不需要继续这样子讲究下去。”   赵竹娴没有沉默多久,反问道:“如果你猜错了呢?”   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是多么的有力,裴俊之没有半点迟疑的答道:“一如我刚才所说的那样,你需要做的事情只有配合我,仅仅是一个晚上就足够了,这无疑是一笔极好的买卖。”   赵竹娴冷冷地看着他,微嘲道:“你刚才觉得我天真,所以连现在都觉得我会天真?未免太过于可笑了吧,裴俊之。”   说完这句话,她便失去了和自己相公交谈的意思,直接走向那幢已经被关上了门的小楼,想要去一探究竟。   只是裴俊之面无表情的举起了刀,横在了路的前方,断绝了她的念想。   她轻笑问道:“你就这么着急要翻脸?”   裴俊之眯眼道:“答案留给他们揭晓,不好吗?”   ……   依旧是离开时的模样。   大约是时间算不上长久,平日甚是喜欢掀被子的于素铭此刻睡相还好,或许也是这段时日下来太多劳心的事情挤在了一起,难得又可以睡上一场好觉的她也没有折腾的力气,安静的不像是王清霁认识的模样。   只可惜事与愿违,好景终究不能长。   “该醒了。”   低声念叨了一句,王清霁伸手轻轻捏住了她的鼻子,等待着于素铭的醒来。   大抵于心不忍,她的动作太过于温柔,以至于来回反复了好几次后,那梦中人才是感觉到有这样一回事发生。   于素铭强撑着睁开了眼皮,翻了个身子,睡眼惺忪漂浮不定,喃喃问道:“怎么了,宴会这么快就散了?”   王清霁没好气的叹了声,问道:“又不是自己地方,你怎么可以睡的这么安心?”   于素铭嘴角扯出了迷迷糊糊的笑容,答道:“因为睡的时候你在呀,为什么不可以安心呢?”   “先起来吧,有些事情得麻烦。”王清霁静静看着她,温柔道:“解决了之后,我们等到白天再吃一顿那火锅,然后和这场雪一起离开上庸城,回去南边待着,好吗?”   于素铭揉了揉眉头,勉强着清醒过来,回忆起她的话,忍不住打趣道:“哪有这样说话的,听起来就感觉特别的不吉祥,以后少说点这些。”   说完这话,她才是掀开被褥坐起来,极为慵懒的靠在了后头,问道:“又发生什么事情了,总不至于是你被裴俊之看出来了吧?”   王清霁哑然片刻,无奈道:“我也说不准,现在大概是赵竹娴打定主意和裴俊之翻脸,不知怎么的,他忽然就怀疑上我的身份了,若非如此也不会拦着你睡觉。”   于素铭蹙眉道:“要是真的这样子,如果避不过去的话,那我们之前想的不是全都作废了吗?”   “可能吧。”王清霁笑了笑,说道:“不过福祸相依,谁也说不准之后会是怎么一个样子,现在收拾一下,和我一起去解决下面的事情先吧。”   ……   在此之前。   里城,城门外。   在一阵寒风呼啸而至,引得瓦头雪花将要颤落时,余忆情的身影渐渐出现在屋檐之下,看着那远处灯火通明的府邸楼阁,眉头渐渐紧蹙。   在长风君离开雪亭时,余忆情便知晓这位帝魔宗仅存的二君之一,并没有被她以及她背后的坎虚门所震慑,决意要与她,又或者说是和王清霁在这座上庸城中玩一场决出生死的游戏。   真境当有高下之分,至强者如当年的明光陆真,承前人遗泽再兼多年苦修,不止天人便能与天人一战。稍差一点的便是赵元白这等尚未摸到天人门槛,但战力相差无多的人物。再下一层自然就是谢青莲与长风君,此等在世家宗门中亦是难得一见的绝顶高手。   上三者之间的胜负仍需纠缠,但三者身后的真境武夫若不是联手而为,正面一战鲜有胜例,如果是遇上如长风君这等极其擅长追杀的强者,就连活命也难以做到。   先是西南一战大难不死,再有千年天道碎片化星雨坠,余忆情难免会担忧此刻的长风君已经摸到了那一道属于天人的门槛。   若真如此,事情就不是一般的棘手了,此处并不是那座藏龙卧虎,有大阵庇护的长安城,长风君真要放手而为之,将这座山城沦为废墟亦不是什么夸张的事情。   “不管他打什么主意都好。”   余忆情步伐不急,身影随着雪花的颤落而忽隐忽现,于眨眼之间便过了重兵把守的城门,行向那繁闹声不断的府邸。   “一切目的归根到底,还是会落在王清霁的身上,只要成功看住她,那就不用去担心其他的。”   她仍旧在不断思考着如何处理此事,而说话声已然透过了呼啸的风雪,准确传入了她的耳中。   与此同时,还有一道玩味的笑声夹杂在风雪里头。   “换而言之,只要你余忆情死了,我不就可以肆无忌惮了吗?”   当余忆情即将迈出最后一步,踏过门槛进入那座府邸时,一个硕大的拳头忽然出现在她的眼中。   随风而来,悄无声息,但余忆情不会怀疑这个拳头的力量,因为那上面曾经沾有起码三位真境的心头血。   余忆情没有半点儿惊讶,轻而易举的将那一步收了回来,潇洒至极的避过了这无声无息的杀人拳。   她慢悠悠的掸去了衣上雪花,平静看着笑意还未来得及散去的长风君,说道:“既然是下棋的人,那棋盘上的每一步,我自然能够看的清清楚楚,而你却太过自大了。”   “家姐当年没能做到的事情,只好由我这个妹妹来替她完成了。”   不过片刻,蓦然出现在府邸门前的两人,已然引起了护卫们的注意,顿时引起一片喧哗声。   长风君叹了声,伸手接了朵雪花,感慨道:“我本不想让这雪染上鲜红的。”   余忆情摇头道:“雪和血,本就是一个音。”    第一卷#第一百一十四章 杀妻证道   当王清霁和于素铭正要走出小楼时,远方忽然传来了一声轰然巨响,迫使两人停下了脚步。   “不是这边。”   短暂的讶异过后,王清霁确定了气机所在,朝着于素铭摇头道:“很有可能是真境之间的交手,更准确的不好说,但按这个情况看来应该是对我们有利的。”   于素铭想了想,缓声道:“我们最初本意就是为了投石问路,现在两位真境大打出手,直接就是一块巨石砸落在鱼塘里头,裴俊之没有多少任性到继续来招惹我们,除非这本就是他的意思,所以……我们出去吧。”   说完这话,她便推开了门,外头自然是赵竹娴与裴俊之这对即将不是夫妻的夫妻。   那柄刀依旧拦在了赵竹娴的身前,不曾因两人出现而放下。   王清霁蹙眉道:“裴公子,莫非你是要杀妻证道?”   裴俊之不曾转身,似乎是在看着那一声轰隆的源头,说道:“我该说你们的运气真的是很好吗?”   他将刀收了回来,而赵竹娴根本不为所动,只是安静的看着刚踏过门槛的两人,目光隐约有着期待在里头。   “对吗?王清霁。”裴俊之轻声问道。   “嗯?”   于素铭松开了握着的手,饶有趣味的看着裴俊之的背影,轻笑道:“什么意思,这样就王清霁了吗?”   风雪骤急,远处再次传来一声巨响,枝头积雪簌簌落下。   裴俊之收刀归鞘,转身看向于素铭,平静道:“而你,我猜是于素铭吧。”   较之刚才的确定而言,这句仔细听下去,无疑藏着一丝不确定。   在他的眼中或许这可能是秋水,也可能是叶笙箫,甚至有可能是顾弃霜,都不见得奇怪。   于素铭面色如常不变,淡然道:“既然有这么多猜测,何不亲自来找一个答案呢?”   裴俊之眉头一挑,说道:“趁着外头两人交手,这是要打上一场对吗?”   “你猜错了呀。”于素铭摇了摇头,玩味道:“只是想早点解决了你的麻烦,然后去外面看上一场好戏而已。”   裴俊之似是称赞道:“那可真是了不起的事情,在这样的岁数里头,有信心直接击败我的人实在不多,这又是一个佐证呀。”   于素铭扑哧一笑,戏谑道:“你在想些什么呢?道无迹唇红齿白,远观近看皆如二八之数的少年郎,可如今的天下又有谁是他赢不了的?以此为佐证你就不觉得贻笑大方吗?”   裴俊之目光下移,目光仿佛穿过了于素铭身上的黑色大氅,看到里头藏着的东西,嘲笑道:“本来我确实是不太怀疑的,毕竟你相公那一剑确实有着挽剑池的意蕴在里头,不是寻常人能够模仿出来,而六扇门的记载里头也确实写着前代剑圣一生收过不少的徒弟,多上一个名叫红莲的人也算不上太奇怪的事情。”   “只是,或许你们和赵竹娴的相遇确实是一个偶然吧,临时起意伪装挽剑池弟子,却忘了挽剑池有一个很特别的地方,他们的一生往往只有有一柄剑。”   他敛起了笑容,一字一字说道:“而你们两个敢拔出腰间的剑,让她好好看看吗?”   赵竹娴目光不曾离开王清霁的身上,此刻叹了声,说道:“王家和赵家之间的恩怨实在纠缠太多年了,即使我愿意,其他人也不会愿意的。”   王清霁看到了她眼中的无奈与惋惜甚至是不舍之意,自然也听明白了她话里大部分的意思,如果裴俊之的猜测属实,那么她将无法这里给予两人直接的帮助,这确实是一件值得无奈和惋惜的事情,只是她现在还弄不懂那些不舍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循心而行,不要再去将就便好,何必想这么多。”   说罢,她转头看向了裴俊之,平静道:“至于你的问题,答案很简单,之前只是我觉得没有拔剑的必要而已,既然你现在要看我的剑,那便成全你好了。”   裴俊之笑问道:“我可以将这个成全,理解为杀我的意思吗?”   王清霁将手放在了剑柄上,无谓道:“随你喜欢去了解,后果自己担着就好。”   犹按剑,剑未出,却有另外一只手放在了欲要展露锋芒的雨霖铃上。   于素铭阻止了这一剑,皱着眉头向赵竹娴问道:“刚才他是不是出刀斩向这幢小楼?”   赵竹娴迟疑着点头道:“嗯,确实有这样一回事,但公子替你阻止了这一刀。”   “那就应该是我的事情。”于素铭瞥了眼王清霁,认真道:“圣人有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一个男的凭什么和我抢这回事,退后看着就好,别让外面打的热闹的那两个妨碍到我,知道了吗?”   王清霁无奈的点了下头,随后招手让赵竹娴来到自己身旁,一面裴俊之狗急跳墙不择手段。   此战一触即发。   ……   风急雪骤,纷飞乱眼。   余忆情嘴角溢血,单手扶墙,一缕青丝随之飘然落地,与方才潇洒模样相比较,着实是有些狼狈了。   “这就不行了吗?”   长风君双手负在身后,于雪中缓步而来,轻笑道:“但你也不要对自己太过于失望,即便是当初的余熙钰也好,面对现在的我都不会好上哪里去。”   算上最初的一拳,再记上随后的两拳,他在这一战只出手三次便奠定了自己与余忆情一战的胜势,只需再补上最多两个拳头,这位坎虚门的传人便要身死当场。   然而他并不着急结束战斗,倒也不是像赵元白那般的自大,只是单纯的没法这么轻易的结束罢了。   中原武林称不上大,但总归是临近京畿,高手的名头远胜其他地方,当初进入长安的那些先天武者,十有八九出自于中原武林,已是可见一斑。   这话换个说法,那就是名声二字对他们有着不小的吸引力。   两位真境不加掩饰的直接动手,上庸城明面上的三位真境中人又岂能无动于衷,哪怕最初赶来时有束手旁观的意思,但在认出了中年人的来历之后,又怎可能继续维持这种愚蠢的想法。   帝魔四君之一,代表的意义有很多,但放在此刻就是的他们眼中十分简单。   无须讲究任何的江湖道义,直接围攻到杀死就好,此事传出只会引来世人喝彩,绝不会有半点异议。   他们没有任何犹豫的站在了长风君的前方,而长风君自然也就缓下了自己的步伐。   那位与王清霁曾有过照面的白须老者站在最前,说道:“帝魔宗果真猖狂。”   长风君微笑道:“非也,苍鹰无须在意蝼蚁,又何来猖狂之语?”   另一人乃是位风韵犹存的女子,微嘲道:“不止天人,何来蝼蚁之说?”   长风君看了眼天空,摇头道:“ 错也,天人临云端之上,眼中何来蝼蚁一物?”   最后是一位虬须大汉,赤手空拳,平静道:“苍鹰也好,蝼蚁也罢,唯有胜负生死才是值得说道的事情。”   长风君拍掌称赞道:“说的好,在我眼中世上没有比生命更为崇高的事物,所以我会让你们意识到死亡的痛苦,愿来世多加珍惜,不要做这些螳螂挡车的蠢事。”   话音落下的刹那,长风君的身影便骤然消失在众人眼中。   紧接着,天地之间的雪花便开始了不安静的躁动,随着一个拳头的出现涌向了前方。   无数的雪堆积成了浪,带着不可一世的威力与自傲,如若雪崩一般朝着位置前后分布的四人狠狠砸落。   轰隆的雷鸣之声,在这一刻响彻整座上庸城。   余忆情似乎是不愿意看这如若天灾降临的一幕,缓缓闭上了双眼,单手结道印。   论借天地威力胜敌,坎虚门何曾有惧。   雪崩一刻,风势忽变。   ……   上庸城已然出现在眼中了。   叶笙箫走出了马车,抬头看向灯火摇晃不休的山城,忽然示意死士缓下马车速度,随即转头看向一旁的赵瑄,问道:“那头出现了变故,对吗?”   赵瑄同样慢下了马儿的速度,沉思片刻,点头道:“叶姑娘你也看出来了?”   叶笙箫轻叹道:“我有些后悔没叫上秋水了,这分明就是两位真境大打出手,否则也不至于隔着这么远,就能让我们都察觉到。”   赵瑄好奇问道:“既然如此,那叶姑娘你打算如何行事?”   “还能怎么办?”叶笙箫揉了揉额头,恼火道:“如此行事作风,肯定是帝魔宗的人,不论里头的人打不打的过都好,肯定会弄成一团糟,看着就让人烦心,只能是见步走步。”   赵瑄笑着劝慰道:“总归是要去解决的。”   说罢,她看着那尚且没有出现巨大变化的上庸城,挂虑道:“只愿伤在这一战的平民百姓少上一些。”   叶笙箫摇头道:“只怕这就是个开头,一会还有人要来掺合这场热闹,真要是沦落到那种局面,不是天人出手都难以收拾,就怕又是一个黑锅让我来背。”   想着想着,她眉宇间不禁多上一丝忧虑,难免生出了些埋怨王谢二家的心思来,竟然能漏下这位长风君,岂止办事不力四字可以形容的,说故意有人想要王清霁死在回去南琅琊的路上她也相信。   “你千万别再鲁莽了。”她如是祈求道。   作者留言:   PS:当个标题党    第一卷#第一百一十五章 执迷不悟   夜里,长安那边也在下着雪,南门离城的官道被数百辆马车挤的死死的,不耐烦的马蹄声,以及偶尔的车轮声,难免让人有些心烦意乱。   王景曜安然坐在车厢的最里侧,手里捧着一卷书,看的极为仔细,时不时还会皱起眉头,就像是苦思其中的道理所在。   若不是王念日清楚看到书上封页写着的字,当然也是这样觉得的。   “你入真境也是好些年了,弄明白怎么一回事了吗?”   不知多久后,王景曜合上了手中的书放在了一旁,温和道:“离开长安还要一段时间,我和你也挺久没好好说话了,闲着也是闲着,聊一聊吧。”   王念日看着他这似乎是正经起来的样子,细想片刻说道:“真境之道浩瀚无涯,侄儿怎敢说出明白二字,只愿多思多学,尽量多弄清楚一些道理就好。”   倒也不是假话,以王清霁的年龄计算,他迈入真境尚且不到十年的时间,连一半的风景都没看完,又怎敢说出明白二字。   这世上除去天人之辈,又有谁敢说自己弄明白了真境的每一步?   王景曜对此却是不以为然,摇头道:“后天,先天,天人,世上武道共计不过是三步,可偏偏要在先天弄出来一个真境,你可以告诉我这是为了什么吗?”   王念日沉默片刻,答道:“一为去假求真,二为彼此之间实力差距过大,三为……”   王景曜忽然打断道:“好了,别说这套没意思的,什么去假求真,练武练到了真境后还执着不悟的人还少吗?”   “莫雨仇心思繁重,谋算多年求了个自取灭亡,不也过了真境去到天人?更别提她那位师傅十方了,暗地里以一己之力搅动天下风雨,如今这个局面也应该算上他的一份功劳,难道说他的心思就不复杂了?还有秋山颜,需要我给你数一数她这百年来的所作所为吗?”   顿了顿,他沉声道:“去假求真确实不假,的确是一条路,但你也需要明白南辕北辙是永远到不了终点的,我这样说你懂吗?”   大抵是从未想过这位懒出名声的叔父愿意说这么多的话,待到余音散尽时,王念日还是没有成功回过神来,那皱起来的眉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思考着这段话的含义。   抱着闲下来也是无聊的王景曜甚至掀开了帘布,望向那座茫茫飞雪中略显凄凉的皇城,嘴角不知怎么的就扯出了个嘲弄的笑容。   他忍不住低声啧笑道:“楼起,楼榻,强忍着烫吃热豆腐,就真不怕弄出事情。”   剧变过后,长安城的守军早已被换上了左丘家的人,早有准备之下也不见得仓促,至于那些负隅顽抗的人早就死了个干净。   唯一值得说道两句的边防军,又像是早就得到了旨意,自始至终不动如山。   以此刻得到的消息思考,这不出意外这就是那位皇帝留给赵羽东山再起的资本了,只是依旧太过于薄弱罢了。   毕竟左丘家那位出身自北地的天人,可是深知斩草除根的重要性。   “叔父你在看些什么?”   王念日已然回过神来,却见自己这位祖父掀开帘布看着外头,本是想等待的,只是当他考虑到王景曜一如既往的古怪,还是断绝了这个念头,连忙开口道:“侄儿刚才有所明悟,还请指教。”   王景曜看了他眼,说道:“执心所执亦是真,弄清楚这个事情后,再和我说其他的话吧,你现在先想一下另外个问题,王泽言他是怎么回事。”   在左丘承易借白河愁的势头入主长安后,位于城外的王谢两位天人自然受到了进去会面的邀请,清楚大阵情况的两人自然没有选择拒绝,就许多方面的事情与左丘家进行了商讨,结果说不上好与坏,但暗地里也算是达成了一点共识。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左丘的那位天人才是延迟了上路追杀赵羽的时间,让他拥有了一丝活下来的机会。   至于此刻王景曜所问的王泽言,自然是因为他没有选择登上这辆马车一同离去,而是决意留在了长安城,更准确的是留在了纳兰萚兮的身旁。   王念日对此也算是了解一二,叹道:“倒也不能怪那孩子,他和清霁不同,生母去的早且自幼在外宅长大,大抵是尝了不少的苦头,直到大兄拜托我照顾的时候才开始接触,之后又与帝魔宗接触不少,见多了民间疾苦,难免会反感世家的行事作风,与麓山的理念一拍即合,都是选择罢了。”   “选择归选择,立场不同却是难以调和的事情。”王景曜放下了帘布,看着低头的侄儿,说道:“如若寻常时候,我自然是不会在意这些,然而他被宫子濯如此看重,总得要避免日后出现那父子相残的一幕。”   王念日摇了摇头,认真说道:“那孩子清楚事理,若非重大变故,否则定然不会发生这种事情,而且……他离开也不单单是这个原因。”   “详细说一下?”王景曜皱眉道。   王念日缓声说道:“叶笙箫,叔父你应该知道她的,据我所知她入城的那一夜便警告了泽言不少话,现在思考或许其中也有一份责任。”   “你可以说那是契机。”王景曜舒开了眉头,平静道:“但他选择这样的路,不可能是如此儿戏的理由,看来你还是埋怨青莲她的决定啊。”   王念日别过了头,默然不语。   王景曜笑了笑,说道:“话都说到这里了,没必要遮遮掩掩的,坦白就是了,我也不可能拿这些事和她说的,而且她也不见得气量那么小。”   王念日漠然说道:“一共两件事,当初她的死,还有清霁的婚约。”   “如果我说第一件,完全就是个意外,你信吗?”   “实在找不到相信的理由。”   “难怪你这些年的武道进展如此微小,还是在执着啊。”   王景曜叹了一声,说道:“青莲她确实希望你步入真境,然而她根本没打算用这种事情,你接触家中的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应该知道家主这个位置有多么不好当,也清楚我为什么常年躲在那个小山谷里,明面上说是青莲她恼我,可实际上不就是想避开那些腌臜事嘛。”   然后他皱起了眉头,沉声道:“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当初她的死真正原因是源自于南琅琊内部的暗流涌动,明争暗斗所造成的结果,绝非一人之过错。”   王念日沉默良久,无力问道:“那清霁她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更简单。”王景曜呵呵笑道:“还是世家大族里的那一套罢了,当日 你伙同念阳一同生事,真以为青莲她不知道吗?无非就是放任而为,等着你们闹出这场戏,但话也是实在的,走到如今的地步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情。”   “念煜和熙钰离开之前,早已和我交代过许多事情,甚至包括了这门婚事,近的你清楚,远的你可知道当年念煜决意拐走余熙钰的时候,幕玄甫差点就直接上门要人了?之所以无疾而终,你觉得这背后付出的代价会小?”   “当然,熙钰之后将这些尽数还给了王家,但你需要清楚一点,那时候的余熙钰已经证明了自己拥有这个能力,所以才能做出这样任性的决定,而揭晓婚约时的清霁连个先天都不是,没有任何的资格让南琅琊抗下这个压力,几近于天下无敌的白河愁自然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良配二字,过去是不曾有错的。”   王念日长叹道:“只怪我这些年都没能看穿那些人的面目了,只是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余熙钰敢于断定那白玄一是位良配,我着实看不出他有哪一点是好的。”   王景曜没好气道:“如此愚痴,难怪执迷不悟,原地踏步这么多年,白玄一好在一点,那就是他识时务,明白谁是可以依赖的,所以他便是最好的人选。”   言罢,他挥了挥手,看了眼外头不见动静的队列,恼火道:“不谈了,剩下的自己想去,早知道就不推迟了,见到这条长龙就烦心。”   ……   风雪行于红尘,流霜飞舞世间。   万道光线凝结为笼,穿插在假山假水与游廊雕花之间,绚丽至不可言喻,彷如天上仙境。   裴俊之充耳不闻外头不断传来的轰隆巨响,脸色沉重的盯着三丈开外的于素铭,只见她微笑以待,双手负于身后,潇洒从容至极。   刀已出鞘,却悬于空中,无从落下。   笔直的线似是剑,但在裴俊之看来却是完美无瑕的刀,一柄不存在任何破绽的刀,不应该存在世上的招式。   面对这一刀,破开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依靠境界的优势,以绝对的力量打破这个囚笼,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因此,裴俊之肯定道:“于圣女,这就是姜天主留给你最后的礼物,对吗?”   于素铭瞥了眼站在远处的王清霁,正色道:“于素铭?她不过是个蠢货,你就这么挂念她吗?”   作者留言:   PS:明天会更早,尝试一下十一点和五点更新,各位晚安。    第一卷#第一百一十六章 扉   雨庇之下,两人并肩立。   赵竹娴看着远处那如梦似幻的一幕,万般情绪涌上心头,最终尽数化作了一声叹息,“真是……想不到,更不愿见到。”   她的武道确实远远比不上在场的另外三人,但那些散落的光芒,行于世间的刀意,全都在叙说着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王清霁轻声问道:“我觉得……这应该谈不上世事弄人四字吧?”   “或许谈不上吧。”赵竹娴别过头,看着这位寻常也不寻常的青衣公子,笑道:“以前我不明白裴韵之为什么会闹出这样的笑话,但现在看着你,发现确实是有一种很别致的韵味。”   王清霁目光不离场中,平静道:“只会让人觉得麻烦。”   赵竹娴扑哧一笑,没好气道:“亏你说得出来,假若真有一天到了朱颜辞镜花辞树的境地,你又能如此的淡然对待吗?”   “大概……永远不会有那样的一天。”犹豫了片刻,王清霁终究是说出了心里的实话。   尽然前路依旧遥远,但已经称得上拥有了别人一世精彩的她,着实没有道理止步真境的道理,有朝一日步入云端成就天人,只要愿意自然是不会有赵竹娴说的那一幕发生。   除去此世武道尽头的登天路,她不认为自己会停在任何一个地方。   赵竹娴感慨道:“这样的你,未免太过于让人难受了。”   王清霁默然不语。   赵竹娴笑了笑,低声道:“答应我一个事情,可以吗?”   王清霁终于是对上了她期待的目光,问道:“什么?”   “以后……”赵竹娴嘴角泛起了苦涩笑意,缓声道:“别再弄些什么女扮男装了,安安静静做自己,好吗?”   王清霁无言以对。   许久后,她答道:“坦白说,我不是很能理解你的想法,但你清楚事与愿违是这个世上十分寻常的一种情况,自始至终我都……算了,现在说这些话已经没有意义了,我想我可以答应你这个请求。”   赵竹娴叹了一声,温柔道:“那就好了。”   ……   那一头,雪中,光里。   裴俊之无法挥下自己的刀,在他的眼中于素铭的刀每时每刻都在不断的产生变化,这一刹那的破绽,到了下一刹那便是完美无缺,无数的机会在他眼中不断飞过,却不曾停留片刻,尽然一闪即逝。   比起那些完美却脆弱的招式,这似乎是更为合理,适合人间的至臻之道。   然而裴俊之依旧不见半点儿慌乱的模样,或许是习惯了在战斗时冷静,但此刻的他更像是有恃无恐,而不是在勉强着自己。   如今的世上除去那几支强者率领的军队之外,根本没有能够在正面抗衡真境武夫的事物,而这世上的真境无疑是可以数的出来,至多不过百人,除去那些立场无法轻易更改的人后,剩下的大约只有不到二十余位。   世家宗门与江湖散人之间的悬殊差距,由此可见一斑。   上庸城结盟一事,早在西南一战过后便有所苗头,裴宗得到消息后便安排了柴州前往处理安排此事,最终才是促成了这件事情的诞生。   当初裴宗在临安与王清霁达成协议时,就有考虑到这件事情的缘故,才刻意定下了共计两战的赌约,只要此间事情无有重大意外发生,那三位真境就不可能任由王清霁杀死裴俊之,更别提他还安排了一位真境跟在裴俊之的身旁。   可惜的是,前些时日受了李青雀一剑后,气血衰败以至伤势痊愈困难,只能是寻了个清净地养伤。   然而愿意承认赵竹娴身份的焚血楼中人里却有着一位真境,如此巨大的实力差距,正是裴俊之退让赵竹娴的真正原因。   “已经到了现在这种地步,你没有任何道理认不出她们是谁了。”   裴俊之没有挥刀斩落,但他的话便是刀,朝着赵竹娴心头无情斩落,“既然知道了,那就想起我刚才说过的话,那是你唯一正确的选择。”   于素铭并不着急出刀,平静地看着道出妄言的裴俊之,轻笑道:“何来唯一之言,此等不知天高地厚,信之则败。”   而远处并肩不愿离去之人。   依旧在沉默着。   ……   今夜。   长安城,裴姓府邸。   在很多时候,裴宗是不会回到这里的,一开始当然是有着许多的原因,但久而久之下来,原因也就变成了习惯。   自王谢二位受邀入长安后,他便遭受到了来自左丘家的巨大压力,与宫子濯通气过后,决定选择安静对待的他竟陷入了无所事事的境地之中,久违的感觉让他有些不太适应,便离开了六扇门,回到了这种阔别已久的府邸。   安静了两日后,还是习惯性的坐在了书房,哪怕无事处理也好,得个安心也好。   “在担心?”   赵徽姮给他满上了杯茶,轻声道:“竹娴那丫头在长安待了太多年,若是有朝一日见得世间真正美好,怦然心动,极有可能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她笑了笑,感慨道:“你明白的,人理智的久了,自然会在心里积攒一些东西,久而久之就会爆发出来,挺让人害怕的。”   裴宗谢过了这杯茶,饮了一口,平静道:“她平日和你这位姑姑见得不算少,论对她脾性的把握,想来陛下也是不如你的,所以你觉得俊之他会出事?”   赵徽姮摇头道:“说不准,假若他稍微会讨一下姑娘的欢心,以竹娴她这些时日堆积下来的抑郁,只要能够遇上一件敲开心扉的事情,那她把俊之当作自己的依赖,也不是件值得奇怪的事情,然而……”   话终究是没有说下去。   “但他怎愿意去做?”裴宗自嘲笑道:“当初我对王清霁说自己教子无方,并无半点虚言,儿女之间发生这种事情,你我的责任不可谓不大,他们会走到今时今日的地步,不仅是咎由自取,亦是我们的放纵。”   赵徽姮叹道:“过去的事情又何必再提,着实没意思……但若是俊之真的死了,你打算怎么般呢?”   裴宗敛去笑容,说道:“承若已然定下,如你所言,他不听我的劝告,自取灭亡也是自己找来的,没有必要去遗憾。”   赵徽姮看着她,忽然笑了起来,微嘲道:“就连糟糠之妻的儿子你也能这样狠心对待,真不愧是你呀,裴宗。”   ……   上庸城外。   李青雀藏在一颗参天大树的树冠之下,那对眉头早已经是皱了起来,死死盯着山城高处的动静,脸色着实谈不上好看二字。   自截杀裴俊之失败后,一路上便是接二连三的倒霉,再三思虑后他还是没有决定即刻离开中原一带,再三徘徊后得知此处盛会,终是决定前来等候好戏开场,看能否捞上点好处,弥补一下自己损失。   然而当他自狂暴湍急的气机中辨认出长风君后,脸色当即就是垮了下来,顿时熄灭了闹事的心思。   “哼。”   李青雀收回目光,放眼望去官道,呸了一口正要埋怨这老天爷的不公时,眼中忽然走进了一辆急急而来的马车与纵马官道的少女。   “这好像是真宰观那丫头,马车里面又是谁呢?”   他琢磨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自语道。   “柳暗花明又一村呀。”   ……   轰隆的闷响一声接一声,不绝于耳。   除去极少数人之外,绝大部分的注意力毫无疑问都落在了外面的真境之战,而忽略了此间生出的异象。   焚血楼世代为皇家尽忠,自然便是这极少数人之一,而如今焚血楼的主人便是赵竹娴。   只要她愿意,那藏在这上庸城的第五位真境,便会奉命出手解决这幢小楼前发生的事情,又或者是沉默的视而不见。   因此,胜负不在于素铭毫无破绽的刀上,不在青衣飘然潇洒的王清霁身上,而在场中最为娇弱的赵竹娴手中,故而裴俊之看着她,再次道出了自己的承诺。   赵竹娴没有理会他,再次朝着王清霁问道:“给你遇上,你会觉得恶心吗?”   王清霁细想片刻,说道:“这世上很少能让我觉得恶心的事情,而这大抵是不够资格的。”   赵竹娴哑然失笑道:“我可以将这理解为不屑吗?”   “平心而论,我觉得……”王清霁斟酌了一下用词,肯定道:“确实是有些让人不屑的地方。”   说完这话,她看向了场中脸色逐渐阴沉的裴俊之,问道:“我本以为你是个聪明的人,却没想到你会这么快的选择翻脸,只是现在看来事情并不如你想的那样顺利,遗憾吗?”   裴俊之一言不发,转过头去面向微笑的于素铭,而她却依旧没有出刀,饶有兴致的看着远处雨庇下的两人,根本无从猜测心中所想。   雪花越过了青瓦,打在了两人身上,脸颊,再是渗入了衣裳里。   不知为何,赵竹娴心里格外的喜欢这场和长安时无有区别的雪,因此她清丽的颜容上甚至少去了许多过往堆积的苦闷,多上了少有的真挚笑意。   “刚才你答应了我一个请求,那我也应该为你做一件事情,这算是礼尚往来。”   她毫不掩饰的笑着,温柔说道。   楼前一片安静,这话自然也就来的特别的清晰,格外的让人沮丧。   直至这一刻,王清霁终于明白了那时候的不舍代表着什么,于是她沉默着没有选择接话,而是说了句听上去有些莫名其妙的话。   “这样……实在是有些重了。”   作者留言:   PS:于是,各位中午好!    第一卷#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别两宽   于素铭在笑着,刀已出鞘,面世。   身临绝境,裴俊之难免想起那与雨水一同归于最卑微尘土之中的妹妹,然后他便笑了起来,笑的很是单纯,不见任何情绪的流露。   在得到赵竹娴准确的答案后,他确实有些沮丧,但这个抛去了理性选择顺从自身情感的答案,却不见得让他讨厌。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忘记过那位父亲的嘱托,然而他在见到了机会后,依旧无法按捺住自身的冲动。这本身就是一种极为不理智的行为,确实没有道理去厌恶赵竹娴的选择,只是他不觉得这是一个好的选择罢了。   “终有一日,你会后悔的。”   裴俊之举起了刀,闭上双眼不看那纵横红尘的万道光线,缓声说道:“她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人,但绝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刚才于素铭的话你应该牢记……”   赵竹娴笑着打断道:“不劳您费心了,这是我自己选的路,再怎样难走,总比待在你的身边一直将就下去来的要好,享尽人间富贵二十余年,今朝别去帝京,此生应该无望再见红墙白雪景,所以……之后的我喜欢就好了,至于日后怎样,那都不是今夜的事情了。”   她揖手致意,道出了最后一句话,“纵然名不副实你我仍是一场夫妻,在你死后,我会为你立一个坟,埋于青山绿水之间不至于太过孤寂。”   一切话语到此结束。   于素铭敛去了悠长的微笑,随即万道光线骤然狂舞,卷起霜雪成就烟气,朦胧世间万物,亦然隐去了她的身影。   “既然她说了,那就留你一个全尸吧。”   裴俊之不曾睁眼,专心感受着气机流动变化,平静问道:“那我是否应该谢谢你了?”   何以破之?   他想不出太好的办法,这确实是没有丝毫破绽,甚至可以称之为无敌的一刀,然而招式没有破绽,却不代表握刀的人没有破绽。   既然胜不了这一刀,那只能去胜过这个人。   于是,他挥下了自己的刀,如白驹过隙,快至不可思议的程度。   闭目从心之刃,刀光如惊鸿,带起天风袭向烟气,便是如今尘世中最强一刀。   于素铭不曾合上双眼,自然能够看到裴俊之挥刀斩落的位置对不上自己,只是她脸色并没有因此而轻松半点,反而是皱起了眉头,脚尖一点身子飞向那处,欲要行后发先至之事。   天底下练剑之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练刀的人稍输一筹,但能够在姜黎离去之后被公认为天下第一刀的八斩风,哪怕不及姜黎留下的这一式新招,也不见得会差到哪里去。裴俊之一生武道尽在其中,此刻更是起手便使出了至强的一招,意思已是显然无疑了,胜负将在数招之间。   风卷云烟散。   砰!   两把刀就此相逢,崩裂出极为耀眼的火花,于素铭倒滑卸力离去。   而风不曾停息,刀势自无止境,裴俊之紧追不舍。   所谓八斩风,不过是裴宗自谦之言,实则为无穷无尽之斩,判生断死之断死二字便是从此而来。   于素铭不见丝毫慌张,念头一动,光凝聚成线,带起微不可闻的破空声刺向疾驰而来的裴俊之,若不止步,前方便是不可越的雷池。   选择闭眼,裴俊之自然有着自己的道理,与其被恍若仙境的一幕迷失了自己,倒不如只凭气机流转之间选择出刀,哪怕踏入精心布置的陷阱也好,风依旧是无法拘束的。   挥刀斩落,光线湮灭之时,鲜血随之冒出。   仅此刹那时光,已然足够身负星霜劫的于素铭调整完毕,面对来势汹汹的一刀,她的选择依旧是不愿退让的硬接。   可以说是骄傲,亦可以说是坚持。   背负着第一的她,又怎愿退让给眼中的第二?   寒烟再起,无拘无束的风不知为何多上了一些霜意的沉重,裴俊之脚步不可避免的慢上了一点儿,因此而生出了破绽。   极尽温柔的刀光自心田升起,欲要行去眉心处,闭目不见从来不代表着能躲开这一刀。   霎那间,无数光怪陆离的景象浮现在裴俊之的心海上,卷起狂风后又掀起惊涛骇浪,正是蓄谋已久的一刀。   自最初开始,于素铭就没有小看过裴俊之,不提他那些或许掺和着水分的名声,仅仅他是裴宗的儿子这一点,就足够去重视了。   朱雀大街一战之时,她曾奋不顾身的借一城之路欲要拦路,却也没能阻下几个刹那的时光,有过这完全不对等的交手经验后,在隐约之间她已经感觉到八斩风到底是怎样的一回事,为何裴宗有一人敌一城的底气。   以不负布局谋划,使流霜缓其步伐,仗莫名夺其心智,最终定下胜局。   裴俊之终于睁开了双眼,面无表情的看着即将挥落的一刀,身形一顿旋即将长刀横于身前,便是两者相逢之时。   光火崩裂,溅出烟雾几丈,几欲落到雨庇下的两人身前。   “家父向来敬重姜天主,只可惜诸多杂事加身,一直无缘一战。”   裴俊之抹去了渗出的鲜血,透露着自己已经看穿她计算的自信,平静道:“耳濡目染之下,于圣女你想杀死我,只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于素铭晃了晃手,轻笑道:“可我由始至终都没有小看过你呀。”   她再次举起了断水,语气充满了戏谑,“而且……到底是什么时候,让你产生了自己堪破这一刀的错觉呢?”   话音随风散去,人亦如是。   裴俊之微微一怔,下意识的右方躲去,旋即眼睛蓦然瞪大,剧烈的疼痛自腹部传来,无穷无尽的光涌入其中灼烧着他的肉体,随后霜气紧接而来,冷彻心扉。   猛然一蹬腿,带动着自身向后爆退,直至撞在了假山上才是停了下来,又是掀起了一阵尘嚣。   于素铭不知何时已然出现在刚才裴俊之的位置,长刀缓缓低垂,鲜红凝结成线,凄然而落。   雪烟渐渐消散,不见明月辉耀,唯有朦胧灯火摇晃,让世间不至于一片漆黑。   “好奇吗?”于素铭看着裴俊之,温颜笑道:“这可是特意为了你准备的一刀,应该要感到荣幸才对的。”   裴俊之呕了口鲜血,撑着还未被自己砸碎的石块勉强站了起来,眼梢余光注意到赵竹娴并没有看向这里,说道:“比起荣幸,我想要的是其他。”   他伸手捂住了伤口,踉跄几步后挺直了腰身,重新握住了自己的刀。   霜雪呼啸不止,远处轰隆声越发高鸣,或许有人会奇怪他的消失,但绝不会想到这里正在发生一场生死之战。   于素铭将目光移向赵竹娴身上,问道:“他应该还有最后一刀,你不看上一眼吗?”   赵竹娴背对着她,望着远处的风急雪骤,平静道:“已经没有必要了,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这便是他选的路,我应该是欢喜的。”   兵不血刃的解决了事情,让自己无须继续将就下去,自然是欢喜的,应该二字不过虚伪之言罢了。   于素铭对此没有计较的心思,重新看向气机面前平复下来的裴俊之,温声道:“看来她不愿意给你更多的时间,有些遗憾了。”   裴俊之沉默片刻,说道:“现在,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一直给机会我了。”   于素铭笑了笑,好奇问道:“那就说出来让我听听?”   “很简单。”裴俊之面无表情,微嘲道:“长安城中你见过父亲出手,心里明白他到底有多强,为了日后王清霁要面临的天人一刀时多上一些胜算,你选择了刻意的留手,想要见识八斩风凝为一刀是怎样的存在,对吗?”   于素铭微微一怔,旋即反嘲道:“不愧是出身六扇门的人,心思可谓是敏感至极,事关生死的战斗里头还能想出这些事情来,不得不佩服呀。”   裴俊之冷笑道:“习惯罢了,目的已经被我猜出来了,莫非你还抱着我会使出那一刀的心思吗?”   于素铭微笑不言。   “比之担心遥远至天人的事情……”裴俊之转身看向赵竹娴,讥讽道:“你倒不如这位心思繁杂,深宫之中见多识广,配得上心思繁杂四字的公主殿下来的要好。”   于素铭叹了声,感慨道:“死到临头了,还想靠着这样的话来动摇我的心思?”   裴俊之笑道:“你自己心里是清楚的,刚才她们之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相信你没有任何一个不懂的道理。”   片刻沉默。   赵竹娴忽然转身看向自己这位相公,漠然道:“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行事的权力,譬如你迫不及待的替裴韵之复仇,又像是此刻不愿各生欢喜一般,我十分理解你为什么这样做,但是理解不代表乐意。”   顿了顿,她极为认真地补充道:“关于之后的事情,我会给她一个满意的交代,然而你应该是没有机会看到这一幕了。”   言罢,她竟迈步走向了身负重伤但仍有一刀之力的裴俊之,直至五丈外才停下了自己的脚步,朝着于素铭长揖行礼,说道:“烦请阁下留他一丝气息,好让我亲手与他作别。”   末了,她轻笑道。   “一别两宽,我在人间,你住幽泉,自生欢喜。”   作者留言:   PS:明天尽量保持早点更新吧,就酱紫    第一卷#第一百一十八章 逆   血染了一地的雪,鲜红刺眼。   王清霁放弃了继续看这场注定了结果的战斗,转身朝着外头走去,留下足够的空间让接下来那些或许有关自身的话题畅谈。   比起这些必然会陷入纠结的事情,她更为关心外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会有足足五位真境大打出手,隐隐约约间她甚至能感觉到这是一场以一敌四的战斗。   而这场战斗十有八九是朝着她来的,余忆情不可能选择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而帝魔宗能够做到以一敌四的人不外乎就那两个,此刻不曾有冬雨肃杀万物,那来的人只能是长风君了。   只是王清霁着实想知道,长风君的到来是否有着南琅琊,以及谢家那边的不作为。   当她行出深深庭院后,入眼的便是一片狼藉,无意间宣泄的气劲毁灭了不久前繁华的一幕。   高楼坍塌,石灯火灭,鲜血满地,以及身着华服一脸惊恐的男女老幼们,人群里头还有着那位曾经要向她拜师的少年。   唯一能够庆幸的事情,大抵就是零散的火星被扑灭的及时,没有酿成一场冲天大火了。   武者之间的交手已经去到了极远之外,轰隆的闷响传到无疑衰落了许多,但屋檐青瓦不断落下的雪花,依旧在证明着这一战的可怕程度。   上庸远不及江城之宽阔繁华,但借此刻一幕,王清霁已然能够想象到当初一击灭去江城时,魔主的气焰到底有何等不可一世。   以此推论下来,长风君若是得胜,上庸一城只怕是要遭遇前所未有的大难。   一念至此,王清霁见目之所及尽是断壁残垣与尸首流红,轻叹道:“现在也差不多了。”   沉默片刻后,她忍不住朝着戒灵问道:“可有办法?”   戒灵答道:“如今的你,不见得有,但以你祖母一向以来的作风,想来不会漏算这一步,而她最后可能托付的人……应该是叶笙箫?”   王清霁蹙眉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现在应该在赶来上庸的路上?”   “茫茫人海,欲要找到她着实不易,除非你愿意……”戒灵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吼上一嗓子?”   大抵是想到了自己扯开嗓子大喊大叫的模样,王清霁脸色不由一僵,低声道:“确实是可行的办法,但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难以接受这种事情。”   戒灵啧笑道:“真是矫情,那便去寻她吧,若是不放心就再等上一会儿,那头解决了再走就是了。”   王清霁犹豫片刻,摇头道:“那边五人没有突然折返回这里的道理,一时半刻应该是不用担心的,看来我得依你所言去找她了。”   言罢,她走过了鲜血与残垣,消失在夜色里。   ……   庭院深处,小楼前。   伴随着粗重的呼吸声,空气中涌现了一团雾气,锋利的刀刃被拖行在地面上,迸发出些微火花。   裴俊之仍未倒下,尽管他的身上又多出了共计为五的显然伤口,以及不胜其数的细小创伤,但他握刀的手依旧保持着坚定,死死盯住于素铭,冷笑问道:“这就是你要见到的东西,喜欢吗?”   “勉强上来说,还行吧。”   于素铭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微笑道:‘但比起你的父亲来说,差距还是太过于遥远了,哪怕这是可以理解的事情,终究是让人多上了些失望的情绪。’   在说话时,像是为了配合失望二字,她竟挥动着手腕甩去了刀上的血迹,将这柄面世不久的断水再次隐没鞘中。   至此,庭间余下一片安静,但若是认真竖起耳朵去听,大概会多上一些哭与喊的声音,以及某些惊讶的叫声。   于素铭随意的提着刀,缓步走向那大约在三丈开外苟延残喘的裴俊之,平静的难免让人有些绝望。   裴俊之直起腰身,举起了场中另外一把刀,使双手握住,没有任何犹豫的斩向前方。   风不曾停息,但已衰弱,艰难的带动着雪花涌向缓步行来的少女。   此间灯火已然熄灭,昏暗的雪夜里,隐隐透现出了一股凄凉的色彩。   见此似曾相识的一幕,于素铭忽然想起渡月桥的那个雨夜,于是她蹙起了眉头,直接侧过身子躲过了这一刀,再是转动手腕横连鞘长刀于半空之中,斩向了裴俊之的胸口处。   噗通一声,那是一个膝盖跪在了石板上所发出的闷响。   不等裴俊之做出反击,又是一刀自高处落下,斩在了他的手腕处,引来的便是长刀落地声。   与此同时,风也安息了。   大概是因为今夜的战斗对于裴俊之来说太过于惨烈,流了太多的鲜血,甚至让于素铭收刀归鞘,以免刚才的两刀夺去他的性命。   裴俊之没有完全的倒下,低头看着落在了地上的刀,双唇颤抖不止,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如今的他似乎做不到这个事情。   “你……就能够,这么的放心吗?”   于素铭重新将刀放回腰间,不屑一顾的笑了下,越过沾满鲜血的雪,将场中的事情交回给等候多时的赵竹娴,自个儿闭目养神。   这一场战斗的胜利远谈不上轻松二字,黑色的大氅也因鲜血的流逝而浓郁,她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来迎接之后必然会发生的战斗。   “暂时来说,还是放心的吧。”   赵竹娴缓步行至裴俊之身前,静静地看着那些刺眼的红,缓声问道:“有什么想说的吗?已经是最后了,哪怕是刚才的话,现在的我也有足够的气量容忍你。”   裴俊之一边咳着血,一边挺直腰杆站了起来,伤口的鲜血不断向下流淌着,看着越发凄惨。   “该说的也七七八八了……”他轻轻的拍了一下胸口,仿佛这能让自己好受一些,“而且,你的愤怒就这样平息下来了吗?未免太快了。”   赵竹娴轻笑道:“是有点儿快,但主要……我觉得你没有说错,无论从什么角度思考她都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裴俊之看着那裙角也染上了血的赵竹娴,气若游丝,目却好似剧烈燃烧的火炬一般,而灯油便是深深的不解,嘶哑着声音,问道:“但即便是这样,我也不觉得你会后悔。”   寒风拂面,凌乱青丝,赵竹娴的语气充满着惋惜。   “离开长安时,我曾与父皇见过一面,他和我说自己有些忏愧,这么多年下来做好的只有几件小事情,甚至于为此还让最疼爱的女儿成为了联姻的东西,所以父皇把焚血楼交给了我,大概算是补偿吧。”   “那时候我就知道,失败是十有八九的事情了,因此我离开的没有一丝犹豫,然而不久之后你就跟着来了,让我实在是有些不开心。”   “其实……如果你没有那档子事情的话,我是远远称不上讨厌你,只是裴韵之给我的感官实在称不上好,而你又偏偏做出那些不伦之事。”   “但我想你也应该是厌恶我的吧,毕竟裴韵之的死,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有我的一把功劳,想着这些,我就觉得你会这样选择也不奇怪了。”   “你与我呀,如果早点意识到这一点,就不会落得今夜的结局了吧。”   裴俊之沉默许久,忽然笑了起来,衬得脸上的鲜血更为狰狞,问道:“那你现在是怎样的感觉?”   赵竹娴思索片刻,答道:“很轻松,不用去烦恼的感觉?”   裴俊之瞥了一眼极远之外那场仍未结束的战斗,说道:“不见得如此。”   赵竹娴笑着说道:“或许是这样吧,那你就当成这是我当下的感受就好了,没必要纠结这么多。”   “真的吗?”裴俊之微感惘然,叹息道:“就到这里吧,也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赵竹娴不再言语,俯身拾起他落下的那柄刀,感受到刀柄粘稠的血液时,墨眉再是蹙起,显然她在过去的人生中没有握过刀。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   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紧张,但逐渐在恢复,自嘲笑道:“可我真的没有想到,这辈子第一个杀的人居然会是我名义上的丈夫,真是世事弄人啊。”   裴俊之没有说话。   那把崩了许多个口子的刀,已经穿过了他的心脏,将所有话抹杀了个干净。   赵竹娴松开了刀柄,低头看着手上黏糊糊的鲜血,心中既是失落,亦是自在,复杂至难以言喻。   良久,她抬起了头,看向雪中的于素铭,入眼的颜容也不再是那平平无奇的模样了。   油尽灯枯,楼内的火早就在风熄之前灭了,此间的夜剩下的唯有幽静。   赵竹娴不知为何叹了一声,平静问道:“你想要一个怎样的交代?”   于素铭笑了起来,笑声很轻,笑容却不见得温柔。   “说不好。”   她看着那染血的双手,目光里多上了些怜悯和感慨,说道:“醉的时候,你说的那句话其实我听到了,生于帝王家,尤其是生于末代帝王家,确实不是一件幸事。”   赵竹娴温颜笑道:“幸与不幸,取决于自身有无行事之决心。”   于素铭墨眉微蹙,摇头道:“天地大势,非是一人可逆,如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赵竹娴认真道:“不见得是大势,更不见得是天意,那就得争上一争,而不是空留遗憾。”   作者留言:   PS:定时的日期弄错了,本来这章是十一点的……    第一卷#第一百一十九章 留不住的流年   “这就是你要给我,所谓满意的交代?”   “不,只是我一些浅薄的想法,仅此而已。”   “那可真是了不起。”   没有回答,赵竹娴取出了手帕,缓缓拭去手上鲜血,寻了处栏杆靠着廊柱坐下,眉宇间的轻松渐渐被疲惫所代替,看着越发憔悴。   杀人的感觉,远没有她预想之中的酣畅淋漓,甚至多上了些不痛快。   “坦白说,我很感谢她给我的勇气,也为之后的利用而道歉,否则就没有了此刻手刃丈夫的事情,然而总的来说……这件事情不见得是那么美妙。”   赵竹娴平静下情绪,缓声说出了这段话。   雪落无声,一片死寂。   于素铭大抵是能够理解这段话,于是在沉默片刻后,她说道:“世上本来就没有那么多的好事,我想你应该是不会后悔的吧?”   “当然不会后悔。”赵竹娴笑了下,轻声道:“额外的话已经说的够多了,我们还是进入正题吧,于圣女你看怎样?”   于素铭点头,不语。   而赵竹娴脸上的笑谈不上开心,更多像是一种习惯。   “如果我说……那场相遇只是一个偶然,你应该是会相信的。”   赵竹娴扔下了染满了红的手帕,继续说道:“其实在最初,我就已经知道了她不是一个人,但还是有着一种不切实际的期待,直到被她那一声妻子给打碎,那时候的你想必是很开心的吧。”   “倒也谈不上失落吧,那时候隐隐约约的就有一种预感了,再且那时候的我也是位嫁了人的女子,只是实在没想到短短几个时辰后,自己就变成了未亡 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嘴角自嘲的意味更重了。   “在几年前,大概江城还没有沦为一地废墟的时候吧,我就听到过你们两个的事情了,宫闱间的淫乱无须赘述,你也是能猜想出一二的,所以在大多数世人带着好奇、疑惑、不屑、鄙夷的目光打量你们关系的时候,我倒是觉得挺有趣的,毕竟那种感情对我来说不算是奇怪。”   于素铭哑然失笑道:“我应该感谢你的理解?”   赵竹娴谦虚道:“不必,这只是单纯叙说我自己的过往罢了,如此简陋的开场白,于圣女听着能开心我就十分满足了。”   “但这不是你插手的理由。”于素铭认真道。   “我知道的,继续听我说下去吧。”   赵竹娴温颜笑道:“有趣归有趣,我的确也想见你们一面好好聊一下,只可惜在长安时你们杂事缠身,而我和叶笙箫之间又发生了点不愉快的事情,才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实在是没想到会在这里与你们有这样一场不期而遇。”   “嗯……说句实在话,你们挺是般配的,我见过叶笙箫也见过顾弃霜,可她们的性子都有着过于‘刚’的一面,与你相比大概就是差在这里吧。”   最后,她认真问道:“说了这么多,我的意思其实很简单,你明白了吗?”   良久过后,于素铭忽然叹了一声,点头道:“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会有那样一个请求了。”   赵竹娴静静地看着她,感慨道:“这些特别的东西,留在记忆里才是最美好的。”   ……   城内,庭院极远外。   借着绝大多数人观望着那场战斗,一袭青衣借地势便利,以极快速度奔向下方,几乎无人得知曾有这一幕发生。   在南边城门方向,马与马车放缓了速度正在通过城洞,而叶笙箫早已揭开了帘布站在马车前头,看着高处的冲天大火,以及不断坍塌的房屋,墨眉紧蹙。   赵瑄的脸色也不见得好看,沉声道:“如此肆意妄为,确实是帝魔宗中人,而此刻无雨落下熄灭火灾,反而是刮起了大风助长火势肆虐,长风君无疑。”   叶笙箫叹道:“这样打下去,只怕又是一座江城,如今战局还未倾斜向任何一方,可我不觉得长风君会轻松落败。”   赵瑄摇了摇头,担忧道:“我只怕……以四敌一也不见得能胜,再且以现在的局势推测,想等到其余真境赶来,怕是希望渺茫。”   一言至此,两人心头未免多上了一些沉重。   穿过城洞后,便是满目疮痍出现在眼中,尽是凄凉惨淡。   然后,就在这惨叫与呼喊,以及风雪声中,忽然多上了一道笑声传入两人耳中。   叶笙箫神色骤然一变,一脚将仍在驱车没有反应过来马夫踢落地上,旋即以脚尖发力将自己撞入身后的车厢,隐去踪影。   至于赵瑄早在见势不妙时,直接躲去了一旁。   便在这刹那后,一道红线自高处落下,矗立于天地之间,将半架马车化为碎末。   尘嚣四起,但也不曾掩埋住那柄剑的身影,紧接而来的是极为轻微的落地声,李青雀从中行出,不见笑容。   “我想自己也算是个真境吧?不至于让你们失望吧。”   虽是说着话,但李青雀并不像过去那般饶有兴致的打量别人反应,不等尘埃落地便又是一剑脱手而出,朝着剩余的半边马车径直而去。   “真宰观的丫头,给我安静点。”   赤珞未曾归来,他再骈二指为剑隔空点落,剑气之盛摧人心神。   车厢轰然炸裂开来,藏在里头的叶笙箫手持玉笛,险之又险的挡住了血剑之前,但剑气不曾消去,直教她双脚落地,身形踉跄,又是倒退数十丈直接撞在了城墙之上,一口鲜血呕出,沿途生出一条狰狞沟壑。   另一头,赵瑄双手结印成阵,然而境界差距再兼仓忙之际,亦是直接没入两侧房屋之中,掀起一片烟尘,声息微弱,一时半刻间确实安静了。   “李青雀,你似乎不太清醒。”   叶笙箫抹去唇边鲜血,看着从天而降的只剑来着,认真道:“这趟浑水你也敢掺合进来,打定主意不要命了是吧?”   李青雀握住飞回身旁的赤珞,再次挥剑斩落,且答道:“你清楚云青这张面具代表着什么,我若是不来这里,那才是愚蠢的选择。”   剑落之刻,不见巍巍剑气生出,甚是平平无奇。   叶笙箫下意思侧过身子,随后鲜血飙射而出染红樯橹,肩上衣衫渐染血色,甚至于脸上也沾了不小血珠子,正朝着下巴滑去。   落下的不是剑气,而是无形无质,直至最后才化作有形之锋的剑意,又或者说是杀意。   想清楚了这点,叶笙箫当即不顾伤势开始了跑动,更以手中玉笛横于身前,尝试着挡下最后关头化作有形的剑意锋芒。   “猜猜我为什么会对你动手?”   小剑挥舞不断,虽有玉笛抵挡,身形挪移,但还是不断在叶笙箫身上添上伤口,或浅或深,但都不足以致命。   “看来你没空回答呢。”   李青雀看着那翻飞不止的衣袂,自问自答道:“在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在利用我,当然,这其实是件无所谓,你我双方心知肚明的事情,所以我没有责怪你的心思。”   “但是,我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一件很不幸运的事情,更因此而丢了一柄剑,所以我不开心想要发泄也是很正常的吧?”   说着,他笑了起来,笑声很浅很轻,但有些狰狞在里头。   “不过这些都是旁枝末节罢了,最主要的是,我猜对了一件事情,秋山颜交给你的这东西,在长安城面对裴宗的时候用了,这样一来我还得感谢一下他,解决掉你之后去顺路上去杀了裴俊之好了,想来他会很喜欢这个礼物。”   他充满着期待问道:“你说……裴宗看到自己儿子的人头会是什么表情呢?”   自然是不期待回答的一句话,甚至在话音落下后,那柄小剑的挥动又快上了许多,毫无半点吝啬体内真气的剧烈消耗。   如一叶轻舟行于狂风暴雨之中,身披血衣的叶笙箫已经在说话时尝试过许多的办法,譬如将位置移动到李青雀视线之外,但只要她的气机仍旧存在于世上,能够被李青雀所感知到,那以道锋芒便会如实的去到她的身前,不带任何情面的狠狠刺下。   这一次,确实是抱着杀意,再非之前的玩闹。   来时路上,叶笙箫已经思考过李青雀是否会出现,但受限于太多的外力,她确实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布置对付他的手段,但此刻她手上还握着一张底牌。   然而这张牌揭开一刻,便是代表着之后若无意外,长风君将会进入无人能阻的境地之中。   世间事不过生死。   她当然没有抱着底牌死去的想法,但还是想要看看有没有转机出现,因为过去曾经有过这一幕的发生。   她还记得那一道璀璨至极的剑光,撕裂了她眼前的乌云,也推开了她的心扉,用名为陌上花的锋芒在门后留下了自己的烙印,刻下穷尽一生也挥之不去的三个字。   这个念头极为虔诚,她真的很想再见到这一幕。   李青雀当然不知道这些,但他确实想杀死叶笙箫,取走那一支玉笛,里头可能拥有他得见天人的前路。   念头这种东西,在很多时候往往是没有区别的,至少一时半刻间不会有。   所以叶笙箫鲜血淋漓。   所以有一道剑光破空而至,斩向李青雀,让她得以喘息。   “很抱歉。”   王清霁站在了她的身前,认真道:“无论上次,还是这一次都好,我都不是故意的。”   叶笙箫看着这个熟悉的背影,想起了那时候她的话,喃喃自语道:“真的不好。”   作者留言:   PS:这章是真的晚了   PS2:未亡 人是敏感词,书客哪位大佬玩这个play了?    第一卷#第一百二十章 谁教谁?   不是那剑,还是那人。   雨霖铃没入城门前的青石板,大约是三寸的深度,而它前方三丈外便是手握赤珞的李青雀。   李青雀松开了手中血剑,让其悬浮于空,回头看了眼身后仍旧存在的景致,然后用另一只手按住了握剑那只手的肩旁,真气涌入其中愈合着伤口。   剑光自后方袭来,于是在他身后的上空,便有着一条极为干净的通道,里头没有半点雪花的存在,不知为何看上去有些刺眼,若是能够强忍着这种感觉去仔细打量,那就会发现并非是雪停了,而是雪被斩碎了。   若承认这是一条道,那这便是王清霁的剑道。   他瞥了眼拦在身前的剑,然后再抬头看向远处那一袭青衣,眯眼道:“这剑很不错。”   王清霁沉默片刻,看着远处的雨霖铃,平静道:“你想要这柄剑?”   李青雀笑了笑,玩味道:“它已经在我面前,走上几步,便是触手可及,如何不能要?”   “那不会是一个好选择。”   王清霁自衣袖中伸出了手,认真道:“又或者说,你想要再尝试一下失败是怎样的滋味?”   雪落下了几片。   仿佛是一种预兆,在这之后剑鸣大作,那是雨霖铃与石板摩擦而生出的声音,没有半点刺耳,听起来反倒像是雀跃的欢呼。   李青雀离开了原地,迈步走向立于身前的名剑,脚步重重踏在石板上,欲要掩埋剑吟声。   然后,他停下了自己的步伐,重新看向远处那人。   在这刹那间,叶笙箫将那支血色玉笛交给了王清霁,连带着自己的心意,好让她的脚步再无片刻犹豫。   “狂妄自大不过如此。”   伴随着话音落下,赤珞化作流光破空而去,李青雀感慨万千道:“既然今夜无月,那以后也不要有好了。”   相距不过十七八丈,剑光转瞬即逝,欲要于颈侧轻吻。   王清霁手中无剑,便以玉笛为锋,极为随意的拦在了这道飞剑的前方,挥手敲落。   光火绽裂,迸射四方。   血剑下坠不止,狠狠落在了石板上,碎裂一片。   紧接着,她的身影便消失在这些动静之中,气机荡然无存。   李青雀皱了皱眉,直觉此刻的王清霁比起过去棘手程度上升了好几个档次,假若他还在先天时,对上这样的人物肯定是要先跑为快的。   然而,他已真境许多年,骨子里难免会多上一些骄傲,又贪心的再想要一些荣光。   “赵元白死了,死在你的手上;柴州也死了,好像也和你有关;你爹你娘都死了,这肯定与你有关。”   李青雀随口说着些胡言乱语,赤珞正在回归的路上,而他依旧在走向雨霖铃的路上,只不过稍微慢了点。   “你这一辈子就像是和白玉京结了仇似的,明明都变成了烟消云散的往事,偏偏你却一个接一个的送他们下去聚会,在幽泉里再捣鼓一个地下的……黑王城出来?”   说着说着,他忍不住自个儿笑了起来,只觉得自己这个白对黑玉去丶京做城,再是合适不过了。   也正是这个时候,赤珞在笑声的掩饰下,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上,于是他的目光落在了已经失去武器的叶笙箫身上,血色小剑悍然斩落。   “虽说夜不明,灯火不显,但你真以为我是瞎子吗?”   剑远比话来的要快,在这句话刚吐出第一个字的时候,便有鲜艳的光撕裂了风雪,落在了那柄赤珞的身上,煞是好看。   李青雀早有预料,与玉笛长度相差仿佛的血剑蓦然回转,两者即刻相逢,藏匿其中锋利气息顷刻宣泄外放,清脆鸣响之际,被借以卸力的周边数丈的石板赫然粉碎成烟尘,蛛网状裂纹直至雨霖铃所在方为才是停歇下来。   尘嚣四起中,一青一黑两道身影从中跃出,皆然以手中所持短兵交锋,横空挪移,带来一路狼藉。   知晓李青雀并非藏拙,而是真的丢了一柄剑的王清霁,根本没打算给他废话思考的机会,直接选择贴身以剑术较量,逼迫他将战场强心转移远离城门处。   剑势如疾风骤雨,纵然手上玉笛非剑,亦然以本身积累演化出了十方所承剑道之精髓,一时半刻间失去一剑,再加以先前真气消耗不轻的李青雀只能一退再退,如此一来虽是有些丢脸,但纵横来去的惊艳剑光也没能在他身上留下伤势。   王清霁不求就此致胜,当日长安城塔林的柴州之所以这么好杀,最重要的原因是其以一敌二鏖战到身负重伤的境地,就如此还是先以言语摇动其心神,再借姜黎遗留手段才是胜过了他。   柴州与李青雀谁高谁下不好说,但无所顾忌的李青雀定然比身在公门的柴州来的难对付,纵然此刻略占上分,但王清霁仍旧不敢掉以轻心,明证便是此刻如水泄般无所不至的剑势都伤不了他分毫。   “手中无剑,心中亦无剑,仅凭习以为常的剑术就能做到这样地步,确实很是了不起,长久纠缠下去,难免会让她看穿我身法挪移间的破绽,又或是取回那柄雨霖铃,如今手上没了血璃,仅凭一把赤珞还真的要被她压着打,早知道那时候直接杀了她算了,要个屁的面子,余熙钰那疯女人剩下来的女儿脑子果然也是傻的。”   思绪回转间,李青雀忍不住呸了一声,眼看着战场远离,即将去至城门大街两侧房屋时,当即做出了自己的抉择。   玉笛血光锋芒再至,破空声不显。   王清霁人随剑去,翩然若谪仙降世,剑光纵然而至。   李青雀身形骤然拔高至屋檐青瓦,旋即将抵挡玉笛多次刺、斩之下剑身已有伤痕的赤珞放手离去,随心意动先行阻挡玉笛锋芒,借此片刻时机行事。   武道至真境之列,之所以被王念日认为与之下有着不可逾越的差距,当然是拥有着独属于自身不可思议的地方,在某些时候甚至于有着如神话志异之文一般的不可言之处。   如数年前辞剑城之中,明光借秋水与其联系,以剑意凝神将那位焚血楼的先天一剑毙命;又如亥岁能做到翻手为云覆手雨的字面理解意思,威势一时无双,硬接宋春归所赠王清霁之剑意残留亦然只是轻伤;此刻更有长风君以一敌四不落下风,搅动天色变化,致使烽火连城。   他李青雀确实没有这三人的境界,此刻本就身负不轻伤势,自然做不到诸如此类夸张的事情,但也没有沦落到束手待毙的地步。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这便是他的真境。   血剑不敌玉笛,刹那间击飞远去,不知所踪。   李青雀毫不在意,神色渐渐从冷漠变为温和笑意,随即双指骈合化一,划过身前虚空,泛起淡淡涟漪,波纹无端生出。   玉笛所化剑光欲至,但便在这一刻,一种莫名悸动涌上王清霁心头,瞬息间蔓延开来,浑身气机顿时衰落如若江河直下,威势远不如前。   王清霁抽身急退,嘴角不知为何溢出了一丝鲜红,气息衰落一筹不止,落地之后甚至踉跄了几步,墨眉微蹙看着高举屋檐之上的李青雀,心中满是不解。   “看来得换我动手了。”   李青雀微笑说道:“好让你知道,真境是怎么一回事,赵元白若不是自作孽,你又岂能杀死他,不过也得感谢他的自大,否则你也不会在现在送上门了。”   血剑不在,李青雀脚尖轻点一下,身若飞星袭向蹙眉不解的王清霁,剑指直朝咽喉落下,不做丝毫婉转。   正待王清霁提起玉笛打算反击之时,戒灵连忙说道:“别动手,先避开,给我一点时间。”   王清霁已经忘记多久没有听到戒灵在战斗中插话了,寻思刹那后,还是决定遵循此言,及时挪移身形,避开这道径直而来的剑指。   剑指无功而返,李青雀脸色却依旧是不变的温和,二指松开轻弹,旋即有峥嵘剑气呼啸而去,比之西南时一剑摧城亦是不输分毫。   “既然你这么喜欢用剑。”   碎石四溅,王清霁一退再退,而李青雀平静笑道:“那我就教一下你怎么用剑好了。”   纵使风月不存真诀身法诡异离奇,难以捉摸,可意旨皆是进攻而不擅守,久守下去局面只会去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境地,难有翻转机会。   伴随着剑气肆虐,街道青石尽碎,两侧商铺房屋接连倒塌,若是寻常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自然会有人前来处理,然而上庸城另外一场战斗仍未分出胜负,根本就指望不上。   “是杀心,又或者杀意,还有可能是杀气。”   远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叶笙箫传音入密道:“师尊当年专注杀道一途,李青雀甚是仰慕,但因为各种机缘巧合的缘故,他却沉溺其中不可自拔,心魔丛生。”   “为此,师尊指点了他八个字,才是让他侥幸踏入了真境。”   “准确的不好说,但你如今肯定不能有任何的杀……”   话音未完,既有剑气呼啸斩去,直接轰在城墙上引起一阵石落声响,打断了接下来的话。   不知不觉间,不断躲闪的王清霁回到了雨霖铃的旁边,而李青雀又恰好的停下了剑指的挥动,等待着那袭青衣的抉择,微笑以待。   接下来女子的选择不曾出乎李青雀的意料,握住了那柄可称为名动天下的雨霖铃,然后说出了一句让他脸上温和笑容不再,忍不住气急败坏的话。   “你教我用剑。”   王清霁拔出了剑,平静道:“那我教你杀人。”    第一卷#第一百二十一章 我说过的   纵有千般手段,万种剑法,李青雀所求亦是杀伐二字。   直至叶笙箫这段话传入耳中时,王清霁才明白以玉笛作剑递出时,心中升起的那种悸动从何而来,本是固若金汤的气机为何骤然紊乱,拉扯之下直接让她受了不轻的内伤。   鲜血画作唇妆。   王清霁面无表情,拔出了没入青石板三寸的雨霖铃,剑锋直指十数丈外的脸色不太好看的李青雀,但也不见的她出剑,静若明镜心止水。   杀人者人恒杀之,假若当初李青雀所言无有虚假,那他一生所经历的生死艰难可谓是数不胜数,再有大漠风沙磨砺数千个日夜,才是成就了如今的李青雀。   双剑去一,身负重伤,李青雀一生之中也少有沦落到如此境地的情况,否则先前又怎会被王清霁以剑术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猜出来了呀,真是让人佩服。”   李青雀重新挂起了笑容,就像是与老友谈天说地一般,轻笑说道:“很久之前我听过一句有趣的话,大意就是说天地是万物的旅舍,而里面有偏偏长满了一种无形的荆棘,刻意让你无所顾忌的行走,见山见水见众生而悟得真情,然后落得一个鲜血淋漓的境地。”   王清霁持剑缓步而行,气机流转不休,却也是起伏不定,鲜血滑过唇角,染红青衫。   数不胜数的幻觉涌入王清霁心头,皆然意在使其放下手中剑,断去杀心不再束手待毙,然都不曾停下她的脚步。   如同一张延绵悠长的画卷,纸上铺满了鲜血与白骨,看上去污秽不堪,却又隐隐给人以一种宁静感觉,仿佛置身于仙境一般,直至一袭青色闯进了这个血色的世界,持着冷风寒芒,欲要天开一线,窥见天光。   而这幅画卷的尽头便是李青雀。   李青雀看着走在尸山血海中的她,自顾自说道:“鲜血淋漓后,也不见得会心死,再且我也不喜欢心死胜身死的那一套说法,故而你所见到不是‘伤心惨目,有如是耶之景。’,而是如此单纯的一幕。”   “心怀利器,杀心既起。唯有放下所有杀气、杀意、杀心,方能在这片荆棘林中得以安宁,但你若是不动心,又凭什么能杀我。”   他笑了笑,嘲弄道:“如今,哪怕是你想脱身离去,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或者说你能够忍心看着我杀死叶笙箫,不做任何的阻挡?”   如他所言一般,王清霁确实是受着极大的压力,哪怕强行压制心中杀意也罢,也不见得就能够带着叶笙箫逃出此处,更别提她永远都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然而,刚才叶笙箫所言不只是单纯提醒李青雀这压箱底手段是怎样一回事,更是在告诉她,如果事情和她猜测的一样,那最简单的致胜办法是什么。   这也正是她那句话的底气来源。   上数至大秦立国之初,直至今朝今日也罢,杀道路上不曾有人走的比秋山颜更远,哪怕是之后意识到仅凭杀道胜不了姜黎,至多只能做到同归于尽而转修剑道也好,依旧是一座高不可攀的绝峰。   而她留于人间最后的痕迹,此刻在王清霁的手中。   “真是矫情。”   王清霁停下脚步,闭目凝神,平静道:“杀人便是杀人,哪来那么多的屁话,哪来那么多的规矩,如此瞻前顾后,难怪杀不了裴俊之,活该吃上这么多年的沙。”   杀意更盛,气机紊乱不定,握剑之手鲜血淋漓,满是细微伤口。   剑归鞘,她握住了玉笛,指向血海尸山之后的李青雀,血玉光泽愈发鲜艳。   “教我用剑?”   妖冶血光耀彻画卷,映得李青雀脸色苍白怪异。   “就你也配?”她不屑说道。   锋芒所指,血海翻腾不止,便自两侧翻开,浪花朝天而去,沧海桑田一幕。   李青雀静静地看着她,无有微笑,无有嘲讽,面无表情地说道:“秋山前辈的杀道,恍惚之间,我都快要忘记多少年没有见过了,实在是有些遗憾。”   意识到接下来将会是生死揭晓,他还是难免想起过去听到的那些劝告,如今想来确实是有着一些道理,但如今无论说什么都不管用了。   死也好,活也罢,能与自己所仰慕的人一战,大抵算得上是不留遗憾了。   李青雀握住了归来的赤珞,强弩之末的尸山血海在此一刻尽数破灭为虚幻,落入了手中小剑之上,凶戾厮杀远胜方才数倍不止。   双目鲜血直流,模样愈发凄惨。   “很久没有过尽兴的时候了。”   李青雀笑着举起了剑,看着那一位血与青交杂的女子,自语道:“此间过后便是生死,如我这般人通常来说都是舍不得死的,换句话说就是把自己的命看的很高,但也因此我这一生有很多可惜的事情。”   王清霁不曾因话语止步刹那。   “可惜些什么呢?自然是没能亲眼见到秋山前辈穿过姜黎心胸的那一剑,说句实话吧,直到刚才我做出选择之前,心里都有着把握离开这里,你是拦不下我的,但我还是想见识见识秋山前辈的道路,毕竟我仰慕了她很久很久,实在是舍不得她就这样离开人间。”   “当然,我也不喜欢她最后的结局。”他以这句话作为结尾,意味深长。   王清霁不理其意,睁开双眼后,看到的再也不是残破的尸山血海,回到了现实的烽火连城,谈不上美好,但也足够了。   她踩了一脚地面,扬起漫天灰尘。   她说要教李青雀杀人,第一堂课便是杀他。   她说李青雀不配教她用剑,因此她决定用剑来杀他。   这便是此战最后一剑。   李青雀看着她,亦然选择了狂奔。   一剑撞一剑,活下来的便是胜者,才能够拥有述说自身道理的资格。   如遭千刀万剐,狂奔之际李青雀衣裳支离破碎,血流不止,血肉模糊,尸山血海诸般痛苦尽数加诸于身,换来了可以称之为绝世的一剑。   舍弃掉肯定能够活命的逃,在命运的分叉口选择了定然有去无回的拔剑,这本就是一种难以理解的选择。   但就像是赵竹娴一样,人总会在自己心里放上一束光,它象征着人的一生中最为想要得到,却又永远无法企及的事物。   比如那握紧就变黑暗的月光一般。   李青雀轻笑道:“此剑过后,天将无月。”   芳华不过一瞬之事。   两道血光前后照彻天地,直教远方大战不休的五人侧目望来,各有讶异生出。   叶笙箫浑身鲜血,强撑着身体扶墙而行,目不转睛看着即将相遇的剑光。   赵瑄与三人皆无恩仇可言,早已恢复过来的她藏在夜色中,因不可一世的血光而沉默。   于素铭和赵竹娴登上高楼,正在寻找不知所踪的王清霁,蓦然间见得血光冲天而起,盖过满城烽火,漫天飞雪尽染血。   “是她?”   “不会是谁了。”   血光散尽时,玉笛抵在了赤珞之上,响起了一声很是清脆的声音。   大概是碎裂吧?   李青雀五官染血,嘴角勉强勾勒出一丝笑意,张口欲言时,心脏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剧痛。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的心凉的很,寒风不断穿过着身体,一阵阵冷意上心头。   不对。   心已经没有了。   他呕着血,艰难说道:“真不愧是教我杀人。”   王清霁摇了摇头,纠正道:“也是教你用剑。”   剑势平平无奇,远远比不过李青雀手中赤珞的无上威势,但这一剑就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在最关键的时刻落在了他的身上。   递出毕生至强一剑,正直人生巅峰之际,却遇上了另一柄剑穿过自己心胸的事情,难免有些讽刺。   轻响再起,自赤珞剑身传来,然后空中有细碎的血光落下,散了一地。   像是一朵血色的昙花盛开,转瞬即逝。   李青雀无力的垂下手臂,踉跄着脚步自后头退去,几欲倒地,但最终还是勉强稳住了身体,抬起被鲜血模糊的眼睛看着前方。   “咳咳。”   王清霁松开了手,任由雨霖铃没入泥土之中,捂住了双唇,鲜血不断从指缝涌现。   李青雀扯出了个笑容,夜色和鲜血的掩埋下看不太清,但似乎是一种解脱和满足,承认以及赞赏道:“你赢了。”   他已经忘了有多久,自己不曾拥有过这样的平静了,即将到来的死亡在这种宁静下,仿佛也少上了一些恐怖。   王清霁说道:“我说过的话,自然不会假。”   “是吗……”李青雀微嘲道:“那你还记得答应过我的事情吗?”   王清霁点头道:“裴俊之死了,死在你之前,就今晚,也在这里。”   李青雀瞪大了眼睛,问道:“他就死了?”   王清霁懒得回答,松开了捂住双唇的手,让鲜血静静落下,平复着体内的伤势,然后她转过了身,背对着将死未死之人。   没见得走上好几步,后方便传来了噗通的一声。   叶笙箫正在朝她走来,脸上挂着笑容,但王清霁知道她此刻应该是不想笑的,眼眶可能已经湿了。   想到这一点,她心里就有些难受,但她也挤出了个笑容。   “来迟了。”   “不,你早就来了。”    第一卷#第一百二十二章 赔,痛,爱   灯火幽幽,尘埃未定,风雪依稀如旧。   侥幸逃过一命,知晓自身插手只会是添乱,因此没有插手战斗的死士急步走到两人身旁,低声道:“见过大小姐,属下已然寻了个干净地方,可要暂时转移?”   尊卑之分记在心头,语气自然卑微,但仔细听还是能发现一些忏愧在里头。   王清霁沉思片刻,说道:“给我们指个方向,然后你直接上去里城那边,寻到素铭,告诉她这是我的意思,暂时不要着急过来……就在刚才,长风君应该发现我了。”   死士点头,指出寻到的地方后,没有半点犹豫的离开了此处。   “先擦下脸吧。”   叶笙箫掏出了条手帕,轻轻拭去王清霁唇边与下巴的鲜血,然后挽起着王清霁的手朝前走去,担忧道:“事情恐怕超出了极多人的想象,更准确的说是长风君的选择太没有道理了。”   王清霁没有抽出手,安静地听着她说话。   “确实,长风君的武道进境几乎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但帝魔宗倾巢而出的原因不应该是在这里大战一场,将整个上庸沦为废墟。”   叶笙箫整理着思绪,缓声说道。   “虽然他们有很多时候都做些不讲道理的事情,但实际上你认真去思考捋好线索,就会发现帝魔宗并不像明面上的无谋和鲁莽。”   死士指的那处塌了半边院墙的屋子,已经没多远了,原先的主人应该都寻地方逃难去了吧?不见灯火光芒,一片死寂。   王清霁轻声道:“就好比如今被揭开的大幕,大抵要源自于西南那一场血战,这毫无疑问就是帝魔宗所求之物,但是我在来的路上见到了一些东西,或许帝魔宗并不是魔主的一言堂,他们之间很可能存在着分歧。”   叶笙箫思索片刻,说道:“何况现在魔主尚在与明光鏖战未止,再且不久前魔主重伤,极有可能让这些人生出谋算之心,但这还是解释不了为什么长风君要这样做,他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王清霁望远处看了一眼,蹙眉道:“除去长风君外,上庸城应该还有一个人知道,坎虚门如此唐突决然插手此事,很可能就有着这个原因在里头,对了,祖母与你说了这件事吧?”   “自然是说了的。”叶笙箫犹豫了一下,还是扔掉染血的手帕,看向王清霁说道:“事情基本是连起来了,但是里头的来龙去脉我们还是所知不多,而且我相信就算是谢前辈知道的也不会太多。”   说话时,两人已经踩着塌落的院墙进了屋子,寻了间房间进去关上门,才算是松了口气。   今夜乌云飘雪,月不明,屋内自然是一片幽暗。   王清霁没有燃起蜡烛的心思,拖着疲惫的身子坐在椅子上,任由鲜血滴落,懒得再去思索背后的原因。   “累了吗……”   叶笙箫低语呢喃着,望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她,忽然皱起了眉头,不解道:“这件……你又女扮男装了?”   王清霁嗯了一声,没有多做解释。   叶笙箫沉默会,叹了一声,幽幽道:“有些时候你真的是很能让人……算了,还说别的吧,血黏糊糊的,身子难受吗?”   “还好。”王清霁对上了那双眸子,踌躇片刻,说道:“就算是不舒服也好,现在也不是休息的时候。”   叶笙箫美目流转,试探道:“趁着有时间……换一件?”   闻言,王清霁便低头打量着自身衣裳,尘土与鲜血附于其上,这边一点,那处一圈,确实是极为落魄的模样。   “有些浪费时间吧……”   话刚出口,她便发觉了其中的不妥之处,脸上泛起了点微红,所幸灯火不明难以瞧见,但看着那对明亮的双眼时,不知为何就别过了头,或许是关了门窗导致的闷热?   “还是想一想怎么解决这事情吧,这些琐碎没必要现在思考。”转开话题本就是前言不搭后语的事情,王清霁没有半点愧色,“既然祖母让你来了,应该是有交代的吧?”   叶笙箫望着她的侧颜,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捏住那张抹去了血迹的脸颊,柔声劝道:“这才一会儿,着急也不是这样着急的呀,李青雀最后那一剑不好受吧,现在真不是你逞强的时候。”   王清霁无言以对,拨开了落在脸上的手。   “不过,我本来就打算现在和你说这些呀。”   叶笙箫敛去笑意,认真说道:“先说长风君吧,他如此行事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自觉上庸城不会有人拦的下他,所以选择最简单的行事方式,但这动静未免太大了,不合常理;二是……他难道是刻意这样做,破坏某些人的意图?”   王清霁蹙眉道:“以常理推论,城中发生了这种事情,所有的暗流涌动都被直接放在了台面上,闹成这样的地步,无论是什么谋划都好,也不见得能完美的处理这种情况,如此混乱的局面下,毫无疑问是我们趁机离开这个旋涡的机会。”   “但……真的会这么简单?”   长风君毫无疑问是一个极为自信的人,但西南那场血战历历在目,他没有道理会自信到自大再到愚蠢,今夜决定这样行事,定然自身目的在内。   “白问的话,怎么可能简单。”叶笙箫瞥了她眼,没好气道:“闹出这样的事情,首先可以确定他和坎虚门不对路,你现在好好回想一下余忆情找你是为了什么。”   王清霁迟疑道:“她找我?因为爹和娘的事情,而他们两个很可能和帝魔宗本身有着不小的关系,那么这样一来……你的意思是他希望我们趁着这个机会离开?”   “或许你觉得不可思议,但确实有这样一个可能。”叶笙箫看着自身甚是褴褛的衣裳,眉头微蹙,随意答道。   先前王清霁未到之时,李青雀接二连三挥落的无形锋芒,确实给她造成了不轻的伤势,最为直接的当然是染红了衣裳的鲜血,紧接其后自然是被剑意切开的布料了。假若抛开那些不再流淌的鲜血,此刻的她毫无疑问称得上是春光外露的。   然而身边这人早在百年前已经看了个遍,也就无所谓了。   “可惜了。”   她忽然叹了声,眉宇间多上了些郁气。   王清霁看着她妩媚依旧的容颜,心生不解,认真打量片刻后,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才是明白为何先前她一直在纠结着更衣的事情,便问道:“车厢里的行囊全都被李青雀那一剑给毁了?”   听着这花,叶笙箫细长眉间缓缓挑起,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忍着那些若有若无的羞赧意,说道:“你有办法?还是说打算和那个雨夜一样,偷偷摸摸的,趁着别人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做些让自己开心的事情?”   王清霁顿时明白自己为何会感到熟悉,义正言辞道:“我说过的,谈不上开心,而且你应该谢我,并不是拿来打趣。”   “你还想怎么谢?”叶笙箫满是幽怨的剜了她眼,犹豫踌躇片刻后,忽然伸手抱住了身前人,于耳畔低语,恼火道:“连整个人给都赔给你了,还想要我怎样?”   直至此刻相逢时,两人才发觉各自的脸颊如若火烧,如何不温暖。   “身上脏。”   王清霁强自平静着情绪,一字一字说道:“别这样子,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闻言,叶笙箫才是不情愿的稍微松开了双手,看着那对想要按在自己胸上推开,却又在忽然间停下的双手,忍不住笑了出声,戏谑道:“来呀,当初你不是看了个清楚吗?难不成穿衣的时候还没碰到过?现在有什么好害羞的?”   王清霁冷着脸,再吐了个字,“脏。”   叶笙箫这才是放开了她,不悦道:“整天就知道脏,说的现在你身上多干净一样,不都是一样?”   王清霁沉默片刻,强调道:“脏了,总不好更脏,看着不舒服。”   “你……”   叶笙箫从未想到过自己也会有无言以对的一天,更是羞恼三分有多,嘲讽道:“好好好,我知道你王大小姐爱干净了,那一会还要洗个澡,再离开这里对吗?”   王清霁竟认真思索了片刻这话,摇头道:“不太好,但你刚才说的没错,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是没错的,会舒服一些。”   “那就换呗。”叶笙箫打趣道:“一开始就说了嘛,你自己死倔着不乐意,怎现在就改口了?不过呀,现在你想也没办法了,我可不知去哪里找给你。”   眼睛早已适应了幽黑,无灯无火亦无关系了。   王清霁靠着椅子上,静静恢复着方才李青雀所留下的伤势,忽然说道:“无论长风君在想些什么都好,此刻另外四人都没有可能放任他随手为之,这段时间肯定不会太短,足以我们做一些事情了。”   叶笙箫莞尔道:“譬如换件衣服?”   王清霁横了她眼,认真道:“离开这里,回到我下榻的客栈,那里自然有衣服让你换。”   “还真有?”   叶笙箫微微一怔,低头看了眼自己,羞涩道:“你的衣裳……会勒疼我胸口吧?”   作者留言:   PS:看了一下午比赛,CNLOL牛逼!!!    第一卷#第一百二十三章 第三杯酒   世上的事情大多都会是曲折的,不如人所愿的。   于素铭立于极远外的高处,看着城墙那头的动静湮灭消散,脸上没有半点儿多余的情绪流露,安静的让人有些心悸,好似这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一般。   此刻王清霁不知胜负生死,理应是抛下一切去寻找她的时候,然而她却迟迟没有动身的迹象,反是看向那处动静明显小了的战场。   她忽然问道:“你说,有影响吗?”   赵竹娴墨眉微蹙,有些讶异她在这一刻的冷静,想了想,说道:“肯定会有,哪怕是我这种武道远不如你的人,也都能感觉到那头的两道气机是有多么的可怕,必属真境之中,对此刻战局或许拥有决定性的影响。”   “你说的没错。”中规中矩的回答,于素铭也没失望,平静道:“先前不能确定,但细想品味后,发现这两道气机我都认识过,其一是李青雀,至于其二则是秋山……师娘的。”   话里头有两个字语气来的格外古怪,但声音并没有刻意的压下。   稍微沉默后,她再是肯定道:“李青雀已经死了,他没有半点活下来的可能。”   风声呼啸,木头燃烧衰落声不绝于耳,但又让人觉得分外安静。   赵竹娴整理思绪,缓声道:“哪怕是赢了也好,她的伤势也绝不会轻,若是被这几人给盯上,那事情将会难以解决,我们要去找她?”   “让我想想。”于素铭蹙眉道。   不消多时,一连串的飞檐走壁声打断了她的思索。   最终一位穿着劲衣的男子站在了于素铭身前,表情甚是恭敬,待她看了几眼后,才是认出这人是王家的死士之一,过去拜访南琅琊的那段时光里,曾经因为某些事情有过一面之缘,故而眼熟。   “大小姐无事,还请于圣女安心。”死士俯身低头道:“大小姐转告,还请两位不要着急寻她,长风君已然察觉城门一战,所求之事不明前,一切还须计议。”   于素铭问道:“如何计议?”   死士摇头,无言可答。   于素铭沉默半晌,再问道:“叶笙箫怎样了?”   死士寻思片刻,确定自家大小姐没有特意交代这方面的事情,坦然答道:“李青雀突然而来,措手不及之下叶姑娘负伤,不重,性命安好,然而有些狼狈。”   闻言,于素铭转身,看样子是不愿意说话了。   “你应该认得出我是谁吧?”   待死士迟疑着点头后,赵竹娴温颜笑道:“那就行,我相信你也是知道的,中原这些人视名声如生死,轻易不会退却,只要局势还未沦落到一边倒,那暂时就不用担心战局,因此我们需要考虑的只有一个问题,是走还是留?”   “依你路上所见所闻,外头局势应该是稳定了下来吧?那么在考虑到有预留的后手情况下,长风君的入局是一种容忍的极致,再有其他的因素出现,那么这里就会演化成天人之间的交战,而我想在长安一事过后,双方都应该有着基本的克制,这种情况可以暂时排除。”   “这些时日 我也看了不少焚血楼呈上来的情报,在里头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似乎道门更愿意接触的是谢家,而不是你们南琅琊王家呢。”   死士闻言而无言。   于素铭心思回转千百遍,念起玄都中的所见所闻,说道:“你的意思是……长风君能到这里来,有极大的可能是谢家的不作为所导致?”   赵竹娴笑了笑,摇头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话,与我没有关系呀,再且王谢两家数百年的情分,没多少道理做这样的事情吧,再说以王清霁必然登顶天人的资质,日后对谢家也是大有益处,没多少可能会闹出这样一回事的,当胡言乱语听一听就好了。”   听着那似乎是无意道出的‘情分’与‘益处’四字,于素铭结合先前所想之事,很难不明白其中想要表达的意思,只是赵竹娴的赵字终究是不可抹去的存在。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   死士仿佛在突然间想起了什么,打乱了两人思索,说道:“在赶来上庸城的路上时,还遇见了一位道门中人,据属下所知,这位真宰观的真传弟子,此行前来是为了坎虚门,然而叶姑娘问她好还是怀,她只说看情况而定。”   “终究是外人。”   于素铭暗叹一句,然后转开话题问道:“你既然说起,那来找我们的路上应该是留意了她的去向吧?”   死士点头。   或许是顾念着王清霁的话,又或许是担忧给那边生出麻烦,两人对视一眼,终究是放弃了直接去寻找她的想法。   ……   “勒疼?”   王清霁面无表情看向叶笙箫,准确的说目光是落在了那一坨毫无用处的累赘之上,沉默片刻后说道:“你什么时候能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地方少一些事情?”   听着无关紧要四字,叶笙箫秀眉一挑,眯着眼看她,但终究没有借题发挥惹她不喜,说道:“那就不纠结好了,等到过会儿你稍微好一点,我们就离开吧,长留一地不是件好事,真要遇上树欲静而风不止的事情,那就不是一般麻烦了。”   “我知道的,继续刚才说的正经事吧,别顾忌其他的了。”王清霁平静道。   叶笙箫不太理解她此刻的平静,常理论之休息养伤安静总是好的,可此刻王清霁已然开口,也就无须顾忌了,“赶来的路上你应该见到那位真宰观的赵瑄吧?别的先且不谈,以你祖母那位心腹的经验,依你所言离去时,哪怕没有说出来,也肯定会留意那人的去向,只要他顺利找到于素铭,再带到了你说的话,接下来的选择十有八九是去找赵瑄,弄清楚她到底是敌是友。”   王清霁对此有些意想不到,缓声说道:“如果是这样子,那我的话岂不是在告诉他们我不准备离开这里?”   叶笙箫点头道:“没错,那时候我想着你,没空挂念她会怎样想,也是现在才醒悟过来你那句话的意思,所以要不要改变一下计划,先过去找到她,然后我们趁着这个机会直接离开?无论这背后藏着什么阴谋,等你步入真境后,潜心沉淀几年,说不定就是一个天人之下无敌手,再处理这些事情来的自然也就容易许多了。”   王清霁沉默片刻,转头看向凝视着自己的叶笙箫,沉默片刻后忽然说道:“伤口又流血,脏了。”   说完这话,她便从怀里取出张贴身的手帕,仔细的擦拭着那较之当初雨夜细浅许多的伤口,说道:“确实可以这样子,但这一路走下来,我相信你也是察觉到某些事情的吧,深的不敢谈,粗浅的还算是有个想法,长风君能够来到上庸,毫无疑问就是一种证明,又或者说是对祖父他的一种试探。”   “余忆情以为自己是下棋的人,却忘记一旦走进了棋局,那只会变成别人的棋子,事到如今地步,再联想当初幕玄甫在临安被裴宗截杀一事,我大致可以确定坎虚门与玄都并不是站在一起的,所以我们不能将这两者并列在一起。”   叶笙箫讶异片刻,脸上情绪既是赞赏又是嗔怒,埋怨道:“如果你能在某些时候有现在的通透,哪里会闹出这么多事情来。”   斥责一番,她才是敛下了流露的情绪,说道:“你说的没错,掌握了更多情报信息的谢前辈对此有所预想,因此才会让我赶来这边。第一是为了帮你应付王景略那老谋深算的狐狸,第二是给替你祖父带句话给你,大意是他已参悟大半焚世灭焰真解,于境界略有提升,话说的很是谦虚。”   “具体意思呢?”   “他虽远不如当初那位挽剑池的先贤,然而长安离上庸不过八百里路,若是你能创造出机会,王前辈可凭血脉相连之缘故,借天人意予你,这便是最后的安排。”   王清霁迟疑片刻,摇头道:“可我练的不是朱雀离火真诀,也不曾参悟焚世灭焰真解,只怕力有不及之处。”   叶笙箫笑了笑,说道:“所以,谢前辈托我将一件东西交给你,好让这一切成为现实。”   言罢,她伸手至颈后,解开绳结,再从衣裳下的温香软玉里取出了一枚温热的玉佩,摆在王清霁眼中摇晃了下,笑意更甚。   “你真的是……”   王清霁深吸一口气,平静下起伏不定的念头,说道:“让人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叶笙箫却是理直气壮道:“多想想平时自己是怎样呛别人话的,就知道真正让别人无话可说的是你,而且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摆在自己的心上,不是更能证明我对这件事情是有多么的看重吗?”   王清霁哑然无语,竟是找不出一个反驳的理由。   叶笙箫不再多言半句,直接抓住那紧握着手帕的手,强自为其松开,将带着自己温暖的玉佩放在了她的掌心,可谓行云流水。   做完这一切事情后,她看着窗外的布满火光的天,以及不曾间断的飞雪,安静了许久。   “答应我,以后不要再继续任意妄为了,行吗?”   似曾相识的一句话。   王清霁忽然想喝一杯酒,用以消愁。   作者留言:   PS:明天没比赛了,会早。    第一卷#第一百二十四章 我见   一拳轰出,白发老者当即倒飞撞入樯橹之中,坍塌连绵不知几里长。   长风君笑意不减,轻轻晃了晃手,纵然衣袖皆然成飞絮飘散空中,亦然从容潇洒如故,只是落在旁人眼里便是目无余子的自大了。   这一路战来,那三人合力不知几击,即便余忆情竭尽一身坎虚门所学,也不曾真正缓下他的步伐,勉强维持着战局的平衡已是极限了。   尘埃难以散去,发须染血的老者踉跄着脚步自砖石青瓦行出,再次站在长风君眼中,然而手上那柄剑已经生出了不小的裂痕,触目惊心。   “真不愧是帝魔宗四君。”   老者咳了口血,扯出了个笑容,说道:“难怪敢以一敌四,想来距离天人不远了吧?老夫在这里恭喜了。”   闻言,余忆情墨眉微蹙,暗自留心。   长风君却是摇头道:“天人何其远,窥见一丝,远不代表能迈过那条门槛,恭喜未免太早了。”   罢手不战而语,他自然不是浪费无意义时间的人,心中念头正以此刻空闲时光,不断搜寻着那一抹触目惊心的鲜红熄灭后留下的痕迹。   哪怕知晓他有所求,但全程四人合战却还是被压着打的局面,难免为下风一方的心头添上了不少的阴霾,当然愿意维持此刻的局面。   “确实不应该恭喜。”余忆情拭去脸颊嘴角血迹,静静看着远处的长风君,认真道:“你狂妄自大到两道皆行,换来此刻在真境中堪称无双的战力,哪怕是巅峰之时的赵元白与你一战,愿意动用神霄印也罢,能做到的也不过是胜负五五开,但这条路又岂是好走的,我很看好你受困真境不得出。”   长风君看着她,沉默片刻,微嘲道:“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路长且阻,深陷泥潭不得出自然是正常的事情,但只要能做成想做的事情,我又何必在意那么多?”   那位风韵犹存的女子忽然开口,问道:“我挺好奇的,到底有什么事情是需要你长风君用这种生死置于身外的语气来达成的?只能是天人之间的事情了吧。”   “风月不存真诀……还真的是麻烦。”   念头一转而过,长风君不动声色,笑着答道:“未入天人的明光能与我一战,敢用神霄印的赵元白亦可,离魂宗的魏仲晦当然也可以,更别提葬花谷的燕舒音了,这天底下能与我并肩的人可不算少,怎么就说到天人之间呢?”   旋即,他又自问自答道:“我当然知道,你们敢举行这个盟会源自于裴宗这位天下第三的应允,但你们又可曾知道柴州已经死在了长安,死在了裴宗的刀下?”   此言一出,除去余忆情外,三人脸色顿生变化。   余忆情微笑说道:“柴州之死,乃是取死有道,这不代表裴宗放弃上庸城的利益,他没有任何一个这样做的理由。”   长风君点头道:“自然是这样子,但你也应该清楚裴宗短时间是别想离开长安了,麓山同样也不会在事情结束之前,做出任何的举动,换而言之此刻的上庸城暂时是一处孤岛。”   末了,他忽然将目光落在其余三人身上,戏谑道:“你可知我为何选择在今夜来到这里?原因很简单,那就是王清霁已经来到了这里,刚才城头的动静你们是清楚的,那个死掉了的就是李青雀,而活下来的自然就是王清霁了。”   剧烈燃烧的火焰焚烧着飞雪,木梁坍塌噼啪声不绝于耳,将那几个沉默到如同死去一般的人的影子,映照的格外清晰。   “有趣。”对此言语,余忆情早有预料,平静道:“我觉得话里少了一句,既然你选择了她来到上庸的这天夜里赶来上庸,那为何又不再刚才说出自己的目的呢?莫非说……你与魔主的所想所求是两回事?”   长风君看着那张冷静淡漠的脸,笑着说道:“这个事情,我难道有必要交代出来吗?大抵是没有的吧,什么时候坎虚门沦落到这种地步了,若有不解之处,怎不掐指一算,来猜我到底抱着什么念头呢?毕竟……”   话音戛然而止,他忽然间皱起了眉头,心头忽然间生出一种不祥预感。   ……   若要世人讨论出此生最不愿意去走一趟的地方,除去那片延绵不知多少里的大漠外,当是挽剑池所在的世外苍山雪原一带。   千年不化之霜雪,每一片雪花仿佛都染上了挽剑池的剑意,锋芒不可一世。   陆真双眼闭合依旧,身上带着不少的鲜血,手中紧握长剑不曾松开。   而在他的十余丈开外,巨大雪幕后头,便是依旧挂着一身黑袍的魔主,枯槁脸上微笑慈祥不变。   “我已经看到你死去的一幕。”   弘信如是哀叹,叙述道:“死在道无迹的天道印下,挽剑池山门倾覆,烽火燃烧直冲霄汉,届时天下将漠然旁观,有心者无力驰援千里,有力者只愿你死的彻底,此当为剑道之绝唱。”   陆真面无表情道:“我期待那一天的到来,但我不认为你能看到那一天的到来。”   “可我的死注定不是在这里,再且你不妨猜测一下,我为何愿意将战场转移到这里?”   弘信双眸多上了一些茫然,旋即又是自嘲一笑,摇头感慨道:“不得不说,姜黎临行前确实很好说话,又或者说他已经看到了这片天地的未来,只是很不喜欢那种结局,所以他信手闲棋一子,算是留下了自己的态度。”   他的神情又变作了遗憾,温和说道:“如果秋山颜没有随他一同离去,那么局面又会大有不同,只是姜黎习惯了霸道,可惜了。”   真情流露之语气,但落在陆真耳中却是来的格外冷酷。   如今距离他迈步入天人,且不到五个春秋,纵然凭借一往无前的三尺青锋能与这些苟活百余年的人一战不输,但藏在世间的秘密并不会就此主动揭开自己的面纱。   但也因此剑道锋芒,才是让他选择拒绝了道无迹的提议,再用自己的剑割开了赵黄的心。   陆真平静道:“我没有兴趣理会你们的谋划,此生能先入真境再至天人,一切所得皆然源自于师姐,斩恨非斩情,往昔一景一幕从未离去心头,我需要给这些日日夜夜的念头做出一个交代。”   “莫雨仇,真的太可惜了。”   弘信又是叹了一声,认真说道:“回到之前的话题吧,之所以我愿意将战场转来苍山这里,目的很简单,那便是去看看莫雨仇身死之处,只是不知你可愿意去看一眼那里?”   陆真忽然说道:“连同当初的陆九卿,你似乎真的很重视这件事情。”   弘信微笑道:“没有不重要的说法,百年内集魔道大成者,不过我与莫雨仇二人罢了,当如如果她不是执意求死弃剑不用,十方哪怕能胜,定然也是要落得一个重伤的境地。”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若要成我所求之事,莫雨仇的道,总不能错过半点。”   陆真不再多言半句,再次举起了自己的剑。   ……   烽火将整座城池化为白昼。   “在春天的时候,师傅和我说了很多事情。”   叶笙箫眸子里有着漫天的火光,带着追忆,喃喃低语说道:“或许吧,在那时候师傅就清楚我会走上怎样的一条路,因此提前将很多可以说的事情都告诉了我,让我好做出准备,其中便包括了当初她在南荒时的所见所闻。”   行于连绵大火不至的阴影处,躲藏着那不断散发的气机,王清霁借此机会与叶笙箫道出了来时路上见闻,其中自然包括了所谓的帝魔宗另一面,慈航寺。   她神情渐渐平静,叙说道:“但她只是粗浅提到了这些,那时候还说了极为模糊的几句话,当初我想不明白,如今看来那应该是让我转达给你的。”   王清霁低头看了眼自己,问道:“戒指?”   叶笙箫嗯了声,说道:“这不仅仅是白玉京的事情,还包含着师傅、魔主、赵黄,以及巳合真人的心血,它所代表的意义极为重大。”   “也代表着这四人的诉求。”   王清霁补完了她的话,蹙眉道:“赵黄所求不过不死,这个我已知晓。秋山前辈求的是胜过姜天主,但此刻已是天上人,无须理会。那剩下的只有魔主了,而姜天主曾经告诉过我,魔主所求非是寻常物。”   叶笙箫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师傅并没有交代,但我们可以确定这一次的事情,必然是帝魔宗作为主力,排出去你爹娘的影响,唯一有重大可能的就是你胸前的戒指了。”   “确实。”王清霁沉默片刻,又言道:“但这好像没多少道理,帝魔宗为什么要把事情拖到现在,若是他们愿意,我不觉得过去的自己没有给过半点儿机会他们。”   火燃木声,呼喊惨叫声,唯独少了平息下来的轰隆交战声。   叶笙箫墨眉微蹙,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先别想这些了,那头肯定出现了变化。”   目之所及,尽是断壁残垣,当初下榻的客栈没有成为例外的运气,所幸受损尚可接受,不是一片废墟的惨淡光景。   王清霁亲眼目睹人间惨状,情绪难免低落不少,认真道:“不论如何也好,帝魔宗如此行事,当死。”   作者留言:   PS: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好像上了个不错的推荐位,顺带着你们还有个七折,所以没全订的就订一下吧,拜托啦!    第一卷#第一百二十五章 胜雪   与寂静没有任何关系,一路行来皆是惨淡光景。   赵竹娴纵然见惯了宫闱间的残酷,可又何曾见到过满地鲜血淋漓,断肢残骸随处可见,冲天大火将不知多少年的积累付之一炬的一幕。   直至此刻,她才知晓当初使得长安热议数月的江城一战,字里行间究竟藏着何等的血腥,即便此刻她名字里的赵已经和这个天下没有直接联系,但还是忍不住升起了极大的愤怒。   于是,那位焚血楼的忠臣来到了她的身前。   “那边情况怎样了?”   赵竹娴没有停下脚步,朝着两人解释道:“他叫赵焚,父皇亲自赐姓,亦是最后留给我的人,当然,如果我有能力的话,西南和孤山那两座行宫也是我的,只可惜都是痴人说梦罢了。”   赵焚恭敬答道:“长风君隐约占据上风,一击退去飞白门掌门后罢手不战,依我所见那三位已经打起了退堂鼓,唯有坎虚门的余忆情战意依旧坚定,假若我不参战,那在长风君的言语锋芒下,那三人恐怕会行明哲保身之事,从而漠视局势发展。”   闻言,于素铭正想问话,又忽然想起秋天时候所行的杀戮之事,只能是安静旁听。   赵竹娴不知其意,沉默片刻后说道:“城中死伤已然无算,此景让本宫难免想起那些带着江城二字的文书,本宫曾记得你当初有参与西南的血战,比之今日如何?”   赵焚看着漫天烽火狼烟,答道:“魔主之残忍不过一时半刻,当日遥隔万里一击,重在杀人而非摧城,因此……平民百姓死的远没此刻痛苦。”   “想不到魔主亦有慈悲为怀的一面呀。”赵竹娴冷嘲道:“此刻天下依旧挂着一个秦字,父皇定下的永和年号还没来得及换,你说本宫应该如何行事示好?”   赵焚低头,说道:“属下不敢妄言。”   赵竹娴笑了笑,转开了话题,悠然问道:“你在焚血楼中也是仅次于楼主一人,想来是能护住我的性命吧?”   赵焚确定道:“余者不敢多言,然而此事定然能保殿下无碍。”   赵竹娴微笑说道:“那就好,本宫顺带给你个任务,不要让长风君再肆无忌惮下去,可否?”   赵焚抬头看向她,沉默良久,提醒道:“国仇家恨不可忘,殿下想来是谨记在心的。”   赵竹娴平静道:“自然谨记在心,然而上庸仍是我大秦之属,岂可让帝魔宗贼子胡作非为,莫非你要本宫袖手旁观,日后身死之时,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赵焚无言以对,旋即点头道:“属下自当尽力而为,但殿下的安危依旧是第一。”   言罢,他不再犹豫,转瞬便消失在烽火之中。   不久后,三人行出这片废墟。   死士忽然停下脚步,转身向赵竹娴行礼,认真道:“谢过殿下援手,在下定然会向上禀报。”   赵竹娴没有理会的意思。   “能记着就好。”于素铭认真道:“这事我听的清楚,若是翻脸不认账,那我就替她来算一算,这话你也给我记着,带回去给他们听。”   死士略有尴尬,所幸习惯沉默,看起来倒也不算奇怪。   便在这时,一道人影出现在视线之中,道袍随风飘摇不定。   少女道士温柔笑道:“你们好像在找我?”   ……   另一处,客栈前。   “你又来了。”   叶笙箫扶额叹道:“当然,帝魔宗该死是这世上每一个正常人都该有的想法,然而此刻远未到你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地步。”   王清霁平静道:“你将任性的资格送到了我手上,而且我真的很想知道长风君到底所求何物,如此不合常理之行事,其中定有不轻的图谋存在。”   实在是懒得理会这种让自己恼火的话,叶笙箫只顾拉着她手,让她分辨着狼狈不堪的路,找出当初下榻的那个院子。   大抵是运气缘故,一片残骸之中,唯独下榻的那个院子的房屋大致保持着完好。   然而风雪势大,想来此处不久后也是一个燃亮上庸城的火炬。   叶笙箫得到确定答复后,推开房门,粗略打量了一遍后找到了衣柜,然后转头望向身后那人,似是羞恼道:“外衣可以穿你那些男式的长袍,可这些亵衣,我不是开玩笑啊,真的会勒着疼的!”   “现在还开玩笑吗……”   王清霁瞥了她眼,走到衣柜前,拣选了件寻常喜爱的素白衣裙,平静道:“且不提素铭实在不喜欢你,就她的身段也是不如你的,人生总得有一些将就的时候,再说一会你安静看着,护好自己就是了,又何必在意这些呢?”   说完这话,她忽然放下了自己那条长裙,皱着眉头看了会,伸手取了一件款式如自身这般的青衣递到了叶笙箫手上。   “先出去吧。”   “嗯?”   “听不懂吗?我让你出去。”   “我明白你话里的每个字,但我不想听懂。”   王清霁看着这张妩媚秀丽依旧的容颜,无奈叹道:“你常说我喜欢任性,但现在我觉得你才是喜欢任性的人。”   叶笙箫摇头道:“不,我只是喜欢以牙还牙,睚眦必报而已,再说你这平平无奇的模样,看着又没什么。”   王清霁沉默片刻,说道:“我数三,不走的……。”   叶笙箫笑着打断道:“不走又怎样,为你掏心掏肺的,就看一眼也不行吗?”   “你真的是……让人能恼火。”   言罢,她正要动手将叶笙箫赶离此地,却忽然间入眼了一片雪白。   叶笙箫解开了残破衣裳的领口,露出了大片白皙肌肤,上面仍旧有着鲜血残留的淡红,此刻看着更是多上了一丝魅惑的意味。   残衣落地,惊心动魄,于是她寻来了块毛巾,甚是自然的擦拭着身子上的灰尘血迹,再披上了王清霁递来的那件青色衣袍,轻轻系好腰间细带。   不见半点羞红,平静的让人难以想象。   王清霁忽然感觉有些热,想来是外头火势汹涌的缘故,待情绪冷静下来后,她正要开口让叶笙箫离去时,那双刚用毛巾抚过整个身体的手,搭在了她的衣领上,直接断去了她的念想。   “你的脸真好看,眸子里就像是有朵花似的,让人不忍离去。”   叶笙箫如是感慨着,平静的解开了她的领子,再自双肩褪去,让青衣飘然落地,看着那胜雪三分的一切,笑道:“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起伏的嘛。”   然后,她取来了另外一条毛巾,认真擦拭着她外露的每一处肌肤。   暖暖的,痒痒的,但也挺是舒服的。   王清霁怔了许久,回过神来就已经是这样的一幕,所幸贴身的衣物依旧完好。   但这个念头维持的着实算不上久,仅是在几个刹那后,便迎来了烟消云散的美好结局。   “挺好看的呀,为什么要害羞?”   叶笙箫嘴角笑意更甚,为她换上了干净的亵衣,再是穿上了那条素白衣裙,温声道:“我还记得呀,那时候你给我穿的就是白裙,为此我还和你赌气了整整一年,现在也算是找你要回当初的帐了,开心吗?”   不等王清霁开口,她笑着说道:“反正我是很开心的。”   “如果是寻常时候……”   王清霁拨开了她的手,面无表情道:“我会直接让你离开这里。”   叶笙箫不以为然,啧笑道:“明明刚才整个人都傻住了,现在还这样子嘴硬,有什么意思呢?”   王清霁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情绪,说道:“你开心喜欢就好,但这样的帐,以后我总归是要讨回来的……”   “讨呀。”叶笙箫见她整理好衣裳,笑着道了一句,随即随意拾起些衣裳放入包裹,再拉起她的手,拖着离开了房间,没好气道:“我恨不得你讨上几次,但你能不能先别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火都快跟着风烧过来了,还傻楞着站里面不愿意动,难不成于素铭和你一起这么多时日,你还没被看清楚吗?”   雪落屋檐,火断梁,便是雪火纷飞一幕。   王清霁暂且不再纠结此事,与叶笙箫离开客栈,抬头望向城中高地,眉头渐渐皱起。   “过去见长风君?”   叶笙箫平静道:“别着急,他们已经安静很久了,现在极有可能达成了某些共识,针对你的。”   王清霁神情渐渐肃穆,认真道:“若是如此,哪怕有祖父千里外施以援手,也不见得能胜过长风君,而且哪怕解决了长风君也好,余忆情也不是容易处理的人。”   叶笙箫静思片刻,说道:“往好处去想,与帝魔宗扯上关系,必然会引来麓山事后的责问,因此他们最有可能的选择是视而不见,对了,裴俊之真死了?”   “死了。”   王清霁不解问道:“怎么,他的死有什么关系吗?”   叶笙箫轻叹道:“上庸城一事,六扇门在其中占据不可忽略的地位,既然裴俊之这个代表着六扇门的人死去,那他们总归需要给裴宗一个交代的,无论裴宗理会与否。”   紧接着话锋蓦然一转。   “当然,这不是责怪你,相反你杀裴俊之杀的极好,若不是他死了,此刻你的局面恐怕会恶劣上十分都不止。”   “如果于素铭不蠢,在找到了赵瑄后,自然能问出她的意图为何,然后赶来寻我们。”   “按理说,此刻应该是我们去找她,但如今的上庸城一片混乱,这样未免太过于浪费时间了,既然你打算任意妄为,那我们的选择就只剩下一个。”   良久,王清霁说道:“那就是正确的选择。”   作者留言:   PS:谢谢铃仙的三十个刀片啦,顺便到月底了,各位还有免费刀片吗?求一个!    第一卷#第一百二十六章 那些骄傲   “别用你的想法来理解我的话,可以吗?”   叶笙箫停下了步伐,静静看着她,在红晕散去之后脸色愈现苍白,火光也无法掩盖伤势带来的虚弱,反倒是更为凸显了。   王清霁微微一怔,不解问道:“什么意思,我理解错了什么?”   她不太明白自己的话有哪里除了问题,此刻既然没有了离开的选择,那剩下的不就是用剑劈出一条生路吗?   风来雨打雪掩也好,剑未离手,拳头仍能紧握,不应有惧。   叶笙箫看着她,一时半刻间竟是真的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她沉默了尽量短的时间,用以整理心中思绪,缓声说道:“我明白你是一个怎样的人,讨厌麻烦,厌恶心机,不愿涉足那些明争暗斗的暗流,这些确实是麻烦,又或者是肮脏的,但你也应该明白一件事情,有些时候是应该取巧的。”   从很久之前,遥远到当初相遇的那一刻,她就发现了王清霁似乎是刻意的避开这些放在眼前的选择,刻意去走最简单也是最为凶险的道路,这让她实在不解了很久。   一开始的时候,她觉得这是王清霁选择要走的武道,但在长安一事过后她才明白,原来一切并不是她想的那样,只是单纯的厌恶罢了。   虽说这样不是一种错,但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去坚持的愚蠢,或许可以带来骄傲,但骄傲往往会让人死亡。   而她不想她走向那样的结局。   确定了这样的念头,她开始向王清霁解释说道:“还记得我刚才的话吧,现在裴俊之已经死了,但哪怕裴宗再是愿赌服输也好,都不可能将事情当作没有发生过,所以如今上庸城这三位真境接下来的处境会相当的尴尬,可他们却已经没有选择了,明白我的意思吗?。”   “大概明白一些。”王清霁小声道。   “那就是不明白了。”   叶笙箫相当迅速的接受了这个现实,然后拉着她的手放缓了脚步,继续说道:“既然你记得刚才我说过的话,那肯定也清楚你的名字拥有着怎样的意义。皓月当空,横压一代,诸如此类的话你已经听过太多了,但在这一切的前面,还有一个身份存在,王家千年以来的天赋第一,且最受宠爱的大小姐,所以你明白自己的话拥有怎样的力量吗?”   王清霁蹙眉道:“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叶笙箫斩钉截铁道:“他们已经没有了选择,今夜过后不死也要掉上一层皮,此刻你开口给他们一个选择,不需要答应什么,把这个黑锅直接扔给后来人的好了。在还没有到长安之前,谢前辈已经和我说了,你之所以敢如此的胆大妄为,其中就有王景略的怂恿,把事情推到他的身上再合适不过了,对此你没有必要产生任何的心理负担。”   语气寻常自然,落在王清霁耳中却隐约能听到一丝坚定。   此时,她再怎样无意去思考,也明白过来当初王景略那一番看似真心的话,只不过是将她作为与谢青莲交锋的产物,纯粹的虚伪。   念至此处,王清霁心中却还有着一丝不情愿,说道:“我不想答应这些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   叶笙箫蹙眉道:“我不喜欢你的固执,但我能明白你为什么固执,所以我有说过让你答应什么吗?”   “如果不答应,他们又怎么愿意相助。”   叶笙箫颇为无奈的摇头道:“明明在人吃人的世家大族里活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有你这样单纯的人,你须得明白,现在是他们处境尴尬,极有可能无路可走,而你则是在做雪中送炭的好事,在刚才你说唯一的选择就是正确的选择,这句话放在他们身上同样适用。”   “再说,你别看赵家已经走了,局势大致清朗起来,可距离真正拔刀相见的日子还有着一段时间,假若你以自己的身份拉拢到这三人,让王家在中原拥有直接的影响力,无论在哪个方面都是一件好事。”   “最重要的是,你需要做的只是安静着,在合适的时候说几句话就好了,明白了吗?”   王清霁微微一怔,说道:“我明白了,所以你要做的是让那三人盯着余忆情,以免她从中作梗,对吗?”   叶笙箫微笑说道:“猜对了,但还有一点,那就是他们只要答应了条件,就算你落败给长风君也好,他们也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而且我不相信那时候的长风君还能有如今的威势,雪中送炭他们做不来,可锦上添花落井下石这种事情,他们是不会吝啬的。”   “那就按你说的做吧。”   王清霁不再言语,心想自己是否对此真的有着莫名其妙的固执,依叶笙箫所言,一路过来她似乎真的是刻意去选择了最为直接和艰难的道路,放在外人眼中毫无疑问是骄傲的,故而才有了皓月当空这个美誉。   纵然她过去曾多次否认这种骄傲,但事实上却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习惯了这种做法,忘掉了时常挂在嘴上的自谦。   “别想太多了,先静下心,到时候你得给我争取一点时间,用以说服那三人。另外长风君不会输过赵元白,其人心思缜密,你受了李青雀凝聚毕生所修的一剑,本就受了不轻的伤,还出现在他的面前,肯定会让他怀疑你还有着后手,所以你需要创造出一个奠定胜局的机会,明白了吗?”   叶笙箫还是不能放心,继续叮嘱着所有想到的话,虽说有些唠唠叨叨的感觉,但那种紧张和挂虑却是让王清霁心里暖和了不小,不知怎么的又想起了刚才的事情,双颊便多上了一些红晕,所幸在火光照耀下也谈不上显眼。   人世间最大的自私,大抵就是她的贪心了吧?   王清霁如是想道。   ……   城中另一处,往昔繁华付之一炬的街道。   道袍少女缓步行来,停在了三人身前约三丈开外,叹息一声,呢喃道:“一己之欲,祸及世人,见之心灵着实难以安宁,如何做得到视而不见无动于衷呢。”   言罢,她朝着三人勉强挤出了个笑容,行礼致意。   赵竹娴还礼,微笑道:“听闻姑娘名叫赵瑄,不知是否和我这个赵有关系呢?”   赵瑄轻笑道:“上寻至两百三十年前,先祖中山王舍弃荣华富贵入山修道,那我与殿下自然是有关系的,但如今只是个世外俗人罢了。”   “姑娘记得可真精准。”赵竹娴略微讶异,开门见山道:“可惜现在也不是叙旧的时候,还是谈谈你千里迢迢赶来这边找到余忆情是为了什么吧。”   赵瑄沉默半晌,看向那处安静了有段时间的战场,平静道:“叶姑娘应该和你们说过的吧,就算你们此刻硬要追问,我也给不了太准确的答案出来,只能告诉你们……这是道门内部的事情。”   听着话里最后的推辞之语,于素铭眉头一挑,似笑非笑的望着她,说道:“不需要多准确的答案,我们想要知道的事情只有两件,那就是你和坎虚门是否一路人,又与玄都那边有何关系。”   当初天道宗的一行,她与王清霁在那幢书楼沉溺时日不短,也算是在源头上对道门有过一番了解。   只是由于王清霁那母亲的缘故,她刻意拣选了些与坎虚门有关的书籍看,遇上这位来自于真宰观的道袍少女,却是不甚了解。   然而据她所知,坎虚门在道门一脉中的地位向来有些奇怪,深究之下更像是老谋深算的幕后黑手,而不见半点儿超然于世的气质。   比之那远处世外风雪间,却充满着人情温暖的玄都而言,坎虚门着实是太过于冷漠与世俗了,难以让人喜欢。   赵瑄听明白了话里的意思,看着那对眸子里藏有的警惕之意,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一声叹息,解释道:“本观与坎虚门谈不上一路人,然而本观亦然不羡天道宗的逍遥世外,自有桃源避世偷得世间三分乐。”   “既是如此,姑娘何必入世?”于素铭追问道。   赵瑄缓声答道:“不见红尘何以明心,久居桃源不知春秋,当然是件好事。可不识天时,又不知大势,一昧只顾逍遥自在,终究会引来灭顶之灾,故而真宰观信奉入世之举。”   “譬如现在?”   赵竹娴接过话题,面无表情地看着道袍少女,说道:“我有一点很不明白,为什么你要一直避开自身对于坎虚门的态度,此刻余忆情毫无疑问是处于落在下风,图谋将要成空的境地,按理说你没必要隐瞒什么了。”   多疑之行,落在这种时候总不会是一种错,更别提少女的行为着实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远不是一句道门内部事宜可以推脱过去的。   赵瑄叹息一声,心思回转千百遍,终于是寻到了一个解决办法,说道:“我可以立下誓言,此行绝不会伤到王清霁,可否?”   “嗯?”赵竹娴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欲言又止。   于素铭沉默半晌,点头道:“那就先发誓吧。”   作者留言:   PS:今天还有两章    第一卷#第一百二十七章 堂皇之言,皓月临尘   长安雪停,马车即将驶入城洞,远离雄城。   王景曜早已没有看着外头的景色了,正抿着由天南郡洗墨山采摘送来的贡品御茶,神情平静淡然,看不着半点儿的着急,仿佛对这座雄城显得十分刻意的挽留毫不介意,然而马车里的另外一个人却做不到那么的淡然。   “真的没问题吗?”   王念日忧心忡忡的放下了掀开一角的帘布,揉了揉额头,用以路上解闷的书籍被他随意搁置一旁,不等答复又言道:“他们以这样的手段强行将你留在这里,那头必然是在清霁那边有所图谋,而我们和谢家在中原实在是势单力薄,只怕会有意外生出呀。”   初时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到了如今,他又怎能不明白被堵在这里,其实是如今长安城主人的意思呢?   再考虑到将来极有可能形成的南北对峙局势,到现在左丘家的借势而为,难免让他多生忧虑。   王景曜摇了摇头,轻叹道:“你说错了,不是我们和谢家,而是就单单一个王家。你在海外逗留太久,对这几年的事情不清楚,实际上这一次事情的发生,便有着谢家暗地里的允许,否则又怎会发生这些风波呢?”   “可是……这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吧。”   王念日迟疑问道:“而且前不久谢前辈不才和叔父你一起拦下了宫院长吗?”   王景曜笑道:“听清楚,我说的是暗地里,这都是不能摆在台面上的事情……再说些远的吧,王谢这两个字从大秦立国不久后,便被连在了一起,视作为天下世家门阀顶点,固然是极大的美誉,但你这辈子可曾听过旁人说谢在王前?”   王念日摇头不语。   “这不就结了吗?”王景曜温和一笑,解释道:“一如南琅琊里头有着不少的人想要复仇赵家一样,谢家也有不少的人想把这两个字的顺序给换一换,这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十分正常的事情,而现在道门则给了这个机会他们,所以清霁的好,则不一定是谢家的好。”   王念日沉默半晌,问道:“那我们如何是好?”   王景曜反问道:“还能如何,安静看着不就好了?若要翻脸不念旧情,那就接着是了,顾念再多也没有意义。”   “真能行?”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王念日犹豫了下,认真道:“还真骗过,不少,譬如……”   王景曜似笑非笑道:“我觉得是没有的吧?”   ……   上庸,火光黯去,长风不前。   赵焚自阴影中行出,挡在了风流潇洒者的身前,约莫十丈左右的距离,不言不语。   见得此人出现,后方余下的四人当即皱起了眉头,思索着这其中又发生了什么变故,才会引来又一位真境的阻挡。   “我不是很明白。”   长风君静静地看着相貌寻常的拦路者,面无表情道:“我想入了真境的人,记性没有道理会差吧?”   赵焚指了指满地的废墟,平静道:“殿下有言,国号不换年号未改,这天下就还是赵家之天下,而你长风君行事越界太过。”   听着越界两字,长风君反倒是笑了出来,戏谑问道:“什么时候,焚血楼的副楼主都能说出这种话了,你手上的血腥可不比我少上多少。”   焚血楼一言落下,后头三人脸色当即一变,就连习惯了冷静的余忆情也楞了一下,讶异之色显而易见。   这一切的源头,毫无疑问是落在那位公主殿下的身上,可她清楚两者相遇仅仅不到四个时辰,实在不该有道理发生这样的事情。   赵焚丝毫不为所动,说道:“殿下命我阻你,所以你便留在这里,稍安勿躁。”   长风君怔了下,看着那无有情绪流露的眸子,旋即明白过来话里的意思,冷笑道:“真是有意思,既然你肯光明正大走到我身前,那便给你一个面子……”   话音戛然而止,依稀如故风雪中,有三人并肩缓步行来。   “可当真是威风呐。”   赵竹娴看着此刻堪称目无余子的长风君,冷嘲道:“到底是什么时候,帝魔宗的过街老鼠嘴里都能吐出面子这两个字了。”   不等回答,她的目光狠狠扫过余下数人,寒声道:“没脸没皮之人,说话当然不会有半点儿害臊,可你们呢?江城的事情才过去几年?你们就任由都忘记了吗?今夜上庸十之三四已然成了废墟,再被这人给离开,你们有何颜面面对芸芸众生?有何资格自称名门正派,享受平民百姓的供奉?”   “当然,秦朝现已经是名存实亡,不!就连这四个字也是抬举了。”   她叹了声,火光里的身影看上去格外落寞。   “这三百年的功过对错轮不到我去盖棺定论,我也不必让你们看重这末代公主的身份,可我希望你们能稍微有着点良心,明白大秦是怎样走到今时今日地步的,不就是肆意妄为的把百姓视作羔羊随意屠宰吗?”   “中原大,也不大,京畿之外就数你们三宗名声最盛,我确实不清楚你们到底藏有多少的后手和布置,但我想你们记得有些事情是不可以去妥协的,是值得用生命去分出高下的!”   赵竹娴咳嗽了下,看着残垣一旁的长风君,最终道:“就如帝魔宗的贼子,是必须去杀死他们,不可以有任何的慈悲与退让。”   后方的人早就在这段话的中间将自身讶异的情绪收敛起来,纵然赵竹娴慷慨激昂之时也不见有多少脸色的变化,但若是能跨越空间的距离,便能发现平静都是虚假罢了。   道不清这里头有多少的共鸣,但那些藏在话里的警告,确实是让他们再次把利益的缘故放在了桌面上来考虑。   自神宗一朝后,大秦对这片大地的掌握可以用力不从心四字形容,若要用一字来描述,那便是忍,一忍再忍的忍。   换而言之,排除名义上的统治者,每一个大宗门都是一方诸侯,如今乱世将至,哪怕是最爱管闲事的麓山书院也不见得有空理会这些,故而他们需要自保的力量来延续山门传承,以免被烽火将几代人的心血烧个干净,因此‘人’便是最为基础的一部分。   “说得真好。”   长风君拍掌称赞道:“当真是了不起啊,听了殿下您的这些话,我心中竟也觉得羞愧不堪,只是我有一个问题不得不问公主殿下。”   顿了顿,他以哀叹调嘲弄道:“私心几何?”   早在赵焚道出‘稍安勿躁’四字时,他就隐约有所怀疑,然而以常理论之,短短数个时辰不大可能发生他设想的那种情况,但这一番话出来后,就不需要再去考虑了。   既然真的发生了,那再不可能也是无可置疑的事实。   赵竹娴平静道:“私心几何?私心天下。本宫只恨自己不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更恨尔等贼子口出狂言不止,更是为祸天下众生,纵然力有不及之处,亦然要知其不可而为之,但求一个无愧死后面对列祖列宗。”   长风君眉头紧皱,再问道:“听闻殿下与帝婿同至上庸,此刻怎就不见了,让殿下这位妇道人家出来抛头露面?”   赵竹娴漠然道:“本宫方才已然确定裴俊之与帝魔宗、无常道、以及离魂宗有所勾结,心中剧痛不已,三劝裴俊之仍是死不悔改,只能行忍痛割爱之事,亲手为其结束一生。”   “杀夫证道……”   长风君微微一怔,旋即长叹一声,感慨道:“确实是在下小瞧殿下了,如此心狠手辣,已然不输太祖无涯,如今又是烽火乱世时,指不定殿下还有再举秦字旗,令滔滔黑水席卷天下的一日,想来会是极好的风景。”   “然……道不同不相为谋,在下敬重殿下心思,换个你我皆然不相识的时日,说不好还能品茗论道,畅谈天下大事快平生意。”   赵竹娴微笑道:“过去,如今,未来,都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长风君稍作遗憾状,说道:“已是无可言说之境,那殿下又待如何?学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譬如当初江城外围攻肃雨兄一般,来与我决出生死?”   言罢,他摇了摇头,认真补充道:“只是在场的诸位,还不配让我放在眼里。”   赵竹娴平静如初,说道:“希望阁下能够一直狂妄下去。”   长风君没有接这个话题,反嘲道:“还是说……殿下只是为了让王清霁好离开这里,才说出这样一番话呢?”   “虽然在座各位在我眼中看来都是废物,但在下可不认为你们的眼睛都瞎了,看不到此刻站在殿下身边的是谁,堂堂姜天主唯一的传人,鼎鼎大名的离恨天圣女于素铭,各位没有道理不认为吧?”   先前一切不过是虚与委蛇,待赵竹娴这一番堂皇之言出口后,再挑出于素铭的身份,无疑是效果最好的选择。   便在此时,远处忽来传来一道声音。   “在座的各位都是废物吗?”   白衣映入众人眼,仿若皓月临尘,静然行来。   她带着难以理解的笑意,似是追忆,又像是感慨,说道:“真是一句不错的话,一会儿留你个全尸好了。”   作者留言:   PS:还有一章,或者两章。   PS2:听说这个作者只要收到刀片,就会忘记游戏是什么东西,键盘只剩下码字的功能,各位要试一试吗!    第一卷#第一百二十八章 疯子,以及没脑子   在那一句话前,火光中。   两人隔着远远地,眺望走入废墟的三人,听着那些话。   大抵计划赶不上变化,这已经是成为了定律的规矩,当叶笙箫听到赵竹娴那一番显然藏有私心却说的格外堂皇正大的话后,神色当即一沉,拉住了王清霁的手。   她只庆幸自己在那一袭青衣入目后,心里便多上了这个准备,不至于被太多的怒气冲昏脑袋,可恼火却还是免不得,甚至于埋怨着于素铭到底在做些什么,怎就让事情变成这么个破烂样子?   当真是不作为至极,让她平白多添三分怒意。   “先别着急过去。”   叶笙箫渐渐平静下情绪,缓声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又惹上一笔债,但她这一番话说的问题不大,最起码是将以飞白门为首的三位真境逼到了袖手旁观的境地中,可长风君不是这么简单的人,他必然会利用于素铭的身份来进行反击,这毫无疑问会直接动摇赵竹娴刚刚说出口的话,所以你一会需要给他们信心。”   “信心……那是要我怎样做?”王清霁不解问道。   叶笙箫剜了她言,没好气道:“我不就是埋怨了你一下,这就忘了平日的自己是怎样的骄横和目中无人了吗?无须去想别的多余事情,当作往常一样就好了,在旁人眼里这便是一种信心。”   王清霁轻轻地嗯了一声,回想着过去的事情,大抵明白了她的意思,旋即又生出了些恼火,着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变成目中无人了,但也懒得反驳解释。   “然后……你出场时间要选的好一些。”叶笙箫绞尽脑汁,思虑着每一个细节,说道:“譬如说,城门时你挑的机会就不错,让我忍不住恼恨你,却又忘不掉你,明白了吗?”   王清霁犹豫了一下,轻声解释道:“我真不是故意迟来的。”   叶笙箫只当听不见这话,继续说道:“这事情尽量随着你的直觉去做,毕竟你在这方面的经验实在是丰富,我远远比不上。”   言罢,她松了口气,随即凝目看向王清霁,认真说道:“好了,琐碎的就到这里,现在你先给我解释一下赵竹娴是怎么回事吧,当然,这不仅仅是算账,也是为了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好让我考虑一会应该怎样做。”   虽是理直气壮,但这话说到后头时,她竟也不知道自己更多在意的是私还是公了。   王清霁思索片刻,答道:“我和赵竹娴相遇……大抵是在两个时辰之前,你应该知道她裴俊之的婚约,大抵是接二连三的事情堆积下来吧,当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心中满是挥之不去的郁郁之意,与当初受困于南琅琊的我很是相似,所以愿意和她说了一些话无关痛痒的话。”   叶笙箫微微蹙眉,问道:“看到了自己,所以同病相怜?”   “大概就像你说的这样子吧。”   王清霁眸子里多上了些空洞,一些惘然,转瞬却又消失殆尽,轻笑说道:“你也是知道的,为了隐埋身份的缘故,那时候我托词与她说自己和素铭是夫妻,所以那时候的她应该是熄灭了心中的念头,可之后又发生了许多事情,以至于裴俊之死在了她的手上,接下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没有什么可以和你说的。”   话已至此,叶笙箫也不再多做纠结,暗叹一声后,抛去心头那些苦涩的滋味,牵起她的手走向了那处废墟。   王清霁注意到这点,问道:“可以松开吗?”   叶笙箫不回头,反问道:“为什么?”   王清霁摇头道:“大局为重,这样不好。”   叶笙箫看了眼她,蹙眉道:“什么叫大局为重,所谓的大局就是你明知故犯,到处拈花惹草?”   渐行渐近。   “我……”   王清霁出口忘言,良久后,轻叹道:“当真没有这样的意思,就平日就够我烦心了,又怎可能为自己又添麻烦呢?”   叶笙箫怔了下,旋即啧笑道:“你还当真了,哪有这么傻的呀?”   ……   雪落无声,于是言语之锋芒掷地有声。   长风君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位来者,微嘲道:“留我一个全尸,挺不错的说法,刚才公主殿下说我很是狂妄,可我觉得这世上没有谁能比一路行来的你来的更为骄傲,或者说更为狂妄了。”   “我可以将这理解为夸奖。”   王清霁面无表情,淡漠道:“今夜事已至此,上庸城满地鲜血残骸,触目惊心,也应该是结束的时候了,再绕圈子下去没意思。”   说话时,叶笙箫给她递了个眼神,然后走到了于素铭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甚是光明正大。   长风君只看了眼便不再关注,微笑道:“结束一说,你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但在此之前我们不妨说一些话,免得在将要分出胜负生死的时候,多想些无意义的事情,如何?”   “倒也好。”王清霁答道。   便在这时,她将自己的脚步停下,站在了长风君身前仅仅三丈外,一袭白衣飘然,欺霜胜雪,不似尘世人。   长风君欣赏了半晌时光,最终不得不承认神秀集之语,以及她本身确实有这样骄傲的资本,说道:“来时路上,你应该见过那些疯子中的其中一个了吧?”   再是简单不过的话语,但里头刻意模糊的形容,难免让这段话多上些诡异的意味。   王清霁沉默片刻,答道:“看到了,那又如何?”   长风君回身瞥了眼已经沉默了很长时间的余忆情,然后笑了起来,玩味道:“坎虚门这一次舍得让下一代的继承人亲身犯险,自然是有不得不为的理由,而这里头涉及到了帝魔宗的起源与变化,简单点说,其实就是另一个秘密。”   王清霁听着这果不其然的答案,联想起某些事情,微微蹙眉说道:“与其说是秘密,我认为用谋划这两个字来形容,更为合适一点。”   “确实更适合。”然后长风君沉默了段时间,再是说道:“看来你了解的确实不少,虽说这勉强能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终究是令人不喜的,可以告诉我是谁告诉你的吗?”   王清霁看着这位表现的略微古怪的魔头,决定给出一个无法求证的正确答案:“如果我将你这个问题理解成第一个告诉我的人,那么他是宋春归,百年之前的宋春归。”   风吹雪落,火势旺盛,但当她以确凿语气说出这句话时,现场突然间冷了下来,一种诡异的气氛渐渐萦绕心头。   以飞白门为首的三位真境,发现自身似乎正在涉入了某些不可言之于众的秘密之中,念想至此刻场中其余人的厚实背景,竟生出了一丝退却的心思。   沉默维持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长风君忽然看向城门方向,倾塌的房屋与焚烧的烈焰还有漫天的飞雪都无法阻止他的目光,更让他的叹息多上了一丝难以言明的情绪。   “姜天主刀下,白玉京已然烟消云散,没想到今日先是见云青求死而死,又得知了永和十四年那一件百思不得其解的旧事,心中甚至遗憾,也甚是满足。”   “旧事本不愿再提,但你既然说出了宋春归这三个字,那确实是有聊下去的必要了,只是不知他与你说了多少,其中又有几分事情与南荒有关呢?”   不只是兴之所至,还是习惯使然,亦或是故意所为,他选择用南荒来代替了帝魔宗。   “这是一个愚蠢的问题。”   天道碎片中与宋春归诀别之日,曾有过一段让王清霁铭记至今的话,里头大多是关于武道路上的指点,使得她受益至今,少数则是宋春归认为可以告知她的世间秘密,其中与南荒有关的其实不多,但也算得上字字珠玑。   当初不解其意,如今一一对应,直教人心生感叹。   王清霁继续说道:“你不是魔主弘信,我相信你知道很多,但我不认为你知道所有。”   长风君怔了下,哑然失笑道:“你认为我在诓你?”   王清霁直视他的双眼,平静说道:“很难不产生这样的念头,我清楚知道,这世上除去曾经的姜天主和如今的叶笙箫以外,没有任何一个人清楚当初天道碎片中发生了什么……因为他们都被我杀了,而你们越不过宋师的剑光。”   “我想,你们当初肯定怀疑过姜天主能踏出最后一步,与那次离奇消失的天道碎片有着不可开脱的关系,但苦于没有任何事实证明你们的设想是真的,所以只能搁置在一旁,对吗?”   长风君再次沉默,半晌后叹了一声,抬头望天道:“果真如此,若非白玉京烟消云散的太过于早,此刻我应该是要替赵黄道一声谢的。”   王清霁无意纠结下去,说道:“继续刚才的话题?”   长风君自嘲一笑,说道:“那就回去吧,谋算二字很适合,但你须得明白弘信的谋算不是所有人的想法,他只是一个很厉害,却又郁郁不得志的疯子,所以我和一些正常人,自然是站在反对他的立场上。”   王清霁没有笑,静静地看着他,确定道:“你本身就是个疯子,而且帝魔宗就没有脑子好的人。”   作者留言:   PS:月初月初月初啦,躺在地上打滚求刀片啦!    第一卷#第一百二十九章 守寡   “疯?没脑子?”   长风君来回咀嚼着这几个字,好会儿过后,竟是洒然一笑,不以为然道:“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世人再是笑我疯癫,也不见得能改变些什么,至于你那没脑子一说,认真听来倒是有点儿意思。”   谈至兴起处,他就像是忘记了此刻的境地一般,只想将自己的情绪宣泄于在场所有人得知,仿佛没有半点儿忌讳存在。   王清霁懒得去听这些毫无意义的话语,直接打断道:“我没兴趣听你的唠叨,我只知道无论有再多的原因也好,今夜的你手上始终是沾满了鲜血,那就应该死在这里,带着你的野心和欲望一同死去,永远安眠。”   长风君敛去笑意,平静而不屑的看了眼身后的三人,不包括余忆情,然后叹息了声,好奇问道:“不可否认,就真境之中我也算不上最强,但我同样也不是身负重伤未愈的赵元白,更不是那愿意与你竭力一战死去的李青雀,你又凭什么能杀的了我?”   听着此等冷静的言语,看着布满了上庸的火焰与废墟,再想到此刻长风君不见任何伤势的模样,确实会让人觉得这话是痴人说梦,过于狂妄和愚蠢了,然而王清霁知道自己握着怎样的底牌,更是想清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她看着恣意潇洒的男子,平静道:“陆伯伯杀不了魔主,这是注定的事实。”   长风君看着她,背上却像是多上了一些重量,不再那么的自在。   王清霁看向后方的余忆情,沉默了片刻,说道:“你已经亲口承认了,魔主你与所求不是一事,但这数日来帝魔宗倾巢而出必定是得到了魔主的首肯,因此留给你的时间没有多少,此间事情一旦失败,再加你的目的被暴露出去后,迎来的极有可能是一位愤怒至极的天人亲自追杀,我想……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位真境可以活下来。”   “如果换做我是现在的你,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自然要让一切可能干涉到结果的人,尽量的排除在外,所以你没有选择以负伤为代价,将这三位给当场击杀,因为你其实是在害怕我,下意识的觉得我是整个上庸城里最难对付的那个人。”   她收回了目光,重新望向面色渐渐沉重的男子,微笑感慨道:“一开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如此光明正大的行事,按理说这显然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但在刚才我想通了一件事情,所以我站在了你的角度来思考,于是我明白了这里头的原因是什么。”   “说下去,很有意思。”长风君笑了笑,没有多加辩驳。   王清霁继续说道:“挺简单的,这其实是一个你基于自身立场考量,无奈之下只好折中的办法而已。就如刚才说的那样子,你认为杀死我不会是件随手可为的事情,但你考虑到了我的性格,认为我有极大的可能会放弃离开这个选择,而是直接来到这里见你,只要自己不在战斗中受伤,维持住绝对的上风就可以了,等到我来之后依然有机会杀死我。”   “第二个原因稍微复杂了一些,因为你其实并不希望我落败,再说直白一些你不希望我败在那些疯子的手里,因为那之后的事情会是你不愿意看见的,你也不想自己的辛苦白为他人做嫁衣,对否?”   胜负生死,长风君所求之事与魔主弘信相违,若以当初那僧人口中的有缘说法为准,那不愿意魔主事成的他,最干净利落的办法自然是杀死王清霁,稍微糟糕一些且留有后患的做法则是让她离开这一次的是非。   再多上一个目的与这事必然有所关系的坎虚门,因此长风君的选择便只能如王清霁所言,选择了折中的做法。   最后,她盖棺定论道:“如我最初所言,帝魔宗的都是没脑子的疯子,所以你害怕的只是没有达成目的的死亡,而不是事成之后的身死,想来这一切大抵如我所言吧?”   风幽雪冷,死寂一片。   那头的三人已经感到了悔恨,恼火着自己为什么不选择离开,而是将这一段话听进去。   余忆情选择了拍掌称赞,然后她迈步越过了情绪复杂的三人,来到了众目所在之地,说道:“既然你想清楚了,那现在应该是好奇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了吧?”   王清霁摇头,平静道:“没什么需要去好奇的,既然与我有关,那它终有一天会遇到我的剑。”   “然后呢?”余忆情好奇道。   王清霁没有回答,看向在一旁沉默了很长时间的道袍少女,似乎是把话题交接到了她的手上。   于是,氛围逐渐变得有些奇怪,去到了一种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境地。   赵瑄点头致意,然后走到了余忆情的眼中,微笑道:“坎虚门的这位姐姐,你好。”   余忆情看着她的模样,眉头渐蹙,疑惑问道:“在我印象中,真宰观与玄都并无关系可言,为何要插手此事?”   赵瑄点头道:“确实是没有关系,玄都有玄都的好,真宰观也有自己的逍遥,至于为何插手此事,原因挺简单,入世所行之道罢了。”   余忆情沉默片刻,笑着说道:“如此吗……那这事情倒是不适合让她们听见了,如果你不害怕的话,我们换个地方谈?”   赵瑄蹙眉道:“你可以放下这里头的事情?”   “放不下,但总得妥协的。”   余忆情神色回到了淡然之中,轻笑道:“再且,说不定我还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机会呢?”   说完这话后,她转身走向夜色中。   赵瑄在犹豫片刻后,再是跟上了她的脚步,迟疑渐坚定。   “现在你打算指望谁?”   长风君静静看着王清霁,越看越是喜欢,惋惜说道:“没了余忆情,这三个废物不见得能撑过我十招,你真应该选择离开的。”   赵竹娴朝前一步,温颜笑问道:“罪魁祸首未诛,为什么要离开?”   长风君轻笑,感慨道:“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又何必出来说这些无谓的话呢?他们三人这些年来活的太温和了,早已经忘了江湖是什么,心气尽失不复,纵然你刚才那一番话如春雷乍响,可也不见得能惊醒一心一意躲在泥土里的蛇虫。”   赵竹娴摇摇头,认真道:“不是无谓,这便是我真实的念头。”   长风君微微一怔,转头看向赵焚,叹息道:“赵与王之间的血海深仇,也不是你这一番话能够解决的,既然你能狠心背负杀夫的不看名声,为何还要涉入这件事呢?”   赵竹娴沉默了一段时间,解释道:“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长风君先是讶异,随后心有同感的点头,说道:“确实如此,我今夜见她不久,便已知晓她是一个极能吸引旁人目光,生来便不会甘于寂寞的人,所以我选折中为法,如今看来是一个再正确不过的选择了。”   赵竹娴不再继续接话,转身看向赵焚,说道:“我不会怪你,自己选吧。”   后方三人目光尽数落在了他的身上,毫无疑问赵焚一旦选择了点头,他们就会选择留在这里,不求雪中送炭,但为锦上添花。   于是,赵焚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今夜还有着相当漫长的时光,因此在场所有人都有着足够的耐心,甚至连躁动不安的心都伴随着风雪的呼啸和人声的凄厉而平静了下来。   “抱歉。”   赵焚走到了赵竹娴的身前,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殿下,还请您移驾他方。”   赵竹娴笑了起来,没有太多的遗憾,然后她带着温婉的笑容来到了王清霁的身旁,用着只有她与她之间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既然要分别了,那有些话我也不想藏在心里头了,这也勉强算得上你说的不将就吧?”   王清霁点头不语。   “那就好。”   赵竹娴望着那对璀璨的眸子,从中找到了自己熟悉的那些,不胜欢喜,温柔说道:“在长安时,我不相信年年月月的永远,却相信白首相知犹按剑的冷漠;我不相信世上有半点纯粹的爱意,却相信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藏着阴谋的肮脏……”   她停了下来,仿佛看到了雪里的那一张侧颜,再说道。   “直到今夜,直到我遇见你,直到我亲身体会时,我才明白这个世界确实是黑色的,但同样也是白色的,当然也是很多人嘴里爱说的灰色。”   “一切在于自己愿意看到的是什么颜色。”   “只可惜,今夜的这些注定是错的,因为我喜欢上的你不是现在的你,而且我可以确定自己的喜爱正在被这种永远不会再有的经历所美化着,所以它是一种真实却又虚假的感情,一碰就碎。”   王清霁沉默许久,认真道:“我很庆幸自己答应了你。”   “抱一下我。”   赵竹娴张开了双手,让她的温暖来到了她的身上,享受了片刻的温存,然后深吸了一口发梢间的清香,柔声说道:“曾经沧海难为水,因此我会为了‘他’,替你守一辈子的寡。”   言罢,她主动离开了这个怀抱,离开。   或许是永不复行。   作者留言:   PS:实在是很喜欢这个角色,同样感觉这也是对她最好的交代。    第一卷#第一百三十章 不说也罢的一刻   风雪夺去余温,片片寂寥。   于素铭平静地看着那三人默默选择了明哲保身,远离此处是非之地,对此早有预料的她也谈不上失望两字,只是恍惚间又想起龙舟观与魔主那场称不上是战斗的战斗,嘴角忍不住生出了一丝笑意。   站在她身旁的还是叶笙箫,此刻的她似乎还沉溺在赵竹娴离去之前的动作里,苦思着那番交头接耳里藏着怎样的话,短短三个时辰不到的光阴里发生了什么,到底怎样才会让赵竹娴做出如此姿态。   “还有要说的话吗?”   王清霁淡去了离别带来的情绪,重新回到了眼前的世界,平静地拔出了雨霖铃,行至两人身前,很是礼貌的等待着答复。   事已至此,无论后面走向怎样的结局也好,也都该风平浪静而不是再起惊涛骇浪,固然就无所谓这零星话语耗费的一时半刻了。   “本是有的,但已经想不出了。”   长风君笑的很是温和,眼睛里更是毫无掩饰的欣赏意味,认真说道:“亲手杀死你,必然是这世上最为美好的一件事情,再想到这背后所代表着的意义,以及亲手取出你心脏的那一刻,我的身体已经忍不住颤抖了起来,这将会是一种极致的愉悦。”   话音落下刹那,细碎的风仿佛练成了线,在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显眼的痕迹,充斥了整片废墟,将外来者隔绝开。   若是认真望去的话,便能见得雪过线化作粉末的一幕,难免让人心惊胆战。   与之相对应,长风君的脸色也随之苍白了几分,方才以一敌四已纵然是占据了上分,让那头四人各负伤势不一,所消耗的气力自然非同小可,早已不是完美无损的巅峰之时。   旋即,长风君收敛笑意,右脚陡然一踩地面,即刻间便是身形消失在三人视线之中,不知所终。   细线成圆,划下约莫百丈范围,三人所在之处自然就是中心。   “他打算在最短时间解决我们。”   叶笙箫面无表情看着此间发生的变化,平静道:“恰巧,风凝线为笼,与我叶家武道有几分相似的地方,花费这么大……”   不待话音完全落下,王清霁忽然间踏前一步,仅凭直觉挥下长剑斩向一片虚无所在,紧接着便是一团光火崩裂四方,燃亮一片天。   霜意渐浓,被烈火烧灼过的断壁碎石竟生出了一层薄冰,凝滞着空气的流动。   叶笙箫不为所动,观望四方,继续说道:“这不仅仅是为了防止别人干涉这一战,超过五成的几率也是他的杀招,早些破开是没有错的。”   言罢,她竟然合上了双眼,将生死完全交托各持刀剑的两人,静心以自身念头遥隔将近百丈距离寻找着破绽的存在。   王清霁已经顾不上后头的情况,当第一次挥剑被挡下后,她耳中所听到的风声就像是带上了一阵别样的意味,很难形容究竟是什么,但这无疑是令人不安的。   伴随着气机的牵引,寒风自四面八方袭来,却又迎来了无疾而终的结局。   她举起了手,剑刃有青气萦绕,兼之寒霜点点,隐隐约约还有着一种晦暗的紫意,一切攻势至于这柄剑前,不得寸进。   寒风安息时,人便显露在肉眼之中,在此之前王清霁已然随着心中直觉,又或者说是气机感应递出了自己的剑锋。   长风君便在不远处,眉头正皱,手中拿着一柄漆黑到不见一丝亮光的匕首,没有去做任何折回退避的选择,脚尖一点便飞身迎向那道照亮了黑夜的光芒。   这一剑没有任何留手的地方,然而大概是因为真实存在的境界差距,以至于看起来更像是长风君主动发起的进攻。   既然舍弃掉方才声势浩大的拳头,取出了锋芒足以令人寒心的匕首,便是长风君打算在最短时间内结束战斗的明证。   虽说手握底牌,但王清霁也还记得来时路上叶笙箫刻意提醒过她的那些话,如今面对着后发先至的匕首,犹豫刹那后依旧选择了锋芒相对。   剑影飘忽,身形来去不定,步法旋动之间,便是无数光火与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气机随着战斗而不断交织形成了极为骇人的立场,将周遭事物卷入其中,顷刻间化为粉末飘散一地。   “放水了?”   没有离开太远,仍旧打算在危急之时卖人情,以白发老者为首的三人此刻脸色极为难看,里头两人不过片刻间的激战,竟让他们生出了一种失算的感觉。   另一头,王清霁却远没有那边三人所认为的轻松,自龙舟观握剑之后,除去赵元白以力压人的那一次之外,她从未有过这种已经竭尽全力,却还占不住上风的情况发生。   剑势顿挫,白衣成影后滑十数丈,才是找到机会止下身形,引起漫天尘埃升起。   雪中,长风君淡漠如旧,并没有占得上风的得意,也不见有惊讶王清霁剑术的情绪,冷静的让人有些心悸,身影一个晃动后,便又藏匿于风中。   “他来了。”   不等叶笙箫带着不信任的提醒入耳,于素铭已然举刀迎向前方,霜意更甚,一切景象在她眼中渐渐缓慢下来,于是她便看到了一个硕大的拳头。   只是看见了却不代表能做出完美的反应,甚至她来不及去奇怪为什么长风君舍弃了匕首不用,反而提起了拳头,于素铭只是下意识的斩出了自己的锋芒。   风如浪起,翻滚不休。   一股远超想象的巨力自刀尖传来,越过了刀身的巨力,狠狠砸在了虎口之上,顿时肌肤崩裂鲜血溅射而落,再之落在了她的身上,迫使其退往后方以作卸力。   拳劲迸发,不过弹指间的光阴,而往后卸力并不是一个好的事情,最起码在没有解决那些真实存在空中的细线之前,这肯定是一个糟糕的选择。   叶笙箫神情不变,还未睁开双眼前,已然将右手按在了于素铭的身后,助其缓下这一拳的劲力,而代价便是身上那些剑意所造成的伤口相继崩裂,鲜血流落染红一片。   拳与匕,皆然远超寻常真境,直至此刻她们总算是明白,为何长风君以一敌四还能够占据绝对的上风,使得如今大抵还在观战的三人寒心不前。   只是拳与匕间,似有极大不同的区别,以至于这位长风君不能同时并用,而是需要调整体内气机流转的势头,否则刚才的占据极有可能是他直接把其余四人杀去了事,根本不需要浪费这么多功夫,也不需要将事情拖到这样的情况中。   一拳过后,纵有叶笙箫倾力相助,再加以自身以长刀没入大地缓下势头,亦然是滑出了足足将近二十丈有余的距离,砖石翻开,便是一条沟壑生出。   尽头处,叶笙箫狼狈起身,也顾不得往日在意的世家小姐矜持,直接咳出了几口鲜血,解去胸中郁结,却是松了一大口气,说道:“我猜出问题在那里了。”   于素铭早已挡在了她的身前,自身后传来的隐约肃杀感,无须回望亦知身后的成网细线正不断挪移着,欲要将三人绞杀其中。   “猜?”   “只能是猜。”   便在两人短短几字交流时,王清霁已然持剑刺向出拳后静气的长风君,如若长虹悬挂于短短十余丈的夜空。   黑锋现世,持匕之人怡然不惧,直接以短刃作刀斩向挂天长虹,随即众人便听得开战以来最为轰鸣的一声巨响。   长虹断落,飞雪随声而止,断壁残垣间融霜无数,石缝间竟生出了一条涓涓细流。   长风君扯开嘴角,唇中似有鲜红,冷笑道:“不练剑,那又何必妄自持剑。”   说话间,他不知以何方式藏去短匕,再起提起拳头砸在了王清霁手中名锋之上,当即响起了一声哀鸣,使得她虎口如同于素铭那般崩裂开来,被迫无奈行弃剑之举。   王清霁吐了口浊气,重新回到了手无寸铁之中,看着那一生之中仅输于裴宗的敌人,终于是握住了许久不曾用过的拳头。   “还有什么手段,再不用出来就迟了。”   长风君也不知是不屑,还是说不能乘胜追击,先是道出了一句激将语后,才是迈步走向了挡在她身前的王清霁。   与此同时,那张剪碎了风雪的大网,正不断紧缩着范围,代表着他迫于解决战斗的心境。   王清霁不打算让步退去,反而是冲向了这位大有不可一世之意的敌人,没有任何多余的犹豫,出手便是那一式寂然万物的的幽绝。   是安静,亦是死寂,更是黯然,已非凡俗言语可形容的绝强一式。   长风君皱起眉头,像是犹豫了片刻,竟然没有取出那柄匕首,反而是做出了以拳对拳这么一个古怪的选择。   依旧是那平平无奇的拳头,却仿佛带有天地大势一般,简单粗暴到让王清霁回想起当初如神似魔的赵元白,但过去的她不曾有过恐惧,如今自然也不会有。   石缝间的涓涓细流断于漫天灰尘。   石壁上的凛凛寒意顷刻消散不见。   就连今夜的狂风暴雪也在这一刻停了下来,安静的诡异。   这一刻,便是两个拳头相遇的一刻。   一个白皙,惹人心喜。   另一个,不说也罢。   作者留言:   PS:啥都要,打滚,明天早更。    第一卷#第一百三十一章 葬曲   “边看边谈?”   不远之外,赵瑄望着场中来回旋挪的身影,脸色着实谈不上平静,眸子里的变化更多是惊讶于这场堪称使人目眩神迷的战斗。   当她看久了,眉头便渐渐蹙起,显然苦思不得解。   先前她借李青雀那警告意味浓重的一剑退出城门一战,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到一个适合观战的地方,观看局势如何,自然是深知长风君到底有多强,而此刻他的表现比之方才,确实是有些对不上的地方。   余忆情便站在了她的身旁一处,神情平静无波,说道:“我本以为你是在藏拙,却没想到你是真的看不出,所以这样的你凭什么来找我呢?”   所谓藏拙,指的自然是赵瑄未入真境一事。   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如王清霁一般的不合常理,真境与先天的差距向来是被视之为不可逾越的鸿沟。   亦是因此,赵瑄笑道:“又不是些什么见生死的事情,自然不需要劳烦到长辈,我来走上一趟不是很正常吗?”   余忆情沉默片刻,选择了转开话题,说道:“长风君择两道而行之,粗俗点说就是一脚踏两船,而这绝非是一天半天就能臻至完善的事情,因此他确实存在着破绽,然而这种真实存在的破绽也不是在场的人能够轻易抓住的。”   顿了顿,她看向那头沉默着观战的三人,继续解释道:“他们虽说心气在长年累月的养尊处优中去了个七七八八,但本身眼力还是在的,自然也看出了这明显的破绽存在,但长风君又岂是易于之人,根本没有给出真正的机会,反而因为这破绽的存在,诱使他们动心,再是反之利用,直接奠定了战局的上风。”   仿佛已经相信了赵瑄的说辞,余忆情语气温和着实很像是位称职的长辈。   赵瑄蹙眉道:“可……现在看起来着实不像你说的这一回事,莫非原因在那些细线上?这仅仅是为了断绝她们逃跑,以及外人搅局的念想吗?”   “不知道。”   余忆情坦然道:‘事情没有真正揭晓之前,任何的猜测意义都不大,更何况我们无法简单插手的此刻,所以还是说一说你特意来找我是怎样一回事吧。’   话题的突然转折让赵瑄怔了一下,随即陷入了欲言又止的思索之中,却还有一半的目光落在了未曾休止的战场上,不舍得离开。   许久后,她说道:“关于这事情,有些过于复杂的地方,我们需要一段悠长的时间,来交换彼此间的看法。”   余忆情面无表情,在片刻沉默后,断然道。   “生死结束之前。”   ……   冬雪寂寥,寒风隐匿,涓流断毁。   两个拳头相遇一刻,王清霁顿时遭受到预想之中的极强力道,纵然有幽绝寂然天地万物,依旧让她产生了一种细线之内整片天地朝着自己挤压的错觉,这也正是她使出这一式幽绝的真正原因所在。   “当真是厉害。”   长风君忍不住生出了叹息,看着脸色逐渐苍白,却依旧没有蹙起眉头的王清霁,说道:“李青雀死前一剑绝非容易消受的事情,想不到你还能做到如此地步,确实是没有辜负自己的名声,很了不起。”   看似赞叹语,何尝又不是攻心之举,王清霁深知此理,根本没有理会的心思,念头一动后雨霖铃当即是破空而来,刺向长风君的后心,欲行前后夹攻之道。   长风君无须回身,亦然知晓后头锋芒将要来临,只是比之平时的迅捷,如今这剑刃的破空声在王清霁耳中却是显得格外漫长,以至于长风君有着足够时间,以自身气机直接将幽绝一式所凝造的拳势粉碎干净。   既然无以为继,王清霁便不得不退,连带着雨霖铃的攻势也变作了无疾而终,重新回到她的手中。   铺满青石的大地已然成龟裂状,气机交缠肆虐之间直接在大地上画出了极为显眼的沟壑,让漫天飞雪有了归宿,也让不知为何燃起的木梁落入其中,照亮幽暗石缝。   王清霁伸手抹去了嘴角血迹,看着鸿沟另一头的男子,平静道:“仅凭这样的手段,想杀死我未免太过荒谬了。”   “那就让我来帮你一剑。”   长风君缓步前行,视鸿沟如无物,右手做掌刀状正欲劈落时,一道声音自前方响起。   “刀便是刀,剑就是剑,不要脸的话还是少说为妙。”   话音落下,王清霁身后忽然绽放无数光明,又在几个刹那后归于虚无。   死在今夜的裴俊之没有见过刀锋,在此刻完全盛放在世间,伴随着纵然是啧笑也极为美妙的嗓音,让无数的光明凝结在刀刃之上,斩向徒步跨越鸿沟的长风君。   仿若天开一线,无尽的光明自穹苍洒落,来到了这柄名为断水的长刀之上。   裴俊之不曾见证到这一刀的完美之姿,但他能够确认这是无暇的一刀,以其裴宗之子的见识亦然承认了这一点,那或许代表着这一刀确实是没有破绽。   因此,长风君也没有看出破绽。   这一刀堪称无暇,他如是想着。   而他却说,“但终究不是无暇。”   ……   早在这一战开始前,叶笙箫已经在思考到底如何才能够杀死长风君,由她之手交到王清霁那头的玉佩自然是这一战的关键所在,但在经历了与李青雀的生死一战后,王清霁的精力已然做不到直接掀开底牌,来结束战斗的选择。   因此,无论战斗如何进行下去,付出如何代价也好,她们要做到的便是制造出一个王清霁觉得可行的机会。   故而早在开战之前,她就走到了于素铭的身旁,进行了一番耳语,才是有了现今的这一刀。   而她没有算到的事情,自然就是此刻矗立于天地间,隔绝来去的这些细线。   已经只剩下大约五十丈的距离了。   叶笙箫走到了不断紧锁的细线前方,随着步伐不断渗出鲜血的伤口,让她的身子与宽厚的衣裳紧密连接起来,很是糟糕的一种感觉,以至于她的心里忍不住多上了些恼火。   “世上没有一蹴而就的事情。”   她盯着不断靠拢向中心的细线,自言自语着。   “哪怕是她也好,都孤苦了十七年,又有着诸多奇遇才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自入城一刻,哪怕是被李青雀剑意接二连三的锋芒危及,她也不曾出手反击,而是一心一意的等待王清霁的到来,竭尽全力的保存着自身的战力,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你又不如她,短短几年,又凭什么做到无懈可击呢?”   叶笙箫望着逐步靠近的细线,目光充满了感慨与嘲弄,轻笑道:“孤山的千载,你又如何能比呢?”   ……   空中的细雪再次化为了粉末,触了刀上的光便消散。   万籁俱寂之境,唯见天光垂落,怜悯世人。   这一次,长风君是来不及拔出匕首,只能在感慨的话语之间挥出了自己的拳头,迎向这被他称之为不是无暇的一刀。   “本就不是无暇。”于素铭如是说道。   她的刀和长风君的拳头终于相遇。   刀势磅礴,居高临下狠狠斩在了那个拳头上,锋利无比的锋刃却像是遇着了牢不可破的门户般,发出了极为难听的声音,于是它便多上了些伤痕。   长风君脸色渐沉。   他能感觉到刀锋破开了拳头上的真气,划开了千锤百炼的皮肤,让那些炙热又寒冷的光没入血肉之中,为他带来了一种痛苦的感受。   这毫无疑问是受伤,今夜的第一次,而这显然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面对这极为简单,臻至毫无破绽的一刀,留给长风君的选择只剩下了一个,裴俊之想过却力有不逮的事情。   长风君深吸了一口气,旋即体内浑厚至极的真气瞬间涌动起来,使出另外一手攥紧了从天而降的刀锋,任由鲜血溢满手心,沿着刀锋一路滑落。   然后,剩下的拳头打在了刀身上,如志异之文里的上古神灵挥舞巨锤敲打在铁砧上那样子,引起的轰然巨响震落五十丈内所剩不多的积雪,渺渺茫茫甚是好看。   王清霁不曾无动于衷,一步越过满地沟壑,手握长剑刺向长风君的心脏所在,不求直接结束这一场生死较量,好分担一些落在于素铭身上的压力。   出乎意料的是长风君没有选择躲开这一剑。   于是雨霖铃穿过了他的衣袍,抵在了心窍之上,却像是有块护心镜似得那样,让剑尖进境缓慢,剑势化作的滔天大浪就像是遇见了千仞绝壁一般,变作汹涌势头回击在王清霁的身上,让她又呕出了一口鲜血。   刀上的无数光明如飞灰般,湮灭一空。   锤击仍在继续。   于素铭倒飞而出,但仍旧紧紧握着断水,没有松手。   长风君的目光落在了心窍的剑尖上,可他没有去理会,反而是一抹幽黑出现在他的手上,将要被他投向前方,落点自然也是王清霁的心窍。   大抵是抱着礼尚往来的心思吧。   他想着自己或许可以松下一口气了,但他又觉得自己像是忘了些什么。   然后,这片天地响起了一种极尽玄妙的歌声。   彷如圣人之哀悼,真言响彻天地。   于是他终于想起了自己的错漏。   但往圣道音已自千载岁月中,悠然前来。   作者留言:   PS:今天停了差不多一天的电,这章还是手机写的。   食言了,抱歉~   可我不要长肥啊!!!!    第一卷#第一百三十二章 请死   余下的是一片死寂。   无论是抵在心头上的剑尖,还是即将出手的黝黑匕首,都没有半点儿的声音。   观战者皆然哑然,想要惊呼,心里却又下意识认为没有这样的道理可言,于是也陷入了沉默不言。   唯有那被铭刻在时光长河之中,足以称之为举世无双的道音,在不断的回荡着。   王清霁趁势收回了长剑,后退接住如断线风筝一般垂落的于素铭,好让她安稳的站在布满了碎痕的青石板上。   道歌不休,呼啸了整夜的风声骤然安静,久违的雪重新进入了这片天地,然后变作了雾气渐渐弥漫开来,就像是遇见了极为炙热的事物那样。   长风君听着极尽玄妙不可言之意的道音,心想这确实是世间至为炽热的其中之一。   源自于开创麓山那位愁苦书生,再有书院诸多先贤添砖加瓦,直至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原因影响后,这门在许多年前被视为麓山镇派绝学的往圣道音才是染上了尘埃,但尽管如此世人依旧谨记着它的名字,因此它还活着。   既然活着,那自然是火热的,而活了这么多年不肯被遗忘的它,自然在这一座江湖上拥有着独一无二的地位。   除去以绝对的境界碾压之外,凝聚着无数前贤心血的往圣道音在某种意义上是已经步入了臻境的完美存在,故而此刻的长风君做不到破开它,只能是沉默着,安慰着自己好歹也是听到了千古绝唱。   ……   叶笙箫站在那头,停下的细线前,可如今无色的弦已然染红。   细线音弦上是凄艳的颜色,远远看着就像是错觉,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是真实不虚的事物,甚至于有些惹人怜爱。   她便是以此为弦,奏响了一曲道歌,带来了一片有声的死寂。   当初在天道碎片时,她或许是蹭到了王清霁的福气,让那位天下第一亲自教导了她整整一年的时间,即便是后来秋山颜改变了念想,将自身的衣钵真正交给了她也罢,不见得能超过那将近三百六十五日光阴中的所得。   往圣道音对她来说有着极多的意义,已经烟消云散的琐碎事宜不提,仅一个她与王清霁相识缘分起 点,就足够她喜欢这招含义诸多,有着悠久岁月的强招了。   因此在那一年的岁月里,她在宋春归的帮助下将这一式变作了自己喜欢的模样,又在后来取得了真正的传承,糅合为如今的往圣道音。   不是温和,不是教诲,更不是劝道。   那些炙热的事物是淋漓的鲜血,风停雪融自然是因为遇上了热血的缘故。   她的师傅曾以一滴心头血劈开了天人路。   今日的她也想试一试这世间是否存在着奇迹。   于是一滴包含着炙热的血,没入了她身前的细线中,将其改作了音弦。   而这本是长风君的东西。   ……   道歌鸣响天地之初。   余忆情停下了话语声,墨眉微蹙,闭上双眼认真听着这一曲圣人道歌,沉默片刻后说道:“如此纯粹的杀意,秋山前辈若是见得此幕,心里想来是会欣慰自己前半生的武道后继有人,不至于被岁月的尘埃所掩埋。”   在此之前,她们正有大半颗心专注在彼此间的交谈中,直至此刻的无法淡然处之。   来自于道门内部的密谋,在这反客为主的一幕前,也来得不是那么紧要了。   赵瑄同样讶异,感慨道:“现在看来,长风君之所以弄出这么大动静,确实是为了直接将三人击杀当场,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刚才王清霁那直指心窍的一剑之所以无功而返,有极大可能与这些矗立天地间的细线有着极大的关系,但还是太过于明显了。”   余忆情摇头道:“不是这么一个说法,长风君一生经历过的生死何其之多,既然选择了这样子做,当然是有极大的信心,而此刻叶笙箫的所作所为,不也是超出了你我的想象吗?”   沉默片刻后,她忽然补上了一句话,“就如你和我说的事情一样,亦是异想天开的念头。”   赵瑄轻笑嫣然,问道:“此刻不就发生了你我眼中不应该出现的奇迹吗?”   话似乎是刻意轻松,但末尾的奇迹二字,也还是下意识的咬重了一些。   余忆情没有随她一并笑,沉声道:“我还是无法完全相信你说的话,而且这种事情未免谈的太早了,要知道那一位可不是想杀就能杀的。”   赵瑄看了一眼阴云密布的天,沉默了些许时间,低声道:“早做图谋总不会差的。”   ……   仅余五十丈的战场内。   道音徘徊不绝,杀意淋漓尽致。   长风君看着那染上了凄艳鲜红的弦线,在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竟然是笑了起来,说道:“名副其实,不得不说我还是低俗你们了。”   就这样笑着笑着,他的嘴里却溢出了鲜血,被叶笙箫借着不负一刀掩去气机以往圣道音做到了反客为主后,这预想之中送给她们的苦果换做了自己吞下。   滋味自然是不好受的,但这一辈子难受的事情他见得实在太多了,亲身经历过的也不在少数,此刻竟是让他回想起了当初在帝魔宗受尽苦难的那些岁月。   自从名字后头多上了君之一字后,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了,往上数还得是几年前西南的那一战,而他确实没想到会被几位小辈逼入到这种境地。   所以,他一点儿都不怒,反倒是觉得自己所作所为很是正确。   “既然你要,那就全给你好了。”   长风君朗声大笑,漫天细线顿时晃动不止,伴随着笑声间呕出的鲜血,粗暴无比的真气尽数宣泄在这片大地之上,顿时间陷入了飞沙走石,烽火与乱雪齐舞,天地一片凌乱的境地当中。   得不到的自然是毁了最好,帝魔宗出身的人又怎能没有这样的狠心?   先贤之音渐然归虚,将要凝聚为一线的杀意悬而不能落,叶笙箫鲜血满身,硬要维持住这一曲堪称举世无双的道歌,既是和长风君做以伤换伤的交易,亦是要更胜一筹的为王清霁奠定下扎实的一步。   “别管我,死不了的。”   于素铭挣开了王清霁的手,将断水没入街面,盯着朗声大笑与叶笙箫做生死搏斗的长风君,清楚明白此刻不是故意坑害她的时候,认真道:“去帮她,胜算就在这里。”   王清霁沉默刹那,当即起身冲入那片凌乱天地的中心之处,任由飞石割裂布鞋,白裙染上尘埃,青丝脱去束缚,以飞仙之姿举剑刺向巨大沟壑后头的长风君。   剑影横空,青紫二气萦绕剑身不去,寂静万籁再现周身,以自身为熔炉,将强横剑意、悔无幽绝二式,再有紫厌红莲四者归于一剑之上,仅输悔岚之招。   叶笙箫见得此剑,无有片刻犹豫的注入己身杀意,道歌更是因此而至酣畅淋漓境。   万道细线成飞絮不见。   一柄雨霖铃纵横天地间,直指敌寇心。   长风君笑声不至,鲜血染红衣衫,潇洒纵横中更多上了六分豪迈,再添四份狂妄意。   今夜乌云盖天黑意本浓,却有半边天染上了火烧的颜色,皆然来自于他一路的所作所为,这本就是他选定的战场,当为地和。   长风君心中无有半点退意,赶在飞仙一剑到来前握住了那柄与浓郁夜色融为一体的匕首,然后一脚跺地,掀起滔天风浪卷向前方。   两者顷刻相接,轰鸣之音萦绕满城,震得那城中嚣张至极的火焰也暗下了几个刹那。   剑光仿若倚天跨海而来,斩风破浪劈地,直接破开了汹涌风浪,斩向藏在后方的长风君。   仓促之势只求拖延,自叶笙箫一手釜底抽薪后,本就极为看重三人的长风君又怎敢掉以轻心,当即抓住剑势破开风浪稍缓之际,一拳做锤重重砸下,却不料剑尖灵动异常,王清霁手腕一转间以旋动之姿躲开了这一锤,反倒是借此机会在长风君前臂上抹出了一圈血花,再是落向心窍之上,但求一击胜敌。   长风君讶异刹那,所幸那柄匕首对此早有预防,及时斩落在剑身之上,便是铛的一声清脆鸣响,将剑身震歪片刻,借此调节身形并倒持匕首,反手同样是刺向王清霁的心窍,同样求的是一击致命。   落入到这种近身搏杀境地,以寸短之险行换命之举,自然是长风君仗着自己皮糙肉厚,硬要做出对换。   王清霁此刻已无挪移余地可言,但嘴角却是生出了一抹笑容,早已挂在嘴角的鲜血忽然间像是遇上了火烤一样,变作了无与伦比的炙热,仿若要焚灭世间万物一般。   就像是飞雪遇着了艳阳,日破云涛万里红。   血珠子里藏着的炎热之意,竟在眨眼间使得空气多上了些扭曲的模样,让一切的寒意变作了过去的存在,晃动了长风君的心神,更是让那柄刺向心胸的匕首慢上了一分。   王清霁借此机会勉强挪动了一下身体,让匕首的落点换了个位置,再将自己的剑送入了对方的身体内,无视不断传来的剧痛悍然挥下。   一条血线出现在长风君的心脏上方,自无数生死中锤炼出的手臂永远离开了他,带着那柄匕首落在了地上。   长风君爆退数十丈,踉跄着脚步,不可思议的看着远处那女子,问道:“天人?”   王清霁站在那头,安静的看着远处的他,目光如炬。   并非是形容词,而是空中正飘散着零碎的光点,有些红色,也有些金色,煞是好看。   “我也不知道。”   她再次提起了雨霖铃,先前那片凌乱的天地已经安静了下来,然后生出了烟气,这应该是细线不再隔绝天地,飞雪遭遇了炙热后所残留的痕迹。   但这些外物全都谈不上重要二字,尽管它们很是美丽。   “所以请你去死。   王清霁朝前送出了很是简单的一剑,说道。   “因为下面肯定有人能回答你的。”    第一卷#第一百三十三章 君不见   当长风君面露诧异惊呼道出天人二字时,场边余下的数人不由地颤抖起了身体,不可置信地看着远处雪落漫天,烟气弥漫的景致,直到那股炙热沿着空气传至四方,他们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一个事实。   雪烟带着无与伦比的炽热气息,侵蚀着落在地上的手臂,刹那过后,剩下的便是灰烬。   “锦上添花似乎是没有必要了。”   “从开始就没有过雪中送炭的机会吧。”   “后生可畏,但这也未免太过于……有问题了。”   念想不断徘徊在他们的脑海之中,忽然之间赵竹娴不久前的那一番话冒上心头,三人一番对视后,默然离开了战场一侧,前去处理今夜留下来的灾祸。   窃功之举不可行,并不代表他们只能在这里继续旁观。   离去之前,为首的那一位白须老者认真的看了眼站在另一头的余忆情,将自己连同其余二人的意思传递给不知所谋的她。   得到的是一个微笑。   老者私以为是看到大局已定后,谦让的微笑。   ……   一辆马车从上庸城驶出。   马夫是拒绝了赵竹娴参与此事的赵焚,一路上他曾回头数次不止,而他却清楚车厢里头的人没有半个转身回望的举动,只是不知泪流满面否。   当道歌响彻天地,天人意遥隔八百余里来到上庸城时,赵焚不由自主的勒停了马儿,看着被城墙之后那处战场所在,心绪复杂难言。   “为何停下?”赵竹娴漠然问道。   赵焚思虑片刻,答非所问道:“如果长风君没有后手应对,那么王清霁要杀死他了。”   “挺好的。”然后赵竹娴沉默半晌,转开话题说道:“父皇一生可称得上是心腹的人不多,你是一个,萧虹也是其中一个,两者一明一暗,理所应当是知道父皇他对王家的看法吧?”   赵焚点头道:“偶有只言片语,大抵做不了准。”   赵竹娴轻声道:“那就说出来吧。”   “偏安一隅。”   赵焚以此四字开头,随后沉默了一段时间,当他亲身感觉到那股炎热无比的气息后,才开口复述道:“若论当代王家,则不可绕过王景曜与谢青莲二人,这门婚事向来被视作谢家买卖做的最好的一笔,谁也料不到当初王景曜此人竟可证道天人境,接过王家的大旗,避免了青黄不接。”   “然而陛下略知其中跷蹊一二,清楚当初这两位的联姻并不是那么的单纯和简单,故而王谢二家虽因诸多利益牵扯之下保持了面和心和,但实际上裂缝始终存在着王与谢的中间。”   “前朝曾有王与马共天下一说,如今司马家早已被太祖皇帝行斩尽杀绝之事,烟消云散无须再提,随后更是将矛头指向了王家,落下纠缠至今的血海深仇。”   赵竹娴忽然说道:“这也正是你不同意的原因所在。”   赵焚只当听不见这句话,继续说道:“王家因此而元气大伤,凄惨之时只剩下了一张千年世家的皮勉强挂在人前遮羞,如此遭遇下,使得王家内部分成了两批人,如今的谢青莲便是主张偏安一隅的和派,陛下甚至确定王家确实没有图谋这个天下的心思存在,只因身上的伤口仍在提醒着他们。”   赵竹娴笑了笑,玩味道:“可谢家不同,前朝时被仅仅被视作地方豪族的他们,那颗想要谋取天下的心从未熄灭过,因此谢青莲这个‘叛徒’显得格外瞩目。”   赵焚叹息道:“并非属下一己私心,而是以殿下您的身份,若妄自扯上了不应该的关系,无疑是撕开了那两家之间刻意埋藏起来的龌龊事情,局面将会一发不可收拾。”   “父皇生前若是得知有这样的机会……”   赵竹娴犹豫刹那,随即自嘲笑道:“应该也会是愿意的吧,可我却绝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过一切都来的太迟了呀。”   城内是烧红了天的烽火,城外是风雪严寒的寂寥。   赵竹娴在这头,车厢外雪夹着雨,好似泪流满面。   王清霁在那头,雪烟里流淌着血,独立人世无双。   她能想到这一切的发生,也在为自己的错过而感慨,喃喃自语道:“帝王家……只愿来世不是这天潢贵胄就好了。”   蓦然间,她想起自己仿佛说过这句话,便在今夜。   ……   与此同时,那辆被挽留了许久的马车,早已驶出了长安城,正安然行在官道上,远远谈不上疾驰两字。   王景曜借意行八百里路,搅动天时变化,自然引起了极多的目光落在这样再是寻常不过的马车之上。   “认出来了吗?”然而当事人却只是洒然一笑,不见半点在意。   王念日恭敬答道:“敢问祖父可是取得了焚世灭焰真解?”   无数年前,王家未曾发迹之时,先祖曾在各国游历中博取众家之长,而最重要的一次经历,便是在贤人如云,典籍如海的周都结识了一位圣贤,得其相助才是书成了最初版本的朱雀离火真诀,先祖感其言语之玄妙难解,便将那些时日的言语教诲书于帛上,再是厚着脸皮请那位圣贤纠结其中错漏,强自名曰为焚世灭焰真解。   春秋战乱无数,周都早已消失在战火之中,过去的大多珍贵典籍尽数付之一炬,故而除了极少数的宗门世家有所保存外,都已然成为了历史的一片尘埃。   焚世灭焰真解与王家曾有三得三失的过往事,直至此刻时隔三百余年后才重新被王景曜握在了手上,参悟其中未曾修改半点的真言,天人路上更前一步。   “到了我这种境界后,若是去掉那些急于求成的道路,大多的进步都得依靠水磨工夫,也就是花上或许是常人一世的时间去琢磨。”   王景曜笑意温和,自顾自说道:“姜天主不外如是,认真算下来这三百年里得天独厚的其实只有一个半人,宋春归不到百岁之龄走到人间无敌自然算是一个,另外的半个就是如今清霁她,但未入天人前一切都说不好。”   王念日笑道:“有这么一次经历,想来她之后的道路会轻松些了。”   王景曜沉默半晌,摇头道:“说不好,坦白而言这确实有些拔苗助长在里头,但如今的平衡不见得还能维持上多久,就算是甘于与寂寞相伴,她也不见得能躲开人世间的红尘,只能是希望她快点儿登上云端了。”   “这会不会操之过急了?”王念日担忧道。   云端之上便是天人,而如今的王清霁不过是二十余岁,有望真境已是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王景曜哑然失笑,反问道:“青莲那辈有一个人名叫莫雨仇,你可知她登临天人境时还不到四十之数?”   顿了顿,他认真道:“莫雨仇能做到的事情,清霁她凭什么做不到?”   王念日默然无语。   王景曜同样不再言语,闭目养神,心中却没有半点说话时的豪迈,暗自想道:“莫雨仇向死而行,最终换来了天人境界,又在转瞬间被雨打风吹去,只愿她能少上一些急躁吧。”   ……   上庸城内,战场。   道歌余音尽灭,烟雪却仍旧狂舞不休,点点光芒飞散空中,佳人持剑在手,茕茕孑立。   所见所闻彷如人间仙境。   王清霁看着远处的长风君,哪怕是当初千仞山时姜黎以神念助其出剑,也不见得有此刻观望天地之清晰,在道出了请死一语后,她便朝前送出了一剑。   不是暗含着郑重意味的递,而是带着随意不经心的送,就像是物归原主那样子,一切的事物都应回到自己本来的位置里。   何为天人意与天人境?   王清霁不得其解,但也不需悟通,纵然她被称之为得天独厚也罢,不过刹那的时光内也不可能做到至臻至善的境地,因此她仅需要凭借自己的直觉,送出剑锋便好。   长风君强自压下了心头的讶异,顾不得理会断壁的伤势,喘息着看那来势称不上快的一剑,绞尽脑汁去思考胜算到底何在。   只要活过这一剑,于素铭与叶笙箫无力再战的情况下,他或许还有着获胜的机会,所以剩下的问题便是如何回避这一剑了。   剑势燃起。   雪烟缭乱成花,王清霁不笑不喜不悲,面无表情地将剑送向长风君的心窍。   剑锋与那处有着极为遥远的距离。   但剑意这种虚无的事物,本就是无视距离的存在,只会受到心意的限制,而此刻她意无穷。   因此,这极为骄傲与不应出现的一剑横亘在世间,它被王清霁从云端取来,真实的握在手中,炙热无比而锋芒毕露。   长风君借着这段极为短暂的时间,思索了无数个可能,但直到剑意完全绽放的那一刻,他都寻找不出任何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无形无质的剑意就已经来了。   它不曾化作真实的锋芒,也无意改变大地使得山河易道,更不想摧山毁岳,落下一片惨淡悲呼。   因此它仅仅刺在长风君的心窍上,让那股炙热布满了他整个身体。   王清霁眸子里的光消失了,本不该属于她的事物,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远离此处,腹部伤口重新作痛。   她的身形不断晃动着,像是力竭了,双眼勉强睁开着,因此只能用剑支撑着身体,坚持望向远处尽头,正在燃起的红光。   正直此时,雪变作的烟散去,风重新回到世间,连带着雪。   雪落无声,便是一片死寂。   君不见,曾有人朝如青丝暮成雪。   君确实不见。   作者留言:   PS:昨天的日破云涛万里红,这一句居然没有人看出来是谁写的吗?   PS2:日常求票,在这里我承诺这个月更新会比上个月多。   PS3:最后几句有些矫情,但追到这里的人……大概都习惯我时不时这样子了吧?    第一卷#第一百三十四章 如光阴逝   灰烬随风远去,如光阴逝。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红光散尽后,那些象征着过往存在的事物,或是落入万丈深渊中,又或是与尘埃并化,再远一些便是去到了未曾结冰的河流,奔流入海不复还。   雪依旧落着,不是依稀如旧的漫天飞舞,稀疏的就像是江南那温柔细雪似的,自然遮不住旁人的目光。   可烟气还未完全散去,萦绕在这片布满着刺眼沟壑的大地,仿佛很是不舍得这样的她,但终究是要迎来结束的。   其实王清霁没有看到长风君最后的结局,最起码那红光熄灭的一刻,没有映入她的眸子里,可她还是觉得事情应该暂时告一段落了。   筋疲力尽时总归是想要睡上一觉的,王清霁不外如是,只是腹部的伤痛在不断提醒着她需要维持清醒罢了,于是她勉强着自己撕下了衣袖的布料绑住伤口,让本是仙气凛然的白裙多上了不少的可笑,又或者说是诱惑?   青丝垂落过眼梢入目,依旧是墨黑不变,倒也让她松了口气,也不是说在意什么白发黑发的区别,只是不愿意先被于素铭唠叨,再被叶笙箫埋怨罢了。   明明自己落了个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可王清霁却还是有些开心,待到烟气散去时抬头高望,便见得半是红半是黑的云海开了一线,清辉落入了人世间。   窥见一线天光,挺好的。   王清霁轻轻将凌乱的墨发捋至耳后,把这柄被她抛弃了不知多少次的剑当作了拐杖,小心翼翼的低头看着路,走向那些沟壑后头的于素铭,还有正脸色苍白不输于她的叶笙箫,或许也能算是一次久别重逢?   她看着脸上沾了些灰尘,却多上些可爱的于素铭,轻笑着说道:“又是你伤的最轻。”   于素铭坐在了一块砸落的石头上,眉宇却没有战而胜之的欢喜,幽幽说道:“宁可自己的伤重上一些也来的好。”   “风凉话。”   叶笙箫缓步行来,青衣早已换做血衣,眸子神采飞扬,说道:“接下来不见得能立刻安静下来,我之前已经吩咐了你家那人去准备,若无以为他应该是在赶来的路上了。”   王清霁瞥了一眼黑红交杂的夜色,问道:“那几人怎样了?”   叶笙箫不愿与于素铭并坐,撑住身子站着,蹙眉道:“就飞白门为首的那三人,料他们也没有乱来的胆子了,再且如今裴宗的处境不见得好,裴俊之既然是死了干净,那他们自然要另寻靠山,没有比如今的王家和谢家更好了。”   歇息片刻,她继续说道:“至于余忆情,她倒是不好说,具体还是得看赵瑄特意跑来这里找她是为了什么,如果两者蛇鼠一窝的话,那我们可不见得能安静下来,所以你还能拔剑吧?”   大抵是真的累极了,叶笙箫说话用词也没有了过去的谨慎。   王清霁犹豫刹那,还是决定走到了叶笙箫身旁,让这倔强的在她看来莫名其妙的女子坐在了那块石头的一旁,安静了会后说道:“自然是可以的,过去我觉得提剑杀敌远没有挥拳来的快意,因此还被祖母责骂了一番,说我动辄挥拳到底是怎一回事,我只驳她说这样来的轻松,心无旁骛无须记挂。”   “可是……大抵是人都会变得吧?”   梨涡清浅,她那张染了尘与雪的双颊,清美绝伦。   “自从我闯入这一个江湖后,便发现那样确实是不怎样美妙的事情,所以我用剑便越来越多了,或许是多了牵挂吧?毕竟认识了你们。”   闻言即可得知她思绪散发已不知那处去,但终归是真情实意的话。   于素铭心里暖暖的,可又有着不少的恼火,心想这人肯定是抱着其他心思说出这段话,终是便忍不住开口道:“别说了,好好安静一会儿,真以为自己没受伤吗?”   王清霁怔了下,不再多言。   “安静是没错的。”   显然叶笙箫也不见得喜欢听这种话,算是难得符合了一下于素铭的言语,旋即又说道:“等会儿她们过来了……于素铭你和她们谈吧,我不好出声。”   王清霁好奇问道:“我也不能说?”   叶笙箫点了下头,补充道:“少说,不是不能说,除非她们两人明明白白将苗头落到你身上,明白了吗?”   ……   远处,相谈不知甚欢与否的两人。   余忆情收回了望向天南所在的目光,在稍许的沉默后说道:“直到此刻,我都不敢相信你们居然生出了这样的念想,但不得不说这是一件真正的大事,比之先前长安的天人云集更大的大事,所以我必须要认真考虑,因此答复会在很久之后。”   赵瑄点头,答道:“理所当然的请求,话说回来,坎虚门花上这么大的力气,就是为了强行将一只手掺和进南荒那些事里?魔主向来不是易与之人,只怕你们捣弄这样的事情,最后只会落得一个两头不讨好的结果。”   一边是魔主,另外一边自然是如今尚未分割的王谢两家。   余忆情不屑笑道:“魔主百年之前就应该是冢中枯骨,不过是好运气活下来罢了,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早该把命落下了,至于王谢两家内部利益纠缠互相扎压,多少年前就已经是尾大不掉的情况了,今夜的事情就证明了他们不足为惧。”   两人缓步而行,正走向话题的中心。   赵瑄平静道:“虽然你这样子说,可我不觉得你会继续坚持自己的念头,去赌王清霁能否再出一剑,到时候丧命于此的就不只是长风君一人了,我可不认为她会是那种念着血脉缘故而不下死手的人。”   余忆情沉默片刻,摇头道:“可以赌,但是没有这种必要,王景曜深藏如此之久都舍得为了这位孙女暴露自身境界,显然是指望她来达成某种暂时还不清楚的目的,在这种选择惹她不会是一种好的选择,只会让局面失控罢了。”   她倒没有欺骗长风君,幕玄甫一直都在等待着机会,哪怕是今夜他成功杀死了王清霁也好,接下来的路也定然是九死一生,可是以往常的长风君的表现看来,不见得是看不到这一点。   既然选择了这样做,那必然是有着值得舍弃性命的原因,而她在听完开战前的话后,心中大抵明白是怎样一回事了。   那到底是什么值得他选择这样去做呢?   一念至此,她脸色骤然苍白,蓦然停下脚步,压低声音朝赵瑄说道:“魔主极有可能打着同一个目的。”   赵瑄脚步同样停下,眉头渐渐蹙起,沉声问道:“你不是在开玩笑?”   余忆情不解问道:“真宰观中难道没有关于南荒里头的记载吗?”   赵瑄摇头道:“观中曾遭遇过一场内乱,苗头隐约指向那处,多数典籍被焚毁,确实无有记载。”   余忆情倒吸一口冷气,竭尽全力平复下情绪,缓声说道:“此事不宜在这里详谈,若门主同意贵方的提议后,你可以亲自前来坎虚门一观究竟,只是门中典籍所述也不是全部,但比之去南荒走上一趟看清楚,那自然来的要轻松许多。”   接下来便是沉默,直到将要走入那片沟壑横生的废墟时,赵瑄才是忍不住问道:“若是如此,你觉得机会有多大?”   余忆情抬头望天,自嘲笑道:“他若不愿,则难于登青天。”   赵瑄看向前方那位清秀兼有英气的女子,再问道:“若她入天人后,又可否?”   余忆情细想许久后,迟疑着答道:“也不见得可以,最起码第一个十年是不可能,第二个十年有零星机会,第三个十年才勉强拥有那个资格吧?”   越是说下去,她便越是怀疑自己的话,只觉一切都是镜花水月般的空谈,不切实际。   赵瑄笑道:“他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余忆情点头道:“当今世上,只有白河愁有资格与如今的他正面一战,然而只要他不愿意见到这一幕,那这就是永远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赵瑄感慨道:“那可真是了不起呀,可称圣贤否?”   余忆情忍不住笑了出声,嘲弄道:“圣贤岂可不论德?”   ……   那一头,自知无所用处的死士讨来了一辆马车,好让三人有个歇息的地方,但只有叶笙箫走了进去休憩,另外两人却没有入内的意思。   王清霁从包裹里取出了那件黑色大氅,披在身上暖和着身子,脸颊上的尘埃与血早就被抹了个干净,眼角眉梢虽有些疲惫,但也没到昏昏欲睡的境地。   此刻她正放下了个水囊,擦拭着嘴角的水迹,苍白的唇多上了些平日难得一见的病态美感,直教人目不转睛。   于素铭一直在看着她,忽然问道:“你打算回去哪里?”   王清霁思索片刻,反问道:“你不喜欢我那个小院子?”   于素铭既是点头又摇头,坦然道:“准确一点,我是不喜欢南琅琊,可我还是喜欢你那个小院子的,只是离去久了,还有人味在里头吗?”   人味二字咬的很重,丝毫不在意死士就在一旁待命。   王清霁无可否认,轻叹道:“那我们寻个安静的地方……静静待上几年好了?”   “几年?”于素铭不解,问道。   “嗯,几年,让江湖暂且遗忘我们吧。”   王清霁确定了她的疑问,温声道:“就在今年的秋天,你的师傅和我说过很多的话,如今想来或许是在提示着我去做一些事情,我想他不可能无端乱言。”   语气有些歉意,但更多的是温柔,仔细听着还有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担忧。   “既然是师尊的话,那确实是有必要去做的事情。”   于素铭认同了她的说法,旋即又蹙起了眉头,语气有些不喜,问道。   “另外……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作者留言:   PS:谁告诉你们白头发啦,已经玩过的事情不可能再来第二次的。    第一卷#第一百三十五章 春秋开落   群玉山中,玄都峰上,藏书阁顶楼。   窗户是开着的,外头依旧是那片璀璨无双的茫茫云海,明月的清辉随意落下,万里尽霜色,足以使人静心怡神。   有两人端坐在案几之上,桌上有酒有茶,还有着一张宣纸,上有春秋二字。   便是当日王清霁挥毫落就的那两个字,如今安然落在了案几上,镇纸压之不动。   “长风君死了。”   尽管样貌维持在中年,但实际上已经可以被称之为道门宿老的道人,怀着哀意说出了这句话,然后收回了俯瞰云海的目光,看向坐在了他对面的少年郎。   道无迹正在微笑,笑容里尽是平静淡然,说道:“何必耗费心血去算这些,真要好奇为何不亲自去看上一眼呢?”   中年道人摇头说道:“巳合师兄的过去历历在目,我只愿安安静静的做些想做的事情,不论事情将会走向何种结局也好,都须得将前人教训谨记在心,安静的等待结果,而不是妄自干涉。”   “是呀。”道无迹敛去笑意,叹了一声,惋惜说道:“巳合他本不应该走上那样的道路,只怪我当初下山游历重见世间,才是让你闹出这样一回事,着实有些遗憾了。”   中年道人像是听不见话里意思似的,神色自若,淡然笑道:“若无前些时日孤鸾观中的事,想来就不会有如今的这些,颇有些遗憾了。”   虽是如此说道,但那张淡然自若的脸上着实看不出半点遗憾的情绪,反倒是笑意更甚。   “有何遗憾可言?”   道无迹看着那春秋二字,平静道:“自你特意将我那本闲暇时书就的游记送到王清霁手上时,很多事情就已经变成了注定,孤鸾他的死大抵也在你的意料之中吧,或许你还借此以作掩饰,目的是将皇甫姜的感悟送到她手上。”   中年道人沉默稍许,轻叹说道:“掌教不愧是掌教,但也未免想的太多了,平心而论师弟行事尚且不至于此,心中还是想让道门多添一位天人境,不至于沦落到赵无涯开朝之时的不堪田地。”   道无迹笑道:“那如今设局引诱长风君出手截杀王清霁一事又做何解?”   “不过于‘必要’二字罢了。”中年道人似是问心无愧,但还是啜了口清茶再行说道:“无论是生于繁华世道中,亦或是长于烽火离乱时,王清霁这人只要入了江湖,就不会被有心人所遗忘。”   “今夜这事,一是为了给之前的孤鸾的性命以及现在的孤鸾叛离道门一事做个交代,二则是师弟确实不愿见到魔主所求成真,三则是让王谢两家多上些不和。”   顿了顿,他惋惜说道:“只可惜王景曜竟又踏前一步,否则今夜该是一场好戏的,而不是落到如今草草结尾的境地。”   道无迹转头望向悬于云海之明月,思绪仿若远走千万里,许久后说道:“如此说来,你倒是一心一意为了道门好呀?”   中年道人点头道:“自然如此,不知师兄今夜宣召贫道至此,所为何事呢?”   “你可知我当初为何不出手救下皇甫姜?”   不等道人回答,道无迹便自顾自答道:“对此你们有过诸多猜测,耗费了诸多心机,却始终无法确定我当时的真实想法,并将其视之为我后来性情大变的根本原因。”   “风月不存真诀失传已久,前人武道精华不知有多少如同它一般,沦落亡佚世间不可见不可知,这也正是如今说是武道盛世,但与前人不过半斤八两的原因之一。”   “题外话也就不多说了……”   道无迹看向静默不语的中年道人,语气淡漠道。   “你认为风月不存真诀能够触动我的心弦,千方百计想要王清霁走上当年皇甫姜的道路,却没想过世上除去不断变化的心外,没有任何的事物能抵得住光阴流逝。”   中年道人摇头叹息,感慨道:“确实如此,只怪当年巳合功亏一篑,否则局面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下山吧。”   道无迹笑了下,忽然说道:“事可一,可二,但不可再三,既然你不愿意入局,那就入世吧,好让我看看你会走出怎样的路。”   闻言,中年道人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认真道:“谨遵掌教谕令。”   说完这话,他起身行礼,然后离开了藏书楼。   道无迹看着那轮明月,全无笑意,许久后取来了笔杆,又在宣纸上多添了两个字。   ……   夤夜将至,上庸城中。   马车欲行未行,前方便是联袂而来的那两人,衣裳齐整较之靠着车厢一侧的两人无疑来的潇洒从容不少。   于素铭看着面带笑意的余忆情,玩味道:“等了这么久,看来你们图谋不小。”   “还好。”赵瑄谦虚一笑,缓声道:“比起三位今日的所作所为,大抵是算不上什么的,只是事情实在有些过于繁琐了,否则也不至于让您久等。”   于素铭平静道:“闲话就不必多说了,余忆情,昨夜你剩下的话,若是现在还不打算说,那就不要说好了。”   余忆情揖手以表歉意,望向容颜清丽依旧的王清霁,说道:“自然是与帝魔宗有关,门主交代下来的事情很简单,便是不让帝魔宗破坏侄女你的归途,顺带再告诉一些与你有关的事情,当然……这与家姐也有着不少的关系。”   “为何当初不说?”于素铭目光渐冷。   余忆情哑然片刻,失笑问道:“因为说了也不会听,那为什么还要平白惹人烦恼呢?总得等到一个合适的时间,只是小姨我算不到长风君竟如此狂妄,将事情拖入如此境地之中,幸好最后落得了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算是欣慰了。”   于素铭漠然道:“我不觉得有什么好欣慰的。”   余忆情却是摇头,认真问道:“见得自家侄女如此了不起,不是很应该欣慰的事情吗?”   “看来你是习惯了不要脸。”   于素铭不再纠结这话题,暗里递了个眼神给王清霁,随后说道:“还是言归正传,说一说你冒着这样的风险特意来掺和这件事,到底是有什么要说的吧?”   “不要去南荒。”   余忆情敛去情绪流露,肃声说道:“更准确一点儿,不要去理会帝魔宗,若是你因为这件事深入南荒到帝魔宗,便是着了魔主的如意算盘,小镇上的事情你们应该还是记得的吧?”   “虽说帝魔宗内部厮杀严重,以至于在世上这几个数得着的大势力里,真境数量是最少的那个,如今更是帝魔四君只剩下了一个肃雨君,凋零惨淡,但这些都是表面罢了。”   她深吸了口气,再说道。   “除去魔主不谈,如你俩人当日所见的那些疯子……并不在少数,只是因为一种极为特殊的原因,导致久不见世,而你们依着今日的所见所闻,无疑是能猜到魔主做出了怎样的选择,因此不要去南荒,不要掺和那一趟浑水。”   话音止,余下一片沉默。   良久,于素铭轻笑道:“真不敢相信你们会这么好心,我猜你肯定是临时改变了主意,原先的猜测……恐怕与现在皆然相反吧?”   余忆情微笑不语,再是行礼致意,旋即转身离开,消失在漫天大雪中,赵瑄则是道了一句别再是离去,前后区别所在,大抵是两人所择之路截然相反。   “比预想中……要轻松许多。”   虚弱的声音自车厢里头传出,叶笙箫掀开了帘布,看着地上那一缕寒芒,轻声道:“假若没有你祖父的威慑,她十有八九是准备动手的。”   王清霁不解道:“为什么不是她们?”   叶笙箫沉默片刻,解释道:“因为,赵瑄不是为了这件事赶来的上庸,基于此大致可以确定她对今夜的情况知道不多,再按照她这一路上的表现,不可能轻易被余忆情说动,仓促间就决定相助。”   “但这些都是猜测。”于素铭提醒道。   叶笙箫看了她眼,微嘲道:“如今事实不就发生了吗?暂且当作是没错的,随意猜测在没有旁证的情况下说再多都是假的,没有任何意思。”   眼见着又要来一场争执,当了许久透明人的死士竟按捺不住叹了口气,忍不住埋怨自家这位大小姐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为何能把两人的关系闹成现在这种情况。   然而,王清霁不知不觉间已然习惯了这样的嘴角,听着两人你来我往了好阵子后,嘴角忍不住泛起了个梨涡,旋即又觉颇为失态,便说道:“先离开吧,谁也说不准路上会否再有人在等着我们来,早些做好准备,所以现在安静点吧。”   马儿鸣,车轮当即滚动在破破烂烂的界面上,再好的车夫对此也没有办法,车厢里的人只能是忍受不断的颤抖。   王清霁便一直坐在了车头,目光落在远空中纷飞不断的火星,只觉这样的景致日后应该是不会少见了。   正当马车自坍塌的城墙行过时,忽有仓促脚步声入耳,回目看去才发现是那位妄想着拜她为师的青葱少年。   此刻的他衣裳早已不见旧时华贵,汗水使得发丝紧贴在染上了炭黑的脸颊,看起来格外的邋遢和狼狈,气喘吁吁地赶上了马车。   “这位姐姐,真的不收徒弟吗?”他大声问道。   王清霁不言语,片刻后,道了个不字。   少年踉跄了一下,眉目紧锁,不甘问道:“那姐姐你有没有徒弟?”   王清霁本欲不再理会,却不知怎的,忽然想起那位大抵仍在苦修的少女,回眸一笑,说道:“她叫孤鸾。”   作者留言:   PS:求求求求订阅   PS2:章节名是歌词,《腐草为萤》    第一卷#第一百三十六章 风雨霜雪中   出了上庸,路总算是平了下来,又行了十余里确定暂时得了安静后,王清霁才是把一颗心给放下来,回到那算是宽阔的车厢里头休憩,剩下伤势最轻的于素铭仍旧坚持着。   而这个时候的天边已经有些灰蒙蒙的痕迹,想来不久后便是晨光的到来,又或是雪云仍旧笼罩天地,使得苍天不得开颜笑。   可都与她没有关系了。   车厢里头,叶笙箫靠在了一侧,那对眸子半闭半合,双唇苍白的让人不由得心疼,时不时蹙起的墨眉更是证明了她在忍受着痛苦。   “别逞强了。”   王清霁挪动身子到了叶笙箫旁边,小心翼翼的伸手扶着她坐了起来,想了会儿,轻声道:“今夜得谢你了,要不是你来的及时,就算能熬过这一劫,付出的代价也不会这么简单。”   叶笙箫直接将身体放空,全凭那一只手扶着自己,侧目望向她,打趣笑道:“真是有本事呀王大小姐,就直接认定自己能轻轻松松的活下来吗?早知道我就不来好了,当作一场大戏看个过瘾。”   闻言,王清霁怔了下,随即不经思索问道:“你舍得吗?”   仿佛是重新认识了她一样,叶笙箫张开双唇却忘掉了自己该说些什么,直至恼火涌上心头,怒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种不要脸?”   话一出口后王清霁便觉得不对,甚至产生了一些淡淡的悔意,但既然说了出来,总归是要坚定下去的,于是她换了个让自己舒服的姿势,无视了叶笙箫的斥问。   “我也不知道,但人活着久了,总归是会变得,不对吗?”   她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继续说道:“与其犹犹豫豫的,倒不如来的直接一些要好,故作矫情真的没什么意思,虽说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喜欢你还是不喜欢你,可我能确定的是你若是投进他人怀抱,那我真的会很难受,很不喜欢,然后会有很多不愉快的事情会发生。”   “譬如呢?”叶笙箫躺入了她的怀里,挺是温暖,且还柔软。   尽管知道这是明知故问,但王清霁还是想了一阵子,摇头答道:“说来不大好听,所以还是不说为妙,反正你是清楚的。”   叶笙箫抿嘴轻笑,念着难得见到如此温柔一幕,主动转开了话题,说道:“就算是你打算好好安静几年,也不见得真能简单的如你所愿,过几天和你祖母汇合的时候呢,一定要记着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让她给你出个好主意,否则你怕是要不得安宁了。”   王清霁微微蹙眉,迟疑道:“这应该不至于吧?”   “你真的是……”叶笙箫情绪颇为复杂,无奈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可这世上又岂有如此简单的事情,强如你祖父也不曾脱出这个旋涡,确实,他们明面上是不好动手,可真要是愿意的话,依旧有大把手段可以烦到你,难不成你还真提着剑把人给杀个干净吗?”   自然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也正因此,王清霁甚至于连杀鸡儆猴都的选得好的目标,否则既是将谢青莲推向极为尴尬的境地。   而如今的她已经做不出那等无所顾忌的选择。   “有办法解决吗?”   不等她给出答复,王清霁再是补充道:“我是说有办法解决如今这个局面吗?”   听着这话叶笙箫不禁哑然无语,摇头笑道:“你未免太过于看得起我了,真以为你祖母不愿意解决这事情?无非是利益纠缠与互相倾轧之下做不到罢了,而我说到底还是个外人,哪来资格清楚里头到底有多么的复杂,有多少的秘密呢?”   王清霁沉默半晌,忽然笑了下,轻声道:“那就别去想了,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说罢,她便打算将靠着自己的叶笙箫重新放回到软垫上,正好自己也趁机休憩段时间,然而怀里的人却根本没这个想法,依旧紧贴着她。   叶笙箫垂下眼帘,面无表情道:“就靠会儿,不太舒服,但我挺是喜欢的。”   王清霁只好又往后挪了挪,寻了个软垫好让自己的背舒服一些,再是说了些无意义的闲话,待到困意难耐时便睡了过去。   不多时,有晨风拂起帘布,吹在了两人脸上,兼有一缕微光。   也不知是车厢安静不下来,还是说叶笙箫睡觉时本就不老实,不知不觉间便枕在了王清霁的腿上,嘴角梨窝浅浅,眉目尽快意。   ……   数日后。   “又是一年雪灾。”   谢青莲接过了心腹递来的书信,转手便递给了坐在一旁的顾弃霜,看着窗外的惨淡光景,说道:“这个冬可不好过呀,先前还可以把事情甩到赵家行无道之事惹得天地震怒上,如今可就没有人给他诬陷了,只怕又是一场好戏上演。”   顾弃霜解开了封蜡,仔细看清楚了纸上的字,缓声说道:“清霁的信,大意是她想要几年清静,以求突破至真境,还望您能给她这段安静的时间。”   谢青莲微微一怔,啜了口热茶,静下心绪问道:“她是白纸黑字写清楚了,自己不想回到南琅琊那边?”   “嗯。”顾弃霜面无异色,平静道:“如无意外是叶姑娘提醒了她,让她躲开浑水才会有这样一封信,据闻昨日王景略前辈行至上庸时,被她们留下的事情给绊住了脚,不得不留步处理,这应该也是叶姑娘的手笔吧。”   “这事情是做的挺好的。”   谢青莲欣慰笑道:“这封信来的也挺好,免了见面后多上的麻烦,只是你应该不大乐意吧?”   顾弃霜望向窗外枝头俏雪,摇摇头,淡笑道:“没什么不乐意的说法,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只要自己是开心的不就好了吗?”   “你在笑着,所以是开心的?”谢青莲打趣问道。   话有隐意,不见得好听,但也绝非嘲弄。   顾弃霜再是摇头,认真说道:“笑,其实是一件很纯粹的事情,若是里头掺杂了其他的情绪,那么只要好好去看,自然是不会错过的。”   谢青莲便依言看着她的笑颜,沉默了许久,点头道:“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不得不承认我还是小看你了。”   长辈盛赞,顾弃霜却沉默不语,唯有笑颜依旧。   “说些其他的吧。”谢青莲揭过了这一页,温和道:“前几日 我问你,为何赵竹娴竟愿意相助清霁,那时候你说不单单是卖人情,如今又可有新的念想?”   顾弃霜答道:“谈不上念想,私以为赵竹娴如此行事,最大可能还是出自于裴俊之的身上,依我所见所闻之事……”   屋外梅花遇寒更艳,枝头积雪簌簌而落。   而两人的话仍在继续着。   ……   冬至日,雪夹雨。   若是愿意,大雪自然不能留人,然而雨水时街上行人往往寂寥,如今这场便是堪称肃杀万物的寒雨。   自从王清霁依着叶笙箫所言,将事情处理好后,一路上便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前行着,按照着本来的形成,现在本该是已经渡过了大江回到南边的,只是数日前下起了一场寒彻心扉的雨杂雪,拖延了不少行程,以至于隔江相望。   三人倒也不是做不到一叶轻舟渡江之事,只是难得安静了下来,不愿意多加折腾罢了,又想着多看些恶劣天时下的湖光山色,便让相随了一路的王家死士退去,自个儿等着寒雨停下的日子。   雨水渐少,雪融雨落之寒却愈发深重,三人若不运起真气抵御,也需着上好些厚重衣裳才能换来一个温暖。   渡江过后便是世人口中的东南,故而此处自然有王家的产业存在,寻来一个清静的院子,再有下人认真服侍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火炉正燃,上头煮着些酒水,三人围在了旁边,尽量不去谈那些令人烦心的懊恼事,安静静的饮酒赏雪观雨,已是不知多久没有过的自在了。   “听闻江面都有薄冰浮起了。”   叶笙箫饮了口热酒,看着屋檐落下的那些雨线,轻笑道:“真要是这样子……只怕除去我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贵女们能从容潇洒外,寻常百姓可不知该怎么熬过这个冬天了。”   王清霁轻叹道:“据我所知,南琅琊那边的人已经决定救灾了,只是人力有穷时,只愿是能多救一些下来吧。”   本是不欲多言这些话,但见此世间惨淡景,三人都还不到无动于衷的铁石心肠。   “说来倒有些奇怪,我记得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这几年下来天气却是愈加多变。”于素铭微微蹙眉,半是打趣半是认真道:“再是这样子下去,别说争天下了,只怕左丘承易恨不得把这个江山还给赵家,好让这几年过去再说。”   王清霁蓦然想起长安一夜,苦笑着自嘲道:“那夜斩风断雪好不豪气,如今遇见了却又束手无策,以人力敌天时,纵是天人亦然力有不及呀。”   谈至败兴处,她只觉杯中热酒亦是暖不了肚,便起身披上了件大氅,再是取来了把黑色大伞,沿着游廊走入风雨霜雪中。   伞下孤伶一人,屋内两人不知为何跟去,一言不发的看着,直至她的身影消失。   叶笙箫忽然问道:“还记得临安时的那道雷霆吗?”   于素铭想了下,点头道:“怎么了?”   叶笙箫沉默良久,低声道:“恐怕是有人不愿意安静哩。”   作者留言:   PS:收尾要写的严谨些,另外还得考虑下卷开局的视角,尽量做到不请假吧。   PS2:《光明诗篇从勇士部落开始》,一本十分稀少的冒险岛同人,孤岛前线作者的新书,更新还是一样的给力,大概和不摸鱼的我五五开吧,就酱紫!    第一卷#第一百三十七章 踏雪寻梅断剑   “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   戒灵说的很慢,并非刻意拖延,也不是认真所导致,而是它陷入了举棋不定的境地中,“世上不存在能以一己之力更改如此绵长天时的武夫,但就如我刚才说的话那样,仔细想来你会发现这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去年冬天那场雪你还有着印象吧?”   长街之上人影寂寥,商铺大都闭了大半的门,从中偶尔还能亏得火光的隐约拂动,但比之几日前的状况无疑好上了许多。   雨水淅沥依旧,无声没入青石砖瓦间,王清霁撑着黑伞缓步前行,与寥寥无几的行人相遇又别,朝着观江水滔滔处行去。   “没有忘记,早在那时候我就隐约有着不对的感觉,抛去今年这场罕见的雪雨,只谈去年那一场雪,落在江南或许是五十年也不见得着一次的天灾了,而今年犹有胜之无不及。”   王清霁望着前方,神色淡漠,缓声说道。   “我本以为这是寻常的天时交替,却没想到今年竟会变本加厉,若按你所言,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武夫能做到这样的事情……意思如今的境况是道门所为?”   戒灵迟疑片刻,否认道:“我更认为这是一种本就注定了的经历,道屏经书可称之为天下第一卜算之术,可我寻遍经书中的每一个字,都不见得能以人力营造出这样席卷天下的大势,如若以此为根据,那最有可能的情况是有人将这一切的到来提早了。”   “若是如你所言……”王清霁沉默了半晌,轻声道:“那最有可能做到这件事情的人,或者说是世家宗门,按如今我们得知的情况,无疑是道门,以及帝魔宗。”   一念至此,她不禁又想起当初姜黎隐约带着戏谑意味的话语,心中大抵多上了一些模糊而不得确定的想法,但转瞬间又是多上了许多不解。   “如果是这样思考下去,那最有可能的则是帝魔宗,但如果这是魔主谋求之事,那坎虚门刻意掺和进来的,却又只是警告我不要去帝魔宗……目的究竟在哪里呢?”   “再且还有长风君的动机,他明确的说了自己与魔主谋求之事不同,假若他没有在这种事情上刻意欺骗我,那以他肆意杀戮的本性来,事情同样有着极为不妥的地方。”   便在这苦思不得解间,那宽阔的江面骤然映入了她的眼中,一望无际的汹涌大江奔腾依旧,不曾因严寒天时停下东流入海。   皆然不复还。   王清霁临高处观江水奔涌,看得怔怔出神,半晌后洒然一笑,自嘲道:“当真是与叶笙箫待久了,就忘了自己是怎么个人,想不通的事情又何必去强自思索,自寻烦恼。”   纵是步入天人境也罢,若不能做到登天路,人生也不见得长有千载岁月,再且以她如今区区一个先天,哪怕是知晓了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大小隐秘,始终还是要假他人之手来解决,自己只能是落得一个观望的境地。   “终于是想明白了?”   戒灵轻笑道:“事情说来复杂是复杂,可你若能去到姜黎那等境界,想要人间事噤若寒蝉,又有哪个放声大歌?既然你向谢青莲要了几年的清静,就别去理会这些事情,还是说你真以为他们察觉不到这种古怪?你祖父王景曜如今境界在当世天人中亦然不弱,他怎会察觉不到天时的古怪?”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的在顶着,记得你被他骗着钓鱼之前的那段话吗?以其心肠又怎会忍心见得你担心的情况发生,何必多想多虑。”   沿着江边山路前行,终至亭中有瓦遮头王清霁才是放下黑伞,放眼眺望大江,久久不言。   大概是天气稍微转暖缘故,又或是这场连绵冬雨来的实在稀奇,王清霁竟见着了些锦衣华服者结伴出游,仆人随于两侧时刻侍候,约莫七八人分有男女,兴致皆然畅快,神色不因寒意衰,显然都有武道在身。   王清霁望着好会儿,收回目光时不由得生出了些感慨,说道:“所幸如今也算是个武道盛世,哪怕是寻常百姓也能得到些强身炼体的功法,如此想来难倒是难,但这冬也不见得真没法过了。”   戒灵轻笑道:“还未到暮雨洗清秋的境地,怎就来这么多感慨了,看着也是白看,不如下去走一走?”   “不觉得有什么好走的。”   “看久了也没什么好看的。”   “这场雪夹雨应该是快要停了,多看一些总归是没错的。”   王清霁沉默片刻,忽然问道:“方才一路行来,似乎是没见到山上有梅花盛开?”   戒灵答道:“应该是没有的,冬雨肃杀万物非是虚言,梅花再是骄傲上十分也不见得能撑过。”   王清霁轻笑道:“那我们去找一株梅花吧。”   “用意何来?”   戒灵苦思片刻,又言道:“莫非是冬至缘故?”   王清霁撑开黑伞,迈步行入雨中,轻声笑道:“有家不得回,陪着我过冬至,总得给她们寻些礼物,俗气的着实不好,寻些遇雪尤清,经霜不谢后的梅花,想来是一份很好的心意。”   戒灵哑然,说道:“如今天色刚过午时,你还有几个时辰的时间,应该是足够了。”   ……   暂且抛去烦心事不提,如今也是个踏雪寻梅的好时节。   临近为诗思而恣意妄为甚至殚精竭虑,被北地豪客斥之为矫情的东南一带,纵然此地云浮与那座号称是虎踞龙盘的古城隔着一条闻名天下的大江也罢,风气还是做到了逆势而上,侵染人心变作情趣雅事。   长安太远,天子易位之事放在这些人眼中也算不得大事,茶余饭后间更爱谈的还是世间的风流韵事,只可惜近来却不见多少新鲜,而且谈着谈着又总是喜爱扯到那位让众人与有荣焉的王家嫡女身上。   好在这几日实在是冷着了,比之抵着严寒运起真气强自出来走一趟,自然是躲在豪宅深院里享受炉火温暖来的要好,故而此次相约出外后,众人口中仿佛有了说不尽的话题。   这自然也就苦了下人,好在这几日的寒意心有体会,这群享受平和久了的地方豪族也不缺乏些许钱财,大都在出外时拣选了有武道在身的仆人又赠其厚衣取暖,不至于让自己落下一个残忍无情的名声。   此行先是游山玩水,最后的目的地则是离城约有十里路的清凉观,至于里头供奉的是到底是哪一位神灵,一众纨绔子弟不太晓得也懒得关心,只知这确实是一个好去处。   而王清霁撑伞行了一路,淅沥雨声下雪自然是没踏着的,梅花倒是见着了不少,不过也都是凋零惨淡的模样,仍旧挂在枝头的也都饱受雨水摧残,不闻暗香。   直至行至山中道观前,以过人目力遥望,才是找到了一些鲜嫩红意,当即登门拜访,备受礼待后引进道殿之中,思虑半晌终究没有道出真正来意,只是推脱说见天色好转,想要多走走看一看当地名声风景罢了。   见挽留不下,几句寒暄过后王清霁便离开了目光,凭着记忆寻向那几株梅花,却不料在路上遇着了一大群衣着华贵之人,之前又将伞寄放在知客道人中,自然因为前些时日那使得长安纸贵的画像而被认了出来。   王清霁没有理会打算,正欲无视他人言语擦肩而过时,却忽然见到了一位故人,犹豫片刻后点头致意,陈净璃回以笑容后,顶着众人好奇目光行至她身旁,又是走了好一段路,免去被窥视的烦恼事。   “好久不见了,王先生。”   “谈不上,今年入秋时,你也曾到西湖一畔观战。”   “相逢不想谈,不算是相见吧?”   “倒也有道理。”   王清霁不否认,在见着那株鲜艳梅花后,止步观望不语。   陈净璃微笑依稀如旧,腰间佩剑仍在,说道:“虽说先生你应该是不关心的,但难得一见,说些如今的事来叙旧,该不会反感吧?”   王清霁点头,平静道:“各人有各人的路,只要不是无意义的怨天尤人,我便是愿意听的。”   陈净璃微微一怔,叹道:“很多人在知道你和于圣女的纠缠后,都觉得你不是过去王家传闻中的那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了,但我想你从来就不是那样的人吧。”   王清霁不欲言,寻思着到底是拈花离去,还是断枝取走。   陈净璃倒也不在意,轻笑道:“大抵是年初的时候吧,我总算是踏入了九境,勉勉强强摸到了先天那道门槛,却苦思不得解,只好是到处游历见闻,想着寻人比试完成碎剑一说,却又碍于心中诸多琐碎事,难以心性通明,哪怕是回到了挽剑池,也不见得能有那等殊荣了。”   王清霁忽然说道:“你还记得我当初说过的话吗?”   无头无尾,难有迹象所循。   但陈净璃在愣了刹那后,当即想起了那句话,犹豫着说道:“三尺青锋在手,何须依仗她人?”   王清霁点头,轻声道:“拔剑。”   说完这话,她走到了那株最为鲜艳的梅花前,断下细长树枝,身在雨中不似凡世人。   剑锋出鞘寒光现,紧随其后便是梅枝轻点剑身,喀的一声,落下满地银光。   王清霁在做完这一切后,与其擦肩而过,留下余音袅袅。   “既然记得那就去做,如此荒废岁月之举,自欺欺人罢了。”   说是如此,可她想的却又不仅如此。   “断了挽剑池的剑,想来这心意也是够了吧?”    第一卷#第一百三十八章 那些令人烦心的暖   酒未饮尽,人已无意。   在王清霁离去之后,叶笙箫又独自酌了几杯,再是让仆人撤走了东西,回身进入屋子深处。而于素铭早已在那几句不知真实与否的猜测过后,便没了饮酒的兴致,自个儿离开了好段时间,无非都是没有看着对方的兴趣。   但终究住在同一片屋檐下,若其中一人决意要相见,除去直接拒之门外,自然是避免不了的。   窗外不过是雨打雪落,可于素铭偏偏看了又看还不见看腻的样子,一杯热气仍在的茶放在桌上,时不时被她抿上一口,缓解着胸中积累下来的酒意,安静的像是副画卷一般。   直到叶笙箫敲门拜访后,这一切才是成了过去。   于素铭转头看向来者,无有半点情绪外露,说道:“多余的不谈,直接一点吧。”   “本就没打算和你扯那些有的没的。”   叶笙箫端坐在她的对面,给自己满上了杯茶,轻声道:“今日冬至,她再怎么也会回来,趁着离开这段时间,有些话打算和你摊开来说罢了。”   于素铭静静望着那愈发娇柔妩媚的容颜,平静道:“确实是有这个必要,那说吧。”   大抵是遇上了个好的开头,叶笙箫笑了下,温声道:“她已经定下了主意要安静几年,既然是安静,那么我们留在她身边不过是平白多添吵闹而已,你觉得这话如何?”   “谈不上如何,只是有些让人不喜。”于素铭蹙眉说道。   叶笙箫也是微微蹙眉,心中知晓她的不喜大致何来,缓声说道:“你不喜的,我自然也不会喜欢,但有时候总得选择相信她。”   于素铭看向那对明亮的眸子,说道:“你说的或许有道理,可这种话从你嘴里出来,不得不让我想到很多话外之音。”   “这是偏见。”叶笙箫轻叹道。   然后,她继续说道:“我与你一样不喜欢那些事情,但与其一辈子的担心下去,不如早些做出了断,假若我们不愿看见的接踵而至,也可以算是给自己一个离开的借口,最起码你和我骨子里的骄傲还是没有丢掉的,不是吗?”   于素铭沉默片刻,轻笑道:“说的挺有道理,可你过往做的事情,很难让我彻底放下心来,所以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对你有着偏见。”   叶笙箫对此也算是有所预料,仍旧保持着心平气和,摇头道:“偏见大多不实,你须清楚一点事情,信已经送到了谢前辈的手中,倘若我无端插手其中,毫无疑问是将自己陷于进退两难境地之中,再且以清霁她的心性,真情假意总归是能看出来的。”   “看来我没有否定的道理了?”   于素铭啜了口热茶,淡去最后一分酒意,说道:“换个话题吧,你是否因为对将来感到了担忧,才特意找我说出的这些话?”   闻言而沉默,叶笙箫最终露出了个笑容,看向窗外被寒雨添上圈圈圆圆的池塘水面,笑着说道:“不然呢?你我人生还有着相当悠长的时间,着重眼前固然没错,可在空闲时稍微去设想一下未来的模样,不见得是一件错事。”   于素铭无言以对,想着过往的点点滴滴,不得不承认自己与她还有着很长的路可以走,还可以留下很多值得铭记一生的深情。   自当初西子湖苍苍烟雨中相遇的一刻,因一曲潇湘水云而另眼相看,再到后来的一景一幕,她毫无疑问是这个江湖最先清楚认识到王清霁的人,却又碍于诸多原因没有与她并肩苍山的风与雪,纵然心知当初的自己不可能选择相伴,但还是忍不住生出一丝悔意。   纤细的手指无意识转动着茶杯,于素铭渐渐从失神中醒来,又沉默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轻声问道:“既然如此,那你打算在这几年里做些什么呢?”   叶笙箫温颜笑道:“谈不好,概括下来的话……就是做些应该做的事情呗,毕竟都亲手把自己家给绑上了南琅琊这条大船了,总不能之后就放手不管,任由旁人替我烦恼吧?”   于素铭细长的眉尖一挑,认真问道:“到底是为什么,让你这样选择?我不相信你是那种感情用事的人,最起码在关系到你所在意的人时,你不会是这样的人。”   叶笙箫点头道:“自然不是乱来的选择,但不可否认我怂恿父亲这样做,里头有清霁她的影响在内,与你所想的感情用事……大抵也是能沾上一点边的。”   “不是很明白,可以解释一下吗?”   “理解这其中的详细,对于你来说有什么用处吗?”   “没有没用处,取决于自己愿意去做与否。”   “看来你也不愿意在这几年安静下来。”   “只是做些应该做的事情罢了。”   叶笙箫看着她坚定的神色,说道:“说不好听,我决意上南琅琊这条大船抱了利用清霁她本身地位的心思,只要她的态度不变,那对叶家来说就是很好的一件事情,毕竟一位天人承诺的庇护是多少人恨不来的好事。”   于素铭沉默片刻,问道:“如果讲好听一些呢?”   叶笙箫笑了下,无谓答道:“各取所需呗,挺简单的事情。虽说西南一带乱象仍在,但再怎么说也是通往道门祖庭玄都的必经之路,在如今这种大致敲定了与道门联合的局面下,自然会被重视起来,毕竟地头蛇还是有点儿用处的。”   于素铭不再看着她,思虑片刻,说道:“我打算重整离恨天,再怎么说这也是师尊留下的心血之一,不能视而不见。”   叶笙箫好奇问道:“刚才升起的念头?”   于素铭摇头道:“早有了这个想法,但就如你所说的……一直安静不下来,所以没仔细想。”   叶笙箫盯着她的侧颜,以及青丝遮掩后的眸子,追问道:“据我所知,你以往从未做过这些事情,只怕是好心办坏事,最后尽数搞砸,变作不可收拾。”   知晓对方说的是大实话,也清楚她真正担心的是什么,于素铭没有因此而生出怒气,但心中总归有些失落的,于是她再啜了一口凉了的茶水,说道:“你刚才提醒了我,清霁在长安城杀了赵黄,而我听闻赵恤他和邓皓然是活着离开了长安,仗着这个人情,再有过往情分存在,赵恤或许会施以援手。”   叶笙箫轻叹道:“有些天真了,赵恤那人我知道,长安时他的所作所为确实是为了复仇,但他的念想依我看来可不是单单复仇两字就可以言尽的,不过邓皓然此人心思倒是纯粹,你真要做这件事情,寻他反而来的靠谱一些。”   顿了顿,她微微蹙眉,迟疑道:“而且……还有句话送给你,那赵竹娴也不是个简单的人,那夜我听着她那一番话,应该是对这世间还有些放不下的念想,若是可以你不妨寻相助一二,料想她是愿意的……最起码,你这样做也好断绝赵恤利用她的想法。”   “真是复杂呀。”   “谁说不是呢?”   末了,两人竟破天荒的相视一笑,只是笑意里不见欢颜,苦涩更多。   ……   风雪夜归人,门非柴做,自无犬吠声。   王清霁合上黑伞,交与他人拿去,拎着那支梅花,沿着长廊行入院中深处,入屋后脱下多了湿意的大氅,随即抬头望去灯火明亮处,不禁直接愣在了原地。   她从未想过这两人竟然能有心平气和坐在一起的那天,着实有些大开眼界后的惊讶,虽说心知必然是谈着其他事情,但心里总归是舒服了不少。   “为何不出去走走?”   王清霁道了句废话,走到两人身旁,将这一枝梅花搁置在一旁,看着两人疑惑不解的神情,轻笑解释道:“本想着你俩陪我过这个冬至,自个儿去做些汤圆让你们尝一下的,可想起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走了些地方寻了枝难得的梅花给你们,大抵算得上礼轻情意重吧?”   叶笙箫毫不客气的拾起了这枝梅花,打量了片刻,啧笑道:“你若斩下两根,那倒能勉强称得上情意重,可如今算什么,趁着如今天色未完全入夜,赶紧去捏几个汤圆出来。”   “这还是……算了吧?”   于素铭想起自己曾经吃过的兔肉,嘴里仿佛出现了当时的滋味,委婉劝道:“这个冬天本就不太暖和,夜色来的格外早,没必要这样折腾来去了,你我三人聚在一起吃顿好的,明日渡江南下便好。”   话是如此言说,可她暗里也有着一点儿私心,细雪寒风冷雨夜,纵然她做的再不好吃都罢,熟了的汤圆总归是热乎乎的,更别谈还是她亲手做的,怎能让你叶笙箫一颗心暖起来呢?   王清霁猜不准其中跷蹊,看着那一枝仍被把玩着的梅花,不知怎就笑了起来,听着两人来来去去,暗含讽刺却不过分的话,心不知怎么就多上了一些温暖。   一念至此,她微微摇头,笑着劝解道:“再这样吵,我自己一个人吃算了。”   闻言,两人顿时停下言语,或是横眉冷眼以对之,或是以娇柔妩媚嗔怪之,皆不多加言语。   王清霁又是一笑,同样不语。   与此同时,窗外池塘水面复归平静,耳中不闻雨水淅沥声。   作者留言:   PS:预计错误了……感觉还有三四章才能结束这一卷。    第一卷#第一百三十九章 与桃花作伴   冬将远去,寒意也渐渐淡下,但此地略微不同。   西北不仅有天下独一无二的剑道圣地,更有此世最为严寒的风雪,即便是那漫天风雪停歇的时候也好,那渗人的冷风也不会有太多的衰减,如此天然屏障自然被视之为拜师挽剑池的第一道难关。   “说实话……真想不到会有人来,更想不到是您来。”   赵羽弯腰覆下,自小溪中捧起些冰水,揉搓着脸颊清醒自己,再是抬头看向来者,继续说道:“但你来又有何用呢,不过是徒然送命罢了,左丘承贤乃天人之尊,整个麓山能与他有正面说话资格的人,不过就老师和宫院长两人而已……”   话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元季风看着那张沾着水珠与冰渣子的脸,俊秀纵然不改,可连日逃亡下来的压抑,早已让憔悴布满了他每一个流露情绪的地方,嘴里说出这种丧气话也就不奇怪了,即便是天潢贵胄也好,面对生死亦是常人。   他清楚无可责怪,但也绝不愿跟着赵羽垂头丧气,平淡道:“如今连死地都算不上,又何必做出如此模样呢?让那些跟着你走到这里的人如何想?”   赵羽勉力一笑,自嘲道:“可我还能怎么办?这些时日下来我自问是竭尽全力了,可剑圣和魔主不会永无休止的打下去,而且就那两人随意散发的剑气掌力,就足够杀死我一千次有余了,都不知道是上天不愿意见我死的这么难看,还是说那两位刻意避开了我,能走到这里在我看来已经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回头望去,只见穹苍之上万里晴空不见雪云,却有显然缝隙徘徊不去;原应皑皑白雪的高山断去了一截,黑色石块不见半点白;而大地上则布满着让人心惊胆战的沟壑,走进一看深渊深不知几丈。   两位天人择世外无人地交战,竭尽一生所学,尽数奉于这几欲分出生死的一战,光是战斗中残留下来的剑意和魔气,就足以震慑寻常人心神。   若非这两位皆然将自身力量控制到了极点,光是那些留下来的零星痕迹,就足以使人命丧当场了,可如今也不见得容易行走就是了,就这一路上为了探路,死的人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了。   元季风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拉起了蹲着的赵羽,正欲以言语震动其心灵时,却对上了那双毫无神采可言的眼睛,不知觉松开了紧握住衣领的手,让赵羽踉跄了好几步,终是无奈叹息道:“你确实应该恨麓山。”   “不,没什么好恨的。”   赵羽也不再蹲下,断断续续的笑着,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秦做不到你们想要的盛世,被放弃自然是理所当然的选择,又有什么好去恨的呢?倒不如恨自己无能来的干脆一些,何必多做不必要的奢想,着实没意思。”   “可你还有机会,只要活着去到更远的地方。”元季风轻声道。   赵羽没有嘲笑,静静地看着话里所指的方向,脸上遗憾失落自嘲惋惜皆有,却偏偏没有半点儿信心的存在,如同接受了自己命运的人一般。   于是他不做回答,因为答案就在前方,也在后头。   元季风说道:“我来到这里自然有着不得不来的理由,因此我能帮你拦下左丘承贤,但这样的你救下来也没有丝毫的意义可言。”   赵羽面无表情,问道:“然后呢?”   元季风继续说道:“没有什么然后,你虽然没有太子之名,但却身负太子之实,天下大势不说了然于胸,但我相信你大致上是清楚的。”   赵羽笑了起来,微嘲道:“不过天时变更,想要依仗这种东西来击败左丘家,以及整个北地实在是痴人说梦之事,异想天开莫过于此。”   元季风看着他,肯定说道:“那也是你的一线曙光,与其死的无人知晓,连史官都不愿意为你的名字浪费笔墨,倒不如拼尽全力,让自己遗臭万年又或是名垂青史,总好过像你这样死去。”   “等你做到了,我会认真考虑的。”   说完这话,赵羽不愿与这个显然是异想天开的话题纠缠下去,直接转身离开了溪畔,与剩余不多的下属说了几句话,不与元季风做出半句道别,便离开了这里,沿着仅存的路艰难前行,好似走向深渊一般。   元季风盘膝坐下,寒风颤动着他的发须,原先花白的头发渐渐染上黑意,就连那脸上的皱纹也淡了下去,这种变化缓慢而真实,如若光阴返照。   不久后,一个中年男子来到了小溪的另一畔,他穿着棉袍,神色严肃无情,给人的第一眼感觉是结实与可靠,再往深处看则是一种仿佛去到了极致的肃杀。   假若硬是要形容这位男子,比起单纯的武夫来说,无疑是战士更为适合他的存在。   左丘承贤,与名字里头的贤字完全沾不上边的一位男子,亦是左丘一族敢于争夺江山的底气所在,因为他是一位天人。   虽说不入人道阁所列的天人榜,但他依旧是世间屈指可数的天人之一,强大到了极点。   而在他到来的一刻,元季风已然重回少年时,比之过去那苍老的模样来说,自然是要顺眼许多,脸上仿佛是麓山学子与生俱来的淡然宁静之意,不因自己挡在一位天人路前而生出半点恐惧。   如果王清霁在这里,大概是要觉得他有些像当初分别时的洛春秋,同样的毅然决然。   “世上能让我尊重的人,不多。”   左丘承贤看着风度翩翩的少年学子,说道:“但像你这样知其不可而为之的人,我一向都会给予尊重。”   元季风轻笑道:“谢过左丘兄,季风当之有愧,蹉跎了大半生蓦然醒悟,只想临行前做些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情,还望见谅。”   左丘承贤摇头道:“不用说这些话,明光和弘信已经打完了,西北已经没有人能拦下我的脚步,与你废话一些时间不碍事,而且我很喜欢拳头上沾着你这样的人的鲜血。”   元季风同样摇头,平静道:“既然我挡在了你的面前,自然是有信心解决你说的事情,但我同样也不在乎这零星的时间。”   左丘承贤怔了一下,忍不住笑出声,赞赏道:“真是有意思,出身麓山的人脑子不亏都是榆木做的,但我还真的就喜欢你们这种脾气。”   元季风站起身来,微微抬头看向高大男子,说道:“错了,尽管很愿意承认左丘兄你的话,可我早年确实叛出了麓山,真要与那里扯上关系,只能是腼着脸说自己是麓山弃徒罢了,当不得您的话。”   左丘承贤沉默片刻,惋惜道:“没话说,那就是你的死期了。”   元季风揖手行礼,随后拔出腰间长剑,认真道:“谢过左丘兄好意。”   拔剑自然是为了出剑,如果左丘承贤不给他这个机会,那他则没有任何出手的可能性存在,只会在数个刹那之后死去,被拳意变作齑粉,化为滋润大地的肥料。   如果王清霁在这里,肯定会想起秋山颜当日的那番言语,从而明白元季风的信心来自于什么地方,然后大概还会好奇一下秋山颜以随意语气道出的天人一剑是怎样的风景。   然而她不在此处,但事后得知,或许也会感慨?   毕竟这天人一剑有着她的功劳在里头。   浩然一词,含义多为盛大状,浩然剑有此二字存在,自然不出其范畴之内。   至于怎样才能配得上这两个字,每一位麓山学子都有着自己的解,而对于蹉跎了大半生岁月,落得如今下场的元季风来说,早在当初败给王清霁那一刻便有了自己的答案。   追悔,仅此而已。   剑身在寒风中颤动着,一道堂皇正大充满着对世间美好的希冀,悔恨过去碌碌无为的意出现在了世间,若是加以准确描述,这应该称之为书生意气。   左丘承贤不复战前宁静,眉头紧锁,心中难得生出了些悔意,但依旧没有出手阻止。   并非是不肯毁诺的无意义骄傲,只是这一剑已经不是他随意出手就能破开的了,必须要郑重至极的去对待。   大抵是剑承载了太多的希冀,又布满着悔恨,不由得有些缓慢。   还未递出前的一刻,左丘承贤已经做好了准备,他握紧了一个可以让元季风死去的拳头。   书生意,天人拳,高下将要揭晓。   而在此之前还有几句话。   “说些左丘兄爱听的粗鄙话吧。”   元季风的神情很轻松,仿佛没有受到半点儿剑身的重量。   “这一剑说白了就是看人下菜的玩意,如果不是你恰好符合了我心中的道理,我是想用也用不出来的。”   左丘承贤问道:“道理是什么?”   元季风笑道:“两个字,不忠,仅此而已。”   左丘承贤看着剑上将要绽放的光明,不得不沉默了片刻,说道:“有些了不起,我真的记住了你的名字。”   说完这话之后,他挥出了自己的拳头。   剑上的光随之黯灭,轻如鸿毛的迎上了拳头,却重如万山般撞上了左丘承贤的心神。   剑锋寸断,断后成灰不见,又是一柄麓山剑离开人间世。   左丘承贤双脚踩在溪水里头,步伐来的极为缓慢,因此剑身的灰飞烟灭还有着一段或许悠长的时间。   可无论是谁都没有说话。   过不久,长剑只剩下小半时,左丘承贤的心脏便盛开一朵花,名叫血花,外貌猩红状,不大好看。   至于元季风,则是出乎意料的面无笑意,浑浊的泪水两行,挂在脸上流连不去。   书生意气有尽时,无数如金似玉的光屑飘散空中,这是名剑最后的风流。   一声扑哧,像是纸张被刺破一样的声音。   长剑不存世间,没有留下半点痕迹,连带着他的主人也同样寂灭在这片天地,不见踪影。   左丘承贤却没有继续前进,只因心中那朵血花开的太过于灿烂,以至于他一退再退,一退不知多少里,仿佛是从云端跌落世间一般,根本没有办法停下自己。   最终他跌倒在人世间,身体被坍塌的山石所掩埋,再有鹅毛大雪掩埋。   无数的烟尘升起,挡住了他的视线。   前路不见,何谈杀人?   只好是悻悻归去罢了。   来不及走上多远的赵羽回望后方,沉默刹那后,继续着自己的路。   他在这片阴沉无比的天空窥见了一线天光,他的手中还握着一柄剑,所以他需要用这柄承载了很多人希望的剑披荆斩棘。   或许这些太过于沉重,但他总得走下去,直到身死那一刻。   无论名垂青史,抑或是遗臭万年。   ……   凛冬将尽,麓山的桃花也快要开了。   肃子非赶在了花开之前回到了麓山,这片他活了很久很久,抱有深厚感情,可以说是家的高山。   而这件可以说是很简单的事情,却让这位天人松下了一口气,甚至于像个不堪舟车劳顿的老人一样,看上去怪可怜的。   见他这个模样,涉世未深又不认得老人身份的热情学子,当即放下了手中的事情,快步来到他身前,伸手搀扶,再是轻声询问老者来意。   肃子非心有自豪,却又摇了摇头,几句言语推去了这些热心人的帮助,直起腰身沿着石径走过了教书的课堂,又穿过了曲折的回廊,去到了那片每年春天都会开的很灿烂的桃花所在。   “若是今年可以花开,想必是灿烂如血吧?”   他负手而立,望着凄白仍未融尽的大地,身旁是还未来得及盛开的桃花,不知不觉间已然泪流满面。   “新的年号定下来了,叫做景初,你那时候说的永和十九年春,大概在我有生之年是看不到了。”   老人叨叨絮絮的喃喃自语着,“其他的谈不好也说不好,可这个永和十九年春,先生我还是不会赖账的,这麓山的桃花开了也不知多少年,偶尔停下来,未免不是一种风景。”   “只是……”   老人叹了声,抹去了泪水,“你的名字是留不下来了。”   言罢,老人回望桃花,笑意甚是慈祥,随之弹指灭尽,不留半点尘埃。   无论名垂青史,抑或是遗臭万年,都与他无关了。   那就让这漫天桃花作伴,共赴幽泉吧。   作者留言:   PS:最近会稳定更新时间的,存个十章稿到三周片骗一下你们的小钱钱(▽)!!!    第一卷#第一百四十章 冬去也   在永和这个年号即将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里时,一位访客来到了西南这片仍未平静下来的土地,而这则是她的第二次到来。   秋水没有背负着长剑,少见的提在手里,原因大概是西南的那些贼匪好了伤疤忘了疼,只是几个月的时间,就不记得当初有人把他们杀了个鲜血淋漓,又把自己送到了剑尖之下,了却性命。   故地重游,江城还有着尚未融去的点点素白,秋水随意漫步在曾经繁华的街头,寻觅着不知存在与否的目的地,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但她已经想好,行至意兴阑珊时便去万顷竹海找叶梓然,而以后的事情则以后再说。   秋水的步子走的不快,很多时候还会驻足停下看着砖块缝隙中钻出来的小草,整个人看上去很是随意,实际上她确实也没有多余的杂念,甚至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归根到底大概是四个字,从心而动罢了。   直至她走到一处被毁灭的有些干净,过往似是一处院落的地方时,才真正停下了自己的脚步,越过了曾经存在的院墙,最后到了一杆新嫩的竹子旁。   “新生吗?”   秋水看着从石缝里蹦出来,枝叶上仍挂着残雪的翠绿嫩竹,不知怎地就笑了起来,喃喃自语道:“过往的都作了旧,人始终是会变的,她还是我当初喜欢的那个她吗?”   便在此时,远方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仿佛老者散步一般悠闲。   中年道人面带温和微笑,站到了少女眼中,说道:“不小心听到了你说话,本不想多做理会,只是贫道恰巧对这个问题有些见解。”   秋水平静依旧,不为来者的唐突出现而多出任何异样情绪,甚至于连手都没有放在剑上,说道:“你的见解是你的,我要的是属于自己的,这种答案只会出现在剑锋掠过之后。”   中年道人找了块石头坐下,悠然道:“有一句话叫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知道多一些总不会错的。”   秋水说道:“有些事情需要纯粹,而不是胡乱掺杂其他东西。”   中年道人沉默片刻,缓声说道:“我认为,对于自己喜爱,又或是想要得到的存在,便应该竭尽全力去获得,而不是怨天尤人,那最终伤的只会是自己。”   听着怨天尤人这四个字,秋水终于是看向了道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但少女终究不是习惯借题发挥的叶笙箫,在片刻的安静后说道:“如果只是这些话,似乎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   纵然少女涉足江湖的岁月称不上悠长,然而也不至于单纯到会被人随意鼓动,这位突然出现在眼中的道人,无论从哪个方面上思考都好,她都不认为这是不期而遇的偶然。   中年道人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却没有从那对平静如水的眸子里看出任何情绪的流露,于是他再次陷入了沉默中,不自禁的思考着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但他在几个刹那后便清醒了过来,记起了山上关于九景剑的记载,尤其是那些着重描述的地方,笑着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贫道却是忘了这句话了。”   不做回答,大概是因为中年道人的出现破坏了心情,秋水离开了竹子旁,朝着离去的方向前行。   中年道人不愿如此,挽留道:“这里是一个特别的地方,我猜你不知道。”   秋水仍不止步。   “王清霁和于素铭两人当初在江城下榻之处,便是这里。”道人继续着自己的话,“再有一些稀奇的传闻,据说两人当初前往玄都天道宗时,恰好路过了江城,与李青雀有过一战,并在此之前合力出手毁掉了一处地方。”   秋水步伐不曾迟疑,但距离门槛还有着一段距离。   道人没有回头看着她的背影,微笑道:“如今想来,不正是这里吗?”   话音落下,得到的仍是既有规律的脚步声,没有片刻停留。   一件事情见得多了,心湖自然也会习以为常。   而道人依旧在看着废墟,好似一尊化石,许久后他皱起眉头,自语问道:“未入天人前,九景剑不该如此,为何?”   ……   今夜有月明,万顷竹海随风而动,满地银光零碎人世间。   大概是习惯了提前到来的乱世,比之盛夏时来到的那一次,秋水只觉得这里重新回到了应有的平静中,脸上多了不少真正的笑容,而非强颜做出的欢笑。   听闻她的到来,叶梓然仿佛忘掉了平日被教导下来的矜持,提起了裙角,让漫长的石阶响起一连串清脆的声音,双颊泛红的到了少女的身前,差点儿就摔倒在地。   如此的着急,当然有着不得不这样做的原因。   “秋水!你和她们一起到了长安对吧?”   叶梓然急忙忙的握住了秋水双手,奔跑过后渗出汗珠在她脸上画出一道弧线,紧张问道:“叶笙箫……她真的那样子问了?”   秋水沉默片刻,心中满是不解,便蹙起了眉头,如实答道道:“叶姐姐说过很多的话。”   叶梓然脸色骤然一变,整个人像是丢了魂魄一样,愣了好长时间,低声说道:“那她说了些什么。”   “等等……”   秋水忽然间明白了过来,迟疑问道:“叶笙箫在长安说过很多的话,但我不清楚你想知道的是什么,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知道你想知道的。”   叶梓然微微一怔,随即挥手退去下人,拉着秋水的手走到一处隐秘地方,将声音压到最低,小心翼翼的说道:“关于,她和苏言的对话。”   秋水细想片刻,一如既往的耿直复述道:“她好像是这样说的:我长得很好看,而我妹妹也不比我差上多少,所以你应该觉得她很好看,对吧?”   听了这话,叶梓然忍不住捂起脸,心中满是恼火,想着你叶笙箫连这种话也能说得出口,当真是不要脸皮了,到底知道不知道羞耻是什么啊?   又哪来心思去接秋水的话呢?   秋水见她来的奇怪,等了片刻后,继续说道:“苏师兄说你们姐妹不差,然后叶笙箫就说,既然你觉得不差,那梓然未嫁,你又未娶,不如结成连理好了,正好你特别喜欢她。”   说完这话,少女蹙起眉头,嘀咕道:“可我真不觉得苏师兄他有什么有趣的地方,为什么你会喜欢她。”   这句话本该引来叶梓然的反驳,只是她早已被秋水第一句话给吓了个半傻,根本在意不上这种无谓的奇怪。   “然后呢?”叶梓然傻乎乎问道。   秋水想起了接下来的那句话,心有同感,轻声道:“师兄说自己没有接受的理由,他可以确定自己不喜欢你,当然也不喜欢任何人,所以叶笙箫说:既然如此,那选择一个喜欢自己的人,不是一件极为幸福的事情吗?”   话至此处,她不禁也多出了些恼火,以及埋怨。   若是那人不是想将所有的幸福揽在怀里,该是多么好的一件事!   然而,如今大抵都是奢望了。   思绪飘远,直至叶梓然再三呼喊,追问道:“那他是怎样回答你的?”   秋水叹了一声,说道:“师兄说,他会认真思考这件事,无论如何也给你一个交代。”   月正明,皎洁银光洒落万物,竹叶晃动不休,如心湖不能静下那般。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那么她可有愁过?   ……   立春前的一天。   万物回暖,大地复苏,吹面不寒杨柳风。   赵竹娴最终去到了江南的一座小镇,闲暇时捧起书卷细读,偶尔为自己研墨下几个字,日子过的倒也算得上清静自在。   只是她并非愚痴之人,深知自己的身份还有着利用的价值,夜深人静时免不得担忧这样的时光还能维持多久,但不速之客到来的速度,依旧超出了她的念想。   而且,这位或许不是怀着恶意客人在她的设想中,根本不应该出现。   “不是很明白。”   赵竹娴静静看着她,轻声道:“按理说,你应该是和她呆在一起吧,怎么就来找到我了,而且我想这应该耗费了你很多的力气吧?”   晨光初起,解冻的湖面波光粼粼,青丝随风起舞,角亭中的两位女子微笑静立,与湖光山水色相映而美,秀绝人间。   于素铭轻笑说道:“自然是的,至于为什么没和她在一起,这个问题请允许我拒绝回答,然后找到你确实耗费了一番力气,因此我当然有着很重要的事情。”   赵竹娴转身望向湖面,静思片刻,说道:“如果事情不重要,你当然不会来找我,所以我猜是有人打算借我做一些事情?”   “还不能确定。”   于素铭敛去笑意,缓声说道:“可大家终归是相识一场,若是能搭救一把,我还是愿意去做的。”   赵竹娴细长眉尖轻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道:“挺有意思的,没想到于圣女你居然是个热心肠,不如先到我家里坐一坐,喝几杯小酒暖身,再谈?”   于素铭点头道:“自无不可。”   薄雾萦绕,晨光微熹,小镇即将迎来初春的喜悦。   衣袂飘然起舞,为这幅画卷添上了浓重的一笔。   明日此时,冬去也。   景初元年将至。   作者留言:   PS:这卷还剩下一章    第一卷#第一百四十一章 暮春时的你与我   春寒料峭,冻杀年少。   可天空的颜色比之冬季时,终归是要鲜艳上不少的,阳光微暖也是让人舒服的很。   孤鸾再瞥了眼已经收拾好的包裹,深吸了口气,坐在大门前的凳子上,望着广阔无边的远方,肆意畅想自己将会迎来怎样的江湖。   少年不识愁滋味,孤鸾虽说在秋天时经历了许多刻骨铭心的事情,但在王清霁和顾弃霜的陪伴下,也算是渡过了那段本应孤苦的时光,不至于变成阴沉冷漠的性格。   不久前她独自一人庆祝了自己的生辰,在那个夜里她许下愿望,决定提起自己的剑,为当初所承诺的事情而努力,于是她将在这一天离开道观,走入江湖之中。   但在此之前,却有一个曾经送了一件狐裘给少女的贵公子来到了这里,他的腰间佩有长刀,神色温和,让人很难生出恶感。   孤鸾对他确实没有恶感,但也不见得有什么好感,于是她学习着记忆中王清霁的面无表情,朝着贵公子点头致意,说道:“好久不见,你来干什么?”   左丘舍离见阳光正好,便坐了在门槛上,笑着说道:“没什么,其实前阵子就想过来看一看你了,主要还是想着你也差不多是去看一看这座江湖的年纪了,就过来叮嘱几句,毕竟那两位应该是不会和你说这些的。”   见他好意前来,而且孤鸾心里也确实有着好奇,犹豫了会还是松下了脸色,但摇头道:“你猜错了,两位姐姐都有说过,但说的并不多。”   “她俩应该告诉你别乱相信人……譬如我,对吧?”   似乎是被自己的话给逗着了,左丘舍离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我没有否认她俩的意思,毕竟说了也是白说,但有些其他的地方,我自认为还是可以告诫一二的。”   孤鸾沉默片刻,问道:“为什么?”   左丘舍离摇了摇头,温声道:“也没有特别的理由,就是看你比较顺眼,做个顺水人情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我是觉得不奇怪的,只要你以后别埋怨我挟恩图报就好了。”   孤鸾不语。   “其实都是些琐碎的事情,我不知道她们俩是怎么和你说的,但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是你得必须清楚的。”   瞧着少女不反对,左丘舍离便开始了唠唠叨叨的,“首先呢,就顾弃霜吧,她的背景比起王清霁确实是要差上不少的,面子人脉之类就不跟你细谈了,反正你也不会懂的,就最基本的一个吧,只要不是去一掷千金,她根本就不用担忧钱财方面的问题。”   他笑着扫了眼道观,打趣道:“可你不一样呀,这位道长没给你留下多少银钱就驾鹤西去,以后出了江湖十有八九得被一文钱给难倒,所以呢……你得想想办法,譬如把我送你的狐裘给卖了,又或者说去找她们两个讨些银钱来,不然以后有的是苦头你吃。”   孤鸾看着他,忽然问道:“你是想让我把衣服卖给你?”   左丘舍离微微一怔,好奇问道:“怎么就这样子想了呢?”   孤鸾想了想,从心答道:“一种直觉,错了的话,对不起。”   “很遗憾,你猜错了。”左丘舍离摇头道:“反正吧,等你去到江湖就知道她的名头有多大,清楚了之后就把她当作目标,不求比她来的厉害,可最起码得做到不丢脸。”   “只要你心里放着这件事情,那自然就明白该怎么做。”   说完这话,左丘舍离起身离开了门槛,看样子是打算离开了。   孤鸾问道:“那个她,你指的是清霁姐姐吗?”   左丘舍离不回头,大声笑道:“不然还会是谁呢?”   许久后,孤鸾低头看向自己的剑,思索着话里的真假,也想着话里为何会有这么多的艳羡和萧索。   全都不得其解。   于是,她愈发想去看看那些人口中的江湖,那一座使得天下人魂牵梦萦的江湖。   到底是怎么一个样子。   ……   景初元年,暮春,微寒,雨繁。   江南如同一副连绵千里的画,湖光山水色温柔入眼,亭台楼阁施以朦胧烟雨妆点,酒旗飘摇下有豪气干杯声,城里城外道观皆然香火渺渺,偶尔还有些儿童不顾雨水繁茂嬉笑玩耍。   在不久前,这座算不上起眼的城镇迎来了一位新的客人,她花费了些银钱,直接买下一间不太让人艳羡记挂的院子,而院门通常都是紧闭的。因为那个外来人安静的有些奇怪,有些好奇的小孩就问了问父母,但只得了别老惦记着这些事情的答复,反之让他们好好念书,要是等拜入麓山门下,那可就是光宗耀祖的事情了。   只是小孩们的父母大多忙于活计,不可能时时刻刻的盯着他们,有些顽皮的便寻了一天空闲逃过课堂,想要翻过高耸的院墙,偷偷瞧上一眼里头待着的到底是什么人。   三四个孩子结队,刚走到那处让人感觉很是特别的院子时,却忽然看见了一位长得很是好看的姐姐走到那个院门前,叩了两声响,紧接着便是推开门走了进去,最后还饶有兴致的看了他们一眼。   这一眼顿时让孩子们举棋不定,但还没到他们决定怎么做的时候,那位寻常一点儿都不严厉的岑夫子却已经来到了他们身后,手持戒尺,面色严肃。   未能闹事的熊孩子们,大抵是要遭殃了。   ……   “最近雨水格外繁盛,过的还习惯吗?”   叶笙箫搁下了鲜红色的油纸伞,褪去双鞋,露出了干净圆滑的脚趾,与曲线优美的脚背,提着被春雨打湿的裙摆行走在冰凉的庭间木板上,最后坐在了王清霁的身旁,拿起刚满上的茶盏,饮了一口,暖和着身子。   大抵是觉得沾了水意的衣裳不舒服,叶笙箫蹙起眉头,寻思片刻后脱去了那件看似寻常的外衣,露出了隐藏在内的美好身段,接着又是伸了个懒腰,红唇张合轻吟间,自有万种风情迷醉人心。   王清霁早已习惯了这些,一开始只觉得她是在刻意逗弄自己,到了后来才是确实她只是放开了紧锁的心扉,隐约间便能想起当初海角湖的那些话。   种种皆欲望,眼眼尽非分,让人不得清静,于是她想要些纯粹的事物。   而现在的叶笙箫或许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纯粹。   如今想来,或许正是这种叶笙箫从前只认为是奢求,遥不可及的纯粹,突兀的出现在自己的世界中,才会如此不顾性命的硬要做出纠缠,不愿落得一个相忘于尘世的结局。   可这种念想没能持续多久,两只手指便捏住了她的耳垂,轻轻摇晃,打断她的思绪。   此刻,叶笙箫正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右脸上的小酒窝甚是可爱,但可爱中又有些恼火在里头,埋怨道:“怎么又走神了,好不容易找到个空闲的日子过来找你,也呆不了几天的时间,就不能认真点对我的吗?”   王清霁回过神来,轻笑问道:“往来不都是你说我听的吗?”   闲居一地,清心寡欲,除了偶尔到访的两人外,她的日子过的千篇一律,平日都是挂着张笑脸让两人诉苦。   叶笙箫端正了身子,认真地看着她,说道:“可是今天我就想听你说些话,好听的。”   王清霁微微一怔,打趣说道:“连裙摆都沾湿了,一路奔波下来想你也该有些累的,现在差不多也是饭时了,要不我做些东西给你吃?”   叶笙箫顿时回想起那一日的恐惧,连忙摇头道:“不了不了,我宁愿自己双手沾上那些阳春水,也不想再吃你做的东西。”   “哪有这么夸张。”王清霁轻叹了声,揉搓着额头,无奈道:“当初明明是你非要趁着素铭不在,过来逼着我下厨,事后又作势欲吐,像是吃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我自问手艺确实是差了一点,可也没有到那种离谱的地步。”   叶笙箫靠在了她的肩上,看着外头柔风细雨,嗔怒道:“你记性可真不好,明明我还拿清水漱了好几次口,哪有你话里说的这么简单?!”   “好了,不说这个了。”   王清霁调整了一下身子,好让她舒服上些,问道:“这几过来准备呆几日?”   “说不准,看自己喜欢吧。”   “南琅琊那边不是吵的很厉害吗?”   “亏你知道吵得厉害,一个人躲在这里清静特别舒服是吧?”   “现在是明白我为什么不喜欢那些人了吧?”   “呵呵,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树大必有枯枝吧,一些话如果你听到了,只怕要当场拔剑把人给杀了呢,还不是仗着我就是个外人,你偏偏又不愿意回来的缘故?”   王清霁笑意敛去,低头看向那显然是恼火着的叶笙箫,蹙眉道:“说了些什么?”   叶笙箫叹了声,离开了她那单薄的肩旁,说道:“别对你祖父祖母有意见,话是暗地里拐弯抹角说的,大意就是我一辈子都只能是个外人,劳心劳力最后也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毕竟你我……挺是讽刺的。”   听着话里起伏变化的语气,王清霁沉默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缓声问道:“你在意这些吗?”   叶笙箫摇头,认真道:“一点都不在意,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多上个累赘又有什么意义呢?”   王清霁静静看着她的眸子,沉声说道:“总归是有些对不起你,叶家子嗣向来不多,但这种……”   “别说这些了。”   叶笙箫瞧着她清秀不改往昔的容颜,不知怎地就笑了起来,玩味说道:“我只怕你会喜欢咧,那时候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想着想着就觉得可怕呀。”   王清霁也随着她笑了起来,温和道:“何必说这些无趣的事情,如果再有人与你说出这些废话,直接告诉我就好了,好让他知道祸从口出这四个字应该怎么写。”   “事后烦的不还是我吗?”叶笙箫啧笑道。   王清霁无言片刻,还是摇头道:“总不能让你受这样的委屈,反正我在那些人眼中也是个孤僻性子,多遭一些非议不碍事。”   闻言,叶笙箫展颜一笑,绚烂如夏日之花,认真说道:“这不就是好听的话吗?”   然后她抱住了王清霁的身子,让青丝墨发相互纠缠,吐气如兰染红耳垂,“但是真的没必要,我又不是什么堂堂正正的大丈夫,心里只愿安安静静的当个小女子,脾气自然也小的很,那人敢和我说出这样的话,自然不能让他美滋滋的活着。”   “家破人亡?”   “呸!”叶笙箫皱起眉头,没好气道:“家破是什么啊,难道你忘了自己是姓王的?叶清霁这个名字可不见得好听,至于人亡倒也不至于,只是让他别想有孩子罢了。”   王清霁楞了一下,才是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是什么,说道:“居然是绝后,你的脾气确实没有你的胸怀来要的大。”   那两团累赘,此时便抵在了她的胸口,让人有些闷闷的,不太舒服。   叶笙箫松开了双手,低头看了眼自己,轻笑道:“反正你也不会羡慕,还说来干嘛呢?”   王清霁转过身,抿了口清茶,听着淅沥雨声湿润青苔,说道:“换做以往,真不敢相信自己会和你说出这些话来,不过怎样也好了,这样的日子我很是喜欢。”   “但不见得能安静上几年啊。”   叶笙箫轻叹道:“外头的事情多着呢,麓山的桃花不见开,各地势力阳奉阴违救灾不力,也就东南一带勉强维持着安静了。”   听了这话,王清霁寻思着近来自己也是久不出门,便问道:“难得来了,就呆在屋子一直说话没多大意思,不如出门走一圈?”   “冒雨?”   叶笙箫的黑发仍有着凉意,裙角微湿未干,外头那把红伞还在滴着水珠子,娇嫩怜人。   “不也挺好的吗?”   王清霁挽住她的手,站起身来,再自个儿走进闺房取了件罩衣给她披上,便与叶笙箫一同离开了遮头青瓦,漫步行入雨中。   推门而出,入目便是一条贯穿了整个城池的河流,两边还栽种着几颗柳树,随着微风起舞宁心静意。   沿着青石路一路向前,两人没有选择渡过石桥,以黑伞遮掩颜容步入人烟寻常的街上,漫无目的随意闲逛着。   叶笙箫忽然想起了刚才的趣事,轻笑道:“来的时候我见几个七八岁的孩子,正好奇着你那院子里藏着什么呢,肯定是你整天不愿出门,让别人觉得里头住着一只鬼了。”   “邻里走动,对我来说有些勉强了。”王清霁摇头道。   叶笙箫扑哧一笑,说道:“谁让你去做这些事了,孤身一人独居,十有八九会遭来琐碎话语,就算是无所谓也好,可以不听还是不听来的要好。”   王清霁也不愿深究下去,便转开了话题问道:“难道你就不好奇我离真境还有多远吗?”   叶笙箫摇摇头,无谓说道:“这种没什么意思的事情问来干什么,你总不至于现在就不是先天了。”   “当然没那么离谱。”王清霁谦虚了一下,旋即说道:“但相差也然不远了,大抵就是一线之隔吧,说来这还得谢一谢祖父的援手,否则我大抵还要迷茫一段时间。”   叶笙箫好奇问道:“迷茫又是什么说法?”   王清霁想了想,解释道:“当初我去北地赴约一战的时候,恰巧遇上了一些有心人的布局,提前见到了真境是什么,零星半点吧,但也足够使我苦思了。”   “说起来,之前我觉得自己清楚了那幕后的人在想些什么,但现在却有了新的看法,你仔细听听?”   “好!”   伴随着细碎的话语声,两人渐行渐远,出了城便溯源而上,一路沐浴清风细雨,见渔船泛于江上,纵是嘴里来往的全是些令人烦恼的事情,也被这暮春的温柔淡了下来。   “我说呀,如果你到了真境,还要继续这样子活下去吗?”   “你是问我有什么想做的事情?”   “嗯,毕竟之前来的时候你说过嘛,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   “坦白说,我真的很喜欢这样的生活,所以我也没去想之后该怎么做。”   “可这样子不行呀,你刚才不也说了吗?还有人在图谋不轨呢。”   “车到山前必有路……”   叶笙箫捏住了她的手,打断道:“话不是这样说的,天塌下来确实有高个子的在前面顶着,可不代表高个子的能为你遮风挡雨一辈子。”   王清霁沉默片刻,问道:“你想要先发制人?”   叶笙箫摇头道:“这个不可强求,但你总不能抱着这样的想法,如今可不是太平盛世。”   王清霁叹道:“确实,可我想不到什么能去做的,不,应该说是能改变这个世道的。”   叶笙箫松开了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的双眸,眉目皆然清晰,逐字道:“那些太过于遥远,所以你应该将目光放在眼前人。”   一阵春风吹来,缭乱了王清霁的发丝,迷离了目光又黏在唇上不愿离去,轻笑道:“我想,我不止你一个眼前人。”   叶笙箫怔了下,摇头叹道:“真的是无耻之尤,你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王清霁微笑不语,正欲转身离去时,却见得一双手按住了她的颈子,见到了同样无耻和不要脸的笑容,让她有些惊讶。   但仔细回想下来,叶笙箫似乎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所以,此刻理所当然的,她趁着王清霁不知真假与否的失神,第一次尝到了那两瓣红唇的滋味。   也因为是第一次,沉溺的时间有些久了。   在事后检讨时,她却极为认真地说道:“不好吃,你的头发都进我嘴里了,特别不舒服!”   晚春的风拂过少女娇嫩的颜容,却带不走那些残存的红,其中娇羞媚意又岂是风情二字能言?   这便是景初元年的暮春。   而九景剑第一位剑主的名字,也叫暮春。   一切仿若天意。   只是,天意是谁?   作者留言:   PS:本卷完,刚好五十万字。   PS2:打折涨了不少订阅,还算开心,毕竟现在排除一些额外收入后,确实是在靠这本书吃饭了,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PS3:今天可能只有这一章,但都说不定,主要还是下一卷还在踌躇不定之中,相当苦恼该怎样开局。(最重要是我没想到下一卷的名字,毕竟是如无意外的倒数第二卷,所以我想写的更好一些)   PS4:最后感谢一下帮我纠正错字的书友,虽然我有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懒得改,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改了的,所以十分感谢。    第一卷#⑦ 天意从来高难问    第一卷#第一章 我也见到了   年号的更替,一般象征着世间大事的发生,但永和与景初之间的交替,并不完全象征着赵秦的覆灭,换而言之,如今天下依旧大秦的天下,亦是赵家的天下,甚至可以说是左丘家的天下,但总归是天下人的天下。   永和十八年的冬末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可发生在期间的故事,依旧使人娓娓而谈,但有两件事成为了绝大多数人的忌讳。   左丘承贤的伤势,以及左丘家以忠臣之名立三岁孩童登临天子位。   事发之后,整座长安城文人骚客权贵大臣哑然失色,再有躁动不安之迹象,然而当天过后便落得一个噤若寒蝉的结局,只有臭水沟里多上了几具尸体,无人问津。   庙堂之高,已是高不可闻,高不可攀,高不敢扰。   而远在天下每一个角落的江湖,则是愈发繁盛喧闹,特别是一年前的神秀换榜,更是引发了无数热潮,然而直到如今人道阁也不曾真正定下这一代神秀集会有几人,来自何方宗门世家,可能比肩她们的前辈。   但江湖亦是善忘的,时时刻刻都有无数新欢涌入它的怀里,转眼便能忘掉前人的点点滴滴,纵然还有人铭刻于心不去,但也不像过去时时提起了。   人道阁不曾自称明悟天意,然而他们向来懂得顺应世间潮流,故而在诸多原因的推动下,一场盛大的宴会即将麓山举行。   雏凤初鸣之时,也正是满山桃花璀璨依旧,蝉鸣与读书时相伴成律。   而今日,便是宴会开始的前一天。   “诶,你听说了吗?”   两位学子随意坐在木板上,其中那名脸上有些雀斑,十六岁左右的少年兴致勃勃说道:“就在今夜啊,连王谢两家的贵女都来了好几位,明天可是有的看咯。”   另一位稚嫩少年则不苟言笑,端坐不动,长剑横于膝上,平静问道:“莫非你想娶一位门阀贵女为妻?”   雀斑少年连忙点头,但又啧笑着不屑道:“当然呀,只可惜那可不容易呀,谁不知道那些狗屁门阀全都眼高于顶,表面是温颜笑语,实际上就是拿着个鼻孔来看你,虚伪的厉害呀。”   “但先生给你我开小灶的时候也说了。”横剑少年瞥了同伴眼,漠然道:“只要你足够厉害,无论是帝王家还是高门大阀都好,都会把你喜欢的送给你,所以那些所谓的贵女,其实只是商品而已。”   雀斑少年饮了口酒,感慨道:“先生也真是了不起,明明出身那王家,还是未来家主的亲生儿子,居然能够放弃了那江南的荣华富贵,跑来这里教书,一安静下来就是几年,当真是了不起!”   说罢,他忽然皱起了眉头,拍了一下同伴的肩旁,老气横秋道:“可云七你刚才那话错的可是离谱了,让先生听到了,肯定是要捱戒尺打手的,得知道上一代神秀集那位‘皓月当空’可是先生的堂姐啊,这天底下谁敢说她是随意买卖的商品?”   “也对。”名为云七的少年坦然承认错误,说道:“可那位安静的也太久了,自永和十八年冬上庸城一战过后,就像是消失在了这个世间一样,如今都是景初四年春,可她还是不见踪影,那时候澹台你好奇问先生,他不也说南琅琊的人同样不知道吗?”   澹台灭明叹了一声,单手撑住下巴,望着盛夏的明月,嘟囔道:“只怪自己晚生了这么多年,无缘在青春年少时见到那轮皓月的绝代风华,对了,你也听说吧?与她同辈的那些男子,有很多在见过她之后都无心婚事,之后神秀集还给她多添了一句话,见之则误终生呢。”   两位少年,便这样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皎洁清辉之中,仿佛能够看到那时的一景一幕,为之强自哀愁。   ……   同是此山中,桃花盛开处。   王泽言提着一壶酒走到了人迹罕见的崖畔,扔在了自己的先生旁边,也不坐下就这样望着再无云雾遮掩的盛夏大地,神色平静。   “不开心?”   纳兰萚兮自斟自饮,双脚悬于崖畔之外,悠哉悠哉的晃荡着,嗤笑道:“我听说你今天还遇到了那几个王家的小丫头,被她们趾高气扬的讽刺了好一番话,心里难受到找先生我喝酒了是吧。”   大抵是王清霁的缘故,让王家的晚辈心中与有荣焉,眼高于顶便是对如今的她们最好的形容,更别提王泽言这位庶出子弟,早就被南琅琊视之为耻辱。   “无所谓的事情。”王泽言静静看着随风轻舞的桃花,鲜艳更胜往昔,景初元年的凋零不曾延续至今,足以教人心醉神迷,在沉默片刻后他补充道:“我自问无愧于王家,只是今日她们能找到我,不会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其后定然有人指点。”   纳兰萚兮怔了下,好奇问道:“这一次王家受邀过来,分别是哪两个人带队,熟人吗?”   王泽言皱眉道:“我……那位父亲。”   “咦!”   纳兰萚兮神色忽变,起身看向他,认真道:“你爹,王念阳那个家伙?这次不就一场小辈的玩闹吗?难不成你们瞒着我捣弄了些奇怪的事情?”   王泽言摇头叹道:“哪里会特意瞒着你,再说这几年下来,我心思都落在找出那位堂姐去了哪里,怎有空搞这些有的没的事情,问错人了。”   纳兰萚兮微微蹙眉,不解道:“那王念阳这个蠢货干嘛过来,难不成他还敢在麓山跟我来讨回你?”   “你这话……”王泽言扶额道:“怎就把我说成是件东西似的,放尊重一些可以不?”   相识的久了,他也算是发现自己这位饱读圣贤书的先生,活的其实很是恣意,礼教在心却从不以之为矩,久而久之他也被带上了这种习气,常让宫子濯为此生叹。   纳兰萚兮再是饮了口酒,笑着说道:“实话实说嘛,而且你不觉得这话挺好听的吗?不对,该说是霸气两字,毕竟我可是要为了你和王家未来的家主闹场大的。”   王泽言一时语塞,只觉自己当初确实是鬼迷心窍,居然拜了这么一个人当师傅,无奈道:“还是说些正经的话吧,这一次肯定是有人想要借题发挥的,虽然这里是麓山,但你也得注意一点儿,别真闹得大打出手了,面子会挂不住的。”   “先生我晓得的,现在换我问你个事。”   纳兰萚兮寻思道:“本来呢,我是没关心你干什么的想法,可现在都已经四年了,你还是连个影子都找不着,先不好奇你找她有什么事情,就一个我觉得挺奇怪的,为什么不去问王家那边的人,于素铭也可以问一问的嘛。”   王泽言沉默半晌,摇头道:“事情比较特别,所以得这样子做,先生你就别管这么多了,还是专心准备明天的事情吧,一会儿记得把这一身酒气给洗干净。”   说罢,他正想离开这里,忽然又想起了件事情,补充道:“秋水很有可能会来。”   纳兰萚兮也不追问,只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漫天桃花中,自斟自饮,仿有其乐无穷邪。   “所以呐,她要什么时候来呢?”   ……   盛夏仍在灿烂,蝉鸣不绝于耳。   麓山的很远很远外,有两位阔别重逢的好友,此刻正缓步登山,欲要观望天地。   昔日少女久历尘世后洗尽铅华,如今单手提剑,纵然不颦不笑亦然教人心醉,比之一旁出身自世家大族的华衣贵女不输分毫,各有千秋难分高下。   今夜月正明,夏风微热,勉强算是个散步的好时间。   叶笙箫轻笑道:“很久不见了,就没什么想说的吗……譬如问我清霁在哪?”   “你还是这个样子。”秋水回以轻笑,平静道:“但我知道现在不是打扰她的时候。”   听着打扰二字,叶笙箫不由得蹙起了眉头,好奇问道:“九景剑当真这么厉害?而且你话里的意思……她如今还未到真境吗?”   秋水稍感讶异,不解道:“连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叶笙箫颇为无奈的点头道:“大概是去年吧,她说自己明白了怎么跨过那一条线,然后就让我和于素铭不要去找她了,所以这一年其实我也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   秋水迟疑了一下,确定了她话里的真实性,于是转开了话题,说道:“过几天我打算去麓山。”   叶笙箫笑道:“我来这边,一是散心,二是寻你,三也是和你一样。”   这些年来在江湖见多了,秋水自然也懂了许多以往不懂的道理,不禁蹙起了墨眉,困惑道:“王家不应该放心让你来这边的吧?”   “所以,我说第一是为了散心。”   叶笙箫笑意更甚,悠然道:“前段时间宰了一个三番五次惹我的人,弄得我可是被南琅琊那群蠢货指着鼻子胡说八道呢,不耐烦之下便和谢前辈说了句,自己跑出来散一下心了。”   秋水犹豫片刻,提醒道:“俗事掺和多了,武道必然多生障碍,叶姐姐你不要因小失大了。”   说话间,两人终于是沿着石径登上山顶,放眼眺望远处万家灯火,心神自然开阔。   “我听说了一件事情。”秋水忽然说道。   叶笙箫用疑惑的语气嗯了一声,反问。   秋水说道:“这一次,有人和她有着不浅的关系。”   叶笙箫问道:“江湖传闻?”   秋水自顾自说道:“已经四年有余,没有见到她了,所以我想看看。”   叶笙箫笑了下,再问道:“可要我陪你走上一趟?”   秋水答非所问道:“真境,其实我也见着了。”   良久后,叶笙箫轻叹,望向仿佛仍有稚意的颜容,感慨道:“想必这四年,你是苦着的。”   作者留言:   PS:开卷有益,今天快九千字了!理直气壮的伸手要票!!!    第一卷#第二章 事与愿违   夜色与星光的笼罩下,麓山的深处显得格外寂静,与山前那些仍在曲水流觞,昼夜恣意寻欢的热闹不同,偶尔有几声虫鸣的此处,大抵才能算是真正的修行之地。   世间曾有过一个不知真假,但随着时间沉寂下去的传闻,若是有人得到了麓山掌权者的认可,又或是成就了立功立德立言其一后,那他将能够去到云雾笼罩的地方,一观千余年间不曾遭受战火牵连的藏书地,亲自翻阅那些珍惜无比的孤本残籍,这对于读书人来说,毫无疑问是最好的嘉奖。   前些年,大抵是永和十八年的盛夏与初秋,麓山门下的弟子也曾为了让天道碎片留存于世,而做出了不少的努力,尽管最后尽数付诸东流,但凭此也能看出他们的态度了。   但这一切对于王泽言来说,其实都没有那么的重要,甚至他隐隐约约觉得姜黎的选择极为正确,只是这种想法注定不能宣之于口,否则哪怕是纳兰萚兮很喜欢他这个徒弟也罢,都无法为他开脱。   此刻的王泽言正走在漫长的山道上,渐渐远离着尘嚣,走向那幢传说之中的藏书楼,里头的人算不上多,但脾气大多有些古怪,他觉得如果自己那位堂姐遇到了,肯定会认为那些人已经读书读傻了。   可他不是她,远没有这个资格横着来,只能在心里埋怨着,然后又不得不挂上一张温和的脸,来迎接自己选择的道路。   倒也不是什么后悔,在很久之前他就清楚这个世界其实一点儿都不温柔,只要是传承至今的宗门世家,无论那个背后都有着极多不干净的地方,前些年左丘家强行让位三岁幼童登基,麓山在背后出的力气可算不上少。   全都是一丘之貉罢了,尽管早有这个念头,但真正发生了的那一刻,王泽言还是难免多上了不少的难受,于是他再次想起过去的自己和于素铭在江城某个清晨时的对话。   因此,他想要找到已经销声匿迹四年有余的王清霁,然后用自己亲眼所见的事物说服她,才能有机会通往心中的愿景。   这固然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但除去她以外,王泽言不认为世上还有谁来的这么纯粹,且还拥有这个能力。   在星光的注视之下,王泽言拾完了漫长的石阶,走进了那幢藏书楼,整个天下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还有一处地方。   世上九成道人魂牵梦萦之地,道门祖庭,千年不坠的玄都。   “你又来了。”   当王泽言踏过门槛,走入深黑色的书楼内,一道淡漠至极的声音在他耳中响起,静幽幽的徘徊在空旷的木造建筑内,阴森惊悚的寒冷油然而生,让人很难舒服起来。   而这便是他讨厌这里的第一个原因。   说话的人是一名男子,他就站在书架的一旁,正在看着闯进这片幽静的他,稍微眯起的眼睛似乎是不太喜欢自敞开的门落入室内的星光,让人难免觉得奇怪。   但更让人皱眉的,应该是这幢书楼离奇的结构,寻常来说读书都是需要光明的,否则也不会有凿壁偷光这么一个典故,可这楼内居然没有一丝的光明,特意制造出来的窗纸将一切光源阻挡在外,落下漆黑一片。   “也只能是夜里来了。”   王泽言点头致意,借着黯淡的星光仰头寻找着自己所需要的书籍,无谓说道:“最近外头事情多的很,而且我还记得,上一次到这里来,应该是两年之前了吧?前辈你还记得我,可真是不胜荣幸。”   男子将书放了回去,走在星光不止的幽暗处,说道:“准确来说是七百五十六天,作为第一个先天之下,被允许来到这里的人,我对你印象十分深刻。”   王泽言迈开脚步,随意说道:“谢过前辈记挂,这两年下来晚辈活的挺好,除了一些想不通的问题外,过的很是舒心。”   男子本欲离开,忽然间听到了这话,寻常本是不该理会的他竟转过了身,斟酌了下言语,好奇问道:“我听纳兰说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除了最为艰深的武道外,世上没有多少事情能够难到你,所以说来我听听?”   始料不及的问话,王泽言止步回头,望着那双黑暗里的眸子,沉默片刻后说道:“我在找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男子追问道:“那人有多么了不起?”   王泽言想了想,反问道:“你知道莫雨仇吗?”   话音落下,迎来的却是极为悠长的沉默,然后一股气息流露,让这个微热的盛夏夜在瞬息间去到了严冬之中,无法抑制的杀意渐渐脱下了伪装,显露出狰狞面目。   尽是一个刹那王泽言已经汗流浃背,颤声说道:“这里是麓山!”   杀意如潮水退去。   王泽言弯下腰,深吸了几口气,很是难受。   “抱歉,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事情。”   男子脸上并没有丝毫道歉的意思,就像是嘴里的话只是一种习以为常罢了,然后他继续说道:“莫雨仇这三个字,天底下没有几个人比我和他们来的更熟悉,你嘴里的那个人,与她有关系?”   王泽言渐渐平静下情绪,缓声说道:“应该是没有的,只是她肯定会比莫雨仇来的要厉害。”   “为什么?”   “不需要为什么这三个字。”   “那她确实像是个了不起的人。”   “然后呢?”   “为什么要说出这三个字?”   王泽言看着黑暗中隐隐约约的冷笑,说道:“因为,你动了杀心。”   男子忍不住笑了出声,说道:“我读过很多圣贤书,怎会随意杀人?”   王泽言摇头道:“你读了很多的书,但你心里的道理,早已被莫雨仇给亲手打碎了,说明白点,你的心已经碎了,过去的自然被抛在了身后。”   男子盯着他,再一次眯起了眼睛,说道:“不见得是一件坏事,最起码我还好好活着,宫子濯也没打算杀死我们。”   王泽言沉默半晌,忽然伸手取了一本书,旋即转身走向星光所在,不回头地说道:“你们能够活着,只是因为还有着自己的价值,又恰好遇上了一个乱世,没什么可以值得骄傲的。”   男子微微一怔,冷声道:“书不与外借。”   王泽言停了一步,回身望去,平静问道:“你打得过纳兰萚兮吗?”   男子不答,这或许拥有着许多的意义。   但在王泽言的眼中,无言以对仅仅代表了无能,于是他再次迈开步伐,微嘲道:“那就去找她,书是她让我拿走的。”   麓山,有春暖花开的光明之处,自然也有污秽肮脏的黑暗所在。   他十分清楚光与暗是相互依存着的,但这永远不代表他能无视这些的存在,尤其是当藏着的超乎想象时。   所以这是王泽言的第二个讨厌。   ……   同一片夜空,月隐星淡。   赵恤走在一座江南水乡镇子,越过了石拱桥,问道于树下老者,最终停在了一间别院的门槛前,敞开的大院让他见到了一些里头的事物,以及一个让他找了挺久的人。   “深夜来访,还望殿下见谅。”   他没有去等答复,跨过了门槛,走向那位天潢贵胄,温和说道:“想来殿下应该是猜到我的名字吧?”   赵竹娴温颜笑道:“都是本家人,换个地方说话吧。”   赵恤皱了皱眉,有些讶异她的平静,随着这位晚辈行至别院深处,坐在了假山假水一旁的角亭,一杯热茶便推到了他的身前。   “今夜就不要算什么辈分了,可好?”   赵竹娴转动手腕,将茶盏送至唇边啜了一口,赞叹道:“这花了大价钱从阴谢郡购来的岩茶,确实对得起自己的价格,你不妨尝一尝。”   赵恤依言尝了一口,平静说道:“借物言情的手段在长安确实不错,但这里不是宫闱,玩弄这种小把戏,没有任何意思。”   赵竹娴轻笑着摇头道:“我只是觉得,如你这般上了年纪的人,大抵都会耐得住性子,习惯了来回试探的废话,抱歉。”   “生性聪慧,确实不假。”赵恤微笑赞叹。   旋即,他敛去笑意道:“既然清楚,那就好办了,当年赵无涯能以一介女子身登临天子宝座,如今再来一次也不算奇怪的事情。”   赵竹娴眉尖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道:“然后呢?我为什么要和皇弟作对?”   赵恤坦然答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过往事情的不提,就如今你住在这种地方,都要耗费巨金饮用名茶,不见得是个甘于放弃权势的人。”   赵竹娴哑然失笑,再是摇头道:“权势,能够拥有自然是最好的,以往的我确实会很执着,但有些事情告诉了我,世上总归会有一些强求不来的事情,所以我对你的提议没有兴趣。”   话音落下,她便端起了茶盏作送客状,说道:“抱歉,请回吧。”   赵恤不动如山,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欲离开。   “赵恤,逐客令都下了你还不舍得走吗?”   一道他十分熟悉的声音响起,荡漾起了湖水,惊扰鸟雀,断去蝉鸣,连天上的星光都像是明亮了数分。   赵恤转头看向来者,紧锁眉头,认真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邓皓然冷哼一声,反问道:“为什么我不能出现在这里?”   赵恤问道:“于素铭的意思?”   邓皓然呵呵笑道:“王清霁,行不?”   赵恤再也无法保持着冷静,不解之色显露无疑,问道:“离恨天要复辟?”   邓皓然笑容顿止,漠然道:“别给我用复辟这两个字,离恨天和你们赵家不是一回事,恶心人没意思。”   眼见着三言两语间争执便陷入了白热化,此地的主人不由得叹了一声,认真道。   “赵恤,还请回去吧。”   赵竹娴的语气带着些劝导,笑意悲凉,惋惜。   “除了承担错误之外,没有人会愿意看到又一个姓赵的登上皇位,你应该是清楚的。”   “事可为与否,不是光凭一张嘴说出来的,同是女子身你比王清霁差太远了。”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暂且不论英雄这二字担当的起不,前一句的天地同力,毫无疑问是在针对着这个赵。”   “我不觉得,除非有一日苍天降下旨意,明白告诉我这是不可行之事,否则休得教我放弃。”   邓皓然冷笑道:“死犟,你可以放心,我不会给你收尸。”   赵恤沉默片刻,忽然问了句无关的话。   “那,王清霁她去哪了?”    第一卷#第三章 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海浪涌向高耸绝壁卷起千堆雪,皎洁月光闪耀万里,再有海风除去盛夏夜的最后一丝炎热,如此舒适可直教人合上双眼,聆听天地之音。   这是东海的深处,仿若画卷一般的海岸线早已消失在视野中,青色衣袂随风飘起,崖畔上的人望着海上那轮明月,却又像是在看着岸边的潮起潮落。   而在这波浪起伏的夜里,有人乘一叶孤舟渡过了极为遥远以及辽阔的海面,最后停在了此处山崖下的岸边,乘船的女子轻轻跃下,踩在松软的沙滩上,望向孤立崖畔的飘摇不定的青色裙摆。   听着浪涌的声音,女子开始了攀登山崖的旅程,郁郁青青的繁盛草木没能挽留她片刻的时光,仿佛这人迹罕见的海外孤岛本就是她的家,一草一木皆然熟悉。   “还真让我猜到了。”   身着黑裙的女子最后将脚步停在了崖畔上,望着不曾有变的眼角眉梢,有些喜悦,但也有些犹豫,轻声问道:“没有打扰到你吧?”   来人是于素铭,让她如若归家的这里,自然就是离恨天阙所在的凤麟洲,而如今的天下能让她温柔以待的人,除去王清霁又还能是谁?   片刻,王清霁回眸轻笑,温声道:“这又算什么打扰?”   于素铭微微蹙眉,正欲言语,却又听到了她的话。   “静极思动,自前年冬末留书后,我便一个人去了些地方,大抵都是故地重游。”   王清霁温颜轻笑,眸子里仿佛闪过了许多的画面,缓声道:“有些是不值一提的,但有一件事,确实应该要和你说一说的……我又去了一次玄都,但停在了江城。”   于素铭想了下,问道:“你见到了道无迹?”   王清霁点头,说道:“然后和他聊了好些话,最后去看了眼渡月桥,恰好那时又是秋末,我便等到了一个月圆夜,她确实没有欺骗我们,桥上的唐红很是好看。”   于素铭轻叹一声,惋惜道:“只可惜我无缘得见。”   “以后我陪你走一趟就好。”王清霁轻声抚慰,旋即又问道:“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你应该不会来找我的吧?”   纵然在留书时没有可以交代自己的去向,但她还是坚定认为,以两人无与伦比的熟悉程度来考虑,只要愿意那就肯定能知道她身在何方,这无关聪明与否,只是心有灵犀罢了。   一如此刻,现实证明了她的想法,让她心生欢喜。   于素铭轻轻地嗯了一声,沉默片刻,说道:“确实有,但和我关系不大,叶笙箫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出手杀了你的一位长辈,如今南琅琊闹的不可交加,她承受了极大的压力。”   王清霁面不改色,平静道:“该杀的人,杀了便是,而且以她的性子做出这样的事情,必然不会源自于内心的冲动,之后必然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就不担心吗?”于素铭好奇问道。   她想了想,解释道:“其实这事情真正的苗头是指向你,整整四年的销声匿迹,让很多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养了一只白眼狼出来,然后还有一位藏头露尾的人在后面推波助澜,我本猜测他是道门或者是北边的人,如今看来可以排除一个了。”   “排除哪个?”   “自然是最不可能的,北边的那些人。”   “你想知道我和道无迹说了些什么吗?”   “爱说不说,难得再见,正经话说久了可是会腻的。”   王清霁哑然失笑,转身牵起了她的手,朝着下方走去,温声道:“就认真说了会话,怎就这么的不耐烦了?”   于素铭狠狠的剜了她眼,嗔怒道:“整整一年不见,自己一个人半句话不说就跑出去潇洒,好不容易漂洋过海的找到你,见面就是一大堆烦心话,我凭什么要耐烦啊!”   “那你想听些什么话?”王清霁捏了捏她手心,挠了个痒,轻笑道:“先说好,虽然我体谅你辛苦,但腻歪的还是别提了。”   于素铭微微蹙眉,问道:“为什么就不能提了?”   王清霁没好气的回了她一眼,应道:“因为我不知道怎么说。”   于素铭理直气壮道:“那就去学呀!”   王清霁笑着,不作回答。   行至草木繁盛处,海风随之拂来,打开了一条翠绿色的道路,供由两人行过,更随着她们的脚步而闭合。   一念之间,目之所及,从心而动,便是她如今的境界。   过往的楼阁依旧矗立着,于素铭回到了自己阔别已久的闺房,小楼里徘徊着墨香味,挂在椅子背后的薄杉有着零碎黑点,就像是盛开的梅花。   “我就知道……鸠占鹊巢!”   于素铭咬牙切齿的推开了窗户,好让墨香散去,盯着若无其事状的王清霁,恶声恶气道:“你肯定是到这边来了,还有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这样子的?”   王清霁拾起薄杉披在身上,抵御夜风,不解笑道:“不是很明白你在说些什么,既然来到了这边,总不能随便找个地方住下吧,真要这样子只怕是你不乐意了。”   说完这话,她看了会月色,问道:“休息?”   两人同床共枕不知多少个日夜,对各自的熟悉早已到了极深的程度,往日那些让双颊羞红生热的言语,如今早就不算是什么事情了。   但这样的熟悉,却让两人更为眷恋彼此了。   于素铭脸色稍微缓和,显然很是满意这句话,但还是摇头道:“衣裳上都是海风的味,得去沐浴更衣。”   “那我等你好了。”王清霁坐在书桌后,随意拿起本书,想了下又是打趣道:“你可以学着上次那样,把木桶给搬到这里来,我边翻书边和你谈。”   本是无心之语,然而于素铭听了这句话,短暂的思索后,竟真的依着她话里意思来做,让氤氲热气飘散在小楼内,而那开着的窗自然也被关了起来。   房间仿佛重新回到了盛夏的炎热中,让人难以静心好好看书,只能是释卷放下,择狼毫而挥墨,聊以解闷。   “你之前和我提过的……”于素铭细想片刻,说道:“那个叫孤鸾的少女,这几年确实有了些名气,不过比起当初的你还是逊色了些,来的时候听闻麓山与人道阁联手举办一场宴会,好像是要花上整整一个月,可真是铺张浪费呀。”   王清霁落下最后一捺,平静道:“不清楚,但他们既然决定耗费这么长的时间,不出意外是有着不轨图谋在里头的。”   于素铭沉默片刻,轻笑道:“是呀,这不难猜出来,所以各家都派了不少人去,但你那位徒儿可就孤身一人,而且十有八九被你自己那些晚辈当成眼中钉了,只怕要有一大堆刁难接踵而至呀。”   “她也知道这件事。”王清霁说道,至于话里的她,指的自然是那夜的另外一位人,叶笙箫。   于素铭点头道:“据我所知,她确实是过去那边了,甚至连秋水都在那附近。”   王清霁微微蹙眉,说道:“秋水……这几年下来,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吗?”   虽然明白这话定然不讨喜,但念着四年有余没有见过的那位少女,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不知道呀。”   于素铭坦然笑道:“闲来无事我关心她干嘛,反正是活的好好的,放心不下就离开这里,说不定还能赶上那宴会的尾声呢。”   王清霁放下了笔杆,转身以手撑颔,看着那浴桶中被烟水遮掩的身躯,缓声说道:“真境比我预想中要容易上一些,但又有些极为特别的麻烦,这已经不是单纯的静修能解决的问题了。”   言外之意再是简单不过了。   于素铭微微一怔,不解问道:“开始就想问你了,怎么会跑到这边来的?”   “清净呗。”王清霁像是困倦的揉搓着额头,轻声道:“你也是知道的,当初临安那位雇我作教书先生的岑夫子,老家恰好就是同一个小镇,前两年便重拾过去教了下书,本是抱着触类旁通的念头,最后也确实想通了,就在那时便决定要回到这里来。”   “但也就是个念头,直到我隐姓埋名游历四方的时候,才是真正做出了这个决定,更准确一点则是见到了道无迹之后。”   末了,她蹙起眉头,迟疑道:“他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要是勉强形容,就像是在等一场好戏上演。”   听着这话,于素铭忽然想起当初夜半来访的道无迹,说道:“确实如此,除去当初亲口承认想要登天路之外,他的目的一直都显得扑朔迷离,很多时候让我觉得他根本无意干涉世间流转,就这几年下来我有种感觉……所谓的道门决定与你家还有谢家联手,与他关系来的不大。”   王清霁摇了摇头,平静道:“其实这些来的都不重要。”   说话间,于素铭已然洗净身子,抹干水迹后披上薄杉,便直接钻进了被褥里,啧笑道:“是呀,轮不到你来烦恼,当然谈不上重要。”   王清霁转过头,看了她一会,平淡道:“暖了之后跟我说声。”   于素铭眉尖一挑,问道:“为什么?”   王清霁继续着笔墨,以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困了,自然要睡觉,暖和的,睡起来比较舒服。”   作者留言:   PS:这一卷的名字都注意到了吗?    第一卷#第四章 不再年少时   久别重逢,彼此之间流溢着浓郁的思念,连夜色在此刻也变得极为漫长了,直到清晨第一缕微光刺透窗纱,洒落房间木板时,两人才是惊觉一夜光阴就这么过去了。   于是,两人才是安心的睡了过去,没有进入梦中,只因所眷恋的都已经拥入了怀中,无须去迷离之地寻找那些无意义的不真实。   日落时,红霞染尽沧海,波涛起伏间有万片鳞光闪烁,绚丽至失神。   醒来不久的王清霁披上了紫白衣裙,与于素铭这位地主一并行至那座雄伟书库门前,轻轻推开高耸石门,踏进幽静之内,万盏灯火随心而燃,照亮一片天地。   “我还记着以前过来这里的时候,真的挺麻烦的。”   于素铭轻笑着追忆,将往事娓娓道来,“小时候心里想过来这边看书,却又觉得那邓皓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只能是寻着师傅有空的时候,让他带着我过来,后来才是慢慢的习惯了这里,但还是也只是习惯。”   一如过去王清霁所觉得的那样,似水温柔的于素铭,本就不适合被冠上魔道妖女的名头,所谓的冷酷只不过是一种没有必要的习惯罢了。   王清霁念起往事,说道:“有一次,我问你师傅说所谓的魔道妖女,叶笙箫实际上比你于素铭是要适合很多的,他点了下头,承认了这事情,然后我说给你再来一次选择,那么你会改变自己的念头吗?”   于素铭微微一怔,玩味道:“我相信师傅,他肯定不会,至于原因……不告诉你。”   只因从前便告诉过你了,然而她并没有将这句话宣之于口。   本就是随意拉起来的话题,无疾而终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两人的脚步最终停在了一处摆放了几本书籍的桌前,随后相邻坐下。   “说起来,你到这边多久了?”于素铭好奇问道。   还未坐下之前,她就已经扫了两眼桌上摆着的是什么书,全都看过,但真正细读的只有一本,不是武学典籍,亦非阐述事物来源的记载,更非志异神话,而是一本游记。   作者姓名早已失佚不知,只被幼时的她当作是寻常的江湖游记所翻阅,如今回想起来也不觉得有些什么特别的地方,难免好奇怎会被她特意取来。   “两个来月吧,就算你没有找到我,再过几天我也打算离开了。”   王清霁察觉到于素铭的目光,秀眉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道:“按你性子,以前应该是翻过这书的,可你肯定是不知道究竟是何人写出来的这篇游记。”   于素铭也不羞愧,坦然点头,但还是将注意力落在她前一句话,不解道:“那你本来是抱着怎样打算的?”   王清霁敛去了情绪,平静道:“话还是得回到道无迹以及道门那里,自上庸城一事后,你我都知道那看上去风平浪静的道门,实际上互相之间的争斗谋算只差直接搬到台面上了,只差一件事把帷幕揭开。”   “当初我之所以想去玄都,最主要一个原因是打算和当初要误我武道的人结清恩怨,但道无迹却主动下山出现在我的面前,证明了自己的清白,而我想不到什么理由是可以让他来欺骗我的。”   末了,她笑道:“当然,我也不明白他为何要提前见我,玄都是否有着我不能看到或是知道的事物存在。”   于素铭沉默片刻,古怪道:“道无迹……他也曾问过我可否帮他斩去道门中的枯枝,但我直接拒绝了他,要是将你在北地遭遇的事情,和上庸城里长风君的古怪连起来,或许这就是道无迹话里头指的那些人?”   王清霁接上她的话,轻叹道:“让人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一位毋容置疑的天下第一,竟然连这种事情都需要假他人之手来解决,实在是很让人在意的一件事情,然而道无迹对此却半点儿都不在意,坦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这正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之一,寻找一个答案。”   当初姜黎离去前,曾特意提醒过她,无论如何也好,绝不能与道无迹有过深交情,对此她不曾遗忘,一直铭记于心。   于素铭低头看向那被翻开的游记,蹙眉道:“你的意思是……这里面的文字与他有关?而这里面藏有他为什么坚持这样态度的原因?”   王清霁既是点头,也是摇头道:“这篇游记是皇甫姜写下的,没有著名亦是她刻意的,而当初我在玄都看到的那篇游记,则是有心人特意放在我眼前,以风月不存真诀为诱,促使我去看那座孤坟,才是有了后来的事情。”   “至于你后面的问题,我并不觉得里面有真正的原因,但我也不觉得会与他做出这样的选择毫无关系。”   良久,于素铭叹了一声,看着她的双眸,认真问道:“为什么要一个人来思考这种事情,我不觉得这是值得特意避开我们的事情。”   王清霁哑然失笑,回道:“忘了我昨夜说过的话吗?离开仅仅是因为静极思动,待我处理完这件事情,自然会去找你。”   于素铭怔了下,别过头遮去脸上羞赧,恼火道:“谁知你哪句真哪句假,见我找上门来就道些甜言蜜语来安抚,实际上根本就没这个意思。”   “可是你也爱听呀。”   王清霁继续翻阅着书籍,甚是不以为然,过了片刻,忽然想起了些事情,说道:“孤鸾,不管如何,我确实是承认了她算我徒弟,如果真有人打算欺负她,论起道理来,我似乎是应该去管一管。”   “借口。”于素铭回头瞥了她一眼,冷哼道:“只怕是到时候别人不认你这个师傅,落得一个丢人现眼的下场。”   王清霁笑了笑,悠然道:“那不也挺有趣的吗?”   茫茫书海内,暑意不止,蝉鸣不闻,自有世外大自在。   ……   时值盛夏,蝉鸣与炎热是永恒不变的主题。   自清晨醒来时,整个麓山便开始了忙碌,游廊木板与青色石块上不断响起脚步声,几乎所有的人都在为这场盛大的宴会而在准备着,如此盛况已然超过了寻常麓山入门考试之时,少有能与之相提并论者。   但这种繁忙,更多还是因为各大宗门世家实权人物亲至,所带来的深层次影响,如过去王清霁不入掌权者眼中一般,使得他们亲自到来麓山,所谓的晚辈论高下分名次,只不过是表面上的原因罢了。   然而,无论心里是怎样的态度也好,明面上都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给出不屑的态度,反而是十有八九都寄望着自家的晚辈能争上一口气,好让面子多上些光彩,不至于相谈时落于下风。   既然潜在着这样的背景,那些‘不请自来’的江湖散人们,纵然没有被麓山区别对待,可来自于世家宗门子弟的歧视却不可避免,于是绝大多数人便泾渭分明的成了两群,唯有极个别的少年被遗忘或是遭受到最为直接的针对。   孤鸾便是这极个别之一,与那些被遗忘在角落的人不同,她是仅此一个被刻意针对的人,而这些恶意中最显然的是来自王家的人,特别是同龄的女子。   文人相轻,女子相妒,本就是这世上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只是孤鸾在这里头显得太过于特别,以及被一个没有证实的谣言所连累罢了。   当那些在少年少女们听来格外唠叨的言语过去后,名为振鹭的宴会便正式的开始了,特意从长安城食府请来的侍者们穿插在每一个角落,精美吃食与果盘如流水般相继呈上,不拒酒的早已是与好友各自斟饮,将此间变作了肆意青春之地,一时间好不热闹。   而隐约间被视之为必然登上雏凤榜的数位年轻俊杰们,早已在旁人的殷切马屁中,故作模样的坐在了最为潇洒恣意的凭栏处,相互间畅谈着对未来的美好期望。   其中的言语,自然离不开上一辈的那些人,开始时还多有谦虚,但到了后头便渐渐放肆了起来。   “诶,你觉得最好笑的是什么?”   云浮计嘉悦忽然压低了声音,俯下身子到几人耳畔,刚才众人说到前辈们的趣事,他忽然间想起了些有趣的,便说道:“鼎鼎大名的陆九卿,都知道的吧?传闻上一辈的雏凤榜前十差不多到齐,就为了生擒这一位,结果却是被人逃之夭夭,特别是那个狗屁赵羽,我听说他被人给打了个半死,最好笑的肯定是这个了!”   另一位少年却是微笑着摇头道:“我倒不觉得,最好笑肯定是另外一件事。”   待众人好奇心升起时,少年偷偷瞄了眼隔壁王家的人,小声道:“你们难不成都忘了?上一辈那些蠢货前辈们,就没有一个是讨得神秀集上那些美人的欢心,真是浪费了父母给他们的那根东西,不如阉了来的要……”   便在此时,不远处忽然有人掀桌而起,果盘酒水洒落一地,澹台灭明行至那群肆意诋毁前辈的少年身前,居高临下地冷声道:“真要是有胆子,那就大声点把自己的话到他们面前说上一遍。”   而他的好友云七,此刻虽是静坐不立,但也是冷着一张脸,显然极为赞同同伴的所作所为。   不待事情生出下个变化,一位姗姗来迟的少女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闯入了这个曾经欢闹的世界,于是所有目光看向了她。   其中,王家的贵女们,视线尤其炙热。   少女负剑,名孤鸾。   她随之沉默片刻,问道:“我脸上有些什么吗?”   作者留言:   PS:啥都要,打滚,求求求    第一卷#第五章 恣意时的酒意   少女下意识的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确定没有任何的异样后,她蹙起了眉头,迟疑问道:“我记得这场宴会不是一定要来的吧?”   这些天来,少女一直在遭受着刁难,但麓山不管在背地里有多少不能见光的腌臜事,明面上他们都遵循着规矩,按理说她可以借此反击。   然而规矩这种东西是可以被解释的,可这种权力如今的她还不能握在手里,于是她只能选择去接受,做到无懈可击。   今日这场宴会她本不打算前来,只是在不经意间听到了一些话,才是临时决定赶来,在此之前她已经再三确定了这不会有问题。   可是,如今映入眼中的一幕,显然是有着问题的。   但孤鸾不觉得问题源自于她,所以在确定了与自己无关后,她直接无视了所有人的目光,寻觅着自己想见到的那一个人。   “你是孤鸾?”   云七转身站起,看向少女,准确来说是少女的剑,说道:“麓山可佩剑,然而此间却不应该佩剑。”   孤鸾停下了扫视的目光,说道:“不应,但不代表不行,因为这里也是麓山。”   云七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所以诸位有意见吗?”   他的目光落在王家那群蠢蠢欲动的贵女身上,平静而漠然,仿佛是在提醒些什么似的。   孤鸾微微一怔,旋即朝他点头致谢,正欲顺着他的好意躲开风头时,一道惋惜中带着不屑的声音蓦然响起。   “虽然我不明白那个谣言是怎么一回事……”那群贵女之中的一人抬头看向少女,神色淡漠,但更多的还是养尊处贵所带来的高傲,平静说道:“可如果你的师傅真的是我王家的那轮皓月,就不应该做出如此失礼的事情。”   没有多少的斥责,只是很平静的道出了事实,但这本就是最为诛心的选择。   王家这一辈的字是依,贵女名依兰,其父正是这一次带队前来的王念阳,十七年华,其身份背景已然配得上贵不可言四字。   孤鸾望着她,蹙眉道:“你有病吗?”   王依兰怔了下,显然被这个反问给噎住了,横眉冷眼道:“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孤鸾面不改色,反倒是温和的笑了起来,扫了一圈在场的其余人,转了话头,问道:“算了,我就想问一问这里有哪个人亲口听到我说过那样的话。”   王依兰轻笑道:“可你偏偏不否认。”   孤鸾沉默片刻,确定道:“我找不到否认的理由。”   王依兰拍掌称赞道:“不愿否认,那与承认没有区别,当真是不知廉耻。”   在场所有人都是知道的,近来的江湖有着一个谣言,这位持剑的少女与他们的那位前辈有着名为师徒的关系,尽管很多人质疑她那样的脾性不像是会收徒的人,更不应该有教人授业的多余心思,但毕竟是源自于那位已经沉寂了整整四年的前辈身上,又恰好遇上了这么一个交替的时间,难免让人好奇。   而在这些目光中,毫无疑问是王家的人怀着最大的恶意,只因他们下意识觉得这是一件使得家门蒙羞无光的坏事,才是有了连日的刁难,以及此刻的针对。   言语之锋不见血肉,但诛心之能,岂输刀剑之利?   眼见就要闹起来,澹台灭明顾不上身前的污言秽语,狠狠的瞥了一眼几位噤若寒蝉的少年,连忙转身看向不依不饶的王家贵女,说道:“未免有些过分了。”   纱幔随着夏日的微风拂动,刺眼的阳光穿过了它的存在,映得此间少年们格外的青春,彼此间争相不让,反倒在旁人眼中来的饶有趣味。   王依兰望着他,稍微收敛了些趾高气昂,说道:“门风不可轻辱,以堂姐的脾性,大抵是懒得理会这种无缘无故的攀附,但不代表我可以容忍,你应该明白的……毕竟是他的门生。”   语气到了最后一句话时,来的愈发温和,好似三月春风,但如今是盛夏天,因此里头自然藏有别有深意的炙热。   澹台灭明愣了愣,旋即想起自家先生的身份,知晓若是认真计较下去,那自己的辈分无疑是差了她整整一辈的。   一念至此,本就脾气寻常的他不禁恼火,正欲开口反驳时,云七走到了他的身旁,拍了拍肩,安抚下好友的情绪。   然后,他笑了笑,说道:“谈这些没有多大意思,麓山规矩很多,但实际上归根到底只有两条,对长辈礼貌尊敬,助力所能及之事,与同辈相处时若是说不下去了,就直接和他分出一个高下。”   孤鸾对此始料不及,那些好动的目光大多离开了她的身上,于是她顺利离开了场中,但没有走远,反而是找了个地方,观望着场中的大戏。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想得到,振鹭开宴的第一日,便是麓山与王家如此直接的冲突,少女也是人,自然是好奇的。   王依兰同样笑了起来,问道:“替你先生出气了?”   云七敛去笑意,漠然道:“若是王家教的是仗势欺人,那有辱门风的应该是你,而不是她。”   “如果这是仗势欺人的话,那我承认也无妨。”   王依兰摇了摇头,略微失望的叹了一声,惋惜道:“你不过也就是个蠢货,麓山确实是一座大井,但你看到的天实在太少了,本还想去拜访一下他,如今看来是没必要了。”   骄横跋扈之姿,展现无遗。   澹台灭明难以压抑心头意气,微嘲道:“刚才我说他们不知羞耻,妄自言语,现在看来你可不输给他们,甚至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当真是了不起呀。”   “我向来以堂姐为目标。”王依兰不以为然笑道:“你要是不服气,按他的说法来解决就好了,不敢就当我没说过好了。”   澹台灭明伸手做请。   ……   便在三人针锋相对一刻,若从这处宴会亭台往深处走去,入眼的便是数间清幽宅院,兼有几幢二层小楼矗立,以树花掩映,但求宁静。   在某一幢可以很好看到亭台宴会的小楼里,有三人坐于露台上,价值万钱的珍馐美馔摆在桌上,却没有半点动过的痕迹,倒是一旁的酒水被饮了几杯。   “你觉得怎样?”   叶笙箫自斟自饮,偶尔看上一眼远处的境况,但显然是不太在意那头的事情,在如今她的眼中,这种与闹剧已经没有区别了。   秋水便坐在了叶笙箫的一旁,但从头至尾都没有看过亭台的情况,然而对于距离真境只剩下了一线的她来说,本就不需要看任何一眼,但念在问话的是自己好友,她还是给出了回答,“不及当年的我和她,也不见得能比得上你。”   “你真的是……”叶笙箫叹息一声,放下杯中酒水,说道:“怎么连这种话都能拉上我进来,不就随便问一问嘛,好歹别人的先生在这里,给上几分薄面不算是错吧?”   秋水沉默片刻,摇头道:“没有必要。”   “确实是没有必要。”   王泽言饮的只是清茶,笑容温和,无谓说道:“本就还年轻着,一味的心高气傲下去只会是害了自己,只是这种道理谁都知道,却没有几个人能听得进去罢了。”   说着,他不知怎的灭去了笑意,轻叹道:“其实我倒有些可怜自己这位妹妹,资质也不算差了,可前方却有座难以跨越的大山摆着,想绕也绕不过去,只能是日日夜夜的难受着,最后做到了习惯,却又在不知不觉的模仿者她的一举一动,迟早是要走火入魔的。”   叶笙箫看着他,戏谑道:“刚才那几个小孩子,倒是说了些我觉得最有趣的话,你觉得如何?”   能让叶笙箫以这样语气提起,王泽言很难不把她话里的意思理解为争端开始的那段话,然而即便是确定了,但这种话题总归是很难接,所以他选择了一个不那么费神的决定,直接沉默就好了。   “啧啧,真是没意思。”   叶笙箫再是倒了杯酒水,举杯望向事情渐渐进入白热化的宴会场中,笑了笑,忽然问道:“本来有件事是不着急问你的,但实在是忍不住提前和那群蠢货闹翻了,顺带过来这边走一走散心,又恰巧碰见你在麓山,有些话就明说吧。”   她敛去了笑意,啜了口美酒,感慨道:“不管怎样,她确实是把你当成了朋友,可以说是这世上寥寥无几之人了,所以……你这两年东奔西走找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王泽言沉默片刻,清瘦的脸上泛起一丝苦笑,第一次给自己斟上了酒,说道:“若无必要,我自然不会寻她,你们可以放心。”   叶笙箫不依不饶道:“既然有着必要这两个字,那肯定就是麻烦的事情。”   王泽言看着她,平静道:“你说的没错,但事情确实需要她,答应与否你没有这个资格替她做出决定。”   叶笙箫笑了起来,温柔道:“但我可以直接杀了你。”   王泽言也是一笑,举手饮尽杯中酒,摇头说道:“可在杀死我之前,你肯定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第一卷#第六章 关于未来的那些事   “当我将死亡送至你的咽喉时,盛夏仿佛不再炎热,风与蝉鸣皆然平静,而你却眼神平静依旧,轻轻伸手拨开了它,淡笑着不语。”   叶笙箫敛去了笑意,看着他感慨说道:“挺好看的一个画面,挺让人心动的一件事情,但可惜的是你永远做不到,所以只能选择说出这样的话。”   “不然呢?”王泽言能够想象到她口中的那一幕,心里甚至有些怀疑王清霁与她是不是发生过这样的故事,但还是没有选择深追,只是温和一笑,说道:“实际上,这个世界每一个人能够做出的抉择,总会有细微的不同,我只是选择了最适合自己的罢了。”   叶笙箫忽然转了个话头,问道:“那就说吧,你又想找些什么死?”   三人都清楚一个道理,在这个世上力所不能及之事,往往代表着死亡的通道,而王泽言尚且不够资格让她虚与委蛇。   “不至于那么的糟糕吧?”   王泽言笑了笑,这话显然连他自己都不信,因此他又啜了口酒水,看着秋水说道:“这里不算是个说话的地方,还请秋水姑娘出手相助,可否?”   秋水摇了摇头,平静道:“做不到,准确来说是不能完全保证。”   “所以……”王泽言耸了耸肩,没有继续说下去。   叶笙箫给了个眼神询问秋水,在确定了事实后,不禁蹙起了眉头,冷笑道:“你可真是会找麻烦,死无葬身之地的感觉可不好受,将来只怕是会哭着鼻子。”   虽是不说,但这种不言,早已叙说了许多的事情,在麓山不能言说的隐秘,那自然与这片桃花盛开的土地有着莫大的关系。   倘若王泽言的选择是第一时间联想到的背叛,那确实是要死无葬身之地,然而这种下意识的判断,实在让叶笙箫好奇背后到底藏了怎样的理由,促使他做出这种决定,因为单纯的利益已经不足以成为这样选择的理由了。   王泽言坦然接受嘲讽,缓声道:“很多年前,或许是七年,又可能是八年,那时候我就和于素铭说过一番话,大概是一个清晨吧,我将自己心里想要做的隐晦的告诉了她,得到的反应与你现在大同小异。”   他看向沉默的叶笙箫,笑着说道:“和她比起来,你肯定是要聪明一些的,可偏偏反应却是一模一样,没有太多的区别,所以我不赞同你觉得有趣的话,只因我确实也很喜欢她的脾性,又或者说我觉得她配得上这些。”   说罢,他举起筷子夹了块好吃的送进嘴里,看样子是不欲继续谈论下去了。   秋水稍微听明白了一些,但并没有关心下去,安静地看着远处即将上演的闹剧,忽然问道:“人道阁和麓山打算怎样裁定?”   “嗯?”王泽言有些惊讶的看向她,沉默了片刻,答道:“没有关心,并不知道,但事情说到底还是看自己的实力,所以不会弄些特别曲折的出来,使得一些人有投机取巧的可能,清楚的就是这些了。”   叶笙箫微微蹙眉,问道:“你是不愿意理会,还是不能理会了?”   王泽言笑了下,回道:“主要还是自己已经没有这个心思了,虽然年纪谈不上大,可心里总归是老了,看着别人年少正青春会忍不住有些难受,所以我是不愿去理会,您可以放心。”   秋水瞥了他一眼,才是发现了鬓角的花白,不由得一怔,迟疑问道:“这不应该。”   “怎么了?”   王泽言开始还不觉得,后来被眼尖的叶笙箫伸手指出后,才是愣在了原地,沉默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轻叹一声说道:“如果我说只是单纯的,熬夜熬的太久了,你会相信吗?”   “换做殚精竭虑,我可以考虑一下。”叶笙箫摇了摇头,沉声道:“你再差也是一个先天了,且身在麓山,并且拥有超越绝大多数人的地位,不应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所以这是……”   王泽言思索了一下言语,解释道:“一种病,你可以理解为与生俱来的病,说明白一点就是我活的时间,可能会没有那么的长久。”   秋水忽然说道:“所以这才是你做出这样选择的真正理由,确定了吗?”   王泽言听明白了话里的意思,对上了她的双眼,然后挪开了头,苦涩笑道:“花费了一些时间,基本确认了,哪怕是星霜劫出手都不见得能改变。”   “如果不假,那我确实可以理解你的想法了。”叶笙箫蓦然得知这些,想着这几年过来的事情,轻笑问道:“花上了多久接受这个事实?”   王泽言略一思忖,当即明白她心里多上了一些感同身受,尽管他不是很清楚这种情绪从何而来,但无疑是一种态度的轻微转变,只是不知好坏罢了,反正作为一个事实而言,对于这种或许是同情的态度,他受之无愧。   “也没花上多少时间吧。”他摆出了思索的样子,片刻后笑着说道:“开始肯定是不甘心的,但后来发现其实也不重要了,基于某些不可言说的理由上,我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赚了很多,所以这种失落离开的格外迅速,甚至变作了我的动力。”   叶笙箫想起他过去的所作所为,很难将这种洒然与眼前的人联系起来,但终究是下意识的露出了习以为常的笑容,说道:“看来,我们确实是需要谈一谈了,但在这之前还是先陪秋水走上一趟吧。”   王泽言摇头笑道:“让她们过来吧,对了,我不太清楚叶姑娘你杀的那人是什么情况,顺带让王依兰过来没问题吧?”   “说不定她还会很惊喜呢。”   ……   盛夏微风拂纱幔,少年少女弃美食与酒不顾,言语之锋不解其意,欲要以刀剑诉说高下胜负,如何能不引人瞩目?   正当两人准备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亭台空出一片区域,了结这件走向莫名其妙的事情时,远处忽然奔来一侍女,小心翼翼的走到两人一旁,低声道:“王先生与两位贵客有请,还望诸位一同随我前去。”   “先生?”澹台灭明得到侍女点头确认后,沉默片刻,再问道:“可有交代留下?”   侍女摇头道:“王先生只让你们过去。”   云七皱了皱眉,问道:“这个你们,到底指的是哪些人?”   “你们……”侍女踌躇不决,微声道:“刚才闹事的所有人,分别是孤鸾姑娘,王姑娘,以及你俩。”   王依兰轻挑眉眼,说道:“真是好大的面子,两位贵客指的又是谁?”   说这句话时,她浑然没有发现自己嘴里的话,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骄横,只是她毕竟深受宠爱,早已习惯了这样子说话,更别提那所谓的王先生,其实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   孤鸾没有走远,哪怕不愿意也好,终究是没有借口逃过这个邀请,只能是沉默着接受了前辈的邀请。   于是,侍女压低了脚步声,带着四人穿过了曲折回廊,最后去到一处桃花盛开旁的水榭,帷幔将里头的情况遮掩了起来,但隐约可以看到是三个人。   不知为何,王依兰的心忽然紧张了起来,不详的预感萦绕心头,但她还是清楚这不是一个适合自己骄傲的场合,不管怎样,最起码的谦虚是需要保持的。   侍女背负着不一的目光,轻轻揭开了帷幔,四人相继入内,才是松了口气待在一旁候命。   当四人走进水榭时,叶笙箫正和王泽言低声说着话,自然不是关于不可告人的密谋,只是对于她们来说稀松平常的闲话罢了,但恰巧话里的主角就是此间的四人。   秋水本是沉默着,直到同样沉默的孤鸾在最后走进水榭后,她才是抬起了眼帘,看向与过去的自己有些相似,却又完全不同的少女。   四人相继行礼,唯独孤鸾有些特别,只因她没有做过这些事情,显得有些不熟悉,但此刻不会有任何人嘲笑她。   几句过后,正要把话题拉入正道时,秋水忽然开口说道:“你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四位晚辈自然都认识她,这一位虽说不在过去的雏凤榜,然而神秀集上却从未却过她的名字,当初若不是她执意入死关,想来是可以将自己的名次挤进前五的。   即便是最为心高气傲的王依兰也好,面对这一位的问话,亦然不敢有丝毫的放肆,但孤鸾并不是她。   在片刻的沉默后,孤鸾却是反问道:“为什么要问这个?”   秋水也不生气,平静道:“好奇,挺有意思的。”   世上能让她觉得有意思的剑道不多,刚才看的不太清楚,如今近了一看,竟有些超乎想象的意外。   孤鸾看了眼其余人,摇了摇头,还是不做回答。   其他三人,自然也没有愚蠢到在这时候来谴责她不尊前辈,甚至于有些佩服她的死犟。   秋水没有不依不饶,但却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决定,她将手搭在了膝上长剑剑柄处,平静说道:“那就接我一剑吧。”   叶笙箫笑容便来的更为玩味了,随便挑了个空闲,还递了个眼色给避她如蛇蝎的王依兰,仿佛是在问满意与否,但得到的回答只是低头不语。   此间没有谁是真正的蠢货,但总不能所有人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王泽言揉了揉额头,缓声说道:“事有先后,如今尚早,无须如此急……”   便在他说话时,孤鸾忽然点头道:“好。”   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统统消失。   然后,叶笙箫拍掌称赞,微笑说道:“确实很好。”   作者留言:   PS:在开书的之前,我想过描写这样的情节,就是第二卷的时候,但一直都找不到空闲加进去,之前再次审视前文的时候,才发现其实是根本不适合。   PS2:王泽言的结局,在第二卷结束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的。    第一卷#第七章 归陆   与真境只有一线之差的秋水说出一剑二字时,纵然王泽言清楚知晓这只是一种指点,但也不见得太过于乐意。   他斟酌了片刻,递了个眼色给叶笙箫,示意她不要再拱火,然后看向了孤鸾说道:“我无意阻止你接受这一件事情,毕竟这是一桩机缘,秋水姑娘这几年来虽说名声不响,但哪怕是苏言也不见得比她厉害,故而我不会破坏,但……”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便落在了这事主角的两人身上,“这里毕竟是麓山,而我自问也能在这里有上几句话的份量,身在其位则谋其事,先后的规矩一直都在这里,所以恳请两位慢上一些,可否?”   话已经说到了这种地步,孤鸾再是死犟也好,都不至于蠢到把地主给直接得罪,自然是点头答应了这件事,而秋水本就是心血来潮的随口一言,更不会反驳。   唯有沉默着微笑的叶笙箫正以有趣目光打量这件事的走向,好奇着为何王泽言会强自打断这种带着指点意味的事情,但终归还是选择了给面子他。   然而这突然而来,有些莫名其妙意味的插曲,终究是使得在场气氛变了个调子,没了开场时的平和气氛。   “先坐下吧。”   叶笙箫缓解了这种尴尬,似笑非笑地望着王依兰,悠然说道:“刚才你说的话我全都听到了,为何要无缘无故出言挑衅呢?”   王依兰端坐在案几前,竭尽全力平静下躁动不安的情绪,对上了那张可恶的脸颊,缓声说道:“何来无缘无故?”   “旁观者清。”叶笙箫不以为怒,轻笑道。   王依兰微笑着回应道:“既然旁观者清,那就应该明白我说的没错,本就失礼事。”   “你错了。”叶笙箫叹息着摇头道:“我不与你谈论师徒一事的真实与否,只告诉你,当你的失礼掩盖过她的风头时,众人眼中便只有了你的骄横,而不是她的佩剑。”   王依兰笑意一空,蹙起了眉头,说道:“但她还是失礼了,我只是指出她的过错。”   叶笙箫没好气的笑了下,看向王泽言打趣道:“怎就你聪明了,然后你的妹妹就是个又蠢又死犟的笨货?”   直至此刻,王依兰才想起了最初之时云七与孤鸾的对话,明白为何叶笙箫特意用风头二字添在孤鸾的前面。   因为那时候的她很像是看不过眼,想要把别人风头给抢过去的小气女子,而这在旁人眼中毫无疑问是一种失礼,且来的莫名其妙,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她真正的动机。   但这终归是一件小事罢了。   王泽言不太清楚自家这位妹妹的脾性如何,但打个圆场总是不会错的,便说道:“年少轻狂也是挺好的,但这些事情无须深究,毕竟是说对也好,说错也行,纠缠下去没有任何的意义,所以你们还有分个高低的念头吗?”   话说到了这里,事情中心的两人本该是保持的缄默的,然而年少轻狂确实不是假话。   澹台灭明俯身致意,说道:“先生,弟子还是想要分个高下。”   王依兰不落于后,紧接着说道:“我也挺想的。”   “我像是有阻止的意思吗?”   王泽言轻轻转动着手里的杯子,望着两人淡笑说道。   他当然乐意见到这样一回事,无论自己的弟子输赢与否,对他来说都不是件重要的事情,毕竟作为先生的他输的可不算少,弟子学生败上几次不见得是坏事,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她堂姐那般的不讲理。   “久坐无益,趁此好天色,正值漫天桃花璀璨时,随我出去走一走,给你们挑个好地方,如何?”   二人自无不允之理,只是在离开时,却并非如王泽言口中所说的随他前行,而是另一人带着几位少年少女们前去,三位前辈则是落在了后头。   “这个也是不能解释的?”   叶笙箫瞥了一眼王泽言,待走到个清静地方时,终于是问出了这句话。   王泽言笑着说道:“当然可以解释,要是什么都不能说的话,活着也未免太过于憋屈了。”   秋水有些懵然,完全不知两人在说些什么,仔细想了好会儿才是反应过来话题大概是源自于自己心血来潮的一剑之语,但还是不能明白里头有些什么问题。   “孤鸾应该不是堂姐徒弟吧。”   王泽言语气平缓,丝毫不在意叶笙箫的目光,说道:“最起码,我不认为宋春归的剑道是清霁姐的东西,或许其中别有缘故,但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而我猜秋水姑娘你也是隐约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有一剑的说法,”   听着话里确定的意味,叶笙箫微微蹙眉道:“所以你的解释是什么?”   王泽言轻笑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射潮剑阁一事过去了很久,但我还清楚记得里头的厮杀,所以总归是有些忌惮的,小心一些肯定不会错。”   人的一生总归有许多不肯忘却的前尘往事,对王泽言来说,那一日的浪与潮声,足以他念念不忘上无数个日夜。   或许这座江湖遗忘了那个天下第一,但他总归是记得的,既然记得,那做些举手之劳的事情,自然是应当的。   ……   一叶孤舟渡海,本就是极为浪漫的事情,能与心上人并肩同船渡,百世修来的缘分岂可不珍惜?   如今已非陌上花开时,盛夏意浓,万物光辉璀璨,于素铭便撑了把伞,好让阳光来的不那么刺眼,而王清霁享受的则是心安理得。   她虽与真境仍有一线之隔,但这归根到底只是她不愿意去跨过那一线之差罢了,以战力论她较之四年前已然有了极大的进展,但往深了去说,她若是再对上毫无顾忌的长风君,却依旧不见得能不借外物取胜。   虽说如此,可这一个天下能够让她蹙起眉头的事物,除了那些斩不断理不清的情事与人外,着实已经很少很少了。   “你说的那些人会找上门吗?”   尽管海岸线已经进入眼中,但因为王清霁可以放缓了速度,故而距离靠岸还有着一段不短的时间,闲着也是无聊,于素铭便随口问道了。   王清霁摇了摇头,断定道:“若我不愿意,这世上能算到我来去所在的人,唯有道门那屈指可数的几位天人罢了,而他们不见得有这个精力。”   于素铭品味着这句话,过了好阵子,忽然问道:“如果所有的事情都安静了下来,那么你希望做些什么?难不成就像前几年的样子……去教书吗?”   “谈不准。”王清霁眸带笑意,望着容颜不改的她,感慨道:“坦白说,在我还未看清这个世界的时候,曾经抱有过这个念头,所以当初才会答应岑夫子教书,又在前几年拾起了这件事情。”   大约在三年前,她久坐而动闲逛时,恰好遇上了垂垂老矣的岑夫子,阔别数年后两人相遇自然是说了好一番话,最后便像是当年一般,她自荐着拾回了旧事,教书育人自得其乐。   一念至此,她轻叹道:“最初时,练武只是为了自己安身立命,恰好自己天赋还行,直到后来才是真正喜欢上这件事情,现在想来已经有些过于遥远了。”   于素铭微笑着点头,却转了个话头,戏谑道:“是呀,确实有些遥远了,所以你还是放下这些念想,安安静静的陪在我身边好了。”   对于这种问题,王清霁向来以轻笑不言作为回答。   于素铭也不在意,看着远处逐渐清晰的海岸线,随便道:“对了,赵竹娴就在这边隐居,要不要过去看上一眼,算是叙旧?”   王清霁哑然失笑,摇头着啧笑道:“我已经嗅到酸味了,所以还是别了吧。”   “哪有!”于素铭哼了声,容颜不改的她在王清霁面前依旧是过去的性子,总归是让人觉得格外温暖,但对此她向来没有多少自知,继续说道:“前些日子收到了消息,赵恤在伤势痊愈之后果然不肯安静,若无意外他很可能已经见过了赵竹娴。”   王清霁才是记起当初叶笙箫特意叮嘱过的话,略一蹙眉,问道:“你应该做了应对吧?”   于素铭笑着点头道:“本是不想做的,但念在她人其实不错,这几年下来彼此间也有些来往交情,就拿着我和你的名头请动了邓皓然照看,按理说有他在赵竹娴那边出不了事情,就算赵恤一意孤行可不见得就能赢下,除非……不止是赵恤一个人。”   敢于在乱世中图谋天下,仅凭一己之力无疑是痴人说梦,赵恤的心思若是真如她们所猜测那般,定然是在这过去拉拢了不少可用之人,故而她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应该不会出事。”   王清霁念起当初上庸一事时,自家所欠下的人情,不太肯定道:“但祖母不见得会时时刻刻看着……而且赵恤没有什么道理这样硬来吧?”   于素铭沉默片刻,摇头道:“还是过去看一看吧,即便只是叙旧也好,说不定还能弄明白赵恤在想些什么。”   一如方才所言那般,真正的安静本就是一种极为遥远的事物,因此才有慧剑斩情丝之语,然而万事皆能理智,本就是一种需要万般磨练的境界,世上不见得有谁做到了。   王清霁笑了笑,自言自语问道:“什么时候才是这一辈子的最后一趟江湖呢?”   于素铭握住了她的手,听着呢喃低语,不知怎的就有些心烦,嗔怒道。   “别乱想了,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江湖,一辈子都逃不掉的。”   作者留言:   PS:日常打滚,求票票票    第一卷#第八章 而遇   黄昏未至前一刻,天穹洒落的光依旧明媚着万物,这座本就美丽的江南水乡小镇更是添上了不少盛夏的风情,一步便是一景,只是景景不如人罢了。   “说起来,你和她在上庸一别之后,直到现在都没有见面了呀。”   眼见着即将去到那座院子,于素铭忽然就想起了这件事,随意猜测道:“莫非,那时候她与你的耳语里交代了些事情,让你不要随便来找她吗?”   王清霁随着她放缓了自己脚步,摇头道:“这倒是没有的事情,只是没有必要的话,确实是不相见来的要好。”   “真是好奇……”于素铭低声嘟囔了句,看着已经出现在眼中的院子,说道:“如果待会儿她真的出事了,那你打算怎样处理?”   王清霁沉默片刻,轻叹道:“终归是一场相识,称得上朋友二字,没有道理坐视不管,搁置身后。”   于素铭便不回答了,只是微笑着。   两人行至院子前,王清霁忽然皱起了眉头,对着于素铭摇了摇头,随后直接推开了院门,入目之景却没有丝毫错乱,精心布置的一切都完好无损,看上去并没有异样存在。   “人不在?”   “她确实不在,但还有另外一个人。”   王清霁看向走廊尽头的门扉,不出意外的被人自里头打开,出现在眼中的并非赵竹娴,而是一位阔别了数年有余的知己好友。   待那张脸在眼中清晰后,她点头致意,轻笑道:“好久不见了。”   “你也是。”   顾弃霜站在锃亮木板的尽头,脸上依旧是仿佛从未改变过的得体微笑,温和道:“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和于圣女,这几年下来过的可还好?”   王清霁笑着应道:“自然是还好的,但现在不太应该是叙旧的时候,等到理清事情后我们再细说,如何?”   据她所知,顾弃霜与赵竹娴并没有过什么接触,此刻突然出现在这里,原因基本可以肯定是赵竹娴出现了变故,自然不能继续无意义的寒暄下去。   “嗯。”顾弃霜轻轻点头,招呼着两人过来,领着她们寻了个地方坐下,随后取出一封上了封蜡的信封放在桌上,轻声道:“三日前,我收到了谢前辈的拜托,放下了手中的事情赶到这边,但只比你们早来了一个时辰左右,这封信是放在赵竹娴闺房里的。”   说到后头,她看一眼那间房子,以作示意,然后再是补充道:“信上的封蜡,不知以什么方式解开,本打算带回去让谢前辈过目,看有无办法处理的,碰巧就是你俩的到来。”   听完她的话,于素铭不禁蹙起眉头,说道:“这倒是有些麻烦了,但既然她留下了信,肯定是有提示如何解开,但是按常理来思考,如果是可以让人放心的事情,没道理特意这样做,但这里的一切都清楚诉说着并没有爆发冲突,除非……”   顾弃霜接上话题,叹道:“除非有一位天人的出手,否则不可能做到这种事情,但这与留下的信又有些说不过去了。”   两人眨眼间达成了共识,或是低语,或是呢喃,“赵竹娴极有可能是自愿离开。”   便在两人以言语讨论,理清思路的时候,王清霁轻轻拈起了信封,看着封蜡上印着的赵字,心神浸入其中。   所谓的真境,大意为去伪求真,但这四个字不过是笼统概括罢了,然而当它深入到每个人的心中时,却又逃不开执着与坚持,过分的偏激在某种意义上反而是步入真境的一条捷径。   数年下来,王清霁不敢妄言自身完全明白真境为何物,但她既然走到了一念之后便可破境的地步,大致也能说是明悟了自己应该要走的道路。   一路行至如今,对她来说直接便是最好的形容,而这种念头加以磨炼之后,既是如今她所握有的武道,直接干脆。   封蜡并非无懈可击,正当两人计划着寻找赵竹娴所留下的信息,用以解开这个封蜡的时候,随着王清霁念想的流动,红色的固体直接发生了断裂,随风而去。   “这……”   顾弃霜恰巧看到了这一幕,正欲言语的双唇僵在半途,刹那后化作了叹息,说道:“你还真的是你,四年下来不曾有半点儿的改变。”   于素铭才是回头,明白了发生什么后忍不住笑了出声,伸手从王清霁手中取过了信,玩味说道:“其实她就是性子惫懒而已,说不好听的就是不愿动脑,蠢蠢的。”   话里是责骂,可实际上谁都知道她喜欢的不得了,只恨日日夜夜相伴的那种喜爱。   顾弃霜笑意不变,点了下头,柔声说道:“于姑娘,你倒也不能这样说,事情能简单一些总归是好的,非得弄到复杂的不行,其实就是自找苦头吃罢了,没多大意思。”   “嗯?”于素铭眉头轻挑,算是记住了这句话,随后垂下眼帘看着手中书信,转开了话题说道:“信写的……有些奇怪,如竹娴这种出身宫廷的人,一些礼仪早已是入了心,成为习惯的,可信上却没有任何的落款,但看笔迹也没有丝毫的仓促。”   道出这一番话后,她才开始叙说信的内容。   “五月十七日夜,赵恤前来此处,与我明言,希望本宫再现先祖之壮举,直言拒绝后,再有深谈一番,信上不足以书尽其中缘由来去,三思之后本宫决意随他一同前去,了结先祖旧约,幸有邓前辈相陪,勿忧。”   于素铭翻过了信纸,再念道:“麓山……看样子是最后才留下的,一开始不准备写出来,大概是怕我们担心?”   信上内容止于此,三人各自沉默着,一时半刻间只剩下了蝉鸣声。   王清霁忽然开口道:“真是碰巧,本就准备去麓山,又在这里恰好碰到了这两个字。”   顾弃霜微微蹙眉,好奇道:“清霁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谈不上,只是有些事情忽然冒上心头罢了。”王清霁看着这封距今只有两天不到的信纸,缓声说道:“不出意外,竹娴她这里的两个先祖指的都是赵无涯,而最后的麓山两字则是侧面证实了我的想法。”   话至此处,于素铭同样回忆了起来,说道:“当初之所以会有海角湖空前璀璨的一战,根本原因离不开麓山施压,致使赵无涯与皇甫姜断绝关系,以赵无涯受伤之后愈发夸张的喜怒无常与帝王心性,毫无疑问麓山在她权利稳定之后的日子过的十分艰难,为此做出退让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接下来的话不必付诸于口,三人也都是心知肚明的。   危难之时迫于无奈应下的承诺,凭什么要如今的麓山所兑现?唯一的可能便是赵恤手里握有可以逼迫麓山妥协的把柄,但又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不会被那两位天人之尊当场击杀呢?   在事情尚未明了之前,都是平白猜测罢了。   王清霁略一蹙眉,不解道:“据我所知,竹娴她不像是还有着掺和这一摊浑水的心思,事情只怕远非信上所写的这么简单,否则她也不会这样犹豫着写下了麓山两个字,只是为什么这么碰巧是麓山?”   “麓山……如今正在举办那个振鹭宴吧?”顾弃霜想起了这件事,缓声说道:“如今赶过去的话,应该是来得及的,只是差不多也是尾声了。”   于素铭轻叹一声,随后笑着说道:“本就打算去麓山走上一趟的,如今合上这件事也算是恰巧,有王泽言那家伙在,处理这件事应该会容易许多,而且……我听叶笙箫说,近两年来他似乎就一直在找清霁?不知为什么还特意绕开我和她,倒是挺奇怪的。”   “他在找我?”王清霁蓦然得知此事,思虑片刻,说道:“以我对他的了解,不像是会无故折腾自己,白费精力,如果真的是绕开你们来找我,那肯定是有必须要不假他人之口说出的话。”   顾弃霜忽然说道:“那十有八九他要和你说的事情也是关于麓山的了,只是这里头隐隐约约让我觉得有些不妥的地方,但又说不出具体在哪里。”   盛夏余光,大地满上一片红霞,蝉鸣随之隐去,入晚的轻风拂动着三人的衣裳,却带不来半点的舒适自在,落下的唯有一片沉默。   “说来……”   王清霁看着眉目略有变化的顾弃霜,感慨道:“我和你也有四年多没有见面了,近来可好?”   顾弃霜回以轻笑,温柔说道:“自然是谈不上差的,至于见面……我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免不得有些遗憾的。”   “唯有不期而遇才是真正的久别重逢。”于素铭忽然插上了一句。   听着这话,顾弃霜渐渐敛去笑意,认真的看着她,在一段时间的沉默后点头道:“于姑娘所言不错,这世上值得刻在骨子里和铭记在心上的,往往在后来回望,都是些不经意,不足一提的小事。”   然后,她望向王清霁,轻笑道:“你呢,近来可好?”   作者留言:   PS:病了,晚点更    第一卷#第九章 岁月   寥寥几句的叙旧过后,三人也不着急赶路,见天色将要入晚便离开了院子,念着四年有余未见,再是寻了处酒楼雅间坐下,算是说一说这些年来的事情。   王清霁心血来潮,想要与店家要份醉虾,却被告知不合时节才是作罢,念至此处感慨道:“这数年下来,别的不敢说有多少进步,但手艺大抵算是被自己磨练出来了,或许是不如酒楼大厨,但入腹无碍却是不难。”   于素铭闻言而笑,看向一旁不知所以的顾弃霜,打趣道:“只可惜你是没机会尝到她过去煮出来的东西了,现在中规中矩的,但比起以前没有意思多了。”   “我倒是觉得……挺正常的吧?”   顾弃霜神色不假,看着桌上菜肴,认真说道:“毕竟清霁她再怎么说也是个世家嫡女,哪怕是自己有这个兴趣也好,总会有规矩和人阻止她去这样子做。”   说到这里,她犹豫了一下,斟酌片刻才是继续话题。   “自长安城外一别后,我受谢前辈邀请前去一观谢家珍藏之琴谱,虽说无缘得见九韶定音一面,但所获依旧是甚多,只是里面的条条规矩,实在是有些折磨人了,遇着这些之后再想到清霁,难免佩服她能活的这么随性,实在是难得。”   最后,顾弃霜轻笑道:“如果不是对着你俩,这话我都不敢乱说出口。”   即便算上叶笙箫也好,上一代神秀集五人之中,论江湖经验最为丰厚的必然是游历天下采风的顾弃霜,但即便是被人道阁誉之为知礼的她,述说这段话时都不知觉的有些疲意。   如此推测下来,只怕叶笙箫这四年余间,所遭受的刁难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毕竟一人前来互通有无,另一人则是直接插手到既定的利益之中。   一念至此,王清霁心中难免有些忏愧,既是叹息又是感慨道:“幼时我就恼火过这些数之不尽的规矩,甚至因此遭受过不少的责罚,确实是挺折磨人的一件事。”   “可你现在已经不用顾忌这些了呀。”   眼见气氛有些不妥,于素铭及时开口道:“再说现在明明是叙旧的时候,怎么就说起这种完全没有意思的话了,还不如认真点想一下怎么处理竹娴的事情呢,总不好到时候又让王泽言他一个人忙来忙去吧?”   “确实也是。”   王清霁举起酒杯抿了口,再换了话头,看向顾弃霜问道:“有件事情让我挺是好奇的,按理说谢家的藏书不足以让你钻研上四年时间,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因为祖母的拜托来到这边的?”   “因为发生了些古怪的事情。”顾弃霜神色微沉,缓声说道:“在两年前,我已经看完了谢家的藏书,再且本就呆的……有些不耐烦的,便想要离开江南,重归北地好将一路所得与师傅相谈,看能不能摸着真境的门槛,却不料正待我准备启程的时候,师傅那边却忽然传来了一个消息……”   她叹了口气,用极为古怪的眼神盯着王清霁,一字一字说道:“婚约。”   再是简单不过的两个字,却仿佛藏了千万种情绪,难免让人生出诸多猜测,而被她看着的王清霁,毫无疑问是在场三人最是深有同感的那一个。   “婚约?”于素铭略一蹙眉,重复道。   顾弃霜见所望之人沉默,轻笑道:“没错,最为讽刺的还是,将要与我皆为夫妻的另外那人的名字叫做——白玄一。”   王清霁微微抬头,讶然问道:“怎么会是他?”   顾弃霜再是一声叹,摇头说道:“不清楚,但白纸黑字,上面写着的就是他,至于缘由……据说魏仲晦已然步入天人境,亲自寄书送至谷中,师傅为了让葬花谷渡过这一个乱世,逼不得已之下的做法,毕竟私交再好也抵不过现实的利益,更别提那是一位天人的威胁。”   话音落下死寂一片,王清霁已是无言以对,明明有千言万语在心,却偏偏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觉这种情绪实在是无法言说,更不是能够用自身经历去给予建议的事情。   “我……”于素铭吐了个字,却又紧接着叹息,只能是一言不发。   见得两人如此,顾弃霜勉强扯出了个笑容,摇头道:“不必担心,这事还未到无法回转的余地,否则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你觉得我像是个不顾一切的人吗?”   与当初王清霁的婚约相比,两件事实际上相同的只有表面,深究下去却有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本质。   一人死,与灭门,谁轻谁重,对此无须任何赘述了。   “既然还未尘埃落定,那就还有一线希望。”王清霁认真说道,然后再是想到了在四年前已是嫁做人妻的赵竹娴,心中不知怎的就多上了些惋惜的滋味,只能是感慨这世上无时无刻都有着事与愿违的遗憾发生,于是在沉默过后,她说道:“一万年太久,对我而言,人生求的就是朝夕无悔。”   顾弃霜看着她极为认真的神色,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我知道,世上绝大多数知道我名字的人,心里都认为我行事恣意妄为,丝毫不顾大局,可我现在只想跟你说,所谓的大局,只不过是无能之人聚众后为了自身的利益,强自为他人增加的束缚罢了,只要自己愿意,这从来都不是阻碍。”   王清霁渐渐平复下起伏的情绪,缓声说道。   “希望你能明白,我并非是在劝说你绝情绝义,只是想提醒你,在尘埃尚未落定,一切事情没走到盖棺定论之时,尽可能的抛去旁人为你选定的道路,也就是所谓的大局,凭借自己去找出通往心中愿景的道路,而非妄自愁苦,最终郁郁一生,纵然长生万年亦不过是白活罢了。”   顾弃霜对上了她的眸子,沉默了相当长久的一段时间,直至饭菜热气不再时,她忽然展开了笑颜,轻声道:“可真是不愧是出了名肆意妄为的你,不过这话确实没说错,但师傅她也不是你家里那种能够逼迫到叶笙箫狠下辣手的腌臜人,所以如今的我还有时间去思考自己的未来应该如何,哪怕最后的结局不如人意也好,想到自己曾经努力过,来的也就没有那么糟心了。”   眼见着饭菜皆然冷下,三人却都没有动筷的心思,只是偶尔饮上一杯酒,却也不见得能够消愁。   ……   入夜时,麓山。   那一场对决的结果早已揭晓,王依兰与澹台灭明算是棋逢对手,鏖战百余招后皆入力竭之境,最后被王泽言以和为贵,定下了个不分胜负为结果,让两人以及许多少年少女们尽数悻悻归去,不少人心里更是埋怨他的和稀泥做法,只是碍于秋水与叶笙箫同时在场,不敢肆意言语。   本就是把这当作闹剧的王泽言心知肚明,将风中言语一笑而过,邀请着两人吃过了一顿晚宴,再是推脱掉了叶笙箫的责问,沿着熟悉的道路,再次来到了纳兰萚兮身旁,与她位于高处一观夜里桃花盛景。   有花岂能无酒,王泽言扔了壶酒落入纳兰萚兮怀中,笑着说道:“师傅,那年桃花没开,现在查出来是谁动的手脚了吗?”   “还能是谁?”纳兰萚兮饮后轻笑,望桃花而双颊生红,无谓道:“但这有什么好知道的,年年都是花开,看了这么多年也该是腻了,少开一年反倒是让人觉得有趣。”   王泽言沉默片刻,忽然换了个话头,说道:“在很久以前,我听说桃花若要开的灿烂,需要用人的血肉来施肥,这样才会盛放出此世至为绚烂的颜色,师傅你知道这回事吗?”   纳兰萚兮放下酒壶,饶有趣味的看着他,戏谑道:“究竟是什么时候,连和我说话都要旁推侧引了,这样有意思吗?”   “学生只是见桃花盛放,无意中想起这个传闻罢了。”王泽言笑着解释道。   好一阵子沉默,唯有风声依稀如旧,掀得桃花如浪起,再是衣袂翩翩,美不胜收。   纳兰萚兮目光越过了他的身体,看着远处灯火璀璨的建筑群,淡然说道:“空穴来风,这一词有古意与今意两种说法,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望文生义的人太过于多,以至于产生这种让人好笑又是可笑的事情。”   王泽言看着先生的眼睛,也不知话里的意思是否自己所理解的那样,沉默片刻后说道:“麓山之能,当可敲定词中含义为何。”   “有些大逆不道了。”   纳兰萚兮走进了他的身前,低头贴耳轻声道:“世上没有完美的存在,哪怕是在最初抱有极大的纯粹,但随着岁月流逝依旧会发生变化,而这种变化不见得是……差的。”   话的最后处,她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有用上坏字。   王泽言主动退了一步,维持着合适的距离,揖手行礼,认真道:“谢过先生教诲,但学生还是不解。”   “有何不解?”   “为何……”   王泽言转向后方,遥望云雾笼罩之处,轻笑道。   “不能求一个云彻雾卷?”   作者留言:   PS:十分难受,勉强写出来,明天的更新看情况了    第一卷#第十章 死后   “云彻雾卷吗……”   纳兰萚兮望了许久那高入云端的山峰,低头轻笑道:“那确实是很美好的画面,但我想你应该明白,书生意气在麓山从来不是一件稀奇的东西。”   王泽言摇了摇头,认真说道:“先生,稀奇与否,远远不能给一件事情定性。”   “可这已经能够证明一点,过往并非没有人抱着如你这般的想法。”纳兰萚兮平静道,她活的算不上太久,见到这种念头的诞生亦是第一次,但她好读书,而书里有很多关于这种事情的结局,大多算不上好,少数极惨。   “谢谢。”王泽言回身看向她,轻笑着走了几步,提着酒壶坐在石凳上,说道:“与先生你想的不是一回事,知易行难,这个道理我一直铭记于心,故此在这几年里我认真思索了到底如何才能完成自己的念想。”   纳兰萚兮沉默片刻,叹息道:“但其实你不必如此多想多虑,而且……如今的你想这些还是过于勉强了。”   王泽言灌了自己口酒,沾湿青衫,笑着承认道:“若不是多想多虑,我又怎能此刻坐在这里,与先生你还有这满山的桃花相伴呢?奢念吧。”   “要不……”纳兰萚兮犹豫了一下,低声道:“等一下子?”   王泽言敛去了笑意,没有答复,只是看着她的眸子,灯火不至的夜里,与璀璨明月不相上下。   “我无意与你在这里探讨先辈的抉择,随着年月的流逝,前人的正确在后人眼中往往会变成错误,如我与你所言的是一回事,这便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事情,更且如今的世道……你明白的。”   纳兰萚兮没有移开自己的目光,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学生,不禁想起那几年里带着他游历天下的所见所闻,嘴角生出一缕温柔笑意。   “这个世上每时每刻,都有许多不如人意的事情发生,所以妥协是每个人都会在不知不觉间学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超脱,高位者身上纠缠的利益远超你的想象,而这便是造成两者间相见不一的最大缘由。”   “但我依旧理解你的念头,有些人在见了世上的肮脏后,心里会认为即便我去那样做了,依旧是比其他人来的干净,抱着这种想法最后往往会一发不可收拾,将自身完全至于肮脏的黑泥之中。”   顿了顿,她伸手朝王泽言要来手上酒壶,豪饮后说道:“还有一些人便如你,总是抱着不切实际的念头,偏偏时时刻刻还想着将这些念头变作现实,死后被称赞个锲而不舍,最多再有一句知其不可而为之,便这样没有了,青史不见汝名,野史不闻尔声。”   王泽言笑了笑,平静淡然不乱,说道:“但这不见得是一种悲哀,很久很久以前,我听过一句话,可谓是心神向往,‘你的名字无人知晓,你的功绩永世长存’,所以在清楚知道自己这辈子无望武道巅峰后,我就一直在思考,如何能让这辈子不是白活呢?”   话至此处,他压低了声音,“毕竟已经白活过了……”   纳兰萚兮没有听清楚后一句话,只因弟子的问题已然让她心头仿佛放了块铁似得,沉重的难以言喻,低声道:“如何不是白活,自然是求得一个无悔,任凭身死之后万种归来也罢,身在幽泉自然也看不到人间事,心满意足。”   “所以呢?”   她看向依旧在笑着的王泽言,说道:“你一个人永远做不到这件事情,而我至多不过是当做看不见,袖手旁观,谁会愿意帮你?谁又能够帮你?”   早在四年前,风已喧嚣天地,如今天底下数得着的势力皆然齐聚麓山之中,确实是行事的极好时机。   王泽言平静摇头道:“谢过先生好意,只是事情尚未完全敲定,学生还得加以努力,另外有一个问题,不知先生可否回答?”   “说吧,我看着来。”   “麓山……”王泽言抬头望向她,沉声问道:“真的只有两位天人吗?”   听了这话,纳兰萚兮忽地笑了出声,带着些许嘲弄,感慨道:“你想的也未免太过遥远了,妄想天开大抵如此,还是早点儿歇息吧。”   言罢,她将手中酒壶抛给弟子,回身远去,衣衫轻飘,桃花欲舞。   最后时,王泽言把壶中余下的酒倒落桃花根上,自嘲道:“情分真不愧是这世上最为昂贵的东西。”   ……   同个夜里,麓山客居别院。   叶笙箫一人独上高楼,临窗畔望月思怀,过往景景涌上心头,然身前唯有清茶,不见点滴酒意,但对她来说倒也不失为一种合适。   自斟自饮好些时光,秋水才是赤裸着双脚,行到她的对面坐下,青丝垂落,清凉月色洒落在侧颜与单薄衣裳之上,让人瞧着就觉得多上了一分替她心凉的感觉。   叶笙箫给她满上了杯茶,轻笑着问道:“今日也算是亲眼见过了,想法如何?”   “嘴笨,不似你,谈不上太多念头,只是觉得她有些奇怪。”   秋水将秀靥一侧墨发捋至耳后,好让自己啜上一口清茶,细想片刻后补充道:“就像是你说的那个王依兰一样,她们两个似乎心里都在追逐了某样东西,看着让我有些腻味罢了,没多少惊喜可言。”   “那时候她亲口承认了,孤鸾是她的徒弟。”叶笙箫笑着确定了这个谣言,用意或许是添上一把火?   秋水沉默片刻,低声道:“那未免有些不负责任了。”   叶笙箫又是问道:“你与她的一剑,有个说法吗?”   “一会儿。”秋水看了眼周边的情况,平静道:“就在这里吧,没必要走远了。”   “觉得没有意思是吧?”   “这世上,让我觉得有意思的东西,本就来的极少。”   “那么几年下来,你可还是心心念念想着她?”   “确实如此,但也不尽然,很难用言语来说清,嘴笨。”   叶笙箫听着今夜第二次的嘴笨,不由得笑了起来,望向仍在思索的秋水,柔声道:“其实,她们只是如你我一般吧,不管怎么说也好,有一个太过于出众的人摆在了前方,总是会下意识的学习她,希望能够像她那样子,然后再做到超过她,那些晚辈们对我们的念想,不外如是罢了。”   秋水摇了摇头,认真说道:“你我与她们不可混为一谈。”   “说说?”叶笙箫看着她的眸子,满是打趣。   “说不好,只是……一种直觉。”秋水回视着她,清楚目光里蕴含的是不依不饶,于是思索片刻后再答道:“如我这般,你绝非是因为她做到一些了不起的事情,而心怀好感日渐浓郁变作如今这样子,这便是其中的最大区别。”   “挺有意思的。”   叶笙箫不再纠缠此事,饮尽杯中茶后长身而起,伸了个懒腰,无谓说道:“既然看也看过了,也断定是无趣了,那你有离开的打算吗?”   秋水微微蹙眉,不解道:“为什么问这个?”   “问问呗。”叶笙箫缓步而行,罗裳随夜风起舞,轻笑道:“有人似乎想和我计较那人的性命,要是你走了的话,那我可得费上不少手脚,干脆跟着你一并离开算了,反正也是散心,哪里开心不是一样?”   秋水怔了下,好奇问道:“如果我留在这里呢?”   叶笙箫没有回身,仍自朝着楼下行去,锃亮的地面如实倒影着她美妙的身躯,随意道:“但比起其他地方来说,最近的麓山肯定是要有意思一些的,要是你留在这里,我当然没有离开的必要了。”   秋水随之起身,跟在她的身后,蹙眉道:“到底是谁,居然让你也这么的苦恼?”   “一个老不死。”叶笙箫耸了耸肩,行至楼下时止步,戏谑道:“也就是当初借我们长安一行发难的那人,被我亲手诛杀的那人便是他的侄子,名字就不跟你提了,不过是一个年近五十都没能踏入真境的废物罢了。”   秋水愣了下,望着她的背影小声嘀咕道:“可我那时候已经走了,没他印象。”   正是潇洒恣意时蓦然听得此言,叶笙箫顿时变作哭笑不得,回望说道:“没必要去知道,反正就是一个表面上爱说些好听的话,实际上骨子里确实烂透了的老不死,见了都让人糟心,挺没意思的。”   便在此时,院门传来略微沉闷的叩响声。   叶笙箫不再多言,行至木板尽头,隔空弹指开门,门外自然是与秋水有一剑之约的孤鸾。   “前辈?”   孤鸾微微蹙眉,望着面无表情的叶笙箫,见她长裙及地,青丝微乱间有万种风情,不知怎的就多上了一些不喜,说道:“晚辈前来应约。”   话音落下时,秋水恰好行出,却没有上前的意思。   叶笙箫换上了习以为常的笑容,说道:“守信当是极好的,只是她对你稍微有些失望,恰好我也算是亲眼见过宋阁主的剑道,放开脸皮不要也是能叫上一声宋师。”   她自衣袖伸出右手,皎洁月光下洁白如玉,随意骈指为剑,漠然说道。   “如今的你,尚且不够资格用他的剑。”    第一卷#第十一章 喜欢   当叶笙箫说完这句话后,院落里原本还隐约鸣叫着的虫鸣声也都消失了,孤鸾盯着她的眼睛,沉默了好一段时间,一言不发的转身,朝着院门行去。   “有脾性不是一种错误,但高傲之前还须明白,比你来的厉害的人是需要尊敬的,哪怕你再是不喜欢我的话也罢,腼着脸说一声拒绝,都好过这样子沉默着厉害。”   叶笙箫望着她愈行愈缓的步子,眸子里满是可惜,轻笑道:“坦白说吧,我其实挺喜欢如你们这种出身寒门的人,只需说几句落在你们心坎里的嘲讽话,大多都是失去理智,哪怕能做到面不改色的虚与委蛇也好,实际上都是恨极……”   “所以呢?”孤鸾猛地转身盯着她的眼睛,冷声道:“这种毫无意义的虚伪之言,就是你今夜要教导我的事情?对此我确实是抱有极大的不屑,并且也让我太过于失望了。”   叶笙箫不以为然,秀靥梨涡更深,笑意满目醉人,柔声道:“我猜你这几年肯定听到了很多关于清霁的往事,心神不数向往,可你却不认真想一想,她为什么可以如此的恣意妄为,难道真的只是因为雏凤第一,先天之下无敌手,甚至于做到越境而战吗?”   仿佛累了似的,她伸手拂去阑干上不存在的灰尘,轻轻坐下,姿势颇为慵懒。   “这些确实是促成她骄傲的一部分,但你也应该清楚,最原先让她得到尊重的并不是这些,而是最简单,也最残酷的,她姓是王罢了。”   孤鸾握住了剑柄,微嘲说道:“然后呢,你对此又有什么要表达的?”   对此,叶笙箫没有接话,甚至将目光移开,唯有笑意依旧。   “她要说的很简单。”   秋水忽然说道:“无论是以什么做比较也好,你都没有资格在她的面前生出这种无意义的傲气,因此你可以拒绝她的好意,但不能用这种方式来拒绝,只是最简单的尊重,仅此而已。”   “而且,如她所言,比起我指点你一剑来说,毫无疑问是亲眼见证过宋春归剑道的她,更加拥有这一个资格,故而这样的你有些过于愚蠢了。”   末了,她看向沉默不语的少女,轻声道:“既然你拒绝了她的好意,那么就回到最初的起 点吧,接我一剑好了。”   孤鸾沉默良久,想着这番话里到底有几成真假,为何叶笙箫会在突然间多出这种好意,随之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个念头,犹豫一下后,认真问道:“如果是她遇上这件事情,那她会怎样做?”   叶笙箫闻得此言,笑意愈发浓厚,却还是没有作答的心思。   “当初……”   沉默片刻,秋水忆起当初与她初见之时,明光殿中的种种话语,轻笑道:“她也曾有过,如你刚才所遇到的好意,若以对人生的影响论,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话音戛然而止,孤鸾秀眉微蹙,追问道:“那是什么,她为什么拒绝?”   秋水笑了笑,脸上难得流露出感慨情绪,说道:“如无意外,当初的她若是愿意点头答应,那么剑圣之名将由她来继承,挽剑池将近千年的积累会尽数的放在她的身前任由拾取。”   孤鸾沉默良久,低声问道:“那她是怎样拒绝的?”   “很简单。”秋水忆起往事,温颜笑道:“恭恭敬敬的拒绝,而非听见抛弃前尘往事四字后,便头也不会的离开了。”   “拒绝吗……”孤鸾念叨着。   叶笙箫忽然摆了摆手,示意秋水不言,玩味道:“你应该清楚,如我和秋水这般人,若无必要是不会去理会你们这些晚辈的心思,今夜愿意与你说这么多的话,只因你与她有旧,而我和她同样就很多的过往,但也正因为这样,在我的眼中看来,一味的模仿她是很没有意思的一件事情,画虎类犬不外如是。”   “练剑先修心,今夜这一剑就先放着吧,你好好回想一下自己的这几年,待到真正想明白了的那一天,我还是愿意教你的。”   言罢,孤鸾一怔,随即俯身行礼退出院子。   院子重新安静了下来,虫鸣声充满生趣,夏夜繁星璀璨,微风刮来时也不觉夜凉如水,天时可谓正好。   自许久以前,麓山便被称之为天道眷顾之地,一年四季如春温暖,手中捧卷行于山路之中,尽享天然之趣乐,被视之为天下士子圣地,此中景致功不可没。   抛去当初随秋山颜匆匆一行,叶笙箫也是第一次住在麓山之中,不得不承认前人所用的眷顾二字是极好,极为合适的,比之那些常年饱受风雪严寒的所谓世外福地,除去显于世间外,这里更能称得上桃源二字。   因此叶笙箫将目光重新摆在了院门处,王泽言恰好跨过了门槛,朝着两人各自点头致意,笑着说道:“天色尚早,不算打扰吧?”   “如果你是说正事的话。”   叶笙箫回礼,平静道:“自然不迟,但其他还是免了,我没有兴趣与你废话。”   听到这话,王泽言似是有些惭愧的叹了声,说道:“大抵是能说了,只是如此一来大抵是耗尽我与先生之间的情分,刚才在门外站了许久,想着我是否有些过于固执了,如今看来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我可以拒绝听吗?”叶笙箫微笑问道。   王泽言不至于因此慌张,扯出了个笑容当作没听到这话,后手关上院门,犹豫了一会还是没让双脚踏上干净锃亮的地板,说道:“你们应该知道,直至赵无涯建立大秦之前,世间仍是分而治之,数百年来未曾有南北合流,天下归一的情况。”   叶笙箫问道:“关于赵无涯的?”   “不错。”王泽言点了下头,缓声道:“那些说过的事情无须赘述,你只需要清楚麓山当初的关系与赵无涯完全称不上一个好字,然而麓山确实有从龙之功,若是论功行赏无出其右者,而当初麓山的那位天人选择了‘深明大义’,以退为进想要依靠着岁月的变迁,逐渐掌握朝廷,但赵无涯又岂是易于之人。”   叶笙箫微微蹙眉,轻声道:“一如长安城中的玄天观,又如钦天监的存在,超然如道门也做出了妥协,然而麓山明面上却一直没有这样的事情,后人读史公认为麓山握有朝廷命脉,赵无涯纵是有再多的心思,亦然不好像处理王家那般行事,而后来……她死了,人走茶凉,一切自然成空。”   “但她绝非什么都不做,只留下一个烂摊子给自己的后代。”王泽言断定道。   沉默片刻,他继续说道:“麓山,并非明面上的那么光鲜,背后藏有许多的肮脏,有些是你能想得到的,还有些是你难以理解的,而这些的源头则都是赵无涯,这便是当初麓山妥协而诞生的产物。”   秋水目光从未离开,忽然问道:“就算是这样子,理由呢?”   所谓理由,自然是她们为什么要管这种闲事,牵扯到如此之多的秘密,哪怕是天人之尊涉及其中也不见得能够淡然对待,哪怕他给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都不足够,必须要说服她们这是不得不为的一件事情。   王泽言看了眼夏夜繁星,不知怎的就笑了起来,说道:“理由,若是我愿意自然能说出很多个,但我觉得唯有一个是能说服你们的。”   叶笙箫望向他的笑脸,冷声道:“生死,对吗?”   出乎意料,王泽言摇了摇头,迟疑片刻后,答道:“如今我尚且不能完全确定,但十有八九是会涉及到这两个字,至于其中的来龙去脉,我还未真正的弄清楚,此刻若不是时机恰到好处,本是不愿意与你们说出这些的。”   叶笙箫漠然道:“挺有趣的一个说法,只愿你眼中所见不是一叶障目。”   说完这话,她便挥手退去了王泽言,当听到院门关合声后,便与秋水一并行进屋子里头,重新做了下来,将茶盏满上。   无言对饮一番后,直至茶水见底,才是就此作罢。   叶笙箫闭目养神片刻,确定没有人窥视后,轻声道:“他与我所知的有些出入。”   秋水微微低头,歉意道:“这种事情……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必多想,也不必多虑,相信自己的直觉就好了。”   叶笙箫揉了揉额头,身子半依软垫之上,仰起白净的脖子看着天上繁星,喃喃自语道:“仔细回想这几年过来发生的事情,总好像有一只手在摆弄着什么,四年前的上庸城就让我觉得极为可疑,特别是这几年帝魔宗过分的安静,就像是有一场暴风雨快来袭来那样子,就如王泽言也好,极有可能也只是被那个人,或者是那群人视作为棋子的存在。”   秋水忽然说道:“我讨厌这些。”   叶笙箫哑然失笑,点头道:“我也讨厌这些,那你喜欢什么?”   秋水抬头望月,恰好云过缺了大半,眼帘随之微垂,低声道:“我喜欢她。”   作者留言:   PS:她喜欢她,所以我也很喜欢,喜欢这本书的各位   PS2:晚安,病好了,明天更新换正常时间。    第一卷#第十二章 滋味   “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   于素铭身上只披了件轻杉,目光沿着敞开的窗户,望向被清晨薄雾笼罩的山峰,眉眼仍有困意未去,低语呢喃道:“明明是个盛夏,怎么就不见阳光刺眼呢?”   昨夜三人潦草吃了些饭食后,又是寻了处地方饮酒,虽说远远谈不上买醉,但最后也算是凭着醉意好好的睡上了一觉,此刻巳时未半,不久后三人便将一同前去麓山,而王清霁清醒之时则远比她早。   “多想些什么奇怪的?”   脚步声缓至,王清霁把一碗热气腾腾的蟹黄粥递给了她,再是坐在一旁凳子上,替她整理了一下稍显松乱的领子,轻笑道:“你嘴里刚才念叨的那首词,可是位风流骨子写歌女的艳词,纵然情真意切,可听着终归是不好的。”   于素铭瞥了眼她,拿起勺子吃了口粥,眉目顿时舒开,却又啧笑道:“谈起艳词,你也配说不好这两个字的吗?啧,可记得自己佩剑雨霖铃,前朝那位柳先生可是悻然混迹青楼一生,笔下多是艳丽之词,若不是风吹雨打去,名声渐渐好起来,这世上可不见得会有雨霖铃此剑给你握着。”   “你真的是……一点儿都不可爱了。”一日之计在于晨,王清霁心情自然不差,否则又怎么起个大早熬出这碗粥给她当早饭,听得此言也不来的在意,笑言道:“假若你不是意有所指,我在这里便和你道个歉,好不?”   于素铭微微一怔,捏住勺子的手晃悠了一下,蹙眉道:“就是随意想起,不知觉的念出来而已,你怎么就爱和我计较下去了,难不成心思又乱飞了?”   “嗯?”王清霁秀眉一挑,目光移到碗里的蟹黄粥上,沉思了会忽然伸出手想要拿过勺子,却不料她握的牢固,安静片刻后问道:“粥不好吃?但这和你发脾气没关系呀。”   “在恼火你,谢谢。”于素铭舒开眉头,正色道:“别乱想了,想了也没用,最起码我不会告诉你到底是怎样的味道。”   王清霁反而更觉有趣,便从衣中取出手帕,仔细擦拭干净后,迎着于素铭不可置信的目光将纤细玉指探入了粥里头,在那上面留下些正在流动的物体,犹豫了一下趁机递入于素铭微微张开的红唇中,轻轻抵着舌头搅动,再是趁着她失神取过了勺子。   一切不过刹那,她取出了自己的食指,笑问道:“这个可以告诉我是什么滋味了吗?”   “你!你这真的是……”   于素铭早已涨红了脸,羞赧意满,从尚未闭合的红唇中可以清楚看到舌头的颤动,唇角仍有一些粥在缓缓流淌着,眼看就要滴落胸前时,她连忙伸出舌头舔去,又是让王清霁忍不住笑了出声,直觉闺房之乐不过如此。   不去看那恼火溢满双颊的于素铭,王清霁施施然吃了一口粥,甫一入口便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寻思了会才是想起自己熬粥的时候,似乎是走了次神不经意间添多了盐,当即叹了一声,无奈道:“真不是故意作弄你的,你与我相识这么多年,应该知晓我若无必要是愿意在清早多睡一会,让床褥来的更为温暖一些。”   “呸!我信了你就有鬼了!”   于素铭羞赧未去,红唇越发鲜艳诱人,直教人挪不开眼睛,怒意撑的自己像个涨了气的包子,恶声恶气道:“王清霁,你到底是哪里学来的东西,特意用到我这里来是吧?”   王清霁倒也不笑了,歉意道:“粥我真的放多了盐,至于这事情……我确实觉得挺有意思的,但可以保证没有对任何人做过。”   “呵呵。”于素铭还是不依不饶,根本没有半点儿相信这幅说词的模样,怒极反笑道:“没有对任何人做过,意思就是别人对你做过了是吧?”   王清霁俯身想要吻下,把这些怨气都塞回她的肚子里,却又想到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只能是悻悻回头,庆幸动作不明显,否则又该是被埋怨一大堆有的没的话。   只是忽然之间,她不禁想起了过往的自己,恍惚之间只觉得确实是变了许多,或许心有牵挂的缘故吧,当她这一世知晓是女子身时,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心甘情愿的与人同床共枕,尽管这位是一颦一笑值千金,秀色可餐无半点过誉的女子也罢,始终是超出了她最初的念想。   比起那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孤苦终老,确实是现在来的要好上一些,又或者说是好上很多很多。   思绪飞舞间,她忽然蹙起了眉头,脸色渐渐凝重,说道:“素铭,先别急着恼火。”   于素铭见她脸色忽变,仍是将信将疑,但也点了下头,竭力压下心头火气,只待察觉吐出的字眼里有别的意思,即刻发难,让她好知晓自己不是这么好招惹的。   “这一切会不会是有人刻意在针对我在意的人?”   王清霁整理着骤然冒出的思绪,缓声说道:“叶笙箫与王景略那一脉近乎翻脸,赵竹娴行踪有王家与焚血楼遮掩仍被寻上门来,魏仲晦明明晋入天人境却光明正大的寄信葬花谷,这三件事的落点恰好都是我愿意去在意的人。”   “但你认真思考,却能发现这不是死手,而是温水煮青蛙的手段,全都留了足够的余地给我做出反应。”   “那我呢?”于素铭细想片刻,已然是信了几分,但终归是恼火未去埋怨了句。   王清霁斟了杯清茶,涑去口中苦意,温颜笑道:“只恨年年月月与你不相离,安心了吧?现在还是先说正事来的好一些,而且有极大的可能就这四年间,连秋水都遇上过这种事情,只是不知为何没有动静罢了。”   见此,于素铭才是收敛了一些羞赧带来的怒火,开始思索她所言是否确凿,但想深了不由得生出疑惑,蹙眉问道:“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么幕后的黑手为什么要这样子做呢?”   “杀我?”字音甫一出口,王清霁当即摇头,自己否认了这个说法,困惑道:“四年前的上庸一事,以及皇甫姜的那口坟,再算上如今的这些事情,到底是不是同样的人手笔,又或者说是那些幕后的黑手,因为某些缘故在这期间改变了念想,才是促成了如今的事情?”   她揉了揉额头,轻叹道:“假若不把他们给揪出来,哪怕是剑锋无人能挡也罢,终归是无有用武之地。”   “倒也不是这样说,最起码大致上还是有迹可循的,前几日与你初见之刻,我就说觉得是北地或者道门的人在背后下黑手,若是相信道无迹的说法,那毫无疑问这背后藏着的人是所谓的道门宿老。”   于素铭顿了顿,紧锁眉头不解,恼火道:“只是这天底下的道门宿老实在太多了,继续这样子下去,他若是保持着谨慎,想要抓他出来不是一般的难。”   王清霁沉默许久,忽地低声道:“那为什么是麓山?”   直至此刻,她才是幡然醒悟过来,赵竹娴留书二字麓山,叶笙箫与秋水此刻也在麓山,天底下所有数得着的势力,同样有人在麓山,而这一次振鹭宴主办方不仅仅是一个麓山,还有同为道门之列的人道阁,而人道阁至为出名的,自然是术算一道。   只是这未免太过于简单直白了,难免让她多有疑惑,直觉不该如此轻易猜出。   “一箭双雕?”   于素铭舒开了眉头,下意识的想喝口粥却落了个空,又是狠狠剜了一眼她,伸手取回勺子,边说道:“麓山与王谢道门所代表的世家谈玄一系,立场上显然是对立的,那么将事情选定在麓山上再是合适不过了,大闹一场后,无论结果如何也好,对藏在幕后的人来说,区别无非就是到手的好处多或少而已。”   言至此处,王清霁反倒是笑了起来,轻松道:“如果真的是这样子,那倒是对我们有利,麓山底蕴不见得会输给道门,那人敢如此行事,宫子濯和肃子非不可能视而不见……但是这一点那人定然是清楚的,只怕为了这件事他已经准备了很长一段时间。”   “不就是有心算无心嘛。”于素铭自是不屑至极。   当初姜黎未曾登天之际,世间除去决意赴死的秋山颜外,一片死寂无声,一人威压一世不过如此,作为他的唯一弟子,心中又怎可能看得起这种藏头露尾的鼠辈。   万顷金光洒落,山间薄雾渐渐消散,那晚精心熬制的蟹黄粥同样在不知不觉间见了底,言语之间巳时已然走到了尾声。   “也该是启程的时候了。”   王清霁长身而起,很是恣意的伸了个懒腰,拾起见底的碗与勺子,随意道:“别让顾姑娘一直等下去了,挺不礼貌的。”   于素铭闻言而蹙眉,满是嗔怒的横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啧,礼貌,现在倒是知道这两个字了,刚才把手指放进我嘴里的时候就忘记了,是吧?”   王清霁脚步不止,笑了下,无谓道:“你可以选择不喜欢呀。”   作者留言:   PS:昨天晚上鼠标烂了,申请了个售后,结果京东不给换新得维修,麻烦了一个下午才码上字,所以更新迟到现在了,抱歉。   PS2:有用G903的吗?    第一卷#第十三章 无涯   道理面前,无分男女老幼,然而这天底下从没有过被所有人都认同的道理,但正因此才会有诸多儒家先贤为此而不懈努力,而麓山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接近拥有定下规矩的本事,譬如王泽言口中所说的空穴来风四字一般,今意古意的区别,实际上只是他们愿意看到什么罢了。   毕竟,在这个年代里,愿意去花时间读书识字的人,终归是少数,但天下的治理又确实离不开这些人,唯一能够勉强与之相提并论的大概只有寥寥无几的世家,在这一点上,麓山确实是对‘寒门’敞开了大门,换来了圣地之名。   出将入相,青衣仗剑,所有年少轻狂时的念头,皆然能在这座四季如春的麓山中寻得,比起给人清苦意味的道门来,无疑是来的更为有吸引力。   如此累积之下,麓山自然是所有人都轻易招惹不得的庞然巨物,天下真境至多的形容绝无半点儿的夸张。   换而言之,某种意义上麓山的掌权者更喜欢真正拥有智慧,知晓变通的智者,而非单纯渴求王清霁这般独占武道鳌头,惊才绝艳之辈。   当然,若是遇上了两者兼有之人,自然也是极好的。   “很久之前我就思考过可行与否了。”   锃亮的木板尽头坐着一位老者,身前是棋盘,黑白子零星落下几颗,自顾自说道:“只可惜太多的利益交缠,年少时的眼里容不得一颗沙子,到如今只能是视而不见,不可谓不悲哀,不可谓不可笑。”   宫子濯缓步行来坐下,捻起一颗棋子,却久久未曾落下,叹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古人诚不欺我也,但如此剑走偏锋之举,极有可能会毁了王泽言此人前途……尽管他确实是心甘情愿的。”   肃子非摇了摇头,笑道:“玉不琢不成器,世上没有几个道理是你我不知的,但知易行难是永恒不变的事,难得他有这个冲劲,没必要硬是拦着,装聋作哑这些年来你我不都是熟悉了吗?”   “没那么简单。”宫子濯放下了那枚棋子,感慨道:“纵然坐拥地利也好,如今我们的处境不见得比四年前的赵家好上多少,说到底做出现在的选择,不过是无奈之举事罢了。”   “这本就是早晚的区别,涉足尘世却又高于世俗,又怎可能一直超然下去。”   肃子非甚是不屑,望着屋子外头的明媚阳光,平静说道:“大秦崩塌,左丘承易鬼迷心窍,竟使出那等鬼蜮伎俩,强令三岁小儿登基背负天下之责骂,实在是令人耻笑不已,凡是稍有学识之人皆然能看出其中图谋,纵然此举不得不为,亦然愚蠢。”   宫子濯苦笑道:“正因如此,左丘家绝不能容忍麓山继续保持超然的姿态,否者只要我与你择日以慷慨檄文朗声告与天下人,他们定然要落得一个遭天下人唾骂的下场,世上没有哪一家愿意承担那样的指责。”   “故而道门借此机会,行落井下石之事。”肃子非再是下了一颗白子,沉思片刻,说道:“只是这样的行事作风,难免让我想起了当年的巳合。”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山中那处幽暗阴冷之地,惋惜道:“当年莫雨仇一事,大抵是三百年来至今最为伤筋动骨的一次了,仅我麓山就有足足十七位真境或死或残或疯,如此杀孽哪怕是魔主也好,比之亦然是有所不及,巳合真人最后死在了道无迹手上,不可谓不讽刺。”   宫子濯微嘲道:“赵无涯当初的心狠手辣也不见得输给莫雨仇,若不是留下来的家底丰厚,只怕这座山早就要被人给打断脊梁骨咯。”   “秋山颜不算?”肃子非漠然道。   “算的,自然是算的。”宫子濯轻叩棋盘,换了个话头,说道:“说来,大秦立国之初答应赵无涯的事情也差不多是到头了,除非她有不肖子孙特意隐瞒,否则也该有人前来了。”   肃子非脸上首次出现了困惑,迟疑道:“你觉得……可以做到吗?”   安静了一段时间,宫子濯看了眼屋外的天,沉声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结果如何此刻唯有这上天知晓,我们只要遂着道门那些藏头露尾之辈的意思,凭借地利自然能斩去这块纠缠了三百年的腐肉烂肉。”   肃子非点头,忽然说道:“萚兮她隐约怀疑了。”   “随她去吧,大局无碍就好。”   言罢,宫子濯再下了一枚棋子,浓郁的黑。   ……   日至中天,阳光刺穿了窗纱,落下一地界线分明的斑斓。   大抵是昨夜想了太多,叶笙箫醒来时,竟发现有长发落在被褥之中,本就困意未除,见得这一幕更是失神不能自已。   “心力憔悴吗……”   她忍不住笑了下,略有自嘲,捻起这一缕墨发仔细观赏,喃喃自语道:“只要是能独占,苦都会变作了甜,师傅不能容忍的,我自然不能失了她的坚持。”   “只是如今,还远远未到那个时候呀。”   即便是四年之后的现在,她都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爱上了王清霁,这些年下来她唯一肯定的事实便是这样的日子确实过的很是舒服,隐隐约约与自己梦中所求的恣意纯粹相合,也正是这样的滋味让她不愿离开,硬是要纠缠在王清霁的身旁。   喜爱与否,对她来说早已不是那么的重要了。   但女子向来善妒,除去那奇葩至极的王清霁不谈,她清楚知道于素铭对她的敌意从未有消减一刻,如今相互之间的安静不过是被外因所促成的结果,就算王清霁有朝一日身死,这种日月积累下来的情绪也不见得会消散一空。   哪怕是分出生死,在她看来也不见得是奇怪的事情。   只是这些都会是将来了,如今她们仍有保持着彼此尊敬的必要,远远未到针锋相对不容的那一刻。   最起码,麓山一事未曾解决之前,这样的冲突不会发生。   “倒是苦了她。”   叶笙箫一念至此,望向秋水的卧室,轻声感慨道:“明明不会掺和进来,却偏偏遇上那样的长辈,真是可惜了。”   说着她不禁笑了起来,轻轻抚摸着自己的红唇,颇有自嘲之意,“要是被秋水知道这四年间的点点滴滴,只怕是要提起剑,来一个割袍断义了。”   伴随着思绪无有边际的弥漫,直到阳光真的刺到了她的眼睛时,才是洒然一笑,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拾起衣裳穿上,不施胭脂便行出了房门。   双脚赤裸,衣裳单薄依旧,叶笙箫只觉这样的舒适极为惬意,比起与王清霁相伴的那些日子来,只输在了秋水实在太过于无趣和耿直,其他已然不差了。   没有任何的意外,习惯了勤学苦练不止的秋水,今日依旧静坐在冰凉木板之上,横剑于膝,大抵是在继续追逐着真境的一线之差。   “真是让人羞愧。”   自嘲一句后,叶笙箫坐下在她的一旁,知晓自己的到来早被秋水知晓,唠叨说道:“最后与她见面时,我例行公事的问她说,如今你差真境还有多远,那时候的我与她见面已是在半年前了,勉强算是久别重逢吧。”   “然后呢?”秋水睁开双眼,果不其然的露出了好奇,没有任何遮掩的意思。   叶笙箫温柔笑道:“你也知道的,说好的她是自傲,不好听就是特别爱臭美,明明是件值得得意的事情,偏偏用极为随意的语气说‘只要我想,下一刹那便不是先天了。’,这种话听着就让人恼火,可又碍于打不过她,只能是吞在肚子里,埋怨上一会儿,等着自己变得好手起来。”   秋水沉默片刻,低声道:“我还是比不过她。”   “可你已经足够了不起了。”叶笙箫摇了摇头,认真说道:“这四年间她的努力不见得比你少,再且武道一途在我与她看来,张弛有度比一味苦修来的要好,而你这些年来可不见得是开心的,走到如今的境地,真的很好了。”   秋水点头,旋即不解,问道:“你问这个……难不成是需要我帮忙?”   叶笙箫扶额,没好气的横了她眼,佯怒道:“是不是就她的话你才会放在心上,昨夜不是与你说过了吗?这才短短六个时辰左右,忘记的未免太快了吧。”   “嗯……”秋水略有羞愧的别过头,低声道:“记起来了,你说麓山这里会很有趣,那我们今天要去看一看吗?”   叶笙箫怔了下,蹙眉道:“记不太清了,今日有些什么趣事吗?”   秋水料不到这个回答,显然的错愕片刻,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但这么多人聚在这里,我想总会有些趣事发生的吧?”   “说的倒也是。”叶笙箫莞尔一笑,玩味道:“谈起这个,我倒是有些好奇人道阁究竟会让什么人接过我们的位置,只愿选出来的人不至于全是孤鸾和王依兰那等蠢货,否则难免让人羞与为伍。”   秋水不解,好奇问道:“你好象很讨厌?”   叶笙箫忽地冷笑,漠然道:“准确一点,我讨厌所有画虎不成反类犬的蠢货。”    第一卷#第十四章 我很好,那你呢?   不管暗地里藏有多少的阴谋诡计也罢,此刻麓山的天空终归是晴朗的,少年少女们大多存在着一颗炙热的心,甚至于梦想着在这里绽放各自的青春,包括但不限于青涩的爱恋,唯独一人例外。   夏思羽冷眼旁观着一切,在离恨天已然封山的今天,她明面上的身份着实不起眼,自然掺和不进那群自以为不凡的所谓俊杰之中,再且她本就没有这样的念头,在亲眼见过王清霁驭剑破开天雷的那一瞬,她只觉得这一切越是看着,便越发可笑罢了。   昨日是让人互相熟悉,算作是个先礼的开场,而今天开始则会正式开始分出高下,但哪怕是这样子,仍旧有不少人怪是可笑的惺惺相惜,故作姿态的约定在最后见面,实际上却又被自己三流的演技给拆穿了想法,瞧着就是无趣至极。   抱着无谓的念头,夏思羽站在了不起眼的角落里,平静地看着夏日桃花里喜悦洋溢的同辈们,然而心里想的却与不少人热论的话题一样,那便是孤鸾与王清霁的传言真假与否。   对于那位被王依兰斥之为不知礼的少女,她早已在许多个不着痕迹中的打量中有了大概的印象,这种印象更在昨日的闹剧中得到了极大的深化,于是她便多上了些不屑。   虽说她承认孤鸾以武道论,必然是自己这一次登顶雏凤榜绕不开的一个人,可因为诸多事情得以早熟的她,实在是很难看得起那种拙劣的熟悉感。   疏离,淡漠,隐约间的超然众人,这就是现在的夏思羽,若不是桃花随风颤舞不止,而她选的位置又恰好,想来这种不屑遮掩的傲气,早就被他人得入眼帘了。   好在这样的烦闷没有持续上多久,今日主持的那位先生也就来到了这里,大抵是为了彰显麓山的重视,出现在眼中的教习居然是那位宫子濯的真传弟子,早在许久前便是真境的纳兰萚兮,而站在她一旁的则是王泽言,以及人道阁的一位道人。   大抵是为了庄重,纳兰萚兮难得穿起了代表教习身份的宽袖长袍,低声咳嗽两声,示意众人安静,随后说道:“本着圣人有教无类之言,故而麓山不问出身来历,让诸位能够齐聚于此,其中耗费力气无须多余赘述,只要你们能交出一张满意答卷便好。”   “然而,过往雏凤榜、神秀集,并无如今这种齐聚一堂,分出高下后再是排列的说法,麓山千年以来对此考试一事,虽有不少经验,但此事非一家之事,故而在多次讨论之后,除去最后一日外,除去这座大山里头少数禁地及他人院宅外,尽数对你们开放。”   “你们可以去听教习讲圣贤书,亦可去见前辈舞浩然剑,更可醉心音律之中,凡是一事得到教习的认可都会给记上一分,自今日开始,截至六月二十日。”   见话音就此收敛,有人高声问道:“为何不能彼此切磋,非要这么麻烦?”   王泽言走前,微笑道:“昨日宴会中,曾有人说过了,麓山同辈之中若是说不下去了,那就分出一个高下,你若是不喜他人,只要不伤及性命,让那人一个月下不了床,自然是一种解决办法。”   说着,他兴致起来,扫了所有人一眼,戏谑道:“若是真的嫌弃麻烦,当可直接将在场所有人给揍趴下,学一下你们的那位前辈,雏凤第一自然是囊中之物。”   听着这话,人道阁那位道人咳嗽了两声,接过话题,说道:“未免你们不服,觉得麓山子弟们因此大有优势,故而在座各位的长辈同样拥有考核的资格,规矩便是如此简单,切记不要狠下辣手,除此之外大都可行。”   完话,三人当即转身离去,不久之后便是一地吵闹。   而夏思羽在听完这番话之后,已然迈步离开了芳香醉人的桃花林,宣布规矩的那一刻开始,她对此已然有了念想。   ……   麓山,学堂外的长廊,两人并肩散步。   “你猜这主意是谁出的?”   叶笙箫似是情绪低落的叹了声,自语道:“想不到你我这么快就真的变作长辈,不久之后还要被人喊上那些极显衰老的尊称了,当真是不能开心起来。”   秋水没有理会她毫无意义的感慨,若有所以的显然。   “以大欺小还是太过于无趣了……”叶笙箫墨眉微蹙,看着沉默的秋水,说话的念想也就淡了下来。   不久前,两人还未离开院子时,王泽言又是亲自上门拜访,询问两人是否愿意成为临时教习之一,本来就有这个意思的叶笙箫自然是拉着秋水答应了下来。   尽管是答应了,但叶笙箫第一时间想要做的,并非是去打击那些少年少女的信心,对她而言那只会是闲极无聊之时散心的方式,仅此而已。   如今,两人正是借着答应下来后,麓山所给出的承诺,走向藏书楼,一观别家之道,弥补自身之缺失。   藏书楼背靠大山,刻意躲过了烂漫一山的桃花,藏在如城墙般的针松林后,而不远处则是极为宽阔的崖坪,常被用以有所悟后,或一人或两人互相印证道理之处。   沿着鹅卵石路缓步前行,让恰好的风温拂过脸颊,即便是惯看秋月春风的叶笙箫,亦然有些感慨麓山的得天独厚,更觉用此当作佐酒小菜,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取一卷古籍,带一瓶小酒自斟自饮,于日光明媚处眯眼笑看,好让清风前来翻书,只要稍微细想一下,她也能猜到这实在是可以腐蚀人心的另类温柔乡。   心性若是不定,此处当不可久居之。   秋水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问道:“浩然剑,你说会有吗?”   “怎么问这个了?”叶笙箫稍有不解,再是猜测道:“真正的精髓就别想了,就算之前有现在也不会给你看到,但浩然剑实为麓山剑道之统称,肯定会有一些边角料扔出来,意思肯定是有的,可别想在里头明白太多就是了。”   秋水沉默片刻,轻声道:“应该是可以说的吧……前几年左丘承贤追杀赵羽,被元季风用命换来的天人一剑重伤,如此奇迹即便是挽剑池中亦无几次先例,故而我真的有些好奇这浩然剑,为何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   顿了顿,她压低了声音,“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赢她一次……”   叶笙箫听的清楚,好笑又是好气,问道:“怎就这么的想要胜过她?”   “难道你不想吗?”秋水墨眉微蹙,反问道。   叶笙箫点头笑道:“当然想呀,只是暂时找不到办法,而且我在其他地方早已经胜过她许多了,自然就不像你那么的记挂了。”   秋水越发疑惑,问道:“你在说什么?”   闻言,叶笙箫笑意更甚,玩味的把目光落在秋水胸前,忽然间回想起那个雨夜里调戏于素铭的话,略微感慨道:“看起来,你还是比于素铭来的要厉害的,自然也比王清霁要好,只比我来的要差了。”   秋水微微一怔,好会儿才是明白了过来她说些什么,小脸难得羞红,却又忍不住好奇问道:“她很喜欢这里?”   “不,她可不喜欢,但是……。”叶笙箫敛去笑意,看似严肃道:“她只是不喜欢自己的,至于别人的呢,啧,有时候可是挺爱享受的。”   秋水细想片刻,摇头道:“总感觉你在信口开河,没有半句真话。”   叶笙箫也不在意,笑着说道:“这种私事,真假还是得自己去问个清楚,莫非你就一直傻乎乎的,没有与她亲近过吗?”   说话间,两人已然步入藏书楼,规矩之下便将笑意敛去。   秋水想了想,低声道:“很久很久之前,我和她在马车里面分开睡,算吗?”   “这又是怎么回事?”   叶笙箫随口应道,不等她的答复就小声朝管书的教习询问了浩然剑所在,出示王泽言所赠令牌后,如实得到了位置后便牵起了秋水的小手走向那处,随意道:“算了,这个问题不用回答我,换一个,现在的你打算再一次面对她了吗?”   秋水想起那一次的对话,认真点头道:“已经四年了,过去再不想,如今也是很想的,所以我要在这里等到她来。”   “她来麓山?”   叶笙箫听这话,失神片刻,蹙眉道:“这又是什么说法,怎就她要来了。”   秋水答道:“直觉。”   叶笙箫摇头道:“换个讲点道理的说法。”   秋水犹豫了一下,思索道:“就在四年之前,有一个应该是从天道宗出来的神棍,他似乎想借九景剑的缘故,怂恿我对清霁做出某些事情,而我直觉如今是她一直在寻找的机会,因为这里很合适。”   “不,你说错了,是现在的麓山很适合。”   叶笙箫嘴角生出淡淡笑意,心中诸多困惑顿时解开大半,却还是忍不住横了秋水一眼,恼火道:“明明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为什么要藏着捏着,早些说出来我头发都能少掉几根,真的是气人!”   “这样吗……”   秋水羞愧的低下了头,忽然伸手拔下几缕青丝,塞到了叶笙箫手中,歉意道:“我赔给你了!”   说罢,她迅速的拿起了书,目光不肯挪转,却又半点都看不进去。   夏风从敞开的窗户钻进了藏书楼,拂乱了她的心思,将其带往千万里外。   四年不见,我很好,那你呢?   秋水如是想着。   作者留言:   PS:她们都很好,只是我有些困,幸好不头疼    第一卷#第十五章 持爱   云淡风轻日,正午已过,秋水有些走神的捧着书,而叶笙箫则朝藏书楼的教习讨了些茶叶,自个儿泡了一壶茶拎着,拖着不知怎就变得蠢蠢傻傻的秋水走到了露台,寻了处倚栏角落坐下,远眺山下风景,惬意非凡。   作为麓山明面上藏书之地,这幢楼高有四层,占地极为宽广,细微之处尽是奢侈细节,立足世间千年所积累下来的底蕴,由此可见一斑。   确实是读书品茗的好地方。   只是叶笙箫舒适的躺在藤椅阵子后,却不经意看到秋水捧卷的手似乎是一直没有过动作,不让清风翻书就罢了,反倒是自己也握的紧紧地,根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思索片刻,她才是醒悟过来,猜到秋水定然是因为刚才的话而思念着王清霁,心里不知怎就生出了些奇怪的味道。   虽说叶笙箫清楚明白,哪怕自己先是遇到了这位憨态可掬的少女,以她的纯粹来说,除非真的有人种下九景剑秘法,否则绝不会将自己放在‘眼里’,比之王清霁来说,某种意义上秋水才是真正的高山雪莲,只是不幸的被人坠入人间,染透红尘罢了。   百余年间,若是糟蹋好物论,大抵莫有过于此事了,实在让人扼腕叹息不已。   叶笙箫思绪越飘越远,可当她回过神来时,秋水手中的浩然剑经释义依旧是那一页,未曾翻动时,终归是忍不住笑出了声,白皙而纤细的玉指捂住红唇,断断续续的笑声正从其中传出,婉转缠绵,让人听着心难免要软上一些。   “你呀……”她敛去笑声,想了想,打趣道:“明明这么想她,当初又偏偏要自个儿装着矜持,这四年间若是愿意问我一句,独自去见她一面又不是什么难事,非要死犟着,可真不愧是挽剑池出身,不过呀,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特别想问你的。”   言罢,叶笙箫将发丝捋至而后,露出干净的面孔,明眸生辉,实在让人难以拒绝。   秋水才是醒了过来,只是大概今日让她羞恼的事情实在太多了,那张稚意淡去的脸颊只是泛起了微红,小心翼翼的放下了剑经释义,低声道:“你问吧。”   叶笙箫笑意依旧,向前俯身靠到秋水耳畔,吐气如兰,“是不是因为我刚才的那些话,在想些不干净的事情了?”   秋水再次傻眼,怔了许久,摇头道:“真的没有,我不明白那有什么意思,我喜欢她,然后她也喜欢我,静静地坐在一起,不就是最好不过了吗?”   “你真的是……”叶笙箫没好气的坐了回去,单手撑住脸颊一侧,蹙眉道:“秋水呀,你到底是真是假,明明在江湖游历了好几年,怎么连这些都不懂的?”   秋水一如既往的认真答道:“如果你说的是,我游历江湖的日子,其实来的并不多,而且很多人都不敢在我面前乱说话,他们总怕我拔剑,可是我根本没有这样的想法,只要他们不骗我……”   说完这话后,她便不愿继续深谈下去,直至此刻才是拾起了剑经释义,认真翻阅起来。   “一心二用可以吧?”叶笙箫抿了口茶水,随意问道。   秋水点头,旋即补充道:“不要再说那些有的没的话题了,我不喜欢。”   “正经事情,放心好了。”   叶笙箫剜了她眼,缓声道:“刚才你说左丘承贤重伤,原因是被元季风递出了天人一剑,根据我之前的猜测,这毫无疑问是麓山所愿意看到的事情,甚至这直接导致了如今三岁小儿登基称帝的可笑局面,所以你师傅有告诉你更深一层次的秘密吗?”   秋水回想半晌,答道:“还有是关于魔主的,师傅说那一战的时候,魔主似乎是刻意让赵羽有机会走那么远的路,再加以王谢两家有意的配合,最终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对魔主来说,这是理所当然之事。”叶笙箫摇了摇头,略为失望。   秋水忽地压低了声音,说道:“还有一件,他说那位掌教真人,十分在意的清霁她,四年前之所以会去到长安城外,根本原因就是想要好好的看上一眼清霁,然后我将自己遇到了那位中年道人的事情告诉了师傅,他沉默了很久,说这样离开玄都的人,上一个名字叫做巳合……当初莫雨仇登临天人,他功不可没。”   “这倒是有些意思了。”   叶笙箫笑了笑,轻声道:“又一个巳合真人,可这世上却没有了名叫十方的……不对!清霁她得到了十方剑圣的剑道真传,可清霁与莫雨仇除去同样有希望在四十之前登临天人外,根本没有半点儿相似之处,同样的天赋绝伦……而莫雨仇最后却选择了自寻死路,莫非是看穿了那些人抱着怎样的念头,所以才选择了这样一条路?”   说着说着,不禁是秋水听的懵懂,连向来聪慧的叶笙箫也然不解,只觉掌握的信息过于稀少,但她也清楚即便是陆真,对其中的究竟也是一头冒水。   如今这个世上,布局当年一事之人,除去秋山颜与姜黎携手登天路外,其余人皆然死了个干净,而魔主也不见得是清楚的。   除去或许存在的旁观者外,那些旧人们,竟然都烟消云散了。   难免让叶笙箫有些心悸。   秋水见她眉头紧锁,困扰不堪,挤出了个笑脸,说道:“别想这么多了,师傅说,挡在前路的是山,那就一剑开山,阻在前方的是海,那就一剑劈海。这个世上真正值得相信的只有两件,自己喜爱的,还有手中的剑。”   顿了顿,她犹豫着握住了叶笙箫的手。   “叶姐姐,你是个好人。”   “虽然我不喜欢你,可我觉得和你一起的日子挺开心的,尽管比不上和清霁在一起,哪怕她常常让我不开心。”   叶笙箫感受着手里温暖,生出了些汗水,沾湿了自己与她,笑容宛若三月春风,假作无奈道:“话说的没错,可你我尚且做不到一剑横行天下,哪怕是如今的她也好,面对天人终究是无力的,所以多想多虑是没错的,知道了吗?”   她敛去了笑意,佯怒道:“而且哪有你这样子夸人的,什么叫你是个好人,接着就是我不喜欢你这种怪话,听着就让人气恼,再这样傻乎乎下去,只怕清霁她将来要见着你就掉头走了,给我好好纠正这些,懂了吗!”   秋水美目眨了眨,迟疑着点了下头,说道:“嗯。”   不是春风得意一刻,但好像也不见得差上什么,或者说犹有过之?   夏日炎炎,当是极好的。   ……   官道上,马车疾驰。   车厢内三人分而坐之,王清霁罕见的没有捧卷研读,而是沉思着清晨之时自己脑海中忽然冒出来的那个念头。   为了此事,她已然与车厢内的两人相谈了许多,否则此刻也会这么的安静,只剩下车轮急促滚动的声响。   在三翻四次的确认过后,于素铭肯定自己并没有遇上这种让自己郁郁不得欢的事情,但叶笙箫当初的悍然动手,与谢青莲再三确认过后,肯定了不是布局的一部分,至于顾弃霜的无须赘述,意图实在太过于明显了。   而那尚未谋面的秋水,王清霁也可断定对方会从最容易下手的九景剑至情上做文章,但戒灵直言逆修九景后,对此她尽可以有恃无恐,没有即刻担心的必要。   那么,唯一剩下让人困惑不解的,就是对方为什么不愿意向于素铭动手,这其中是否有什么秘密藏在后头。   “会不会是师尊的缘故呢?”   良久的沉默,终究是由当事人于素铭打破,“在离开尘世之前,师尊和我谈过不少的话,如今回想起来,基本都暗藏着其他的意思,而且十有八九指向……”   她迟疑了片刻,小声道:“清霁你,少数则是让我小心帝魔宗,但绝没有提到过道门,哪怕是我现在再次回想也好,师尊话里也不见得能听出这个意思。”   王清霁接过话头,缓声说道:“当初姜天主特意警告了我,不要肆意妄为,带着你去招惹道门,并且不要与道无迹有过深交情,所以这极有可能是他们没有对你动手的真正原因。”   于素铭见她情绪似乎不好,摇了摇头,温颜笑道:“你又没有违背承诺,师尊只叫你别去招惹,可根本没说过别人找上门来,还要步步退让,如今的世道哪有退一步海阔天空的说法,只怕是犹豫了就要跌落悬崖,落得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王清霁笑了笑,感慨道:“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有些不太习惯,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个道理我是清楚的,可真的被人用这么一场大戏来欢迎,难免会有些受宠若惊的情绪。”   “可我还记得当初那一束月光。”   顾弃霜忽然出声,眸子溢满了名为追忆的情绪,妩媚柔情自生,却又是认真说道:“皓月当空,非是虚言假语,对你来说隆重上十倍的尊重,我觉得也是应该的。”   那是长安城,某个雪夜里的一束月光。   其实她是个很容易善忘的人,就如霜离大地一般,消逝从来无声,有时候她甚至因此而讨厌自己。   也正是因为善忘,所以才要去铭记,最后变作了刻骨。   顾弃霜笑着,心想若不是这样的人,又怎配让她记着呢?   一念至此,她脱口而出,说道:“白玄一,我真的很不喜欢这个名字。”   于素铭望向她,蹙眉不解,欲言又止。   王清霁却是心有同感,安慰道:“过去的我心里老想着所谓的婚约,白玄一三个字确实是很难接受,你若不愿,那是最好不过了。”    第一卷#第十六章 上香   凡是钟天地之灵秀的女子,寻常清冷也好,温柔也罢,遂心而笑之时,皆有妩媚娇柔倾城倾国之姿,换做王清霁的上一世,神秀集中人只要是愿意,祸乱众生并非难事。   但往深了说,即便如此也不过是玩物而已。   若不是生在这样的武道盛世,单纯的背景与财富,没有握在手中,真正保证自己去顺心意的力量,又怎能孕育出如她们这般人。   倒也不是要空对空分出个高下,只是放在这样的世道里,就算风华绝代如神秀集上人,想要做到如前世妲己般的壮举,亦然是难于上青天之事。   练武修心不分家,阻道之时,如真境天人之辈,要是没有必要缘故,狠下辣手再是寻常不过了。   但在如今的王清霁眼中,只觉这样的笑容确实很是好看,仅此而已就已经足够了。   过去的四年里,于素铭和叶笙箫两人故意错开着时间,偶尔回来叨唠她一个月,往往在那些时光中,她们都会展露出这样的真实的情绪,或颦或笑,纵是恼火也都让人有些心醉的感觉。   如果找不到自己喜欢的人,那就选择喜欢自己的人,叶笙箫当初劝说苏言的话,王清霁确实是听进了心里头,甚至于抱着这样的念想。   然而她也清楚,三人各有骄傲,哪怕如今看上去依旧维持着平和,实际上不过是限于诸多缘故,仅此而已。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王清霁在这些上面或许蠢,但她从来不傻,知晓刚才一番话下来,于素铭十有八九已经在怀疑她与顾弃霜之间是否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往事了,否则也不会欲言又止。   而她和顾弃霜之间却又真的是止步于知己好友,并无任何逾越之举,但那幕后黑手偏偏如此行事,所求无非就是为了离间她和于素铭的感情。   想通了这一点后,王清霁心也就定了下来,只是依旧苦恼着,为何如此麻烦的捣鼓出这些事情,背后的图谋为何罢了。   “在傻些什么?”   于素铭用词甚是刻意,顺带着捏了捏她的手,说道:“与其烦来烦去,你倒不如和我好好交代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为了避免过于引人注目,三人的赶路并没有刻意求快,自然就有着歇息的短暂时光,如无意外将会在振鹭宴过半之时抵达麓山。   如今便是天色将晚,于素铭寻到个空闲的时间,特意将刚才欲言又止的话说出口,求一个安心的回答。   王清霁摇了摇头,平静答道:“没怎么回事,完全不是你妄想的那么一回事,这纯粹就是在恶心人。”   “啧。”于素铭显然不屑,微嘲道:“那我就问你一个,如果她真的嫁给了白玄一,你是不是得恼火个半辈子?”   王清霁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反问道:“她不愿意这样子,而当初不管怎么说,我们五人都称得上是共患难,如今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岂不是违心之举?你难不成真的想让我这样做吗?”   于素铭细长的眉尖轻挑,似笑非笑地看着那清丽出尘不变的颜容,想了会,终究没有死缠烂打的纠结这个问题,只是留了个心眼,附和道:“说的倒也没有错,白玄一那人确实讨人厌,当初苍山下没有一刀砍死他,始终是我这辈子的遗憾,仅次于当初输给了叶笙箫。”   “我觉得……”王清霁犹豫了一下,说道:“白玄一还算是个有着自知之明的人,但他武道不通,听闻如今还没入先天,就算是能够做到大器晚成,也需要一段足够的时间,所以这事情大概是不能怪他的吧?”   “呵呵。”   于素铭甚是不以为然,嘲弄道:“只需自己装成什么都不知道,让长辈替他操办,最后无论结果如何,他都是稳赚不亏的,如果他真的把顾弃霜给娶进家门,这简直就像是对着我喂了一口……”   话到这里,她忍不住哼了一声,“反正就是够恶心的,你说的不错,不管怎样都好,顾弃霜肯定不能嫁给白玄一。”   王清霁笑的无奈,问道:“那你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吗?”   于素铭敛去情绪变动,一字一字说道:“我心胸很是狭窄,生气之后就会涨涨的,很难受,所以你可以答应我,让我别想不开吗?”   过去的容忍与软弱已经足够多了,不管王清霁会怎样觉得都好,她都不能继续视而不见下去,必须要给出自己的态度,而不是到日后痛悔自己的不作为。   王清霁连一个刹那的犹豫都没有,认真答道:“我怎舍得看你掉眼泪,虽说那样很美,可我更爱笑着的你。”   闻得此言,于素铭当即展颜,笑意灿烂。   ……   夜幕已经垂落,麓山三百里开外有处镇子,往来过客不少,此时又迎来了三位。   赵竹娴以面纱掩去出众容貌,跟随在赵恤身后走进早已准备妥当的下塌地,而邓浩然一直随在两人身后。   之所以如此快的赶到此处,三人这段时间可谓是日夜兼程,对于两位真境来说算不上什么,但放在勉强步入先天的赵竹娴身上,便过于疲惫了。   只是她还是强忍着困意,泡了壶提神的茶,朝赵恤问道:“距离麓山已经没多少路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事情究竟了吧?”   赵恤看了这位晚辈眼,施施然坐在椅子上,温和道:“只能告诉你一部分,我那天和你说的事情,源头是当年的赵无涯,她的行事风格你是知道的,所以麓山对我们的态度,不会好到哪里去,但也绝不会毁诺。”   “是你,不是我们。”赵竹娴纠正道。   她继续说道:“而且,直呼祖宗姓名未免有些过分了,当初诛杀离王王府的并非是祖宗,这账远远算不到她的身上。”   赵恤笑着答道:“没有什么好感谢她的,尽管我很是佩服她能做到这样的地步,但她终究是个失败者,败在了自己的手上。”   赵竹娴还以颜色道:“然而,你现在要借她遗留在世界的东西,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承前人之福,气焰何以嚣张?”   “这不是嚣张。”赵恤摇了摇头,平静说道:“只是一种客观的评价,而且我不觉得那是什么好东西,因为赵无涯的心肠绝对是黑的,你只是被太多的美誉影响了,不能清楚看到这个人的功与过,但现在我没有与你讨论这个问题的念头。”   赵竹娴沉默片刻,问道:“既然如此,那你可知道祖宗留下的是什么?”   “不知道,或者说……”赵恤沉思片刻,低声道:“不清楚,当年父亲特意告诉了我这个事情,但他似乎也不太确定,只和我说这是最后的手段。”   赵竹娴摇头道:“我可以确定,父皇没有和我,还有皇弟提起过过这些,哪怕是隐喻,难不成这也是赵黄的缘故吗?”   赵恤冷笑道:“不然呢?赵黄这个比虫子还要肮脏的蠢货,就是大秦走向今日这种地步的根本原因,他不可能愿意内部有任何威胁到他地位的事物存在。”   “有些事情也不怕提前告诉你,麓山表面的热闹之下,肯定藏着极多阴谋诡计,甚至连如今这个局面,都可能是被人提前数年布局,一手谋划出来的。”   “我与他们没有关系,但我不认为自己的动静能够瞒过他们。”   赵竹娴怔了下,秀眉微蹙,说道:“如果我没听错,你的意思是自己清楚,但还是主动选择了配合,为什么?”   “因为他,或者他们,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赵恤耸了耸肩,望了眼沉默不语的邓浩然,解释道:“别人已经给你搭好了舞台,你要是不去,那就是不给脸,你以为我是怎么找到你的?赵焚可不是吃白饭长大的,现在的我可没资格拒绝别人的‘好意’,而你同样,不见得拥有。”   忽有冷笑声响起,低沉着,徘徊不去。   邓浩然看着神色漠然的老对手,冷嘲热讽道:“真是笑话,她可不是你,只要愿意自然能够拒绝,打着自己老祖宗的名号把人给骗到这里来,还一脸的看不起,就你这样的脾性还想成大事,倒不如寄望自己做个好梦来的现实一点。”   “所以这又怎样?”赵恤不以为然。   目的已然达成,即便是多上了一个本不该存在的人也好,总归是可以接受的范围,更何况他甚至隐隐觉得这样来的更好。   邓浩然不再理会,朝赵竹娴摇了摇头,平静道:“不仅仅是于素铭特意拜托我照顾你,王家实际上也在照看你,不出意外的话,你的失踪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注意,现在就是看愿不愿意理会你的生死了。”   说着,他便笑了起来,微嘲道:“整天算计来算计去,只怕是到了最后机关算尽太聪明,局面一发不可收拾,把你们这些野心勃勃的人全葬在里头,好落得一个干干净净。”   “放心,真到了那时候,我会给你上一炷香的。”    第一卷#第十七章 可笑不自量   “说实话,我觉得你是在找死。”   白玄一皱了皱眉头,看着淡笑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中年道人,冷声道:“不管你是在打什么主意都好,这里不是你放肆的地方。”   此处离云城不到十里,白玄一一直以来都不喜欢待在那个武夫气盛的城池,故而特意在安全距离之内花费重金,筑起了这座藏于山中的精致庄园,用以消闲享受。   而在半刻钟之前,他正苦恼着该如何解决又一次到来的婚约之事时,却忽然接到了下人的禀报,有一位道人在门外求见。   过往的他名声不仅仅是单纯的浮夸,谨记着母亲教诲的他,常常慷慨解囊结交江湖人士,常常遇上这种事情,按理说下人根本不会特意的前来告知,除非另有蹊跷,抱着这个念头白玄一才是放下了手头的事,前来与这位道人见面。   只是见面刹那,白玄一便明白了许多,顺带着认出了中年道人的来历,于是道出了上面的那一句话。   中年道人淡笑品茗,悠然道:“何出此言?”   白玄一摇了摇头,说道:“你觉得我是什么都不知道?”   “自然不敢。”中年道人谦虚一笑,放下杯子,缓声道:“只是贫道觉得吧,若是挑选一人作为你的妻子,顾弃霜虽说不如王清霁,但放眼当世亦是屈指可数的上佳人选,再有葬花谷作为嫁妆,想来这份礼物是称得上‘重’这个字的。”   白玄一脸色渐渐肃冷,说道:“真是好一份礼物,真当我不知道顾弃霜在长安城做了些什么?若她打定主意不愿意,最后只怕是我直接把另外四人给得罪透彻。”   中年道人故作不解,皱眉道:“有何惧之?你身为白城主的儿子,只要不走差踏错,这世上哪有能动的了你的人?即便是高坐玄都的掌教真人,入了世俗,已然要给白城主三分薄面,王清霁又算什么呢?”   “呵呵。”白玄一嘲笑之意流连于表,戏谑道:“说的真是好,但我是真不明白了,你捣鼓这么多屁事,还不如直接去见王清霁一面,真以为这种手段会真正的有用?”   中年道人全然不为所动,平静道:“那可说不准,此刻的她必然如我所愿一般,正在前往麓山的路上,只待应该的人揭开大幕。”   顿了顿,他目光里多上了一些嘲笑意思,“本来呢,我确实是想去见她一面,最好能来一场促膝长谈,我知道你肯定想问我为什么有这个信心,原因可以告诉你,只因为我可以解答很多很多她好奇的事情。”   “可我还是选择来见你,因为我在苦思全局的时候,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末了,他笑道:“你猜一猜?”   白玄一脸色早已沉下,寒声道:“我是,一切的开端。”   中年道人拍掌称赞,点头道:“不错,这么重要的时刻,你这位‘主角’又怎能缺席呢?”   “那你又猜到为什么我一直不愿意离开云城周边吗?”白玄一沉默了会,反问道。   见到和知道的越多,自然明白这世上有多少的阴谋藏在低下,更加清楚自己作为白河愁的儿子,某种程度上是极为重要的。   更别提强如王清霁也好,选择隐居的地方都是在王家势力最强盛的东南,而不是自大到跑去长安,捣弄什么中隐隐于市。   千金之子戒垂堂,他自问万金亦可,自然得再三谨慎,而此刻这座别院内,便有一位静心潜修的云城供奉存在,足以保证他最初的安全了。   不管如何,他都是白河愁的儿子,只要不是自寻死路,那就断然不会见死不救。   中年道人摇头道:“说句不敬的,白城主终有一日会离去,假若这世上不存在武道这一回事,那么你不坐垂堂确实是应该的事情,可并不是这样子的,因此你不能躲一辈子。”   话没有说尽,然而意思已然足够清楚,再是简单不过的一种威胁,直指云城立世不久,底蕴不足的致命缺陷。   比起将近二十余位的真境,就算姜黎登天离去之后,亦然无人敢于轻视的离恨天,云城并没有这等底蕴,担保白玄一后半生的逍遥自在,更别提他差于素铭远矣。   白玄一笑了下,盯着他的双眼,反嘲道:“可我现在就可以让你死在这里,爹他一直都是讨厌你们这些神棍的。”   中年道人轻笑道:“白城主杀我,自然是易如反掌之事,可他如今选择了‘视而不见’,是否证明着,其实他也希望你去走上那一趟的呢?”   白玄一笑容逐渐僵硬。   “请白公子与我走上一趟吧。”   中年道人敛去情绪,认真请求道:“逃避确实是一种办法,可这个世上,总不能永远的逃避下去,那只会将自己逼上绝路,更何况……巳合师兄人虽然走了,但贫道还是念着他的情分,还请公子放心。”   言罢,其人俯身行礼恭请。   白玄一沉默不知多久,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最后长叹一声,自嘲道。   “那就让这个江湖都知道我白玄一,此行再去江湖,只为圆满当年不见麓山桃花之遗憾。”   ……   云城,府中,高楼。   那对天下闻名的夫妻正坐在木板软垫上,似是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风声也不见寻常呼啸,剩下的只有一片死寂。   “他决定了。”白河愁忽然说道。   幕望舒愣了下,随后嗯了一声,很轻,但有些苦涩。   白河愁拿起早已冷下的茶水,一饮而尽,说道:“慈母多败儿,我以为你懂得这个道理。”   幕望舒苦笑着摇头,感慨说道:“知道,懂得,也能去做,但不忍终归是不忍,毕竟这世上值得挂念的事情,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多少了。”   “总得历练的。”白河愁甚是冷淡,仿佛连说出这种话,都是看在自己妻子的份上,“王清霁也是这样走过来的,不求玄一能像她,但也不可一事无成。”   幕望舒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否认他说的什么,便换了个话题,说道:“这事情,你是怎么看的?”   白河愁答道:“一场总会到来的风雨,没有任何值得讶异的地方,只要道无迹一日尚且存世,道门的内耗就不会休止,玄都是这样,玄都之外的也是这样。”   幕望舒沉默了一会,问道:“死结,唯有以死结?”   “不。”白河愁望了眼夏夜繁星,平静道:“道无迹若是能够成功踏出最后一步,悟通最后一着,那么他不会对人间有半点儿留恋,死结自然解开。”   幕望舒怔了下,低声道:“可,如门中的那些长辈,似乎都不看好道无迹能够做到。”   白河愁沉默,然后笑了出声,摇头都:“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明明自己连半点边都看不到,就妄自猜测站在前面的人不能够成功,世上可笑之事莫过于此,你又何须在意他们愚蠢的看法?”   闻言,幕望舒当即蹙起眉头,迟疑道:“那玄一他?”   白河愁反问道:“世上可有一帆风顺的事情?王清霁可是没经历过生死劫难,就有今天的成就?难不成你连自己怎么走到真境的也都忘了吗?”   幕望舒无言以对。   过了许久,她忽然问道:“那你有打算了吗?”   白河愁平静道:“道无迹给我看了一卷经书,但是我拒绝了。”   “为什么?”幕望舒颇为不解。   白河愁看了她眼,难得松下了语气,说道:“不是我愿意走的道路。”   幕望舒蹙眉,先是不懂,旋即脸色霎时一白,再变作了苦笑。   她听明白了。   ……   麓山,瀑布飞流直下,撞出一片湖水,再有水汽氤氲升起,兼之今夜明月生辉,美不胜收之景。   夏思羽站在上山的路,居高临下看着那头的孤鸾,没有以笑容相迎,说道:“算下来,也差不多快过去一半的时间了,纠结下去其实挺没有意思的,要不就现在决出个胜负?”   “如果你坚持的话……”   孤鸾想了想,说道:“我想找两个人,作为旁观者。”   夏思羽墨眉微蹙,问道:“谁?别告诉我是同一辈的。”   孤鸾坦然道:“叶笙箫,还有秋水,她们一直觉得自己比我和你,这个年纪都来的要厉害,可我不觉得。”   “有道理。”夏思羽点头赞同道:“可你不见得有那么大的面子,这几天我也想去找过她们,取得那意义不同寻常的两分,只可惜遇不到。”   孤鸾说道:“既然说了,我就有办法,澹台灭明和云七,只要能让这两个人拜托他们的先生,那找到的几率,会大上很多,所……”   正当她认真思索之时,夏思羽忽然笑出了声,满是嘲讽意味的笑,让孤鸾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你怎就这般愚蠢,亏我还将你当作是个对手。”   夏思羽笑意甚是悠然,微嘲道:“现在要分出胜负的不是她们,可你却如此的在意别人的看法,真是叫人忍不住叹息。”   “如果她真的将这样的你收为徒弟,那我只能是遗憾她的目光了。”   作者留言:   PS:那个叫山竹的台风就要到了,明天可能会断电啥的,人生安全应该是没问题,所以今晚会熬夜写一章定时到明天,以防止断更。   PS2:前面剧情进展是刻意缓下来的,想要尽量交代清楚一些事情。    第一卷#第十八章 相见难   麓山一步一景,前人自然愿意在这些景色里添上一砖一瓦,又或是就地取材成就清幽去处,而这些建筑大多深藏在木叶遮掩之下,只待有缘人前来发现。   孤鸾和夏思羽对峙于瀑布小湖前,青翠山崖上却有着一座翠竹做出来的亭子,清辉映照下竟多上了些琉璃的感觉,让人忍不住眯起眼睛,仔细欣赏这一幕奇景。   枯枝旧叶响起被踩碎的声音,只是亭中的两人看书的依旧,眺望下方的也不回头,只当做来者不存在一般。   王泽言不以为怒,走进亭中沿着叶笙箫的角度看去,果不其然见到了那位意气风发的少女,正趾高气昂的嘲笑着孤鸾,字字皆是诛心语。   “确实是长歪了。”   刚一说完他忽然就想起了些好笑的,顺心意的笑了出来,说道:“如果被堂姐知道她成了这样子,只怕是真得怀疑自己目光,又或者说思考是否有人刻意引导她走上这样的道路,落得如今四不像的模样,这样的她要踏入九境不是一般的难啊。”   谈笑之间,下面的两人已然陷入了沉默之中,夏思羽依旧是讥笑对人,而孤鸾则是面无表情的沉默着,对上头的三人来讲已是高下立判了。   只是夏思羽似是不屑借此机会击败强敌,又或者说她还是放不下当年被拒绝后沉淀下来的情绪,想着以最为残酷的方式,将孤鸾变作一无是处之人。   叶笙箫因此而笑,感慨道:“除去你那位名叫云七的弟子外,我最喜欢的便是这个夏思羽,总觉得很是像以前心中没有太多牵挂,恣意妄为的自己。”   “我还以为你会讨厌过去的自己。”王泽言笑了下,回道。   目光依旧落在场中,孤鸾不出意外的握住了剑,盯着笑意不减的夏思羽,不做任何多余废话,一剑直接递出,与此景瀑布隐隐相合,欲要一畅胸中郁气。   “暴殄天物呀……”   剑势非凡,剑意凶悍,剑境与天地融。   然而叶笙箫还是发出了如此感慨,并非是因为有前人无双风采在前形成鲜明对比,而生出的惋惜,单纯的遗憾罢了。   她转头看向手不释卷的秋水,笑着问道:“这一剑,你觉得怎样?”   秋水不曾合卷,但远处的剑光却已经映入了她的眼帘,漠然答道:“心不正,剑不直,人随剑走,出剑的又不是她自己,有什么好说的。”   入夜后,依旧沉迷在浩然剑各种精义解释上的她,很是不情愿的被叶笙箫拉了出来,原因便是方才姗姗来迟的王泽言相邀,若不是念在这段时间他给出了极大方便,秋水终归是难以乐意的。   世上能让她心甘情愿放下剑的,唯有两个人,至亲,致爱。   王泽言两者皆然不是,叶笙箫也只能勉强算上半个。   “其实不奇怪。”   叶笙箫看着夏思羽与汹涌剑光擦肩而过,嘴角不禁泛起一丝笑意,温声道:“寻常人得到这种一步登天的机会,只怕是迷失到不知哪里去了,相比较之下,这个无亲无故的孤鸾,其实做的已经足够好,毕竟江湖险恶,秋水你也是心有体会的呀,不是吗?”   剑光消逝刹那,早已收去讥笑的夏思羽当即抓紧机会,拔出腰间长刀,离恨天刀法精妙如繁花入目,直教人流连忘返。   不过是一个交错,孤鸾衣裳褴褛,鲜血缓缓渗出,一十七个细浅伤口出现在她身体各处,皆因刀气破肤所导致。   两人互相换了个位置,居高临下者却没有半点气势可言,清辉之下更是凄凉,反倒是落于下头之人,则是平淡自得仿若深夜欣然起行的闲人一般,没有任何刻意的地方。   胜负大致揭晓。   可秋水却是蹙起了眉头,近些时日她深居简出,直至如今一见才是发现夏思羽所用刀法属于离恨天,便问道:“你们知道她是离恨天的人吗?”   叶笙箫笑着不愿答,只能由王泽言接过话题,解释道:“知道的人不多,并不是已经摆在了明面上的事情,离恨天牵扯过多,看出来的都不愿说穿,除去人人得而诛之的帝魔宗外,麓山不会刻意针对。”   “故意的?”秋水盯着不愿说话的那个,认真问道。   叶笙箫支吾了一下,摇头道:“不全是吧,但确实有些好奇,你会不会无动于衷。”   秋水不做理会,但心思显然离开了手上的剑经释义,远不知走哪里去了。   许久后,她忽然起身离开了竹亭,沿着心中所感而去。   皓月当空。   ……   位于下者,有些狼狈的咳出了口鲜血。   孤鸾抬起头,看着那位悠然自得的少女,心中不禁迷茫,自从握住了剑后,她就没有遇到过仅仅一次只有交锋,就基本宣告落败的情况。   滋味着实很不好,混杂着鲜血入腹,本想强忍着的她,还是忍不住咳了出来,只为了让自己好受上一些,然而这似乎是一种奢侈。   夏思羽静静地看着孤鸾,心中毫无疑问是失望的,但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尝试过类似于这种滋味的她,此刻却没有半点同情,只记得那些名为斩草除根的教诲,可惜的是放在这里并不适用,毕竟是麓山。   假若这里不是,哪怕孤鸾真的是‘她’的徒弟,夏思羽的刀也绝不会有半点手软的地方,因为她坚信王清霁不会因为这种落败身死,而拔出自己的剑。   既然如此,她能够做的只有用更多的言语,好让孤鸾的心蒙上灰尘,永远的落在自己身后,成为被他人所惋惜的天才。   “说过的。”   夏思羽重新挂起了笑容,轻轻晃动着长刀,随意说道:“这样的你还是早些站出来,不要再默认自己是她徒弟了,除去玷污那一轮皓月的洁白之外,根本就没有半点儿的用处,莫非你以此为自豪?”   刀锋剪碎了月光,阴影在大地晃荡,水汽蒸腾逸散,一切都是慢悠悠的,但也是极美的。   孤鸾抬头望向今夜格外明朗的月,确实如她所说的那样,有些羞愧,不少迷茫,更多的则是自责。   败在她的刀下,这是不应该出现的事情。   ……   入夜,夜未深。   除去极少数身份特别的客人外,守山的弟子除非拿起记事的名单,否则大都是不会对来客有印象的。   但今日除外。   清早时,纨绔之名盛传天下,直到近几年才沉寂下来的白玄一,光明正大的登山拜访,念在那位天下第二的名头上,纳兰萚兮亲自前来迎接。   对于年龄多数不大的守山弟子来,比起那显赫无比的身份,他们更加关心的还是已经沦为了不实传闻的婚约,毕竟话题中的另外一位主角,在这短短十几日内,名声已经重新响亮了起来。   唯一可惜的,大概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了。   直到这一辆马车的到来,他们才是确定自己真的很幸运,因为车厢里下来了三个人,连带着山里头的那两位,上一辈神秀集五人,已经尽数到齐。   在这些因为年幼而性子未定的弟子眼中,一袭青色衣裙的王清霁与今夜的明月相比较,确实是不相上下,甚至称得上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这并不是他们可以出言感叹的场合,难免觉得遗憾。   “有些没想到,你居然来的这么早。”   纳兰萚兮衣上仍旧带有酒意,挥手散去春心躁动的守山弟子们,自个儿领着三人沿着小道行入山中,随口说道:“王泽言近几年在找你,这事情知道吧?”   王清霁点头道:“知晓,那肯定是个特别严重的麻烦,所以我无意见他。”   纳兰萚兮明显的楞了一下,仿佛被这个回答给逗笑了一样,说道:“当真有趣,要是他听到了你这样子说,只怕是要傻在原地,难受到要呕血了。”   “花上两年时间找我们麻烦。”于素铭忽地出声,玩味道:“也就是她念着以前的交情,换做随便一个人,谁能这样忍耐他?”   “不错。”   纳兰萚兮甚是认可的点头,说道:“情分确实是这世上最为珍贵的事物,王泽言很是清楚这一点,能够让他下定决定用上这些积累下来的情分,肯定是一个极大的麻烦,所以坦白而言,我是不希望在麓山见到你的。”   王清霁沉默片刻,轻声道:“我希望得到的不是四年的宁静,只是有一些人不愿意我安静下来,因此我迫于某些人,某些事,某些不得否认的过去,来到了这里。”   “那她们两个呢?”纳兰萚兮看向沉默了大多数时间,却紧随在她身后的两人。   于素铭理所当然地说道:“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的,我的事就是她的事,反过来不也是很正常的吗?”   顾弃霜轻笑着答道:“受人所托,必须要走上这一趟,如有不妥之处,暂时改不了,还望谅解。”   山中小径将尽,随着山峰起伏的连绵屋檐,渐渐落入眼帘,好似一副写满了千年兴衰的画卷,再有一阵清风掠过,写尽风流意。   于是,话似乎也到最后了。   就在尽头时,纳兰萚兮及时停下了脚步,想要回身挽留后头三人,欲要开口之时却忽然发现了一件事情。   半晌后,她换了个问题,“王清霁,她去哪里了?”   于素铭美目流转,梨窝浅浅,红唇不言,只是伸手指了指上头。   皓月当空。    第一卷#第十九章 别亦难   清风明月无人管,灯火明盛之下,溪涧两侧桃花更是明艳。   今夜确实是个登山的好时节,一路朝上而行,走在暖和舒适的夏夜风中,随着欢声笑语声,踏过前人圣贤曾经踱步苦思的青青石阶,于不经意处入目名言警句,本就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过去,王清霁不曾与麓山有缘,但她耳中也听说了很多,比之远在世外连绵雪峰中恍若天庭的玄都,与世俗相通的此处才是真正的圣地,如此盛赞之言不绝于耳,确实让她产生了不少期待。   若是寻常时,她自然也有这个耐心,静静去欣赏这一座负尽盛名的高山,只是在先前片刻,一种久违的熟悉涌上了心头。   那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剑意,她没有法子遗忘,记得很是清楚,连带着那张记忆中稚嫩的脸也都清晰了起来。   彼此皆然知晓对方的到来。   王清霁没有犹豫太久,便做出了决定,身化清风越过了纳兰萚兮,让今夜麓山里的许多人在灯火朦胧中,见到了青色衣袂的翩翩起舞,有人思之怅然,有人以歌咏之,更有酒落青衫沾湿一片。   德高望重的年老教授皱起了眉头,放下手中卷经,欲要行出一步拦下如此无礼之人时,却发现自己寻到的仅是刹那前残留的痕迹,不由得驻步不前,长叹一声,知晓若非那人急于登山,否则连这一缕气机,他都不见得能感知到,如何不该叹?   诸如这一幕的发生,不过小半刻钟就已经上演了十数次,麓山千年底蕴可见一斑,但唯一相同的却是没有人能拦下那一闪而过的青色衣袂,只能是扼腕。   高居麓山之巅的两位天人已然察觉,却都选择了视而不见,无动于衷。   肃子非是不愿意去理会,当年长安时他已然出手拦路一次,如今当不可再来,而宫子濯的既是无意理会,亦是脱不开身的缘故,一位重要的客人就坐在了他的对面。   如入无人之境,便是对此刻的王清霁,最为恰当的形容。   ……   瀑布之上,竹亭中。   叶笙箫看着秋水离去,笑意依旧不减分毫,饶有趣味的看着下方两位少女的交锋,也不知是不是真觉得很好看。   就在片刻前,孤鸾似是不堪受辱,又或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般,重新举起了自己的剑,平平稳稳的刺向了夏思羽,比之最初惊艳的一剑,已是来的过于平淡。   但这才是属于她自己的剑。   叶笙箫对此有些赞赏,略微讶异,不太预想得到孤鸾能如此之快的醒悟过来。   皓月清辉璀璨,瀑布水汽氤氲,少女身披鲜红热血挥剑,人生得见如此大雅之事,心中难免喜悦,只是仍旧有些不可避免的遗憾罢了。   叶笙箫望向秋水离去之处,仿佛看到了那个已经消失的身影,笑容里有些感慨的意味,但这些复杂的心思渐渐安静了下来,直至心如止水时,她转头看向了王泽言。   “有什么话就说吧。”   “说来话长,只能是长话短说了。”   “白玄一的到来,超出了你的预料?”   “叶姑娘当真聪慧,选择如此时机到来,肯定有着必须要来的原因。”   “可那又与我何关呢?”   说着,叶笙箫不再理会他,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最为直白的话,“去说服你堂姐,在此之前,一切与我无关。”   ……   踏着月光,踩碎枯枝,断去山中的宁静。   风吹雨打不倒的木桥下是潺潺流水,青翠的竹叶随风而动,剪碎了自天阙洒落的清光,若是认真看向竹林深处,或许还能见到桃花纷飞时的倩影。   一切都是极好的。   秋水止步于这一头,木桥前不太平坦的青石板上,低头望着清浅溪流,想起了很多很多的话,终点却是落到了意想不到的地方去。   那一日晴朗时,她与叶笙箫漫步在麓山学堂外,谈了些很是让人羞赧的话语,她摇着头说叶笙箫在信口开河,本该是听了就忘的话,此刻不知怎的就想了起来。   “不会是真的喜欢吧?”秋水蹙起了眉头,望向山下的路,尝到了许久未曾有过的紧张滋味。   ……   风缓下时,青色的衣袂终于安静了下来。   王清霁整齐了略微凌乱的领子,回望下方时,才是发现自己已经走完了那一副写满千年兴衰风流的画卷,并将其远远抛在了身后不知几里外,入目的只有红豆般的灯火,她便想起了一句有些哀意的诗句。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前世的时候有人唱道,‘最肯忘却古人诗,最不屑一顾是相思’,抛去所有多余的话语,去做一次望文生义的人时,王清霁只觉得这两句其实是心如死灰般的大哀。   她是清楚的,清楚秋水相思已然入骨钻心,尽管一切源自于错误,但有一些前人的错误,则是不应该被铭记在心,耿耿于怀的。   “愚蠢吗?”王清霁忽然问道。   与此同时,她迈开了步子,拾级而上。   戒灵说道:“不,这是骄傲,纵使愚蠢也是。”   王清霁说道:“我想,我应该是拥有这样愚蠢着骄傲的资格。”   戒灵沉默片刻,确定道:“若是你也没有,当今世上又有几个人有呢?”   王清霁笑了下,说道:“与你说那些话的时候,我想过一件事,秋水会不会有朝一日泪流满面,将手中的利剑送进我的心胸,成就这些年来的第一位女子剑仙。”   戒灵也笑了起来,感慨道:“如果有这一幕,我会替你铭记上一辈子的,放心好了。”   ……   木桥之下,不闻潺潺流水声。   秋水看了它很久很久,心乱如麻不能自已,于是她有些恼火的朝着山溪出了一剑,用以泄愤。   抽刀断水水更流,但如今她用的是剑,水自不能流。   送出这一剑后,她总算是平静下来,不再是想那些令人羞赧的事情,认认真真的看着山道,等候着相遇。   不久后,秋水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她,与四年前离别时,没有太多的区别,清秀容颜不曾有改,让人很是舒服。   只是她有些不满意,风吹竹叶声仍在,不远之外的刀剑相逢声隐约可闻,一切都谈不上完美,但两人的相识本就是沾了鲜血,带着不详色彩的事情,所以似乎情有可原。   秋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她松开了自己的剑意,好让溪水下流发出声响,掩饰着自己的不安与躁动,还有那张早已羞红了的脸颊。   王清霁拾级而上行至木桥前,轻轻将垂落青丝捋至耳后,顺带着抹去了额头的汗水,看着藏在树荫下,脸色难得奇怪的秋水,便笑了起来。   “在想些什么?”她问道。   秋水微微一怔,连忙摇头道:“没有,只是很久没见你了,有……”   “只是有些想念吗?”   王清霁不太乐意的打断了她的话,走过了木桥,轻声道:“未免有些过于不诚实了,什么时候学会说谎的?”   秋水别过头去,避开了那玩味的目光,心里只觉得这样的相遇和相见,完全与自己想着的不一样,生出了些恼火之余,却又隐隐感觉并不是那么的糟糕。   “哪里说谎了?”   她渐渐平静下了情绪,缓声而有力地说道。   “如果我真的是想你想的不行了,四年里早就去找你了,为什么要等到现在呢?所以我没有说谎!”   王清霁微微蹙眉,疏长的眼睫毛沾上些水汽,再添三分娇柔,感慨道:“虽说早就知道每个人都会变,可你还是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秋水怔了下,不知怎的就看向了她的心胸,沉默了片刻,犹豫着问道:“所以,你也变得喜欢这里了?”   “什么?”   王清霁顿感不解,沿着她目光下望,不见青衣染尘,着实难以明白。   秋水走前一步,似是因为羞赧而压低了声音,认真说道:“她说,你因为没有,所以特别喜欢别人的这里。”   直至这句话后,王清霁才想起叶笙箫与她一起了好些时日,无奈之余又是好笑,随意问道:“叶笙箫的话你信,那我的话你就不信了是吗?”   “可是……”秋水抬头看向那张无奈的脸,语气有些小委屈,以及固执,“你的这里,确实没有呀。”   王清霁摇了摇头,不愿继续讨论这个无趣的话题,柔声道:“这几年下来,过的还好吧?”   “还好,一个人挺是逍遥自在的,只是久了之后就有些想你了。”   秋水如实相告,正当王清霁想要沿着这话谈下去一叙过往时,她却将自己撞进了青色的怀里,狠狠的抱着不放。   与王清霁的高挑相较,秋水稍微矮上了不少,撞入怀里后略一低头,便能听到她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的,有些不与寻常同的急促。   “你这是干嘛?”王清霁稳住身子,暗叹一声,只能是伸手抚着怀中人的背,让她的情绪平静下来。   秋水早已闭上了双眼,有生以来第一次投入她人怀中,鼻子仿佛嗅到了香气一般,终于是明白这到底有些什么好的了。   只是,这些美好里头,却有着明显的不足。   她恍然大悟道:“难怪你会喜欢别人的。”   作者留言:   PS:台风基本过了,居然没有停电也没有停水,一切安好,难得。    第一卷#第二十章 你对她们也说过吗?   心如明镜止水。   王清霁已经很久没有尝试过气恼了,四年有余的修身养性,在明确了自己所求何物后,清静仿佛刻进了她的骨子里,少有其不能淡然之时。   可真的听见了这些话,她还是有些哭笑不得,当然也免不得埋怨叶笙箫,只觉那颗噗通的心确实是不肯安静的。   “好了。”   王清霁松开了身子,让秋水抱着稍微舒服一些,轻声安慰道:“你喜欢那就是吧。”   秋水怔了怔,低声问道:“不在意?”   “当一个问题被重复太多次之后,你哪怕一开始不喜,最后也都会习以为常的。”王清霁想了想,解释道:“比如说,笙箫很喜欢和素铭她闹起来,这种事情在我记忆中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所以我现在就能很淡然的去面对。”   秋水松开了她的身子,汗珠在锁骨上缓缓滑动,脸颊似乎是被热了个通红,歪着头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要……试一试我的吗?”   听着这话,王清霁的目光很难不复杂,但更多的还是忍不住笑意,摇头说道:“有些时候确实不太明白,你们为什么会这么在意那一坨累赘,后来我闲着无聊的时候想了一下,或许是叶笙箫只能从这里找到自己的优越感吧,所以我十分体谅她。”   两人迈开了步子,登山。   秋水看着她甚是随意的神色,心里不自禁信了三分,羞愧道:“我还以为她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我的。”   “不。”王清霁还是摇头,坦然道:“我不是因为自己没有才不喜欢,只是单纯不喜欢自己身上多上这些累赘罢了,但老实说吧……如果是你们的话,那是可以去喜欢的。”   “只是不累吗?”   她瞥了眼秋水,笑着打趣道:“幼时练剑有这么一坨东西,会让自己累上很多的吧?”   秋水脸色更是古怪,诚恳答道:“如果你的幼时,指的是十来岁的时候,那谁会有这么大呀,不都是后来长起来的吗?除了你之外,应该都是这样子的吧?”   王清霁想了下,发现确实是这样一个道理,轻叹道:“总觉得你们要用这个话题来纠缠我一辈子,明明谈不上有趣,不过你们喜欢就好了,毕竟我已经做错了很多了,这些是应该的。”   “原来你也是知道的?”秋水墨眉微蹙,心里再次多上了些不舒服,以及回想起长安城外的那两个夜,轻声道:“你当初可是自私到谁都要的,现在是明白自己在异想天开了?”   王清霁牵着她的手,在手心滑弄了几下,肉乎乎的挺是舒服,柔声道:“你看我是个愿意接受现实的人吗?”   秋水竟无言以对。   良久,她叹了口气,埋怨道:“知错不改,一错到底,真不知道为什么就会喜欢上你。”   “其实……我也挺不明白的。”   王清霁笑了下,用着闲聊时的语气说道:“但现在也不重要了呀,毕竟喜欢已经成为了事实,那就好好去想以后怎么过,而不是纠结过去,哪怕你告诉自己选择讨厌我都好。”   道阻且长,心大到以为一切皆能遂意的念头又怎会出现在她的脑海中,选择交给时光来决定不错,但不代表她不会徐徐图之,求得一个自己愿意看到的结局。   秋水下意识的嗯了声,旋即又反应过来连忙摇头,认真说道:“最起码,我现在还没有真正的完全讨厌你。”   “就这样吧。”   王清霁叹了声,回望山下灯火一眼,说道:“来的太过于急了,只望他们不至于过了四年都时时刻刻的铭记着我。”   秋水好奇道:“这样说,难不成于素铭也跟着你来了?”   “嗯,本是没打算过来的。”王清霁思索片刻,解释道:“主要是有一些人不肯安静,非要捣鼓出一些事情来,所以需要过来处理一下。”   “怎样处理?”秋水问道。   “当然是最简单的方式。”   王清霁轻笑道:“把那些幕后黑手给杀干净,接下来自然就会轻松很多,不管还有谁有什么想法都好,总归是要掂量一下的。”   秋水沉默了会,说道:“如果,真正的幕后黑手就是想让你这样子呢?”   借刀杀人从不是一件值得稀奇的事情,但永远是需要担心的一种可能,这四年下来她见过不少这样的人,而她只能依靠自身的直觉去分辨,直到如今依旧靠谱,但秋水不认为这可以一直靠谱下去。   王清霁摇了摇头,看着她眉宇间的担忧,温和道:“不是还有你们吗?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现在的我早就不是以前孤零零的一个了。”   听了这话,秋水的心也像被握着的手一样热乎了起来,但又觉得话里头的‘你们’有些刺耳,思绪忍不住飘到如何将‘你们’变作‘你’上面去,想着想着便想起了师傅告诫她的话,也就顺理成章的多上了练剑的动力。   “这十来日间,我看了几本浩然剑的释义,称得上略有领悟。”   她的眸子里带着些炫耀,仿佛是在邀功似的,轻快说道:“如果真的打起来,肯定是能帮得上你忙的,最起码……我比起于素铭她肯定是要厉害的。”   王清霁沉默片刻,还是决定不着痕迹的岔开话题,似是好奇问道:“笙箫她与你过了十几日,为什么说的却是素铭呢?”   秋水不觉有怪,理直气壮说道:“因为她肯定打不过我,而我很早很早之前就想和于素铭打上一场,真的想了很久了。”   说完这话,她又像是记起了什么似的,认真补充道:“因为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清楚自己不是她的对手,这种感觉给我很不好,所以特别想要赢她一次。”   如果可以的话……顺带杀死她?   纵然常常被叶笙箫以傻来调戏,但秋水仍未愚蠢到说出这样的话,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罢了。   唠唠叨叨的叙旧间,两人拾级而上,终行到灯火不至的凄清冷淡处。   本都不是多话的脾性,可四年有余未见的她们,积累下来的情绪早已盖过了性子。游历江湖的秋水拙劣形容着几年下来的趣事,谈至本该酣畅淋漓处,却因为骤然无词可用而皱起眉头,在王清霁看来也都是极为可爱的一件事,只觉得自己的自私并不是无由来的事情。   崖坪宽阔,边沿处有处石台,刻有纵横十九道,风吹雨淋日晒下不见残缺,两人走着虽是不累,但还是坐了下来,俯瞰着下方繁华如画景致,夜风拂过之时,心神颇为舒畅。   秋水忽然想起了件事情,望向那处已经被林木遮掩的瀑布,说道:“对了,那孤鸾真是你的弟子?”   王清霁不解其意,但还是点头道:“勉强算是吧,但这事情本身来的并不纯粹,不过我确实承认过她是我的徒弟,怎么了?”   “她正在和一个人打架。”   大概是觉得瀑布前的战斗过于儿戏,秋水甚至用上了打架这种小孩子玩闹的词语,随意说道:“稍微指点了她一句,但感觉还是打不过另外一个人,比起她手里握着的宋春归剑道来说,实在是太过于丢人了。”   闻言,王清霁心神随着她的视线远去,沉默片刻后说道:“居然是她。”   以她如今的境界,辅以风月不存真诀对真气的掌控,远处两人的战斗一招一式皆然呈现心中,无有半点遗漏之处,其中自然包括了夏思羽的存在。   秋水蹙眉道:“你又认识?”   居然这两个字,直接让她想起了身边这人的恶劣习性,正待她想着如何转个圈子试探时,王清霁甚是平静的给出了解释。   “以前有过数面之缘。”   王清霁笑着说道:“那时候的我被素铭和笙箫给烦到了,一个人独自去寻清静,但又真的闲不下来,就找了件事情做,恰好是那时候认识了她,然后呢……她可能是听到了一些不实的传闻,想要拜我为师,而我拒绝了她,一个十分简单的故事,没有任何你可以担心的地方,满意了吗?”   说完后,她才是看向秋水,眸子里的笑意盈盈,显然是猜到了她在担心些什么。   “但说起来,夏思羽的天赋确实还可以,只是这人在我后来回想的时候,便觉得有些功于心计了,和当初的笙箫有些相似,但骨子里大概是不同的,毕竟她不用想太多其他的事情。”   “现在这样的针对孤鸾,十有八九是抱着当初被我拒绝的怒气了,不过这一关还是得她自己挺过去,如果连这都做不到,那她确实不配成为我的徒弟。”   秋水轻叹道:“可是……我听说孤鸾她和我们都不同,没有任何长辈的关照,也没有任何靠山可言,就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在江湖上走了三年,哪怕只是勉强算,你也有些亏欠她了。”   王清霁轻笑问道:“可你不是已经替我照顾了她吗?”   秋水愣了好会儿,感慨道:“遇上你这么一个师傅,可真是件不好的事情。”   “因为我没有心思想她。”   王清霁摇摇头,认真说道。   “见了你,心里就是你,哪里多余的空闲呢?”   秋水沉默良久,对上了她的眸子,蹙眉道:“这话,你对她们也说过吗?”   作者留言:   PS:精神状态有点差,尽力写好一些,就是这样了。    第一卷#第二十一章 彼时,此刻   “这话有些伤人了。”   王清霁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心想九景剑真是门没救了的武功,到底是怎样的疯子才能弄出这种东西,除了让人气恼之外简直是别无它用。   她认真地看着秋水,说道:“虽然你不相信,但我可以保证,这句话并没有对其他人说过。”   秋水尝试着理解,歪着头细想片刻,忽然说道:“你这话的意思……就是哄她们的时候,用的不是这句话,对吗?”   “你……”王清霁紧咬红唇,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别人说她不讲道理是很没有道理的事情,明明最没有逻辑,最讨厌道理的人是秋水,怎就把这个名头按在她身上了。   越想越是觉得气恼。   秋水看着她,好奇问道:“难道你生气了?”   王清霁摇了摇头,展颜微笑道:“没有,只是觉得比起我来说,你的名声明明应该来得更为糟糕的,可偏偏不是这样子,有些费解而已。”   “这个我知道为什么!”秋水眉尖一挑,缓声说道:“关于这个问题,我也问过师傅为什么,他那时候想了会儿,用很确定的语气告诉我,挽剑池的人大多都这个性子,世人早已习惯了,可南琅琊王家是出了名的礼节森严,偶尔来一个叛逆的,当然会格外的引人瞩目。”   说到底,其实只是习以为常,与出乎意料之间的区别罢了。   王清霁也觉得有理,点头说道:“倒是不错,想不到其实我其实是被家世所连累了,可仔细想下去,若是没有这个家世在背后支撑着,我恐怕早就被斥之为魔女一流,人人喊打喊杀了吧?”   秋水墨眉微蹙,摇头道:“谁敢人人喊杀,我就先把那群人给杀了,再说哪有这样的可能,连陆九卿这样的人都能被道无迹收入门墙,以前的你真要是无依无靠的话,师尊是绝不会坐视不管的。”   “算了,不谈这个。”想起当初那段实在是不愉快的旅途,王清霁直接转开了话题,望向远处林中瀑布,轻声道:“过去看一眼吧,再怎么说也算是个徒弟,真要是放任不管,有些过分了。”   秋水却不为所动,略有所思的看着她。   “怎么了?”她已经走了几步。   “有些事情我觉得……是需要的。”   秋水语气忽然多上了些羞涩,微声问道:“她说的那种感觉,真的舒服吗?”   纤细白皙的指尖抵在红唇之上,明眸生辉,里头的光芒尽是对未知的好奇,让人实在难以拒绝。   但王清霁还铭记着刚才的那些话,于是她摇了摇头,拒绝道:“当然不舒服,这只不过是一种占有欲的体现罢了,而且叶笙箫的话你没必要相信,她信口开河的时候什么都愿意说出来,事后却又能推脱的一干二……”   秋水认真说道:“可我真的很想试一试。”   王清霁回道:“可我也真的不想试一试。”   秋水才是醒悟过来,点头道:“原来你生气了啊。”   王清霁沉默片刻,转身欲行,再不留步。   望着极为熟悉的背影,秋水低声嘀咕道:“还真的生气了啊,四年之前肯定不会的吧?”   纵然如此想着,她还是快步跟上了王清霁,拉出一张笑脸,说着些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拙劣言语,直教王清霁冷不住脸笑了起来。   笑着自然要张开双唇,红润的添上月色后,便显得格外艳丽,也就让秋水有机可乘。   月光穿过了枝叶,零碎了一整地,夏日的蝉鸣仍在继续,秋天的到来还有些时间,她决意做些应该的事情。   再过不久,彼时黑夜将比白天要漫长,何不趁机月色醉人的恍惚间拉住她的手,迎着心上人讶异的目光踮起脚尖,将第一次的娇嫩献上,想来便是一副值得流传千古的名画。   秋水是这样想的,于是她也这样做了。   两颗心紧贴着,噗通的越来越是急促。   此刻,轻云蔽月。   ……   两人相遇之前,麓山之下。   当于素铭收回了高指皓月的指尖后,纳兰萚兮竟笑了起来,又是饮了口酒,说道:“挺有意思的,不愧是王清霁,稍不留神就被她溜了,此刻想来整个麓山都得被她惊动了,所以你们两都不讨厌的吗?”   所谓讨厌,再是显然不过了。   顾弃霜淡笑着摇头道:“你‘们’就算了,这种刻意的挑拨,没有任何的意思可言。”   “说的没错咧。”于素铭眯眼笑道:“不如来谈谈别的吧,作为地主的你们,想来是清楚赵竹娴到了这边来,可愿意让她与我们见上一面?”   纳兰萚兮笑容顿止,饶有意味的应道:“有些意思,你们居然是因为这个过来的,这位二公主面子还真的是大呀,那么原因到底是什么呢?又或者说王清霁此刻的所作所为是故意的,你们早就打算了的?”   于素铭随意答道:“有些交情罢了,再且可不单单是她,今天不还来了个白玄一吗?我恰好也想见一下他,算是一举二得了,挺好的。”   “白玄一吗……”   纳兰萚兮神色稍显古怪,说道:“如果没错的话,他现在应该在和先生聊天吧,据闻白城主托他带了些话过来,至于赵竹娴,因为某些很重要的缘故,恕我不能在未取得本人同意之前,告诉你们她如今在哪里。”   “赵恤。”顾弃霜忽然说道。   纳兰萚兮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问道:“赵竹娴让你们过来这里的吗?”   顾弃霜点头,平静说道:“我猜赵竹娴在十多天之前,也就是振鹭宴刚刚开启那几日,就已经来到了麓山,结合你刚才话里的意思,想必是你们刻意营造了一些难题给赵恤,又或者他要做到的事情本就极为困难,所以才会变成如今的局面,对吗?”   纳兰萚兮轻声笑着,悠悠说道:“这就得问你自己了,毕竟我可是答应了先生不能随意乱说,爱莫能助呀。”   于素铭眉尖一挑,想到了件很有趣的事情,直言问道:“包括王泽言?”   沉默片刻,纳兰萚兮敛去了笑意,转过身子看向山中高处,淡然道:“关于这个,亲自去问他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于素铭有所领悟道:“明白了,如你所言,现在的麓山确实很有意思。”   “有意思就好,只怕于圣女你觉得无趣,见面不如闻名,那就实在是让人羞愧了。”   纳兰萚兮迈开了步子,走出幽暗小径,看着千百年来逐渐繁盛的灯火,感慨道:“盛夏过后桃花便要谢了,你们来的时节恰好,过会儿我让人送些酒到你们的院子,今夜大可以对月畅饮,来换得一个酣畅淋漓。”   两人自无拒绝之意。   顾弃霜又问道:“饮酒固然极好,只是我与素铭不太愿意惊扰他人,今夜骤然到访,可否对这些晚辈们稍作掩饰,以免多生事端?”   纳兰萚兮微微一怔,伸手指向那条通往山上的青色石阶,此刻正布满了吟诗作对畅饮美酒的学子们,其中有些格外显眼的老者,无不负手抬头看着山上。   “寻常人自然可以,但刚才清霁姑娘可是把各位先生都给惊动了,若是他们认不出那青色衣袂的来源自然是不妨的,可这些老先生若是认出了,那很难想不到于圣女和清霁姑娘之间暧昧的关系,恐怕就是我力所不能及之事了。”   于素铭沉默会儿,纠正道:“不是暧昧,是已经确定了的关系,还请纳兰先生让他们清楚,不嫌弃麻烦的话,最好也让天下人清楚知道,免得我以后多费唇舌了。”   听着这话,纳兰萚兮由衷佩服道:“不愧是于圣女,当真是不畏世人目光,只是王家愿意让这些有辱门风的摆在台面上吗?毕竟姜天主可是离开了人间,现在不比过往了。”   于素铭轻笑道:“礼教一事,从来都不是绝对,再且清霁她名声好过吗?如今的王家可愿意把她逐出门庭,斥她改名换姓,休要丢人?”   “或许在麓山说这些话不好,可真正能够定下规矩,由始至今比的都是谁的拳头更大吧?”   纳兰萚兮不以为然道:“话虽如此,但礼这种事物出发点向来都是好的,若无心中的道德约束,整个天下只会秩序崩坏,百姓愈发凄惨,诸侯征战无休止,这才是礼真正存在的必要性。”   “让我给你说明白点吧。”   于素铭负手而立,望向云遮雾绕的高山,不屑笑道:“天底下若不是存在武道这种事物,你们只怕是想躬耕的一辈子躬耕,安安分分的不要闹出点儿屁事,好让高高在上的三公九卿们少费些神,可麓山这些所谓先贤呀,全都想不到会有一句话叫做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吟诗作对放 浪声,高歌起舞浪荡子,灯火明盛之下的麓山有着极为恣意疏狂的气息,但落在她的眼中只觉来的越发可笑,随意说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 庭花,我瞧你们现在这些读书人,真要是穿上好看的裙子娇滴滴的唱些小曲儿,说不定还能讨几个银子花呢,纳兰先生你觉得怎样呢?”   纳兰萚兮长叹一声,不答。   作者留言:   PS:明天就是周年庆了,各位朋友抽一波奖啊,刀片我用更新换行不行呀!   PS2:至于王为什么学会了满口胡话,前面已经提示过了啊,在隐居的前三年里,于和叶有空就会去找她住些时间,有时候遇上了些不开心的理所当然会告诉她,久而久之,她自然也学会了怎样去安慰人,最后变成了你们嘴里的撩妹了。    第一卷#第二十二章 孤   既然无从低调,于素铭也就无所顾忌了,想着王清霁刚才的任性,她心里确实是有些咬牙切齿的恼火,否则刚才也不会如此直接的冷嘲热讽纳兰萚兮,不留半点颜面。   至于后悔,自然是不会后悔的,更何况她说的除去有些偏激外,大抵都是实话,若是连这种讽刺都不能做到接受,那麓山早就到没救的地步了。   迎着各式各样,惊艳最多、惊讶其次、惊恐再次的众多目光,于素铭神色淡然的走进了这座矗立千年不倒的麓山。   一路无言登山观景。   朦胧的灯火落在了她的唇上,本就红润的愈发鲜艳,月白色的长裙裙角随风轻扬,不时间还能窥见凝霜落雪般白皙的肌肤,三千青丝以梨花玉簪束之,众人只见只觉明雅秀丽,若非容颜不改无错,根本不愿意相信这位便是传闻之中的离恨天妖女。   如此风情,堪称万种不止,与这些时日常常见到的貌美少女们顿时高下立判,并非全是容貌之别,更多还是这种不可言说的风情,实在让人流连忘返,甘愿沉溺上一辈子。   只是碍于名声缘故,哪怕是平日最为放荡不羁的纨绔子,此刻也不敢出声惊扰这位仿佛是从天上宫阙行至人间的仙子。   然而,世间最大的勇气在此刻大抵是希冀,王依兰轻快着脚步,赶到了这位人皆称之为妖女的姐姐身旁,不见半点儿陌生,温颜笑问道:“于姐姐你怎么来了?”   在过去的那几年里,于素铭与王家并非是没有过半点来往,某些时候王清霁不愿动身,却又想从南琅琊的院子取些东西的时候,往往会拜托当时前来小住的两人,故而于素铭也替她跑了好几次腿。   报酬也就无须多余赘述了,只需知道颜色大抵都是粉嫩的便好。   一来二去后,王依兰也就和于素铭有过交谈,比起已经掺合王家具体事务的叶笙箫而言,于素铭毫无疑问让某些人来的稍微顺眼一些,而王依兰单方面认为的熟络,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建立起来的。   “办些事。”   于素铭的声音较之方才来的平淡了许多,冷冷清清的,淡漠疏离到不见半点儿与王清霁相处时的温柔,难免让人望之生畏。   王依兰愣了下,才是发觉此时的于素铭与过往所见截然不同,可认真看下去却又觉得这竟是自己梦寐以求的模样,只是此刻被撇在身后的话,强自凑上去的自己难免会颜面无存,也只能是硬着头皮跟了下去。   “事情有些麻烦。”顾弃霜性子总归是温和,见华衣少女强自跟了段路,便猜到了她在顾虑些什么,微笑说道:“你若是掺和进来会不太好,还是先行歇息去吧,留待明日后,若是不嫌弃,我与你品茗论道如何?”   王依兰连忙道了声好,才是得以解脱落在后头,怔在原地思索片刻后,却又连忙绕路上山。   行过一段路,旁观者少上了些时,顾弃霜才是朝着于素铭传音入密道:“不出意外,她是要去告诉王念阳了。”   “无须担忧。”于素铭回道:“王念阳立场持中,故而此次王家才会让他前来领队,最恶劣的情况无非就是袖手旁观罢了,把心思放在他那边与浪费没有区别。”   “如今我和于圣女你的到来已是人所皆知,只愿这些风言风语能传到赵竹娴耳边,好清楚到底是怎样一回事,但是白玄一的到来,实在是让我有些不解。”   顾弃霜墨眉微蹙不解,说道:“这几年下来,他明面上没有离开过北地,如今却忽然间大张旗鼓的来到麓山,只怕与清霁猜测的一样,这件事和他脱不了关系。”   于素铭平静道:“总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而且事情到了这里,大致上的布局已经被你我清霁三人理清,唯一让我和你好奇的,不就是他摆出这样一场大戏,目的到底是什么了吗?”   便在言语间,沉默了一路的纳兰萚兮停下了步子,推开了院门,说道:“这里就是叶笙箫和秋水的下榻地,房间足够你们住下,我先离开了。”   话尽,人去。   ……   在云遮雾绕的深处,有着几处略显孤寂的殿宇,远青山近桃花仅为点缀,自敞开的殿门沿着锃亮木板望去,便见得一老一少对坐品茗,颇具悠远意境。   白玄一放下茶杯,低头沉思了段时间,忽然说道:“家父的话就到这里了,之后的……便是关于我此行的原本目的。”   “原本?”宫子濯琢磨了一下两字,笑了下,“就在刚才,王清霁越过万物,光明正大却又无人得见的登上了麓山,此刻她就在云遮雾掩之下,想来心情是不错的。”   “月色正美,清艳不落俗套,自然是极好的。”白玄一回答的有些莫名,“宫先生,您可知今日不该是我一人到访的。”   宫子濯笑着点头道:“算是有些讶异吧,但世上哪有必然这回事,一刹那的情绪罢了,只是他不肯见我,确实是让我有些遗憾了。”   因何遗憾,大抵不会是好意。   “未免虚伪了。”白玄一漠然道:“废话还是少谈了,我还是想要一些年轻人的朝气蓬勃,譬如直来直去用些简单的方式,来解决真正需要解决的问题。”   宫子濯看着与过往传闻有极大不同的纨绔子弟,感慨道:“还是配不上她,不过也挺好了,至于你想要办的事情,我大概是猜到了,但照搬对付莫雨仇的那一套,实在是有些痴心妄想了,再且过往不是失败了一次吗?强求和执着有些就没意思了。”   白玄一平静道:“如果只是单纯的让她目睹心爱的人远离自身,那愤怒固然可以让她在极短时间内晋入天人境界,但也仅仅如此罢了,拔苗助长永远不能达成他们的目的,莫雨仇前车之鉴历历在目,自然不会这么简单。”   宫子濯皱了皱眉,不解道:“哪怕是如今也好,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这些和道门沾了边的,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对付道无迹,非要千方百计与他不死不休,而他偏偏还如此的纵容你,当真是奇怪。”   “这个算作是你的条件?”   “人确实是老了,但好奇心可没少上几分,这个也确实够份量了,而且我相信世上只有你能真正解答我的问题了吧?”   “大概吧。”   白玄一沉默良久,缓声道:“有言在先,我所告诉你的事情实际上是他人的所见所闻所知,真假还须宫先生你亲自求索,若是妄自取信以致不测之事,请恕晚辈一命。”   宫子濯敛去了笑意,认真地嗯了一声,“此言在先,定不会发生白公子所厌之事。”   “道无迹……”白玄一看着外头的明净天空,仿佛从中忆想起已经沉淀下去的记忆碎片,轻笑道:“道门、麓山、帝魔宗,三者所行之道与宋春归和姜黎两人所代表的武道不同,我的老师巳合真人将其称之为‘孤’道。”   “何以称孤道寡?天无二日,便是老师对这个‘孤’字的诠释,道无迹很久很久以前并不叫做道无迹,只因他确实走到了此世道门所能抵达的尽头,久不得而心有郁郁之下易名改姓为如今所熟知的这个名字。”   “换而言之,道无迹此人用掌教真人形容,其实是不太恰当的,只要他一日不去,那么此世道门就永远没有人能够走到他的境界。”   “古有言:道不同不相为谋,而道无迹的存在,对于心心念念想要求一个长生不老的道门中人来说便是永远的拦路人,因此哪怕是神州陆沉,苍生涂炭,烽火连天不休也罢,只要能换来道无迹空出自己的位置,无论是怎样的办法都好,道门余下的几位天人都会愿意去做,长生的渴望不外如是。”   宫子濯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叹息一声,说道:“三家路不同,麓山千年以来未曾有人走到如今道无迹的境界,而帝魔宗则是走火入魔一发不可收拾,唯有天道宗一心一意隐匿于世外才有了道无迹此人,但他也不见得能完成整个道门的夙愿。”   抬头望天,老者感慨道:“宋春归与姜黎之后,千年封尘之路已开,道无迹也总算是等到了这个机会,只是你们为何不愿等待下去?”   白玄一看着他,答道:“已经等了太久了,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耐心的,事情就这么简单。”   宫子濯苦笑道:“这样的说法,无非就是欲望罢了,又或者说道无迹的死会带来一些玄妙难言的事情,让你们这些野心家得到自己想要的事物,那么道无迹为何会一直放纵这些事情的发生?”   “只因为他想看到变化,一潭死水于他而言毫无意义。”   白玄一忽然摇头,肃声纠正道:“还有一件事,我只是白玄一,而不是什么野心家,只愿这辈子能看到父亲他的背影,仅此而已。”   作者留言:   PS:什么才算是好吃的狗粮?   PS2:有人真的寄了一包狗粮给我,然后我还不小心当零食吃了几块(捂脸~    第一卷#第二十三章 师徒   风起时,竹影婆娑,月光被剪作支离破碎状,瀑布水落声如泣如诉。   夏思羽收刀归鞘,轻叹一声,目光微垂看着断了的袖,手腕处伤口,以及凄然而落的鲜血,最初的平静已然消失殆尽,由衷的佩服着站在她身前,仍旧不愿倒下的少女。   “就这么重要吗?”   她望向孤鸾,轻声道:“再坚持下去,结果也不会随意改变,哪怕是此刻你悟通了九境是怎么回事,今夜赢的依旧是我,而明日后日赢回来,也终归是我先胜了你。”   孤鸾以长剑支撑着身体,无数细碎的伤口布满了她的肌肤,旁人是哭做泪人,而她此刻不哭却成了血人,衣裳褴褛成布条状,很难凭借想起她平日的模样,着实过于凄惨。   长剑被再次举了起来,剑尖自颤动重回平静,成就一点,直指一丈之外的夏思羽,稚气仍在的娇嫩脸颊面无表情地冷酷着,正要递出下一剑时,一道阔别四年有余的声音忽然响起,谈不上温柔,可隐隐约约的像是有种满意和赞赏。   “认输也是一种勇气。”   瀑布落下被石块打散的水花溅到了枝叶上,幽暗竹林愈发凄清,便在这仿佛藏有无数神奇的地方,王清霁挽着秋水那双不像是练剑的白嫩小手缓缓行出,而话自然也是她说的。   “或许你觉得我是在冷嘲热讽。”   王清霁望着举剑齐眉不前的少女,平静道:“但事实上,可以在这种不会丢掉性命的地方输掉,在我看来其实是一件极好的事情,而非为了一些无意义的固执,强自坚持下去玩弄着自己,那种只是愚蠢,仅此而已。”   夏思羽朝后退了几步,脚步声很轻,仿佛是在看一场好戏,也像是让王清霁认真看清自己的目光,无数的情绪凝聚在眸子里,最后混作了一团,名叫欲说还休欲笑还罢,假若通俗一些形容的话,那便是一种极致的得意。   只是旁人目光早已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被王清霁给无视了个遍,就算清楚知道夏思羽抱着些什么心思,她也没有半点儿理会的心思,这样的心态在过去的四年间,总是被叶笙箫时不时找个借口埋怨着,反倒是于素铭喜欢的很,由此大抵可见两人性子区别了。   唯一好在两人确实喜欢着她,当然也包容着她的缺点,甚至于连这些都是喜欢的一部分。   孤鸾无力地垂下了手臂,哐啷一声,就连染血的剑也掉在了地上。   “哪有那么容易?”她依旧是面无表情,盯着佳人相伴淡然至极的王清霁,冷声道:“我努力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要就这样放弃,输在这里,不到最后一刻就仍有着希望,难道你要我坐以待毙吗?”   王清霁摇了摇头,轻声道:“可这不是生死,求的是胜负,而胜负在此刻已经分晓了。”   剑已离手,那一声哐啷便是最好的证明,一位剑客连手中的剑都握不住了,那自然就是输了,用生死作为借口也只能欺骗自己了。   孤鸾无言以对,欲要俯身拾剑,却发现浑身上下的伤口一并作痛,失去手中长剑之后仿佛相约而至一般,疼的她只能是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没有说些何必呢的风凉话,秋水见这一幕就像是看到了当初被死关折磨的自己,心有同感的松开了王清霁的手,悄悄推了一把,大抵是她一生之中少有的于心不忍了。   “想不到什么可以安慰你的话。”   王清霁走到了少女身旁,扶住了她,浩瀚若海的真气源源不绝涌入其中,愈合着颇有分寸的伤口,精致如艺术般的杰作让王清霁不由得侧目看了眼眸中暗含笑意的夏思羽,不由得生出了些感慨。   她回过了头看着垂下眼帘的孤鸾,说道:“毕竟,由我来告诉你坦然接受失败,确实是一件有些嘲讽的事情,只是有些人很久之前就问过我,如果你输了到底要怎么办,所以我便顺着他们的意思,思索着这件事情。”   “有些遗憾的是,现在还没有人能让我输,无论是在什么地方。”   孤鸾脸色越发低沉,而她仿佛一无所觉,仍在自说自话着。   “但我上辈子是尝到过失败的滋味的,大抵像你这样子,并不危及生死,却让人格外的沮丧,花上了很多时间才走了出来,在那之后我就总想着输了会怎么办,徘徊不去的念头让我进退失据,又做了好些错事,之后才是真正的明白了,有欲望不是一件坏事,但保持心中的淡然,却会在更多时候让你的路走的更稳。”   说着,王清霁嘴角生出一缕微笑,美目流转间,仿佛藏有名为过去的景致,然后开始了嘲弄。   “这样的你,连踏入先天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不连累我的名声了,连师傅都输得起,做徒弟的却死守着一亩三分地,未免过于可笑了吧。”   王清霁松开了握住孤鸾的手,转身看向夏思羽,轻笑道:“没错,她确实是我徒弟,尽管有些不成器,但还是挺好的,毕竟我不喜欢别人学我,有句话说起来挺是嚣张的,但落在我身上应该是不过分的,你知道吗?”   “学我者生,似我者死。”夏思羽笑意淡去,冷声道。   “嗯,挺中听的。”王清霁坦然接受如此赞誉,温和道:“来时路上,秋水难得愿意说了好些话,其中有些便是关于你们的,听着我也觉得很是不解,为什么还有人愿意学我的,且不去讨论拥有资格与否,只说最简单的一点吧”   “这些年我得罪的人可不算少,穷凶恶极之辈多的是,数不胜数。”她饶有趣味道:“放在他们眼中,只怕是恨上了所有有着我模样的人,只可惜我实在长得很好看,有资格和我比肩的人就那几个,不过要是他们现在想找乐子解恨,确实变成了件简单的事情了。”   夏思羽不为所动,平淡道:“只是这些话吗?”   王清霁叹了声,摇头惋惜道:“比起你现在这冷冰冰的模样,我还是更喜欢那时候踮着脚,跟我说够不着的小女孩。”   夏思羽微笑着提醒道:“那时候我想学她如今用着的剑,远远没想到今天会亲手打败这柄剑,心里挺是复杂的,不过总归也是愉快的。”   “打败吗……”王清霁眉尖轻挑,忍不住笑了起来,却又不做解释的摇了下头,回身朝着沉默许久的孤鸾,稍微认真说道:“毫无疑问,我这个做师傅的确实不称职,让你平白遭受我名声连累,多了很多不应该有的苦,且没有一丝长辈的关爱,甚至走上了如今的歧路,不作为三字,足以述尽我错。”   说罢,她竟毫不停留的越过了孤鸾,只留袅袅余音,“若是还愿意认我这个师傅,明日清晨可来寻我,即便不愿也好,这些年亏欠的东西我也会重新教给你。”   来时莫名,去也莫名,只留下绰约身姿留在两位年不至双十的少女眼中。   ……   竹亭中。   “真是无趣。”   叶笙箫随意埋怨了句,转头看向王泽言,戏谑道:“你又觉得如何呢?”   王泽言愣了愣,回过神来笑道:“我庆幸自己的两位弟子并没有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如清霁姐这般人,千年以降也不见得能有几个,像我这样早些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其实也是一件幸事。”   叶笙箫不以为然,说道:“说的倒是好听,只是你那颗心却根本不肯安静下来,数年前我就斥过你的所作所为,如今看来你还是要重蹈覆辙了。”   “不是说一切交由清霁姐决定的吗?”王泽言皱了皱眉,沉声道。   “我说的只是‘这事’与我无关。”叶笙箫就像是遇见了什么糟心事似的,嘴里根本不留情面,微嘲道:“可我根本没有答应你,说自己不去诋毁你两句呀,毕竟前贤有言,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过去的我自然不屑,如今的我安心这样做。”   王泽言沉默良久,冷声道:“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   在这一位以戏谑语气道出那话时,他就明白了某些事情触动了叶笙箫的神经线,让她做出了这样用以泄怒的选择,但认真去想之后,却又直觉她不会是这样的人,更有可能只是寻个借口来达成自己的目的罢了。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是做出暂时的妥协,最好是虚与委蛇,最差不过就是兑现承诺罢了。   叶笙箫静静地看着她,平静道:“我要的其实很简单,如果你确定要办这件事情,请用上你和她之间的‘情分’,意思你明白的。”   很难不明白,王泽言心知肚明,自己想要拖王清霁下水的念头,确确实实的触碰到叶笙箫最敏感的神经之一,假若他选择糊弄过去,只怕接下来等待着的便是不留情面的死手了。   届时就连王清霁也不见得能扭转叶笙箫的心意,对现在的他来说几乎等同必死之境,就在他思索事情有否转机之时,竹林中两人缓步行出,断去了他最后一丝念想。   抬头望去,叶笙箫梨窝浅浅,笑意之中却尽是嘲弄。   作者留言:   PS:晚安了啊,夜猫子    第一卷#周年庆了,开个悬赏试试水   标准:150刀片一更,3000字。(今天会有福袋啥的,勇敢的少年赶紧去证明自己的血统吧!)   时间:不存在的。(周年庆结束时?)   上限:这个能吃吗?   其实在月初就有人告诉我周年庆会有很多刀片了,我也和你们提到过存些稿找你们要刀片的,可大概是骨子里的惫懒吧,十多天一章都没有存下来。   所以我真的很想很想,非常的想多写一点!!!   只是,大概……有了压力才有动力吧?   然后这是本书最后一次悬赏了吧,难免有些遗憾。   说完了基本的,那么现在就是我的唠叨时间了。   在将近一个月之前,我就说过这本书临近尾声了,距离完结或许还有七十万左右的字数?现在推测的也做不得准,但大概是这样一回事吧,真要写多了也挺正常的,毕竟想法不是一件定死了的事情,总会发生这样的和那样的奇怪变化,让人措手不及。   对此,我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竭尽全力写好剩下的这些,算是给自己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本书做出个交代。因为新书不会再写百合这种题材了,有些东西对我来说,写一次就已经足够了。   抛开我很清楚为什么高开低走的成绩不谈,写这本书的初心是两样事情,第一是听到了一句‘三年约未到。’,第二是自己看别的这类书时,弱气的主角往往带来不适,才是决心写了这本书,奔着自己想法中的故事走去。   只可惜知易行难,在写作上我还是太过于稚嫩了,本来应该是高山雪莲的王清霁,随着剧情的进展渐渐柔了下来,与我开始想的变成了两人。   原因很简单,真正的冷漠和不理世事,确实很适合塑造角色,但这样的角色成为主角那未免太过于困难了,前几天在评论区和位书友谈论过,多余的就懒得说了,反正还是那么一回事。   反正吧,唠叨这些其实还是借机抒发一下心情,最近的更新时间都特别的晚,就这个问题而言我必须得承认自己比之前懒了,周更新榜都不知道多久没上去过了,好歹当初的我也是书客月更新第二的肝帝,沦落到这个样子,未免太凄惨了。   思来想去,自己生活幸福且美满,实在是找不出惨可以卖,那就懒得编个故事了。   最后,还是得感谢和我一起走到这里的书友,以后一起努力吧。    第一卷#第二十四章 念想(求刀片)   水声吵耳,竹叶簌簌,谈不上寂静,倒有三分幽清孤寂,用以作为密谋交谈地,大抵能算是不错的。   “有什么是必须找到我的?”   王清霁行入亭中,青衣与月色相映而美,干净到没有半点儿情绪的眸子,冷冷看着淡笑以待的王泽言,平静道:“来时路上,秋水与我说了一些你的话,我相信她,故而多余的就没必要谈了,此刻在这里你可以放心说话,如今此山中唯有两位天人能发现你的小动作。”   若是连山中的两位天人都没能说服,一切图谋不过空谈而已,今世除去天人榜前二以外,不存在麓山之中能有机会胜过宫子濯与肃子非联手的人,所有的密谋必须基于这最基础的条件上。   王泽言心知肚明,能让秋水真正在意的世上只有两个半人,而绝不会有他的半点痕迹,冷静的叙说这些时日的见闻是相见后必然会发生的事情,因此他必须要在自己拥有更多信息的此刻,说服王清霁答应下来,并且指望她不会毁诺。   “一切缘由起自当年莫雨仇一时,当时在诸多复杂原因的驱使下,麓山曾有一十八位真境共同出手,年纪大小不一,一同出手抑制莫雨仇的魔焰,最后遭几方联手设伏,以至死伤惨重,这是如今我所求之事的背景。”   王泽言静下情绪起伏,尽量漠视着其余两人目光,回望王清霁,认真说道。   “麓山号称天下真境至多,然而真境极难,那一战对麓山而言亦是元气大伤,直至如今也未真正缓过气来,而当初侥幸逃过一劫,如今仍在苟延残喘的那几位真境,此刻便在这山里头躲着藏着,他们各有轻重不同伤势,但永远不可能痊愈的伤势。”   “无时无刻折磨着他们的痛苦,让这些人心理已经扭曲到一种极致的地步,在麓山明面的光鲜之下,掩埋的便是这些人的罪孽,他们没有能杀死魔头,而自身却成为了魔头,便是如此可悲。”   王清霁忽然问道:“宫子濯和肃子非两人置之不理的原因?”   正如之前所说,这事情绕不开两位天人,如此腌臜发臭的沟里事,她不相信两位天人会放任不管,必须得有一个合乎情理的理由来说服她。   而且——直到现在王泽言也没有说出自己的目的。   “尊师重道,这是世间存在麓山后,便一直遵循下来的规矩,而这些人存在的其中一个原因便是两位尊长有师命在身,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会出手阻止某些极为过分的举动,其他一切置之不理。”   王泽言神色愈发冷静,让他口中所言似乎来的更为可信,“家大业大,自然会存在这种不得已的情况,如清霁姐你在过往南琅琊遇到的事情,又如叶姑娘被逼迫到亲自出手杀人,再是玄乎、奇怪、莫名、没道理的事情,只要人多起来,利益纠缠起来,这种放而任之的事情并不稀奇。”   王清霁点头,轻声道:“说得通,那么你的目的,以及最初的那个问题。”   “很简单。”   听着稍微改变了的语气,王泽言心里不禁松了口气,说道:“我的目的很简单,麓山从来不缺少力量,缺的是不知道怎样走才能通往心中的愿景,而我拥有这个自信带领他们走向正确的道路,但在此之前,我希望接手的是一个干净的和新生的麓山,而非如今这个藏污纳垢的地方,这便是我的述求。”   “至于威胁到清霁姐你的事情,挺简单的,便是他们将苗头指向了你,具体原因则关系到另外一件事情,我这些年的东奔西走,便是为了确定所见所闻真实与否,然而直至如今亦未能确定一切。”   话音自此结束,余韵悠远,足以让人不住回味,只是叶笙箫的眼神逐渐冷漠,只是不见杀意外露罢了。   王清霁展颜轻笑,温和道:“事情倒也说得过去,但也只是说得过去,凭这些还不足以让我掺和到你的事情里头,万一你登上麓山的途中遭遇不测,我只会被人记恨,除去提前铲除掉所谓的恶意外,于我其实毫无利益可言,一切都是空头话罢了。”   王泽言叹了一声,认真道:“确实如此,但清霁姐你现在既然来到了麓山,肯定是因为某种原因而不得不来到这里,后山里头的那些动静,或许正是那人为你而准备的,是福是祸都不会让你轻易脱身,而我则是你在山里头最有力的外援,换而言之,这是双赢的事情。”   说完这句话,他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叶笙箫,再向王清霁俯身低头,诚恳道:“未免日后事情连累清霁姐你,此刻过后我愿断绝一切关系,亦请清霁姐您念在过往情分之上,与我在这件事上站在同一阵线。”   “这算是利益熏心吗?”王清霁轻叹了声,问道。   王泽言摇头,认真地看着她,说道:“对我而言这便是道之所在,九死不悔。”   王清霁笑了下,平静道:“那就这样吧。”   说完这句话,她与两人转身离开,水声依稀依旧,青衣飘然间,仿有诀别之意。   看着渐渐消失在竹林中的三道身影,王泽言沉默不语。   恍惚间,他想起了当初射潮剑阁里的并肩作战,亲眼见证了红唇染血为妆之清艳,秦诺低眉顺眼一言更是永远在心中盘旋不去,事实同样证明了他并没有说错半句。而在西南江城时,他与她成为过战友,却又因立场与理念不合而成为了敌人,尽管那时候他认为这位堂姐任性的实在可笑,但长剑染血夜里的一景一幕,仍旧是今生休有忘却的一刻。   彼此间不多的相遇,在他眼里都是弥足珍贵的事物,如今即将迎来终结,心里难免有些哀愁泛起,但他还是能够庆幸日后相见不至于相杀,如陌路人一般只谈利益与否,其实也是件好事。   他最后抬起头,望着那轮皓月,暗叹道:“生于此世,机关算尽,亦然不如一个有力的拳头。”   ……   归去路上,三人都没有说些什么,偶有只言片语罢了,更多的还是风吹竹叶沙沙声。   秋水其实心神一直飘荡着,在来时路上她与王清霁折腾了许久,一开始她还趁着王清霁的不注意占据了‘上风’,可之后被王清霁回过神后,就变成了一面倒的情况,直教她喘不过气来,心里只觉得这个心上人确实是个骗子,唇舌交缠间的感觉舒服极了,到了后头连身子都软了下来,只能是无力的斜靠着,到底是哪里不舒服了?   所幸她亦是习惯了面无表情,否则大抵还要歇息上一会儿,让王泽言和叶笙箫再登上一会儿,才会有刚才事情的发生。   一念至此,她只觉自己心里半是愉快,半是别扭,隐约间还有着一种美味的甘甜盘旋不去,又忍不住多上了些对叶笙箫的忏愧,与王泽言一同望月吃风,肯定不会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直至回到院子时,秋水仍旧没能离开这些美味,只是习惯性的跟着,直至她视线中出现了于素铭,回想起当初九景剑给自己带来的感觉,竟觉得自己唇舌中多上了些别样的味道。   除去最为浓郁使人欢喜的王清霁,肯定有着于素铭的柔弱,应该还有叶笙箫的狡黠,但肯定不会有顾弃霜的温柔。   确定了这一点,秋水真正醒过神来,看着分别坐下的各人,收起了自己那些不可言说的心思,饮了口茶,就像是要抹去唇舌中那些复杂的余韵一般。   叶笙箫早已看出来秋水的不走心,自然猜测到两人相遇之后情之所至的某些事情,但终归是轻重缓急在心头,没有心思去计较这种确实很重要的事情,只是暗自惦记下来,换个时日来嘲弄上她一顿,顺带着讨些好处。   然而,此刻她口中说的话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赵竹娴吗……这十来日 我虽然都在陪着秋水看书,但也有留意麓山的动静,从不知任何有关于她的消息。”   叶笙箫思索片刻,说道:“在四年前左丘承贤追杀赵羽失败后,掌握了长安城以及北地的左丘家扶如今的伪帝登基,刻意恶化那位皇帝陛下的名声,活着的赵羽和赵竹娴亦然在列,只是她不入神秀集,世上知晓她容貌的人不多,左丘家更多的精力还是放在了赵羽身上,她实际上只是可有可无的罢了。”   说着,她转头看向王清霁,“按你刚才说出的推测,王泽言嘴里的话确实有很大可能是真的,当务之急不是找到赵竹娴,而是弄清楚这背后求的是什么,为什么有这么大的面子,让麓山顶着左丘承易的压力,为两个赵家余孽大开方便之门,没有重大的利益,绝不可能让那两人做出这样的选择。”   “所以……”   叶笙箫的声音忽然沉了下去,“我有一个想法,异想天开,但确实有着不小的可能。”   作者留言:   PS:感谢诸位大佬的鼎力支持,名字太多就不列出来了,努力码字。   PS2:今天保底三更,努力一下四更,然后再求一下刀片!    第一卷#第二十五章 眉间媚   “大秦开朝上数至如今将近四百年的光阴,足以铭记在史书上的名字不多,而赵无涯无疑是这些年月里的首位。”   叶笙箫轻叩案几,整理着稍微复杂的思绪,将自己的猜测娓娓道来,“当年赵无涯在海角湖休养时,先祖有幸一面,而后因尽力拦阻皇甫姜刺杀而命丧当场,后人从起遗物之中寻得不少存留墨迹,推测出先祖一见赵无涯既惊为天人,字里行间皆是不能自拔的迷恋,却又自惭形秽不敢靠近,而先祖当时已是真境中人,你们可知为何?”   于素铭沉默片刻,犹豫道:“一见倾心,自惭形秽,难不成赵无涯练有媚功?”   即为武道盛世,当然不会缺乏各式各样的奇功妙法,江湖人口中常见的仙女、妖女、魔女,大抵都能和媚功搭上一点儿边,奇葩如在场的上代神秀集五人无有一个练有媚功,亦是难得一见之事,就此事已被无数江湖人当为谈资,议论过无数次了。   如叶笙箫这般,虽是不修媚功却妩媚自生的女子,可谓是天赐之姿,可遇而不可求。再换王清霁为例,她若是愿意走这种旁门邪道,走的路则与叶笙箫相反,远不会是烟视媚行妩媚生花之姿,而是清水出芙蓉遗世而独立的仙气凛然。   所谓媚功,不外乎就是将女子自身的美好无限放大,达成目的的一种办法,自然是会被正常心性的江湖人所厌恶的。   当然,也不乏有些位高权重的人爱好这口,只是这样的人大多都会因此而一朝失足,进而万劫不复罢了。   “不错,基本可以肯定赵无涯身负极为上乘的媚功,但对照海角湖一战过后,书上皆然记载起端庄威严,直至后来帝王心性猜疑不断也好,正史从未有过这些零碎的记载,而野史也就不必再提了。”   歇了口气,叶笙箫举起茶盏啜了口,清了下嗓子,继续说道:“如此可见,赵无涯本身就是个不择手段的人,皇甫姜执意不改有极有可能就是看穿了她的本质,所托非人,宁可玉石俱焚,不求一别两宽之说,对于你们这些练风月不存真诀的人来说,挺是正常的一种选择。”   “要是这样的话……”于素铭斟酌许久,不愿叶笙箫专美在前,轻声道:“赵无涯不可能心甘情愿的等着死亡到来,而大秦立国之初人望巅峰无所不服,可谓是威压天下,据其海角湖一战后的心性变化,你的意思是麓山藏有她对为此而布置的后手,对否?”   顾弃霜墨眉微蹙,不解道:“赵黄能做到的事情,为什么当初的赵无涯不行?”   “因为,赵黄再怎么着也是一尊天人。”   王清霁解释道,因为皇甫姜的事情,她曾特意翻阅过关于赵无涯的武道境界记载,三百年来在刻意的掩埋下,即便是王家这等世家大族也所知不多,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赵无涯并非天人,“长安城那座大阵,固然是登峰造极之物,但也正因此非凡人可以掌握,未登云端之前对其妄自动心,只会是‘德不配位,必有灾殃’的下场。”   她看向身着白裙配梨花簪的于素铭,只觉月色之下格外温柔可人,说道:“当初若非姜天主相助,加以赵黄多年积累下来的手脚,如我这般人至多也只能出一剑,便是后继无力任人宰割的下场,更别提与其性命相连了,事情远非所想的那么简单。”   三百年前可没有姜黎,也没有宋春归这等人杰。即便有也好,赵无涯都不见得能让世间无敌手的他们为其续命,因此长安城并不能使赵无涯长安不死。   秋水终于是弄明白了怎么回事,直接道出众人所想,“你们的意思……就是赵无涯还没死干净,而且麓山和这有很大的关系,再跟着下来,那个什么赵竹娴就是这件事情的中心?”   “大抵如你所说。”王清霁点了下头,“但最后那句话现在并不能确定,而且身在他人之地,很多事情着实是不方便,再且伯父和谢家那位,与我关系寻常,不见得会相助,但现在躲在背后图谋的人,已经可以确定是道门一脉的了,麓山与道门站在同一个立场的可能性有,但并不多,地利一事暂且可以放心。”   “而且……”她犹豫了一下,垂下眼帘,“我认为麓山两位天人,极有可能是乐意见得王泽言去铲除他口中过的那些毒瘤的,但王泽言所求只怕不是那么的简单,依我所见,他不像是一个甘心委身为谋士的人。”   叶笙箫冷笑道:“他自然不像自己说的那么干净,在他口中说出的那些话里,唯一让我相信的就是他想要完成自己心中的愿景,而这种人免不得让我想起赵无涯,这两者此刻固然不能相提并论,但心都是一样的,区别只在于黑的程度如何而已。”   由始至今,她都对王泽言这个人抱有极大的不信任,哪怕再是风度翩翩也好,骨子里给她的那种感觉就是黑的,或许是偏见,但绝对是源自于心有同感的偏见。   只是比起她叶笙箫来说,王泽言这个人或许是喜欢自己的所作所为。再是说明白一点,就是入戏太深,对此她有着同样的经历,忌惮亦是因此而来。   如果在王清霁和秋水到来之前,她不说出那番话,王泽言绝不可能愿意放弃与王清霁之间的关系,亲口断绝彼此之间的情分,但即便是如此也好,最后他都在言语里留下了些余地,实在是让她的厌恶又多上了三分。   月影醉人,清茶苦涩,麓山之景堪称绝美,夜里凉风无边,带起了竹叶婆娑声,温柔着此刻的冷酷言语。   那常年与琴弦相伴的纤细玉指,心有所感的拨动了一下,带着些寂寥与感慨的意韵,仿佛在纪念着什么似的。   清风流水空旷庭间,唯有一片安静。   仅此一言后,沉默便萦绕着此处,不愿轻然离去。   顾弃霜十指离开古琴,凄然之音渐然寂灭,温颜笑道:“人总归是会变得,叶姑娘所言真假先且不谈,我们留个心眼总归是件没错的事情。”   王清霁想起那时候她对王泽言的愧疚,再看着如今温婉笑着的她,感慨自生,轻声道:“先留个心眼看着,毕竟这里是麓山,我们还有不少的事情需要他来帮忙,比起他来说,我更为在意的还是白玄一的突然到来。”   “肯定和你有关系。”于素铭望向王清霁,莞尔一笑,打趣说道:“他这些年来安静这么久,能让他愿意离开父亲羽翼的理由不多,而你恰好是可能性极大的那一个,再且不要忘了他的师傅是巳合真人,当年莫雨仇一事的幕后黑手之一,说不定他还认识现在这位幕后黑手呢。”   顾弃霜也随着她笑了起来,说道:“指不定白玄一离开北地,就是那人亲自开口说服的呢?以我所知的他,心头热血早就被风雪给浇灭了,不可能做出这种无缘无故的事情。”   “讨论到此为止好了。”   叶笙箫也不喜欢听到这个名字,“事情的背景大致是理清了,反正和赵无涯脱不开关系,接下来我们按兵不动,等着王泽言的举动就好了,哪怕他真的有另外的谋划也好,像刚才说的留个心眼,三思而后动就好了,别突然间和他翻脸。”   “然后……”她看向王清霁,叮嘱道:“再过十来日,麓山为我们的晚辈准备了一场盛事,若是可以你最好将孤鸾推至第一的程度,我直觉这种布置肯定有着一种深意,特别是人道阁的存在,绝不可轻易忽略。”   王清霁微微一怔,小声问道:“那时候你在上头,应该是听到了我和孤鸾说的那些话,如果她明日选择与我断绝师徒关系呢?”   “怎有可能?”   话一出口,叶笙箫顿生悔意,想着以自己这位心上人不负责任的程度,再有刚才那一番在伤口上撒盐的话,少女心性倔强之下,说不定还真的傲气冲天拒绝了王清霁的意思,落得一个尴尬场地。   “如果孤鸾她真拒绝了你,夏思羽不是个容易掌控的脾性,十来日间出意外的可能性极大,而王依兰想要胜过这两人也是极难的一件事情,如此细算下来,确实是有些麻烦。”   叶笙箫整理思绪,缓声说道。   “那这件事也就不必强求了,尽力争取就好,但我们需要去和白玄一见上一面。据顾姑娘所言,他很有可能会和我们透露一些事实,争取把这一潭水给搅浑,好让自己得到最大的好处。”   王清霁忽然说道:“我想,有一个人也是可以去见上一面的。”   “谁?”于素铭有些好奇。   “肃子非。”   言罢,王清霁思忖片刻后长身而起,朝外行去,“临时起意,趁此夜色未晚,前去拜访应该是不算太过于唐突的。”   于素铭正欲起身跟去之际,只见叶笙箫已是先行一步跟在后头,墨眉自然蹙起,眸有微愠,却又见秋水朝着她摇了下头,低声提醒道:“叶姑娘聪慧,人去太多不好。”   两者相望不相让,待到放下争执时,远远望去人影早已消失不见。   桃花渐落,凄清一片,此情此景当得一句晓风残月。   作者留言:   PS:应该可以写第四章   PS2:再次感谢各位大佬的刀片,然后现在是快一千张了,算欠你们七章吧,尽量在这个星期还完,不行的话给你们寄一碗狗粮咋样?    第一卷#第二十六章 解衣(三更)   青色的衣袂裙角静了片刻,便又被夜里的风拂起,王清霁停在了竹林的碎石路前,目光踌躇不定,忽然间想起了段颇具韵味的话。   “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   后一段是叶笙箫所答,今夜的她不知为何,久违的穿上了初见之时的红裙,只是七年前的那些诱人的妩媚风情早已成了过去,如今的她唯独只愿让王清霁见到那些温柔和美好,旁人思之不得,只能从记忆中翻阅日渐模糊的一颦一笑。   行至王清霁身侧,叶笙箫轻笑道:“话说在这里可不太合适,纵然此景确实很闲,可现在的你和我都算不上闲人,心中得多上一些忧虑来的要好。”   王清霁看了眼那袭醉人红衣,念想着自己与她也是阔别了一年有余,失去那些习以为常的唠叨后确实有些不习惯,便笑着说道:“解衣欲睡,可你不也没有睡意,衣裳仍在身上,不曾凌乱。”   “你愿意?”叶笙箫贴了过去,柔声笑道。   两人迈开步子,踏在碎石路上,有风传林而过,青衣飘然,红裙醉人。   王清霁敛去笑意,认真道:“当然不愿意,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是个很自私的人,只是睡意这回事,还是可以斟酌一二的。”   叶笙箫望着那张不因年月流逝而变的清丽容颜,笑容愈发美艳,挽起了她一只手,十指交缠,调笑道:“明明都一年没见了,难得让我找到个机会和你独处一阵子,怎就偏要呛我的话?真不知道你这个王清霁到底是什么时候学来的坏习惯,老说自己爱教书育人,难不成你给学生讲课就是这样来的?”   “被你烦出来的。”王清霁既是理直气壮,亦有些没好气在里头,自嘲道:“总觉得自己与过去变化这么大,你是功不可没的那一个,遇上你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只是也没得后悔了。”   “当然是幸运呀,哪有什么后悔可言。”   叶笙箫不解思索答道,只是交缠的十指忽然间多上了些力气,叹了一声,似是自怜道:“以往就有人说呀,我就是表面上看着端庄,实际上是那种男人们最是梦寐以求的外室,放在你这里来比喻,于素铭便是矜持有理的正室,而我则是那路边诱人的野花罢了,美称不过就是三字,销魂乡罢了。”   王清霁愣了下,一时半刻间竟分不出叶笙箫的话里是真情,还是习以为常的卖惨讨她怜爱的假意,可过去四年间从未有过这样的言语付诸于口,蓦然听到实有些让她不忍和自责,“哪有这样的事情,什么野花家花,你这不就是把我比作那些寡情……”   话音顿止,她叹了声,微微抬头看着前方,“以前有人劝我说,如果我搞不清楚你是真情还是假意,又狠不下心杀死你,那就认了好了,不要再和你捣弄那些像是闹剧一般的纠缠……”   “为什么”叶笙箫眉尖轻挑,打断道。   “他说,那样子下去的话,结局肯定不会好。”王清霁没有责怪,仔细回想着戒灵的话,缓缓说道:“无非就是死命的你来我往互相伤害,到了最后彼此都是一身伤痕,又或者说在中途你就被素铭她直接找机会给杀了,然后我只能在记忆里找到你这一袭妩媚的红裙,那样未免太过于残酷了。”   竹林的路,已经没有多少了。   她继续说着,“当初有些鬼迷心窍吧,又或者说是心高气傲,总觉得离王王府中你的忍让是一种刻意的羞辱,因此没有对你刺出那一剑,否则悔恨是会有的,但不至于记住你一辈子,毕竟素铭她真的很好。”   “总有人说不是一见钟情的爱无非就是彼此间的妥协,可这一世长了一副好皮囊后,我才是明白一见钟情说白点,其实就是见色起意罢了,日久生情被诋毁实在是一件很没有道理的事情,又或许只是那些人给自己找的一个借口,仅此而已。”   延绵至山峰上的布满了青苔的石阶已然出现在眼中,等候着携手前来的两人拾取。   “说这么长大段话,口渴吗?”   叶笙箫笑意从未离去片刻,悠悠说道:“反正我们都走到这一步了,再惦记着过去的事情也没有意义了,这一辈子我确实坑害过你,相识之初的一切苦头都是自个儿寻来的,而你真正让我动心,觉得其实女子和女子间也不是不行的时候,大抵是在你我相拥而亡的那一刻吧,纵然此刻回想,亦是历历在目的清晰,那时候的你真的是更胜男子的。”   “其实这些话是早就想说了的。”她深吸了口气,像是在鼓舞着自己,犹豫着说道:“确实,我得承认很多时候自己都抱着独占你的心,甚至为此想了很多除去于素铭的办法,但最后却都没有了勇气去做,可能是不想你伤心难受吧。”   话一开口,便再无顾忌了。   “这几年除了与你相伴的时日,其实过的挺不开心的,在南琅琊里头有过很多个不眠夜,度日如年不是假话,直到真正的学着你的做法,干净利落的把人给杀了的时候,才发现这样真的很痛快,很是舒服,郁结之意一扫而空。”   言至此处,她忽地失笑,“我本以为啊,闹出这样一回事来,那些人是要暴跳如雷的,殊不知竟然所有人都觉得我悍然出手杀人是早有预谋的事情,被吓了个噤若寒蝉,真的是让人哭笑不得,甚至觉得自己活着有些失败。”   王清霁咬着下唇,眉头紧蹙,“这几年,确实是辛苦你和素铭了。”   叶笙箫静静地望着她,摇头道:“没有什么好辛苦的,与其日后一辈子被这个阴谋,那个阴谋来回缠身,倒不如早些让你证得天人境,之后也就能安静的活着,不争不抢不妒,我觉得自己都能做到的。”   “我以为你会向我讨些平日里念念不忘的。”王清霁笑道。   “虽然不会害羞,可我还是不想光明正大的做那些事情。”她思索了会,不自禁想起了秋水,“有些时候,感觉现在的自己真不像以前分寸必要的自己了,大概是学会了谦让?”   王清霁没有答这句话,只是笑着摇了下头,握紧了她的手。   见得多了,求得反而少了,若不是王清霁与她相处数年,第一直觉便是叶笙箫又在胡言乱语说些哄人的鬼话,但是事情都是七年之后的现在了,这种念想确实还有着,只是她愿意选择相信,也认为自己有能力阻止一切不好的发生。   言谈之间,两人开始了登山,肃子非并无隐瞒自身气息,王清霁只需沿着感应一路前行,自然就能见到那位曾经与她站在长安城的天人。   之所以有这么个突然的念想诞生,还是因为王清霁发现了件事情,此处事情做主导地位的人,皆然是宫子濯一脉,而肃子非一系的人根本不见得有动静。   面对这种事情,她向来不忌惮以恶劣的方式去揣摩当事人的想法,哪怕是最后白走一场浪费的也不过是些许无关紧要的时间,假如肃子非抱有别样的念头借言提醒,这一趟便是极好的。   大概一年不见的衷肠都在竹林里谈完了,叶笙箫接下来只是微笑着,偶尔谈天说地几句,聊着这十数日来所见的人情风景,王清霁听着也用心,没有半点儿敷衍的地方,聊到秋水的摘发作赔之时,皆是忍不住笑了出声。   只是山路悠长终究有头,早已得知两人前来的肃子非命学生守在山间平台角亭处,招呼几句得到确认后,当即转身带路,直至一处寻常殿宇时停下脚步,伸手作请。   大门敞开,被擦拭的锃亮木板倒影着明亮灯火,那位曾与两人有过一面之缘,见证过刀光斩风停雪破云落月的老者,正坐在尽头的软塌处,神情安静宁和,还有着一些慈祥的笑容,此刻正朝着两人点头致意。   两人一同行礼,鞋子早在入殿时就已然脱去,裙下双脚赤裸,走在冰凉的木板上挺是舒服,就连稍微浮躁的心思也都安静了下来。   叶笙箫自愿落下个身位,让王清霁做主导,脸上挂着习以为常的温和笑容,行云流水般沏茶倒满老少茶盏,热气腾腾上升,消散在灯火间。   极有韵味的一幕。   王清霁与肃子非开始了寒暄,品茗论茶,其中自然逃不过四年前长安的那个大雪夜,但哪怕是说至酣畅淋漓处,肃子非依旧是喜怒不形于色。   仿佛要将这些事情翻来覆去无数次,直教其中一方耐心耗尽。   而叶笙箫正是为此而来,某个空隙中,她轻声道:“数日前,听秋水师妹说,明光剑圣亲口盛赞元季风以命换来的天人一剑,直言此人名声淹没在时光尘埃中,乃是一件大可惜之事,恰逢第二年,也就是景初元年满山桃花凋谢,两事合一,当真是极有传奇色彩的雅事。”   她歉意一笑,“随口听来,倒是忘了元季风是破门而出,不再是麓山门人了,还请肃先生原谅。”   作者留言:   PS:有第四更,晚点,明早看吧。    第一卷#第二十七章 舔舐(四更,一万二,求刀片)   人皆有所求,只要是活在这世上,就不可能真正的超然于世。   天人亦有人字在里,叶笙箫这些年来见过的天人不在少数,皆然有着耿耿于怀放不下的执着,如王景曜舍不掉偌大的王家,如秋山颜为了胜过姜黎耗费百年光阴,如姜黎为求圆满对于素铭的好,诸如此类种种不绝。   而在秋水提起了元季风与左丘承贤一战时,她从中第一个想到的远非元季风最后一剑的风光,反是联想到这几年来江湖天下避讳极深的左丘承贤伤势一事,紧接其后便是赵羽的身份,最后则是敲定了事情必然是麓山所为。   长安城时,叶笙箫也曾与元季风有过数面之缘,在白玉京烟消云散后,两人相谈之时也就放下了许多的忌讳,其中自然谢过了当时信上的那一句话,并以此深入谈了绝剑关的那一战,算是把握了一些元季风的心理。   无非愧疚二字罢了。   最后五人离开长安时,元季风与肃子非一并出现,已然印证了她当初的念想。   大致推断下来,以当初麓山不宜轻举妄动,而又不愿意左丘家做到赶尽杀绝的他们,最大的可能就是利用元季风的愧疚,又或是他本身自愿前去阻拦左丘承贤,但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必然得不到麓山的承认,哪怕后世重新挖出来,立碑立传也好,身为他师傅的肃子非大抵都是没有机会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   因此,叶笙箫当即联想到景初元年麓山桃花凋零之景,十有八九便是肃子非出手,为了纪念徒弟的一件事。   挽剑池足以让其举世闻名,这便是叶笙箫伺机而动摆在台面上的筹码,以巧妙方式道出,哪怕肃子非冷漠无情,怒斥两人端茶送客也好,事情都是一个可以接受的境地。   而一旦接受这个提议……   叶笙箫微笑看着肃子非,眸子里倒影着火光的模样,脸上有着很是合适的好奇和赞赏,姿态寻不出半点儿虚假之处。   “叶小友,当初你在长安城寻纳兰萚兮时,老夫恰好听到了一些,当时就觉佩服,但怎样也想不到你竟会把这套也放在我身上,当真是让人感慨了。”   肃子非转动手腕,轻轻啜了一口热茶,笑道:“不过挺好的,年轻人终归是要有些朝气,面对我们这些老不死只会颤抖的,成不了大器,麓山之所以能在世间矗立将近千年不倒,真正依靠的始终是浩然剑,而非那些圣贤道理,想的再是明白,悟的再是通透,不能做出实事都是妄谈罢了。”   “晚辈受教了。”叶笙箫似是浑然不觉话里嘲弄之意,温婉笑道:“正如肃先生所言,晚辈同样认为唯有剑代表着的力量,才能真正将自己的道理落实,只是也如我刚才所遗憾的那些,名副其实之人,若是因某些腌臜事而不能正名,值得一声叹息。”   肃子非看向王清霁,微笑静默以待。   “晚辈曾与元前辈有过一战,占了些便宜,侥幸得胜。”   王清霁心思流转,神色颇为淡然,轻声道:“那一战肃先生应该是清楚的,但之后秋山前辈与我说的一些话,当今世上想来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   顿了顿,她敛去情绪,肃声道:“秋山前辈说了不少话,一以概之,大抵是知错能改,浪子回头,余生所求便是递出独属于他的天人一剑,焚烧残躯谢师恩,如今看来他确实是做到了,那些欠麓山的都用那一剑还给了你们,可惜换来的只是满山桃花不开一年,日后史书应该是不会刻意记载的。”   “青史无名,野史流连,后世大抵都要认为元前辈只是欺世盗名之辈吧。”   一生见过不知多少风浪,肃子非的涵养自然是极好,又或者说面不改色一事被他练到了极致,哪怕是这等言语都不能使其在外人面前变色,但这远不代表他不为所动。   人老了自然健忘,踏上云端成就天人也不见得能例外,故而世间万事过心难留,然而一旦留下了就会是难以忘记的,元季风与景初元年的桃花,自然是忘不掉的那些。   肃子非沉默了不知多久,灯火随风晃动不休,稍显黯淡之刻,他忽然开口道:“这话挺有意思的,麓山不能给他的名,挽剑池给了,那岂不是颜面无光?”   闻得此言,叶笙箫心中才是松了口气,知晓肃子非有着说动的可能性存在,思索片刻后冷静答道:“不见得是颜面无光,再且麓山千年名声积累,面皮厚若城墙,多上一些风雨带来的沧桑比一味的光亮,来的应该是更好的。”   “牙尖嘴利。”肃子非笑着摇头,说道:“此乃非常之时,一步错只怕连带着整个局势都会陷入艰难境地,如此重责,元季风泉下得知,想来是不太乐意和自责的。”   王清霁认真地看着老者,同样摇头道:“麓山并非玄都天道宗,纵然有天下圣地之名,然而终年处于世俗之中,本就为世人所真正熟知,若要以己道教化天下,过于尊贵不见得是一种美好,适当的性情不失为一件好事。”   说完这话,她似乎觉得不够,伸出纤细玉指指向山下,平静道:“上山时虽是一掠而过,然而山中年轻学子之姿大致入目,大多不觉乱世将至,仍是一片欢歌载舞,借此事惊醒他们,或许日后能有用武之地,而不是只能惹来一片泪水,扼腕叹息。”   肃子非仍是摇头,但神色逐渐缓和,缓声道:“不历鲜血,怎见真谛?越是从高处摔落后站起来的人,才算是真正的可造之人,而非是一根朽木。”   叶笙箫笑道:“圣人有言,有教无类,朽木不可雕也,不过是气恼之话。”   “乱世已至不与寻常同,麓山已经平静的太久了。”   肃子非平淡道:“仅此一例,除去玷污麓山名声外,用处着实不多,话便到这里好了,多余的也没必要再说了。”   两人不再强自逗留,相继行礼后,离开幽深殿宇,将精致美足放进绣鞋,再一次走在漫长山道上,却不见半点失落情绪。   行至稍远,回头高望已见灯火熄灭大半,那位老者大抵已经安寝,又或是再一次谋算着某些事情。   叶笙箫莞尔一笑,看着下方依旧明亮不熄的灯火,只觉确实有些可笑,便笑了出来,“肃先生确实是个好人,你听明白他话里藏着的意思了吗?”   “稍微懂了一些。”王清霁迟疑着点头,还是决定将话题交给她,不愿妄自开口。   “你在这些地方倒是有自知之明。”叶笙箫敛去笑意,趁着还未离开山道,开始了解释,“话的重点在后头,至为关键的字眼是‘朽木’,这句话看似合情合理,但实际上只要你清楚麓山,就明白他们骨子里是矫情的,绝不会随意对外人道出这样赤裸裸的事实。”   王清霁略有所悟,点头道:“朽木二字,麓山之中最为合适的人选……除去我那位表弟之外,其余人的可能性着实不大,而你之后道出的那句话,则是在试探他是否那个意思,之后的不与寻常同,则是他承认了你的说法?”   “大抵如是。”叶笙箫单手负后,微笑说道:“前面的鲜血与真谛,以当时他特意缓慢下来的语气,应该是指王泽言所谋,不杀人自然没有鲜血,而真谛这两个字,说的实在很有意思,若是将王泽言和赵竹娴两件事合起来,那么所谓的真谛,指向的人物自然就清晰了。”   王清霁终于是蹙起了秀眉,低声问道:“赵无涯?”   “麓山肯定是不愿意的,但受限于某种缘故,他们不能够拒绝赵恤的请求,并且为他们提供了便利,但是同样的一件事是他们不见得乐意让向来轻视麓山的北人主宰天下,两者皆然不能选,麓山此刻的处境着实微妙。”   言语不断,叶笙箫思绪愈发畅通,心中只觉着实快意。   “你登山所见,我平日所闻,皆然为真,故而肃先生说麓山已经平静的太久了,而后他所说的仅此一例,无疑是对应十数日后雏凤榜和神秀集的揭晓,借此作为第一手警醒那些仍旧沉醉在歌舞之中的愚痴之人。”   王清霁看着她,忽然叹了口气,说道:“若非是你跟了过来,就我一个人的话,肃先生恐怕是不会乐意说出这些话,直来直去的聊上几句后,怕就是端茶送客了。”   “错哩。”叶笙箫温颜笑道:“哪有这样的说法,若不是你知道师傅的那些话,他可不见得会给出之后的提示,再且这些老人呀,还真的是喜欢借物喻事,说句话都要遮遮掩掩的,真的是听着就烦,如果刚才不是你在身旁,我根本就不愿意有这个耐心和他唠叨。”   竹林将近。   今夜清风明月,山麓灯火如画,桃花芳菲意不绝,入目皆是柔情,很是适合谈情说爱。   王清霁听着她的埋怨唠叨,心里确实有些过意不去,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你要些什么?”   叶笙箫的目光落在了唇上,微笑不语,正待王清霁无可奈何之际时,她却冷笑一声,拨开了王清霁耳边青丝,吐气如兰染红耳坠。   “我可不想尝到秋水的滋味。”   王清霁脸颊顿时红透。   她继续说着,“那就用这个抵债吧。”   樱唇落在了那些柔软上,舔舐的很是仔细温柔,比之寻常时,多上了数分玩弄,作恶之人更感愉悦。   红裙连青衣,既已相见,何必相忘?   作者留言:   PS:还欠五更   PS2:求刀片,明天尽量四更    第一卷#第二十八章 杀白   麓山西南边七十里开外,有一处香火零星的小道观,供奉之人一月下来也见不着几个,自给自足之余也就奢求不多了,积年累月后留下的便是一片清闲,漫步在积水空明的院子里时,倒也有着别样的韵味。   中年道人不愿过早入眠,在庭院里走了几遍后便坐在了花草一旁,看像是就是个享受夜游之乐的寻常道士,普普通通的。   但他前面却站着个人,面色严肃,素白道袍衬出起伏有致的玲珑身躯,隐约之间与王清霁的面貌有些细微的相似之处。   “你应该是叫……余忆情对吧?”中年道人打量了会不请自来的客人,辨认出后笑道:“如你们这般欺世盗名之徒,可以说是弥足珍贵了。”   余忆情不为所动,执晚辈礼,平静道:“道之所在,虽九死其犹未悔,而且晚辈有笔账想要与前辈你算一下的,可够告知道号为何?”   中年道人摇摇头,说道:“算账,这个可以谈一谈,至于后一个事情,还是算了。”   “长风君。”余忆情语气渐然严肃,认真道:“四年前我还不明白,但如今你的布局已然清晰,我即便再是愚蠢也好,都明白当初就是你哄骗的长风君,让他死的如此可笑。”   中年道人皱了皱眉,反问道:“忘了刚才自己的话?我只是告诉他,怎样才能解决整件事情的根源,治标不治本之法,我从来都不屑于去做,因此他自然被我说服了,要不是王景曜向前大大的迈了一步,当日王清霁是要身死的。”   “那不就是你我皆大欢喜的结局了吗?”言至此处,他眉头已然紧锁,显得极为不解。   月色空明,天阶夜色凉如水。   余忆情随着他皱起了眉头,冷声道:“坎虚门从来不认为王清霁应该死在那里,何来皆大欢喜一说。”   中年道人疑惑道:“把那些不欢喜的给杀了之后,剩下的不就都是欢喜了吗?”   “有道理。”余忆情舒开眉头,展颜笑道:“只能说前辈你的师兄不愧是巳合真人,如此疯魔之言竟能说的理直气壮,但今夜我并没有和你纠结这些的意思。”   中年道人揉搓着手指,沉默了片刻,问道:“说吧,想要些什么东西?”   余忆情点头笑道:“分一杯羹。”   中年道人忍不住笑了下,指尖的搓动停了下来,古怪道:“玩火自 焚,你确定要这样子?”   “世上没有未曾发现便已经确定的事情。”   余忆情神色漠然,平静道:“越是精密的计划便越容易在细碎的地方出现纰漏,无心之举反倒是成功的多,古往今来有过太多这样的事情发生,因此你将一切的放的格外宽松,把自己摆在局外想要看戏,等待一场厮杀的落幕,可事情真的有这么容易吗?”   中年道人不做回答,脸色凝重的看向门庭之外,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正缓步前来,笑面相对之,坎虚门主幕玄甫。   “人都入了江湖,还抱着这种不切实际的念想,巳合的下场你还不清楚吗?难怪道无迹会让你离开玄都,确实不堪大用。”   ……   翌日清晨,微光刺透了窗户,早早的将王清霁醒了过来,睡意本就不深的她没有如平日那般慵懒的多眠上一会,直接掀开了毯子,行至窗前推开,搬来椅子坐下,眯着眼也不愿意去洗漱。   她甚至下意识的摸了下耳坠,仿佛是觉得上面还有着舌头缠绵舔舐后残留的温柔,随后又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锁骨,也觉得有些不同往常的异样感觉。   不禁轻叹一声,想起昨夜回到屋子后的事情。   顾弃霜借口疲惫,早在她与叶笙箫离去后,便托词梳洗休息,留下了秋水和于素铭两人,冷冷地对坐在屋子里头,只记得第一眼望去就能感受到仿佛凝固成冰一般的冷意,寻常人见到只怕是寸步难行。   哪怕是王清霁走进屋子,冷意依旧是不愿散去,直到她坐了下来,与她们沉默了小半个时辰,才是以秋水的离去而告终,只是紧接着就被于素铭剜了一眼,不言不语的负气离开,留下了她一个人坐着。   大概也是她这四年来,不是独自一人时,却孤枕难眠的第一个夜了。   习惯了过去的温香软玉在怀,蓦然遇上这种冷冷清清,王清霁心中倒也不见什么失落,难以入眠只是担忧着若是有人借此故意挑拨,只怕真的会发生一些她不愿看见的事情。   秋水性子耿直,多年未曾有变,向来是直来直去,要不是剑意直觉着实神妙不可言,这些年过来肯定是要吃上许多苦头的。   于素铭则是外冷内柔,然而说是内柔,实际上除去王清霁这个心上人外,根本不存在温柔待人一事,自幼在离恨天养成的孤清气质,再配上妖女之名,寻常人自然是避之不及的。   两者皆然是不愿退让的脾性,若是有她从中调和还好,否则就会是昨天夜里见到的那样子,相望不相让,刀剑相逢亦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要不,拜托一下顾弃霜?”戒灵忽然提议道。   “她?”   王清霁墨眉微蹙,思索着这个选择会带来些什么,一时半刻不见下文。   戒灵不欲等候,继续说道:“顾弃霜心思缜密,却不像叶笙箫那般给人感觉功于心计,如果她愿意为你从中调和,只要是尽心尽力,那么于素铭和秋水至少不会像昨夜的那样子。”   末了,它补充道:“昨夜顾弃霜休息的早,你不妨趁着这个机会去和她开门见山,否则诸多事情叠在一起,最后恐怕是不归之路。”   王泽言与赵竹娴一事尘埃未定,若是五人再生出分歧,那么此行只会是平白增添凶险,以此为理,动之以情,顾弃霜为了自己的未来而选择答应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一念至此,王清霁不再犹豫,洗漱过后换上衣裙,沿着记忆行至顾弃霜房门前,轻轻叩响,不消片刻顾弃霜便开了房门,等她进来后又即刻关上,其中无有半句言语。   窗是开着的,晨风与光萦绕屋内,未有万顷金光洒落时,空气里依旧带着一股凉意,但过不久的炎热又会让人除去衣裳,好快活一些。   顾弃霜沏好茶,等着王清霁落座后,轻声道:“没想到清霁你会大清早来寻我,想必是有要事吧?”   “嗯。”王清霁无有犹豫,缓声叙来道:“昨夜你休息的早,素铭和秋水冷冷地闹了一番,因此我和笙箫没有将昨夜得来的事情告诉你们,那些基本可以确定的猜测可以放在之后详细探讨,如今有一个问题,则是不得不处理的。”   顾弃霜转动手腕举杯至唇边,轻抿一口,轻笑道:“不过都是你贪心惹的祸罢了。”   王清霁轻叹道:“人生总有些不愿意放弃的美好。”   “麓山自个儿的茶田倒也不差。”顾弃霜赞赏了一句,看着神色平静的王清霁,悠悠道:“你这话着实是有些可恶了,我看过很多戏文,即便是里头的主角说出这句话,最后也难免落得一个不好的下场,执意坚持或许不是一件好事。”   王清霁再是嗯了一声,不去理解话里是否藏有深意,直言道:“现实永远要比戏文来的离奇,若是想都不想便放弃了,在我看来才是最为愚蠢的事情。”   “有道理。”顾弃霜仔细琢磨着,随即展颜一笑,歉意道:“早上醒来脑子有些昏昏的,刚才的话还望清霁你不要放到心里去,当作胡言乱语一笑而过就好了,至于道歉的话……想来你也是不会接受的,我就不浪费口舌了。”   王清霁才是犹豫了起来,细声问道:“那……弃霜你是答应了?”   顾弃霜没好气的嗔怒了她一眼,梨涡清浅,晨光流连不愿离,“你可记得我说过,自己很不喜欢白玄一,若是任由于圣女和秋水姑娘被有心人利用,只怕我就真的是要嫁与白玄一为妻了,说来道去三千字,我都凑不去一个拒绝的理由。”   正待王清霁要接过话头,认真道谢时,她却摇了摇头。   “有个不情之请。”   顾弃霜敛去了所以的情绪,眸子里余下的唯有认真,逐字道:“麓山此事,我一直有着种不祥预感,且不去理会后面到底藏着怎样的谋划,你我她们五人来到这里,由始至终都不是为了不可言说的野心欲望,对否?”   王清霁沉默片刻,点头道:“自然如此,昔日旧人遭难,怎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顾弃霜叹了声,也像是松了口气,微笑着说道:“那就好,清霁你知晓我婚约,也知晓我实在不喜欢白玄一,因此我这些时日下来,有个念头一直徘徊不去。”   王清霁愣了下,微微蹙眉,低声道:“你想杀了白玄一?”   “错,但也没错。”   卖了个关子,顾弃霜沉吟片刻,再是抿了口茶水,定下心绪,“若是此事与他有关系,那我想要他死在这里。”   作者留言:   PS:尽量三更,然后……我全都要啊,刀片打赏都好,全都加更!    第一卷#第二十九章 影子   “关系这两个字如何断定?”   当初的王清霁也抱有过这个念头,但终究因为现实的缘故选择了放弃,但哪怕他决意如此也好,巳合真人随身相伴的那段光阴里,世上能够越过他的阻拦杀死白玄一的人,确实是寥寥无几。   白玄一不好杀,而且这些年的偏安北地,就已经证明了他同样是爱惜自己性命的,即便是这次愿意亲自来到麓山,为了性命安全做出的努力绝不会少。   但这只是杀死他的第一道关罢了,如果白玄一真的死在了麓山,那引起的惊涛骇浪绝非只言片语可以述说清楚的,其父白河愁之强,于素铭曾经亲口告诉过她,即便是姜黎也认为不下于道无迹多少。   麓山绝不会愿意看见白玄一死在这里,这便是第二道难关,亦是明面上最难越过的那一道关卡。   顾弃霜显得有些讶异,微微蹙眉,低声道:“你居然不是说我在异想天开……真是让人有些哭笑不得了。”   “有什么好哭,又有什么好笑?”   王清霁摇了摇头,认真说道:“我的贪心便是痴心妄想,异想天开之举,既是如此,何来指责你的道理,再且白玄一并非不能死,只是当初长安一行颇受其人恩惠,另有当初主动退婚省却我之烦忧,诸事合一,确实是绕不过去的人情。”   此世行至如今境地,她所求为不愧,以往大抵是做到了,今后亦然希望能够做到,对王清霁来说这已经是习惯的一部分了。   顾弃霜静静地看着她,神色不为所动,轻声道:“确实如此,所以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一会儿打算和叶姑娘探讨一下具体的,特意放在现在说,只是想清霁你不要难做,仅此而已。”   “那么……”王清霁轻啜一口热茶,平静道:“等到孤鸾前来寻我后,便去和白玄一见上一面,这本就是谋算中的事情,不算碍事。”   “有劳清霁你了。”顾弃霜点点头,旋即转开了话头,说道:“至于你所问的关系,所做判断确实是离不开从心二字,因此这事情我觉得交由这院子之外的人判断最好,那么最适合的人选便是清霁你的堂弟,王公子了。”   “他?”   王清霁秀眉蹙起,山麓间的清晨薄雾仿佛入了眸子似的,情绪颇为复杂,最终都化作了欲言又止,只能是道出无关之言,“以人选论……没有问题,但这需要你去与他相谈,我不能相助。”   “理所应当之事,岂有事事劳烦清霁你的说法。”   “那么,剩下的就是最后一个问题了。”   王清霁顿了顿,认真盯着顾弃霜双目,肃声道:“有一件事我直到现在也想不通,白玄一若是死去,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可言?”   生死是世间头等大事,做出有关于此的决定前,必然会思索过有关于自身利益方面的考量,然而她从得知顾弃霜想要白玄一死去,直到如今说出这个问题时,都没有能找到任何一点有利于葬花谷的地方。   杀意来的未免太过于无缘无故了,就像是背后藏着另外一个目的似的,由不得王清霁不问出个为什么来。   顾弃霜长叹一声,轻笑道:“最大的好处,自然是永远断绝了他的念想,但我的杀意前提下是白玄一故意促成此事了,那么你是否要觉得我不顾大局了呢?”   “有一些。”王清霁并无否认意思,顾弃霜此举若是露出马脚,白河愁事后的怒火绝非葬花谷可以承载,哪怕是强盛如王家亦然不敢如此得罪云城,否则当初她的婚事就不会那么的纠结了。   如果当初余熙钰留下的婚书,所指之人是山野农夫之子,即便谢青莲愿意让她远嫁,其余位高权重之人也不可能点下自己的头。   所谓势利,大抵不外如是了。   “大局这种东西。”顾弃霜低声呢喃,笑意颇为深远,悠然道:“愿意在乎的时候,再是重要不过了,可任性起来的时候,不就是你了吗?”   王清霁摇头,认真道:“事情不可一概而论。”   顾弃霜摇头轻叹,避开了她那认真的目光,自嘲道:“不过就是个念想罢了,只是我觉得叶姑娘肯定会有极大的兴趣,之后的事情无论如何,我都会和你交代一声的,悬崖勒马的缰绳就放到清霁你手上了,这便是让我去调和于素铭和秋水的代价,如何?”   沉默良久,王清霁终是道了一声好。   旋即,饮完杯中茶,起身离开了清清冷冷的房间。   许久后,顾弃霜满是疲惫的离开了椅子,直接倒在了被褥之上,只愿就这样享受着一个人的温暖。   皓月清辉直至清晨薄雾,她不曾有片刻是入眠的。   ……   大抵是念着昨天夜里的温柔,碾转难眠的秋水也想到了王清霁的顾虑,念着自己除去拔剑之外的场合帮不上什么忙,便主动退让了一步,躲在屋子里手捧浩然剑经细读,避开了于素铭必然在场的早饭。   也正是如此,阳光破开薄雾后,这座清静了许久的院子,才是避过了昨夜的严寒境地,不至于迎来六月飞霜。   顾弃霜再是托词不舒服,只让人拿些粥和包点过去,并没有出来与三人一共吃早饭,正待于素铭想要前去探望时,叶笙箫又是主动揽过了这事情,于是留下的便只有常年相伴的于素铭和王清霁了。   事情发展的实在是有些奇怪,于素铭昨夜亦是难眠,明明存了满肚子的气,可遇着这样一个清晨也就都泄了去,珍惜着难得可以两人相处的时光,笑容不绝于颜。   两人相处时,向来是悠然自得,食之时多是不言,唯独寝前多有唠叨琐碎言语,知晓还有三人住在这院子的于素铭,自然谨守规矩,待到吃饱喝足后,便牵着王清霁的手行出院门,到了前头竹林阴凉处,等候着昨夜许下的约定。   “说起来,我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于素铭心情有所好转,追忆往事,柔声道:“那时候你说自己有个徒弟叫孤鸾,当真是把我给吓得愣住了,只是那时候懒得问追着马车的叫什么名字,现在想来之前那些谣言,应该都是出自他口中吧。”   王清霁温颜轻笑,解释道:“心血来潮之举,没有多余意义,硬是要较真下去,我不能算是她的师傅,那时候只是想着她一个人活在世上,难免有些孤苦伶仃的,既然有过一些缘分,便打算帮上一点儿忙。”   “可你偏偏没把事情给记住,自己在南边逍遥快活着,任由这位徒弟在江湖打滚,时不时还因为你那名声的缘故,被好些人嫉恨着,孤鸾走到今时今日这个地步,你可以说是功不可没了。”   于素铭大概是想起了过往的姜黎,语气微微不满,说道:“虽说我很喜欢你,可你这种性子,着实是不适合收徒,不管怎么说也好,孤鸾她的确算是一块璞玉,就这样被你糟蹋了实在有些可惜。”   “和你相处的久了,实在是太清楚你是个怎样的人,师尊他能离开尘世,少不得宋阁主的相助,就此而言离恨天与她亦是有缘,这四年过来我除了找你小住外,其余时日都在为了离恨天奔波,如果她不在……”   话没说下去,不是因为王清霁听着不喜欢,只是孤鸾踩碎了枝叶,进入了两人视线之中,依旧是昨夜见到的那个模样,身上的伤口在王清霁的相助下已然愈合,除去神色依旧疲惫外,与平日的她已经没有区别了。   少女行至两人身前丈外,执晚辈礼,看着风姿远胜自己的一对璧人,平静道:“我已经想好了。”   王清霁松开握住的手,走前一步,看着略微低头的少女,说道:“一夜算不上长,但我觉得关于这个问题,你应该思考了不止一夜,所以决定与仓促没有关系。”   极为冷静的叙述,但联系到两者最初结识的缘故,这种漠然说不定才是最好的沟通方法。   孤鸾没有犹豫上太久,便恭敬的低下头,俯身行大礼,抬头望向王清霁,认真说道:“左丘舍离和我说,行走江湖之时绝不能落了你的名声,那时候的我不明白什么意思,可真正走入了世间,才发现这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旁观者清,于素铭叹道:“他只是把你当成是清霁罢了。”   “嗯,我如今知道了。”孤鸾笑的苦涩,缓缓说道:“但也不重要了,一开始的时候我听着自己是你的徒弟,心里会很自豪,后来逐渐变成了负担,有时候会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害怕……自己再看着你的脸,听着你的话,会在不知不觉间再一次走向你,所以就到这里吧。”   言罢,少女转身欲要离去。   王清霁沉默刹那,出言挽留道:“有一件事得告诉你,当初害死你师傅的人,此次麓山盛况与他有极大关系。”   少女脚步顿然止下。   她迈开步子,走入竹林,“若是你愿意计较这份仇,那就得胜过夏思羽,胜过所有人,拔得振鹭宴的头筹。”   少女回头望,于素铭轻笑上前,温柔道:“她懒得教你的,我来教就是了。”   作者留言:   PS:有第三章    第一卷#第三十章 命   “你教?”   在昨夜叶笙箫强调振鹭宴的重要性后,王清霁便察觉到孤鸾有极大可能拒绝自己,为此她思索了不少的光阴,直至孤鸾决意拒绝的一刻,她才想起那位刻意求死在剑下的老道士,心血来潮的说出了那一句话。   但她绝想不到于素铭会这样子,才有了下意思的‘你教’二字。   “不然呢?”   于素铭理直气壮,瞥了她眼,反问道:“整个麓山,值得入目的人也就那几个,孤鸾若是心境无碍,夏思羽胜她绝不会那么的轻松,再说此山之中又有谁敢说比我更了解离恨天的功法?”   “只为胜夏思羽一人?”孤鸾微微蹙眉,低声道。   “好高骛远。”于素铭摇了摇头,冷声道:“从哪儿跌倒就从哪儿站起来,连夏思羽都赢不了,谈的再高再远又有什么意义?心比天高,除去连累自己以外,没有半点用处可言。”   孤鸾沉默着,不愿说话。   于素铭与外人相处言语时,向来冷淡,如今更不例外,“宋春归之剑道,天下无双,即便放在挽剑池中也不见得有几门剑道能望其项背,舍近求远无疑是最为愚蠢的选择。”   悄然退了一步,王清霁只觉得自己不太认识此刻的于素铭,如此凛然之姿,与她相处的温柔软弱皆然不同,反差之下甚至让她生出了些别样的滋味。   孤鸾看向已经退至后头的王清霁,点头道:“我知道,手中的剑,才是自己最不能辜负之物。”   “知道就好,但知道不代表你能够做到,昨夜的事情我问过她了,夏思羽的话我不觉得有什么错,无论是清霁的剑,还是宋阁主的剑,都不是现在的你有资格握在手上的,徒得其形,忘尽其意,你能做到这种地步,某种意义上也是了不起了。”   实际上,王清霁根本没有和她提到过这些,因此孤鸾脸上自然而然多上了些不忿。   于素铭神色不变,仿佛自己说的一字一句皆然真实,与鬼扯没有半点儿的关系,继续说道:“我曾亲身前往过射潮剑阁遗址,有幸见过宋春归的剑道,而你如今远不如我当初,教一下你还是有这个资格的。”   “真是谦虚的过分呀。”戒灵忍不住打趣了句。   王清霁心有同感,暗地摇了下头,传音入密拜托于素铭照顾好孤鸾后,便独自离开了院子前的这片竹林,走向漫长山道。   麓山清幽绝胜,朝阳之中伴有隐隐读书声,足以教人心神开阔。   行出偏僻山道后视线骤然开阔,白玄一不像是那位麓山的定海神针之一,王清霁想要寻得他,不至天人前哪怕身负风月不存真诀,亦是异想天开之事。   所幸纳兰萚兮确实不难找,整个麓山新老人皆然知晓这位的癖好,喜好在桃花烂漫处自斟自饮,特别是最近这段外来人甚多的时日,哪怕不去刻意询问,也能够听到不少的言语中心是她,大抵是得益于十数日前公布的那条规矩,这位地位极高且相貌不差的纳兰先生,早已被不少人给盯上了。   只可惜,直到如今还未有人取得她的认可。   自斟自饮求的自然是安静,沿着碎石路前行,王清霁终在幽静孤清的潺潺流水木屋边上,寻到了这位不像是先生的先生,兼之见到了一个不应该在这里的人。   “纳兰先生,早安。”   王清霁先是朝大清早便端着酒杯的纳兰萚兮点头致意,随即望向站在一旁的白玄一,又道:“想不到会在这里见着你,有些意外了。”   “我也想不到。”白玄一眯眼微笑,姿容比之过去的稚嫩,来的要靠谱上了许多,声音同样沉稳了不少,“北地一别后,将近五年不见,王姑娘可好?”   纳兰萚兮已经放下了酒杯,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两人,没有半点儿插话的意思。   王清霁平静道:“麓山景色极好,若是换个时间到这里来,自然是很不错的一件事,只是如今有些烦心事罢了,着实谈不上一个好字。”   “啧。”纳兰萚兮看向眯着眼的白玄一,玩味道:“意思很简单了,她不喜欢看到你的模样,大抵是婚约一事吧。”   话中的婚约二字咬的格外清晰,认真听下去有些讽刺的意味。   王清霁不置可否,平静道:“天道恒在,往复循环,不管舒心还是烦心都是活着的一部分,我很少会有不喜欢到厌恶的事物,婚约确实是,但白玄一不至于是。”   “只是与厌恶一线之差罢了。”白玄一自嘲着补充道,面皮厚若城墙,不外如是了。   纳兰萚兮摇了摇头,提起酒壶子和杯,一个人沿着溪水下游行去,留下一片死寂给两位久别重逢的人。   王清霁不知道她是看出了自己来意,还是说单纯想看到各具传奇色彩的两人对话,于是她为此沉默了一段时间,不愿开口谈上半句,甚至迈开步子朝着上游行去。   蒹葭一诗,向来被视之为诗三百中的出类拔萃代表之作,此刻若不是跟在王清霁身后的是白玄一,倒也能说上一句溯洄从之,让这场谈话多上些烂漫与温柔的色彩。   “昨日侥幸知道了王姑娘你的到来,今早忽地心血来潮,不知为何便来到此处寻纳兰先生,说了些可有可无的话,心里正是疑惑之际,蓦然见得你的到来,才是明白到底为何自己会在这里。”   闻言,王清霁停下了脚步,伸手折下一枝桃花,再是转身面向溪流对岸的白玄一,无有半点多余言语,直接隔空点出。   所有的动作都谈不上快,却有一种浑然天成与理所应当的感觉,不见任何真气流动,本就鲜艳的麓山桃花更是璀璨了三分,不见杀意,却也足以杀人,只在于她愿意与否罢了。   比之当初长安城那个雪夜,如今的王清霁强了不知几分,这般突兀的出手,兼之风月不存真诀本身的特殊,若无高手在旁保护,唯有山中两位天人可以制止,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剑不至,意已去,直往胸膛。   白玄一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剑斩在了胸膛,言语之时做出的一切准备刹那间瓦解不存,剑意蕴含着的力量直接将他轰离地面,像只折翼的鸟儿在空中画出了一条弧线,最终撞在了一颗桃花树下,闷响过后,花如雨落。   “不会说人话?”   王清霁仍旧持着让白玄一心生恐怖的桃枝,神色极为淡漠,望着可以出言不逊的白玄一,平静道:“这样的试探,未免太过于拙劣了,凭此想要得知我如今的境界,过于痴心妄想。”   白玄一箕踞在桃花树干下,话音未完之际便是一口鲜血喷洒染红身上衣裳,簌簌而落的桃花粘在了不显名贵的衣裳之上,让整个人看上去不是一般的凄惨,翩翩贵公子沦落到乞丐,大概就是这么个模样吧。   他艰难地抬起了头,调整了一下身子,好让自己坐的稍微舒服上一些,尽量维持着平静,但目光中对那一枝桃花的恐惧根本掩饰不住,又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强自道:“你如今境界,不就还没到真境吗?”   王清霁没有理会这句话。   真境与否,只在于她一念之间,之所以没有成为真境,仅仅是她想将这一张牌留在合适的时候打出,在确定了有人在暗中窥视时,再不藏拙无疑是愚痴之举,既然是藏拙自然不可能回答这句话,而以她往昔给人的骄傲印象,这种漠然不语并不会引来任何的怀疑。   白玄一又挣扎了一下,除了多呕了几口血外,并不能重新站起来,心里觉得是王清霁不愿的他只好放弃了这种事情,再一次无奈地选择了认命,承认两人间的差距好比云泥,根本没有拉进半点。   “当真是一门好婚事。”他如是暗叹道。   淡去多余念想,白玄一看着未曾离去的王清霁,艰难说道:“看来你是有事情想要知道了。”   王清霁不为所动,神色淡漠,说道:“我比较好奇,你为何敢招惹我。”   白玄一扯起嘴角笑了下,说道:“试试看自己有几斤几两,不行吗?”   “有何感想?”   “云泥之别。”   “挺是合适的一个词语,但我当初有过另外一个听闻。”   王清霁微垂眼帘,仿佛是不愿见着他的凄惨般,平淡道:“巳合真人以身死为代价为你重开武道大路,而你如今连个先天都不是,年近三十,在我看来这是件不应该的事情。”   白玄一怔了下,旋即嘴角嘲笑笑意更为浓郁,是自嘲,但亦是嘲她,“如你这般千年难得的天纵之才……算了,说这些没意思,人各有命,怨不得谁。”   王清霁蹙眉道:“你信命?”   白玄一不解,反问道:“为何不信命?”   “因为白河愁是你的父亲。”   王清霁敛去多余情绪,认真说道:“有这样一个父亲,你竟信了所谓的命,实在是太过于可笑了。”   作者留言:   PS:三更九千字,满地打滚啥都要,明天四更。    第一卷#第三十一章 境界   “有何不能信?”   白玄一仿佛被王清霁的责问触动了神经,原本抬起的头颅垂下,看着多上了几片桃花瓣的潺潺溪流,认真说道:“相信命数的存在,只是因为命数是真实存在的一件事,这片天空无论是阳光明媚,还是风雨交加,四时交替流转不休,其实都是在编织着一张大网。”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的语气随之淡漠而冷冽,甚至带上了些无情的韵味,颇为古怪,不禁让王清霁想到了一种可能,但旋即又否认了自己的念想,只觉他是被当初巳合真人的事情给影响了。   他抬起头看着王清霁,继续着自己的话,“命数如织,好似樊笼,这是师傅他留下给我的最后一句话,在道门,又或者说在所有相信命数的人眼中,一切的挣扎都只是在樊笼内徒然作舞,最后的归宿离不开注定的尘土。”   王清霁仔细听完了所有的话,思考着他是否用上了那些世家子弟甚喜的自污手段,漠然道:“作舞这两个字挺有趣的,说一说。”   白玄一情绪逐渐平复,缓声道:“师傅,他一直认为这世上越是精密的布局,就越是不可能成功,将这个想法衍生到命数与天道上,便化作了樊笼一说,这既是天道命数的慈悲,亦是它最大的无情。”   “那我呢?”王清霁无谓问道。   一路行至如今境地,她所经历过的精彩,足以超越世上九成人,而这不多时短短不到十年的光阴罢了。   若是说命数使然,那未免有些太过于偏心,难不成要捧她高入云端,随后再狠狠摔入泥土吗?假若真的如此,她确实想起来自己口中所言,纵然苍天震怒要降下雷霆,行事之前亦须问过她手中长剑答应与否。   “不知道。”白玄一为了这个答案沉默许久,无奈的耸了耸肩,说道:“师傅曾看过你,但没看明白你将会如何,我也曾因为此事苦恼了许久,但最后依旧是一无所获,只是有一点是我已经确认了的。”   他伸手握着树干,艰难地站了起来,盯着溪流对岸的绝代美人,逐字说道:“我觉得,你是个名不副实的人。”   王清霁神色不变,甚至是多上了些兴趣,说道:“‘名’之一字,若是指的外人评论,确实是名不副实,但你应该说我实过其名,这是更适合的形容。”   白玄一摇了摇头,坚持认定自己的说法,“先且不去探讨这两个事情,真心奉劝你一句话,麓山这事情你最好别深入,于你而言没有任何好处,结果无论如何都只会惹来一身麻烦,只要你做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那就赶紧离开,不要因为任何原因逗留。”   “那你知道我来是为了什么吗?”   王清霁心中愈发奇怪,据叶笙箫昨夜言语中将‘朽木’拟作王泽言,再有此刻‘信命’的白玄一来到此处,两人皆有相似之地,那便是在这个乱世中拥有着强横靠山,而本身却极为平凡。   抛去已有确定目标的王泽言不谈,就白玄一多年以来给她的印象,不像是个安心混吃等死的废物纨绔子弟。   若是他信命,那他是否想要改命?   蓦然间,王清霁想起顾弃霜打算让王泽言来断定这件事与白玄一的‘关系’,似乎不是一个合适的选择。   所有的这些都被她敛于眼帘之内,不露分毫异象。   白玄一思忖片刻,答道:“不难猜测,让你时隔四年有余重出江湖,不可能是来自于王家内部的驱使,那必然是一位足以让你皱眉不开的人,而这个人必然与你有旧,那么此山中唯一有着这个可能的……我暂时猜不出来。”   难知真假,王清霁暂且放下此事,道出自己目的,“此行所求暂且放在一旁,以往我确实是受了你决定的不少便利,对此我无意去思索你当初为何而抉择,但人情就是人情,你自己掂量着。”   白玄一脸色顿时怪异,迟疑问道:“你愿意相助?”   王清霁微微点头,平静道:“说话前想清楚。”   “可否留在日后?”白玄一皱了皱眉,认真解释道:“一时半刻间,我不可能想出合适的决定,如果你坚持现在,那我不认为这是在还人情。”   王清霁看着衣裳褴褛的白玄一,鲜血沿着起皱形成的沟壑一路向下,沾着尘土和桃花瓣,越看越觉凄惨,摇头道:“我有一个想法,觉得恰到好处,十分的适合你。”   白玄一愣了下,皱眉问道:“难不成你要……”   话没有说下去,只因他的目光重新回到了那枝桃花上,鲜艳的仿佛新生,那种恐惧即便在他站起来的此刻,依旧是挥之不去,心胸紧塞。   “你刚才说我名不副实,但那只是为人的方面,除此之外,我不认为他们有任何的过誉。”   王清霁静静站立,脸色白皙与红润比例恰好,眼眸里依旧是不见一丝情绪的流露,时不时拂过桃花林的夏风拂起她的黑发,纵然不言亦是倾城之姿,又或者说她本就该冷冷清清的,那才是最美的她。   话在继续着,“刚才那一剑,即使是我未入先天,亦然能够递出个雏形,而如今的你依旧不可能抵住片刻,下场只会是刚才模样,所以我教你一件事情,这是最适合解决所谓人情的办法。”   她不相信信命的白玄一,不抱着改命的念头,而改命往往只能依靠自己的努力,其余人没有任何的办法可以替他行事。因此,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你知道如何越境杀人吗?”   桃花树下,溪水左畔,姿容绝艳不可方物的女子,让人不觉夏日有炎,风起桃花乱时,甚至让人觉得她红唇吐出的字眼,也从无有情绪变作了清凉怡心。   风华绝代不过如此。   白玄一恍惚之间,只觉自己看到了仙人,旋即又极快摇头,也不知是为了提醒自己不可以沉溺,还是在回答她的问题。   但他确实是不知道如何,因为这种越境杀人这种事情,从来都是属于天纵之才的特权,哪怕强横如当初的苏言和陆九卿,为了杀死一位先天,所付出的代价也极为巨大,并且还是两人联手。   当今世上明文记载,唯有王清霁九境时,只凭自己一人让手中无名剑染上先天血,仅此一点,她便是注定了要载入武道青史的人物。   因此这主动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   “不再像是后天九境一般,只能粗浅的利用自身的真气胜敌,而是开始理解这片天地的运行规律,并且打破自身的三道关卡,逐渐清晰捕抓到万物之间的联系,这便是大意上笼统的先天境界。”   王清霁也没指望他能回答,“晋入先天,便真正在这个世界上拥有一席之地,大多时候不至于是命薄如纸,不去谈之后的更为高深的境界,大多人武道一途只能是到达这里了,因为已经足够强了。”   “先天,强在何处?在我看来并不是所谓的借天地大势,那种做法太过于粗糙,免不得会生出诸多破绽,而是以自身的精神意志去感知天地之间的变化,以此博得先后取得先机,奠定胜局,这才是先天和后天在战斗上最为悬殊的差距。”   白玄一看着那一枝桃花,思考了片刻,问道:“那你当初是如何做到的?”   “我持的是天人剑,如何不能做到?”   王清霁说道:“但即便我手中无剑,不见得就不能杀死他,无非就是受些伤势,时间推移之下必然胜之。”   白玄一皱了皱眉,说道:“谈到底,想要胜过先天,归根到底需要拥有超过先天的事物,否则做不到?”   王清霁点头,淡然道:“若不是如此,那世上何必将武道划分为四个境界,前人之言虽有不合时宜的时候,但这种流传千年的规律,并不是随意就能越过的事物。”   “但我之所以说这种话,自然是认为你有可能成为我之后的那个人。”   白玄一看着溪流中的小石子,顽固的就像是他的境界,任由流水冲刷不愿动弹,冷静问道:“你口中那个可能是因为我师傅的缘故吗?”   “你确实不蠢,但变化太过于唐突了。”   王清霁神色淡漠,说道:“因为当初婚约一事,苍山挽剑池下相遇一刻,我放了很多精力在你身上,当时的大多话语我都清楚记得,故而对于你之后的变化,稍微一对照,就明白巳合真人其实将自己的记忆,化为碎片交给了你。”   白玄一盯着女子渐渐凛然的眉眼,清楚知道自己已经抵赖不去,只是有些担心话在这里说出来,会否惹得一些人不高兴,而他们的不高兴,极有可能成为之后的阻力。   王清霁静静地看着他,仿佛不明白自己的话到底有多么可怕,话语声依旧是不变的淡漠,让人有些过分心寒。   “巳合真人死前重回天人,他将自己一生所得交给了你,我持着的不过是一柄天人剑,如何能与你的机缘相比?”   她抛去桃花枝,落在了白玄一身旁,“越境而战再杀之,你本就有这个资格,而我也有这个资格来教你。”   白玄一沉默良久,忽然感慨道:“真是一笔好买卖。”   作者留言:   PS:又快欠一章了……    第一卷#第三十二章 今生不见   话虽如此,但王清霁远不是登上人间巅峰,一念通万法的宋春归,四年前她不懂得怎样教孤鸾使剑,如今的她说是在隐居期间教书育人了好几年,但远不代表她真的学会了教人,算得上是一个良师。   对她而言所谓的教人,又或者说这种不乐意的教人,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感同身受。   “我曾亲至玄都,典籍如烟海的藏书楼中,自有关于此中的记载,对于道门武学略知一二,比起你拥有的那些记忆碎片而言,其实不足一提。”   王清霁漠然说道:“你一门心思全放在了所谓的命数之上,不谈这是否我的错觉,但即便是顺天意而行,自己也必须要有足够的本事,因此我可以赠你一剑,斩断过往欠下的人情,握住它吧。”   境界愈发高深后,她已能做到过去许多不能的事情,就那一枝随手抛却的桃花枝,其实已经藏了她半生所悟的剑道真意,若是孤鸾得之,只要稍微领悟其中一丝半点,足以让夏思羽一剑也挡不住。   哪怕是长安一战后,当世亦然公认王清霁乃先天之中剑道至强者,唯一可能与其并肩者唯有出身自挽剑池,成功刺了一剑裴宗的秋水,故而以这一枝桃花作为回礼,自然是足够的。   白玄一拍了下胸膛,再次咳出一口血染红溪水,好让自己舒服上一些,然后拔出了没入泥土中的那枝桃花,不知所措的看着对岸的女子。   “朝我出一剑。”她如是说道。   握剑的手颤抖了一下,白玄一深吸一口气,将手中桃枝指向王清霁眉心,顿时有无数锋利刺入他的脑海,斩灭所有的犹豫和踌躇,情绪刹那间归于寂静。   出剑前,先且静心。   说是教他一剑,可实际上只是让这枝桃花按着他的手,强迫着递出这一剑,是剑御人,而非人执剑,两者差距不可谓不大,但速成之法本就是这样子。   剑锋仿若江水东流,被斩灭掉心中杂念后,任由王清霁风华绝代也罢,在他眼中也随着剑意的冷漠而变作了不值一提的红粉骷髅,没有任何不忍与忧心,直接越过了溪流刺向了她的眉心。   然后,带着泥土的桃枝像是遇着了火烤似的,生出了些炭黑的颜色,随着风的流逝而变作灰烬落下,被剑意斩灭的恐惧重新蔓延上心,挥之不去。   与此同时,他记忆中的某些已经补上了尘埃的碎片,仿佛被抹去了尘埃,重新绽放出自己的光彩,促使着他体内真气流动,做出正确的选择。   剑意由此多上了些杂物,纯粹成为了过去,桃花流水融入了剑势,刹那间汹涌着喷薄刺向王清霁的眉眼,白玄一只觉得自己握住了这片天地,理应纵横无敌。   这便是道门的剑,从来不是一人剑。   但王清霁对此只是看了一眼,稍微认真,然后那一枝桃花便化作了尘埃,布满了白玄一的眉眼,剑势就此无疾而终。   溪流不再流淌,桃花落在半空,仿佛是被牵着的风筝,一切凝固在此刻,画面异常神奇。   白玄一再次倒飞而出,撞断了那颗已经被他撞过一次的桃花树,但双眼并不像之前只有恐惧,相反是一种迷离,一种恍惚间明白了什么,却又没能够完全抓住的失落,复杂难言。   “接下来我帮不了你。”   王清霁说道:“人情到此结束,今后再无此事可言,就此别过。”   说完这话,她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飘然如仙的背影,没有半点犹豫。   白玄一双脚踩在溪流,一颗石子不经意间被他踢出了水,落在了王清霁原先站着的那一岸,仿佛象征着什么似的。   许久后,他俯下身捧起清澈的溪水,覆脸搓洗,狼狈后世界逐渐清晰。   ……   下游处。   纳兰萚兮没有过回头,哪怕是之前惊鸿一现的强横剑意,也都没有能阻止她提着酒壶子向下游行去的念头。   随着蜿蜒曲折的小溪走到尽头,桃花树会逐渐变少,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幽清孤寂的山谷,谷中有位天潢贵胄,名叫赵竹娴,王清霁此行的目的。   大约是半个时辰的路,已是山中深处。   “你知道她来了吧?”   纳兰萚兮看着那位安静美好的未亡 人,心中如之前每一次相见时,都在暗自揣测着她与裴俊之有无夫妻之实,十数日间这便是她最大乐趣的来源,除了饮酒外。   不可否认,这位公主殿下是个极有成熟韵味的女子,举手投足之间皆有过人风情,清清淡淡的媚意,与叶笙箫有所不同,各有千秋可言。   “很难不知道。”赵竹娴回以一笑,淡淡道:“于素铭光明正大的上山,目的就是为了告诉我,她们来到了这里,好让我做出正确的选择。”   纳兰萚兮笑了下,说道:“而你的选择,似乎是不去和她相见?”   “只是一些任性罢了,上庸一别后,今生实在是不愿见到那张脸了。”   赵竹娴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静看山谷清静景色,追忆往事,温柔道:“或许得等到自己记忆中的她模糊不堪,才会有勇气重新去认识她,只是那时候的我应该是老了,更悲伤一些便是将死之时。”   四年余,她很喜欢江南小桥流水人家的娴静生活,但人活在世上终究有很多的不可逃避,于是她只能选择去面对。   之所以会留下麓山二字,只是她清楚以王清霁的脾性,只要发现赵恤来过后,定然不会置之不理,不想让王清霁平白多费力气寻找罢了,若不是情况不允许,她甚至想要将自己所知的事情来龙去脉尽数告知,好少上一些麻烦。   一念至此,赵竹娴回望后方一眼,随即轻声道:“以往的我就不太相信你们麓山,再有父皇时不时烦忧难解,便会与我说世上最是负心的便是读书人,那时候的我看多了戏文,只以为是那种为了成大官,而抛弃妻子的无情人。”   她朝纳兰萚兮讨了杯酒,缓缓饮下,俏皮道:“不过,有时候无情总比薄情多情来的要好?”   “不见得。”   纳兰萚兮近来确实有些失意,否则也不会酒不离手,“无情之人,一心一意朝着心中愿景行去,冠冕堂皇之词,俨然正义之举,其实都不过是他们的一种手段,只怕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话里所指,自然是她失意的根源,王泽言。   赵竹娴摇头道:“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圣人,王泽言所行所求是正道,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你为何要纠结于此?”   纳兰萚兮沉默片刻,解释道:“为何不纠结,我带着他游历这片天地,尽心教导,最后他的选择走的路与我所希望的截然不同,教我如何能轻易放下?”   “但是借酒消愁没有任何用处。”   赵竹娴把弄着杯子,随意转开了话题,“昨夜过后,清霁他们应该是稍微清楚了些这件事了,不知纳兰先生准备如何处理这件事呢?”   不愿意见王清霁,不代表她不愿意见于素铭,过去四年间她们也算是常常来往的知己好友,如今独居山谷中,只是被麓山软禁罢了。   此山之中,有资格知道她在这里的人不过是一掌之数,这个决定自然是来自于两位天人的决定,至于当初与她一并前来的赵恤和邓皓然,亦然遭到了‘礼遇’。   故而赵竹娴才会道出最是负心读书人一语。   纳兰萚兮对此不愿多言,沉默片刻后,推脱道:“这十来日,你也常常见我借酒消愁,应该明白我没有掺合到这里头的心思。”   “但你能随意前来见我,本就证明了一些事情。”赵竹娴微笑反驳道。   虽说天人境界玄妙,无须亲眼监视亦能保证她离不开这座山谷,但终归是要让一个人来和她沟通的,而被徒弟伤了心的纳兰萚兮,自然就是这个人选。   “我说自己完全不关心,你相信吗?”   纳兰萚兮笑了笑,自嘲道:“至少我没有在师傅那里得到任何关于你的吩咐,这些时日来见你,更多只是因为自己想找个人一起喝酒,殿下您无疑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犹豫片刻后,她补充道:“至于你问的事情……师傅应该是打算放而任之,将麓山变作一个舞台,供由她们各自起舞表演,最后收拾残局吧?”   听着这段颇具猜测性质的话,赵竹娴的眸子却是明亮了起来。   她能够确定,这种状态的纳兰萚兮确实不稳定,宫子濯和肃子非两人为保证大局不乱,将事情布置告诉她的可能性极其之少,但这不代表她对所有事情一无所知。而且最重要的是,心神不稳的纳兰萚兮,或许能让她的意思传到王清霁那头。   天人再强,也不至于无时无刻的看着她,只要找到一个不得空闲的机会,那么事情或许就能迎来真正的转机。   蓦然间,她回想起自己见到的那些,身心忽然凉透。   “大致也猜到是这样了。”   赵竹娴不动声色,将心头的恐惧压制下去,微笑说道:“可否通知令师,我想要再看一次先祖的棺椁,可否?”   纳兰萚兮眉头紧蹙,不解道:“你不害怕?”   赵竹娴摇头,平静道:“祖先自会庇护后辈,何惧之有?”   作者留言:   PS:今天更新会早一些,手感不错    第一卷#第三十三章 负心(三更)   清晨的微凉被炎炎夏日尽数驱散,好在麓山得天独厚,山中植物茂盛,兼有各种手段维持,才是让山中四季如春,得其景而去其不善。   院前竹林已然重新安静,只闻风穿竹叶婆娑声,不再有刀剑奏响,大概是于素铭不耐烦教人,孤鸾早在个来时辰前就被她驱走,直言所教之事足以让她胜过夏思羽,之后的只待自己领悟清楚,旁人无法帮助半点。   可以说是和王清霁同出一辙的不耐烦了。   孤鸾离去后,于素铭搬了张椅子,寻了个竹林中的阴凉处歇着,静静等候王清霁的归来,只是昨夜的她着实太过于显眼,比起心上人的去留无影,光明正大登山的她受到了所有人的瞩目,便有些晚辈抱着反正不会被杀死的心态,寻寻觅觅大半个清早,终于是有人见着在林中静坐的她。   见之则心喜不胜,也不管她是不是被麓山指定的那些前辈,直接便朝她行来,想要讨得她的认可,与小伙伴们炫耀。   往不雅的地方说,在前来的人心中,这与拔得头筹没有多少区别。   于素铭不爱观人心,但她从来不是一个愿意被打扰的人,初时不明所以,后来见来者源源不绝后,当即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林外山道各色衣袍不一,少年少女多负长剑,有落于后头想要观摩的,亦有信心满满欲要马到功成的,全然不把先前被赶出来的人放在眼里,或许对他们来说,能亲自接触到这等传说中的魔女人物,日后便是莫大的谈资了。   王依兰与其父王念阳来时,眼中见到的便是这一幕,本打算低调着前来拜访的他们清楚于素铭脾性,也不愿落于众目睽睽之下,也就寻了处安静地方,等待着事情结果。   “昨夜之后,你应该是明白于素铭脾性了吧?”   王念阳驻步山道高处,眯着眼看那人越来越多的竹林,不禁生出了个微笑,像是品味着一场好戏似的。   王依兰抱有高傲,对那些在她看来不知死活的人,自然是极为不屑的,但父亲在旁,她只能是恭敬答道:“于姑娘的脾气其实挺好的,只是面对这些陌生人烦扰的时候,肯定不会开心和耐心。”   “她的耐心?”   王念阳笑了出声,想起自家那位侄女,打趣道:“全给了王清霁一人吧,指不定她现在本就有气在心头不下,一会儿这群人下场可不见得会好,真以为离恨天圣女是个假的名号,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这句话证实了她的想法,王依兰舒心一笑,转而说道:“对了父亲,她们究竟是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你不是说清霁堂姐是个真正能静下心的人吗?怎么就来掺和这事情了,难不成是兄长邀请的她?”   “泽言他哪有这个面子。”   王念阳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你不用去管,也不该是你去管,但你须得铭记一件事情,王家人在内哪怕有再大矛盾也好,在外还是得守望相助,王清霁如今已是我南琅琊的牌面,此次只要不是涉及到原则性的问题,那么我就会站在她这一边。”   王依兰低头嗯了一声,可转瞬便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好奇问道:“那什么样才算是原则性?”   王念阳愣了愣,完全想不到自己女儿会问出这种话,犹豫了片刻,终究是欣慰道:“所谓的原则性,放在麓山来说就是明面上的‘正’,而对于我们这些世家子弟来说,反而是更为简单了,无关正邪之别,利字当头即可。”   循循善诱,兼之语气温和,自然是为了给自己女儿上一堂课。   王依兰没有自己的兄长那般丰富的人生经验,寻思了好会儿,都没有能想到下一个问题,更没发现自己父亲的失望,而是被竹林中的动静给吸引了去,让王念阳无可奈何的暗叹了一声,旋即便往下方竹林行去。   ……   片刻前。   于素铭望了眼王念阳所在的高处,心中有些懊恼麓山这破规矩,见人终于多了起来后,便起身离开了椅子,伸手摘片竹叶,随意抛向跃跃欲试的那些少年少女们,念想着让王清霁归来是看到满地鲜血不好,甚至途中收了些力气,只将人给赶出了竹林,再是留了句话。   “赢了孤鸾,再来想这些。”   言罢,便直接离开了竹林,连个背影都不愿留给他人。   而不久后王清霁归来,见到的便是一群精神不振的晚辈相互扶持走在山道上,愣了下才从中看到了于素铭的刀意,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笑意油然而生。   只是走近了几步,察觉到王念阳的气息后,她便将笑意给敛去,步入竹林不久后,当即在院门看到前来拜访的王念阳父女。   王家内部相互倾轧,外人不为所知,可王清霁却是再清楚不过的,再且这不到十二个时辰里发生的事情,用上接踵而至来形容是绝不会错的,清闲已久的她骤然面对,心中不禁升起了些累意。   她甚至想躲进某个温暖的怀里,好好地听着蝉鸣声睡上一觉,然而于素铭、叶笙箫、秋水同在的院子里,就连这个想法大抵都是奢念了。   大概在这种时候,她才会恼火自己什么都想要的念头了。   然而事情有些超乎预料,王念阳父女在门前逗留片刻,却没有进去谈出一个长篇大论,反而是转身离开了院门,原路返回。   王清霁与其对视,执晚辈礼,平静道:“伯父,许久不见。”   王依兰愣了下,有些恼火她无视自己,只是王念阳发觉的快,直接制止了她的动作,微笑应道:“确实许久不见,昨夜想着你舟车劳顿,不愿打扰,今日便想着过来看上一眼,为见你一个安好无碍罢了。”   “伯父错爱了。”王清霁摇头,“这本该是清霁前去请安,只是诸多俗事缠身,一时半刻空闲不下来,还请伯父见谅。”   王念阳品味了一下这句话,点头笑道:“若是遇上事情,不妨与伯父直言,在内再怎么都好,在外始终得要记得同气连枝这四个字,你说不是吗?”   “自然是的,清霁谨遵伯父教诲。”   王清霁想了下,又问道:“有件事想问伯父的。”   “说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当初笙箫杀人一事,到底因何而起?”   “果然是这个……”王念阳犹豫了一下,挥手让自己女儿离去,与侄女走了几步,低声道:“四年前便有征兆了,当初我也劝过他一句,只是那位族弟鬼迷心窍的厉害,仗着父亲是王景略,又瞧不起叶笙箫这个叶,与她多有冲突。”   “确定不是他故意的?”   “很难说,但放纵是肯定的。”   “何解?”   “那人所言之事,连我都不想将他称之为王家的人,这种话接二连三,定然是王景略不忿当初天墉城一事被叶笙箫摘取果实,进而决定的纵容。”   “何话?”王清霁声音一沉。   “说出来只怕是,脏了你耳朵。”王念阳长叹一声,抬头望向云遮雾掩的山中深处,强自压制着自己怒火,逐字道:“大意便是……你与叶笙箫既行不了夫妻之事,何不寻个王家的男人,好让自己怀上王家的种,此等肮脏言语。”   王清霁愈发冷静,没有丝毫怒火显露,说道:“如此言语,不管不教不问?”   “只因势单力薄罢了,长安一事后,谢青莲失势,叔父他向来不愿理会家中事故,明面上王景略已将南琅琊大势紧握,我此行前来麓山,便是因为海外出了变故,被他借机发挥问责,派来做这些闲散事情。”   王念阳说的极慢,其中亦无愤愤之意,不太像是早已想好的说辞,但耳濡目染之下,演出这么个模样,也是挺正常的事情。   “这些事你也别怨谢青莲和伯父他,南琅琊内里的腌臜,你也是清楚的很,不是仗着天人之尊就能轻易解决的,家大业大之后无可避免,叶笙箫暴起杀人时,大多数人亦是在心中拍手称快,只是碍于王景略握有大势,难以言语而已。”   王清霁点头,轻声道:“谢过伯父告知。”   两人就此别过。   行入院中,王清霁见过于素铭,谈了几句后,便将话题转到这上面去,问道:“当初你去南琅琊走的那几趟,可有胡言乱语的人?”   于素铭正闲来品茗静心,闻言便猜测到刚才离开的王念阳与她说了些什么,摇头道:“他们哪敢,离恨天再怎么说也有将近二十余位真境活在世上,但是西南沦陷已久,盟友多数遭难的叶家,他们便傲的不讲道理了。”   放下杯子,她犹豫了好会儿,想着自己或许当初就应该告诉这些给她,如此隐瞒着实在是一步错棋,便叹了声,说道:“叶笙箫就在后院,应该是还在思索着怎样行事是好,你去和她谈一谈吧,别让她一个人把头发都想掉了。”   王清霁愣了下,心里更是不好受,靠近抱了她一下,温存片刻后,才是走向那位仍在苦思着的女子。   夏日炎炎,行至后院时,她便见到了那位喜好鲜红衣裙的女子坐在锃亮木板上,庭间有徐徐清风,勉强称得上清凉怡人。   而叶笙箫却歪着头,单手撑住自己不倒,与画面的淡然自在着实不衬。   王清霁走了过去,坐在了她身旁,犹豫会儿后让叶笙箫将身子枕在自己大腿上,看着她难掩憔悴的眉眼,强自按下了那一声叹息。   “舒服吗?”   “当然不舒服。”她笑着摇头,但却格外享受。   王清霁想起昨夜那些话,心中更是难受。   作者留言:   PS:在写这章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情,直到现在都是难受的。   PS2:王清霁真的有点渣    第一卷#第三十四章 心头血(四更,求刀片!)   “嘴硬有意思吗?”   清风徐徐而过,凌乱三千青丝,王清霁恼怒了一句后,难得想着怎样才能让自己温柔时,叶笙箫却将头埋在她的肚子上,用力的嗅着,好会儿还放了开来。   她伸手替心上人将乱了的墨发捋好,啧笑道:“于素铭的香味,我可算是闻出来了,要不你去洗个澡,让我别被这些压着心,好少掉几根头发呗?”   听着这些话,王清霁却没有半点舒意,只觉得自己就像她话里说的,心里沉甸甸的很不舒服,全是有言却不能付诸于口的难受。   在过往那几年里,每一次到来后叶笙箫都会说些大抵如是的话,来逗她开心,那时候的她不觉有意,只是习以为常的应和着,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想到话里头藏着这么多的憋屈,更想不到叶笙箫竟愿意将这些苦埋在心里,不与她埋怨半句。   该责怪叶笙箫太过于会骗人吗?   自欺欺人罢了。   王清霁于心不忍,更是恼火自己过往的不闻不问,心安理得享受着她们努力之后带来的安静,但她更不愿此刻再让叶笙箫想起那些事情,强颜欢笑道:“谁让你长了这么一大坨累赘,又怎能不压着自己的心呢?”   “明明你喜欢得很,平日享受的又不少,怎就开始……”   叶笙箫正眯着眼享受难得的温柔,习以为常的回嘲还嘴了一下才是发现她的神色不对,连忙止下话语,从不太舒服却很舒心的腿上起来,睁开双眼盯着她,认真问道:“你到底是怎么了,去找白玄一的时候遇上了意外?”   顾弃霜没有理由隐瞒,她知道的理所当然,甚至于她也想过让白玄一死去。   王清霁犹豫着不答,却遭了叶笙箫伸手揉搓着她的双颊,对上双目时,看到的尽是不满恼火还有担忧。   她确实是喜欢自己的,喜欢的要紧,甚至可以为此改变自己的爱好和脾性。   一念至此,王清霁心头更重一分,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回来的时候,遇见了念阳伯父,我问了他一些事情,这几年辛……对不起你了。”   叶笙箫愣了下,旋即舒开蹙紧的眉头,没好气的哼了她一声,不屑说道:“还以为你在担心些什么,你可真的是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当初海角湖画船时,我就与你说过了,不知多少人幻想着将我拥入怀中,与你这高高在上的仙子可不同,那些非分之想我见得听得多了,又怎会放到心里去?”   “可你哪有这样憋屈的道理?”   王清霁摇头,认真道:“当初我认识你的时候,可不觉得你会任由那些秽言污语徘徊在自己耳中四年有余,更不觉得有人胆敢在那个时候对你说这些话,赵羽当初仰慕你,这事情我是知道的。”   “然后呢?”叶笙箫渐渐敛去情绪,望着她,平静道:“你难道在欢喜我为你做出的这些退让……”   王清霁低声打断道:“我在心疼。”   “有什么好心疼的?”叶笙箫不留余地,“这就是我自己选的路,苦果早就想到了,难不成你觉得我会因为这些难受?”   “我是一个怎样的人?”王清霁抬起头,忽然问道:“认真回答我,不要胡言乱语。”   风声渐渐安息,院墙外的竹林不再婆娑,余下的既是一片死寂。   叶笙箫沉默了很久,没有望着那神色认真的她,专注着院外的盈盈翠绿,不知不觉间想起了西南时与她别离的那个雨天。   淅淅沥沥的,而今却是晴空万里,可她偏偏觉得一切相似,变的只有人和人而已。   “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叶笙箫笑的有些苦涩,“还记得我这句话吧……其实我和你是一样的人,只不过你一直纯粹着,不因任何而妥协,而我却是见的多了,更愿意添上些伪装,只因为那会活的比较轻松一些。”   “谈深了其实没意思的,你到底是怎样的人,问秋水是一回事,问于素铭又是一回事,每个人面前其实你都有些细微的不同,我很清楚这件事,也一直知道你是这几年过来了,才算是放下了对我的戒心。”   “你也和我说活呀,以前有个朋友劝解你,那人说的挺有道理的。”   说到这里,她真正的笑了起来,拖动着王清霁的手,按在了那颗流淌着热血的心上。   岁月长,衣裳薄,噗通的声音很是清晰。   王清霁没有像最初的那一次,如遭蛇咬一般急速伸开,愿意停留着不离,于是叶笙箫有些高兴,话里多上了些雀跃和美好。   “既然你没有狠心到愿意杀死我,那就认命吧,现在你已经认命了,就不要再去想些有的没的了,因为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而且我也杀死他了,并没有像你想的这样子,委委屈屈的暗地里哭泣,我永远不会是那样的人。”   她松开了王清霁的手,脸上有些羞红,整理着自己的衣裳领子,低头时的娇羞诱人无比,难得一见。   王清霁沉默良久,还是摇头,认真看着她说道:“不管如何,事情终究需要一个结果,你固然是杀了那人,但纵容他的王景略不能置身事外,需要给出一个交代。”   叶笙箫没好气的剜了她眼,埋怨道:“你喜欢就是了,只是到时候别冲动,先把事情告诉我,别乱来,知道吗?”   王清霁点头道是,心中却根本没有这个是。   “不谈这些了。”她想起了刚开始被埋怨的话,踌躇刹那,“夏日炎炎,出去走了一圈后身上确实有些汗,我先去沐浴了,你也别整天想着怎么解决这事情了,有时候船到桥头自然直或许会更好。”   “沐浴?”叶笙箫美目流转,当即将先前的烦闷抛在身后,“我也出了些汗,不如一起?”   “可我不想沾上你的香味。”王清霁原话奉还,“所以还是算了吧。”   叶笙箫顿时没了乐子,一副失了魂的模样,装的惟妙惟肖,足以以假乱真。   王清霁早已习惯了这些,寻常都是不为所动,可今日大抵是格外心软,“不行是不行,但一会儿……我反正也没事情忙,会陪你坐个下午的,还有些事情要提醒你。”   叶笙箫肃正眉宇,问道:“你又知道了什么?”   风再起时,竹林剪碎了阳光,偶尔还会飘落几片,应该有些点在了溪流上,泛起些微涟漪,转瞬间就没了去。   不是落花时,流水更显无情意,但世间终究是有情人的。   王清霁本就没有起身,此刻更不着急离去,看着随风而落的竹叶,声音低微道:“若是你昨夜猜测没错,王泽言和白玄一所求之事,有极大可能是同一件。”   叶笙箫怔了下,旋即蹙起眉头,细长的睫毛随着穿堂风晃动,显然沉入了深思之中,欲要将所有零碎的线索结合起来,推测出秋水口中那位中年道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布置出这么一处与她们无关的大戏。   见她思索,王清霁有些担忧她又落下几根青丝,但还是选择尊重,静悄悄的离开了这里,留下一片安静,好让她想的更是清楚一些。   ……   入夜,灯火璀璨依旧,唯有后山依旧昏暗着。   王泽言挑灯夜里登山不观景,再一次去到了那幢不为人知的藏书楼,今夜这里有一位没了两只脚的老者正在等着他,为了与他商量一些事情。   脚踩黑暗,身在光明,这便是他所选择的道。   今夜藏书楼的门是敞开的,少有的与过去不同,足见对方对于这一件事情的庄重,这确实也让王泽言松了口气。   月光渗入幽暗,共计七人或盘膝而坐,或手捧经卷,或低头苦思,或负手而立,各自不一无有相同处,但唯独那位没了双腿的老者可以坐在椅子上,披着纵横西北风雪的巨狼腹部的一块毛皮,看着就觉得温暖。   但如今是盛夏,哪怕麓山亦是炎热的盛夏,这就有些怪异了。   王泽言这些时日来,便是在忙活着这件事情,自纳兰萚兮口中得知麓山确实不止两位天人境后,他确定了自己的怀疑,然后从这些躲在幽暗里的人口中请出了这一位。   只是,这位老者亦然不是天人,也不是巳合真人那般史无前例的堕境者,他是名副其实的半步天人。   因为,莫雨仇将他迈过了天人门槛的双脚给斩了下来,连带着那一颗光亮无比的浩然心,不再有半点圆满机会,故而今生无法步入天人境界。   得知这人存在的第一刹那,王泽言确实愣了下,旋即明白过来,这便是宫子濯和肃子非两人真正希望能够除去的那颗毒瘤。   其余真境之列,对于两人来说,不过是随手可杀的人罢了。   “确定了。”   王泽言收起自己多余心思,朝老者行礼,说道:“赵无涯棺椁确实在此山之中,但若要完成当年她留下的布置,仍需要一些不可缺少的事物。”   老者似是很久没有开过口,嘴唇微微哆嗦着,像是低语,又似是呢喃,“那是什么?”   王泽言说道:“血,最为纯正的赵家女子心头血,并且境界先天之上,如今便有一个。”   老者合上双眼,沉默了很久,最终也只是点了下头,恍若鬼火般的瞳仁不断颤动着,仿佛看到了一生所求的希望。   他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知道,让王泽言离开。   大门重新合上,吱呀声很是难听,王泽言知道这是年久失修,亦是因为腐朽所导致的尘埃,因此扫除这些是必要的,而这需要握在手中的力量。   王泽言抬头望月,看见了自己的那位堂姐,笑了下,然后继续着自己的路。   没有人愿意认命。   藏书楼没了腿的老者不认,白玄一也不想认,那么他王泽言凭什么要认?   作者留言:   PS:答应的四更,明天我尽量也做到,但不保证   PS2:最后,例行求票求刀片,另外我在书评区发了欠更的记录帖,所以就不在PS里面说了。    第一卷#第三十五章 不肯熄灭的心   “有些时候,总感觉挺奇怪的。”   赵竹娴身着黑衣,望着走到前头手提灯笼带路的纳兰萚兮,压低着声音道:“你像是在忌讳着什么似的,明明是自己的地方,却偏偏挑这种时间来,到底是有什么讲究?”   没有超出她的预料,纳兰萚兮或者说宫子濯答应了她再见一次那副棺椁的请求,并且一如上次那般,时间刻意选在了夜里,将她从山谷带出,走在荒废许久的山道上,沿着蜿蜒曲折的小径一路深入山中云深处。   远离着璀璨灯火,明明是盛夏蝉鸣时,赵竹娴只觉置身于寒冬之中,阴冷潮湿的寒意无处不至,即便她已经踏入了先天,在前来时亦是披多了件外衣,好让自己能剩下些力气。   纳兰萚兮少见的眉眼间没有酒意,步子迈的也不大,只领先了她半个身位,此时听了她问题,停步片刻,回望答道:“不是讲究,而是顾忌,莫非你觉得自己的先祖会完全相信我们麓山?”   “也对。”赵竹娴只是寻个话题,不太在意究竟,“毕竟耗费了巨大力气的皇陵不住,只留下个骗人的衣冠冢,特意跑到这里来,自然不可能让你们轻轻松松的胡作非为了。”   山路还有着一段漫长的时光,说些话自然比沉默和阴冷来的要好,若无必要,自然不会拒绝。   “三百年前的人,心里到底抱着怎样的想法,我们这些晚辈是没有办法完全弄清楚了,但他们大致的目的还是可以确认的。”   纳兰萚兮顺着说下去,感慨道:“赵无涯是肯定不想这么窝囊的死去的,毕竟以王家为首的门阀尚未杀尽,再有或大或小的道观数不胜数,更别提各种开国功臣还没处理,她又怎舍得狼狈死去,早在将要一统天下之前,就已经让麓山做这回事了。”   赵竹娴轻声而笑,看着灯笼火光不至的幽黑处,平静说道:“可惜还是得妥协呀,世家门阀又怎是容易处理的,即便那时候已经有了你们麓山,可大多的治理世间的知识,还是被王谢为首的世家握在手里。”   “大秦之前,各国征伐不休,从无义战可言,世人只愿习武而非从文,先祖纵然折服天下,亦然不得不因为天下无人可用而放了王家一命,只逼死了一位天人,而不是株连九族,这应该是她手握天下之后,最为后悔的一件事了吧?”   若是以一生论,那赵无涯第一后悔的肯定是当初的绝情绝意,亲手为自己挖出了个坟墓。   纳兰萚兮神情略微感慨,怀着几分追忆的缅怀,随后略微犹豫地说道:“说不准,谁也不知道她当初是怎样想的,但可以肯定她恨着逼迫她这样选择的麓山,所以……你在那棺椁里面看到了些什么?”   关于赵无涯当初的事情,整个麓山上下也没有几个人有资格知晓究竟,若非十数日前赵恤亲自前来,否则这件事大抵是要被宫子濯和肃子非两人拦在心里,直到有人证得天人境界,才会原原本本的交代下去。   如此的郑重,往深了想的话,棺椁中的东西定然不会简单,但纳兰萚兮也绝不相信赵无涯还能活着,活在这个世上。   赵竹娴行至并肩处,望着这位纳兰先生严肃的眉眼,轻声说道:“我见到的东西不多,很难准确描述给你听,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先祖她确实是死去了,至少我看到了她的尸体,保存的很好,栩栩如生,就像只是睡过去了一样,那精致的眉宇间仍有一代帝王的凛然霸气。”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再看一眼?”   纳兰萚兮沉默片刻,自问自答道:“难不成是这些时日过于闲闷了?”   赵竹娴歪着头想了会儿,轻笑答道:“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这段前人之话你肯定是知晓的,那处山谷孤清幽冷,入目虽是难得美景,然而人气实在单薄,若在长安城中找个相似的地方,只有冷宫能与其相比之了。”   最后那个比拟,无疑是在自嘲,堂堂皇帝陛下最为宠爱的公主殿下沦落到这个境地,大抵只比新老朝交替,身入教坊好上一些了,再是看得开也罢,心中难免郁闷。   纳兰萚兮对此不言,但又因这话想起了徘徊心底许久的疑惑,见四周寂静无人,便压低了声音,问道:“裴俊之已死,你这几年来也是孤伶一人,那成婚之前可有夫妻之实?”   听着这段颇为没有逻辑的话,赵竹娴不笑也不冷,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心中自然明白她刻意略过,没有真正付诸于口的那一段话,但实在不知道这有什么值得好奇的。   “裴俊之……说也无妨,其实他是被我亲手杀死的,这人没你想象的那么可恶,反而是一个至情至性的痴情者,可惜偏偏喜欢错了人。”   追忆往事,她难免想起了那个披着黑色大氅的挽剑池弟子,温婉笑道:“如果他愿意将自己的喜欢放在我身上,那说不定当初上庸城就是另外一个结果了,可偏偏他是一个极为固执的人,新婚之夜连碰我一些都不肯,大抵放不下心里的埋怨,觉得害死裴韵之的人有我一个吧,虽然我确实也想他死。”   清辉洒落大地,小道逐渐登高后,枝叶也就变得稀疏了些,风自远处的平原吹来,带着灯火和人气,总算是卷走了一些徘徊不去的阴冷,稍微让两人舒服了一些,但赵竹娴还是下意识的紧了紧身上的衣裳。   漫长山道即将登顶,余下一片死寂幽静。   纳兰萚兮望着前方的崖坪,知晓再走上几个石阶,就能看到那座位于山阴处的巨大洞窟,里头华贵不输长安皇城中的殿宇,在某些意义上有着极大的价值。   “既然如此,你若是此次安然离开,可有打算隐姓埋名,寻个意中人嫁了?”   纳兰萚兮难得敞开心怀,认真劝说道:“或许对你来说有些屈尊纡贵,但孤伶一辈子不是件好事,请殿下认真考虑下我的话吧。”   赵竹娴摇了摇头,轻声笑道:“不咧,早就答应过一个人了,我嫁的虽然不是他,可还是愿意为了他守上一辈子的寡,难得寻到些纯粹的珍贵,又怎可以自己亲手毁了呢?”   纳兰萚兮微微一怔,问道:“他,还是她,男的女的?”   赵竹娴不假思索,答道:“当然是男子,莫非你以为是王清霁?”   纳兰萚兮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她在此山中,因为那些恶劣名声的缘故,我很难不联想到她。”   赵竹娴叹了下,感慨道:“那可真是值得让人可怜。”   山道尽头,前方再无石阶可拾,两人当即停下话语,正准备再一次步入其中时,纳兰萚兮忽然拉住了赵竹娴的手,看向石窟一旁的黑暗。   那处站着一个不愿见光的男子,身体肤色是积年累月后的病态白,他似乎很是享受这里散发着的潮湿和阴冷,朝着两人露出了个友善的笑容,但没有说话。   赵竹娴不解,转头看向身边的人,问道:“怎么回事?”   纳兰萚兮摇头,说道:“讲不好,应该是出了些变故。”   “这里不是麓山吗?”   “是,但此处有些特别,历史遗留下来的问题。”   “我大概明白了,现在得埋怨自己的祖先?”   纳兰萚兮摇了摇头,然后想到了一个人,旋即道出了那个名字,情绪极为复杂。   ……   夜里,仍是麓山。   叶笙箫依依不舍的从被褥中醒来,下意识的嗅了下,然后便舒开了眉头,动了下身子变做侧卧姿态,试想着那人到底是怎么个温柔的模样。   只可惜自己实在是累了,睡的有些死,没能趁着她于心不忍时多占一些便宜,甚至还因为睡的实在太踏实,连梦都没有做上一个,细算下来着实是有些不划算的地方。   “饭总得一口一口吃。”   叶笙箫再次确定了自己的念头,离开床褥,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挑了件她觉得顺眼的衣裳披上,便离开了房间,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几人齐坐一堂,等候着她的清醒。   “久等了。”她习惯的道了个谦,啜了一口茶水,坐下后看想王清霁,问道:“你确定自己和赵竹娴的交情,王泽言不知道?”   “没有道理知道。”王清霁确认此事,解释道:“上庸城一事,那活着的三位真境,已经投靠了王家,而且当初赵竹娴离开的早,并没有参与最后一战,而且那时候他已经离开了王家。”   叶笙箫点头,说道:“事情总得有个开端,王泽言肯定有事情瞒着我们,而白玄一基本可以肯定是被秋水口中的中年道人怂恿过来的,但像他这种人不可能敢进入麓山,因此他对事情掌控力应该是极为薄弱的,或许做出这些的目的,仅仅是为了看一出戏?”   于素铭皱起眉头思索了段时间,说道:“那么,你的意思是,王泽言有可能也接触过那位中年道人?”   “不是可能,而是必然。”   顾弃霜忽然抢过了话题,说道:“在场对王泽言了解最为清楚的人是我,而我可以确定,他是谋定而后动的人,而那人千方百计让赵竹娴来到麓山,必然有着不可替代的用处,作为地主的王泽言,很可能已经清楚,但他选择不告诉我们,这已经说明很多了。”   秋水想起了那夜的话,秀眉微蹙,“所以他不止是要借刀杀人?”   作者留言:   PS:好累啊,整个人都没了力气,撸猫都撸不动了。    第一卷#第三十六章 凉风有信   若是八年前的秋水,或许还会什么都不懂,如同听人朗诵天书一般,只能瞪大双眼傻楞着,可过了这么多年,哪怕是单纯如她也好,都已经懂得了很多不好明言,偷偷藏在话里的话了,唯有那颗心依旧不染尘埃,纯净无暇。   “人肯定是想杀的。”   于素铭确定了她的说法,缓缓转动着杯子,沉思道:“但他所求岂止这些简单?本来藏在深处的目的不好猜测,但白玄一的到来,在某种意义上确实是帮了我们一个忙,让我们不至于无从入手。”   顾弃霜有所悟,犹豫着没有说话,看向沉默着的王清霁,露出了个苦涩和感慨的笑容,情绪颇为复杂。   “还记得吗?秋水。”   叶笙箫眸中仍有些睡意未去,语气多上了些平日没有的柔软,听着很是舒心,“当初我们在临安和白玄一有过一面之缘,独自游历东南江湖,显然是不甘心自己一辈子都是个废物的,而这几年他又深居北地,不愿离开白河愁的保护,那么他想要得到的就十分简单了。”   “一个改命的机会。”王清霁再次道出了自己的想法,“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任何他甘愿冒着这样的风险,前来麓山的道理,来时就不见得安静,归路更不可能平安。”   “唉。”   顾弃霜少有的叹息了一声,低声呢喃道:“王公子不愿意明言,原因是不相信清霁姑娘你的可能性极少,因此只会是他觉得这件事情你不会喜欢,更不会去同意,所以才托词说后山的人打算对付你,将借刀杀人的谋算摆在明面上,以作坦诚之姿取信于人,实则另行他事。”   秋水便坐在她旁边,见她情绪低落,有些不明所以,但又想不到宽慰的话,只能是转开话题,“你们刚才说,王泽言不知道赵竹娴和清霁的关系,那如果赵竹娴就是事情的关键所在,他会不会已经伙同那两位,直接下手了?”   话到最后,她说的有些犹豫,终究没有干净利落的说赵竹娴已经死去,现在的一切都是在掩饰已经发生的事实,进行妥善的处理罢了。   她知道王清霁为此而来,心中纵然不喜,也不至于说出如此言语。   留有一线希望,终归是希望。   叶笙箫忽地转头上望,仿佛看到了那些华贵的亭台殿宇,微嘲道:“麓山这两位,放在太平盛世之时,自然是能持身严正,但如今已是乱世,而他们都不是固执的老古董,决不会抱着规矩不放的,毕竟乱世才是最好定下规矩的时候,谁又愿意错过呢?”   “那如此……”于素铭犹豫了一下,蹙眉道:“他们已经动手了,我们怎么去确认赵竹娴是死是活呢?毕竟这里是麓山。”   王清霁平静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道理不过如此。”   顾弃霜沉默了会,问道:“如果她……已经什么都见不到呢?”   很是委婉的描述了一种真实的可能,但再是委婉也好,残忍依旧是改不了的事实。   “左丘承易,现在最有资本搅局的人便是他,现在最想麓山名声被毁的肯定是左丘家,扶伪帝登基一事始终是他们的痛,只要他清楚这件事,那就肯定会动手。”   叶笙箫说道:“如今的问题是,他到底知道了多少,是否还在等待最合适的时机,一举掀翻麓山千年积累下来的名声,但有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左丘承贤伤势未愈,他们不一定敢破釜沉舟,需要一些信心。”   王清霁看着热气渐渐散去的茶水,轻声道:“白玄一,昨日他必须要拜访宫子濯,今天他大清早被我找上门打了一顿,之后意外的在这里看到了我,以他作为巳合真人弟子身份来看,必然会产生警觉,左丘承易被惊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那我们现在该做些什么好?”秋水眨了眨眼睛,不解问道。   王清霁握住了剑,青衣潇洒,“分而行之,纳兰萚兮和王泽言都要去见一面,至于那两位……昨夜肃子非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没有必要浪费时间,最后还得通知一下伯父还有谢家的人。”   “我去吧。”顾弃霜随她起身,微笑说道:“叶姑娘不方便,于圣女想来不愿意,秋水姑娘根本不会说话,所以最后一个联系王谢二家的事情,放在我身上就好,必不会让清霁你失望的。”   也不待众人探讨,她当即自顾自的离去,秋水傻傻地看着背影,挣了好久,才是不解道:“我怎么就不会说话了?”   叶笙箫好气又是好笑,牵起秋水小手,低声解释了几句,才是拖着颇为不舍的她起来,正走了几步要行出屋子的时候,她似是蓦然惊醒,回头道:“免得你念旧情不愿杀人,我去找王泽言了,要是他真抱着什么鬼蜮伎俩,那我不会看在你的面子而手下留情的。”   言罢,两人当即离开,只余下盘膝对坐着的王清霁和于素铭,观其身影亦然不见一丝后悔出现。   凉风有信。   于素铭这一夜一日落下的恼火,仿佛也随着这一阵风远去,消散在炎炎夏日的蝉鸣声中,心中轻叹一声后,不得不承认叶笙箫此人在某种意义上是极好的,但自己喜欢的人终究不是她,而是一个令人恼火至极的薄情自私者。   “让她睡了这么久才起来,这两天下来应该是很累了吧。”   随便找了个话题,于素铭抿了口茶,装作无谓道:“叶笙箫……她这几年确实受了不少委屈,哪怕是我也好,暗地里其实也被南琅琊那些蠢货给莫名其妙的讨厌,你这几年清闲也是清闲够了,都闲到有心思去天道宗,怎就不愿意偷偷去南琅琊看上一眼呢?”   王清霁无言,低头斟茶,算是婉转认错。   于素铭摇了摇头,拉着她手起身,行至门前亲手为心上人穿上罗袜鞋子,低声道:“不管了,以前的过去就算了,麓山这事完了后,我要和你去南琅琊大闹一场,看你祖父是不是要睁开双眼来管了!”   这样过来的四年,她又怎会没有怨气生出,自问心胸不大,仅比心上人大上一些的她,本就是人前冷漠淡然兼有仙气凛然,实际上人后温柔别扭小气的复杂性子,从什么地方算都算不上是个不爱计较的大度脾性。   若不是想着两人相见不久,不愿被这些事毁了心情,紧接着又遇上了赵竹娴的事情,她早便拉着王清霁去算四年积累下来的账了。   好在如今也不算迟就是了。   王清霁本就抱着这样的念头,闻言更是笑了起来,打趣道:“如果祖父要管,我就让祖母来管他。”   于素铭愣了下,鬼使神差问道:“你祖父只娶了谢前辈一人吗?”   措手不及,王清霁看着飘入院墙内的竹叶,伸手接了一片,答非所问感慨道:“风吹叶落,世上一切……”   “别给我扯开话题。”于素铭微微蹙眉,早在离开长安那一夜后,她就清楚这位心上人骨子里难以瞧见的恶劣根性,这种时候决不能轻易放过,否则只会被她抛之脑后。   王清霁无奈答道:“嗯,祖父爱极祖母,一生只愿有其一人相伴,余者纵然如花似玉,在他眼中亦是红粉骷髅,不曾有半点心动。”   于素铭静静地看着她,凉风不曾休止,神色渐渐凛然,轻声说道:“你现在是否只恨自己生错了身子?”   “怎会有。”王清霁摇头,诚心实意道。   “那就算你还好。”   于素铭看不出异样,又念着此刻不是唠叨这些的时候,便与她一并离开了院子,沿着山道走到灯火热闹处,仗着风月不存真诀掩饰,寻了好几人问过,得知纳兰萚兮夜里大多也是在那处盛开的桃花林饮酒,当即赶去,却寻来寻去也不见那位纵酒的女先生,只能是停下脚步,渐渐蹙起眉头。   潺潺溪水,桃花纷飞,行至高处放眼眺望,更见绿草如茵,此处饮酒自然是件美事。   王清霁沉思着今日所见的纳兰萚兮,眉宇间略有消沉,先前还甚是不解,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王泽言所做决定的缘故。   这件事情值得再三慎重,因此麓山得知此事的人定然不多,而另外有资格得知的几人,却又不见得有空听她述说心中难受,更别提她不见得会愿意这样子,假设她想要心中苦闷倒出来,最合适的人选或许是同为女子身的赵竹娴?   “赵竹娴应该没死。”   王清霁转身看向蹙眉苦思的女子,说道:“纳兰萚兮很可能是去找她了,又或者和宫子濯商量接下来的事情安排,但除非她的失意是假的,否则这种可能性并不大。”   于素铭眉头一挑,旋即明白了她话里另一层意思,更明白了这样的情况代表着怎样的可能。   “麓山不愿轻易的妥协,所以赵竹娴被礼遇到了极致,也就是软禁的下场,暂且不去想赵恤和邓皓然去了哪里,我们只需要沿着纳兰萚兮的去向,或许就可以找到赵竹娴?”   王清霁点头,并无半点得意,闭目静心观天地。   许久后,她长叹一声,回头望向于素铭,情绪复杂道:“或许,我们应该感谢她。”   作者留言:   PS:尽量四章,先洗个澡    第一卷#第三十七章 初心   云来,月暗。   石窟前一片幽静,阴寒渗入心扉。   纳兰萚兮提着灯笼,挡在赵竹娴身前,静静看着躲在阴影里头的那位男子,轻声道:“师兄,真想不到你会在这里,可是我那不成器的学生,嘴风不严,不经意间漏了嘴呢?”   不过是奢望之问罢了,她心中最不愿见到的那个可能已然发生,回想起宫子濯听到她转达的请求时那沉吟思索的模样,再联系此刻这位‘师兄’的出现,宫子濯已然可以确定因为某些缘故妥协,又或者说乐见其成。   至于王泽言,她可以确定自己没有透露此处存在给他,但一旦宫子濯默认了事情的发生,那么这里的存在对藏书楼的那些人来说,并不是一个难以寻到的地方,但她还是想从这些人的口中听到一个稍微舒心的答案。   只是很可惜,男子摇了摇头,微笑答道:“当然不是,那小子心机多得很,你可知前几年他一直在藏书楼看些什么吗?我好奇的时候留意过,大多都是如何解决武道进境一事,不过我挺是欣赏的,毕竟连手里的剑都握不住,别提什么改变世界了,算是个脚踏实地的好男儿,若不是他拜你为师,我真不愿错过他。”   纳兰萚兮沉默片刻,问道:“既然如此,师兄今夜到此来,有何指教可言?”   “取心头血。”男子伸手指向被她挡在身后的赵竹娴,温和道:“有人说,那里面的东西缺了她的血,所以特意过来求师妹借她一用,望师妹成全,必不至致令我徒劳往返也。”   “你也是麓山的人吗?”赵竹娴向前行出,直视笑意温和的男子,不见半点恐惧,好奇问道。   男子眉头一挑,竟是对她执礼,恭敬道:“殿下,学生名乐亥,自然是麓山学子不假。”   赵竹娴不禁讶异,微微一怔,旋即回过神来,说道:“那你要杀死我?”   “怎可如此言语!”乐亥顿生怒意,冷声斥道:“殿下休要胡言,本学生不过是借一滴心头血,怎算以下犯上之举?”   闻言,赵竹娴愈发不解,见纳兰萚兮暂时不答,便随着他说道:“若是一滴不够,那你便要第二滴?然后再有第三滴?直至我无血可用?”   乐亥装模作样沉思,片刻后说道:“殿下所言有理,一滴很可能不够,那便请殿下来上一碗吧,否则到时候学生再走上一趟,实属不美。”   “走。”纳兰萚兮忽然低声道:“你不能死在今夜,去找王清霁,或者是任何一个有能力保下你不死的人。”   她再次站在了赵竹娴身前,挡住了目光,继续说道:“赵恤被老师亲自监看,邓浩然因为离恨天的缘故,备受礼待,但情况没比你之前好上多少,亦然是不能轻易动弹。”   直到刚才,纳兰萚兮都没搞懂,为何赵恤敢如此光明正大的走进麓山,但也是直到现在的这一刻她才醒悟了过来,赵恤必然与宫子濯达成了某些协议,而今夜的这一件事情,或许是对藏书楼这批人动手的号角。   借外人之力铲除内乱,再以此做痛定思痛,连带着十数日后的雏凤榜出炉,一并来惊醒那些沉醉到歌舞中不可自拔的废物东西。   而这一切,只因邓浩然的存在提醒了赵恤一件事情,于素铭与赵竹娴必然有极深交情,否则何必让一位当今世上数得着的真境强者随身保护,而这延伸下去,必不可免的牵连到王清霁,那么顺便利用她的脾性,便是顺理成章之事。   今夜是一出戏,只是麓山两位天人受限于往日誓约,不能亲自出手,而借王泽言之手导演的一场戏。   自觉悟通一切的纳兰萚兮,不再犹豫的挡在了赵竹娴身前,她可以死,但决不能死在这里,最好的结果是死在王清霁的面前。   至于这十数日的来往,不曾被纳兰萚兮真正放在心上,生于斯长于斯,何者先何者后是再清楚不过了,加之常年习惯的理智,足以让她在第一时间做出正确选择。   赵竹娴想不到如此之多,但也感觉到事情的诡异,然而再多的困惑不解也好,她还是想好好的活下去,最起码也要在死前看到一眼喜欢的那个人,纵然‘他’永远都不会喜欢自己,但只有那才是没有遗憾。   思绪不过刹那,话音入耳片刻,赵竹娴头也不回的奔向来时路,庆幸自己披多了件衣裳,没有耗费真气御寒,在此刻多上了些活命的机会。   ……   桃花林,深处。   “不对。”   王清霁和于素铭沿着溪流一路向下,行至半途目见漆黑山岭时,蹙眉道:“纳兰萚兮活了这么久,不可能还是心慈手软之人,意志消沉不代表她会背叛自己的立场,十数日的时光,完全不足以成就这样的交情。”   话是如此,但她脚步不曾停下片刻,甚至来的更快了一些。   连秋水都看出来了借刀杀人一事,那为了借到她们手中的刀,自然要行光明正大的阳谋,而麓山手中握住的棋子,唯有赵竹娴的份量是足够的。   王泽言确实不知道赵竹娴让王家亏欠了她的人情,这点绝对是事实,因此他才会在那一夜给出另外一个理由,此刻回想,那番说辞只是为了提前弥补可能存在的漏洞,另外再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那么的利益熏心。   然而即便想通一切事情,王清霁此刻依旧没有太好解决办法,她不会看着赵竹娴死在自己身前,那就必然会与那些人产生冲突。   一念至此,她却是松了口气,望向身旁于素铭,温柔笑道:“你想到怎样解决了吗?”   于素铭反而是叹了一声,埋怨道:“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叶笙箫要去找王泽言了,非要瞒来瞒去有什么意思呢?”   王清霁摇了摇头,看向云遮雾绕的高山,微嘲道:“毕竟,这里不是可以随便言语的地方,诸位圣贤可是历历在目呀。”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着急的了。   只因赵竹娴绝不会轻易死去,最起码不会死在见到她之前。   ……   山中,王泽言居所,一处依山傍水风景独秀的院子。   “终于回来了呀?”   叶笙箫似是等候多时一般,一袭黑色绣有莲花的裙子随风轻飘,美目流转间,颜容有清浅梨涡泛起,只是笑意有些嘲弄和不屑罢了。   “叶姑娘,秋水姑娘,晚上好。”   王泽言扫了眼沉默不语的秋水,目光落在了笑意盈盈的叶笙箫身上,平静回道:“有些事忙着,两位可是有要事相谈,不介意的话入内一坐,慢慢谈清楚?”   不论是因何而来,只要是在此山之中,一切皆有回转余地,他没有任何可以慌乱的,叶笙箫再是厉害也罢,对他的威胁还是在麓山之外,暂且不值一提。   “此处已是极好的,皓月当空,山水相依,桃花与青叶相映而美,又何必沾上些欲求不得的气息呢?”   叶笙箫笑着拒绝了他,牵着秋水小手行至崖畔处,眺望极远之外的山中瀑布,悠然自得道:“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此地当与此诗相合,只是住在里头的人可不见得那么纯粹逍遥了。”   王泽言缓步向前,走到两人一旁,崖畔一侧,只是看着两人,没有说话的意思。   “我猜你肯定是在想,就算我猜到了你的打算又能怎样,毕竟这里是麓山。”   叶笙箫渐渐敛去了笑意,缓声说道:“按理说嘛,平时确实是不怎样,但我在不经意间发现了一些事情,又去问了一下于素铭,她出乎意料的和我复述了一段话,从中我大抵可以看出你心境的变迁了。”   顿了顿,她认真说道:“不得不说,这真的是很可惜的一件事情。”   王泽言笑了起来,问道:“有什么好可惜的,人终究是会变得成熟,只要初心没有改变,我觉得就是一件可以接受的事情。”   “那你可以帮我办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叶笙箫斟酌了一下言语,语气怪异道:“不,你只需要告诉我,她怎么才能是这件事情的幕后黑手就好了。”   王泽言哑口无言,艰难地移开了自己的目光,长叹一声后,不作任何的回答。   余下了一片死寂无声,难受的人更为难受,责问的也却也不见得愉快,相反还有些惋惜。   良久,叶笙箫问道:“所以,你忘了自己的追求吗?”   王泽言摇头,没有片刻的犹豫,答道:“若是忘了,那我就不是我了。”   叶笙箫蹙起眉头,惋惜说道:“只是你的坚持和固执,已经改变了,向这个世界退让,又或者说是妥协。”   王泽言笑了下,有些苦涩和无奈,平静道:“世上没有完美,一直活在梦里的人,死的时候见到的只会是至为残忍的现实,而我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本就不是一个温柔到可以让所有人做梦的世界,话说的当然没有问题,大家都不是十多岁的少年了,自然要讲究一些冰冷的事物。   叶笙箫摇头,伸出纤细玉指,指向平静无波的王泽言,说道:“可我还是觉得,若不多上些没有必要的坚持,你只会变作那些自己过往不屑的腐朽不堪而已。”   有了第一步,自然会有第二步,最后忘了本来的自己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她不认为这是错,但还是忍不住想说两句,仅此而已。   作者留言:   PS:老了老了,上一章你们玩的梗我都看不懂……   PS2:三更,应该不会写第四章了,真的好累啊,但你们可以让我多欠几更嘛!    第一卷#第三十八章 她从未答应过   “过往不屑的腐朽不堪吗……”   王泽言呢喃着这些字眼,然后轻声笑了起来,拍了拍双手,“其实你说的没错,有了第一次的妥协,总会想着第二次不如也退让,抱着这样的念头下去,直到连自己都忘了本来的面目,确实是件很可悲的事情。”   但他脸上没有丝毫忏愧的神色,笑的温和平静,仿佛被这样说的人根本不是自己一样,随意而淡然。   “我很高兴,为什么高兴?自然是高兴我直至如今也将一切铭记在心,这是很难得的一件事情,因此我很自豪,同样也很高兴。”   言真意切,没有半点作假之姿。   叶笙箫静静地看着他,收回了纤细的手指负于背后,清楚明白了话里头藏着的决心与自信,也明白了他并不觉得事情有任何错了的地方。   事实上也确实没错。   “那么,我必须恭喜你找到自己的路,并能为之而努力奋斗,哪怕是半途夭折也好,那也是件值得让人感慨和铭记的事情。”   叶笙箫平静说道:“只是,你不应该将谋算放在她的身上,又或者说我们的身上,为虎作伥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并且永远都不会是。”   “所以我没有成为那只伥鬼。”   王泽言神色认真,纠正道:“只是他要做的事情,必然导致产生的某种事物,与我一直以来想要得到的不谋而合,所以准确来说,我和他的关系是合作者,更适合的词语是与虎谋皮,还请叶姑娘理解。”   夜风绕山而来,带着远处瀑布的水汽,让崖畔一阵清凉怡人,然而夏日的闷热依旧拂之而不去,更淡不去话里的毅然决然。   沉默了好一段时间。   叶笙箫笑了起来,有些自嘲的意味在里头,只觉自己真的是温柔乡待久了,连心都软了暖了下来,居然会生出如此无谓的念头,妄想着用言语去解决事情。   “为虎作伥也好,与虎谋皮也罢,究竟是怎样的信心,让你觉得自己的目的可以达成,凭清霁她确实是个念旧情的人?”她笑容里没有不屑,自嘲中多上了些可惜,“我确实得庆幸自己逼迫你说的那些话,当然也庆幸自己能够在一切来得及之前,看穿了你的打算,另外有一件事不得不说,顾弃霜真的不蠢。”   王泽言微微一怔,笑道:“那么你们准备怎样呢?事已至此,覆水难收,即便是我不愿意也好,堂姐终究不可能做到视而不见,那就自然要出剑杀人。”   叶笙箫摇头,看了眼山下风景,说道:“一切确实很好,此事结束之后,麓山痛定思痛兼之痛改前非,继而揭穿左丘家的所作所为,使其名声一坠千里,再让百年前离王之子赵恤举大旗剿灭伪帝,好让长安城中的公卿无不怀念我大秦,当为名正言顺。”   “嗯?”秋水愣了好会儿,忽然问道:“这来来去去,最后都是赵家人的天下?”   “毕竟这是最简单的办法了。”   叶笙箫看着安静了许久的同伴,没有半点儿着急,温声解释道:“昨天夜里,王公子就透露过了,山中这两位天人碍于某种缘故,不能对那些毒瘤出手铲除,以此衍生细想,我猜他们是不愿意动摇自己世间圣地的超然,毕竟由古至今从无千年皇朝之事。”   “然而,赵无涯提醒了如今的两位天人,帝王的欲望是无穷的,它绝不会顾念你往昔的功劳,只想着维持和扩大自己的权柄,因此天下平定之后的麓山必然是眼中钉。”   话音至此结束,叶笙箫饶有趣味的看向他,不躁不急。   王泽言听着这些解释,心中感慨万分,由此接过了话题,“左丘家本就强盛至极,且骨子里就厌恶这座山和山中的人,至于赵羽孤据西北暂且不足一提,另外西南沦陷起事极难可以不想,而东南王谢二家兼之离恨天以及基本明确了立场的道门,可谓是庞然巨物,根本不缺一个麓山的力量,因此麓山处境其实极为尴尬,有力无处用。”   叶笙箫微笑说道:“所以你们看中了赵恤,他差不多是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只要能够让他登上帝位,那么就决计离不开你们,最重要的是赵恤自己也有这个野心,愿意继承离王的遗志,让天下姓他的那个赵,于是你们一拍即合,闹出了这样一场戏,拙劣,但确实有用。”   王泽言点头道:“那你可知为什么我们非要把王谢二家拖入水中?为何人道阁又愿意配合我们行事?还有左丘家到底会沉默到什么时候?以及白玄一的到来又象征着什么?”   难得有人可以谈论,再且时光并不着急,他十分乐意探讨这些话题,毕竟这里是麓山,待她离开的时候,一切事情已然成为定居,除去极少数事情外,不见得有什么好隐瞒的。   “你是觉得我认为你们是瞎子,还是说你王泽言觉得我是个瞎子?”   叶笙箫带着嘲意反问道,这些问题放在秋水身上,大抵会不耐烦到赏王泽言一剑,但问的偏偏是她,未免有些侮辱的意味了。   “以清霁拖王谢两家下水,无非就是想重复一次长安城的事情,人道阁为何愿意配合你们?我觉得与你们一起弄出这件事情的,并不只是一个人道阁吧,还有位玄都下来的中年道人,这就忘了人家的功劳了?”   “另外提醒你一句,我的师傅名字叫秋山颜,而我是她唯一一个徒弟,并且她还有一个身份是白玉京曾经的四位城主之一,当年莫雨仇掀起的尸山血海,她也有一份功劳在里头,对道门之事略知一二,只是恰巧知道的就是他们为什么愿意配合你们的一二。”   她的笑意变得愈发嘲弄,“左丘家沉默,可不代表人家不做事呀,至于白玄一,不就是你们过河拆桥之后那中年道人投进来的一枚棋子吗?可你们也不想一下,事情布置的如此到位,只留下了几个微不足道的回转余地,只怕是一处出了意外,直接就是一溃千里的下场,有什么准备吗?”   王泽言指了指云遮雾掩的高山,微笑不语。   “未免太过于自信了。”   叶笙箫叹息道:“你们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又或者说下意识的忽略了,白玄一的母亲叫幕望舒,她出身坎虚门,与王清霁的母亲不相上下,否则余熙钰也不会认为自己的宝贝女儿可以交付给她。”   王泽言摇头道:“那又如何?”   “白河愁并不是一个铁石心肠如道无迹的人,而幕望舒可以容忍自己的儿子去历练,但要是白玄一死在了这里,她绝不会无动于衷,因此白河愁也不会无动于衷,所以你明白了吗?”   叶笙箫眸中多上了些悲哀的嘲弄,望着他说道:“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清霁今天去教了白玄一一剑,而这一剑足以让他杀死如你这样的先天,而他来麓山所求之物与你是同一件,我猜肯定和赵无涯遗留的有关,但有关无关都不重要了,毕竟你肯定要和他抢,然后死在了清霁剑下,一个很遗憾的故事。”   王泽言神色不变,继续摇头道:“我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弱小了。”   叶笙箫正色道:“欺骗自己不见得有意思,于素铭和我说,你有改变这片天地的野心,而你刚才承认了自己将一切铭记在心,因此你绝不会愿意将自己放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那不足以完成你的目的,所以自己真实握住的力量,则是必须的东西。”   王泽言无奈一笑,假作戏谑道:“挺有趣的说法,但是按你说的,我想的也太过于遥不可及了,未免有些不切实际,现在可做不得数。”   “我当然知道咧。”叶笙箫调皮一笑,悠然道:“所以呀,让他们相信你有这个狼子野心不就好了吗?麓山可是最守规矩的了,而你这种逾越,可不见得能讨到两位老人的欢心,没有他们的欢心,那一切不就是空谈了嘛,到时候没了靠山的你,只会是被这世道吞没,走遍天下也只能做个谋士角色,呕心沥血穷尽一生,依旧看不到心中的愿景,带着无尽的遗憾死去,不过呢,后人应该会为你做传吧,名留青史呀,挺好的。”   名留青史,死谥文正,无疑是很多人毕生的追求,但绝不会是没有忘掉初心的王泽言的所求之物,除非是他愿意成为那些自己口中腐朽不堪的事物。   良久沉默,王泽言叹了口气,微笑着感慨道:“幸好我可以确定,两位长辈并没有看着这里,否则现在大概是要气急败坏了,那么你们想要些什么呢?”   他可以确定对方拥有这个能力,因此只能选择妥协,幸好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他心里不会那么的难受了。   只是,叶笙箫的话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想。   “很抱歉,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叶笙箫挽起秋水的手,微笑说道:“但我很不喜欢你这种借剑的手法。”   王泽言看着她说道:“昨夜,我就说过了,所以不是不问自取。”   叶笙箫说道:“可她说的只是‘那就这样吧’,而不是好,所以她不算是答应。”   王泽言点点头,心中有些愤怒,但还是平静着,拂袖离去。   作者留言:   PS:出去吃个饭,今天还是三更,但会很晚。    第一卷#第三十九章 因为是她   秋水向来是个纯粹的人,身历红尘却不染尘埃,若非因缘巧合之下,她本该是那种练上一辈子剑,无所牵挂走到世间剑道尽头的人,挽剑池中将这种纯粹称之为枯剑,亦是忘情剑,但绝非是无情剑。   对她而言,其实每一个认识的人都会默默地添上一个或两个词,作为标签和印象,否则她很容易会忘记谁是谁,但其实拥有了‘词语’仍被她忘记的人,并不在少数。   落在王清霁身上的词无须赘述,而于素铭的那几个词则是讨厌、小气、捷足先登,大多不是些什么好词,但也恶不到哪里去,毕竟她真的是特别喜欢王清霁,喜欢的要紧,不愿见到半点儿的不开心。   至于形容叶笙箫,她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定了下来,那便是可靠、聪明、没问题、胸真的很大,最后还有一个让她不太开心的‘情敌’。   如果不是最后一个,或者说两个印象,那么她真的愿意和叶笙箫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因为她是一个好人,可现实的她并不是一个完美的好人,对秋水来说,这样的遗憾大概仅次于王清霁的贪心了。   等到走了会儿山道,回头望去视线不见那座院子时,秋水才是捏了下叶笙箫的手,好奇问道:“就这样过来和他说一段话,然后就算了吗?”   叶笙箫看了她眼,秀靥之上梨窝浅浅,轻声道:“不然呢?你真的打算在这里把他给杀了吗?”   “想过。”秋水点了下头,坦然道:“我讨厌这种人,在他说幸亏两位长辈看不到的时候,我真的打算把他直接给杀了的,但我发现你好像不想这样子,所以犹豫了下,没有出剑。”   在很久很久以前,苍山与王清霁同行之时,她就试过直接因为某些话杀死了一位赵家的皇子,虽然没有迎来王清霁的责问,但后来回想之时,才是发现有些间隙便是在这种不经意间产生的。   因此她学会了一件事情,那便是杀人之前先看一下自己在意的人,而不是胡乱动手,如今想来确实没错,肯定少惹了不少的麻烦。   叶笙箫抬头望着有着云的天空,平静说道:“杀了他没有用,刚才我已经说了,这里最合适杀死他的人,其实是白玄一,这些事情本就不需要自己动手的,狗咬狗就是最好的下场,又或者干脆点来个同归于尽,那就大家都开心了。”   “应该不会吧?”   秋水认真的思索了下,否定了这个想法,低声道:“真要是这样子的话,那啥宫先生得气的不行吧,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惹上了白河愁。”   叶笙箫微笑道:“就是这样子才有趣呀,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大家躲躲藏藏的算计来算计去,明明是个武道盛世,却偏偏爱捣鼓些阴谋,真是安逸久了,不懂得怎么卷起袖子打人了。”   “那样不好看……”秋水犹豫了一会,认真提醒道:“就连清霁她现在都不怎样挥拳了,更何况你这么一大坨累赘,真的拿起袖子的话……我觉得按清霁她那个脾性,肯定会在埋怨你的。”   叶笙箫笑容顿时僵住,眨了几次眼后,渐渐回过神来,盯着秋水的双眸,压低声音严肃问道:“她对你做了些什么?”   “问这个干嘛?”   秋水歪了下头,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可叶笙箫根本不为所动,硬是拉着她手不让走,只好答道:“你那天说的没错呀,她应该是喜欢的,虽然她不喜欢自己有。”   叶笙箫眉头愈发紧缩,逐字问道:“你们……就在竹林子里做那些事情?”   说到这里,她已是有些咬牙切齿了,这王清霁到底有多不知羞耻,竟能对秋水直接做出这些事情,即便是可以保证旁人见不到也好,可这种近乎天做被盖地为床的糟糕事,依旧是不知廉耻至极。   只是,想着这些的时候,她大抵忘了自己舔舐不离的那个耳坠,更忘了前四年中的羞赧事,全然不认为是自己的过错。   秋水不明所以,想了好会儿才是摇头,微涩道:“只是亲了一下,然后……抱在一起,没有做其他的事情呀,你在想些什么呢?”   叶笙箫嘴角不住抽搐,半晌后才是平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强自平静说道:“没想什么,考虑着接下来准备怎样做,王泽言此人决心已定,我刚才之所以拒绝,只是清楚他不管如何都不会放弃自己目的,而且如今事成定局,即使我答应了谈条件也没用,然而他们实在小看了王清霁,她若是不愿意,那柄雨霖铃又岂是这么好借的。”   “那你去找他,仅仅是为了确定事情吗?”秋水也不在意先前的琐碎言语,很是乖巧的顺着她的话问道。   比起那些使人脸红耳赤的私密事,她还是觉得谈论这些比较友好,那些应该留来责问王清霁,好让她道歉认错赔礼。   叶笙箫渐渐平复下情绪,思索了片刻,缓声道:“嗯,大抵如是,事情不理不清,哪怕自信已经清楚一切,在我看来也需要去验证,否则永远只是猜测和臆想,以此来断定对错和行事,好一点便是贻笑大方,坏一点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秋水点了点头,问道:“那样,我们接下来应该去找清霁她们吗?”   “不。”   叶笙箫沉默片刻,走了十来个台阶后,说道:“趁着他们如今没有精力管我们,去找一些能搅局的人才是最为正确的选择。”   秋水不解,好奇问道:“人?你说的是天人吗?师傅可来不了这里,而且他也打不过整座麓山,这个我可以保证的。”   “你……”叶笙箫揉了揉额头,心平气和说道:“一人不行,成众便是,不出意外顾弃霜就是在做这些事情,所以我们得去找孤鸾,让今夜来的热闹一些。”   麓山再强,亦然不敢得罪天下人,而此山之中,恰好有能代表天下的天下人。   过河拆桥固然是好算计,可那位中年道人又岂是易于之辈,白玄一是后手,这天下人便是如鲠在喉的先手。   ……   锃亮木板尽头处,王依兰正素手沏茶,恭敬低头听着两人轻淡言语,暗自心惊不已。   “坦白说,倒也不算奇怪。”   王念阳笑意略有苦涩,望着风姿明雅秀丽的晚辈好友,感慨道:“早在清霁到麓山,我就知道事情不会平静,倒不如说没有事端发生,那才是真正让人奇怪的地方。”   顾弃霜微笑道:“若是清霁听到前辈你这些话,只怕是有些恼火,心中大抵是要责怪您的偏见根深蒂固了。”   “实话实说罢了。”王念阳摆了摆手,顺带着抿了口女儿精心炮制的好茶,打趣道:“时隔四年重出江湖,不伴随些真正的大事发生,又怎对得起清霁的名气,你说这件事挺有趣的,我觉得可以。”   顾弃霜却是蹙起了墨眉,犹豫片刻,问道:“前辈,您就不担心南琅琊的风向完全倒向那一边去?真要是这样子的话……恐怕会难以收拾吧?”   闻言,王依兰小心翼翼的瞄了眼蹙眉的顾弃霜,只觉真的很好看,但还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子说。   “物极必反。”   王念阳轻声答道,亲自被顾弃霜斟满了茶,“世间事情固然不是非正既邪,可一旦事情到了极限,却又没有足够的力量将所有人绑上自己的船,那便要迎来所有人的反噬。”   他笑了笑,没有不屑,相反还有些惋惜。   “王景略肯定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如今已是骑虎难下的结局了,道门的支持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最起码醉心内斗的道门不行。”   王念阳转头看向自己女儿,温和道:“王家之所以能遭劫千万,仍旧传承到如今,被誉之为千年第一世家,原因与麓山其实是有些相似的,持中庸之道罢了,景曜叔父深知此理,因此才会无视谢青莲的失势,他很清楚自己才是真正能决定南琅琊真正走势的那一个人。”   顾弃霜接话道:“景曜前辈不肯点头,道门不肯真正援手,如今的谢承望也不是景曜前辈对手的情况下,一切只是灭亡前的疯狂罢了。”   “不能这么说。”王念阳摇了摇头,欲言又止,最后叹道:“终归是家事,不宜与你说太多,反正你说的事情可以办到,不过你确定清霁那边没有问题吗?”   庭外流水绕石而过,细细作响,云遮月暗唯有烛火幽幽微光,灯花落了一片又一片,终究是要走到尽头了。   顾弃霜坚信此事,认真答道:“当然没有问题,她只要去到了,那就肯定会明白我和叶姑娘的意思。”   王念阳怔了下,趁着灯火还未真正熄灭,事情开始之前,肃声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顾弃霜看着他的严肃,微微蹙眉,疑惑道:“那还有什么问题呢?”   王念阳沉默良久,确认道:“那可不是寻常的真境,见过莫雨仇不死的人,世上已经没有多少了。”   直到此刻,顾弃霜才明白他在担心些什么,忍不住笑了出来,一直望着她的王依兰只觉得那双眸子里头仿佛有花正在灿烂盛放。   昙花一现而过。   她敛去笑意,只留着两个可爱的梨涡,认真说道:“因为她叫王清霁,所以不会有问题。”   作者留言:   PS:肚子好像坏掉了,但更新时间比预想中的要早,十分奇妙   PS2:于素铭不是A,第二卷就描写过了,穿襦裙的时候是能看到胸部起伏的!!!!   PS3:对于上一个备注,我不保证她有没有垫东西。    第一卷#第四十章 盛夏余光   一条线,平分了盛夏与严冬。   这头是光明,那头便是幽冷的暗。   纳兰萚兮静静站立,酒意带来的微红渐渐淡去,眼眸里的神色随着赵竹娴的气机逐渐遥远不可感知的鲜活,她便摇晃了下手中的灯笼,让火光形成的线不足摇晃,恍惚不休。   乐亥自然是站在对头,完全没有因为口中‘师妹’的阻拦而愤怒,根本没有那夜面对王泽言时的暴躁易怒,冷静的有些怪异,甚至像是有些享受这种气氛,微微眯着双眼,看上去惬意的很。   两人并没有动手,但也没有说半句话,死寂般沉默着。   纳兰萚兮自然不会动手,她只需要拦住这一位就足够了,没必要为此而战上一场,但动手不分个胜负,却也未尝不可。   她仍在思索着自己要做到怎样的程度才好,毕竟毫发无损,那未免有些过分了,既然成了局中的棋子,那就得做好自己的本分。   然而乐亥不打算让她如此得意继续得意和矜持下去,看着那随风而晃动的灯笼,微笑说道:“没有谁是蠢货,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真以为不知道你们恨不得让我们死?这事情就差没有摆在台面上了吧,难得你们找到这么好的机会动手处理……那我们当然是得抱团取暖,教一下你们做人的道理。”   纳兰萚兮神色无动于衷,平静说道:“道理谁都懂,但能不能做到才是最关键的。”   乐亥缓缓抬起头,望向静下来的师妹,眸子里头倒映出了灯火的明亮,可看上去更像是阴森的鬼火,瘦若干柴的右手举起,拟剑作刀,看似薄弱,但实际上蕴藏着极大的力量,足以开山裂石。   在数十年前,就有资格在杀人盈野,将世间化作血海的莫雨仇面前活下来,纵然伤势不曾离去,乐亥依旧是一位极强的真境,只是碍于伤势严重罢了。   他的神情渐渐宁静,双眉横直为剑,目中鬼火仿佛来到了世间,以血海为根熊熊燃烧着。   纳兰萚兮神情骤然一变,察觉到事情并非那么简单,紧接着感知之中便多出了足足五位真境的气息,正朝着赵竹娴离去的方向狂奔而行,杀意昭然。   “弃剑不用好久了,师妹还请接我一刀。”   乐亥静静地看着她,微笑说道:“另外,我们真的抱着杀死赵竹娴的决心,为此师尊已然亲自出手,今夜麓山的人尽量不会死,但多余的人就说不准了。”   ……   桃花零落不见,香气依旧,清溪去尽水落石出。   王清霁看到了那处山谷,自然也见到了那处软禁着赵竹娴的木屋,紧接其后不久便感知到了极远之外幽深阴寒处的微弱气息,时隔四年不见,依旧有些清晰熟悉。   她松了口气,但还未等于素铭问个清楚时,紧接着就是皱起了眉头,沉声道:“似乎……事情没能如他们所想的那个样子,出现了意外的变化,只是这确实不太应该。”   于素铭听明白了话里意思,深锁眉头问道:“那你还站在这里?”   四年过来的交情并非是虚假之物,事情出现了这样的变化,她怎能漠视着赵竹娴遇险而不动如山,若不是坚信王清霁绝非那等冷酷无情之人,连这句话都不会问出来。   王清霁神色依旧平和,温颜笑道:“我真正拥有这等境界,并非是在那三年间的清修,更不是在你们的温柔之中领悟出来的。   “那先天与真境的一线之差,真的极为遥远,像我这种推开了门却又能够止住自己脚步的,可以不谦虚的说一句,已经称得上举世无双。”   她向前走了一步,目光仿佛穿过了山谷,越过了密林,去到了云端之下的高空,安静地俯视着如海般的林木波澜起伏,渐渐落在了急急而奔的赵竹娴身上,以及那才露出头脚的后五人,于是他们停下了脚步。   戒灵在很早很早之前,曾和她吹嘘过,风月不存真诀若到了极致后,只需认真地看上一眼,那王家整座大阵将会烟消云散,不复存在,并且不会有任何人察觉异样。   这确实是可以达到的境界,名为我于世间全无敌的境界,千年以来只有两人走到的境界。   “为什么不入真境?”   王清霁见远处五人停下了脚步,便笑了下,自问自答道:“因为没有必要呀,而且一念跨过真境还能吓唬一下人,留在先天不见得是件坏事了。”   言语之间,悬在腰间的雨霖铃已然出鞘,化作一抹流星,纵剑而去不知几许里。   于素铭蹙眉道:“可你现在……不就是暴露自己了吗?”   “有些时候,顺心意就是最好的选择。”   王清霁笑意愈发温柔,忆想起当初相遇的那个雪夜,明白当初自己的承诺代表了什么,轻叹道:“我又不是傻子,怎会不明白她当初的意思,只是有些事情确实是不应该的,所以我很庆幸她不用让我多添烦恼,落下这难得的青丝。”   于素铭听懂了她的意思,沉默片刻后,温婉笑道:“我现在算是可以庆幸你改掉自己拈花惹草的习惯了吗?”   “哪有?”   王清霁顿时敛去笑意,横了她眼,恼火道:“从来都没有什么拈花惹草。”   “可是……”   于素铭踌躇片刻,歪着头,语气古怪。   “说着这话的时候,你自己真的相信吗?”   ……   霜晨月。   剑去时云彻雾卷,天开一线,宛若流星坠地,带有万顷清辉洒落大地。   所谓超然于世,大抵不外如是。   邪魔外道,皆然止步不前,目光停在了那柄仙气凛然的古剑上,铭刻在剑身上本就清秀孤寂,入神三分的词句便更显萧索,写意中带有一分哀意。   多情自古伤离别。   为首一人轻吟浅唱叹出了这句,追忆道:“麓山剑炉已去,存世的诗词剑一把没了就是没了,不像那挽剑池的剑,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故而都是极为珍贵的。”   “除去剑随人强,譬如秋山颜独爱霜天晓角一剑而视余者皆为粪土外,剑与剑之间确实有着质地的差距,而雨霖铃一剑在其中亦是翘楚之姿,只因其调过于悲凉,再因前人名声不佳缘故,才是被弃之如敝屐,不为麓山学子所钟爱。”   他不住感慨道:“真没想到可以见到这柄雨霖铃,当是极好的事情。”   这头在追忆往昔峥嵘岁月,那头却也止下步子,愣在了树冠之上,呆呆地看着这柄悬在身前的名剑。   那是个大雪纷飞夜。   他和她说,自己的名字叫红莲,有一位妻子和师妹名叫流霜。   于是她觉得两人真的很般配,事实上确实也很般配,因为她觉得自己在不幸之时,能够遇见到这种美好,本就是称得上幸运的一件事。   因此,她衷心祝福着两人,并且对她们露出了真诚的笑容,只因那一座上庸城实在没有值得她真情实意去笑的人。   遇见了,自然也就格外的珍惜。   只可惜好景不长,她抱着这样的念想,谨慎着保持着不会心动的距离,却仍旧被他那一句‘今生亦可一试’给矗立的心墙敲出了一丝碎痕。   然后,她便逃了出去,逃到迷茫大雪中,好让自己安静下来。   余下一切已经没有什么好想的了。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赵竹娴确定自己拥有了欢喜,哪怕是守一辈子的寡,她亦是心甘情愿,但此时看到了这柄剑,她才发现自己并不是那么的轻松,四年的时光没有让她真正的做到淡然面对。   泪是没有的,眼眶确实有些湿润,只是谈不上什么悲伤,更多的还是见到了这柄剑的感慨。   她握住了这柄撕开了阴暗,带来了万顷寒芒的剑,望着远处早已没有了感慨的五人,摇了摇头,没有说些多余的话。   与剑中心意相合,红莲绽放的温暖包裹着她整个身体,如梦似幻。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既已相逢,如何幸免?   终不能幸免,却也不见得能握住。   手心那些纠缠不清的线,最终只会随着那长不过一天一夜的相遇,在留不住算不出的流年,做出诀别此生的决定。   赵竹娴从未有过后悔,此生对她而言,所念所想所求已是极少,赵无涯之棺椁不过是圆父亲一个念想,以全孝道罢了。   江湖从不是她所求,有此一回好比剑仙的风流,足以铭记一生了。   想来,这便是她与自己的诀别之礼了。   赵竹娴举剑齐眉,握着那人的心意与拒绝,念着那个不应该是名字的名字,心中感慨何止万千。   但她没有多想。也不愿意多想,只是朝着下头狠狠劈出了一剑。   剑应该不是这样用的。   可有些时候,事情还是得顺着自己心意,做些与时势利益不合的决定,才算是没有辜负这一辈子的。   这一夜,不仅是天开一线,落下皓月清辉满山,更有如火红莲重现于世,焚却阴森草木,斩退邪魔外道。   这一夜,麓山那些沉醉歌舞的学子们,见得如此绚烂之心火,望着绽放在尘世的妖冶红莲,久久不能言语。   出剑后,赵竹娴回望剑来之处,沉默良久,说道:“盛夏之后是深秋,那是一个多事的季节,愿你一切安好,所以我就不恼你了。”   也正是这一夜,王清霁借一剑而入真境。   作者留言:   PS:这一章想写好点    第一卷#第四十一章 所愿   麓山外,一行三人止步,抬头望向山中阴冷处,妖冶红莲正是盛放之际,片片飘落枯萎,与明月清辉相映成趣,自是美不胜收之景。   “一念过真境,如此轻描淡写,实在是……”   幕玄甫忽地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气息起伏不定,明显负了伤的中年道人,沉声说道:“难不成你算到了她只是不愿意入真境,刻意布局求出的这一剑?”   中年道人拍了拍胸口,好让胸中郁气吐出,怔怔地望着红莲凋零,昙花一现不可追,缓缓摇头感慨道:“巳合师兄求的是事事算尽,于是他机关算尽太聪明,最后落下一个坠境的结局,而我那时候依旧在群玉山中的玄都,得知了师兄的消息后,苦思了很久很久,最后就如你徒弟余忆情说的那样子,强求往往不得,偶尔闲棋两三手,无心插柳柳成荫。”   刻意与随缘,一向是道门中人辩难中绕不过去的事情,名实之差大抵源自于此,中年道人为此苦思许久后,才是为自己定下了这样的规矩。   “风月不存真诀,自三百年前皇甫姜身死后,只有当年亲眼见过且一法通万法的道无迹心中有数外,离恨天已然确定无有另存副本,说上一句失传是不为过的。”   中年道人说道:“其中玄妙难以猜测,毕竟王清霁出手算不上多,四年前的境界也称不上高深,哪怕是坐拥长安一城时,更多的还是以力压人,既无前例可循,当今世上能算出王清霁的人不多,我自然不是其中一个,又怎能想到有这样一剑?”   事情本就极为超乎意料,坎虚门二人没有强求答案的念想,便轻轻放下了这件事情。更多的心思还是放在那已是真境的王清霁上,思索着这完全出人意料的一幕,将会让局势走向什么境地。   余忆情想不明白,看着红莲的余韵也将要散去了,抱着无谓的念头,随意问道:“你明明花了足足四年的时间搭起了这个戏台,却有着一大堆不清楚,掌握不了的事情,折腾这么多出来,为的到底是什么?”   中年道人侧目看她,笑了下,不置可否,说道:“你继续,还是我解释?”   余忆情愣了愣,回忆起昨夜制服这位来自于玄都的中年道人后,说的那一大通已经谈得上莫名其妙的言语,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不让他继续打机锋,说道:“最起码可以肯定一点,你并不是打算重复当年莫雨仇的事情……”   “重复不了。”   中年道人皱起眉头,认真说道:“现在只有我自己一个人,莫雨仇当年可是白玉京四位天人联手而为,花费巨大心血造就的奇迹,如今白玉京已是烟消云散,我亦不是天人之尊,又有什么资格做到这些事情呢?”   昨夜被坎虚门找上门后,他实际上并没有做出多少反抗,身上的伤势其实只是幕玄甫不放心,强行打出来的罢了,由此可见他确实是个很现实的人。   毕竟人老了,自然就不会做些不切实际的梦。   幕玄甫沉默半晌,问道:“既然是这样子,那你耗费这么多心血,闹出这样一场大戏来,实际上不是为了请道无迹离开人世?”   “当然不是。”中年道人舒开了眉头,笑意温和淡然,“比起那种再是渺茫不过的念想,我更愿意去做一些较为实际的事情,譬如……看上一场让自己愉悦的好戏。”   不见得是假话,但也肯定不是完全的实话。   余忆情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听明白笑容与话里藏着的戏谑,更觉得他应该是在暗示着某件事情。   “玩火自 焚,你肯定是知道这个词的。”   余忆情冷漠说道:“没有人可以一直强大下去,他必然有着自己的弱点。”   中年道人沉默许久,忽然说道:“只是,你们即使请掌教真人离开了尘世,自己又能够迈过那一步,举霞飞升吗?”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望着麓山,仿佛看到了一张少年面孔,唇红齿白冷冷冰冰,少年意气却不少上半分。   “坎虚门,你两人通读道藏否?”   ……   云七和澹台灭明站在了宽阔山道上,愣愣地看着远处,即便红莲凋谢余光散尽,亦然没能回过神来,而像他们这样的人数不胜数。   麓山很大,即便当日王泽言已是明言相告,整个麓山除去极少数地方外,其余皆然可入,但那句话实际上只是表面功夫罢了,除去某些野鸳鸯之外,又岂有人会特意跑去那些没有半点生气的地方。   而那朵红莲盛放之地,距离山中灯火茂盛处,有着相当遥远的距离,平日自然不会有人好奇到走去那种地方,但如今骤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加之人多势众缘故,某些性子顽劣的少年当即决定摇旗呐喊,结成浩荡人龙涌向莲花绽放之地。   见到这一幕的王泽言神色变化不多,然而心中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没有足够的高估那位堂姐。   行此事前,他曾为此而深问宫子濯,先天到真境之间到底有多么困难,得到了极为详细的描述,其中最为关键的一点,便是一旦拦在真境前的三道关卡被堪破后,进入真境便是水到渠成的自然事情。   如江水东流入海,一切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宫子濯明言自己一生所见所闻,哪怕算上典籍中的事情也好,只要没有踏入真境便是差了一线,如后天那般明白了却止步不前的情况,着实是极难极难的。   王泽言此刻只能认为,如今便是王清霁的机缘所在,是精卫填海所衔的最后一块石子,是愚公移山的最后一下锄头,是心神圆满之后的无限意气。   唯有这样子,才能是让他好受一些,少上一些郁结,沉下气去思考怎样解决接下来的变化,毕竟局势已经脱离掌控了。   抬头望去,只见那位没有过几面相见的父亲,王念阳正朝着他走来,脸上挂着的是欣慰的笑容,于是他回以一笑,迈步行去。   有些事情终归是需要面对的。   ……   山中另一处。   叶笙箫收回了目光,望向站在自己身前的孤鸾,因追忆而感慨,轻声道:“有些事情也无妨告诉你,刚才那朵莲花,便是宋春归遗留世间后手之一,本是想自己活过来用的,却料不到有个王清霁横空出世,蛮不讲理的把东西给抢走了。”   “我有些熟悉。”   孤鸾目光稍显迷离,那些绚丽的红色似乎还留在她的眼中,喃喃自语道:“可我听说,她用剑只是顺手,其实是不喜欢用剑的,为什么还能这么的厉害?”   听着这话,秋水怔了下,旋即下意识答道:“因为她叫王清霁呀,那不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孤鸾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告诉自己应该心平气和,但还是难免有了些后悔的情绪,或许自己的拒绝太过于意气用事了?   “走吧,没必要感慨下去了。”   叶笙箫摇了摇头,打断了另外两人的思绪,平静道:“一会儿还有着不少事情,先去和顾弃霜汇合,现在看样子她是说服了王念阳,但具体情况还得探讨一番,反正清霁那边是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了。”   两人迈开步子,孤鸾愣了下,也跟了上去。   走了会儿,秋水忽然问道:“赵竹娴那边怎么办?”   叶笙箫不假思索答道:“全看清霁心意,难不成你连这个都不相信她?”   秋水看着她,犹豫了会,低声道:“她……有些时候就是爱骗人呀!”   叶笙箫回眸一笑,玩味道:“那你也可以骗回她呀。”   “哪有这么简单的。”   秋水深思熟虑半晌,摇了摇头,语气多上了些求之不得的遗憾。   “我又不是你,想要骗她,肯定会被她反过来骗了的。”   听着这些唠唠叨叨,不像存在逻辑的话,孤鸾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但又不禁想到个严重的问题。   她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有多复杂呀?   ……   山谷中,红光淡去,余下满地清辉。   于素铭低头看着清浅溪流,沉默良久,轻声问道:“不见她了?”   眸子里的情绪一旦多了,大抵都会变作了欲言又止,此刻的她便是这样,谈不上什么吃醋,却又有些抹不去的羡慕。   王清霁听得清楚,握住了她的手,认真说道:“今生不见,她喜欢和享受着这样的心意,而我也觉得这样其实挺好的,那又何必打碎心中那些如梦似幻的美好呢?”   “我以为……”   于素铭踌躇片刻,吐了口气,抬头望向心上人的眉眼,清丽如旧不变,嗔怒道:“算了,不以为了,反正我这辈子是彻底毁在你手上了,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好了。”   剑光破空而回,安然落入鞘中,仿若水到渠成。   王清霁牵着她的手,回身走向来时路,逆流而上,轻笑道:“初见之时,我真的想不到你竟能有这么多的醋可以吃,更想不到那飘然如仙,巧笑倩兮,一颦一笑值千金的离恨天圣女,其实是个愿意一肚子气的少女。”   于素铭墨眉微蹙,山风颤动着她那疏长的睫毛,面对着这个恼人的问题,终究是选择别过头去,不作回答。   王清霁也不在意,自顾自道:“可我还是挺喜欢的。”   言语中,两人渐行渐远。   归时,赵竹娴只见到了两个转瞬即逝的背影,恍惚之间,她仿佛看到了雪夜里的那对夫妻。   想着想着,她心里便有些泛酸,但更多还是得偿所愿的欣慰。   “真的挺好的。”   作者留言:   PS:中秋快乐。    第一卷#病了,请个假……   写第一章的时候就觉得不太对劲,精神状态十分的差,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脑子实在是转不动,今天应该是写不出来了,十分抱歉。   感谢这几天各位的打赏,欠的这章保底明天我会补回来的。   祝大家开心过个中秋,好好吃个月饼啥的,不要像我这样子,那也太蠢了。    第一卷#第四十二章 登九天兮抚彗星   与外头的热闹喧嚣相比,此处安静的有些过分。   “望美人兮未来,临风恍兮浩歌。孔盖兮翠旍,登九天兮抚彗星。”   白玄一于露台自斟自饮,高唱九歌以颂佳人,全然不见清早桃花林溪水畔之狼狈,不禁让人忆想起当年关于他的那些不堪名声。   “最后一句挺好的。”   以白玄一之身份,千里迢迢来到位于中原的麓山,幕望舒又怎会放心将所有的事情托付给目的不明的中年道人,历练是历练,送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此刻坐在白玄一对面的人,便是云城屈指可数的真境供奉之一,面容清癯的一位消瘦男子,着了身灰色长袍,面前清茶一杯,不沾半点酒意。   “怎能不好?”   白玄一饮尽杯中酒,双颊微微泛红,但也不看远处那灯火形成的长龙,认真说道:“这首少司命最后两句,落在她身上不太好,倒是至于彗星二字,便与她刚才的风姿般配无比,第一时间便冒出在我脑海中了。”   刘显安轻笑点头,琢磨了片刻,略微好奇问道:“既然如此,那你接下来打算是要怎样子做,今夜这事情显然是闹开了,要收场可不是容易的。”   白玄一想了下,反问道:“那我先问你个事,对付麓山最容易的办法是什么?”   “麓山……”刘显安皱眉思索,半晌后回道:“应该是规矩和道理吧,毕竟他们确实是看重这两样东西。”   “想错了。”   话是如此,白玄一倒也没有什么失望神色,咳嗽了两口,吐出了些酒气后,正色道:“麓山真正不愿面对的是天下人,不过所谓的‘人’,就有些讲究的地方了,在他们眼中看来,大概只有能够发声,说出的话让天下皆能听闻的,才配得上‘人’这个字。”   刘显安怔了怔,长叹道:“原来如此,倒是受教了,那么今夜公子你觉得他们会怎样收场呢?”   “这有什么好猜的,你难不成真觉得他们认为王清霁能有那样的一剑?就连我都不怎么敢相信,旁人又怎会认为有这种事实发生?”   白玄一再给自己斟满了酒,继续说道:“从一开始,谋划的人就想王清霁且战且退,再在这期间通知王念阳,以他过往表现的立场,绝不会坐视不管,所以这件事情早就决定要闹大的了,只是他们算差了王清霁,让主动权落在了她们这边,暂时陷入被动罢了。”   风过林时,如波澜起伏,冷冷吹来打散了酒意,让眸子里的光愈发炽热明亮精神。   刘显安琢磨片刻,却还是不明所以,摊手道:“既然是这样子,那麓山本来是怎样打算的?难不成真让王念阳出手替他们打杀那群人?刚才那一剑我自问是看了个清楚,以王清霁入真境之剑锋,亦然只是做到了逼退,换王念阳来以一敌五,可不见得能除魔卫道,所以他们本就抱有自己出手的打算,是否?”   “别想的那么复杂,就像你刚才说的,麓山很注重道理,但在道理告诉他们不能这样做的时候,他们也不会一直固执下去,而是选择去给自己找一个理由。”   白玄一嘲笑道:“但现在事情已经变了性质了,我猜宫子濯本身打算演一出苦肉戏的,可现在那些狗屁东西被一剑逼退,要是他一位天人突然隆重出手,岂不是成了笑话?宫子濯即便是愿意丢这个脸,现在也不能这样子做了,如今局势对他们来说,尴尬两个字是最合适不过了。”   听着这段话,刘显安终于是彻底明白了过来,如今麓山已是骑虎难下之姿,预想中的苦肉计被一剑斩了个干净,接下来再对‘天下人’道出那一番说辞,大概是走不通的了,因为没有人会相信话里的呕心沥血和郑重。   但也决不能放任事情发展,然而急便会乱,乱中生错,此刻他们想来还在思索着如何处理才是最为合适的抉择。   换而言之,现在便是最合适浑水摸鱼的时间。   刘显安再次看向甚是洒意的白玄一,好奇问道:“换做是公子你……可有妥善处理这件事的办法?”   “哪有真正的妥善?”   白玄一抬头望向云遮雾绕的山中深处,摇头说道:“换做是我,那就直接将这一口黑锅扣给别人,我麓山为了镇压邪物,自大秦开朝至今,兢兢业业三百余年风雨不改,然赵家野心不死,寄复辟江山之希望于前人棺椁之中,虽说自古忠义两难全,但岂有不试而退之理,心软之下,不慎铸成如此大错,大抵云云如是就好。”   刘显然问道:“这样一来,看起来固然可以,但其实是断绝后路之举,不行。”   来时路上,白玄一闲暇无聊之时,便与那位中年道人探讨过麓山之后的道路该如何是好,赵恤作为可用之人,他们怎忍心就此放下?   “所以,将事情细放到赵竹娴一人身上就足够了,现在他们需要衡量的问题就只有一个,那便是愿不愿意因此而将王清霁得罪死。”   白玄一冷笑道:“若将罪名放到赵竹娴身上,那就需要她以死昭告天下,用鲜血来洗清麓山手上的黑,可王清霁已经将自己的态度告诉了所有人,若是如此行事,得罪的便是一位铁板钉钉的天人,我可不信宫子濯敢使雷霆手段将王清霁留在麓山。”   刘显安犹豫问道:“那么这一口黑锅?”   白玄一笑了下,嘲弄回道:“废物利用就是了,不是最差,但也不是最好的办法,中庸之道也。”   ……   灯火依旧繁华,吵杂喧闹声却渐渐远去不闻,父子两人并肩下山。   王念阳走的不快,就像是个寻常中年人,享受着难得的清闲时光般,脸上挂着微不可见的笑意,目中似有感慨之色。   走在身旁的自然是王泽言,比之这一辈子父亲的淡然来说,他的脸色谈不上轻松,时不时还会转头看向那条热闹至极的长龙处,显得有些不安,又或者说是急躁。   确实很像是一对父子。   王念阳忽然问道:“若是事败,你打算怎样?”   这时王泽言恰好在看着远处,愣了一下才回头看向父亲,沉默片刻,说道:“没打算怎样,尽人事,听天命,既然无愧于心,那事后怎样都好。”   “这话说的有些垂头丧气了。”   王念阳摇了摇头,说道:“顾弃霜没和我完全交代事情,因此我对你捣鼓的那些诡计知之不多,而且也没有兴趣来责问你为什么,毕竟在某种意义上考虑,这件事情对我来说还是不错的。”   王泽言便笑了出来,微嘲道:“南琅琊明面风平浪静,然而实际上互相倾轧之可怕,远胜麓山不知几许,就连如你这般人都被排挤到这边来,做些可有可无的杂事。”   生来没有几面相见,又怎愿意吐出父亲两字,只当是位前辈便是了。   王念阳倒是因此而沉默良久,低声感慨道:“你说的大概没错,可要不是我来到了这里,你的谋划说不定成功的可能性会高上一些,只是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是基于什么理由把清霁拖进来。”   “何出此言?”王泽言反问道。   王念阳看了他眼,皱起眉头,不悦说道:“既然是事关前途的谋划,那自然要把意外的因素减到最少,四年前的长安城就已经证明了,清霁她别的不谈,坏事的能力却是非同凡响,白河愁当初可是打算血战一场的,结果却是草草收尾,赵羽连太子的位置就没坐上,就被迫流亡西北。”   王泽言对此无法否认,无奈说道:“我又怎会不清楚堂姐这个人到底有多麻烦,若非逼不得已,又怎会愿意招惹她过来,只是有人真的不愿意她安静罢了,而且……她也不见得愿意一直安静下去。”   王念阳问道:“何解?”   王泽言皱了皱眉,沉思许久后,摇头道:“事关其他,恕我无法直言,我只能告诉你,清霁姐在去年远非你们所想象的那么安静,再且我可不觉得叶笙箫是个愿意安分的人。”   路将走到尽头,父子间剩下能说的大概只有几句话了,可两人的脚步却来的更快了一些。   便在这时,风姿神秀的三道绰约身影自远处灯火阑珊处,悄然走进这对父子的眼中,其中更有两人以点头致意,旋即便消失不见,似有要事处理。   王念阳随便问道:“已经没空理会了?”   王泽言犹豫了一下,发觉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便点头道:“事有轻急缓重,她们不值得现在去理会,还有诸多棘手的。”   王念阳哑然失笑,随即不解问道:“倒是有意思,你们难道没有想过这个局面该如何是好吗?”   “只有我想过。”   话虽如此,王泽言却无半点厥功至伟的自豪感,轻声感叹道:“若不是习惯了未虑胜先虑败,此刻确实是会乱中出错,但我们早就有了之后的计划了。”   他转头看向父亲,只见神色依旧,可他清楚绝非如此。   于是,王泽言笑了起来,认真说道:“劳烦你和我走这一大段路了,接下来还望见谅,晚辈有要事在身,不能继续奉陪。”   王念阳看着他,问道:“什么要事?”   王泽言轻笑,嘲弄意重,说道:“坎虚门主亲至麓山,晚辈身为宫夫子亲传徒孙,又怎可不去迎接呢?”   作者留言:   PS:没睡多久就醒了,不知道做什么,就写了一章……喝杯咖啡,试试看能不能写出第三章。    第一卷#第四十三章 溯洄从之   不见苍苍蒹葭,零落花瓣沿流而下,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   远处的吵杂繁闹声来到了此处,便被潺潺溪水声所淹没干净,但过不了多久后,灯火的长龙将在有心人的带领下,走在那条曾经阴森幽冷的山路上,最终目睹前人留下的遗迹,而麓山则不可能去阻拦这一件事情。   至于那几个被赵竹娴劈了一剑的人,早在红莲初绽一刻,便已经被定性为邪魔外道,再无任何婉转余地,在场足以被麓山当成是‘人’的真境,并不缺乏如王念阳般的人物,足以铭记下那五人的气息。   时至如今,即便宫子濯愿意救他们,也不可能找得出足足五位真境来当替死鬼,更何况此刻的‘天下人’只会是闻到了血腥味的豺狼,哪怕各家利益不在一致,过往有着许多恩怨,但这一刻都会站在同一阵营上,绝不会轻易放过。   无他,落井下石乃天性使然罢了。   王清霁清楚接下来的事情无须她继续操心,只要走在前头,让后方的赵竹娴踏上她走过的路,那么今夜这件事情就会变得渐渐与她们没有关系。   但这一切前提,则是赵竹娴愿意接受这个结果与否,她若是致意要弄清楚那洞窟里头藏着的秘密,所有的一切不过徒劳罢了。   “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于素铭颇为惋惜,步子走的缓缓,轻叹道:“都已经注定了是烟消云散的结局,死去的又何必依依不舍,世间哪有千年的王朝呢?痴人说梦罢了。”   王清霁随她缓缓而行,平静说道:“人生在世,总归是要有些执念的,否则活下去未免太淡太没有意思了,久而久之难免会有些厌世,有些时候可以痴一些,其实也是一种好事吧。”   闻言,于素铭沉默了会,回身望去一眼,微微摇头后轻吟浅唱:“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错本就不在她,亦不在你,更不在我,那么错到底在谁身上呢?”   “错?”   王清霁恍惚间想起了一些言语,轻笑道:“大概是错在这个世界吧。”   于素铭盯着她,在那对眸子里看到了笑意,也看到了打趣,但埋藏在最深处的确实是一丝惋惜,但并没有半点儿温情。   “你先走吧。”   于素铭松开了手,朝着她摇了下头,温婉笑道:“不管怎么说,我和她都是好朋友,又怎能亲眼看着她走上一条死路,再且你不愿见她,她又只愿在死前见你,这些矫情和别扭大抵是今生改不了的了,所以就让我去见她吧。”   她转过了身子,恰好风来,便见月白色衣裙轻然起舞,皓月之下,美不胜收。   恍惚间,王清霁想起了件闲事,鬼使神差问道:“叶笙箫跟我说,当初那个‘小’请求,是让你今生不再穿白衣的,现在不算了吗?”   话一说完她便发觉有些不对,想不清楚自己怎会如此的气人,但既然已经说了出口,她也不好转身就走,那毫无疑问只会让于素铭来的更为恼火,也不知道是不是远处的那些灯火把盛夏的气息带来了这里,让她觉得自己有些微热,不太舒服。   “其实……我觉得你穿白裙挺好看的,还记得恭城的那个中秋吗?桥上灯火如昼,冰轮入水化作清凉,如果就此没了,那就真的太可惜了。”   王清霁的思绪渐渐平复下来,缓声说道,只求亡羊补牢。   此间一片安静,溪水仿佛不再流淌着,那些悦耳的叮咚声随之消失,沉默的甚至能听到桃花入水时的轻微动静。   于素铭没有看到眸子里的意思,沉默片刻后向前迈了个步子,用着冷冷清清的语气说道:“是呀,太可惜了,所以你就应该珍惜一些,明白了吗?”   说完这话,她不再犹豫,身影渐渐消失在蜿蜒溪水一畔,衣裙轻舞,月白清冽。   王清霁因此沉默良久,低叹一声后,对戒灵说道:“我这半生,最开始以为自己能痴情武道不改,可如今却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这一步,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戒灵答道:“只要是自己真心实意喜欢的,那大抵上就是好的,这又有什么好想的呢?”   王清霁走了几步,忽然反驳道:“那要是我喜欢杀人,这也是好的?”   戒灵显然愣了会儿,随即冷声嘲弄道:“无理取闹,你当真是染上了她们的习性了。”   ……   灯火长龙耀眼,山谷清冷依旧。   于素铭停下步子,看着静然而立的赵竹娴,路上的时候她走的依旧不快,想了很多种开场白,但此刻真正见到了,却还是一句很轻很淡的开场白。   “为什么不走?”   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说话能够简单一些,便是好事,也是正确。   赵竹娴看着溪水,绕过了山谷,流向更深更远的地步,大概只能肯定仍在此山中,然而云深不知处罢了。   她的思绪仿佛随之而远行,在走一次注定没有结果的旅途,落得一个只缘身在此山中,恍恍惚惚就是大半辈子,即便是蓦然回首时,也不见得那人会在灯火阑珊处,便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于素铭很难看不出来这些矫情,但她从不打算对王清霁之外的任何一个人温柔,于是她在片刻沉默后,决定吐出冰冷的现实,漠然道:“你留在这里,除去浪费她的好意之外,对事情没有半点儿的好处,还请你清醒一些,不要沉醉在自己的情绪之中。”   赵竹娴抬头望向面无表情的她,欲言又止。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于素铭的语气冷漠,带着王清霁从未见识过的理性和嘲弄,说道:“你想完成自己父亲惦记着的事情,可我很清楚一件事情,当初那位陛下死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人相伴在侧,换而言之,他并没有任何的遗言。”   赵竹娴依旧不言,但这次是无话可说,她很清楚当初长安城被王清霁握在了手中,所以这句话的真实性,无可置疑。   于素铭静静地看着她,说道:“事情便是如此,所以我想你清楚一点,既然我和清霁还有叶笙箫秋水到了这里来,就是不想见到你死的如此莫名其妙,因此请你收起无谓的感慨,留在江南的小桥流水人家里,认认真真地将所见所闻赋与词中,而非死的如此可笑和没有意义。”   “你说的……有道理,可我看到了一些东西。”   赵竹娴的语气有些生涩,但也是认真的,“在后头的洞窟里头藏着一副棺椁,精致繁杂的花纹环绕着它,那里头灯火明亮璀璨,与宫中最为堂皇富丽的大殿相比,亦然要沦为俗气之物,所有所有的布置,都是为了那一副棺椁,而它仿佛在呼唤着我,所……”   于素铭蹙起眉头,不悦打断道:“那你为什么要逃?”   赵竹娴下意识回答道:“因为她在这里,我想死前……”   话没说下去,但意思已经足够清楚了。   “那不就足够了吗?”   没有恼火,于素铭依旧平静着,轻声说道:“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此世武夫不入天人境,一生至多不过三个甲子的岁月,你为了前人谋算而舍命不顾,她又可会在这三个甲子的岁月中记上你几个春秋?”   “赵家或许还有东山再起的一日,可你却只会被时光遗忘,也不见得能活在他人笔中,随着记着你的人忘去你,便真正的消失在这个世上,所以你得到了什么呢?”   “应该是什么都没有的吧,赵无涯之不择手段和喜怒无常的帝王心性,只要是读史的人,便很难不清楚,难道你因为自己身上流着和她一样的血液,就觉得她会是个好人?”   “那未免太过于可笑了。”   于素铭不再言语,自叶笙箫推断出赵无涯修有媚功一刻,她就自心底认为事情不会简单,再联系上王清霁亲自述说过的皇甫姜孤坟一事后,她便觉得赵竹娴极有可能遇上了当初王清霁的遭遇。   若不是她实在念念不忘‘红莲’二字,或许会心甘情愿的死在那些人的手里,即便王清霁再愿意救人,也断然拦不住一个一心一意求死的人。   只是如此想来,这数年间发生的一切,源头隐隐指向姜黎斩落的那些天道碎片,为世间带来的那一场星雨。   一念至此,她不由得挂念起了自己的师傅,不知来日是否能够天上再会。   赵竹娴沉默了许久,声音低沉微哑说道:“她当然不是一个好人,父皇常和我还有弟弟说过,假如是先祖面对这样的境地会如何,而那些计谋少有……”   于素铭听着她的喃喃自语,心里不会怎的有些感慨,但还是决然摇头道:“怎样都好,现在只请你告诉我一件事情。”   赵竹娴收声不语,片刻后说道:“你不应该这样做的。”   于素铭摇摇头,认真说道:“你只需要告诉我,为了死去的人死去,还是为了活着的人活着,仅此而已就足够了,无需多想。”   作者留言:   PS:昨天写了几百字还是忍不住睡着了,醒过来就早上十二点……   PS2:求个票和打赏,感觉身体精神正常了,今天四更吧。    第一卷#第四十四章 风情   人流一过,平日的繁闹远去,余下的便是一片寂静,王清霁走在仿佛述说着历史的古老青色石阶中,没有花上多少力气就寻到了刻意在等待着她的顾弃霜。   盛夏余光无多,柳树的颜色依旧如早春时鲜嫩,静立池塘一旁的女子仍有着十数年华时的稚嫩与娇俏,那些久经世事后的成熟,无损其半点秀丽,不增半点尘埃,反倒让她嘴角间笑意中暗藏的韵味来的更为悠远,仿有千言万语而耳畔低声倾诉,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不绝如缕。   这大抵便是诸多诗人梦中挚爱的女子,知礼守礼,不强求不怨憎,足以让他们穷尽一切言语去为她书写传世的典故,只为有过一段往事。   所谓风情万种,大抵不外如是。   王清霁停下步子,立在夏夜凉风中,衣袂因单薄而舞,稍微露出了如同凝霜般的皓腕,随意望了眼不远处的深深庭院,知晓叶笙箫与秋水此刻就坐在里头,正谈着某些与接下来息息相关的事情。   “情况可还好?”   王清霁望向彷如画中仙的顾弃霜,轻声道:“赵竹娴那边出了些意外,应该和我当年所遇的相差不远,素铭不忍心,决意亲自去劝说她。”   顾弃霜微微抬头,将一缕青丝捋至耳后,低声感慨道:“当初你见到的是一口坟,如今赵竹娴见到的也是一口坟,这一对曾经痴情无比,最后却陌路相杀的怨侣,可真的是情投意合呀,心有灵犀到这样的程度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放在她们的眼中,大抵是恨吧,我想无论是皇甫姜,还是赵无涯,应该都对自己的结局不满意,只是错了的便是错了,人生大都不过百年,没有几个可以挽回的机会。”   王清霁沉默片刻,摇头叹道:“其实,一生遇不上一次……大抵也是寻常事。”   这四年来,她在清修之余想了很多繁琐的事情,独自孤伶一人的半夜里常常为了自己的决定而蹙眉,但也不曾悔恨过自己当初的贪心,再一次将决定摆在她的面前,亦是不需要思考的事情。   既然选定了之后的路,王清霁便学习着收敛自己的性子,不再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为此做出的妥协不少,才有了与过去天差地别的她。   冷冰冰的面无表情,在水到渠成情动之时说些好听的和真情流露的话,固然是极为美妙的佳事,但平日间多上些欢声笑语来缓和气氛,也绝不是错误。   前者在以往的岁月中,王清霁已经有过了不少,后者则是如今她跌跌撞撞正在学习的,所幸那些喜欢她的人,确实是十分的喜欢她,因此而容忍了许多。   一念至此,王清霁脸色微变,也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实,她忽然就觉得顾弃霜话里头还藏着话,意为借前人之事劝其不要重蹈覆辙。   “如无意外,素铭她说服赵竹娴不是件难事,问题在于她的预感真实与否。”   王清霁不再多想,淡去脸上情绪,平静道:“如果那道棺椁真的需要赵竹娴的心头血,也就是生命来开启,只怕麓山不会轻易放她离开这里,之后的路会十分艰难。”   顾弃霜思索片刻后转开话题,说道:“先说另外的吧,这一次我和叶姑娘都低估了王泽言,他早就想到了这种局面的补救手段,坎虚门很可能将秋水口中的那位幕后黑手抓了出来,一会儿局面到底会怎样走,现在是一团迷雾,说不得准。”   “现在能确定的事情不多,不过白玄一和王泽言两人肯定是想打开棺椁的,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说服了他们,但这个观念显然不是一日两日形成,纵然是舌绽莲花也好,不见得能让他们改变想法。”   她认真看着王清霁,骤然压低声音,密语道:“所以,处理这两个最好的办法……现在不能说,但你应该明白的。”   王清霁稍微思索,情绪复杂的点了下头,说道:“大意明白了,可他们不见得安心走上我们所希望的路,事情只怕会波澜起伏。”   顾弃霜轻轻地嗯了一声,转而看向深深庭院中,莞尔一笑,说道:“所以呀,我们得先确认一件赵竹娴的念头真假与否,毕竟麓山修的是浩然正气,做不太来这种事情,而除去生死大敌帝魔宗外,最有可能的便是道门了。”   “也唯有这样才说得通一件事。”   王清霁接过话题,走向那处灯火微微的庭院,说道:“当初麓山被赵无涯逼迫着妥协了这么多,才是换来了自己的平静,让道门在自己这座山中动手动脚,足以称得上是奇耻大辱,但这么多年过来了,想来足够他们掩饰个表面。”   顾弃霜笑着点了下头,忽然想起了件事,便说道:“对了,孤鸾那个丫头,自己一个人跑去找王依兰。”   王清霁蹙眉不解,问道:“她与这事有何关系?”   连先天都不是,又哪来掺和这事情的资格?   她自然不能理解为什么。   “因为有一些事情是我们不合适的呀。”   顾弃霜眯眼微笑,悠悠说道:“少年热血可不是假话,辈分不同之间形成的隔阂并非虚假,因此容貌绝佳的孤鸾,正是怂恿那些人的极佳选择。”   王清霁犹豫道:“这未免有些……”   话不说尽,但意思显然明确。   顾弃霜摇了摇头,说道:“无须担心,这里毕竟是麓山。”   ……   庭间流风不绝,锃亮木板夜里生凉,甚至映着明月的模样,上头坐着三人品茗谈天,画面说不出的随性淡雅。   可是人道阁阁主却并非如此,放在她身前的那杯茶似乎是许久未动,原先的热气腾腾早已散了个干净,抿上一口时,滋味想来是苦涩的,正如他此刻的心情一般。   “我若说自己不知道,你们可信?”阁主的语气颇为无奈,像极了被刁难的平明百姓,脸上尽是些不解。   叶笙箫同样摆出了不解,甚至蹙起了眉头,细长的睫毛随着微风晃动,轻轻剪碎了月光,落入眸子里化作了忧愁,与阁主的表现可谓是高下立判。   “感情上告诉我应该相信,可事实却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没有办法相信阁主您。”   叶笙箫轻声一叹,语气与盛夏微风相衬,千柔百转,低声道:“再且阁主如此矫情扭捏之姿,着实是很难让人相信,接二连三的出现,未免太过于让人生疑了。”   阁主沉默片刻,敛去多余情绪,面无表情冷漠道:“比起你叶笙箫来说,我倒是觉得还好,只可惜你这一辈的神秀集已成过往,否则我倒是想给你换上一个评语,比起‘世家风流与江湖盛气共存,独树一帜’而言,伶人二字,更为适合你的真实面目。”   叶笙箫缓缓挑起细长眉尖,似是不太乐意这过于贬低的评语,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说道:“我可不觉得,要不你问一问王清霁,看她是否觉得这样子?”   话音方一落下,耳中便响起了轻微脚步声,如此应景无疑显露了来者心思。   阁主朝两人点头致意,旋即说道:“情人眼里看什么都是好的,又何必用这种言语来搪塞呢,再且几位就真的不管那边的事情了吗?”   “我可不喜欢。”叶笙箫笑了下,便挪开了身子,让王清霁坐在阁主对面,温柔谦让的足以教人难以置信。   王清霁甫一正坐,茶水便被递到身前,顺势品了一口,淡然道:“哪怕王泽言有所布置,那边的事情依旧会让麓山焦头烂额,一群闻到血腥味的豺狼怎会不撕咬上几口,把肉吃到嘴里就罢休,深思熟虑之下,自然是寻阁主你弄清事情来的好。”   阁主拍掌称赞,认真说道:“不愧是王清霁,百年以内,人道阁所见过名实最不相符的人便是你,就连曾经的姜天主也好,都不如你来的让人意外,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了。”   “这是称赞?”秋水忽然问道。   “得看是什么情况。”阁主似乎很乐意谈这个话题,兴致比起之前高了许多,但还是忍下了自己的欲望,简略带过道:“放在王清霁身上,那自然是盛赞,落在别人就不好说了,大多是贬义吧,一时半刻间解释不清楚。”   眼见耳闻愈发清幽,往日的歌舞远离此处,心里仔细一算,那头的事情应该是要走上正轨了。   王清霁不愿继续兜兜转转,直接说道:“我曾经去过皇甫姜坟前,守着那座孤坟的是一座道观名叫孤鸾,这与你们道门有直接关系,不可推脱。”   阁主认真辩解道:“孤鸾观和我人道阁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   叶笙箫一直望着他,听着这话忽然就笑了起来,戏谑道:“我换个明白一点的说法吧,白玉京烟消云散差不多有五年了,道长你可还记得‘空流’这个名字,或者说是代号?”   阁主笑容顿止,看了许久王清霁,眼睛里的情绪颇为复杂,仿佛因为这个已经成为了过去的代号而想起了某些往事。   最后,他喟然长叹,点头道:“当然记得,毕竟是位老朋友了。”   作者留言:   PS:真的不想起名字,很不想那种……    第一卷#第四十五章 目瞪口呆   四年前的冬末上庸城一战后,叶笙箫劝王清霁放下那些无穷无尽的繁琐之事,得来了之后数年的安静光阴,最后铸成了王清霁今夜借一剑而心意顺,一念踏过先天走到真境的壮举,如今回想起叶笙箫的抉择可谓是极其正确。   虽说前三年间的彼此缠绵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可叶笙箫绝不像寻常女子般沉醉在那些温柔里,心中始终铭记着如今是个怎样的世道,为此她理所当然的借助了王家的力量,去验证了某些秋山颜留下的信息。   白玉京十二楼,其中确实有着不少的空缺,但存世的终归是大部分,且大多都是位高权重之人,如柴州这般人物并不是个例,人道阁阁主自然有资格成为其中一员。   “话或许有些悠长,但老夫确实很想唠叨一下。人道阁与坎虚门还有钦天监不同,甚至说我们是道门也有些勉强的地方,对绝大部分加入人道阁的人来说,吸引着他们的是这个世界的秘密,我们喜欢去追寻境界之间的那些玄妙不可言,也喜欢去探讨藏在世间的秘密。”   阁主缓声说道:“三百年前就已经确定存在,源头可追寻近千年前的白玉京,当然是人道阁追寻的秘密之一,那些时候我偶然得知此中秘密,恰巧被一位已经死去的故人引荐,得以进入白玉京,而空流便是我过命的好友。”   王清霁看了会眯眼微笑的叶笙箫,再是回头轻声道:“既然是过命的好友,那想来你是知道他是因何而死的,现在仔细想了下,你或许就是为了替他报仇,顺带着满足自己的欲望,才会和麓山联手促成此事?”   阁主笑着点了下头,说道:“差不多吧,此刻你们闹出这样一场大戏,麓山肯定是要坐不住的了,另外行此事前我特意拜托了坎虚门的人,兼之还和麓山通了气,只是最开的打算并不是这样子,不过现在来说也没差了,他得以死谢罪。”   说话间,叶笙箫偷偷将手打在王清霁腰侧,扭了一下腰间软肉,没有用力。   “既然事情到了这种地步,那又何必拒绝我们的问题。”   王清霁无视了腰间的轻微动静,及时如她所愿掉转了话头,直言问道:“如果不以牺牲赵竹娴为代价,那道棺椁就无法打开吗?”   阁主轻轻叩打着桌子,低着头沉思半晌,沉声说道:“若是我不告诉你们,又有什么说法呢?”   “全在于你。”   王清霁不假思索,更是不屑于这种玩闹的把戏,平静道:“假如一切尘埃落定之时,你的这个抉择带来了极为重要的影响,那么我自然会与你算上这笔账。”   一如既往,就算是愿意为了自己的奢念多上些温柔,但她的脾性依旧是过去的王清霁,并且只会来的越发凛冽。   阁主笑了笑,暗里掂量着真境之后的王清霁份量,是否可以让他做出这样子的退步,只是他仍旧不怎么愿意去面对那柄雨霖铃,因此思考的时间越发悠长。   久而久之,难免有些像是拖时间的样子了,因此他的心便感觉到了一股寒意,直接打断了仿佛要无边无际的念想。   “有道理。”   阁主收起了笑容,下意识的抿了口茶,入喉之际便是一片凛然冰冷,直接他彻底清醒了过来,点头道:“得罪你们确实是很没有意思的一件事,所以老夫仔细想了下……告诉你们并不是不可以,但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王清霁平静说道:“我希望你能清楚底线在什么地方。”   阁主回答的十分迅速,甚至是有些出乎意料的快,“坦白说,老夫并不相信麓山,那些蠢货犹豫起来后,不是一般的难以说服,所以我很怀疑他们会不会狠下辣手,而是妄想以最小代价去婉转的解决这件事情。”   “等等!”   旁观许久的顾弃霜忽然开口,凝眉问道:“你话里的意思是,难不成白玄一想要保那个中年道人下来?”   幕望舒与幕玄甫的血缘关系不可忽略,如果白玄一愿意开口,那确实有不小的可能让幕玄甫改变自己的念头,毕竟他始终是白河愁的儿子。   “当然有这样一个可能,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相信和放心麓山这群人的。”   阁主耸了耸肩,似笑非笑地望向那一座云遮雾绕的高山,感慨道:“顺带着说句题外话吧,像我们这种将一辈子埋在了天机术数里头的人,大抵都有着极深的怀疑心,无论对谁都不可能真正的相信。”   顿了顿,他自嘲笑道:“说明白一点,其实就是胆小如鼠,喜欢疑神疑鬼。”   沉默片刻,王清霁突然换了个问题,“那么道无迹呢?当世真正的天机术算第一人莫过于他,难不成他也是你说的那样子?”   阁主微微一怔,旋即叹息着摇头道:“掌教真人的境界是所有修道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存在,世间之大,对他而言不过是朝游北海暮苍梧的事情,甚至于连三百年前那位挽剑池掌教一剑挽天倾的壮举,只要时机合适,他亦然能做得出来且不以身陨为代价,除去那至高无上的登天一步,世间又有什么值得他恐惧呢?”   话至此便了,只是他恍惚间想道:“如今姜黎已去,那位掌教真人可算是人间天意与否?大抵一切事情在他眼中只是无聊不过的闹剧罢了。”   言不出口,王清霁虽然是看出了他的走神,但又怎能知晓他到底想些什么,沉默片刻后便说道:“我可以出手助你杀他,仅此而已,不多半点。”   阁主略一思量,竟不做任何纠缠,直接点头道:“如此也行,那么你们要的结果很简单,赵竹娴如果不在那棺椁死去,事情将会变得十分麻烦,但也不是不行。”   王清霁问道:“如何麻烦?”   阁主望向山中深处,似笑非笑地说道:“赵竹娴之心头血,意在其纯,既然如今你们不愿意,那只能是靠足够的量堆上去呗,不过呢,先提醒你们一句话,被你一剑逼退的那五位真境当初是伤在了莫雨仇手上,这些年都是靠着麓山的浩然正气强自镇压着才没有陷入魔道,但血气已然亏空大半,那棺材可不是一般的挑食,仅凭他们五人可开不了。”   言罢,他便是端茶送客,不再多说半句额外的话,心意决然之下,王清霁亦无动手出剑的念头,只能是选择离开。   行出深深庭院,走在空旷天地中,唯有风声寂寥依旧,灯火明亮依稀,却不见半点吟诗作对 放 浪声。   “有个问题,我很不明白。”   顾弃霜忽然拉住了王清霁的袖子,少有的失礼,待所有人目光来到自己身上后,她压低声音认真问道:“当初我和你去孤鸾观的时候,你见那口孤坟可没现在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规矩,当然,我不是说赵竹娴的遭遇是假的,麓山不可能耗费这么多的曲折来演这样的戏,所以我有一个念头,或许可以试一下。”   王清霁微微一怔,看着她那对明亮的眸子,隐约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接下来,顾弃霜的话便证实了她的念头,“我们都知道的,赵无涯一生之所以落得个功败垂成的结局,最重要的转折点是舍弃了皇甫姜,导致当初海角湖一战,以她后来愈发偏激的脾性,绝对是恨极了皇甫姜的,而麓山那个洞窟以及里头的棺椁,十有八九是她饱受风月不存真诀折磨所布置的。”   “皇甫姜留下的执念,你和我说是怨极恨极怒极,最终化作寂灭世间风月之道,那赵无涯会不会也是这样子?”   王清霁犹豫片刻,说道:“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到了那副棺椁面前,赵无涯就会像当初藏在那口孤坟里的邪念一样,暴跳如雷的出来找我麻烦?那未免太过于……可笑了吧?”   最后一次,她还是寻思了许久才想出来,只因顾弃霜所描述的可能性,着实是太过于可笑和不讲道理了。   但是,皇帝这种东西,膨胀到极致时不就是世上最不讲道理的人了吗?   再且有利可循,赵无涯当初大权在握,恨极怒极之时差点便直接将风月不存真诀直接从这个世上毁去,从中已然可见一斑。   “我不同意。”   叶笙箫冷声说道:“花费了这么大心机布置,让麓山足足守了三百年的时间,清霁在里头会遇到些什么谁都说不准,而且说不定这就是他们真正抱着的主意,就算是到了逼不得已的境地都好,清霁也决不能冒这个险,百害而无一利,亏你能想出这件事情来。”   顾弃霜不答,但也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现在不是吵这个的时候。”   王清霁叹了一声,轻声道:“王泽言既然算到了事情可能失败,那就肯定有准备的后手,我们若是因为这三言两语乱了阵脚,只会是让他们称心如意。”   言罢一刻,她不着痕迹的看了眼顾弃霜,心中隐约确定了她当日针对白玄一的念头,并非只是随意一说,而是抱有莫大的决心。   一念至此,王清霁牵上秋水小手,行至一旁,看着那张不明所以的脸,总算是得了些宽慰,随即低头附耳道:“不要让她们两个冲动坏事,好吗?”   青丝纠缠分离不过片刻,王清霁不等答复,便直接转身离去,走向麓山山门处。   只留下了一个目瞪口呆的秋水。   以及戒灵的感慨,“王清霁,你当真是无耻之尤。”   作者留言:   PS:十分赞同最后一句话,吃个宵夜回来写第四章。    第一卷#第四十六章 那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   王清霁的身影逐渐远去不见,相望不相让的两人也逐渐熄灭了自己的心思,稍微沉默过后,却又将目光落在神色愕然未曾去尽的秋水身上。   “她说了些什么?”   低头附耳自然是为了让她们听不见话里说了些什么,但这本是传音入密便能做到的事情,之所以如此叶笙箫完全可以不怀好意的猜测,王清霁是为了让秋水做某些事情而特意做出的举动,此刻逼问不求答案,更多的还是想让秋水窘迫。   顾弃霜听出了话里的意思,恰好也对刚才那光明正大的一幕有些不满,便似笑非笑地望着秋水,玩味道:“我猜她说的话是关于我和叶姑娘的,秋水姑娘您可以证实一下我的猜测吗?”   一人是面无表情的冷然,一人是笑语盈盈的温柔,可实际上意思都是一回事,应该是没有多少区别的。   自破开死关后,秋水足以称之为剑心通明,清楚两人意思的她更添窘迫三分,忍不住多出了些对王清霁的恼火,但也因此明白了当初她和于素铭争吵之时,一旁的王清霁到底是怎样的感受,也难怪她会有不胜其烦而逃,只求清静的事情。   只是想到这些之后秋水便来的更为恼火了,明明都已经清楚了这种滋味有多么不好受,为何非得把所有拥入怀中。   “她……”   秋水望着身影最后消失的远处,支吾了一下,想到王清霁为了轻松把事情直接抛在她怀里后,便是怒从心中来,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神色不一的两人,渐渐面无表情。   “她说自己有些必须要忙的事情,所以先走了,还有因为你们打不过我,所以得听我的话,就是这么一回事。”   挽剑池向来如此,秋水只觉自己临时想出的这个借口当真是极好的,万事在前也罢,凭剑说话就好,爽快而干脆。   顾弃霜笑容顿时不再,愣了好会儿,才是下意识的点了下头,大概是完全想不到秋水口中居然能出现这样的话。   然而叶笙箫早已习惯了秋水的风格,当年同游江湖之时,早不知被她这样子气了多少次,说个习以为常也是十分正常的。   “有道理。”   叶笙箫美目流转,梨窝浅浅,笑吟吟地看着一如往昔不变的好友,问道:“那请问秋水姑娘,我们现在该怎样做呢?”   秋水愣了愣,微微蹙眉道:“现在……去找于素铭?”   顾弃霜也明白了过来,莞尔一笑,假作疑惑问道:“那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呢?于姑娘可不见得能胜的了你,指不定也要听你的话呢。”   听了这话,秋水再是单纯也然懵懂不下去了,哼了一声,难得没好气道:“我不知道,反正你们两个得听我话,不然我就……”   叶笙箫打趣问道:“就什么?”   秋水当即横了自己好友一眼,恼火道:“让你们知道剑鞘打人也是会疼的。”   叶笙箫得势不饶人,继续追问道:“那你要打哪里呢?”   秋水愣在原地,久久不能言。   然后便是一阵忍不住的欢笑声。   ……   远处,山中。   于素铭与赵竹娴并肩而行,寻了一处适合观望的崖畔,隔着远远眺望那处已经停下的灯火长龙,宫子濯依旧没有现身众人之前,唯有这些时日让多数人熟悉了的纳兰萚兮孤身一人站在崖坪之上,面对着如潮水用来的人群。   好在平日教书育人的那些先生不都是瞎子,毫不犹豫地直接走到衣裳染血的纳兰萚兮身旁,无有半句言语,但一个接一个的显露出来的真境气息,足以让寻常人望之而生畏,千年麓山底蕴不过这一刻。   只是他们面对的偏偏是已经可以代表如今九成天下的‘天下人’。   纳兰萚兮在吃下一位教授递来的丹药后,气息才是平稳了些,行至前头众人目光,漠然说道:“今夜之事,乃麓山内事,还请诸位见谅。”   王念阳早已赶至此间,当即行出人群,立于人前,平静说道:“若是内事固然不该多问,只是那光耀麓山的一剑来自于我侄女王清霁,已至真境之剑,以清霁的脾性,又怎会随意出手,还请纳兰先生给出一个妥善的答复,休要言语推脱。”   来时路上,他早已和几位谈得来的盟友通了气,达成了作为底线的目标。   远处崖畔上的赵竹娴看的心情复杂,目光仍有些舍不得那处阴森未去的洞窟,只是没等她沉溺上多久,后头便传来了一道沧桑的声音。   “本是不想与小友再见的,奈何机缘如此,纵是不想不愿,仍是逃不过。”   于素铭回头望去,宫子濯正缓步醒来,停在两人一丈开外,没有习以为常的笑容,倒是有些难得的苦涩,让人不太习惯。   “又何必非要见面说呢?”   于素铭看着发须皆白的老者,平静道:“假若不愿,直接拒绝就好,又何必特意前来说这些除去无趣之外,别无用处的话。”   宫子濯摇了摇头,说道:“于圣女何必动气,既然前来,那便有着不可回转的必要,而且那句话确实是我的真情实意,或许无处,但我确实很想说。”   闻言,于素铭笑了起来,说道:“想说自然是应该说,这我不否认你,只是你特意跑来这里,难不成是特意来这里要赵竹娴的命吗?”   宫子濯沉默了好会儿,竟点了下头,坦然承认道:“有过这样的念想,不过放弃了,王泽言有一点是我极为欣赏的,唯有不放弃自己坚守的规矩,才能在这个乱世中走的更远,道理或许固执,或许愚蠢,但那都是难得的初心,所以我不会滥杀无辜。”   于素铭舒开了眉头,真诚称赞道:“当初我在凤麟洲听闻宫先生入南荒与魔主一战,心中略有佩服之意,借此事询问了一下师尊,他说麓山中人有些时候虽是极为愚痴,但世上若是没有了这种顽石一般的笨,整个世界只会愈发凌乱,直至不可收拾之境。”   宫子濯怔了下,大概是有些讶异姜黎如此评价,话里虽说没有他宫子濯的名字,但与有荣焉的自豪感亦然溢满心中,随即问道:“我猜还有下一句。”   “宫先生确实聪明。”   于素铭说道:“乱世造枭雄,礼崩乐坏当有圣人出世,但时过境迁之后,终究会变成如今的麓山,所谓天道恒在,往复循环不外如是。”   宫子濯长叹一声,没有强自辩解,笑道:“姜天主走的潇洒,我倒是一辈子都没那个希望了,反正亲眼见到星落如雨登天一幕,今生在武道之上已是无有遗憾。”   于素铭笑了下,说道:“以前我和清霁说过些笑,人越是老了,便越是喜欢追忆过去,想着自己这一生有些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那时候这个话题没说上多久。”   “因为你们还青春着。”宫子濯似是奉承了一句。   “但她有一句话我现在还记着。”   于素铭没有被他扰乱心思,平静道:“人生都是有悔的,我们能专注的只有去珍重那些不想后悔的事情,在我看来宫先生你已经差不多是这样的人了,所以难免有些可惜。”   “有可惜什么?”   “自然是可惜你做了这些事情。”   “可我此刻还没有做。”   “常言说,论迹不论心,我也希望你能悬崖勒马。”   宫子濯笑了笑,说道:“当真是能牙利齿,换做姜天主的话,此刻大概是要直接一刀劈来,不欲多言半句了。”   于素铭想了片刻,诚恳答道:“如果我有师傅的五成境界,自然会劈出这一刀,只是我现在确实打不过你,要不等一等?我寄信一封云城,看能不能说动白城主看在师傅的面子上,过来和宫先生你过几招,指不定是件雅事。”   宫子濯轻轻叹息一声,重新看向赵竹娴,说道:“殿下近来可好?”   赵竹娴执晚辈礼,低声道:“不差,但远远说不上好,毕竟就像素铭姑娘说的那样,求之不得反要舍弃,便是人生最大的折磨和痛苦。”   宫子濯想起那如莲绽放的一剑,微笑着摇头道:“不见得,依我看来,殿下在挥出那一剑后,应该是心神圆满,否则也不会心无牵挂,被邪祟趁机发难。”   听到这句话后,于素铭当即蹙起眉头,隐约间明白了一些,但旋即又是不解。   宫子濯转头看向困惑的她,解释道:“莫雨仇当年之强,远超寻常天人,更是自魔主后唯一一个集魔道大成者,否则十方也不会被伤势困扰数十年,被明光以真境胜天人,再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紫厌红莲源自于幽泉,挽剑池之剑向来是要握在手中,王清霁固然天资无双,但也做不到万事了然于胸,因此那五人趁着殿下情绪激荡之时,将轻生之念种入心中。”   赵竹娴红唇微启,零碎记忆接二连三涌上心头,却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的恍惚,喃喃自语道:“难不成都是假的吗……”   于素铭转头看向满是错愕的她,握紧的拳头悄然松开,情绪颇为复杂的叹了一声,认真说道:“当然不是。”   她的眸子多上了些哀意,想着赵竹娴的不幸,终究是握住了那只颤抖的手,好让那些自我怀疑冷却下去。   “虽然我很不愿意,甚至是极为讨厌。”   于素铭的语气确实很不乐意。   “但我可以确定一点,那个家伙真的很会拈花惹草,所以你喜欢上她不是件奇怪的事情。”   作者留言:   PS:四更,一万二,各位晚安拉!   PS2:还欠六章,下个月想抱只蓝白回家,各位给点猫粮钱呗!    第一卷#第四十七章 为你带来结局   已经忘记是多久多久之前,于素铭便隐约有了这样一种感觉,只是她想了许久也未曾弄了个清楚,毕竟好好一个世家门阀养出来的贵女,怎就能这样子的拈花惹草呢?   不提那因缘巧合的秋水,只叶笙箫来说,这等表面温和有礼实际上心高气傲至极的女子,愿意为王清霁改变自己的念头,本就是件难以理解的古怪事情,一切不会是无缘无故,假若王清霁在某些时候不做出某些选择,那应该是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子的。   当初那个大雪纷飞的日子,于素铭为防这种事情再次发生,除去那醉酒的不长时光,她已经是死死盯住了王清霁,可最后却还是出现了这种莫名其妙的结果,事后让她可谓是哭笑不得,也正是为此而好奇她才愿意在前四年里与赵竹娴来往,想要探寻其中结果。   只可惜赵竹娴守口如瓶,直至今夜于素铭才是明白了为什么。   其实,也不该怪王清霁拈花惹草,更多该责怪的是她的不自觉。   “不,喜欢上她,本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赵竹娴像是回过神来,看了眼仍在一旁的宫子濯,摇头道:“谢过宫先生指点,请问是让我上路的时候没有遗憾吗?”   直至此刻,她依旧坚信着自己所感觉的,虽说心中对此确实不愿,但宫子濯已然亲至,意思无非就是借命一用罢了。   如今两人还在麓山,手握千年底蕴的宫子濯,足以立于不败之地了,哪怕是道无迹与白河愁前来,只要不是联袂而至,他都有着一战高下的资本。   生死已在他人一念之间。   于素铭没有说话,她的态度早已无须表达。   宫子濯沉默了好会儿,末了才是叹息声,转头看向远处的风云变迁,摇头说道:“殿下无须如此担忧,君子不应强人所难,我特意放下那处事情前来,自然是想让殿下解开心中困惑,不要做出错误抉择,落下终生遗憾。”   于素铭全然不这样觉得,在她眼中看来,这只不过是宫子濯被方才那一剑给惊讶到了,心中盘算之下发现不值当,才会有现在的这一幕,否则只怕是赵竹娴的血流干净的那一刻后,他才是悲天悯人的走出来,长叹一声,惺惺作态。   纵是如此念想,但她还未愚蠢到直接说出来,只是不冷不热替赵竹娴答道:“那挺好的,只是宫先生你不过去处理一下吗?事情可不会如此轻易作罢,总得给出一个让大家合理和满意的交代。”   “萚兮她晓得我意思,自然会处理得当的,再且多些这样的情况历练也好,以后麓山指不定就是她接过来了,毕竟我和子非确实是有些老了,那场星雨落下后,只要她悟了个通透,找到通往天人的道路不见得是件太过于困难的事。”   宫子濯老神在在,脸上重新挂起了慈祥的笑容,继续说道:“比之和那些闻血而来的豺狼相谈,我更喜欢于圣女和殿下两人,人生已至暮年,若是能够染上了新鲜活泼的朝气,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于素铭说道:“既然如此,宫先生不妨给我们聊一聊这一口洞窟和里头放着的棺材,到底是怎样一回事?为什么白玄一会因此而来?难不成真的可以逆改天命?”   事情所有的起因都源自于那副棺椁,原先赵竹娴虽是说过自己的见闻,但在于素铭看来,被动摇了心智的她口中的话,实在没有多少的可信。   虽说宫子濯也不见得可以相信,但多听多闻一点儿,事后互相对应起来,总会得出一些合乎情理的正确。   “第一个问题,其实就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祖师传下来的话里头,棺椁确实是赵无涯的尸首,皇陵那处只不过是障眼法,唯有此处才是她的心血所在。第二个问题,白玄一的到来其实说明不了什么,老有人说儒以文乱法,可最擅长骗人的并非是我们这些说实话的人,而是擅于装神弄鬼的道士。”   宫子濯笑了起来,说道:“你们应该都是有这个经历的,白玄一所求之物,我无法给一个准确的答案出来,反倒是最后一个问题……确实有些意思,但也很没有意思。”   说完这话,他伸手指向天穹与明月,问道:“若不是姜天主劈开登天之路,世间可有飞升一说?”   于素铭略有感悟,认真摇头,答道:“曾有,亦是不曾有。”   宫子濯点点头,说道:“事情就是这么回事,哪有什么天意的说法,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天命说到底只是信与不信的区别罢了,若是有志在身,光阴从来不晚。”   赵竹娴细长眉尖缓缓挑起,忽然问道:“你这话的意思,莫非是要将先祖棺椁中的机缘公之于众?”   “殿下聪慧,老朽忏愧。”   宫子濯揖手行礼,坦然道:“事已至此覆水难收之境,这便是麓山能拿出来的最好交代,还请公主殿下谅解一二。”   于素铭冷笑出声道:“慷他人之慨,倒是有些意思,说到底还是拳头大的有道理。”   宫子濯笑了下,没有回答这话,转身便沿着原路返回离开。   “那我们……”赵竹娴心中忏愧不住,只觉亲口承认了心意的自己,实在是对不起于素铭,踌躇许久后说道:“于姑娘,我心意依旧如此,不见便是不见,还请你放心。”   风卷云舒,山麓云雾渐渐散去,火光一片祛散阴寒,争执之声从未平息,宫子濯似乎真的将事情完全交给了纳兰萚兮,不闻不问。   于素铭看着那对真情实意的眸子,清楚话里意思并无半点虚假,也绝非如叶笙箫那般忍辱退让之谋划,只是当她想起这位殿下的凄惨时,心中确实是有些惋惜和哀意,然而那些喜爱是她永远都不愿意分给她人的。   “希望你记住自己的话。”   思量三千,于素铭决定依旧不变,语气只剩平静漠然。   “若是你忘了,那我会亲自来提醒你,即便是她挡在我面前,结局也不会改变。”   ……   若要登上麓山,跨过那气派渊渟岳峙的千年门庭,除去那日纳兰萚兮亲自带领走过的孤僻捷径外,寻常人得攀登极为漫长的山道,为了照顾一些人,山道一旁理所应当建有亭子。   王清霁甫一离开山门,没有走上几步后,便见到了远处亭中有二人凭栏而立,远眺山下风光,其中一人则是今日才被她教了一剑的白玄一。   心知白玄一此刻出现在山道离亭中,定然不是为了欣赏风光,王清霁难免生出了一些猜测,当她想到幕玄甫与幕望舒的关系时,心中才是略有明悟。   只是转瞬便又不解,白河愁向来是厌恶道门一脉,作为他的儿子白玄一,按理说是不太应该接触的坎虚门,除非是事情有关切身利益,不得不为之。   王清霁没有继续思考太多,对她而言,这事情除去赵竹娴的生死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值得挂虑的地方,比起继续在这里无有止境的纠缠下去,她更愿意潇潇洒洒的回一趟南琅琊,替叶笙箫解决掉这四年过来受的委屈。   既然不耐烦,便是提剑而行。   山道寂静非常,大抵是今夜的吸引力都被那一剑给拉了过去,兼之某种不知存在与否的原因,竟然也没有登山的行人或回山的学子。   清风拂脸,王清霁望着那高悬天际的明月,不知觉便想起了那句‘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前世这些念想注定只能是‘托遗响于悲风’,今生却是真实不虚的存在,只要沿着堂皇大道行去,她坚信自己终有一日能见到那曾被前人携手踏过的登天路,成就继往开来之举。   白玄一早已看见那道青衣飘然的身影,她自山道缓步而行,手提当世名锋,仿若仙子自云端行入世间,万般红尘不能染其身心。   他转头看向刘显安,沉默片刻后缓声说道:“那时候……我在苍山风雪中见她一人行来,就觉得世间一切的美好用来形容她,都是件没有错的事情,如今你应该体会到我的念想了吧?”   白玄一笑了起来,滋味难得苦涩,就连今早被王清霁一剑劈在桃花树时,他心里都没有这样的郁闷难受,那时候甚至是有些自得其乐,想着能见她剑意风情,再挨上几剑也是值当的事情。   “可是,人终究活在尘世,如她这般本该高居天上宫阙的仙子,不也被于素铭之类的女子给牵住了心神吗?”   白玄一追忆往事,感慨道:“当初,父亲对我说,这世上绝无她愿意甘之于下的男子,可天下之柔莫过于红颜祸水,她亦然逃不过这样的劫。”   刘显安想了想,认真说道:“不见得,我觉得这样的才算是人,而无情无欲的只是仙。”   “不错,我也觉得这样挺好的。”   白玄一沉默片刻,遗憾道:“只是,有些人不愿意见得这样的王清霁,想要她重新变作红尘中的仙罢了。”   作者留言:   PS:十分感谢各位的打赏,比我一开始预想的要多上很多了,特别是几位大佬的厚爱   PS2:今天应该是三章,写顺了就四章吧。   PS3:大家应该有书币订阅吧!(寻思着我在更新榜也就第十呀    第一卷#第四十八章 旧事,重提,自取   与清风明月同感慨,自是人生一大乐事。   但白玄一很清楚这种情绪的发泄,于事实没有任何的用处,待王清霁无视了他行过亭畔山道走向下方时,他渐渐平静了情绪,缓声说道:“王泽言早在前头等着,坎虚门之所以能发现那位中年道人的行踪,他应该是功不可没的。”   刘显安说道:“如果他没有欺骗公子你,那王泽言应该是抱着让中年道人以死谢罪的念头,说来也不冤,宫子濯肯定能接受,所以王清霁她提着剑过去,到底是要做什么?幕玄甫可不是易于之辈,再且她作为余熙钰的女儿,很可能会被敌视。”   当年旧事虽是隐秘,但以他的身份,了解其中一些倒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更别提白玄一对其知之甚深了。   “还能是什么?”   白玄一轻笑,无谓道:“以王清霁向来直接的做法,不出意料就是找那人算账呗,当初你也是知道的,她难得来了一趟北地,直接就闹出了一场大动静,还让我费了不少功夫替她给压下去,之后我查了很久,才是确定幕后黑手就是那位中年道人。”   听着这话,刘显然稍有不解处,便好奇问道:“老是说中年道人,他的道号难不成就真的叫中年?”   “说不准。”白玄一耸了下肩,解释说道:“反正他没有和我说过自己的道号,并且我在那些记忆碎片中也没找到他的名字,既然他外貌是不惑左右,干脆就叫中年好了,反正这个名字也算不上差。”   “那公子你打算怎么办呐?”刘显安只觉话题无趣,不愿再谈下去。   白玄一迈步走出亭子,平静道:“说一千道一万,我还是觉得既然得罪了人,那就该被算账,而毁人武道之事,以命相抵也不为过。”   “王泽言能同意?”   “他不同意又能如何?”   “足以为公子你带来许多麻烦。”   “挺好的,又多了一个杀他的理由。”   “只怕不是这么的好杀。”   话虽露骨,可语气大多还是戏谑,全然不见半点杀意,更像是说笑一般恣意轻松,如果是顾弃霜见到这一幕,只会只觉得这便是当初那个名满江湖的纨绔子弟。   ……   王清霁走的远远算不上快,山道却极为漫长,她理所当然的听到了白玄一那些刻意说给自己听的言语,谈不上郑重以待,只因这些她早就猜到了。   去年,也就是于素铭和叶笙箫都失去了她踪迹的那一年里,王清霁走了很多的地方,最后心血来潮再入西南,没有去拜访叶梓然,询问她与苏言之间怎样了,只是餐风饮露,一路登高望远,偶尔让雨霖铃添上些肮脏的鲜血,一路西去行至江城。   故地重游,物是人非称不上,坍塌的仍旧没有被修复,路旁杂草被野猫啃食,偶尔有恶犬当街奔玩,那股曾经让李青雀不敢轻举妄动的大慈悲杀意,早已被时光磨灭烟消云散,只留在少数人的记忆中了。   或许将来天下定鼎之时,它还能恢复过去的风华,如今则是不用指望了。   走过了渡月桥的唐红,目睹了旧时屋的杂草,嗅到了深巷里的酒意,那时的王清霁心意渐渐明了,顺理成章的清楚了真境门槛为何物,本是会水到渠成的在那时便成就真境,但偏偏她又看到了一个人。   道无迹似乎是等了他很久,盘坐在一块街边转角石上,道袍上沾了不少的灰尘,与她说了许多的话,有些是叙旧般寻常的,还有些则是高深的难以理解,但也不乏直白的打趣,以及许多琐碎的言语。   甚至于,他直言愿意将天道三印传授。   王清霁没疯没傻亦不贪心,还清楚记得当初姜黎的话,于是事情便这样子简单结束了,仿佛失望的道无迹飘然离去。   “一切都是因为这些人的蠢蠢欲动啊。”戒灵大抵猜测出她此刻的念想,感慨万千,轻叹道:“树欲静而风不止,若是赵竹娴不足以让你蹙眉,那么他们就会一个一个换着来,直到你愿意理会的那一刻,所以直接斩掉他们的野心才是最好的办法。”   王清霁默然道:“也是最直接的办法。”   一切思绪至此尽归于无。   身前一丈外,便是等候着坎虚门到来的王泽言,他早已看到了自家堂姐的到来,心中难免有些愤怒,但很快便消失殆尽,并不是做到了看开放下,只因他清楚愤怒于事无补,自己能做到的唯有冷静。   “清霁姐。”   王泽言见她止步不前,如自己这般等候着,终于是确定了想法,沉声道:“事已至此,老师不会再强留赵竹娴于此,你又何必硬要干涉其中呢?”   王清霁没有看他,平静道:“算账。”   王泽言心里微微生凉,一刹那件许多不好的念头闪过他的脑海,于是他沉默了好段时间后说道:“谁的帐?”   “不至于是你的。”   王清霁缓了下,确定道:“但和你确实有关。”   王泽言默然不语,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往的伶牙俐齿在这一刻都掉了个清光。   “你应该还记得……秦诺吧?”   忽然之间,王清霁便想起了这个人,心中多出了一些感慨,当初若是他少上一些贪心的话,自己或许就不会决意杀死他,而且他也不至于沦落成为疯子了吧?   只是往事不可追,想再多也只能是遗憾罢了。   她自顾自说道:“秦诺,这个人其实和你挺像的,或许是我的记忆有些模糊了吧,但当初的事情其实不能怪他,然而自寻死路这种事情,本就是没有办法的,我只能选择成全他。”   王泽言愣了半晌,脸上生出了一些苦笑,暂且把脑中那些算计都抛去一旁,强自打趣说道:“在那个时候,也就是清霁姐你出剑之前,我曾经有一种热血和年轻的想法,觉得秦诺这人与我是一生之敌,会互相纠缠到很久很久之后才能决出彼此间的胜负。”   王清霁侧目一眼,轻声说道:“确实是一种很热血的想法,有些稚嫩,但我觉得挺好的,至少比起如今的你来的要好。”   “那当初的他……”王泽言琢磨了一下用词,试探问道:“到底是做了些什么,在我还未前来临安时,最后的结局又是否与那有关?”   王清霁摇了摇头,说道:“无他,过分贪心罢了,他受了素铭蛊惑,认定自己的未来在射潮剑阁之中,于是仗着我当初一个诺言,想要取得宋春归的陌上花,至于我为什么杀死他,只是疯了的他本就应该死在我的手中,仅此而已。”   王泽言察觉了一些不寻常,皱眉道:“为什么应该死在你的手中,莫非你是觉得秦诺的下场,与你答应了他的请求有着不可开脱的关系?”   “不觉得。”   王清霁还是否认,平静道:“一切皆然咎由自取,就好像你如今的模样,当年的他也是这般利益熏心,只以为拥有了世间至强的剑道就可以为所欲为,却不知他在做出了这种决定之后,就已经被素铭判下了死刑。”   王泽言长叹一声,望着那对明亮的眸子,叹息道:“清霁姐,你是在劝我回头是岸吗?”   他没有能够得到回答,话音落下刹那后,坎虚门的三人已然出现在视野之中,一切多余的自然无疾而终。   王清霁缓步走前,十分罕见的没有向前辈行礼,平静地看着为首的幕玄甫,不曾言语半点,但手已经握住了剑柄,无双锋芒只在一念之间。   “第一次见吧?”   幕玄甫也不见怪,走到差不多的地方便停下了脚步,连带着后头二人也不再向前,看着那隐约间有着余熙钰模样的王清霁,轻声感慨道:“不得不说,你其实不太像熙钰,不过比之熙钰来说,已然称得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幽泉之下她亦是欣慰的。”   很久很久之前,王清霁已经习惯了每一位前辈都惦记着她的母亲,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反而对余熙钰的过往没有兴趣,此刻亦然如是。   “自然是欣慰的。”   王清霁望着他,理所当然地说道:“但此刻我无意与前辈你叙旧,更无意与你打些毫无意义的机锋,只是想亲口问站在你身后那位道人,几句话。”   幕玄甫问道:“然后呢?”   王清霁没有犹豫,答道:“话到了尽头,自然是用剑来解决,然后他将会死在我的剑下。”   幕玄甫沉默了很长时间,苍老的脸上闪过一丝怪异与不解,于是他决定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倘若我不愿意他被你杀死,你又待如何?”   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的没有说‘又能如何’,而是选择了较为温和的言语。   王清霁看着天上那轮明月,沉默了片刻,答道:“不待如何。”   幕玄甫有些失望这个回答,正要叹息之时,却又听见了句话。   “拔剑便是了。”   王清霁神色淡然寻常,像是不知道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位天人那样,稍微想了下,认真补充道:“难道还有别的,更为直接的办法吗?”    第一卷#第四十九章 掌间笑   理所当然到极点,没有一丝不好意思的存在,如同此山所信奉执行的道理一般,王清霁的自信让人生不出半点质疑的心思,更没有任何的恶感。   就好比,山在这里矗立,所以我要跨过它一样,可以用骄傲来形容,但绝非是目中无人的狂傲。   幕玄甫面对这个问题,沉默了很久一段时间,最终还是决定轻轻放下,没有说些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只是轻声道:“错了,其实你一点儿都不像你的母亲。”   感慨过后,他不再挡在前头,让开了身子,连带着挥手示意早已蹙起眉头的余忆情走到一旁,算是给足面子这位晚辈。   越是如此骄傲的王清霁,便越是吻合他的心意,幕玄甫又怎有道理选择阻止呢?   哪怕是清楚知道,这把火终有一天会无法抑制,但只要有一丝半点的机会将那高举云端的掌教真人化作灰烬,这位同样年老的坎虚门主,就觉得足够了。   这样的退让,根本算不上什么。   王泽言不太清楚中间的事情,但此刻见到幕玄甫的选择,一颗心已经是凉了大半,明白今夜的局势走向将会彻底离开他原先的设想,不由得有些失意难受。   便在他失意之时,后头恰好响起脚步声,回头望去便见那纨绔子弟白玄一走来,伸手相邀他走向一旁,大抵是要述说一些事情。   王泽言没有寻思太久,便点头答应了这件事,与白玄一一同走向道畔离亭,凭栏而立静待局势生变,却都默然不语着。   也许,比起之后的那些所谓机缘,他们更愿意多看几眼那轮皓月,好让记忆来的深刻上一些,如此才算是没有遗憾。   中年道人走了几步,似是身子骨不太行的模样,没到与王清霁并肩处便停下,找了块路边的石头坐下,姿势谈不上好看,自然没有仙风道骨一说,反倒更像个落魄的穷酸书生。   他稍微抬头望向王清霁,轻笑问道:“最近还好吗?”   王清霁平静道:“我相信你每年都在关注着我,自然会知道我过的到底好不好,如果说最近你让我来的这里,半好半坏吧。”   中年道人摇了摇头,说道:“哪有这样的事情,风月不存真诀之霸道,天下少有能及之者,除去掌教真人外,除去幕玄甫这等精通术算之人付出不小代价,其余人等皆然算不出你的念想动静。”   “一年前,就连我想算出来,大抵也是要呕一口血的。”幕玄甫忽地补充道,脸上笑意很是和善。   王清霁没有理会这个解释,漠然道:“因此,你将自己的目光放在素铭身上,放在了笙箫身上,最后终于找到了赵竹娴,我相信你从她们那里,可以推测出我过的好不好,心烦与否。”   见微知著这个词,用来形容这种情况再是合适不过了。   只是被这样对待的人,只要是性子正常的,又怎会没有半点脾气和恼火,王清霁早已不习惯恼火,但她向来愿意算账。   中年道人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心中倒也没有什么惋惜逃避的念想,自被道无迹责下玄都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终将迎来这样的结局,自然不会惊恐恼怒,以至于生出愤恨,不过他还是十分赞赏的看向亭中的王泽言,屈指弹算片刻,却又是多上了一道叹息。   “你堂弟基本是要死了。”   道人的声音很轻,但此刻正逢夜里寂静,一切都能听的清楚,这话自然也不例外,他甚至继续说道:“我看到的结局是……他死在你的剑下,挺是好看的一幕,你觉得如何?”   王清霁想起了自己教给白玄一的剑意,神色依旧不变,说道:“在麓山他都能死,那就不能怪谁,只能是自己配不上。”   “当真是薄情人。”   中年道人似是意有所指的感慨着,但没持续上多久,便转开了话题,说道:“反正也到这种时候了,不如谈一谈,你最后那一年到底做了些什么?我真的很好奇。”   王清霁沉默片刻,随意答道:“去找你,没找着,然后被找到了。”   听着如此不靠谱的回答,中年道人竟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仿佛其中藏有极大玄妙,沿着话题说道:“那么,现在你找到我了,有些什么想问的,我想自己应该是都能回答你的。”   “挺好的,比我预想中少费些功夫。”   王清霁松开了握剑的手,将一缕青丝捋至耳后,随意道:“好奇的其实不多,当初长风君到底是怎样被你说动,让堂堂一位真境中的佼佼者陷入如此窘迫的境地,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情吧?”   中年道人愣了下,解释道:“没你想的复杂,只是最基本的立场不同所导致的利益诉求罢了,我只是告诉了长风君,唯有杀死你才是达成他想法的唯一可能。”   王清霁瞥了眼余忆情,说道:“我以为你和他们一样,并不想我死去,留着来创造一些莫名其妙的可能性。”   “没那个心。”   中年道人微笑说道:“比起这些玄都之外的人,天天都想着怎样请掌教真人离开世间,我觉得等你能够胜过他的那天,倒不如将希望寄托于掌教真人悟通最后一着,于玄都举霞飞升,成就千年以降的道门第一人。”   王清霁嗯了一声,看样子是不置可否。   道人继续说道:“不是说看不起你王清霁,只是当年师兄一手造就的莫雨仇,隐隐约约就证明了,如你和她这般骄傲的人,绝不会心甘情愿的成为棋子,当年的她选择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而现在的你根本不需要走到这一步。”   “说说为什么?”余忆情忍不住好奇,插嘴问道:“难不成就因为莫雨仇走的是魔道,在世间掀起了滔天血海,所以罪大恶极,没有人能容忍下她?”   王清霁摇了摇头,看了眼手中的利剑,轻声道:“只是一种选择罢了,只要莫雨仇当初不去招惹姜天主和道无迹,她就决然不会死去,哪怕是麓山也好,又凭什么敌得过秋山前辈的霜天晓角。”   陈年旧事说来本是无益处,只是有太多的现在牵涉到过去,线埋在了数十年,甚至于数百年前,如今正被一一揭开。   “说件趣事吧,其实他们恐惧着玄都。”中年道人忽然插话道。   等到众人目光变化后,他微笑着解释道:“玄都确实是道门的源流,祖庭二字没有任何过誉的地方,掌教真人能有如今的境界,与群玉山脉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但也正因如此,想要在那里证得天人境界是极难的,大秦一朝至今,唯有巳合师兄一人做到,因此掌教真人才会亲自下山,迎回师兄的骨灰。”   “那他们恐惧着什么?”   “自然是仗之以安身立命的武道境界了。”中年道人叹了一声,感慨道:“像他们这种有过天人的道观,整天以为玄都是占着茅坑不拉屎,想着让掌教真人入灭,久而久之被这种事情影响下来,便抛去了道藏不读,整天钻研些江湖人的玩意,最后变成了你所看到的模样,如何不可惜?”   王清霁点头道:“修道的人不读道藏,却整天出来装神弄鬼,确实不能称之为道士。”   中年道人叹了一声,不愿再说,便问道:“题外话就不要说太多了,长风君的事情基本就这样子,你若是想知道帝魔宗那边怎么回事,我也能告诉你,不做半点隐瞒。”   王清霁没有任何犹豫,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摇头拒绝,平静道:“有些事情需要眼见为实,谢过你的好心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中年道人又叹了声,摇头道:“看起来我还是没能取得你信任,真的有点儿可惜了,那么接下来你要是没有问题了,我们打上一场好了?”   王清霁沉默半晌,说道:“最后一个,其余的我不想在你这里得到答案。”   中年道人将自己的屁股离开了石头,拍打了下衣衫上的灰尘,随意道:“那就问吧,我本以为还有很多的话要和你说,只是看来你似乎见过了他,真是让人想不到的一件事呀。”   王清霁无视了话里的意有所指,平静道:“花上这么多的力气,你应该是真的想延续赵无涯和皇甫姜的故事,孤坟已经被我斩成过去,那么棺椁里到底藏着什么样的事物?”   话音落下刹那,离亭中两位并肩而立,沉默地听了所有对话的年轻人即刻提起了心,事情已经来到了这种地步,中年道人此刻最有可能吐出的便是实话。   他们为之谋算了许久,纵然是中途入局的白玄一,亦然为此煎熬了许多的夜里,碾转难眠,只为求得那一个今生难有第二次的机会。   幕玄甫望着亭中两人,嘴角已然勾勒起一丝期待的笑意。   至于余忆情,却反常的淡然着,似乎没有半点的好奇。   便此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直至上头两人忍不住要催促时,道人忽然笑了起来,放声大笑,整个山道徘徊着他的笑声,极为嘲弄。   他望向两个年轻人,讥笑道:“棺材里头到底藏着什么,我又没去看过,怎么告诉你们?当真是可笑至极!”   闻言,王清霁鼓起双掌,掌声很轻,但已经足够。   “挺好的回答,我很喜欢。”   作者留言:   PS:写的有些开心,会有第四章,但比较晚    第一卷#第五十章 可有风起雨落邪?   问话的是王清霁,答话的是中年道人,可听入耳中的却偏偏是上头的两人。   中年道人很是欣赏这个鼓掌,同样喜欢自己说出来的答案,只因他确实不清楚事实,并且认为这些有趣的事物本就该在开棺一刻揭晓,任何提前的告知和确定,除去让事情少上些极为重要的意思之外,其实别无用处。   因此他难得有些欢喜,更有些想要亲眼见证开棺的那一幕,将两人的表情记在脑海中。   王清霁没他想的那么多,开战之前的最后一个问题,其实早在她确定白玄一和王泽言所求同一物时,就有了这样的想法,如今不过是将之化作现实罢了。   大概凑巧的是两人全都在场,还站到了一起去凭栏并肩而立,将事实听了个清楚。   不久之前,她忽然之间想起了秦诺这个人,唯一一个死去了很多年,却让她能够记忆如新的人,或许是这几年平静了的缘故,她终究是念了些旧情,没有如叶笙箫所希望的那般绝情,借秦诺之贪欲委婉的劝了一下王泽言。   然而,也许王泽言这些年经历了太多的不好,因此而坚定了自己的心意,无有更改的想法,王清霁对此无有异议,甚至于也没有多少责怪这位堂弟借刀杀人的意思。   执念一物,她其实清楚的很,再且一切事情的源头终归是道门,说到底便是眼前的中年道人,以及旁边不远处的野心勃勃者,与王泽言关系着实不大,就连白玄一都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但最让人遗憾的事情,大概便是明知如此,却又心甘情愿入局为棋的人吧。   王清霁敛去思绪,平静说道:“话到这里好了,多余的也没意思了。”   中年道人却笑了下,问道:“那头的事情处理好应该还要些时间,不用太过着急。”   只是王清霁没有理会的意思,直接拔出了腰间雨霖铃,高抛入云霄,也不看上一眼剑去何处,脚尖一点便离开了宽阔山道,身影骤然消失不见。   怔了片刻后,中年道人蹙起眉头,先是看了一眼立于道旁的幕玄甫,再是朝着那洁净无云的天空望了许久,随后才是沿着那刻意留下的气息,寻觅而去。   亭中两人境界差距太大,全然琢磨不懂王清霁和道人的意思是什么,充当侍卫的刘显安便解释道:“王清霁可能是觉得在麓山打起来不太好,特意换了个地方,不是很远,可要我带你过去?”   白玄一点头,又看了眼王泽言,说道:“连他一同带上。”   ……   如刘显安所想,王清霁确实是主动换了个战场,但绝非是忌惮于麓山,只是想将某些事物展现给中年道人看,而山道不是一个合适的地方罢了。   世间名山不过寥寥数座,有些不幸的生在了极负盛名的山旁,要不就是被列入为山脉中的一员,要不就是默默无名而无人问津,杂草丛生之下只有荒乱不见半点幽静美,自然是被人唾弃一旁,眼中只愿有那座世间显圣之地了。   正因山无名,王清霁才是选择了这里,遥遥望着便能见着麓山,定睛一看甚至能辨认出繁闹灯火的清晰轮廓来,她大抵是抱着把人给杀了后,回去也能早上一些的念想吧。   王清霁向来无所谓剑在手与否,此刻青色衣袂稍定,真境之后天地崭然一新,以往极为耗费真气的事情,对此刻的她来说只是顺心应手的小事罢了,哪怕是当年的长风君再次站到她的面前,双方不做任何保留的生死一战,她亦有战而胜之并活下来的自信。   她清楚自己的强大,因此她十分仁慈的给了中年道人留下遗言的机会,不过与其说是仁慈,倒不如说王清霁早已习惯了这样做。   毕竟她真的很少杀人,当她真的想要杀人时,往往都是冷静到了极致的时候,因此她绝无半点急躁可言。   不多时,中年道人来到了山崖一旁,与王清霁相望对峙不让,再有眼角余光见杂草丛生之乱景,似是不喜的高抬贵手般拂袖打去,心念一动便是万千青翠离地起立,几个呼吸后高悬空中不坠,皆然凝做一点,远远望去便像是无数绿色的雨珠似的,极为绚丽。   道袍衣袖落下,那高举着的右手有些老人斑在上头,手指看上去是干枯的模样,带着一种不详的死寂意味。   漫天雨水颤动不安,翠绿转深灰,还不等完全蜕变的那时,便呼啸着涌向了王清霁所在的崖畔,无孔不入亦无处可躲,无数道泛起在世间的痕迹,充分证明了这一念所带来的结果,落在现实世界中到底有多么恐怖。   但昔年长风君,则有过之而无及。   王清霁神色平静不变,站在已然无风的崖畔上,衣袖安静的不愿起舞,于是她也像离开了这个世间一般,骤然消失不见,无论是从肉眼看去还是竭尽全力的感知也好,始终是不复存在了。   万千翠绿惨灰交杂的雨蓦然间失去了由头,不由得愣了一下,像这种因一念生出的事物,一旦执着所在不见,那张狂不可一世的势头自然就去了个大半有余,只要中年道人没能从世间重新找到王清霁的存在,那这场雨再是大上十倍也好,依旧是不存在半点儿用处。   然而雨滴依旧在落着,一念不够,对中年道人来说便多上十念,百念,千念,甚至是万念都可以,他从不惧怕这样的战斗,永无停歇仿佛对他来说算不上一件需要考虑的事情。   王清霁锐意未曾离去不见,许久未有过的双指骈合为一剑,耀眼如旧的莲花便在剑尖开始了绽放,随后她身前密密麻麻的绿色雨滴骤然一停,皆然焚烧殆尽,便出现了一条道。   妖冶莲花渐然盛放,伴随着青色衣袂的随意飘扬,王清霁迈开了步子,光便随着她的行过在道上落下了明亮,将夜幕笼罩下的无名山崖畔重新照耀的清晰如白日所见,然而紫与绿相互交杂着,难免多上了一丝诡异的恐怖。   便在此刻,无名山的那片天空,已有乌云逐渐凝聚。   盛开之后便是凋零,世上岂有不凋花?   王清霁亦然不能做到违背世间定律,紫厌红莲逐渐凋谢,零落,不见,与这一场夺去了无名山命脉的雨同归于寂。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可有风起雨落邪?   中年道人再一次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没有任何的错误,于是他难免有些惊叹和不解,但此刻的王清霁已经决定不与他多言半句,因此便不再多问,平白浪费口水,只是难免有些感慨这位对手的骄傲,亦有些难以理解在心中。   于是,他趁着王清霁还未走到身前时,掏出了一个瓶子,将里头的一枚药丸子扔入口中,勉强平复下被幕玄甫打出的伤势,亦然因此气势高涨。   王清霁安静地看着这一幕,剑指早在紫厌红莲凋谢一刻,便被她松了开来,然后化作为最为顺手的悔无,待道人服药过后,便是遥隔数十丈的距离轻轻一挥。   悔无取天地之意,而道门一脉之武道,最重的亦是对天地的理解,故而道人才能在一念之间夺去整座山脉的生机,妄图借巨力压制住王清霁,断去她与雨霖铃的感应,好让天上的云聚不起来,只可惜风月不存真诀,始终是世上独一无二,被戒灵誉之为真气一道巅峰的存在。   随着悔无的逐渐成型,中年道人脸色越发严峻,清楚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的他,主动朝前踏了一步迈过对寻常人来说算是遥远的距离,来到了王清霁身前,宽袍大袖挥舞之间便是多年勤学苦练的散手打出,直击要害心胸。   王清霁一蹙眉,朝后小退了一步,放弃继续以悔无之法压制道人仿佛无有止境的念头,躲过这炉火纯青的一式掌法后,手腕转动间,山崖碎石便凝做无锋之剑,直接刺向气势汹涌异常的中年道人。   只听得砰的一声响动,石剑便碎做了满地,尘嚣起舞,而道人的拳洁净如新,并且来的更加锋利,以及迅速。   王清霁略有讶异,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想到这一幕,但论起这种战斗,她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比任何一个人来的要差。   念想不过刹那的事,就在下一个瞬间,道人那个干瘦的拳头已经轰穿了漫天灰尘,带起巨大气浪滚滚而来,将空中的那些碎石都化作了齑粉,不复存在。   王清霁不需要任何的思考,便知道这一拳只要是砸下,整座山崖就会坍塌个小半有余,倘若是她以肉身来硬接这一拳,亦然是要落得一个负伤不轻的境地。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位中年道人已经称得上文武双全了,不愧是巳合真人的师弟,甚至如此思考下去,当初李青雀和元季风被一人打至重伤,倒也算不上是奇怪的事情了。   王清霁看着这一拳,在心底发出了一声叹息,没有再选择以自己不擅长的方式去迎战,却也没有握紧自己的拳头,只是简简单单的朝天上看了一眼。   有什么能比一个抱着决心的拳头来的更为让人畏惧?   有些人会说是剑,因为拳头撞上剑,肯定会流血不止。   有些人会说是刀,因为拳头碰上刀,肯定会分成两半。   还有着很多人有着自己的答案,但这种事情,说到底还是得看人的,当时心意如何,那便该如何去做,思索所谓的最好办法,不一定能够得到最好的结果。   天上的云有雷鸣隐约,风早已到来,雨刚去无踪,但一切还未到圆满境界,仍有些距离。   “可我喜欢,不就足够了吗?”   王清霁如是想着,无名山上的云便被灿烂的光照了个透彻,一道磅礴的雷霆轰然而落,无视了时间与距离,直接来到了那个足以粉碎山崖真空的拳头上。   她觉得,对于中年道人来说,所谓的天意才是最为值得惧怕的事物。   作者留言:   PS:第一次连续两天四更,没什么累的,写的反而有些开心,各位夜猫子和早起的同学们,晚安啦。    第一卷#第五十一章 风雨起苍黄   雷芒磅礴世间罕见。   “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幕玄甫同样在远处观战,莫名而来的云映入他眼中许久,直到这一刻后他才是用确定的语气,缓声道:“神霄印没那么简单,再且不见得王清霁愿意学,这应该是她自己通过风月不存真诀,集一身所学,重复出来的奇景,其中并无神霄印的精髓。”   余忆情心中情绪复杂异常,大都是些不知从何而来的难受,低声应道:“王清霁当初依仗赵元白的进退失据,借其准备多时的神霄印奠定了胜局,这应该是当时接下的缘分……又或许还有当初饮冰和她打的那一场,都是些机缘巧合呀。”   幕玄甫颇为感慨的笑了起来,说道:“其实吧,就算没这种事情,她还是有其他手段可以用的,特意捣弄这个出来,比起杀敌制胜来说,我更相信是她不想让人死的太过于舒坦。”   余忆情皱起了眉头,旋即赞同道:“确实,王清霁这人的气量挺怪的,有时候挺是能容忍他人,但认真分析下来,却又发现她根本称不上心慈手软。”   话到这里就算了,她重新专注回那座无名山,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是看了一眼远处的三人,准确一些描述,则是白玄一和王泽言。   那两个人的脸上表情,确实是十分的有趣。   ……   雷光如洪,轰然而下。   道人的拳头足以将烟尘粉碎为齑粉,连带着声音一同湮灭,但他此刻面对的是天地间最为直观的力量展现,而不是寻常的平凡事物。   身在局中迷,如此汹涌雷光,连同着先前心中的那一个猜测,道人心中不知不觉间已然多上了一丝恐惧之意,身在玄都多年,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识过天道三印,但其威名早已是深入心扉之中,再怎么也忘不掉的。   心中既生惧意,拳头便随之丢掉了一往无前的势头与意念,更无法抵御此刻源源不绝落下的雷光。   王清霁望着拳意如决堤般一溃千里而不得不退的道人,就在方才那一个刹那,未曾圆满的雷霆已然粉碎了那一只手臂上的衣袍,甚至生出了焦炭般的味道,紧接着便落入了这座无名山中,化作无数电蛇游走在岩石与岩石之间的缝隙中,威势依旧吓人。   雷光消逝,天地重回清明,皓月光照千里。   道人垂落手臂一只,刚才还显得晶莹深邃的眼眸已然黯淡了许多,他有些茫然跳到了一块仅存的巨石上,看着满地游走的雷蟒电蛇,实在是有些理解不了这一幕的发生。   但不能理解的,战斗中就不要去理解,于是他用剩下的那一只手捶打了一下身子,将几缕未净的电芒打出体内,紧接着吐出了一口极为滚烫的鲜血。   也正是这一刻王清霁握住了阔别没有多久的剑,没有下意识的挽个剑花,只是安静的迈开了步子,身影骤然消失不见,化作清风轻然而去。   比起那些在世人眼中神妙不可言的手段,她还是更喜欢相信手中的剑,将其刺入敌人的心脏,溅起一朵灿烂的血花,也唯有如此直接的手段才配得上她说过的那些话。   风急雷跃,纷飞乱眼,醉人月色清辉之下,这场战斗免不得添上了些绚丽和梦幻的意味,落在远处人的眼中,则更是如此。   ……   必须得承认,到了这种级别的战斗,境界不够是完全看不懂,粗俗一点描述的话,便是只能看个光与影之间的颤抖,而没有半点儿收获。   王泽言和白玄一此刻便是这样的感受,只觉得远处无名山上的战斗,实在是玄妙至极,肉眼根本无法追逐场中的变化,每一个刹那都有新的在诞生,画面毫无疑问是美丽到了极致,但同样也令人心悸到了极点。   一旁的刘显安早已沉醉在那些画面之中,对他而言这样的战斗亦是难得一见的,又怎有心思去为两个晚辈解释其中的奥妙,更别提他也不见得能完全理解。   白玄一收回了目光,决意不再去看那些打击自己信心的事情,朝着还未回过神来的王泽言问道:“难不成你看懂了?”   “没有。”王泽言叹息一声,眉眼中有些显而易见的憔悴,应该是他没有心思继续掩饰下去了,“但我真的很想拥有这种力量,那会让事情简单很多很多,而不是费劲心神,却敌不过别人的轻轻一剑。”   白玄一倒是没有嘲笑他,反而像是相交多年的老友一般,深有体会的嗯了一声,说道:“活在这样的世界里,虽然清楚知道能够走到这一步的人极少极少,清楚武道的天赋是苍天的恩赐,但还是难免会有些嫉恨。”   王泽言忽然说道:“规矩,便是用来制衡这样过分的力量。”   白玄一愣了下,打趣道:“可是所谓的规矩,同样是这种力量建立起来,并一直维持下去的。”   王泽言指向远处的无名山,对他说道:“这样的人,注定是不愿意遵守规矩,只愿意随着自己心中道理前行,因此她绝不会遵守被定下的规矩。”   然后他低下头,应该是思考了一下解决的办法,最后却是耸了耸肩,无奈说道:“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的人存在,伟力归于自身,所以世界才一直不能够平静下来,从未有过我想看到的盛世吧。”   见微知著,他本就不是个愚笨的人,更别提有着莫大机缘在身,但再大的机缘依旧要遵守这个世界的规矩,存于世间真实的一草一木,都是对于他最真实的限制和禁锢,因此他想要改变这个世界之前,须得先行真正融入这个世界。   白玄一猜不到王泽言在瞬息间想了那么多,但他从小便听着父亲的为名,对所谓的规矩一说无法不清楚,此刻只能是赞同道:“你说的不错,若是早些遇见,你我或许会成为知己好友,此刻倒是迟了一些,但还未走到真正不可挽回的境地之中。”   末了,他沉默了好阵子,异想天开道:“你若是放弃,那我可以答应你,给你一个完成心中愿景的机会。”   王泽言哑然失笑,指向远处仍旧战斗着的那人,认真道:“规矩最终必然要限制到她的身上,而我不相信你能战胜她,所以我更愿意把力量握在自己手中。”   “她教了我一剑,所以我可以杀死你。”   “可不见得,因为我很早之前就想胜过她一次。”   王泽言想起了自己身负的那些,叹息一声,感慨道:“哪怕赢的不是她也好,同样可以让我心满意足了。”   ……   无名山上,此刻已是万籁俱寂之境。   剑意横亘在山崖之上,让道人无处可逃无处可躲,而无形的剑势更是化作了有形的锋芒,几欲将空间切割分开,变作数万片细小的镜子,但这终究是差了一线,而一线便是天渊之别,所以中年道人还可以在剑意凝聚的线和线之间找到缝隙,与那柄三尺青锋做缠斗。   先前躁动的心绪已然平静下来,只是造成的伤势此刻已经无法挽回,即便道人沉浸真境多年,更为了保证自己被旁人发现找上门来时能战而胜之,努力了无数个日夜,此刻亦然是愈发狼狈难受,渐渐被逼至绝境。   然而,王清霁青衣依旧飘然如仙,除去最初那一道雷霆的算计之外,她并没有为这场战斗做任何多余的准备,先前重新握住自己熟悉的三尺青锋后,战斗便来的轻描淡写了,挥剑之姿甚至可以说是赏心悦目。   只是事实上,哪怕她就站着不动,亦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就是了,更别提此刻纵剑挥舞杀敌,绝伦清美之中更添三分英美之气。   在过去的四年间,她已是鲜有握剑之时了,哪怕是最后一年游历天下,很多的人也不需要她拔出雨霖铃,便可轻而易举的杀死,此刻难得恣意,心中只觉有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的畅快之意。   剑意愈发不可捉摸,剑势愈发虚无飘渺,剑锋愈发来去无踪。   紫青混做一气,再一次在老者身上带起了血花,王清霁却出乎意料的停了下来,没有在继续痛打落水狗,风定时,便立于一块巨石上,远远看着颇为狼狈却还没沦落到绝境的老者。   王清霁没有说些多余的,停下剑锋只因这样继续下去固然能胜,但却需要耗费极多的时间,所以她决定早些解决这件事情。   乌云盖顶,风雨声忽来。   王清霁微微蹙眉,确定这并非是自己的手笔,于是她把目光投向衣衫褴褛的中年道人,入眼便是说得上凄凄惨惨戚戚的笑容,同时证实了她的想法。   只是,也没有什么值得她惊讶的。   像道人这种积年累月的真境,又怎会没有两道后手呢?   王清霁不以为然,若是硬要说些不必要的担心,大抵是有些不想让自己鲜血淋漓,否则于素铭见了肯定要埋怨,叶笙箫看了肯定要恼火,至于秋水……她倒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了。   也许是直接提剑去砍人?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两个梨涡清浅。   乌云遮天之前,最后一缕清辉依旧徘徊不去,穿过了云层的缝隙,恰巧落在了那袭青衣之上,轻笑着的她说是仙人也不为过了。   随即,王清霁敛去了笑意,剑起风雨苍黄间。   作者留言:   PS:今天休息一下,可以嘛,累了呀~另外求一下推荐票,快到十万了,也算是个里程碑了呀。    第一卷#第五十二章 灰入泥时的离去   风雨来时天地黯然。   最后一缕清辉消散不见,王清霁望着被雨水打湿了身体,狼狈不复世外逍遥之意的中年道人,剑上紫青不复,皆然由紫转青,晦暗天色之中却不见诡异生出,反倒是多上了三分凛然仙气。   余温未尽,雷霆轰然过后的山崖依旧有着极为滚烫的炙热,此刻雨落大地后便升起了些雾气,远远看着这座无名山便多上了几分飘渺,让人有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风急雨骤雾氤氲,唯独少上了应有的轰然雷声。   道人藏身雾中,稍微歇息了几口气,心中庆幸着自己习惯性的走遍了下榻之后的周边地区,早早作有准备,虽是不能对付如幕玄甫这般多年前已是天人的世间至强者之一,但面对王清霁这种终归是能够派上用场,不至于心血尽数付诸东流。   正当他想要喘息片刻,好让自己稳定下伤势之时,眼中却出现了一抹极为耀眼的光芒。   若是将云雾看作是汪洋大海,这便是跨海而来斩去长鲸的倚天一剑,剑意剑势剑气之玄妙融为一炉,青色长虹撕破如晦风雨,明亮一方天地。   无须多余思考,道人便知这一剑将会无法躲过,先前雨霖铃来去纵横之际,便在这片山崖留下了自己的烙印,而此刻他好比是站在一座没有启动的大阵之上,哪怕是有风雨笼罩也好,只要不离开这座山崖,那就躲不开王清霁的感知,而此刻他已经没有机会离开了。   狂风暴雨再是急促三分。   中年道人于片刻之间,用剩余的那只手扯下了身上的道袍,手腕一动便凝聚成鞭,夹风带雨打向那道好似跨海而来的青色剑光。   只是,已经有些迟了。   出剑之刻,王清霁就已然预料到道人必有后手应对,便刻意放缓了剑势,留待其势成型一刻,再是催发剑意以无厚入有间,直指心窍。   剑光一闪即逝,血花盛放如莲。   山崖上空,出现了一条极为空虚的通道,青色余光渐渐消逝,里头不见暴雨,想来也是没有狂风的存在,无言的霸道。   亦是一种剑道。   王清霁微微蹙眉,看了眼雨霖铃的剑尖,确定没有沾染上半点鲜血,而前方地面的些微鲜血同样很快被雨水冲刷干净,而这些混杂了鲜红的雨水,便顺着两道极深的沟壑流向下方,但更多的还是被泥土吸收。   在先前的那一个刹那,雨霖铃确实越过了风雨布鞭立下的樊笼,但道人的反应亦是相当的迅速,赶在剑刃穿心而过之前,强行用双手握住剑尖,双脚就像是溶在地面上,被剑光劈向下方,两道沟壑便是双脚滑行时落下的痕迹。   但这一剑并非无功而返,因为一只手臂出现在混杂了鲜血雨水的泥土中,干瘦已经变成了肮脏。   一剑换一臂,再怎么算都不是亏本买卖。   王清霁缓缓舒开眉头,雨水没能靠近她的身侧,便已经归于虚无,连雾气都不曾存在过,但她依旧不曾欢喜。   风雨稍有衰弱,然而目之所及的世界却渐渐陷入寂灭之境,万物静默不能言,风月不存,尘埃不剩。   若是加以准确的描述,那么就应该用白玄一和王泽言前来举例,此刻在他们的眼中和感应之中,这座没有任何名气的山,正在从世界之中开始逐渐消失,仿佛从不存在世间一般。   幕玄甫与余忆情确实能看到里头在发生些什么,并且理解其中的玄妙,但两人同样由衷的佩服着,并且感慨真境之后的风月不存真诀确实是霸道无比,甚至于试想着当初皇甫姜的绝世风采。   然而,置身于幽绝一式所营造的玄妙境界之中,中年道人并不好受,即便他对风月不存真诀有所知晓,但真正陷入这种境地的时候,仍旧想不出什么选择才是有用的。   寂灭的不仅仅是这处山崖。   真气、力量、疼痛,甚至连同直觉都在逐渐远离着他,更别提那如晦风雨了。   但即便是到了这一刻也好,道人依旧没有放弃掉活命的机会,只因他清楚知晓一件事情,真境与先天固然有极大的鸿沟差距,可如今王清霁所落下的手笔,比之当初上庸城长风君凝风为线成笼的壮举,亦然不差了。   以王清霁初入真境,定然维持不了多久,只要坚持到幽绝一式自行破灭之际,那他就仍有活下去的可能性存在。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忘掉了还有幕玄甫在旁虎视眈眈,只记得眼中那柄斩出无数绚烂的雨霖铃了。   思绪再多也不过是几个刹那间。   王清霁却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如道人所想一般再出了一剑,准备在最短时间内结束他的生命,没有任何拖下去的念想。   但并非如中年道人所猜测的那样,她只是不愿意继续纠缠下去,想要早些斩断这种毫无益处的是非罢了。   武道至真境之后天地将会焕然一新,故而才会世人被视之为不可逾越的鸿沟,境界之间的壁垒森严,若无特殊情况基本上是不可发生的事情。   纵观三位死在王清霁剑下的真境强者,李青雀和赵元白皆然负伤,一者失去性命相连之剑,一者几乎到了穷途末路,唯一一位只是耗费力气不少的长风君,真正的死因还是王景曜的缘故。   道越行越远,彼此道上的人自然也就难以相见,除去那些登上云端的天人可以做出高屋建瓴的事情外,真境之中远远没有这个本事,而道无迹实际上还是个惫懒性子,巳合真人走的也早,自然没有人告诉中年道人其中的区别所在。   因此,道人做出了致命的抉择。   他再一次选择躲开,甚至愿意翻滚在地上,不顾任何风度。   但道人既然存在这个寂灭世界当中,那任何的躲避只会是白费功夫,这本就是无处可躲,只能选择针锋相对的一剑。   一声长叹落下,那是源自于幕玄甫的叹息,他在摇头,没有继续看着山崖了。   以其积年天人境界,这一声叹自然能越过无声寂静的世界,在道人耳中响起,提醒他时辰已到,该是上路了。   中年道人便见到了世界重新活泼生动起来,万物的无声寂灭融入剑锋之中,那柄天下无双的雨霖铃仿佛从另一个世界来到了此间,真正跨越了空间的距离,轻而易举的穿过了他的心窍,然后消失不见。   他用剩下的一只手握住自己的心口,道袍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干瘦的身体上,头上的冠早在先前已经被打落不见,披头散发一脸,在狂风中摇摇欲坠,沿着沟壑留下的雨水成了一口小潭,跌落进去应该是正好的。   王清霁为道人留下了一缕气机,但没有走到他的身前,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消耗着预想中的时间。   纵然是她也好,都没能想到战斗竟然会走向这样一个奇葩的结局,结束的如此之快,念着这些便留了些足够说出遗言的光阴给他。   中年道人松开了手,不再做些无用的功夫,抬头看向位于高处的女子,衣裙片雨不沾,干净的好似盛夏夜行山旅人一般,见着不知怎的就让他笑了起来,倒没有什么嘲弄,相反有些敬佩。   “端着架子不累吗?”他问道。   王清霁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细长眉尖缓缓挑起,过了会儿,平静答道:“她们不太喜欢我受伤浴血,已经恼过我很多次。”   道人更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但他没愣多久,只因为剩余的光阴已经不允许了,“想来……你的温柔都给了她们吧?”   王清霁不做回答。   “也是。”   道人实在是累了,便坐在了地上,说道:“我挺不相信你能杀死我的,不过都到了现在,不信也没办法了,刚才本想着临死再设个局坑害你,但好像没什么意思可言,干脆就说一点过去的事吧,与你有关的。”   王清霁稍微认真了些,但还是没有说话。   他便笑了下,继续说道:“下山之后,我第一个找的人其实是秋水,九景剑在玄都藏书楼中有着不少的记载,可当我遇上了她,本打算按着计划诱她入局给你那颗贪婪的心送上一剑,却发现完全不是那样一回事。”   言至此处,他不由得叹了一声,摇头道:“如果不是错在这里,我或许就不会这样行事,最后也就不会死在这里了,当真是可悲可叹呀。”   死亡即将到来,道人却还是纠结着自己的错误,大抵是他真的不太甘心这样死去吧,他这一生大多光阴在玄都所渡过,难得顺势进入红尘之中,却因为一个下意识的决断而走到了这一步,很难不产生些后悔。   临时之前,他确实想让王清霁听多一些唠唠叨叨的话,原因不知为何,只是他真的很不甘心,而这样或许可以让他多上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心。   只是当他这样想着,准备继续埋怨着,但又不敢咒骂老天时,却蓦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化作飞灰,没入泥水之中。   最后道人瞪大眼睛望过去,王清霁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大抵是她对这些毫无兴趣吧。   说来也是,王清霁又怎会愿意听这些。   如果是叶笙箫在这里看着,应该还会嘲笑上几句的。   作者留言:   PS:还有一章,另外这个月最后几天啦,各位读者姥爷们看在最近的更新上,把藏着捏着的刀片道具交出来呗!    第一卷#第五十三章 连鞘剑   麓山,山中。   秋水不喜欢于素铭,但话说了出口,便不愿意随便反悔,所以她确实带着两人走向那处灯火长龙穿过了桃花,渡过了溪流,却在还有着遥远距离时察觉到了那十分讨厌的熟悉气息,便停下了脚步。   不多时,于素铭便带着赵竹娴行至此处与三人回合,相视相望,却不知道该有什么话该是付诸于口的,沉默的有些尴尬。   少去了最为重要的王清霁,彼此之间都知晓对方心意之下,各有骄傲的她们又怎愿意和颜悦色的说些讨人欢喜的话,除非到了必要的境地。   “实在是劳烦各位了。”   赵竹娴则是其中唯一一个在此刻没有傲气的人,原因有许多,但最重要的大概是她已经放下了自己的执念,只是她还是对其中一人有些不解的地方,然而也容不得她深究了。   淡去思绪,赵竹娴朝四人欠身行礼,旋即说道:“事情已经基本了结,宫先生将会把事情公之于众,彼时我将会在这里,亲眼看着祖先的棺椁被揭开,但宫先生已然放弃取走我的性命,诸位无须多余牵挂了。”   这话说完后,依旧是沉默着。   终究是念着有些情分,叶笙箫开口解围道:“你留在这里不是个好选择,依我看来还是趁机离开吧,自古书生多出薄情人,他们的话信不了多久的。”   赵竹娴朝她点头谢过好意,轻声道:“即便如此,有些事情还是不能轻易放下的……”   话音戛然而止,剑鞘缓缓而归,于素铭一脸错愕的抱住了晕过去的赵竹娴,红唇微微张开,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就在刚才的刹那间,秋水连剑带鞘直接打晕了赵竹娴,没有半点的犹豫。   “我记得清霁不希望她死,没错吧?”   秋水重新将剑鞘挂好,靠过去仔细看了下,确定了自己出手力度刚好,随即扫了神色大同小异的三人一眼,义正言辞道:“辛苦了这么久,总不能继续让她任性下去。”   听着这话,顾弃霜脸色更是古怪,犹豫问道:“如果是清霁这样子任性呢,你会陪着她一起吗?”   秋水微微一怔,思索片刻后说道:“如果我打的过她,那当然不能让她随便任性,可我现在就是打不过她呀,除了和她一起之外,难道还有其他选择吗?”   离开这个念头仿佛永远不存在她的念想之中,一如既往的耿直与纯粹。   叶笙箫因此而叹,神色归于平淡,看着被于素铭抱在怀中的赵竹娴,平静道:“就依秋水说的做吧,比起没有必要的尽孝,还是好好活着来的更为实际,大不了我在这里替她看清楚就是后,来日复述给她就是了。”   于素铭同是个念旧情的人,轻叹道:“既然她这般想看,到那日 我给她绘下来就是了,只是她确实不适合留在这里了,宫子濯非寻常人,趁着他心意未曾更改之际,早些离开也是件好事。”   “对了!”秋水忽然想起个问题,语气稍显踌躇,问道:“清霁她不会怪我这样子做吧?”   叶笙箫叹了一声,看着后知后觉的秋水,没好气道:“既然你清楚自己打不过她,还偏要先斩后奏,现在后悔有什么用?难不成你指望我和于素铭替你背了这个黑锅吗?”   “我没斩!”秋水十分认真的纠正道。   正当她还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顾弃霜也然看不下去,轻声道:“事情都已经做了,现在该是考虑怎么处理,而不是思考应不应该。”   从交情上考虑,顾弃霜本就与赵竹娴互不相识,甚至当初长安城外还有过一场没能发生起来的冲突,自然能站在较为冷静的立场去思考问题,而她之所以来到这里的缘故十分简单,那便是完成谢青莲的交代,而如今秋水的做法可谓是深得她心,找不出任何反对的理由。   “邓皓然?”   叶笙箫提起这个名字,看着沉默良久的于素铭,说道:“一位真境护送她回去,顺带通知赵焚,除去天人出手以外,哪怕赵恤再是不甘心都好,也没有办法可行。”   于素铭摇了摇头,说道:“他应该会答应我的话,只是我现在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从何谈起呢?”   “如果没有意外……”   顾弃霜抬头望向山峰所在,轻声道:“邓皓然应该是和赵竹娴一样遭到了软禁,宫先生已然放弃了用赵竹娴开棺的想法,那就没有道理继续软禁他,很可能过会儿我们就能见到他了,没有着急的必要。”   顿了顿,她转头看向叶笙箫,却对另外两人说道:“还请于圣女和秋水姑娘看好赵竹娴,我有些话想和叶姑娘细谈一二。”   “可以。”   于素铭没有思索多久,轻快点头道:“我和秋水先回去那个院子,但是请你们两个记着,不要再闹出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来了,麓山再是讲道理也好,始终是有一个度的。”   说一千道一万,这里终归是传承千年的麓山,真要是撕破脸皮后,她们可不见得能安然退去,至少姜黎登天后宫子濯可以选择不给这个面子。   过犹不及,于素铭清楚旁人其实已经将她们这几个人划上了等号,一荣俱荣谈不上,但损的时候祸及她和清霁,确实真实可能的事情,不得不提防一二。   近几年的叶笙箫还好,但她清楚这人的骨子里还是那种兴风作浪的性子,愿意安静下来只不过是因为王清霁不喜欢罢了。   至于顾弃霜此人,她实在是看不穿到底想怎么样,但她大抵是可以确定这个人没有理由坑害王清霁,那便足够了。   秋水听着这话,本想反驳两句,只是她正要开口便迎来了三人心有灵犀的注视,只能是悻悻的闭上了嘴,暗地里把这笔账记在心上,想着换个时日找回来。   只是她对于剑与王清霁之外的事物,大都没什么记性罢了。   待于素铭和秋水离去后,叶笙箫主动迈开步子走向林中深处,不是溯洄从之亦非溯游从之,目的只为寻个清静,好趁着宫子濯无暇的这些光阴,尽快处理应该的事情。   穿过密林,踏过夏草,最终两人停在一处悬崖边缘,远远眺望着远方的风雨变化,大概猜到那便是王清霁正在与那位秋水口中的幕后黑手作出生死较量。   然而,两人都下意识的忽略这件事情,没有提起半句,原因也许是她们心中都坚信着王清霁会依旧不败下去。   叶笙箫平静道:“有些事情早就想问你了,恰好你主动提出来,省下了我些嘴舌,挺好的。”   “本来是没这个想法的,还想着另寻一个时间和你谈的。”   顾弃霜莞尔一笑,悠然说道:“只是秋水难得做了件聪明事,我趁机借题发挥罢了,不过既然你说有些事情早就想问我了,那就你先说吧。”   叶笙箫望着远处那座无名山,忽然想到自己曾经在那与秋水见面,再是想起她刚才的莽撞,嘴角不由得多上两个梨涡,随意说道:“那就当仁不让了,问题挺简单的,清霁和我说了白玄一的事情……”   “在此之前,我也和你说了白玄一的事情。”顾弃霜打断了她的话,提前提醒道。   叶笙箫才是侧目看了她眼,沉默片刻,认真说道:“是这样,但我以清霁的话为准,毕竟你这个人,可说不好到底抱着什么想法,放在过去我愿意和你玩一场游戏,但如今却没这个心思了,人一旦有了牵挂和在意,便是这样一回事。”   她清了清嗓子,继续以郑重的语气说道:“假若没有清霁教白玄一的那剑,你的图谋也不会轻易实现,在我眼中看来,对王泽言这个人来说,这种已经知晓的制胜点反而会成为他反败为胜的地方,所以你没必要因此而埋怨清霁她。”   “我有埋怨她吗?”   顾弃霜想起了当时不明所以的秋水,微微一笑,说道:“只是合理的,猜测出一种可能性罢了,如你我这般人应该清楚,若不将这种事情理清,极有可能会遇上些不好的结果,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私心存在。”   叶笙箫不以为然的摇了下头,平静说道:“辩不清楚的事就不要提了,我特意和你过来,只为了一件事情。”   说到这里,她真正转过了身子,盯着顾弃霜的眼眸,逐字问道:“你是否真的想杀死白玄一?”   顾弃霜没有任何的犹豫,甚至于可以说随意的点了下头,轻笑答道:“我不是和清霁说了嘛?死了的白玄一才是好的白玄一,反正现在有个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要白白错过呢?”   叶笙箫点头承认了她的说法,如她这般人,当然清楚这一次的局势便是最好杀死白玄一的时机,倘若错过了这次,那以后会很难找到这样的机会,甚至于可以说白河愁未曾离世的一日,都不会有这种送上门来的时机了。   只是有一个问题。   她问道:“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杀死一个废物呢?”   作者留言:   PS:不由自主的点开了狗头人的直播,浪费了好多时间啊,本来一个小时之前就应该写完的,那么大家晚安拉!   PS2:连带这章过后,现在应该还欠五更,数据只有多的没有少,大家放心。    第一卷#第五十四章 一辈子   无论从何处思考也好,叶笙箫依旧想不出为何非要置白玄一于死地,就如她所说所想的那样子,白玄一实在不是一个需要这样去杀死的人,顾弃霜的执着未免有些太过于莫名其妙的地方了。   总归是要给一个如此大费周章的理由出来的,否则此事不可行。   “即便我给出理由,你也不见得会乐意这事情。”   顾弃霜神色漠然,平静说道:“首先,白玄一不见得是个废物,好比王泽言心中有所抱负,即便此刻已经有走火入魔的迹象也好,与废物这两个字亦是相差甚远。”   叶笙箫摇摇头,没有再看着她,无谓说道:“也许你说的没错,但这远远谈不上理由,为此而杀人,未免太过于随心所欲了,为我所不喜。”   顾弃霜哑然片刻,旋即笑道:“只要证明杀的没有错,那不就行了吗?”   沉默片刻,叶笙箫心中有微凉生出,微微蹙眉道:“这样的行事想法和风格,实在不像是我过往所看到的你,可以给我一个理由吗?”   “还是理由呐。”   顾弃霜渐渐敛去笑意,远风拂入山林之际顺着吹起了她两侧青丝,干净白皙的脸颊眉眼中是再无遮掩的杀机,悠悠说道:“如果是别的人问我这个,我会考虑用不用一个或许有漏洞,但肯定可以煽情的故事去进行欺骗,但偏偏问我的人就是你,所以……也就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是觉得他要死,仅此而已。”   “以后会带来麻烦?”   “你可以这样去理解,世上有些很玄妙的事物,一旦你看到了就很难不去相信。”   “为什么不能是一种引诱你犯错的幻觉?”   “没错,我当然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我还是选择相信自己。”   叶笙箫听着这话,心中不禁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很难相信这个向来冷静聪慧的女子会如此的固执,更清楚一旦这种人决定了固执下去,念头就很难被改变。   她思索片刻,缓声道:“白玄一死不死,其实一直都是无所谓的事情,但白河愁的态度是不可忽略的事情,你难不成有解决他的办法?”   顾弃霜爽快摇头道:“当然没有,否则我又何必想这么多,直接找个机会杀了他不久好了吗?”   叶笙箫几欲无言以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当她看到那座风雨交杂的无名山走向消失之刻,忽然问道:“你所谓的看到,难不成是因为即将死在王清霁剑下那人的缘故?”   顾弃霜轻轻点头,笑道:“没错,他特意找过我一趟……”   “但是,他不见得猜到自己会死在清霁剑下。”   叶笙箫再次望向站在身旁的顾弃霜,冷声说道:“既然他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你又何必强自倔强下去,归根到底,一切还是你想白玄一死,因为你……”   话音戛然而止,她没有任何由头的停下了自己的言语,只因忽然间想到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再一次摆在眼前的婚约。   只是她仍旧想不到,杀死白玄一到底能为这事情带来什么转机?   “终于想到了吗。”   顾弃霜笑着叹了一声,不见半点失落情绪,轻轻将乱了的青丝捋至耳后,平静说道:“行事有先后,那人是先说动了魏仲晦,再来寻的我,不久之后我就收到了师尊的信,上头告诉了我婚约的事情,那一夜我辗转反侧无数次,始终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叶笙箫沉默片刻,低声道:“但杀死白玄一也不是一个办法。”   “你想错了,白玄一的死会让事情无止境的恶化下去,那这个天下就无法保持这样表面上的平静,魏仲晦则绝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他极有可能会提前决定动手,又或者是干脆放弃了这件事情,毕竟仇不是真的那么大。”   顾弃霜笑容温和,那对眸子里仿佛在倒映着往事,散发着旧日的醉人光彩,缓缓说道:“离当初那场星雨也差不多是有五年的时光了,魏仲晦借此机缘入了天人,而师傅她亦然有所领悟,见到了那通往天人的道路,但始终还是差了一些。”   叶笙箫听着这些话,心中已然明了许多,唯有顾弃霜口中自己所看到的事物,依旧徘徊心中不解,甚至是愈发难以理解。   顾弃霜微笑说道:“看来你是听明白了,回到最初我说的那句话,白玄一心中有所抱负,绝非你所看到想到的那般简单和废物,那么对于有所抱负的他来说,葬花谷独自解决掉离魂宗这个威胁,并不是件好事。”   叶笙箫看着远方平静下来的风雨,清楚那边的战斗已然结束,那么这头的对话也应该是尾声,于是她沉默片刻后说道:“难不成他真的不害怕清霁,真的想要娶你为妻?”   顾弃霜哑然失笑道:“我和清霁不过是好友,又有什么值得他去害怕呢?也许他还会将请柬送到南琅琊,盛情邀请清霁前来参加婚宴,传出江湖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叶笙箫侧目一眼,轻叹道:“因为你知道我们都乐意见到这样的事情。”   “难道不是吗?”   顾弃霜回身朝来时路行去,不见半点苦涩,轻快说道:“我也不指望清霁做些什么,毕竟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再且机会已经摆在了自己面前,只要往前伸手抓住就是了,为什么还要依仗他人呢?”   话音落下时,她的身影已然消失在林中,不知去往何处。   直至此刻,叶笙箫才是明白顾弃霜到底看到了些什么,喃喃低语道:“巳合真人把所有的都交给了白玄一,连同自己的念想和执着吗?”   言罢,她摇了摇头,望着远处的风光,走了一条与顾弃霜全然不同的路。   ……   另一头,山中院子里。   回到下榻地后,于素铭便将赵竹娴安顿在自己房间,盖好薄被后便回到庭间,恰好秋水余愠未去,正坐在冰凉的乌黑木板边缘处乘凉,看着落入院中的竹叶簌簌起舞,心情也不知好转一些没有。   于素铭先是沏了壶茶,赤裸着白嫩的双脚走到秋水旁一米外,俯身将茶具放下,犹豫了一会终究是没有学秋水那样随意,安静美好的坐在了棉垫上,品茗赏月听风落叶。   如今已是盛夏之末,再过不久便是多事之秋,时光向来不愿饶人,落入喉间的苦涩,不知不觉间让她有些感慨生出。   “我想了想,有些话还是说开好些。”   于素铭放下茶杯,看向沉默着的秋水,难得温和道:“今后还有十分悠长的岁月,你不愿的事情,我也没有愿意的理由,但她向来是一个固执的人,你懂我意思吗?”   秋水不笑也不怒,平静道:“我觉得她会一直这样固执下去,让人恼火,却又无可奈何。”   于素铭取来个没用过的杯子,满上了茶水推至秋水身侧,轻声道:“是呀,既然打不过她,又舍不得离开她,自然是只能这样子憋屈下去,但我想你应该是考虑过直接杀死我的吧?”   秋水怔了下,望向意味着示好的茶水,沉默了一段时间,点头承认道:“当然想过,除了杀死她以外,一切存在的可能性我都考虑过。”   “但你终究没有去做。”   于素铭温颜轻笑,感慨道:“其实有很多可以回忆的往事,因为她的缘故,我确实与你有过不少的纠缠,但这些都不是你不杀我的理由,甚至连她的不喜都不是,只是很简单的,你杀不了我而已。”   秋水没有回答这一句。   于素铭却说出了意料之外的话,“坦白说,有些时候挺累的,单单与她相伴自然是欢喜,可多上了你们的存在后,总是要担心她是不是在享受着你们的问头……我当然也知道呀,这些年她为了自己的奢念改变了很多,那些都是以往的我梦寐以求的。”   秋水忽然说道:“你在愤恨?”   “谈不好。”   于素铭踌躇了会儿,随即轻笑道:“毕竟我早就有过那些了,比起你们早了很久很久,所以没有什么好嫉妒和愤怒的,只是有时候想到她的唇有你们落下的烙印,心里始终还是会不舒服罢了。”   听着这话,秋水认真说道:“那我会很舒服。”   于素铭瞥了她眼,尽管告诉了自己需要平静,但此刻依旧难免生出了些愤怒,说道:“难不成你就不会好好说话?”   秋水点头道:“我没你们那么多的心思,所以我拒绝一切可能会掉进你们陷阱的事情,除非我自己不愿意,又或者她不愿意,不然我不会理会你们任何的话。”   于素铭听完了这话,眉眼间的最后一丝温柔也渐渐淡去,有些无可奈何的叹息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秋水,沉默了没多久,说道:“离开麓山之后,我们来打上一场,如何?”   秋水平静答道:“我不会留手,只要有机会,那就直接杀死你的。”   “相反,我不会杀死你。”   于素铭想起自己过往的念头,微笑应道:“与其如此简单粗暴的直接杀死你,倒不如让你心甘情愿的离开她,孤苦伶仃活上一辈子来的好。”   作者留言:   PS:通知说明天凌晨五点停电到晚上七点,十四个小时真的是让人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我真的不想出去网吧码字呀!!!!    第一卷#第五十五章 那些是你的错   晚风穿林而过,竹叶旋舞不落,杀意凝而不发,一者沏茶自斟自饮娴静自在,一者神色淡漠晃荡双脚,全然看不出正在说着这般凶险的话题,若有旁观者只会觉得这一幕的好,唯有妙笔生花的画师才能描绘下起来,不至于失去颜色。   自孤苦伶仃一语后,秋水沉默了相当长久的一段时间,直至夏夜渐深风渐凉时,她才像是不胜夜寒的摇了下头,说出了完全不应该出自于她口中的话。   “对不起。”   秋水长身而起,居高临下的看着神情淡然的于素铭,平静道:“我改变主意了,你爱打你就自个儿找人打去吧,反正我不乐意奉陪你。”   于素铭沉默片刻,轻轻啜了口茶水,知晓秋水未曾离开,便问道:“这实在不像你,已经是让我有些不解了,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改变主意吗?”   很少人会没有好奇心,特别是遇上这种极为反常和不应该的事情时,即便是向来对旁人不关心的于素铭也不能够例外。   毕竟,今夜是她早有谋划的一部分了。   秋水坦然答道:“没有为什么,只是我觉得这样子不好,如果杀不了你的话,打了也是白打,还不如多缠她一些时光来的要好。”   于素铭沉默,抬头看向仿佛从未改变过的她,认真问道:“就这么简单?”   秋水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再不回头的离开了这里,留下仍旧不解的于素铭,没有半点儿继续共处一室的念想。   许久后,于素铭叹了一声,收拾掉茶具,喃喃自语着走向自己的房间,留下照看依旧昏睡着的赵竹娴。   望着那轮稍显黯淡的月,她的目光也就温柔了许多,轻笑道:“当真是烦人恼人,让人厌烦呀。”   ……   重过山门时,那些守山的弟子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风华绝代的王家贵女,若非有长辈在侧,他们大抵是要抱着好奇心,好好地询问一番的。   然而,大概是刚才那番动静有些过火,本是老神在在不理俗世的先生挥手退下了守山的弟子,与王清霁走了一段路,就先前的动静做出了一些浅在表面上的交流,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后才是笑着离去。   正直此时,叶笙箫恰好缓步行入她的眼中,脸上没有了寻常喜好的笑,但也绝不是冷漠和愁苦的模样,只是很寻常,却也很不寻常的面无表情。   与王清霁相处时,这样的她已经很久没见了。   走近时,王清霁微蹙墨眉,轻声问道:“怎么了?”   叶笙箫无谓答道:“于素铭救下了赵竹娴,然后她还是执意不去,秋水便直接打昏了他,准备让邓皓然将人给送走,没问题吧?”   王清霁显而易见的愣了下,完全没想到秋水会这样子做,沉默好会儿才肯定道:“秋水做的挺好的,总不能让她继续任性下去,不提功夫白费与否,也是对她的不负责任。”   “你觉得可行就好。”   叶笙箫看着前方难得的寂静,微微一笑,说道:“既然那人也死了,你可有打算之后怎么办,直接离开回去南琅琊吗?”   “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王清霁忽然想起那两个将要互相杀害的人,沉默了片刻,问道:“可是弃霜还打算杀死白玄一?”   顿了顿,她缓声将刚才发生的那些告诉了叶笙箫,无有半点保留。   “这样子吗……”叶笙箫蹙起了眉头,问道:“那你觉得白玄一和王泽言谁胜谁负?”   王清霁轻声道:“之前不好回答你这个问题,现在我感觉最有可能的结果,应该是同归于尽吧,若是决意分出生死,这就是最大的可能。”   叶笙箫缓缓挑起眉尖,眯起眼睛望着她,低声道:“顾弃霜心意已决,确实是想要让白玄一死去,以此揭开世间大乱的序幕,我觉得不是不可行。”   “是还是不是?”   王清霁好似没有听清,又补充道:“我觉得无所谓,若她真的执意让白玄一死去,那只要任由事情发展下去,什么都不做,等待消息传来便是最好的选择,没有任何画蛇添足的必要,除非他不相信王泽言。”   叶笙箫理清了话中意思,犹豫问道:“你不打算管?”   王清霁看了她眼,沉默良久,轻叹道:“总是要有舍有得的,而且我认为结果会是对她好的,仅此而已就足够了,没有愧对我与她之间的友情。”   “仁至义尽?”   “谈不上,但我觉得做到这里,可以说是问心无愧了。”   叶笙箫有些满意,但也有些失望,这个本该是让她高兴的回答,不知为何却没有想象之中的快意,但也绝不愿意为此而劝说王清霁改变,只能是保持着自己的沉默。   沉默没有维持上多久,她很快就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提醒道:“赵竹娴被于素铭和秋水带回去那处院子,要我我们到处闲逛一下,难得来麓山一趟,我带你看些好景色呗?”   听着话里调笑意味浓重的话,王清霁没好气的瞥了眼她,随意说道:“然后再来一次口是心非,做些平日里极为喜欢的事情?”   “可明明你也喜欢得很呀!”   叶笙箫啧笑一声,戏谑道:“难不成你今夜入真境,顺带着杀了一个人还不累的吗?反正也打算走了,趁着夜色走上一趟,不该是极好的事情?”   王清霁仍旧是摇头,踌躇了好一阵子,低声道:“你和秋水逛了很多次了,所以我想和素铭好好走上一圈……”   “你真当我不会生气了吗?”   叶笙箫止住脚步,狠狠拉住这位枕边人的手,冷笑着恶声恶气道:“明明我就在这里你还偏偏提起她,是不是我让你哪里不舒服了,还是说她有什么地方比我厉害?”   王清霁心知肯定会是这样子,不以为然地平静道:“你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个想法,不过她确实有地方比你来的要好,但不能说是厉害。”   叶笙箫墨眉微蹙,寻思着这个好到底是什么,可想来想去都只想到一个‘先来后到’,还有占着位置不做事,至于所谓的温柔根本与好谈不上关系,再且实际上于素铭还是个小气脾性,到底哪里好了?   思来想去一万遍都好,叶笙箫依旧没能想出于素铭比自己好在哪里又厉害在哪里,哪怕是比较上身子这一回事,她依旧是要远胜过于素铭的,除了彼此的容颜能说是平分秋色之外,她可想不到其他的了。   “想到了吗?”   王清霁知晓她肯定是在胡思乱想,但却没有半点儿揭晓谜底的意思,又走了好会儿路后才是轻笑道:“没猜到就算了吧,本就是不重要的事情,就算是想出来也没有什么意思可言,不过呢,事情还是这个样子了,另外答应我一件事情可好?”   叶笙箫冷哼一声,扭过头去,甚至捏了下她的手,根本不愿意回答。   “就算你答应好了。”王清霁早已学会了与她们相处时得要恬不知耻才好,此刻直接无视了手心传来的微痒,正色道:“若无意外发生,明天我们就启程离开,接下来的事情无论怎样也和我们没关系了,白玄一就算没死活下来也肯定是个废人,这点……你替我转告顾弃霜吧,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位知己好友。”   叶笙箫才是敛去脸上神色,问道:“若她依旧固执不愿呢?”   王清霁摇了摇头,平静道:“那也没什么值得说的了,之后的事情之后再处理吧,而且我相信她不是这样的人。”   叶笙箫极为爽快的点了下头,旋即以此作为交换,道出了自己的目的,“那好,这事我可以答应你,但你得告诉我于素铭好在哪里?”   王清霁微微一怔,双颊泛起了些微红,似是羞赧,又像是感慨,轻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美的地方,抛去极为主观的容貌外,我很喜欢……素铭的腿。”   听了这话,叶笙箫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静下波澜起伏的心绪,许久后,她摇着头无奈叹道:“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王清霁也随着她装作无奈的摇头,理所当然反驳道:“就是被你教坏的。”   ……   事情已经走到了尾声,豺狼们大抵饱食而归,少有不满的也无法违逆大势所趋,只能是装模作样的同意了麓山给出的条件,一并笑着准备在接下来的盛事中分得一杯羹。   顾弃霜没有看上多久这一幕,便意兴阑珊的离开了,孤身一人走到偌大麓山中,美景如桃花落下般纷纷入目,却也没给她带来半点儿兴致,直至不久前分别的叶笙箫重新找到了她,与其一并迈步在山道之上,直至登高眺远处。   “我替你问了,她说什么都不做,便是最好的选择。”   叶笙箫眉宇间仍旧有些不满,时不时还会望向那处藏在竹林中的院子,但还是耐着心气告诉她,“假若两人以性命相博之,那白玄一不死亦废,王泽言远比你想的要强。”   顾弃霜沉默片刻,点头道:“她没有理由欺骗我。”   叶笙箫稍微舒开了墨眉,想着自己总算是可以不那么的恼火,便是展颜一笑,轻声道:“既然没有理由骗你,那你可有打算?”   “若是白玄一不死……”   顾弃霜若有所思地停了下来,过了会儿,露出了个意味深远的笑容,轻声道:“那确实有个不错的打算”   作者留言:   PS:写完第三章后看情况,可能会存到明天再发    第一卷#第五十六章 月侵衣时   自四年前那趟极为漫长的旅途过后,叶笙箫就决意今生少些恶意去对待人,她愿意为了今生极难再有一次的喜欢而改变自己,亦庆幸自己喜欢的人愿意去温柔对待这些难得的美好,为此她已经将自己的棱角收敛许多,但此刻听着这句话,她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过往的自己。   于是她难免有些不愿。   “不论你有什么打算都好,我希望你清楚明白一件事情,无论是我还是于素铭,还有秋水也好,没有人会喜欢一些莫名其妙的意外发生,所以还请你满足于此,不要做出某些没有意义的选择,因为那真的没有意义。”   叶笙箫沉默片刻,继续说道:“当然,我阻止不了你认为某些抉择是有意思的,以及必须要去做的,但我可以保证一件事情,在她做出行动之前,我会不择一切手段的杀死你,哪怕事后她再是恼火责怪我也好。”   纵是风声也都寂寥了。   顾弃霜却是很莫名的笑了起来,温和道:“不,她说的很对,那时候是我失去理智了,所以我现在什么都不会做,今夜便与你们告别,然后直接回到北地去,等候结果传入耳中,还请你放下这颗提着的心。”   叶笙箫微微蹙眉,想到了某种极有可能的走向,但此刻却无法宣之于口,思索片刻后假作随意试探道:“那就好,婚约一事,白玄一身死后自然烟消云散,若他没有死去也会是个废人,那时候也不见得有这种心思了。”   话不说绝,仍旧留有不少余地,等待接话之人的补充。   然而,顾弃霜只是笑了下,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轻声道:“走吧,既然明日大家就各奔东西了,平日间也没有什么明枪暗箭的事情,促膝长谈一夜也是可以的吧?”   叶笙箫沉默片刻,随即轻笑道:“只要他们愿意,那自然是无碍的,这些年想来大家也是有不少的见闻可以诉说的。”   ……   月始终不是意中人,看久了难免会有些腻味,人之常情莫过于此。   于素铭便合上了窗户,用了个小法子让赵竹娴睡的更为踏实和长久,然后自个儿去沐浴洗净这一日走过来的桃花香味,顺带着静下心绪,恍惚之间才是发觉这一日过的实在是有些充实,自己竟没好好的逛一逛这麓山。   一念至此,她不由得叹了声,连擦拭身体的心思都没了,只觉得若是明日就离开,那这一趟未免太过于遗憾,日后不见得还有这样美好的机会。   风花雪月的日子大抵是要所剩无几了。   穿上早已拣选好的黑色长裙,于素铭也不擦干长发,便带着一身淡淡湿意走入夜里晚风之中,眉眼间仍有些刚出浴后水雾未去所带来的迷离,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寻思了片刻后推门而出,恰好遇见了那位登山归来的心上人。   月色落下,竹影随风凌乱,月光被剪了个支离破碎,王清霁缓步行来,清丽如人生初见之时的颜容半是明半是暗,如梦似幻。   于素铭早已习惯她这般的绝代风华,当然不会像寻常人那般傻愣着,又见她身旁无人,便快步走了过去,好让彼此之间相处的时光再多上一些。   “其实有一个问题想问很久了……你就不腻的吗?”   王清霁没有把手交过去,简简单单的与她漫步在竹林小道中,时不时抬头望向那被剪的支离破碎的天空,久久等不到答复后便叹了声,自嘲笑道:“也对,若是会腻的话,你早就不要我了吧。”   “知道就好。”冷着声回了一句,于素铭直接取来她的手牢牢抓住,啧笑道:“猜你也是心有愧疚了,特意赶回来陪我游一趟的吧?”   王清霁坦然承认道:“总不能忘了你,只是这一日间发生了太多事情,难免有些仓促和不能兼顾,幸好事情来的匆忙,但解决的也早,总算是找到了些时间与你走一走,想来也好久没有过这样了,怪怀念的。”   于素铭冷哼一声,嗔怒道:“我还以为你见着了叶笙箫就忘了我,这秋水还光明正大的拦着我不让去,真的是以为我好欺负的。”   “可是……”王清霁犹豫了一下,细声道:“你在我这里就是挺好欺负的呀,如果真要换了是笙箫她来先的话,估计早就是无所不用其极的趁着你我关系未深之际,干净利落的谋算着怎样杀死你了。”   于素铭哑口无言,实在想不出还有这样无耻的话,更是恼火以往软弱之时的自己。   “不过,我想了很久很久,最后才发现自己喜欢的其实是你吧。”   王清霁抬头望着那轮稍显黯淡的月,轻叹一声今夜月色寻常,着实有些不美,又言道:“那时候你说自己一生里写满了情字,字里行间却又都是我的名字,而我心中却都是些只顾着自己的自私,确实没错,但现在应该是错了吧。”   于素铭眉眼间的微愠稍去,但还是沉默着,只是并非说不出话罢了。   王清霁摇了摇头,将这些念想撇之脑外,轻声道:“我可以没有很多很多,但时至今日,唯一不能没有的是你。”   今夜月不明,风带寒,远非谈情说爱境,此情此言自然无关风与月。   于素铭很想问一句你是不是对其他人也说过这样的话,因此而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即便是沿着竹林小道行至山路,依旧没能将所思所想宣之于口。   她想着,若这是谎言,反正也被骗了半辈子,那再被骗去下半辈子,其实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喜欢我?”   “喜欢你呀。”   “什么时候喜欢的?”   “三潭映月时的月色真美,苍山风雪中的两人一伞,不见唐红后的相合不离,春雨蒙蒙天的阔别重逢,还有最后写满了我的那些情字。”   “所以你就放弃了那些自私了?”   “无用的东西,该丢掉就丢掉好了,说来道去,其实都是些不成熟的念想,毕竟我也有矫情的时候,你不是很清楚吗?”   于素铭静静地看着她,低声道:“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你刚才说的话,其实都是我听到的梦话了。”   王清霁墨眉微蹙,疏长的眼睫毛也不知是因为寒风还是不安而颤抖着,问道:“为什么?”   于素铭笑了下,眉眼间有些苦涩,但更多的还是温柔,认真道:“如果这是做梦,那我指不定还能在现实里听到你不一样的好话呀,只要把现在的给记下来,到时候可以回忆的不久更多了吗?”   王清霁听着这话欲要失笑,却蓦然间醒悟过来,想起了自己刚说不久的那句话,心中便全是不可抑止的愧意,因此而沉默不言,只觉说什么都是错,什么都是不应该。   “我知道这里是真实的,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梦境,所以我也在想着,如果这话早个五六七八年被我听见,那这个故事会走向怎样的未来呢?”   于素铭肆意畅想着,仿佛紧扣着的十指给了她一切的凭依,话更是无头无尾的难以理解,“师傅没有告诉我父母是谁,想来他们应该是早就死了吧,而师傅又心愿圆满的离开了尘世,我便剩下了你一个,可你又偏偏是个不安心的人,我又怎么想都想不到让你安心下来的法子,所以有些时候,真的挺佩服叶笙箫的。”   “但我还是不喜欢她就是了。”   于素铭惊醒飞快,顺带着还皱了皱鼻子,亦是寻常时难得一见的可爱,而话仍在继续着,“现在已经好上一些了,最起码我确实没有过去的那么讨厌她,觉得事已至此,其实这个人也没那么差,毕竟她不是秋水那样死爱固执的愚蠢性子,相处时很难对她恼火,我想……王清霁你其实可以因为这个自豪很久了。”   过往如此心气高傲的少女,愿意放弃自己的骄傲,选择委曲求全,无疑是一种到了极致的退让,哪怕在最初时她真的是有些什么谋算在内,到了如今也都不重要了。   山道即将行尽,两人并非登高,而是走向了灯火重新光耀之处,本就喜欢彻夜笙歌的江湖人们在得知宫子濯的决定后,更是因为将要到来的机缘而欢呼雀跃着,全然不理会背后所发生的事情,更不知今夜足足死去了数位真境。   既要开棺,后山藏书楼那些半死不活的,自然逃不过名为废物利用的这道劫难,如今大抵是死了的死,活着的也只是未到午时罢了。   今夜两人没有遮掩容貌,灯火亦然未至阑珊一刻,千灯万火映着各色的目光,而那些目光却都在看着山道上缓步行着的两人。   花满市,月侵衣,少年情事老来悲。   王清霁不知不觉便想起了这首词,远眺满山桃花在盛夏最后的绝唱,入秋之时便将零落成泥,只可惜今夜之月不见得明亮,然而她有皓月之称,想来也是足够了。   如今两人便是年少之时,又何必苦苦等到老来悲呢?   她纵赏天地万物,却发现此刻都不如十指紧扣着的那人来的要好,便笑了起来,梨涡清浅仿有月色徘徊不愿离,已非言语所能容。   于素铭亲眼看着这一切,知晓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她们,心中有些不喜,又想起自己今夜穿着的是黑裙,便做了个简单的决定。   她追忆起当初那个包含酒意的吻,想着如今正是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应当要有些魔道妖女的风范。   既是如此想着,她便随心而动,将自己曾经的遭遇,落实到了此刻。   于素铭伸手捧着她的脸,低头落下。   一如那一夜。   她的唇落在了她的唇上。   没有太多的区别,但滋味确实有所不同。   大抵是没有了那些酒吧?   反正她很喜欢就是了。   于素铭松开了她,极为恣意的看向众目睽睽变作哑口无言的那些人,甚是不屑。   三百年前,麓山曾因为对于这些的不耻,让赵无涯做出了一生中最为悔恨的决定,此刻她便在麓山所有人的注视下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于素铭牵着她的手,望向山道下的人,好似目无余子,自然也就不需要言语。   过了很长时间后,她微微一笑,抬头望着那轮皓月,似是感慨道:“滋味挺好的。”   直至这一刻,王清霁才确定了一件事情,于素铭已然成为了姜黎想看到的那种人。   何为世人口中的魔道妖女?   如此就是。   作者留言:   PS:忍不住发了出来,明天咋办捏……    第一卷#第五十七章 耻字有几种写法?   欢喜与不屑过后,便是灯火朦胧中的现实。   重拾旧山河,于素铭心中忽然冒出了这句话,她知晓这一幕已有三百馀年没有出现过世间,又或许说即便当初的赵无涯与皇甫姜亦是有礼教在心,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种事情来,再且上述至一千年,哪怕翻烂了玄都与麓山的藏书也好,想来也找不到有关于这些在光明正大之下的记载。   暌违千年的一幕。   于素铭心中不免有些自豪,只觉这样子已经与明媒正娶没有什么区别了,彻彻底底坐实了两人的关系,今生至此已然可以画上一个逗号,算是半个圆满。   只是……应该如何收拾现在的局面呢?   于素铭小心翼翼且不着痕迹的看了眼王清霁,见她神色依旧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根本没有发生那般,也不知是羞赧还是恼火,便狠狠的捏了下那只熟悉的手,当然也是偷偷的暗地里。   事实上,王清霁也在思索着到底要如何处理这件事,毕竟打人不打脸,现在于素铭已经是把别人的脸打了个啪啪响,若是处理不妥当,那很有可能会演变成一件麻烦的事情。   然而她并不是叶笙箫,也不是顾弃霜,实在想不出什么妥当的办法,所幸思绪不过是一瞬之间的事宜,众人的目光以及脑子还未来得及思索究竟。   于是,她做出了很王清霁的决定,握住了那只仍在作怪的手,温柔的看着这位做了又不敢认便怂了的圣女殿下,仿若享受着四海雀跃的欢呼声,自云端携手缓步而下,视天下人不存一心之中,如入无人之境。   只是去哪里,将要走向哪里,是否要抛下一切不去理会,仍旧是个需要思考的问题,但无论是她还是于素铭也好都决不会重走回头路。   所幸王念阳在场,思绪回转间看出了两人尴尬处境,当即挂起了张笑脸迎了上去,他本就不反对这种事情,说清楚一点儿,对于他这种出身世家门阀的高门弟子来说,大多时候考虑的都是利益,而于素铭的份量毫无疑问能抵过这种事情所带来的负面影响,自然没有不乐意解围的理由。   王清霁静静看着行来的伯父,轻轻点头,说道:“有些事还须劳烦伯父你处理一下,我和素铭正是因此而来。”   王念阳闻弦歌而知雅意,微笑应道:“自然是好的,伯父还未到垂垂老矣的地步,愿意与清霁侄女你多谈几句。”   顿了顿,他望了一眼山阴处,轻叹感慨道:“恰好今夜那头热闹的很,伯父我也有不少的话想和你说清楚,毕竟此山之中能说话的人已经不多了。”   言语之中已然隐约间将王清霁平辈而论,而如今迈步进入真境的她,确实也有着这样一个资格。   若是寻常时候事情自然到此结束,毕竟王念阳已经坚决表明了态度,王清霁的名声也是众所周知的不爱讲道理,再有于素铭的圣女名头在外,分量毫无疑问是足够的了。   即便连平时那些礼教入心挑剔的先生们,亦然因为今夜被联手扒开嘴巴塞了个大亏进去,而没有了斥责的心思,选择了谨慎行事。   今夜的麓山似乎已经选择了沉默,然而麓山很大,后山那头有着一座藏书楼,时常住着几个苟延残喘了许多年的人,他们彼此之间的感情不好说什么深厚,但唇亡齿寒的道理是都懂得的,因此才能活了这么多年。   青石板与车轮发生了摩擦,不太好听的声音在寂静的此刻变得特别清晰,紧接着则是一道仿佛寒风呼啸在峡谷中,与石壁产生直接碰撞而凝成的声音。   刺耳、难听、不适,但不可否认有些提神。   那是一张轮椅,上面坐着一位没了头发,头上有着老人斑的老人,倒是他的眉毛稍微好了一些,没有像头顶那么的干净,至于五官倒没什么特别的可言,唯独本该耷拉着抬不起的眼皮子在此时撑了开来,浑浊的双目倒影着灯火,本该是极为绚丽的色彩,却偏偏不知怎的多上了些肮脏和不详的色彩。   老者哆嗦着嘴唇,冷笑着吐出了几个字,“就什么时候,麓山已经变成这么个模样了?”   他抬起头,看着没有任何理会意思,已经朝另一头行去的几人,轻轻敲了一下椅子的扶手,一念之间便有锋芒沿着青石板之间的缝隙破空而去,要将罪魁祸首之人留下。   王清霁停下了步子,如老人所愿转身看去,于是那道剑气便随着她的目光消散无形,除去少数几人外,根本不知道剑气究竟是自己溃散,还是撑不过王清霁的一眼。   比起后者而言,大多数人还是愿意相信老者心有仁慈,方才只不过是怒极了,见她无理至极才是出手留人罢了。   只是,王清霁打破了这些琐碎的念想,平静道:“仅仅如此,那我劝你还是先管好自己。”   老者身子颤抖了一下,应该是愤怒所至,再因此而沉默了片刻,冷声问道:“你一路都是这样子走过来的吗?”   王清霁听懂了老者的意思,忽而之间想起了过去某个人对自己说的话,于是她点了点头,反问道:“我如今不就站在这里了吗?”   她懒得嘲笑,轻声述说道:“你好像对我有些恨意,我不知道这从何而来,但这世上恨我的人有很多,所以我早已放弃记住这些恨意了,多上一份也不压身。”   老者目中之光愈发明亮,像是团即将熄灭的鬼火在不甘的挣扎着似的,也许是他想起了已经被决定将要死去的那几位同伴,因此而产生了愤怒。   “当然是了不起的说法,你背负着这么多的恨意,还能如此纵然潇洒的活在这世上,顺带在麓山挑衅着一种禁忌,即便是老夫也不得从心底上佩服你了。”   老者似乎平息了自己的怒气,但依旧保持着极大的理智,并没有将那些藏在麓山身上的伤疤重新撕开。至于所谓的禁忌说法,自然是当年有好些人后悔逼迫赵无涯,甚至认为后来麓山所遭受的针对,最大原因便是当初的反对。   所以这些便导致了一种很简单的结果,麓山大多有着年纪的人,对此严加管教,可以说是忌讳莫深。   而如今王清霁和于素铭当着所有来客外人的面子,左一巴掌扇过去,紧接着还不舒服,右手再来了一巴掌,还要旁人忍声吞气。   老者眼中看来便是这样的,因此他用自己的言语自认很婉转的提出了这个事实,却忘记他已经老去了,很久没有离开过后山,甚至已经厌恶了灯火的光,因此他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尘世。   说是世外人不太对,老古董大概是勉强称得上的,废铁倒是有些过分了。   王清霁听着这话,顺理成章的猜出了这位老者的身份,想起那夜亭中王泽言与自己说过的话,不得不暗叹了一声,连她这般世上无双的容貌都认不出来,却信口开河的说要那藏书楼中的人要对付她,当真是得对这位堂弟刮目相看了。   只是再多的感慨在此刻也无济于事,她始终需要给出一个答复,毕竟在万众瞩目之刻拂袖离去,看似潇洒不已,实则旁人大多只会觉得你无言可辩,只能选择掩面而逃。   王清霁从来都不在意自己名声如何恶劣,但并不是说她愿意坦然接受这种背后的琐碎,只因她不想将来与喜欢的人游历大好山河之时,耳中不经意间听到些无趣的言语,再因此而被喜欢的人拿来打趣。   然而这里终究是麓山,老者说的话大多也是实话,道理应该是站在他这一边的,情况似乎谈不上好这一个字。   王清霁正考虑着要不要不讲道理,反正提前一些离开麓山,不能算是件完全的坏事,毕竟她们已经定下了明日清早便走了。   正直此刻她思绪流转时,忽然听到了一道清冽如冬泉流淌过溪石的声音,心里不禁有了些怀念。   “无趣。”   于素铭静静地看着老者,缓声说道:“说来道去这么多,什么禁忌不禁忌的,当初我师娘登山之时怎不见你站出来拦着她?如今跳出来在我面前说这些,是否想着师傅和师娘都走了,就可以来算这笔账了?只可惜你依旧没有这个资格算,留人的剑气被一眼看碎,便用些毫无意义的言语想要攻心,难怪当年被莫雨仇斩断双脚,想来当初不是你逃出生天,而是别人觉得杀你浪费力气吧?”   连着三个问题,语气淡然随意,没有半点儿咄咄逼人时的连续性,只是说出一种几乎无法被质疑的事情,寻常人自然不能说这些话,但只要想到这一位圣女殿下的师傅和师娘是谁,宽阔广场的所有人便沉默了下来,除去食古不化的老者外,竟无一人觉得于素铭的行事态度有半点儿放肆之处。   也许,换做是在场的其他人拥有了这样的师傅和师娘,行事只会来的更为嚣张跋扈,以己度人,当然没有发生的欲望了。   老者已经涨红了脸,但想起当日那道堪称人间无敌的气息,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自己根本没有这个勇气,但承认的也终究是在心里罢了。   他忍不住怒气看向了云遮雾绕的山中高处,那里便是两位天人的居所,此刻理所应当的也在看着这里。   王清霁注意到他的举动,想了想,轻声问道:“你知道耻字有几种写法吗?”   作者留言:   PS:尽量三更    第一卷#第五十八章 不只是好看一些   任谁也没能想到会有这样一句话,纵然语气仿佛陈述一般平淡,但正是这种语气才来的格外刺耳,凡是有耳听见的人,没有谁会认为这不是一句嘲讽。   老者颤抖着双唇,可以确定是被气着了,一时半刻间根本没能整理起来言语,想不出该如何反驳是好。   王清霁看着这位年轻之时也许曾有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老者,再想到他如今这种半死不活的凄惨境况,本是有些惋惜的,可一旦她想起刚才这位即便掉光了头发却仍旧食古不化,想要运用言语和规矩,来构陷一个险境让她们踩进去的时候,这些心情便都已经去光了。   也许当年敢于前去面对莫雨仇的他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人,可如今的老者只是个被时光和伤痛腐化了的肮脏存在,变作了过去自己所厌恶的存在。   王清霁墨眉微蹙,轻声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连这个最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得,那又何谈教训人这样一回事呢?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些强大的存在,反而将自己的懦弱宣泄向你的晚辈,这便是一种耻,记住怎么写了吗?”   不等话音落下,她便继续着自己的话,“但这也不算上什么,旁人大抵只会觉得你这个老人太过于讲究了,还是会愿意容忍你的恶意,毕竟尊老爱幼的规矩不只是麓山通用,天下人都知道辈分这两个字的存在,可这种习以为常的尊敬并不是你作恶的理由,更不是你玩弄言语的理由,这也是一种耻,应该是能记住吧?”   言至此处,她微微一笑,没有继续说下去,仿佛是在真的在等候老者把她的话给记下那样子,旁人眼中更是恣意妄为至极,但不可否认的一点是。   她愿意笑起来的时候,哪怕是嘲笑,亦是极美的一副画卷。   今夜清风凉月,盛夏不炎,有幸见得绝代佳人轻言淡语说耻,自是足以铭记一生的事情,有些人想起了那件让长安纸贵的逸闻,清醒过来后,更是连忙奔向课堂拾取纸笔,却又下意识的按捺住脚步声。   老者清楚这一切的发生,但并没有沉默多久,回答道:“当真是牙尖嘴利,倒是配不上你这过人的相貌了,只是老夫倒有些好奇和不解……”   他扫视了一圈,看着那些提起脚尖小心翼翼前行,生怕打扰这一幕的学子,做痛心疾首状,怒声斥道。   “难不成这个世界,就凭老天爷恩赐,相貌长的好看一些,就可以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了吗?你们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莫非真的读到狗身上去了?”   王清霁舒开眉头,轻声提醒道:“不只是好看一些,前辈您可以眼瞎,但在场的其他人可不都是眼瞎的。”   老者楞了一下,全然没想到竟有人可以如此的厚颜,但他紧接着又发现所有人都对这句话没有异议,心中滋味一时间复杂到难以言喻的地步,浑然不觉自己此刻无人响应的处境有多么的尴尬。   其实原本是有的,只是当王清霁那句提醒过后,便又都变作了没,只因确实没有人能反驳她嘴里的话,也就连带着附和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去。   于素铭见此一幕而轻叹,似是惋惜地问道:“先前已有言语,而老先生你却知错不改,一错再错下去,如此行事心中难道就不羞耻的吗?换做是我,大抵是要掩面而逃,好让自己有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了,现在只能是佩服老先生你勇气可嘉,不以为耻了。”   老者的脸上已经沉了下去,若不是灯火依旧明亮着,大抵要与黑夜融为一块,即便张开双唇也无人得见了,他颤抖着身子,过了刹那后用嘶哑的声音呵呵笑了出来,极为随意的叹息道:“人确实是老了,也离开这个世间太久了,见你们这些牙尖嘴利的诡辩之言,竟也忘了该怎样去反驳,可老夫想了一下,这些毫无意义真正恬不知耻的话,或许没有必要去反驳,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把尺子去衡量对错,假以时日,待到他们放下美色之惑,明白活着的时候任凭你俩人如何风华绝代,死后也不过是一抔黄土,一具红粉骷髅,不值一提时,便清楚明白善恶之分了。”   王清霁渐渐敛去脸上情绪,平静问道:“既然说到了善恶之分,那我便有一个问题不得不问了,还请老先生您认真说一说,我和素铭在今夜到底是行了什么恶?”   “恬不知耻,反以为荣,贱莫贱于不知耻。”   老者看着风华绝代的一对璧人,眼中仿佛真如自己所说那般,一切美貌皆如虚幻,以平淡语气继续说道:“古有礼崩乐坏之事,便因你这种人的存……”   于素铭忽然笑了起来,轻声打断道:“现在是打算不讲理了呀?”   老者顿了顿,继续张口想要说话。   “既然你都不讲了,那我也没必要客气了。”   说着不客气,但于素铭还是没有挥刀,反倒是心平气和道:“我本觉得你虽愚蠢,但也不算是个恶人,只不过是太久没见过世面了,不懂如今是怎样的世道,可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其实你是懂的,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她轻笑着自问自答道:“因为你还会颠倒黑白呀,又或许是你还惦记着当年麓山的所作所为,直接导致一个皇朝埋下了崩塌的契机,却又顽固不化的想要断绝一切可能,却不知古人治水尚且懂得堵不如疏之理。”   “其实,说这么多都不怎么重要。”   于素铭此刻没有站在石阶之上,但身子高挑的她,依旧可以俯视坐在轮椅上的老者,缓声道出了一个事实,“论年龄我固然不如你大,可论辈分请你记得我师傅是谁,再论武道境界也好,你不见得可以胜过清霁,所以你凭什么在我这里颠倒黑白呢?”   世界始终是残酷和现实的,麓山想要让道德约束人心,千年积累下来确实有着不少的用处,但真正关涉到心中所坚持的事物时,不过是一堆废话罢了。   她喜欢着王清霁,而王清霁今夜第一次说自己喜欢着她,对于她来说这便是人世间最为珍贵的美好。   你除了年纪比我大之外,论辈分比我低,论武道不见得能赢过我的心上人,凭什么这样子在我面前颠倒黑白。   念至此处,于素铭轻笑问道:“您配吗?”   王清霁闻言一怔,必须得承认自己想不到会有这样三个字从于素铭口中吐出,不由为姜黎感到了由衷的欣慰,望着沉默不语,身子却颤抖的愈发厉害的老者,用感慨语气道出了一件往事。   “我与素铭曾去玄都,亲聆掌教真人玄妙道音,清谈之中,掌教真人欲要算我二人姻缘,想来那时候他便想到了我们以后的路不太好走,路上多是你这种除去碍眼外,毫无用处的小人……不,用卑鄙二字或许都是称赞你了。”   于素铭听着这些话,也想起当初前往南琅琊路上遇到的白河愁,犹豫了会儿,倒没有说出这些话,也许是有些累了,又或许是不想继续多费口舌,于是她平静说道:“话到这里就算了,你要么就是出手,然后败在这里,要么就是直接离开,好让大家能当作看了场笑话,无事发生一般各忙各的去。”   王清霁笑着接过了她的话,温和道:“选吧,拔剑,还是离开。”   言无可言之境。   这里是讲道理的麓山,因此两人耐着心和老者讲了好阵子的道理,但所有人都清楚一件事情,晋入真境之后的王清霁之所以愿意讲道理,实际上只是看在山中两位天人的份上。   但没有人知道,她实际上对此没有多少的在意的地方,真正愿意讲道理的原因,只是她平日都是一个愿意讲道理的人,再是念着宫子濯主动在赵竹娴一事上退让的缘故罢了,而不是所谓的忌惮。   天人确实很强,但宫子濯和肃子非终究是守规矩的人,再且他们也没有强到当初秋山颜的境界,更别提姜黎的无敌,诸多利益纠缠之下,比起魔主那等几乎是毫无顾忌的人,自然是来的不可怕的。   老者已经不打算反驳这些了,他除去自己苟延残喘多年的岁月之外,竟真的找不到半点儿可以压过这两人的地方,辈分毫无疑问的是姜黎来的要高,百年前其与宋春归决战之时,他仍旧是个向往着仗剑江湖的少年。   至于武道一途,老者心中骄傲早已被莫雨仇亲手撕成了碎片,如今面对着容颜犹有胜之,比之当年莫雨仇更为出彩的王清霁,竟难以提起勇气来选择不要脸的拔剑。   是的,对小辈拔剑,然后输掉这场决斗,在他看来便是自己把脸丢掉的事情。   老者依旧抬着头,盯着从容淡然至极的王清霁,搭在负手上被衣袖遮去的双手停下了颤抖,眼中的鬼火明灭不断,显然是在犹豫着。   王清霁忽然松开了于素铭的手,看着这位老者,轻叹一声,说道:“那我替你做出个选择吧。”   作者留言:   PS:被拉去玩了好久的游戏,还好赢了,不然真的是亏死我    第一卷#第五十九章 碎时歌   “老而不死是为贼也。”   王清霁缓声道出自己关于老者的看法,神色平淡,轻轻摇头道:“贼喊捉贼颠倒黑白,换做以往的我理所当然会做一些事情,好让自己心里舒畅一些,但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子,这里终究是麓山,归根到底是他人家务事,客人怎能反客为主做些逾越的事情呢?”   顿了顿,她自问自答道:“若是真的如此行事,那我便会沦为自己口中所不喜欢的人,因此你不愿继续下去,今夜的事情便到此结束好了。”   说完这句话,王清霁似乎敲定了老者不会动手似的,光明正大转过了身,朝全程维持了沉默的伯父点头致谢,旋即牵起了于素铭的手,走向灯火阑珊处。   但走了几步后,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些什么事情,也不回头,也不曾留下清冽如泉水叮咚般的悦耳声音,仿佛一切真的到此为此。   正如王清霁自己所说的那般,她向来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因此人海自然分出了一条道路,目送着携手而行的两人离去,其中不乏有聪明人辨认出她们去向是那处开的烂漫桃花林,便打定主意今夜不再去那头。   至于坐在轮椅上的老者,气息起伏不断,积年累月下来的真境修为偶尔宣泄一丝,亦然足以让人心惊胆战,特别是人海主动退让一刻,更是让好些人冷汗直落,在王清霁和于素铭身影即将消失的一刻,他的背影终于高大了起来。   正待王念阳皱起眉头,暗自心惊,但仍打算阻拦的一刻,那股极为强悍的真境气息却又瞬息间衰落了下去,隐约之间他觉得不太像是老者自己的手段,但迈开的那一只脚终究是收了回去,默然不语看着青石板上的暗红血迹。   便在刚才,老者气机大盛的一刻,忽然以直落千丈的速度跌了下去,紧接着便是一口暗红的鲜血自口中喷洒而出,染红了一大片石板。   王念阳觉得这并非是作假,但到了这一刻哪怕是平日最为好动的学生也罢,在感受到刚才那股极为强大的气息后,终究是只敢在心里暗地猜测,全然当看不见有这样一回事在发生。   于是,此处便短暂的出现了一副奇妙的画面,老者口吐鲜血一地,却无人敢于前来一看究竟,不可谓不讽刺,最后还是某些年纪大到能辨认出老者身份的教习走了过来,长叹一声后推着轮椅离开,仿有深意。   ……   云雾萦绕的山中,殿宇之外屈指可数的几人也都退了下去,只因在那幽深的尽头处的棉垫上坐着两位年岁不小的老者,而他们已经有好些时间没有会面了。   中间摆放着一个棋盘,只有零星几点黑白,如无意外这盘棋是刚下不久的,而旁边则是一壶茶两个杯子,简陋寻常。   便在方才一刻,宫子濯捻起一枚棋子,轻轻落在了棋盘之上,却发出了不轻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顺带着将某股强悍气息打落尘埃。   待到余音散去之时,老人才是开口说道:“你说,她是真不愿意动手吗?”   肃子非粘着一枚黑子,寻思着往哪儿放下,悠悠说道:“你这是越活越回去了,真以为她是那种满脑子打打杀杀的人吗?虽说她人确实算不上聪明,但向来是个愿意安静的脾性,如今过的挺好的,为什么不继续过下去呢?”   宫子濯不假思索道:“可她这一夜做的这些事,又真的是愿意安静下来的吗?”   “罪魁祸首不是已经死了吗?”   肃子非落下黑子,继续盯着纵横交错的棋盘,沉默片刻后说道:“事情到了这里,其实是大家都能接受的程度了,只是赵恤离王后嗣的名号说不好能拉起多少人,于素铭这一次是得罪彻底了,但离恨天中应该还是有不少人愿意帮赵恤的,到时候我们搭把手,反正不让天下落入左丘家和谢家手中便好。”   宫子濯抬头望向老友,皱了皱眉,认真说道:“诚然,现在的王清霁回去南琅琊,确实能抑制王景略的气势……”   “赌一赌?”肃子非笑着打断了老友的话,随即轻叹道:“我赌事情不可能就这么的简单结束,物极必反是十分寻常的规律,因此只需要专注对付谢家就好了,再且昨夜你不是从白玄一口中得知为什么道门内耗如此严重了吗?只需设法让白河愁漠视这一切,又或是让他死去,在裴宗愿意站在我们这一边的情况下,只要赵恤能拉起人心,夺得这座天下并没有想象之中的难。”   宫子濯喝了一口茶,摇头道:“我不觉得事情会有这么简单,未雨绸缪固然不是错,但我们仍需要脚踏实地,不久之后的开棺一事……听天命吧。”   肃子非才是皱起眉头,沉声问道:“就此听天由命?”   宫子濯叹息了一声长的,肯定说道:“那都是个人的机缘,正如你所说,罪魁祸首已死,我们长辈的没必要干涉其中,再且白河愁应该还是对这个儿子有些感情的,卖个顺水人情指不定日后有用呢?”   沉默良久,肃子非终究是不愿说话,只是又落下了一子。   ……   待叶笙箫与顾弃霜两人回到下榻院子时,有些睡不着的秋水恰好起来,两人便从她口中得知了今夜或许只有三个人可以促膝长谈,至于剩下熟睡的那一位,为了避免公主殿下的唠叨,三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避而不谈。   兴许是真的睡不着,秋水在片刻的犹豫过后,点头答应了两人的提议,一同提着几壶美酒登上了屋檐,以清风明月为佐酒小菜,一诉这些年下来的往事。   坐在青瓦之上,头顶再无半片遮掩天空的事物,顾弃霜也渐渐淡下了自己心思,不再去思考那些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专心听着风吟鸟唱,竹叶盘旋空中细碎声,享受了许久未曾有过的自在。   只是话题终究会走到她的身上,在叶笙箫用缓慢温和的声音将这些时日麓山见闻一一道来后,秋水这个闷葫芦自然不愿意说话,三人也没有那么多的愁可以一直饮酒无言,顾弃霜便谈起了自己这四年间的过往,说的不快,谈的格外仔细,绘声绘色的道出了谢家那时候的见闻。   叶笙箫听着这些话倒是心有同感,如王谢这等千年以来人才不绝的名门望族,纵使没有惊才绝艳之辈也好,握住权力传承下去这种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熟悉到仿佛刻进了骨子里头一般。   也正因此,自认饱读诗书的他们天生便觉得自己血脉高贵的很,下意识瞧不起江湖之中打滚的人,除去那少数拥有着足以让他们低下‘高贵’头颅的势力之外,其余尽是抱着不屑的心态去面对的。   “其实挺蠢的。”   叶笙箫想起了自己的所见所闻,微笑说道:“自视甚高,却连守成都难以维续,这些时日下来麓山确实是有些腐烂的地方,但比起一家一姓的高门大阀来说,始终是要好上很多的,所以我挺欣赏王泽言这个人的。”   顾弃霜同是符合她的看法,叹了一声,说道:“所谓世家,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出现过真正出类拔萃的人物了,如清霁这般人,骨子里的脾性根本就不是什么装模作样的世家贵女,更像是个纯粹而潇洒的江湖人,就连王景曜前辈亦然如是,不是那样一回事。”   叶笙箫沉默片刻,忽然笑道:“这不挺好吗?说明这一套已经将要过去了,迟早是要步入坟墓的,不过现在也不要谈这些了。”   她微笑着别过头看向秋水,只见这位好似一直长不大的好友,已是在端起了酒杯子,应该是在琢磨着里头那些到底好喝不,颇有种好玩的感觉   叶笙箫伸手夺过了她手里的杯子,打趣道:“既然不爱喝,那就自己下去泡壶茶好了,反正你也睡不着,饮茶提神不是正好吗?”   秋水剜了她眼,轻而易举的抢回了酒杯一饮而尽,待到喉咙辛辣散去后,双颊微微泛红,恼火道:“再提神我真的睡不着,那我就烦你一个晚上,让你也跟着我睡不着。”   大抵是真的不太适应饮酒,她说话的声音有些奇怪的地方,沐浴过后的发梢仍有些湿漉漉的感觉,被微风吹散飞舞之时,少见的多上了几丝少女 忧愁的感觉。   顾弃霜看的清楚,但也不知该如何言语,便沉默着自斟了一杯,朝她敬去而后饮下,微笑说道:“你俩感情还真的挺好的,我还以为彼此之间都是水火不相容的样子。”   借酒意入肚而畅言语,念想着四年过后五人相聚不过两个夜与一个日,便要再一次走向别离,也就想要一些肆无忌惮,毕竟世上能算得上好友的人实在不多,又何必像寻常那样子装模作样说些惹人厌的假话呢?   只是秋水却不太喜欢这些话,恶声恶气道:“谁和她关系好了!”   任凭顾弃霜饮酒不少,亦然看得出这是句口是心非的假话,但绝没有半点儿惹人厌恶。   叶笙箫却做伤心欲绝状,自怨自艾地悲叹道:“难不成她改了爱好,真的不喜欢胸前的那些累赘,还是说秋水你的没我大,所以她不满意?”   还不等秋水傻楞着,顾弃霜手中的杯子已然离开了双指,跌落泥土之中碎了一片,满脸羞赧,下意识的看了眼自己的那处地方。   然后,她便蹙起了眉头。   作者留言:   PS:这两天不知道为什么懒惰了,十分抱歉,    第一卷#第六十章 旧时歌   酒水终有饮尽之时,欢歌亦有落幕一刻。   秋水早已是双颊通红,斜斜靠着叶笙箫的肩,听闻酒能醉人的她刻意没有用真气抵御,此刻一对眸子如其名般迷离着,很是好看也很是让人动心,让人忍不住温柔怜惜,嘴里也在呢喃着一些模糊不清的言语,让人懒得去辨认是什么。   “她真好。”   顾弃霜看着那醉后才有些稚气的容颜,感慨道:“有时候挺羡慕她这样活着的,仿佛不用去思考任何多余的事情,只需要顺着自己心意一路前行就好了,有烦恼,有不好,当然也有忧伤的时候,可我觉得这些滋味都是挺好的。”   听了这些感慨,叶笙箫只是笑了下,她有些不想让自己的动作打扰秋水,轻声道:“也许就像你说的吧,可事实上秋水也有着自己的烦恼,这个世道可不见得轻松呀……下一次相聚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倘若碰上些世事难料的变故,也许就是几十年后才有今夜这样的机会了。”   顾弃霜没法子听不出话里的轻微感伤,知晓她始终念着当初长安城时面对裴宗的友谊,因此而不愿在将来发生某些遗憾的变故,念及此处,她不由得轻叹道:“江城时不觉,只认为叶姑娘你是个冷血无情的人,想不到遇上她之后竟会变作了至情至性,亦或是你本来就如此,只是以往假装的太过于惟妙惟肖?”   “我吗?其实一直都是这样子的人。”   叶笙箫笑了起来,悠然道:“如果我是真正利益熏心的人,那当初就已经死在了王清霁的剑下,你此刻又怎能见得到我,她看着不聪明,实际上确实也不聪明,但在某种程度上却是十分的敏锐,反正就是个很难缠的人吧,所以我才不乐意和她继续作对下去呢。”   顾弃霜想到了个古怪的词语,眉眼间的伤怀尽数褪去,轻笑道:“若是你继续倔强下去,指不定就是那些戏文里说的相爱相杀了,指不定会是一场足以流传千载的传奇,如此轻而易举的被扼杀了,难免让人有些可惜。”   “啧。”叶笙箫不屑一笑,“何必让彼此间的情事留于纸上,千百年后不被遗忘也许是很多人的追求,但我只愿自己的私密与她分享,而不是宣之于纸告之以口,被后世的少男少女强自做愁赋诗,即便想着也是件令人恶心的事情。”   相处时日不多,顾弃霜料想不到会是这样一个回答,须知葬花谷中流传下来的动人曲子,背后几乎都有着足以称之为传奇的往事,立意更是从中提取而来,蓦然间听到这种毫不在意的说法,难免有些错愕,沉默片刻后低声道:“叶姑娘的看法当真是与众不同,不过你应该是听闻过‘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这句诗吧?”   叶笙箫轻轻点头,恰好秋水一个滑落便撞到了她胸口上,疼痛大抵是算不上的,然而被人看了这样的变故,却难免要蹙起眉头,低声道:“还是先安顿好秋水吧,让她睡的老实一点儿,我们再谈。”   顾弃霜强忍笑意点了点头,也不道一声是,也许是怕自己忍不住脱口而笑吧。   两人悄无声息下了屋檐,秋水有所发觉却也不在意,只是当两人想要送她上床时,她却支吾了一声摇了摇头,无奈之下两人只好坐在了庭间,叶笙箫勉为其难的让秋水枕在了大腿上,心里不住埋怨王清霁这个只顾着自己快活的恼人家伙。   但终究她还是没有将秋水请到床上。   “这句怎么了?”   叶笙箫记着刚才话题,倒也觉得有些趣味,便重新拾了起来,打趣道:“现在睡着的那位公主殿下,可不是什么深宫中的妃嫔,用来形容她着实是不太适当的。”   顾弃霜摇头笑道:“随意想起罢了,只是念想起当初你我五人长安城中所遇,挺有这一句诗的韵味,然后便想到叶姑娘你应该是喜欢这种流传千古的吧?”   话音落下时,忽然传来了一阵不太踏实的脚步声,两人停下了言语,果不其然看来了像是半睡半醒模样的赵竹娴,一手捂着自己的后脑勺,一手无处安放,显得颇为无助。   叶笙箫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枕在自己腿上的秋水,微微蹙眉,有些替顾弃霜感到无奈,回头望向赵竹娴,轻声道:“殿下,逼不得已之举,还请见谅。”   此刻的她既是恼火秋水的莽撞,同样也烦恼于素铭的不靠谱,竟能让赵竹娴发生醒过来这种事情,还恰好就跑了出去和王清霁谈情说爱,当真是能让人满上一肚子的气。   顾弃霜见势不妙,连忙沏了壶茶,斟给这位公主殿下,毕竟那时候是劝之不听,如今再来打晕一次就确实有些过分了,总不能让已经醉酒的秋水再背上一口黑锅吧?   饮了口提神的红茶,赵竹娴总算是稍微清醒了些,沉默片刻后望着不语的两人叹息了一声,低头道:“那时候确实是我太过于固执了。”   仿佛那杯茶不仅仅解去了她的困意,更是让她真正的清醒了过来,知晓固执的自己到底有多么愚蠢。   如果秋水此刻依旧醒着,大抵会直接点头赞同这个说法,并且直言告诉赵竹娴,那时候的她真的很是愚蠢,让她不耐烦到一剑敲晕,顺带着想了下后再说一句自己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直教赵竹娴心胸郁闷的再晕上一次。   所幸秋水现在没有这个精力。   叶笙箫收回了目光,暗地里叹了声,说道:“殿下你能改变心意就好,只要事情尚未发生,那一切就没什么好道歉的。”   “不错。”顾弃霜附和道:“我与叶姑娘已然打算明日离开麓山,若无意外,清霁与圣女殿下亦然如是,殿下你若是不介意就和我们一起离开好了,说到底是非之地还是不宜久留。”   纵然麓山两位天人由始至今给人的印象都是愿意和和气气,但谁也说不准再留下去会发生些什么事情,若是无缘无故的踩中了死线,那未免太过于冤枉了。   古有言千金之子戒垂堂,而在场三人万金亦然不能换,应该要珍惜自己的时候,又何必瞎闹胡来呢?   赵竹娴犹豫了片刻,看着两人大致相同的坦诚目光,点头道:“那便明日清早离开吧,事到如今了,我再留在这里等下去也不过是徒增伤心,确实是早些离开要好,只是有一件事我还是想与你们说一说的……清霁她不在吗?”   叶笙箫墨眉微蹙,轻声道:“和于素铭一同出去闲逛了,来这里不过两夜一日,她们还未好好看过此山的风光,便想着离开之前多留下一些记忆,免得日后发生变故,让人生徒留遗憾。”   赵竹娴轻叹道:“不留遗憾吗……挺好的,只是赵恤可能不会如此轻易善罢甘休,你们还须提防他,另外若是我见不着于姑娘的话,请两位替我转告一件事,赵恤并非真的是孤身一人,离恨天中有人与他站在同一阵线,最起码那个连游野是可以确定的。”   四年间,她和于素铭也算是没有断绝过联系,自然知晓对方在忙着重整离恨天,只是四年过去也没有多少的进展,除去一直稳定的基本盘外,其余人的态度依旧模糊着,愿意转变立场的人着实不多。   有姜黎这样一位师傅,某些时候也是一种不幸了。   叶笙箫微微一怔,随即连忙问道:“我记得连游野这个人,应该是最初之时便支持于素铭的人吧,殿下你这样的说法,可是见到了她和赵恤之间的联系?”   赵竹娴笑着摇了下头,温和道:“赵恤并非是白活的,离恨天中的人不见得尽是超然于世的不屑权力,姜天主不愿理会这等闲事,自信在世之时无人敢于轻易动弹,因此某种意义上也是放任了他们的动作……对了,这些话是邓皓然和我闲聊的时候提起的,结合我知道的一些信息,可以确实并不是信口开河。”   顿了顿,她转头看向顾弃霜,认真说道:“方才我也听到你们说那句诗了,‘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人是男儿’,放在千年之前不知如何,但如今的世道,未免有些深宫妇人的不长见识了,但立意终归是好的,我听着挺是有些感慨,若是我死去之后,顾姑娘你尚在人世,可否替我将这一生写在谱子里?”   言至此处,赵竹娴略有羞愧,亦然是遗憾,轻声道:“今生注定是无望诸位的境界了,但古来今往又有几人不是老死人间呢?倒也没有什么值得可惜的,只是我想活的久一些,有一个机会能亲眼见到清霁她走一次前人所过之路。”   “如果在此之前死去,还请顾姑娘为我奏上一曲,聊表心意,不负今生来过人间走了一趟。”   顾弃霜沉默了许久,望着星辰与风,更是望着那轮稍显黯淡的月,轻轻点头,欲要付诸言语时,却又发现在这种情绪面前,唯有沉默才是最好。   作者留言:   PS:你们保底的刀片呢!现在打劫了!快给我交出来!    第一卷#第六十一章 茶凉,灯灭   十数日前,那时候中年道人还未身死且正是意气风发的一刻,他在三言两语间便劝服了白玄一,让其与自己一同踏上了前往麓山的道路,远远想不到自己会遇上那么多的变故,死的如此草率。   也正是在那一日,幕望舒与白河愁很是不寻常的说了许多话,最终敲定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而今夜便是挑选出来的启程日子。   离别前幕望舒眉宇间难得多上了几缕忧愁,惘然间回想起当初自己前去南琅琊之时与王清霁说过的那些话,心神略微憔悴的叹了声,转头看向静坐养神的丈夫,轻声道:“听闻王清霁也去了那头,假若你有机会遇上,不妨与她说几句话吧。”   白河愁睁开双眼,平静道:“姜黎登天路的那年春,我与她便有过寥寥数语,王清霁此人没什么值得谈的,那种入了骨子里的脾性若不遇上极大的挫折,那就绝不会有半点儿的更改,谈多少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顿了顿,他认真说道:“倘若改了,那就不是让人欣赏的王清霁了,倒不如杀了她来的要好。”   幕望舒哑然失笑,旋即便静了片刻,摇头道:“当然不是那些痴心妄想的事情,我向来坚信‘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这句话,玄一他确实没有那个资格,勉强成事将来也定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那你当初又何必答应?”白河愁语气淡漠,随意回了一句后便望向楼外景象,星辰璀璨耀眼,不见明月。   幕望舒揉了揉眉心,颇为无奈道:“这件事确实是我想差了,毕竟那种世家大族出来的,十有八九脾性都是温驯的,怎知她的恣意不羁已经入到骨子里头去了,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有必要了,放眼未来才是应该做的事情。”   白河愁突然想起了些事情,随意问道:“前不久,你好像和燕舒音又谈了一门婚事?听闻还是顾弃霜那个丫头,当初我去长安之时,也曾听了不少关于她的言语,有勇气朝裴宗出手,说一句女中豪杰亦然不为过,玄一他意见如何?”   在坎虚门将幕望舒送与他为妻之前,白河愁向来是孤身一人闯荡江湖,恍若浪子快意恩仇,以四海为家从不羁于一地,之所以有如今这座屹立世间三十年不止的云城,还是他想着成家后终究不能让妻子跟着自己餐风饮露,才是在幕望舒的相助下一砖一石发展至今,大小事务皆然由幕望舒过问处理,他只需享受与专注武道。   数十年的夫妻情分,大多源自于此,谈不上相濡以沫,但早已成为了习惯,亦是因此他才容忍了不少,愿意答应先前幕望舒的请求。   “有王清霁的教训在前,他自然是不愿意说什么的,但若是事成,那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幕望舒顿了顿,认真说道:“但顾弃霜若是真的不愿意,那便再考虑一下吧,但一切还得看燕舒音那边的意见,如今我只想着玄一他不要出些什么大的意外,当初没料到巳合的执念如此之深,确实是我的错。”   白河愁摇头道:“非你所想那般,巳合他没有动多余的手脚,只要玄一性子能够坚定,自然不会有你所担心的那些事情发生,是福非祸。”   “可我便是担心这里。”幕望舒长叹一声,朝着后头靠去,低声道:“数日前探明了,麓山里的那副棺椁确实是赵无涯的,联系到四年前王清霁亲手斩灭的那一道邪念,只怕真的会有意外发生,现在我只希望他这些年吃过的苦,能在那时候派上用场了。”   白河愁沉默片刻,随即长身而起,缓步走向楼外,淡然道:“所以我答应了你亲自去一趟,事情自然要有一个不算差的结局。”   之所以不算差,自然是以他的脾性,除去见死不救之外,一切皆然能做得出来。   幕望舒心中略有苦涩,但还是替自己丈夫披上了外衣,没有叮嘱什么话,只是点了点头,安静的望着他。   是日,天清气朗,白河愁出云城去麓山,八千里路云和月。   ……   麓山无人得知白河愁将至,依旧沉溺在一种古怪的气氛当中,大多学生都没有了平日的喧哗,反而是低头苦思,若是有人凑进去叨扰询问,大抵是要被恼上一句,然后没好气的解释着自己正思索着如何用诗词书画将今夜的事情给记下来,以求不负今夜亲眼见闻。   更有些人守在了通往桃花林那条山路上,劝说着不明所以的人不要去打扰,若是麓山诸位先贤见后世子弟竟能做出如此光怪陆离的一幕,棺材板大概是要压不住了。   如果这些被此刻仍在畅谈的叶笙箫见到了,应该是要哭笑不得,认认真真地朝顾弃霜收回自己说过的话,改口麓山其实烂的也没比王谢两家好到哪里去。   假若是那位吐血的老者得知了这样的事情,极有可能就不是被宫子濯一棋落下后重伤呕血,而是真的要吐出血来了。   归根到底,还是这些后辈太过于丢人现眼了。   至于王清霁和于素铭,则根本没有兴趣知晓这些,对她们而言,如今是盛世也好,乱世也罢,都不会对这些有半点儿的关心。   桃花固然艳丽,但看久了难免有些腻烦,今夜于素铭兴致难得高昂,王清霁亦然愿意迁就她的小性子,便愈行愈高,直至那云遮雾绕所在才是缓下了步子,欣赏山下风光。   两人曾在群玉山中寻得玄都,并肩走过风雨雪之路,见得世间至少所在,掷春秋二字于茫茫云海,有过无数足以铭记一生的过往,但此刻目睹繁闹的人间烟火,亦然生出了别样的感觉。   “我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于素铭没有牵着王清霁的手,与其并肩坐在崖畔青石上,轻声说道:“如果此生有下一次来到这里,今夜所见的很多景色可能会变了个模样,不知是好,也不知是坏。”   王清霁静静地望着她的侧颜,温颜笑道:“只要你我不变,到时候再走上一趟,多见些景色不也是一件好事吗?”   “可她们会吃醋的吧。”于素铭瞥了眼应该是在刻意卖好的她,心想着你的情话我听了这么多遍,听完之后还念念不忘的想了这么多次,又岂是你随意两句就能打发的。   王清霁愣了下,根本不知她这是在想些什么,只觉得这话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便叹了一声,无奈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无理取闹?”   于素铭微微一怔,旋即才发觉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蠢话出口,但她早已学会了不少的脸厚心黑的本事,只当是此刻崖畔的风儿过于喧嚣,听不清她说的话,全然当作没有发生过这回事,直接转开话题说道。   “还是说些正事吧,明日 我们直接就回程去南琅琊吗?”   王清霁点点头,明白她话里问的到底是什么,也明白了她某些难以察觉的担忧,因此而沉思了好段时间。   “我今夜顺心意借剑而入真境,也在今夜斩去了这些年来的罪魁祸首,但我知道自己仍旧不够强大,而未至天人之前,祖父他毫无疑问是世间最大的那几座靠山之一,所以我不会轻举妄动,但这不代表我什么都不能做。”   王清霁平静说道:“王景略与祖父同辈,本身在南琅琊辈分地位高绝手握大权,除去几位未曾离世的老太爷之外已经无人能借此压他,而那几位则是完全不用指望的,至于其余主事的人说不准都在等着我来翻这个脸,但更多的可能只是他们不想让王景略大权独掌,借我这阵东风来扳倒他,仅此而已。”   月芒自天穹洒落被云雾遮掩,风是轻柔的,吹不散那些徘徊了多年的存在,清辉便为虚无缥缈的云披上了一层薄纱,如梦似幻境。   唯有下方依稀可见的灯火繁茂依旧,提醒着这里依旧是人世间,仍旧存在着数之不尽的万千烦恼。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于素铭看着王清霁说道:“那样只会是无止境的循环,他们会把你当成是一把最为锋利的刀,不顾任何家族情义的去陷害杀戮与己不合的人,即便王景曜前辈对你所做的一切都持有默许的态度,但你一样会被这些拖累,没有任何意义存在。”   王清霁沉默不语。   于素铭没有继续看着她施加压力,过了一会儿,自语道:“这四年间你也知道我在努力些什么,与你相处的时候我都尽量避开这些话,没有任何的意义,只会让人烦心,叶笙箫也是知道的,所以她和我一样选择隐瞒你。”   王清霁轻声道:“不应该的。”   于素铭摇了摇头,说道:“难得我和她有同样的意见,那就是应该的。”   “这有些不讲道理了。”   王清霁墨眉微蹙,但想起了女子本就是不爱讲道理的性子,只能是熄灭了自己的念想,改口说道:“与他们讲道理是一件很无意义,且浪费光阴的事情,所以我已经想好怎么解决了。”   于素铭琢磨片刻,细声问道:“解决?”   王清霁答道:“人走茶凉,人死灯灭,事情自然解决。”   作者留言:   PS:三更,好困,晚安,刀片    第一卷#第六十二章 羡与忌   “你倒是说的轻松。”   于素铭剜了她眼,没好气道:“自己都知道说人走茶凉,人死如灯灭,按你这个脾性,我倒想问问你到底要谁走,又要谁死呢?难不成你觉得景曜前辈会任由你在南琅琊杀个血流成河吗?”   即便是从前遇到过裴韵之那等不可理喻的蠢货也好,她始终不觉得世上都是这样的人,因此更不认为王景略会真的如此愚蠢,行事之前还需要一番调查,确定是否有另外的人在煽风点火,以防被借刀杀人。   王清霁美目流转,梨窝清浅,轻笑着看她说道:“我知道呀,祖父当然不可能让我肆意妄为,再说我可不一定能打的过那些人,今天杀那中年道人之所以这么容易,还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怎样打过架,如果换做是全盛之时的李青雀和赵元白,今夜我可不见得能胜。”   “谦虚?”   于素铭将信将疑,过去这位心上人常常喜欢说些气人的谦虚话,她四年间偶尔过去南琅琊时也会与王景曜说些话,不时间便会提起这些话,直言自己看不懂这位孙女到底是谦虚,还是为了单纯的气人。   累累前科之下,王清霁口中的谦虚,已经没有半点儿可信的地方了,于素铭想着想着,甚至觉得连她的情话亦然如是,一套接一套的,也许自己得寻个她不在的时间,好好和叶笙箫谈一谈这个问题,看她是否这一句改了一下便拿去和另外一个人说。   倘若真的是这样子……又该如何是好呢?   于素铭想的出神,愈发拿不定主意,王清霁见了也没太在意,直言答道:“不是谦虚,而是真的打不过,真正踏入了真境之后,我才发现为什么当初没有人看好我能胜过赵元白,只可惜他重伤难愈。”   说是只可惜,可语气却不见半点惋惜,反而稍有嘲弄。   她看了眼仍旧没回过神的于素铭,有些不乐意的捏了下她手,继续说道:“王景略说不准有多强,但当初上庸时他确实能够做到与肃雨君对峙,应该是不输给祖母的,而祖母我可不见得能赢她……”   “你烦不烦啊王清霁!”   于素铭听着这些唠唠叨叨,挣脱了她的手,嗔怒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只要有机会,就特别爱在人前显圣?都同床共枕多少个日夜了,还非要在我面前说这些话,就不能好好的老实交代吗?你到底是打不打得赢王景略?”   王清霁微微一怔,看着那张带有微怒神色的俏脸好会儿,决定加深了一下语气,认真道:“我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得过,信心当然有,可也不能盲目啊。”   于素铭红唇抿成一线,冷冷地看着她,沉默了好段时间,回以认真道:“王清霁,我怎感觉你根本搞不懂女子心思呢?”   王清霁不假思索道:“那你也搞不懂我心思呀。”   话一出口她便生出了悔意,望着愠怒之色更甚的于素铭,只觉得此刻的山风好像是缓了下来,一种淡淡的热度萦绕周身,让她颇有些不太自在的感觉,但沉默毫无疑问是最为糟糕的选择,唯有硬着头皮将话继续下去。   “嗯,我的意思是……譬如刚才呀,你就看不出我到底是真的谦虚,还是假的谦虚,所以有些时候彼此之间有不了解的地方,不也是很正常的吗?我想这些都是可以开诚布公的事情吧?”   王清霁渐渐平缓下情绪,缓声解释道。   “呵呵。”   于素铭笑意愈发诡异,柔声道:“你说开诚布公,那好,不如说说你到底说过些什么话来安抚叶笙箫和秋水吧,这些无关紧要的你总不至于要隐瞒吧?”   王清霁对此早有预料,神色平淡,轻声答道:“当然没必要隐瞒,反正也不是什么肉麻的话,大抵就是笙箫她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在秋水面前诬陷我,然后我为自己洗刷清白而已,就这么简单的事情。”   于素铭微微一笑,温声问道:“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可事实就是如此呀。”   王清霁看着她仍不甘休的神情,叹了一声,拨开她耳畔青丝,低头附耳道:“她说我喜欢你没有的那东西,可我真的不喜欢,所以拒绝了她,这你相信了吗?”   于素铭愣了下,樱唇吐出的热气染红了她的耳垂,随即蔓延到了双颊之上,好似熟透了一般诱使着人咬上一口,她已然醒悟过来王清霁口中的那东西指的是什么,有些羞赧,亦是有些无奈,更是不明白哪有什么好的。   绝不是艳羡就是了。   王清霁知晓话题已然揭过,言归正传道:“刚才不是拿你来开心,我未曾见过王景略出手,实在说不好他到底有多强,最好的结果自然是如今夜我杀那个玄都下来的道人一般,许久未曾出手,因此而忘记了如何战斗,但我想他不会是这样的人。”   只是她在认真地说着,于素铭却是毫无心思了,叹了一声后便依着她的肩旁,无谓说道:“其实也不需要想这么多,我觉得你要担心的是他知道你要算账之后,直接把你高高抬起,一切姿态做足,那时候你打算怎么办?”   王清霁怔了片刻,不解问道:“所有人都知道我不爱讲道理,如今我已经有资格不讲道理,谁又会因为我一如既往的不讲道理而奇怪呢?”   她想了下,觉得这话不好,再是认真补充道:“如果我突然间愿意讲道理了,只怕那些人才是要心惊胆战,下意识的认为我在谋划着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到时候人人自危也不是奇怪的事情吧?”   说到后来,就连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夸张,语气难免自疑,只是下意识的不愿意说些无头无尾的话罢了。   然而,于素铭却认真地看着她,说道:“当然不奇怪。”   王清霁沉默片刻,转开了话头,柔声道:“夜里风凉,明早就要离开麓山了,我们还是回去休息一夜吧。”   于素铭听懂了话里意思,却蹙起了眉头,细声道:“我想着秋水没有离开那院子……便刻意让赵竹娴能早一些醒过来,看能不能为她添些麻烦,所以今夜或许不太好回去,如果真要回去的话,我得先确认一下秋水有没有再敲晕她一次。”   王清霁眨了眨眼睛,鬼使神差问道:“你难不成又嫉妒了?”   “王清霁!你真的是……”   于素铭气上眉头,旋即又散了去,只剩下一腔无奈,自问道:“为什么我以前看不出你原来是个这样的人呢?”   王清霁摇了摇头,理直气壮道:“可这不都是你惹出来的事情吗?”   闻言,于素铭转头盯着她,沉默不言。   “我是说……”   王清霁心平气和道:“你若是不倒弄那些小把戏,我和你就不用一宿不眠了,你到底想到哪里去了?”   于素铭这次连呵呵都懒得了,但还是没有离开她的肩旁,只觉这样子的日子其实也不算差,甚至隐隐因为这种改变而有些自豪。   明月一轮,云海茫茫,山风悠悠,今夜大抵是要一宿不眠,彼此间自然还有着许多谈情说爱的光阴。   ……   彼此相依看茫茫云海的恣意潇洒着,以清风明月为佐酒菜的三人也不见得落魄。   叶笙箫的膝上依旧躺在一个秋水,但也无碍赵竹娴取来美酒畅饮,甚至于得知自己是被敲晕之后的赵竹娴,还抱着些小小的报复心里,为那半睡半醒的秋水再添了些酒水下去,好让她睡的时候踏实一些,睡醒之后头疼一些。   但也只是无伤大雅的插曲罢了。   酒杯来往之间,赵竹娴或许是念着今后难有这样的机会,满足了两人的好奇心,将上庸城的那些往事复述给两人听,也许酒意入心,话里难免有些朦胧的不真实感,听起来也就添上了一丝传奇的意味。   顾弃霜保持着清醒,将这些记在心里,时不时会说上几句话,但大多还是叶笙箫和赵竹娴在交谈,真到两人都不愿意说下去时,她便微笑着谈起自己与王清霁当初海陵时的所见所闻,谈至兴起处,赵竹娴更是艳羡两人走过的那些江湖路,想着长安虽大,却终究是一城一池之地,不得真正欢颜。   “今夜她们是不会回来了。”   叶笙箫随意说道,话一出口便觉得格外好笑,望向赵竹娴打趣道:“我猜于素铭是故意让你早些醒来,怎知清霁特意寻她散心,此刻便落到了个不上不下的境地中,她或许还指望着秋水能再把你打晕一次呢?”   赵竹娴哑然失笑,抿了口小酒,柔声说道:“其实于圣女人挺好的,这几年我与她多有来往,不熟的时候只觉她整天都是冷冷的样子,可她其实就是个改不掉的温柔性子,难怪当年有传闻说姜天主正是因为如此,才愿意让她与清霁交好。”   叶笙箫楞了一下,不太确信话里藏有的深意,但过往的一些蛛丝马迹看来,确实有着这样一个可能性,轻叹道:“如今可不单单是交好了。”   作者留言:   PS:简介换了,之前那个又感觉没意思了   PS2:然后,末尾赵竹娴那段话我觉得挺有意思的,这也是姜黎为什么在第三卷开头怂恿于素铭去找王清霁的缘故    第一卷#第六十三章 风停时   翌日清晨,朝阳破薄雾。   王泽言拾级而上,扶着受了伤的纳兰萚兮,行至宫子濯清修的那处殿宇前,与两位值守的师兄打了个招呼,再是脱去鞋子走向殿宇深处。   清晨的光映出了飞舞着的细碎尘埃,整座大殿仿佛有着一股老人迟暮的气息般,让人打心底便有些不舒服,幸好此刻被朝阳给净去了些,不至于使人讶异。   那位老者应该是刚睡醒,洗簌完没有多久,脸上仍旧带着几颗没有搽干净的水珠子,神色也没有了往日的严肃和温和,更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完全想不到这会是走到了此事武道巅峰之一的人间至强者。   服侍老者的人已然搬来了三张椅子,供三人相继坐下,再是退后站在一侧,只是想要继续待下去的时候,却遭了宫子濯挥手让其退下,唯有将自己身影消失在这座空旷与迟暮的大殿中,留下了三人。   最先开口的并非老者,而是纳兰萚兮,昨夜受到了王清霁那一剑的牵连后,藏书楼那些人惊讶过后,当即以为是纳兰萚兮做出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打算,暴起之下将她伤了不轻,若非是肃子非发现的及时,身死不至于,但重伤却是可以肯定的事情。   如此变故,纳兰萚兮很难不产生自责的情绪,低头歉意道:“昨夜一事,本该是能处理的更好,只怪学生临时应变出错,以至于落入之后不可收拾的境地之中。”   按理说,这话过后便应该是王泽言出言相随之,展现师徒感情的时机,但他却只是摇了摇头,轻声道:“不见得,尽人事听天命,谁也不知道王清霁可以过真境而不入,败在这里我觉得不冤,与其自责倒不如想一想之后应该如何是好,还有她为什么能做到这一点。”   说到这里时,他沉默了会,再次向宫子濯确认道:“世上可有如此先例?”   宫子濯十分肯定的摇头,缓声道:“那需要莫大的毅力,何况事实上显然有更好的选择,步入真境之后勤学苦练,以她的天赋定然能在那些时光中走的比现在要远,又为何要特意不入真境,留作昨夜呢?”   “有两种可能。”   王泽言想起昨夜自她口中说出的某些话,认真道:“道无迹为当世第一人,她去玄都之时被道无迹提醒了这回事,至于第二个……也许真的是她想等到一个真正合适的理会,也就是自己真的想入真境的那一刻。”   回想起王清霁的数次突破,皆然是恰到好处的那一刻,他觉得这种可能性甚至比第一个来的更为可能,但按照宫子濯的前无古人一言,现实上更合理的还是第一个。   “道无迹可以任由其余人到处蹦跶找方法来对付他,但是所有关于他的记载,以及近来露面之后的态度来思索,我觉得他都不可能坐视道门随意前行,最起码选择相助王谢二家,肯定是经过了他的同意的。”   宫子濯点了下头,笑着道了声嗯。   王泽言正想要继续说下去,却又忽然想起了一件极为关键的事情,转口道:“现在说这些未免太早了,王清霁回南琅琊绝不会是风平浪静,道门肯定要插上一只手的,到时候再看看如何吧。”   纳兰萚兮静默无言,听着这些话,也许是伤势影响的缘故,不知怎的就觉得很是疲惫,想要好好休养一下。   “那就到这里吧。”   宫子濯总归是心疼徒弟,轻叹道:“这些时日 你勤学苦练一下,白玄一不论如何也得胜过,王清霁那一剑很厉害,但更棘手的还是巳合留下的那些东西,你若胜不了,即便这里是麓山也拿他没有半点儿办法,知道了吗?”   王泽言点点头,随后来往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后,师徒二人便一同离开了暮气沉沉的幽深殿宇,在确定两人离开后,那位服侍老者的人才是重新回到了这里来,将一块手帕递到老者手上后,便听着了几声咳嗽。   那女子接过了手帕,看着上头的暗红血迹,免不得担忧道:“院长……您,还可以好转吗?”   宫子濯沉默片刻,缓缓摇头,平静道:“大抵还有几年的时光吧,应该是足够了。”   女子深吸了口凉气,咬牙切齿道:“秋山颜!”   宫子濯笑了下,宽慰道:“与她给出的办法无关,这也是当初交易的一部分,想要赶在长安一战前恢复伤势又岂是容易的事情,若不行如此手段,紧靠子非一人注定是独木难支的局势。”   然而老人还是叹了一声,感慨道:“弘信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仗着血祭之法强行净去我留下的浩然剑意,但赵黄又岂是易于之辈,谁要想在他那里吃上一口肉,他纵然没法子反抗也定然会恶心一下子别人。”   “弘信即便能活,也没多少年的命了,除非他能再前一步,但那谈何容易呢?”   老人阖上双眼,打了个哈欠,起身离开椅子走向床褥,轻声自嘲道:“若非如此缘故,我又怎会愿意让一大群人肆意胡闹呢,无非就是力不从心罢了,如今的王景曜可不好招惹,再有一个说不定已经来了的白河愁,能让一个走就让一个走吧。”   ……   各奔东西之前。   顾弃霜一夜未眠,眉宇的略有憔悴,但也无伤大雅,反倒添上了一丝病美人的情调,足以让人见之则怜惜。   有些话虽然假她人之口传入耳中,但顾弃霜依旧想亲自与说这话的人谈个明白,于是便撑着离别之前的些许时光,让踩着薄雾归来的王清霁与自己寻了个清静地方。   竹林外,崖畔上,青石处。   顾弃霜隐约记得将近五年前,在孤鸾观时,自己也曾与她坐在过类似的地方谈了好些话,只不过那时天色已至黄昏将夜,而此刻却是景初四年的盛夏尾声时的清晨了。   说一句物是人非事事休,大抵也不为过。   她还记得当时的王清霁清冷依旧,与此刻相较之,纵然相貌依旧是皓月临尘无双,但眉宇间的那些习惯早已换做了她过往不愿相信的温柔,虽是被隐藏的极淡极淡,可她依旧辨认了出来,心中略微惋惜。   “本来是不想唠叨你的。”   顾弃霜随意坐在青石上,看着王清霁,轻声道:“只是终究不能轻易甘心,唯有劳烦清霁你浪费些时间来替我解惑了。”   王清霁点点头,沉默了片刻,却答非所问道:“当年离开长安时,你愿意向裴宗出手的情分,我一直都记在心里,若没有你相助,也许当初的结局会截然不同,对此我一直铭记在心,不曾遗忘半点。”   “嗯。”顾弃霜只是听着,没有多说些什么。   而她的话仍在继续着,“授剑白玄一并非是我心血来潮之举,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对他产生了某些怀疑,当初巳合真人或许留下了些什么,可昨日清早见他时却完全不像是那个样子,所以我猜他缺少了一把钥匙,所以我给了一把剑他。”   顾弃霜听明白了话里意思,脸色顿时苍白,犹豫着问道:“白城主没有道理看不出这些,你擅自这样子行事……会不会直接惹怒了他?”   王清霁摇了摇头,平静道:“如果巳合真人留下的东西有古怪,那白城主当初就不会选择放任,更轮不到这么多年之后的我来揭开,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顾弃霜蹙眉问道:“假若真的有了呢?”   王清霁答道:“那也算是圆了你心愿。”   风声沉默一片,哪怕是没有半点儿犹豫的回答也好,她的心也像是被狠狠握住了一样,有些呼吸不过来的疼。   王清霁似是没有发现这些,看向渐渐消散的云雾,缓声道:“白玄一得了我所授之剑后,若无意外赢下王泽言是没有问题的,我知道这并非你所求,但你可曾记得我当初在孤鸾观后的那处孤坟遇到了些什么?”   顾弃霜点头,细声道:“记得,没有半点忘的地方。”   王清霁轻叹一声,追忆道:“我对一句很久很久之前,素铭口中说过的话有极深的印象,她说死去的如何能与活着的一战,意思大抵如此吧,有些忘记的地方了,如今不出意外,王泽言和白玄一争的都是死人留下且不怀半点好意的事物,说句走火入魔也不为过了。”   稍微沉默片刻。   她犹豫着,还是决定重新看向顾弃霜,温柔道:“我这辈子算得上是朋友的人不多,赵竹娴是一个,但她今生是不愿意见我了,王泽言在几天之前也算一个,可他为了心中的那些决意放弃了这些友谊,如今想来想去,真正算得上知己好友的人唯有你一个了,所以我不愿意你去掺合这些注定不详的事情。”   王清霁起身离开石头,掸去衣裳尘埃,让自己短暂忘记时辰已然到来,欠身致歉道:“也许这有些不顾你的感受,但请你明白我的心意,这一路走来,丢掉的其实已经很多了,我不希望再失去些什么。”   顾弃霜笑了下,应该是有些勉强的,藏着很淡却挥之不去的苦涩,柔声道:“走吧,她们已经在等你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待到王清霁离去之后,她才是发现眼眶已然有些湿润,也不愿意伸手抹去,便等着风干之后,重新迈开了自己的步子。   步入竹林时,风乍起乱却一片簌簌声,她忽地笑了起来,喃喃自语道:“南北相隔已然遥远,但又怎比得上咫尺天涯呢?”   风停时,顾弃霜心意亦静,不再胡思乱想半点多余。   作者留言:   PS:今天偷个懒,明天再还更新吧,这一章憋了很久,我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前段时间更新太多,把脑子都用光了,难受呀。    第一卷#第六十四章 当年,如今   两辆自外表上看不出异样的低调马车过了山门,沿着那条有着无数前人先贤求索的道路向下而行,与繁华喧闹擦肩而过,带着些疑惑的目光渐渐远去,进入那片平原之中。   麓山拔地而起与天争高,周遭虽有零星山岳坐落大地,但在寻常人眼中看来更像是几处不起眼的荒乱山丘,即便少上一座也不会引人注意。   即使是昨夜风急雨骤不停,两位足以称之为世间顶尖高手生死相争,今天周遭的居民依旧是恍然不觉的模样,眼中大抵是只有那座高入云霄的麓山吧。   马车行在官道之上,行驶的速度着实算不上快,连带着里头的话语声也像是被感染了一般,全都是慢悠悠的,慵懒语调中充满了疲惫过后的轻松,多是些闲情逸致。   与顾弃霜道别后,王清霁便上了这辆行在前头的马车上,闭目养神不言,靠着软垫子随意坐下,一副生熟皆然勿扰,自己要好好补上昨夜大战一场且一宿未眠的疲惫。   于素铭倒还挺是精神,脱去绣鞋,褪去罗袜,两只精致的小脚踩在铺满车厢里头的皮毛上,时不时晃动着脚指头舒展着疲劳,但更多的心思还是放在手上的书卷上,小心翼翼的没去打扰休息着的王清霁。   至于叶笙箫与秋水二人,念着王清霁想要休息,自己却是饮酒一夜达旦不眠,至朝阳初升之际亦无沐浴洗去浑身酒意,只能是坐进了后一辆马车,想着等到今夜下榻之时再净去身上的酒气,也趁着这个时间再睡上一觉。   种种缘故之下,便只剩下了一个于素铭还精神着,俨然没有半点睡意,甚至趁着清晨微凉的空气读书,满身轻松。   至于她手上所捧着的书,并非是从麓山取来的,反而是当初离恨天阙时,王清霁钻研的那堆书籍里头的一本,此刻也是想着闲来无聊,便打算替她分忧解难,看能否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嗯……看的是这个吗?”   王清霁也许是被马车的动荡清醒了过来,揉了揉额头,便将身子靠在于素铭肩上,微微撑开眼帘,与她一并看着手中的书卷,细声道:“当初我们去玄都看到那些的东西,你现在还记得多少?印象特别深刻的。”   于素铭微微一怔,稍微调整一下身子,装作不经意般让她靠着来的更为舒服上一些,就连那白嫩圆润的脚指头也不再晃动了,轻声道:“很多呀,可记忆最深刻的,应该是和你看的那片云海吧,以后要是有机会的话,真想再去看上一眼。”   王清霁听着这个果不其然的答案,轻叹道:“我就知道你肯定就记着这些事情了。”   于素铭眉尖缓缓挑起,盯着靠着自己身上的那人,呵呵笑道:“既然知道,那就不要问出来,直接说呀,你什么时候又喜欢上捣鼓这样的把戏了?”   “因为……”王清霁思索片刻,直言道:“我对你还有着不轻的幻想,所以才会问这种话,但你不知道也无所谓了。”   说着,她便端正了身子,从少有失落的于素铭手上取过那本书,低头翻阅了起来,随意说道。   “道无迹,我所找到且被他亲口承认的最早活跃年代是大秦立国之前,道门中人亦然认为他是在那时候迈入的天人境界,换而言之,他们是觉得这三百余年下来,道无迹已然走到了人生的迟暮之年,因此才会如此放肆的让人随意行事。”   于素铭微微蹙眉,说道:“这些人都觉得他没多久好活,所以拼了命想找最后一丝机会,可听你这个语气,明显是觉得事情不这个样子吧?”   王清霁将自己翻阅了数遍的书重新合起,俯身放置前头一侧,无谓道:“如这种事情可说不准,你一向是特别的爱相信我,如果我把自己的看法告诉了你,想来你便看什么都觉得像是那么一回事,所以我不会跟你谈这个。”   听了这话,于素铭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无奈的沉默了会,干脆破罐子破摔,直言道:“平日都有这么多事情要烦了,可以不去想就能够相信的,凭什么要我动脑子思考啊,你没看到就连叶笙箫都懒了吗?以前的她和现在差不多就是两个人了。”   王清霁愣了片刻,摇头道:“其实她一直都是现在的性子,但你我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提起这些没多少意思吧?不如想想好好休息一下,难得整整一年有余不见,相逢已是临近盛夏之末,紧着又赶来麓山走了这一趟,根本就没什么休息的时光可言。”   “说的也对。”   于素铭叹了声,时至今刻,就连那让人觉得厌烦的蝉鸣声都变得稀疏了起来,唯有还在炎热着的天气提醒着人们盛夏还未真正落幕,连带着的影响便是大多数人穿在身上的衣裳单薄了不少。   除去她们这等有过人武道在身外的人,大多都穿着清凉,各色纱裙纷飞入眼,麓山山上那些少女们的欢笑声更是燕语莺啼一片,短短时日间好似就有了不少的情事流传在言语之间,也不知会不会落得一个少年情事老来悲的结局。   少女们展露着姿色,少年们争相求着眉头舒展,而她和王清霁还有叶笙箫这些长辈,反倒是一直穿的寻常,绝无半点诱人的地方,哪怕是叶笙箫也好,亦然是拣选些不显身段的衣裳穿着,哪怕笑着也好,神色同样是庄重的。   昨日清早,她斥退孤鸾后静坐竹林时,便从那些蜂拥而来的后辈口中听的关于这些的闲言杂语,若非是几位不谙世事的少女说出口,动辄杀人是不至于,但她肯定是要把人给好好教训一大顿的。   “怎么就这个样子了,不是闹别扭吧?”   王清霁见她没了言谈欲望,笑着打趣道:“刚才不还是挺精神的,难道就因为我就懒得和你说些自己揣测的事情,现在就没心思说话了,真要是这样子,挺让人难受的呀。”   于素铭皱了皱鼻子,端正身子,看着那肆意舒坦着的笔直双腿,坦然道:“在遗憾呀,你在麓山的时候不也见着了吗?那些晚辈呀,一个穿的比一个清凉可人,看起来就挺有意思的,比起当年的我们来说好像多上了不少的朝气。”   王清霁愣了下,蹙眉道:“什么意思,怎么穿的衣裳薄就叫做有朝气了,这不应该说是风气败坏吗?”   即便是稍微尝试去想象一下,她也不乐意那样的事情发生,只是想着想着她不由得暗叹了一声,发现自己果然是一个很小气以及自私的人。   于素铭却猜不到王清霁思绪如此之杂,只觉自己确实说错了话,平心而论若是置换彼此立场,她确实也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情,但又不想为了这些低头认错,只能是连忙附和道:“确实是世风败坏人心日下,麓山也不管管这些,那老头子就出来说我们的不是,活该被气的呕血了。”   王清霁摇了摇头,说道:“他不是被气吐血的,昨夜是宫子濯亲自出手拦下了他,这也正是我决意要离开麓山的原因,留下去肯定会发生些不妙的事情,不单单是赵无涯的那副棺椁,还有些是我一直疑惑的要紧却又不解的。”   说完这话,她忽然笑了起来,掀开帘布往后一看,那座高山已然变成了远方的背景,轻笑道:“但都不重要了,我们回去的路可以悠长一些,看些美好的山水,见些令人喜爱的风景,然后说些……”   “说些让我喜欢的话?”   于素铭抢过了话题,美目流转,梨窝浅浅,啧笑道:“这样子也挺不错的,要是能气一气后头的那两个就更好了,只可惜你又要心疼了吧?”   故作叹息着,她正想要捣鼓些小动作的时候,王清霁却忽然摇头道:“不会,笙箫她这几年都没怎样回过万顷竹海,而且接下来的事情她在场也许有些不好处理的地方,她应该会决定回去看一看自己的妹妹吧?”   听了这话,于素铭蓦然想起一件事情,蹙眉道:“听说叶梓然那事情好像真成了,反正陆真是不反对的,只是不知道苏言到底什么意见,不过按他的脾气来说,根本就无所谓的吧,娶妻生子对他来说感觉就像是例行公事的感觉。”   王清霁轻声道:“那便如当初离开长安城时叶笙箫说的话那样子,既然没有喜欢的人,那最好的选择自然就是和喜欢自己的人在一起。”   顿了顿,她看向于素铭,抚摸着她那稚嫩恍若当年的脸颊,感慨道:“初听之时不觉,后来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便跟着她的话来了,也不知那时候的她是否就猜到了今时今日的情形,当真是让人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于素铭墨眉微蹙,冷笑道:“只是你选的也太多了。”   但她还是没有拨开那只在自己脸颊上的手。   王清霁眯起眼睛,享受着这种难得的快意,答非所问道:“只是我如今也喜欢你了。”   作者留言:   PS:今天打死都要三更,就这样    第一卷#第六十五章 你错,我对   谈不上痴情怨侣,一路走来虽有波折起伏,但终归是风平浪静的美好,即便两人能就些无聊的话题谈上一整天不带重复也罢,可在于素铭眼中又怎比得上睡个舒服的觉来的要好。   于是她便微微蜷缩在车厢个角落里,尽量不打扰到王清霁的事情,只是双足偶尔还是会无意识的耍些习以为常的小性子,譬如磨蹭着王清霁裸露在外的肌肤,又比如与那同样精致的小脚做些交流,但不管做的再多也好,单看睡相依旧是恬静美好的端庄模样。   中原繁华依旧,人烟阜盛,然而数得着的城池依旧不多,此次离开麓山前王清霁特意和王念阳打了一声招呼,因此并不是王家的人负责归途上的安排,而是交由离恨天那些愿意承认于素铭的人处理和安排,至于今早四人上路之前,被解除了软禁的邓皓然悻悻然与赵竹娴一并提前离开。   但他在走之前还特意与王清霁说了几句话,意思并不复杂,大抵是因为这次遭受到了软禁的缘故,让他心生郁结,心中更是想念当初姜黎在世时的离恨天,直言道自己即便有了那场星雨的造化,亦然摸不着天人的门槛,只能是寄望她早些晋入天人境,让于素铭的压力少上一些。   真假几分不知,但邓皓然对离恨天的感情无需置疑,此刻表态亦是在某种程度上支持了于素铭,也许不久之后他还会主动说服几位冷眼旁观的好友。   为此,于素铭还半是骄傲半是埋怨的恼了她好几十句话,明言自己努力的这四年光阴,都不如一个喜欢她的人成就真境,只是当王清霁连着安慰了好些言语后,才从那对眸子里看出名为狡黠的色彩,也不知该气还是笑,但最终还是笑了起来的。   她说自己这四年间并非虚度光阴,迟不过两年间,便能跟上她的脚步了。   于素铭也许有些自夸的地方,但王清霁还是衷心为此而高兴,只是说完这话后,她支吾了几句后便说自己困了,一觉便睡到入夜之时。   离恨天如今虽呈一盘散沙状,可建立起的情报网却依旧存在未曾荒废,计划一个恰当的归途自然不是件什么难事,两辆马车还未入城时,便已安排妥当一切。   城名石尾,在偌大中原中谈不上起眼,但如今年代除去少数几座天下闻名的大城以外,娱乐的事情无非就那几样,与她们都谈不上相合,自然就无须考虑这些多余的了。   入城时天已深黑,青石铺路的街道华灯初上,车轮与石板相碰滚滚作响,前方像是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似的,一片吵杂喧闹声,直教睡着睡着就靠到了王清霁身上的于素铭醒了过来,顺带着蹙起了眉头,便掀起了帘布往外一看,才发现人头攒动的那头前方似是两个小帮派在争吵,差不多要打起来的模样了。   见之则不喜,于素铭正要责问之时,王清霁才是按了下她的手,随意道:“一时半刻不着急,毕竟早先吩咐了让他们低调,等下去便等下去吧。”   于素铭蹙眉摇头道:“我说是低调,可就这种琐碎事情,本该在我们到来之前就直接解决掉的,这显然是办事不力。”   王清霁放下手中书卷,顺带着熄灭了车厢内的灯火,轻声道:“难不成你就不觉得很像当年我们在恭城遇见的那些事吗?”   于素铭先是点头,再接着摇头道:“是像,但我可不喜欢再遇上一次,除了无趣还是无趣,宁可自己嚣张跋扈都比这样看戏来的要好。”   “这样吗……”   王清霁也没有多少失落情绪,沉默片刻,缓声道:“我以为你是那种常常念着旧情的人,想不到原来是个喜新厌旧的性子,不过也对,此刻的我肯定要比以前的我,来的要不那么气人的,你喜欢也很正常,只愿……”   话未说完,另一架马车的车厢帘布骤然掀起,叶笙箫冷冷看着她,漠然道:“我今天闻了一天的酒气,你若打算这样折腾下去,恕我和秋水不奉陪了。”   王清霁不假思索,反问道:“谁让你们喝了一宿的酒?”   叶笙箫当即哑口无言,胸前高耸一阵颤动,恼火责怪道:“你说现在的自己没以前那么气人,我看你是忘了以前的自己是个什么人,不该说话的时候少说两句就是好的,明白吗?”   于素铭忍不住笑了出声。   王清霁惘然半晌,才是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老实认错道:“那就不折腾了,直接过去就好,至于路……烦请直接扬鞭吧。”   最后一句话自然是对车夫说的,但大概是对一行人的身份不了解,他犹豫片刻才挥下了第一遍,马鸣声响起后当即引来一阵骚动。   正当车夫不安之时,人海便如潮水退却一般露出了宽阔到足以让两架马车并肩而行的道路,至于前方已经开始了不顾性命搏杀的帮派成员,自然也注意到了这样一回事,想着要逞凶斗狠时,却发现手中刀剑不知怎么的就失去了力量,紧随其后的便是一片哐啷声接连响起。   满地皆是各式刀剑,奇门兵器亦然不少。   马车便是在这样的瞩目中走过,除去车轮滚滚声,余下的便是一片死寂。   王清霁静静看着于素铭,语重心长道:“真境之后所见识到的天地,与先天之时截然不同,你仿佛能感知到这片天地的每一个角落,只需要一个念头的驱动,空气中无所不在的尘埃就能化作利剑穿喉杀人,甚至于精神意志造化深厚,如道门中那些真境,他们只需要看上一眼,后天之中能活下来的人没几个。”   顿了顿,她的语气也换了个调子,顺带着让另一个车厢的两人听的真切一些,“我之所以见真境而不入,最重要的原因确实是觉得那样子不圆满,所以才没有踏出最后一步,但不可否认的一点是道无迹与我说过些话,也是我做出这个选择的原因之一。”   “我本不想谈这些败兴的事情。”   王清霁掀开帘布,望向行在旁边的马车,认真道:“但你应该是打算回家一趟的,西南离天道宗虽是有着不短路程,但已经是世间最为接近玄都所在的地方了,不过陆九卿你还须提防一二,道无迹收他为徒的心思并不纯粹,甚至可以说是为了实验某种可能性,道魔双修说来好听的很,可实际上也不乏前人走过这样的道路,结局不是一无所成,便是走火入魔。”   “陆九卿长安城外败给了顾姑娘,已然让道无迹对他产生了一些怀疑,再且因为你我之间的关系,如今被道无迹刻意放任不理的道门,很可能会打上你的主意,因此我当初在江城与道无迹做了个交换,确保万顷竹海不会遭受到来自于道门的威胁。”   叶笙箫已然明白了过来,蹙眉道:“难不成陆九卿还能再上演一次当初的把戏?”   话一出口,她更是觉得这事虽是离奇,但并非是绝无可能,秋水已然跟她提到过陆九卿并没有在苍山寻到莫雨仇的遗物,陆真对此敏感至极,心心念念着那位死去的师姐,根本不容人任何人亵渎她遗留世间的事物,更别提陆九卿还是道门兼帝魔宗之人,更是让他不喜。   斩恨非斩情,他能不去计较到下杀手的地步,但也绝不是轻易说话到任其搜寻。   既然得不到莫雨仇的衣钵,道无迹也不愿意出手的情况下,再加上如今帝魔宗凋零不堪,陆九卿重归南荒并非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这一切的达成需要某个极为重要的契机。   便在此时,秋水好奇问道:“那你和道无迹做了个什么交换?”   其余两人早已在等待着最为耿直的秋水问出这事情,多年之后的今天,早已让她们能达成某种程度上的心有灵犀。   譬如此刻的等待秋水的好奇。   只是马车恰好行至下榻地,马夫一无所觉的恭请四人下地入内休息,于素铭和叶笙箫顿时叹了一声,心知王清霁定然要选择蒙混过关,但秋水的耿直一如既往不改,待到四人吃过精心准备的饭食,相继沐浴洗去疲劳和酒气之后,才是坐在了梨花木搭成的露台之上,围着一张小桌,上头摆着些时节水果与茶水,唯独没有了酒。   “他与我说这些的时候,我还在思考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否那个交换要推至到很多年以后,譬如我在危急之时出手挽救道门,也许你们听着十分可笑,但我当初确实是这样思考的,然而结果不是我想的任何一个。”   王清霁想起当日场景,面貌仍旧年轻的少年郎随意坐在刚刚拍去灰尘的木板上,提着一壶茶自斟自饮,与立于柳荫之下的她说了不少的话,亦是让她更看不清这个人除去圆满天道宗历代祖师飞升天上的愿景以外,到底还抱着怎样的想法。   她停下无止境的思绪,道出了一句很没有道理的话。   “若是陆九卿这样也还不行,那么你就去亲手杀了他,这便是我出手庇护万顷竹海的代价。”   言至此处,她语气更为古怪。   “然后,道无迹似乎是屈指算了一下,又笑着对我说,如果你适逢其会的话,那叛出玄都的人顺带着也杀了吧。”   叶笙箫眉头紧锁,不知该如何言语。   王清霁看着她,摇了摇头,轻笑道:“不必如此在意,这些我早有预感,当初姜天主便于我说,世间唯有白河愁于生死之战能胜过道无迹,而只要道无迹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那么就不可能存在。”   “所以……”秋水忽然想起了件事情,美目一眨,认真道:“白玄一就在麓山,那他们会不会打起来哩?”   说完这话,秋水蓦地皱起眉头,看向坐在身旁的叶笙箫,嗔怒道:“都是你的错,和你待久了都染上你说话口音了!”   叶笙箫忧愁顿解,换做了无奈。   至于那剩余的两人,自然是笑了出声。    第一卷#第六十六章 可爱,可喜   “真的是无理取闹。”   叶笙箫深吸一口气,静下心绪,轻声道:“秋水,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的不要脸呢?又是跟谁学的呢?难不成又是我的问题吗?”   说话的语气很淡,让人看不出喜怒究竟如何,但这种不形于色,往往在寻常人眼中便是怒到了极致的情况。   只是秋水并非寻常人,而是一个剑心通明至能察觉喜怒哀乐的非凡人,所以她很乖巧的将目光投向王清霁,伸手一指,认真道:“你说的不要脸,谈不来是谁学的,但我认识的人里面就她最不要脸了。”   王清霁笑容渐渐消失,别过头看向叶笙箫,而于素铭已然是一手抱住腹部,另一手死死地捂住了抿成一线的红唇,生怕有半点儿笑声传出,为此已是低下了头。   叶笙箫看了眼甚是理直气壮的秋水,墨眉微蹙不舒,夜风拂动着细长的眼睫毛,神色逐渐淡漠,沉默片刻后忽地伸手抱住了仍旧是少女模样的秋水,轻叹道:“我知道你想大家不要那么难受,可活在世上终究有别离的那一日,将来还有很长很远的路快要走,而且……你选择的办法也太蠢了,除了于素铭外,你看这里谁开心了?”   说完这话后,她松开了秋水的身子,面向王清霁轻笑道:“不会吃醋了吧?”   王清霁摇了摇头,平静道:“虽说我是个自私的人,但还不至于连这点气度都没有。”   于素铭才是笑罢抬头,单手撑住下颚,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对面两人,啧笑道:“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相信她的话要好,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难不成还不知道她这脾性是有仇必报,有债……”   话里最后那个债字的语气格外婉转,其声如泣如诉,分明是在暗示着什么,只可惜还未来得及说完,便被恼羞成怒的王清霁送了杯茶水入唇,连带着把后面的话也咽了进去,落下个无疾而终的结局。   于素铭略有不忿,些许茶水便从嘴里溢出,湿去前襟小片,想要开口之时却又想起还有两人在旁,便按捺下了这件事,寻思着光阴悠长,自己定然有机会讨回这笔债。   “你说错话了。”   王清霁神色不改,再给她斟上了一杯茶,解释道:“有仇该接有恩,不要肆意开口胡言,幼时我在南琅琊就因为这些琐碎的事情,被教书的先生责骂了不少次,斥我老是自作聪明说这些机心话。”   于素铭愣了下,仍旧有些怀疑这话是否为了搪塞自己,好糊弄过去不记仇。   “确实如此。”叶笙箫久见人心,轻声解惑道:“过往你只是偶尔走上一趟南琅琊,不干涉到那里头的利益变故,他们对你自然是宽松包容,但你这趟与清霁回去,意图昭然而现,他们只会无所不用其极的挑刺,不为些什么,只要能让你心烦上一些,意乱上稍许,那些人都心满意足的。”   秋水闻言一怔,问道:“有这么奇怪的吗?”   过去四年间她确实有过无数次想去南琅琊的心思,但终究因为王清霁不在的缘故,而选择了放弃这个念想,如今骤然听到这个消息,难免有些失望的情绪,但更是好奇为什么自己喜欢的人居然能在这种环境下被养出个清清冷冷的性子。   就如挽剑池一般,尽管说是剑道百花齐放,但饱受风雪严寒的挽剑池弟子,大多性子都是极为坚韧的,即便是入世完成碎剑后,大抵也还是那么一个不爱讲道理,招人厌烦的样子,与众不同的人归根到底还是极少数。   “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不愿意回去呢?”   叶笙箫看着王清霁,轻笑道:“穷尽三百年数代人的心血,住在南琅琊的精致处本就是一种享受,而你喜欢的这位大小姐虽说可以接受贫困,但从不拒绝奢侈,让她愿意抛去那些舒适离开,当然是有着不得不为的原因了。”   听完了这些话,于素铭才发现王清霁并没有把自己的打算告诉叶笙箫,沉默片刻后也学着昨夜的秋水,先斩后奏道:“可她根本就没想遵守这些莫名其妙的规矩,再且离家这么多年,你平日与她说话也不少,没道理不清楚她如今是个什么样子。”   叶笙箫微微一怔,问道:“那……你们打算直接杀人?”   王清霁叹了声,接过了话题,平静道:“坦白说,我这一生杀的人大多在后天之时,先天之后便极少行杀戮之事,不是什么慈悲,只是会让我决意杀人的事情已经极少了,但伯父与我道出了你的那些遭遇后,我想了……没多久,半个时辰也不到吧,甚至于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愧疚,恼火自己的不负责任,最后认真的告诉了自己,这件事必须要用鲜血洗清。”   叶笙箫问道:“为什么?”   王清霁答道:“你清楚的,我不喜欢与人结仇,因为就如素铭所说,我有仇必报,所以我想让自己活的轻松一些,但这件事情已经远远超过我容忍的程度了。”   叶笙箫沉默着看了她许久,笑叹道:“你还真是个自私的人,不过……我很喜欢。”   秋水插话问道:“为什么?”   叶笙箫瞥了她一眼,笑道:“因为让人舒服呀。”   “舒服?”   秋水琢磨着这个词用意,想着想着,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那个竹林夜所发生的事情,随即看向叶笙箫,由衷承认道:“你真的没骗我。”   叶笙箫不明所以,也懒得去理解这无头无尾的话,温声道:“之前就已经想好了,父母在不远游,我离家已经四年有余了,终归是要回去看一看的,至于分别的地方,若是你俩不介意绕个远路,可否选在上野呢?”   五年前的盛夏天艳阳不照,雷雨忽去忽来,露台之上的四人都在那处发生了不少的故事,如今思来皆然清晰,虽有些绕路,但重游故地也不是件什么坏事。   见王清霁不语,于素铭便言道:“南琅琊那头的事情也不着急,多走一段路没什么,只是你路上小心一些要好,我听清霁说西南匪患依旧猖狂。”   叶笙箫轻笑道:“放心吧,四年光阴并非虚度,景曜前辈平日对我也有不少照顾,如今离着真境虽说还有不短距离,但我向来就不是个容易被欺负的人。”   “如此便好。”   王清霁看了眼天色,轻轻啜了一口特意被拿出来招待四人的上好岩茶,说道:“早些吩咐下面的人办妥事情,这一路上平静与否很难说,然后……天也夜了,还是早些睡吧。”   言罢,她便放下了茶盏,望了眼叶笙箫,随即起身离开了露台。   叶笙箫随之而去。   于素铭则是不动如山,而秋水却是蹙起了眉头,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可我看你根本不困呀。”   话是如此,但她终究没有跟过去,只因于素铭正悠哉悠哉的盯着她。   “你干嘛?”   “前天夜里你干嘛?”   “我忘记了。”   “那我也不知道了。”   ……   随着细碎的拌嘴声渐渐淡去,叶笙箫与王清霁终于是寻到了一处清净地,今夜云霞掩映,假山假水静然流淌,远处青山已然漆黑,繁盛之状隐约能见。   “对不起。”   甫一走进亭子,叶笙箫便道出了这三个字,待到王清霁转身蹙眉一刻,她再是解释道:“昨夜的时候,我想过要不要杀了顾弃霜,好让事情来的不那么复杂,纵然你一时难受也好,终究会被时间淡去。”   王清霁轻声道:“这是以前的你。”   “你看出来了吧。”   叶笙箫揉了揉眉心,疲惫的想要坐下,却还是保持着站立,低声道:“就在昨天你和我道歉的时候吧,我还是想和你一起回去那边的,好让往昔遭受的那些气尽数返还给他们,可入了夜,与她们饮了一宿的酒,半醉半醒的惘然间觉得自己仿佛又变成了以前的那样子,所以才放弃了。”   王清霁轻叹道:“那处本就是个大染缸,当年若不是祖母下意识庇护,我也不见得能有现在的造化,你替我辛苦了四年,本就不应该继续遭受这样的罪,即便是你想去也好,我也会让你放弃的。”   叶笙箫兴致忽来,问道:“若我不愿呢?”   王清霁摇头道:“没有不愿的说法,你也不要学秋水那些纠缠到底的话,烦人。”   叶笙箫扑哧一笑,玩味道:“若是以往的你……”   “没有什么以往了。”   王清霁微微蹙眉,认真说道:“如你们所知道的那个样子,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甚至自私到想要你们喜欢现在的我。”   叶笙箫正色道:“如刚才所说,我也很喜欢你这种自私,可我也很喜欢用过去的你来调戏现在的你。”   王清霁看了眼她,稍有无奈,心想即便是心里住多了一个人,她这喜好抓弄人的恶劣性子依旧是深入骨髓难改。   但可爱可喜之处不也正是在这吗?   作者留言:   PS:答应的   PS2:番外在写了,憋了好久,还是只有五百字    第一卷#第六十七章 已不相同的别离时   上野,三地交汇之处,繁华一如当年不变。   那处破落如旧,却名声极盛的烽火台上依然有着武者赌斗,又或是了结彼此恩怨,吃瓜饮茶看热闹的行商镖头从来不少,就连当地的六扇门和卫兵都乐见其成,时不时还脱下公家衣裳混迹其中,随意押一注来找个乐子。   天底下没有几个人傻到不清楚赵家已成过往,如今的左丘一族虽是牢牢掌控住除去云城以外的北地,但江湖自神宗以来已然安顿了将近一百余年,如此悠长的时光过后,数得上名堂的势力都是互相纠缠不清,彼此关系错综复杂,若是溯源而上深究,往往他们背后站着的都是那几家足以与左丘一族分庭抗礼的顶尖势力。   说文雅一些,那便是天高皇帝远,可以尊称您一声陛下,但请您不要想些让大家面子过不去的事情,各有各的欢喜就好。   如此格局自百年前开始形成,直至如今真正攀至巅峰之刻,而上野城方圆一带则在各方默契之下形成了古怪格局,各有一位先天代表着背后的势力,共同维护着当地的平安,顺带着以远在长安城的皇帝陛下名义收税,讨些银钱过活。   前些年王家大幅收缩势力,因此上野城中并无王家的代表,反倒是谢家在此地有着不小的影响力,仅输于当地的六扇门与卫兵所联合,至于离恨天依旧是那副低调样子,旁人念着那十数位真境的缘故不愿意得罪它,而它也乐得不去干涉那些事情。   只是今日大抵都是有些怨言的。   重游故地,当初落座的酒楼未有多少改变,反倒添上了些岁月的痕迹,叶笙箫看着谈不上熟悉的这些事物,望着窗外那处烽火台,台上正有两人比拼着,随意问道:“当初那时,我听闻是个烟雨朦胧的天气,应该是四月出头对吗?”   王清霁点头,想着今日便是分别之刻,轻声道:“那时候是初夏,天色却阴阴沉沉的,连日迷茫雨雾,我和素铭随着麓山的人一同前往西南,那趟旅途大多数发生的事情,如今我都清晰的很。”   偌大一个酒楼已然被包下,四周皆然无人,就连小二们都退了下去,将一个安静的环境交给两人。   当然,此刻于素铭和秋水亦然不在,只是不知到底是秋水拦着于素铭不让来,还是说于素铭难得大度一回了。   叶笙箫敛去心思,不再想这些多余的,微笑道:“到上野之前,我总以为自己会有很多话要和你说,要叮嘱很多很多的事情,但真正来到了,坐在旧时的位置上,却发现那些其实都没有说出口的必要。”   王清霁沉默了会儿,看向外头那片阴天,平静道:“只可惜今日天无雨,不过也算是件好事,路上能少上一些折腾。”   叶笙箫笑了下,柔声问道:“就不好奇我想和你说的那些话了吗?”   “因为……我清楚你是个怎样的人。”   王清霁静静看着坐在对面的她,平静道:“如果是不得不说的事情,哪怕再怎样也好,你也会寻到个方法来告诉我,既然现在这些话不必出口,那听不听也就没有多少必要了,再说这种时候,我也不太想谈那些令人烦心的事情。”   “清楚吗?”   叶笙箫呢喃着这两个字,歪着头似笑非笑地对上了那双明亮的眸子,语气更是古怪了三分,玩味道:“确实呢,你当然‘清楚’我是个怎样的人,毕竟一次两次三次都可以说不,可如今数十次应该是有了的,再推辞说不清楚就过分了呀。”   王清霁没办法听不出话里意思,轻叹道:“那时候秋水说都怪你,我心里觉得是没有半点儿错的,这半生里我认识的人谈不上多,唯独你是最为特别的一个,该怎么说呢,你可知我第一次见你的感觉是什么?”   叶笙箫眯着眼笑了起来,悠然答道:“肯定觉得我当时很漂亮呀,可惜我都忘记自己那夜穿的什么衣裳了,不然再给你看上一次,应该是极好的事情,顺带着……喂你两颗葡萄吃?”   也许是真的生气一年前的不告而别,话题总是在有意无意间被她拉进古怪的地方,谈不上什么讨厌,可如今两人所在之处颇有些值得商榷的地方,王清霁难免会产生些异样的情绪,但终究是只能化作暗叹。   王清霁充耳不闻,只当做自己根本听不懂,给她斟满了茶水,问道:“天色尚早,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去?”   “啧啧。”   叶笙箫本想着再玩弄两句,话将要出口之际却又忽然没了兴致,心心念念过去四年间的那些往事,轻叹道:“其实真有些舍不得,也真的想要和你多待上一阵子,可再是依依不舍也好,该走的始终是要走的,所以我一会儿就走了,另外答应我一件事情。”   王清霁微微一怔,不解道:“有什么事情还要我答应的?”   以两人如今的关系,她着实想不到叶笙箫为何特意在话的最后加上这样一句话,至于此刻的不久后便是离别之时,她倒早有了心理准备,不觉丝毫奇怪。   叶笙箫看着她,认真道:“主要是秋水,她性子这四年确实改了些,否则那夜也不会拿我来开玩笑,可她本质上还是那个莽撞的脾性,我不想让她因为你的缘故而吃些莫名其妙的亏,所以好好照看她,明白了吗?”   王清霁嗯了一声,沉默片刻,说道:“有些想不到你会如此的在意她。”   听了这话,叶笙箫忽然想起了些事情,笑着指了指这张桌子,追忆道:“那时也是个雨天,我便是在这与她在这里相遇的,因为你的缘故说了好些话,有一个我记得最清楚的一个对话。”   顿了顿,她复述道:“还记得那时候的我有些惊讶,甚至是笑了出声,问她这世上还有男子长得比我好看,笑起来比我还要迷人的吗?”   王清霁笑了笑,打趣道:“从你口中说出这些话,确实有种理所应当的感觉。”   “啧,可不如你来的理直气壮。”   叶笙箫一笑而过,继续说道:“她跟我说,那不是一个男的,就在那一刻我嗯了一声,心里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你,然后果不其然秋水说出了你的名字,你可知我那时候心里想法是怎样的?”   只是王清霁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叶笙箫看着她的目光中也带上了三分幽怨色彩,故作感慨,实则嘲弄道:“当时,与你算不上太熟,还是抱着些抓弄的心思,蓦然间听到了这样一个回答,心中半是震惊半是好笑,只觉得你为人确实有着不小的问题,可之后在临安见你时,却又推翻了我的念想。”   “为什么?”   “因为你让我切切实实的淋了好一场雨啊!”   叶笙箫冷笑道,当初的那一幕她仍旧清晰于心头之上,“从小到大我到哪里不是被人供着的,偏偏被你仗着自己能打,硬是这样子来欺负我,当时根本就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喜欢上你这个不可理喻的蠢货。”   王清霁想了一下,还是决定解释道:“那时候我不是说了嘛,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的,这是我对你的特别待遇,再说……如今你也不喜欢这我吗?倘若我是蠢货,你岂不是蠢货中的翘楚了?”   “你这性子当真是让人……”   叶笙箫气的心口一阵颤动,着实想不到王清霁能在即将离别时,还要这样子来欺负她,当即负气起身离开,朝着楼下等候没有多久的马车行去,似极了当初离开西南时的王清霁。   只是无论是那时候的叶笙箫,亦或是此刻的叶笙箫都好,同样的胜不过王清霁,自然没有办法阻止些什么,更何况她也不见得愿意去阻止。   叶笙箫一如既往的靠在了舒适软垫之上,帘布是紧贴着窗子的,宽大的车厢上头悬着一盏灯,好让光线不至于昏暗难以视物,隐约之间还多上了一些情调。   盛夏之末余温仍在,即便今日是个阴郁天色,但入了车厢的叶笙箫还是宽松了一下衣裳,自在的像是旁若无人一般。   王清霁把这一切看在了眼里,摇着头叹了一声,想起当初离开西南之时,叶笙箫应该也是这么个样子。   过去的她不在意,如今的她没法不在意。   既然在意了,她便伸手替她整理好乱了的衣襟,但没说些什么。   天色阴沉,但一时半刻间不会落下什么雨水,离别的情绪也就稍微淡去了些,取而代之的便是些郁郁不欢。   叶笙箫不太喜欢外头,所以车厢紧闭着,王清霁应该是无所谓的。   “谈些以前的话吧。”   她吩咐了车夫不必着急赶路,最好可以谦让一些,远没有刚才嘴里说的那么坦然,心中还是喜欢着这些相处的时光。   “那时候我说你很有趣,你却死咬着说自己不觉得,然后被我一句话给憋了回去。”   谈到这里,叶笙箫笑了起来,不知怎的,就有些怀念那些繁杂的雨声。   “可是呀,我也永远想不到自己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其实……那时候船上让你握着我的心时,真的是很生气,很不喜欢,甚至于觉得自己被玷污了,尽管那是我自个儿送上门的,但现在却又都是些喜欢了。”   “人可真是一时一个模样,矛盾的很呀。”   叶笙箫无头无尾的感慨着,而王清霁庆幸着自己都记得过去的那些事,心里情绪同样复杂难言。   “如果是以前的我,肯定会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的吧?”   她仍在说着:“也许一切都是因缘巧合吧,可我不讨厌现在,如果你能稍微不那么贪心,那我真的会很喜欢,十分的喜欢现在,可惜你这辈子都是做不到的了,所以在我没能打的过你之前,就不奢求这些了。”   王清霁欲言又止,情绪仿佛都被酿成了苦酒,被一口一口的灌入唇中,如今的她似乎体会到了那时于素铭的感觉。   滋味确实不如何。   风忽起,片刻后雨落一地,耳中满是淅沥声。   叶笙箫愣了下,红唇抿成一线,死死盯着略有疲惫之姿的王清霁,过了好阵子才是掀开了帘布,便见外头雨水连做一片帷幕,模糊了视线,仿佛隔绝了一切。   “你想再推我进去雨里面淋一次?”   叶笙箫想起了那日的事情,冷声道:“还是说,你准备再往我心口打上一掌,好让我一身落魄?”   这些全都是王清霁曾经做过的事情,谈不上无情,但不识风情却是肯定的,可王清霁更能确定一件事。   “如果我当初不这样做,你也不会觉得我有趣了吧?”   王清霁说道:“要是无趣,就无今日,而如今我心里已经装了你,丢了会疼的。”   叶笙箫笑道:“那又怎样?”   王清霁问道:“难道你舍得让我心疼吗?”   作者留言:   PS:好困,睡个觉,晚点第二章    第一卷#第六十八章 那些都是可敬的,但我更想不自量   归去时,大雨未停,街上两侧屋檐多是避雨行人,唯有那处烽火台上依旧有人冒着大雨较量着,仿佛不顾一切也要分出个高下似的。   叶笙箫终究是在离开城门的一刻,强忍着心中不舍,将当初自己所遭受的那些雨水还到了王清霁的身上。   说是如此,但不舍的绝非是那些雨水,只是到了最后不愿的情绪愈发浓郁,若非叶笙箫真的想要让她如当初的自己,淋上一次雨,那指不定便是心回意转的改变了。   叶笙箫是如此说,可真正的想法到底如何,王清霁不愿去想,只是安心的应了她的话,让雨水淋了自己一身,好让那远处的马车放下帘布,心满意足的踏上归程。   至于那些后续的琐碎,叶笙箫毫不担心,只因她清楚王清霁是个极为自私的人,哪怕是当初在临安之时淋的那一场雨,王清霁亦然是小气到确定了周围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存在后,才决定让她淋的雨。   如这般自私到极点,骄傲到极点的蠢货,叶笙箫从没有担心过她会吃些什么莫名其妙的亏,甚至于希望少上几个人惹她,好让这位蠢货的名声少上一些恶劣。   一念至此,她便想起了十数日间麓山所见的那些趣闻,也许是世道愈发不在乎礼节吧,王清霁不知怎么的便已成了许多人心中的梦想,全然不在乎她过往那些不讲道理,横行霸道,胡作非为的恶劣之事,甚至还有跃跃欲试想要模仿的冲动。   让她很难相信彼此之间相差了仅仅七八个春秋。   “也许是我一辈子都没有过这种朝气吧。”   叶笙箫掀开帘布,伸手接了几滴雨珠子,轻笑道:“当真以为旁人不知道你真境了吗?真的是长得美,想的也美,偏偏世事还如你所愿的这么美,让人忍不住恼火呀。”   帘布落下不动,染了雨珠子的手缓缓擦拭着脸颊,叶笙箫整理好衣裳,如她所愿的端庄着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很久很久之前,大抵是要遥远到百年之前,她在死前与她说‘只要你想的话我也可以很端庄安静的’,可惜她一直没有说出过这样的话,哪怕是在五年前,在前四年间,她都没有开口说过这样的话。   叶笙箫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襟,再是认真的收拾了一下,确保着如她所愿。   有些话,确实是不用付诸于口的。   ……   雨水淅沥声不绝,两侧屋檐下多是咒骂老天声,茶铺敞开的大门里还能见着六扇门的捕快皱着眉头看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心想这雨来的也未免太过于突然,但也庆幸着自己可以忙里偷闲,至于本就堵在路上的来往车辆,只能是叹着气带起了斗笠忍耐大雨。   只是所有的一切存在,仿佛都遗忘了那个踩过青石街,时不时回望后方的清秀女子,待她行至街市时,眼中偶入一处摊子,摆着颜色各不相同的油纸伞,王清霁寻思了会,取出了几枚铜钱放至稳妥处,才是暗地里挑了一柄素白色绘有烟雨的纸伞,离开了摊子。   王清霁也没有撑开油纸伞的意思,反而是用真气将其包裹完整挡去雨水,一直行至下榻之地时,才是寻了处妥善的地方安放好,于素铭则是蹙着眉头看完了所有的经过,至于秋水则是少有的不关心这些,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呆着。   “怎么回事?”于素铭好奇问道。   在今日清早即将抵达上野时,秋水就主动找上了她,双方进行了十分友好的交流,最终以两人各退一步为代价,才是有了如今的这一幕。   王清霁打开衣柜,望着里头色泽极为单调的衣裳,平静道:“她说上次离别时是雨天,这一次她也想是,所以就让我淋一场雨。”   于素铭愣了下,蹙眉道:“诉我直言,这话的第一句和第二句还有着关系,但第三句的转折也未免太过于莫名其妙了吧?难不成你当初给人送了一掌,然后现在她决定和你计较起来了?”   王清霁毫无意外的嗯了声,随意问道:“淋了场雨,虽说不碍事,可身子还是有些黏糊糊的不舒服,你喜欢那一件?”   于素铭缓缓舒开眉头,望着那张神色不改清丽如旧的颜容,沉默了好些时间,轻声道:“不愿说就不愿说呗,干嘛还非要转开话题,难不成你就想着这样子糊弄过去吗?”   话是如此,可她还是认认真真的挑了件自觉好看的青色为主白为辅的长裙出来,递到了王清霁手上,并没有刻意多加思索。   不久后,王清霁便坐在了浴桶中,于素铭依旧没有离去的坐在了一侧,让她自个儿擦拭着身子,看上去没有半点儿帮忙的意思。   王清霁忽然问道:“走了多少日了?”   沐浴本就是件让人舒服的事情,再有一位贴心人在旁闲谈,更是件锦上添花的好事了。   只是于素铭兴致似乎一般,思索答道:“要是算上今日,恰好是十一天吧,算下来麓山那边的事情也差不多是要到尾声了。”   王清霁搓洗着身子,平静道:“那边的事情不会简单,需要多加留意,此事过后基本可以确定是赵恤举大旗,麓山这一场乱战的成败,基本是托付在这一手上了,坦白说,如此孤注一掷的做法,实在有些出人意料。”   于素铭轻轻地嗯了一声,望着她,但却没有多少接话的兴趣,勉强道:“我们也管不了这么多,多些理会眼前事才是正道,还是说你打算掺合这一次天下纷争了?”   “我一直都没这个兴趣。”   王清霁长叹一声,转头望向意兴阑珊的她,沉默片刻,说道:“但这些事情极有可能影响到南琅琊那头的态度变化,因此必须要好好考虑,若是随意将之抛在身后不看,平白多添几个意外出来,只会是仇人快,亲者痛罢了。”   顿了顿,她起身离开浴桶,以真气拭去身上的水渍,穿上于素铭亲手选来的衣裳,坐在她的一旁,刺穿了窗纱的天光映在精致屏风上,半明半暗,颇有几分情调在内。   王清霁再是燃起一根蜡烛,顺带着推开了窗户,好让屋内的气雾散掉,再是往后靠在软垫之上,知晓于素铭仍旧不开心自己不久前那句极为糊弄的话,但她也确实应该要不开心,强颜欢笑对两人来说本就是件毫无意义的事情。   这些年过来,两人早已做到了包容对方时不时的愚蠢和小性子,更做到了将本是藏在心底的郁郁不欢展露于颜,好让彼此之间的相处来的直接一些。   “我想了很久了。”   王清霁望着窗外提前到来的雨水,神色略有憔悴,平静道:“你我之间的关系,世上已无几人不知,笙箫与我的关系,南琅琊中的那些人亦然是心知肚明,可他们依旧敢说出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说到底,还是缺了一些东西。”   于素铭看着她,有些不太相信话里头的意思,甚至于有些怀疑她是否只想着把自己哄过去,可语气的真实不虚,让她那颗心不知不觉间变得紧张了起来,连半句话都不想说出口。   “我知道刚才你不耐烦,想着我就算是搪塞,也应该拿句稍微有诚意一点儿的话,而不是如此愚蠢的借口,觉得我已经是有恃无恐,知道你一生一世都不愿意离开了,所以就可以仗着这个胡作非为。”   王清霁笑了起来,轻声道:“说来你或许不信,我记忆中有过很多这样子的教训,甚至连我自己也觉得过去的自私有些过分了,但无论结局是如何,上天让我再选择多少次也好,我想我依旧不愿意放弃,这确实是一种极为过分的事情。”   “不说这个了。”   她摇了摇头,认真道:“这次回南琅琊,除去解决那些恼人的事情之外,我打算趁着这个时机让那里的人承认一些事实,比如你与我之间的关系,直接将事实敲定下来,让那些人好好闭上嘴巴。”   于素铭细声道:“前无古人……”   王清霁笑着打断道:“后有来者,有些事情总需要有人首开先河的,倘若没有人愿意这样子做,总想着把这种事情推在后人身上,如此即便是到了千百年后的后世,也许依旧会是如今的样子。”   于素铭墨眉微蹙,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心有万千担忧,却连半个字都不知道该怎么脱口而出。   “别老想着那些不好的。”   王清霁眉眼渐现凛然之色,平静道:“麓山即便是孤注一掷成功,亦然是元气大伤之举,再且这一趟走来,你也应该发现他们与其说是不管,更像是有心无力的管教不到,我过去无所谓自己一人的名声,只想着彼此之间互相喜欢,一辈子安好便足够了,可如今世上来的愈发不平静,而你我的身份注定不能一直安静着,总有风雨会来的。”   于素铭轻叹道:“可……我们还可以再等等吧?”   话外之音,无非就是等到天人之后罢了。   王清霁看着她略有担忧色彩的眉眼,沉默片刻,忽地笑了起来,没好气道:“我是真不明白了,到底是我王清霁被称之为魔道妖女,还是你于素铭被这样称呼?”   末了,她逐字道:“世俗礼教固然可敬,但我更愿意做那个不自量的人。”   过了许久,于素铭忽然笑了起来。   “这算是与世为敌吗?”   “我记得你以前问过这个问题。”   “那我不可以再任性的问一次吗?”   “只要你开心,自然是可以的。”   “所以,答案呢?”   良久,王清霁轻声道:“自然是算的。”   于素铭敛去了笑意,认真道:“那就与世为敌吧。”    第一卷#第六十九章 人生的假若   一路十数日的舟车劳顿,叶笙箫离去之后三人便升起了些其他心思,最终由秋水一口敲定,决意要乘船南下直至南琅琊前。   所幸上野虽说四周陆地,但行至沿江城池码头亦然算不上远,无有留恋之下王清霁直接包下了一艘大小适中的船只,一路南下不停。   之前和于素铭说的那些话,确实不是心血来潮的胡话,而是她早已抱有了这样的念头,本也想放在自己证得天人境后再来行事,只是王念阳的话终究是提醒了她一件事情。   如若一直心安理得下去,王清霁只怕自己会把这些当成了理所应当,而忘记了本需要她背负起来的责任。   夜半时,大江之水奔流依旧,琐碎吵杂之声却不绝于耳,盛夏尾声的连绵暴雨布满了水道两岸青山,只可惜连猿猴的啼声也掩埋了。   雨势愈发暴烈,船夫不得不放缓了船只速度,以免遇上暗礁沉船,哪怕是他们知道船上三位皆然无所谓此等灾害也好,但要是丢了这个脸,以后只怕是不好吃这一碗饭了。   自西南倾陷之后,大江以南的利益经过将近半年的划分,早已如上野般形成了大致格局,但依旧谈不上平和二字,无论是路道还是水道都好,常有匪患发生,若是上下打点不足,遇上也不是件值得稀奇的事情。   真正让来往行商所觉得不解的是,哪怕是给长江剑堂缴足了保护费,亦然时不时会遇上劫匪,往往还是钱财性命都要的凶狠之徒,根本就不是长江剑堂这种生意人的做法。   诸多缘由之下,由不得这艘船上的船夫加以小心,生怕打扰了船上那三位来路不明,身份却显然高贵的客人。   王清霁不知其所想,亦然不在意这一时半刻间的光阴流逝,水路本就比陆路来的快上许多,再怎么着她也能赶在麓山事情结束之前回到南琅琊,借其东风一举成事。   今夜雨声繁杂难以入眠,香灯半卷流苏帐,天不见残月阴云密布,秋水因此无睡意,于素铭亦然如是,三人便聚在了一起,有茶无酒闲谈轻聊,若有上好画师落笔,与外头连江暴雨相比,自然是一副淡然随性的上乘意境。   于是,圣女殿下便来了兴致,寻到丹青笔墨,在白纸上落下了点点滴滴如雨的痕迹,最后笔尖一去,才是心满意足,感慨着自己虽说多年不曾作画,但功夫确实没有半点儿退步。   只是这一幅画里,却少去了秋水的身影,以至于有些不太完美,可于素铭已然足够喜欢了。   “对了,忽然想起件事情。”   于素铭放下画具,将手浸入水中缓缓清洗,看向王清霁随意问道:“昨天你特意带回来的伞是干嘛的?”   那柄油纸伞早让她注意到了,毕竟王清霁是淋着雨回来的,这个可说是叶笙箫的要求,可伞总不能也是叶笙箫特意交到她手中,却又狠心叮嘱她不要用的吧?   这样的道理实在说不过去。   王清霁正与秋水再说些很闲的闲话,蓦然听见了这问题,便转头望向那处被打开了的窗子,外头正是漆黑一片,那是万顷竹海的方向,平静道:“一些和笙箫间的往事,那柄油纸伞是送给她的,上面写了首小词。”   “什么词?”秋水好奇问道。   王清霁望着她彷如当年不变的容颜,轻笑道:“我与她之间的私密事,你这样子耿直的打听真的好吗?难道就不怕她生气?”   于素铭正要啧笑之时,秋水却坦然答道:“她也打不过我,凭什么怕她生气?”   话音方一落下,那欲笑之人顿时无言,心中愈发不能理解为什么叶笙箫愿意对这样的秋水好,想着她是否吃错了东西坏了脑子,才会愚蠢到如今的这个样子。   只是这样子不断衍生下去,她免不得有些担忧将要到来的旅途,若不是一直以来坚信着王清霁,她毫无疑问是坚决反对在根基未稳时这样行事的。   一念至此,她不由得暗叹了一声,想着叶笙箫其实也不是那么讨厌,最起码她不故意气人的时候,性子确实是不错的。   “你这样的话若是被笙箫她给听到了,只怕就不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了。”   王清霁对秋水所言不以为然,轻笑着打趣道:“再说,她照顾了你这么多,又容忍了你不知多少的傻,你怎就忍心说出这样的话呢?我只怕以后被你泪流满面的刺上一剑了。”   秋水微微一怔,羞赧道:“以前……我还真的这样子想过。”   听了这句话,王清霁笑容顿时僵住,愕然不知所措。   于素铭忍不住笑了出声,好阵子后才是捂着稍微起伏的胸口把笑声给压了下去,看着秋水认真说道:“我终于明白你有趣在什么地方了,也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能这么的气人了,简直比清霁还要来的夸张。”   秋水浑然不觉自己有这么的夸张,正欲反驳之时,却忽然皱起了眉头,望向出窗外暴雨怔怔出神。   便在此刻之前,王清霁已然早过她起身,行至窗子前,看着那连绵大雨,沉默了好会儿,说道:“前面似乎有人趁着今夜大雨大浪劫船,应该不是长江剑堂的人动手,反倒是有些……像帝魔宗的样子?”   于素铭走到她身旁,忽然想起了件往事,轻声道:“还记得当初我们乘船遇到的事情吗?也是这样一场大雨,只不过那时是清晨,如今夜半人静时罢了,但同样的都是帝魔宗。”   “若是帝魔宗真如此行事”   王清霁静下心绪,缓声道:“那不可能是因为钱财之类的事情,再怎么说肃雨君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最有可能的还是如那次一样,他们想要达成某个目的,而这整整一条大江水路,有什么值得他这样子做呢?”   早在登船之处,她就已经听说近来有过不少这样的事情发生,连长江剑堂也为此困恼不已,行事者手段格外干净利落,多数是让被劫船只直接沉没江底,根本不留活口。   秋水细声问道:“那我们要动手吗?”   王清霁合上窗户,说道:“肃雨君来去无踪,隐匿气息之能不输于我,更有这一场大雨做庇护,想要确定他是否存在不是件易事,前方那几艘船上的人坚持不了多久的,所以……确定我们行踪没有暴露吗?”   于素铭仔细思索片刻,摇头道:“我知道你当初拒绝王念阳的意思,这一路上虽因为叶笙箫和秋水的临时起意有所波折,但我可以肯定帝魔宗没有这个手段,自当初西南一战过来,他们渗入东南一带的触手早已被尽数斩断,除非……”   话没有说下去,却也足够了,唯有秋水依旧不明所以。   王清霁看向一脸懵然的她,平静解释道:“忘记有没有与你提过了,谢家不是王家,他们一直对如今左丘家占着的位置有着颇为浓厚的兴趣,而祖母在那些人的眼中便是叛徒,恰好上野一城几乎可以说是被谢家握在手中,因此被得知行踪,算不上一件古怪稀奇的事情。”   “所以呢?”秋水不解依旧。   “不用什么所以。”   王清霁摇了摇头,轻笑道:“何必去理会他们在想些什么,心里抱着怎样的谋算,最后想要达成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些没有任何必要。”   秋水蹙眉不解,认真道:“如果是叶姐姐她,肯定要把这些都给理清楚的。”   “那只是我不在她身边而已。”   王清霁行至门前,轻轻推开,便见万里阴云漆黑天,风雨交杂声清晰入耳,平静道:“倘若我在,她定然不愿意去想这些连累青丝落下的恼人事情,心心念念着的都是那些让她觉得舒服的事情。”   “如今我在这里。”   她行进滂沱大雨之中,无谓道:“一切都是无用功罢了,更何况事情的动机真的不难猜测,只是很难将罪名落在他们身上罢了。”   谢家主战,如今王家确实内部倾轧不断,立场远远未到确定之时,他们自然希望这位数百年一并走过来的盟友,如今也能与他们站在同一阵线上。   只是利用到了帝魔宗,确实是让人有些费解了。   王清霁没兴趣多想,轻声道:“若是你们都没兴趣,那我直接动手处理掉好了。”   步入真境之后,世上能让她重视的人已经愈发稀少了,与长风君齐名的肃雨君确实算一个,但即便是肃雨君亲临也罢,她也只是重视而已。   “当然不好。”   于素铭揉了揉手腕,看着苍茫雨幕,微笑说道:“好久没有活动过身子了,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总不能浪费掉吧,毕竟你又不是时时刻刻都伴在我身旁。”   最后一句话却是有些幽怨在里头了。   不等王清霁作些什么回应,惊觉前方事变的船夫连忙赶到此处,恰好看到了站在房间外的三人,见其半滴雨水不沾,心中稍微一定,正欲说出自己为何打扰的缘故时,却遭于素铭挥手断去话语。   “你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   秋水江湖经验早已丰富,知晓此刻需要给些信心船夫,平静道:“这些都是小事,无须担忧,我走上一趟就好。”   话音落下,便有惊鸿剑光亮澈两岸青山,直接撕开昏暗,朝远方斩去。   回头望,秋水人已不在。   余光未尽之时,空气却又泛起了茫茫寒霜,片片晶莹。   王清霁望之而叹,喃喃自语道:“假若我打不过她们……会很惨的吧?”   作者留言:   PS:今天三更    第一卷#第七十章 记忆中的来客   空里流霜不觉飞。   王清霁放空心神浸入雨中天地,以真境之能辨识着雨幕之中是否藏有那一道值得她去重视的身影,至于远处劫船一事对于素铭和秋水来说远远称不上麻烦,即使动手的人是帝魔宗出身,未入真境之前就不可能是两人的对手。   若是真要担心一些,她反而有些担忧两人若是不尽兴,是否会将刀剑指向彼此,在大江暴雨之上决出一个高下。   比之那可能存在的肃雨君来说,这才是更值得让她忌惮的事情,那样的麻烦,她着实是一辈子都不想遇上一次。   思绪至此而止,王清霁走前一步,望向右岸一处在夜幕中被隐之不见的苍翠山崖,墨眉渐渐舒开,旋即向愣了许久的船工说道:“慢上一点,继续驶过去就好了,她们会解决那边的事情,你们无须担忧,至于长江剑堂的人若是问起话来,你便报上我名字好了。”   船工愣了下,问道:“名字?”   虽知船上的是贵客,但他上船之前,特意被人叮嘱过船上小心行事,绝不要打扰到那三位贵客,甚至不要抬头看那三位客人,只需清楚这一趟的旅途绝无危险就是了。   说是如此说,可刚登船时,船夫清楚看到有同伴偷偷的瞄了一眼,只是他自己始终惦记着那人叮嘱时的语气,少了些胆子没敢看,事后也没去问那人到底看到了什么容颜,想着以那人的脾性肯定会主动说出来,可直至此时此刻都好,那向来活泼的船夫根本对此没有任何言语相关,哪怕是别人主动问起也好,只是一脸懵然不解,仿佛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似的。   于是,他终于在此刻亲口听到那平静无波的声音,道出了自己的名字,于是船夫下意识的抬起了头,只见青色衣袂轻飘,在眼中留下了极为深刻的色彩,却又仿佛从没有过的样子。   但船夫终归是记住了名字,也安下了心。   ……   青衫飞逝,雨水狂舞,空中蓦然出现一条极为干净的道路,风与雨皆然不能进。   沿着雨幕中淡不可见的气息,王清霁追寻而去,终至一处苍翠崖畔后,见着那位披着宽大兜帽黑袍的男子。   王清霁不喜雨水沾身,故而衣裳一片洁净,而男子的黑袍已满是雨水流淌,仿佛融进了夜色之中,难以察觉其人存在。   “故意的?”   王清霁向来自知,清楚自己即便是能寻到男子所留下的踪迹,这样的迅速亦然不太合理,除去肃雨君重伤未愈的可能外,最有可能的便是他故意如此行事。   肃雨君不转身,反问道:“就不怕被埋伏吗?”   王清霁神色依旧,平静道:“如果你抱着这样的念想,只怕是要失望了。”   肃雨君忍不住笑了起来,玩味道:“当真是自傲到了极点,犹记那时候我被埋伏亦然是如此的骄傲,之后也确实没把自己的命给丢掉,但重伤的感觉确实不太好。”   王清霁说道:“孤身入险境,再是鲁莽行事招惹祸端,你当初能活下来已经很不错了,但是想要重复一次过去的故事,未免有些痴心妄想的不切实际吧。”   肃雨君回头望向她,硕大的雨珠子打在黑袍上,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伴随着他略微嘶哑的嗓音,难免让人有些寒颤,“不见得,此处虽已是东南疆域,但前些年王家势力收缩,如今这里实际上是谢家的地盘,他们中有些人确实想让你死去,免得碍手碍脚。”   王清霁没有回答。   片刻后,肃雨君稍微抬起了头,露出了下半边的脸,雷光不闪的雨夜难以敲得真切,但也勉强能看到一条足以让人心惊胆战的伤疤,他似乎是张开了嘴,拉出了个笑容,叹息道:“哪怕是差不多被所有人认定了,将来必定是一位天人之尊也好,始终敌不过现有利益的纠缠,当真是让人恶心和惋惜。”   话是如此说,可语气却听不出半点的可惜,恶心反倒是溢满而斜,混杂在滂沱大雨之中,让人不寒而颤。   王清霁还是保持着沉默,但肃雨君也不开口,只望着她的人,而王清霁则是看着远方船上的战斗,完全没有理会他的心思。   对她而言,这种人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搭理,若非为了不出现意外变故,她甚至不想来到这里与其相互对峙。   肃雨君在沉默中看出了她的意思,不太乐意这种将近于无来由的骄傲和自信,于是他再开口道:“当真是让人厌恶,若不是谢家的刻意透露,今夜就不会有这样一回事的发生,我也不会来到这里,更不会有下面那些人的死去,你若是肯安静一些,世上定然会美好许多。”   王清霁瞥了一眼他,漠然道:“我在看她们,也在思索着一件事情。”   肃雨君好奇问道:“我猜这件事情与我有关。”   “不单单与你有关。”   王清霁微微摇头,说道:“很久很久,大概是八年之前,我曾经去过一趟江城,你还记得当初自己做过的事情吗?”   肃雨君不解,皱起眉头,说道:“如果你是指我杀了某个人,那很遗憾,我从来不记得这些琐碎事情。”   王清霁说道:“可你并没有杀人。”   言罢,她真正望向那张彰显着过往战斗的恐怖面容,神色丝毫不变,平静道:“我在思索着,为什么你这么容易就会被我发现,按理说这实在是很不应该,当然也可以解释为你乐意见自己的手下被杀,帝魔宗如此行事确实不奇怪。”   肃雨君忽然笑了起来,点头道:“继续。”   “你有问题。”   王清霁不再看他,行至崖畔边缘,远处战斗几近尾声,然后她再一次重复道:“你有问题。”   哪怕是不熟悉她的人也好,都清楚王清霁此人绝不会随意说些无用的废话,除非是在某些人面前,否则她便是那种不愿意开口的人。   君不见,当日连教白玄一一剑,亦然是极为吝啬的刺了他一剑,便直接扔去一旁,让他慢慢体悟其中玄妙。   所以,肃雨君确实有着不小的问题,可他不清楚为什么王清霁如此肯定,因此他陷入了不解的沉默之中,思索着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还记得龙舟观吗?”王清霁忽然问道。   肃雨君点头,说道:“听说那是我被埋伏之后发生的事情,死了大抵千来人,有些少了。”   “有些少吗……”   王清霁笑了起来,望向黑袍之下的那张面孔上的双瞳,感慨道:“当真是帝魔宗出身,不把人当人看,那你觉得如今被我发现,到底是我已经强到那种程度了,还是说你已经被伤势连累,弱到无法自持的程度了?可我还记得你在永和末年的冬天,出手拦下了王景略呢。”   肃雨君长叹一声,忽然间伸手摘掉了兜帽,露出了明亮的脑袋以及狰狞面孔,惋惜道:“有些不讲道理了,就凭那留下的一缕气息,你就能猜测出这么多?未免有些过分了吧?还是说有人和你提起了这些?”   “也许是您贵人事忙吧。”   王清霁渐渐敛去笑意,漆黑之中倏然冒出一丝淡淡青色,随即以极快速度氤氲周身不散,却全无飘然欲去的仙人之姿,缓声道:“我这一生之中,虽波澜起伏不止,但少有临近死亡的时候,为数几次中最为让我印象深刻的,应该就是您遥隔万里出手了。”   顿了顿,她感慨道:“既然记的如此之深,又怎能轻易忘却,这种熟悉感确实有些没道理,可现实往往都是不讲逻辑,以及没有道理的。”   肃雨君沉默片刻,忽然举起双掌拍击,意为称赞,认真道:“没错,世上本就没有那么多道理可说,所以你这个样子,可是要和我打上一场?未免有些不自量力了。”   王清霁摇头道:“如你方才所说,这里归根到底是谢家的地盘,我不认为你会狗急跳墙,可终究我提防一下你这样做的可能性。”   肃雨君笑了下,提醒道:“我以为你的自傲已经超出了坚定的范畴,去到了无人能理解你为什么如此的傲气,可如今看来你并不是那样的人,倒是有些失望了。”   王清霁说道:“如此说来,似乎我母亲就是个这样的人。”   肃雨君微微一怔,点头道:“确实如此你所说,他就是个这样的人,所以最后死在了自己的骄傲之下。”   “可李青雀说,母亲她早已知晓那是一条不归路,只是心甘情愿的随着父亲走罢了。”   王清霁静静地看着他,指尖青紫相旋成剑,平静道:“当然,你可以说李青雀只是信口张来,实际上根本不清楚其中的奥妙,我对此知之不深,没有反驳你的办法。”   肃雨君轻叹一声,看到了远处战斗已然结束,眼中仿佛万千过往沉浮,正色道:“你可愿听一个故事?”   “抱歉。”   王清霁诚恳道:“不愿意。”   作者留言:   PS:好想睡觉啊,要不第三更扔到明天算了,今晚让我摸个鱼    第一卷#第七十一章 暗剑,明讽   一个是当世魔道第一人的帝魔宗主,一个是王家千年以降的绝世之才,无论从何种角度和立场思考也好,两者能够平静下来谈这样一场话,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一回事了,特别是在力量差距并不悬殊的情况下,更是显得尤其可贵。   但即便如此,魔主弘信依旧拥有着远超于王清霁的天人境界,即便此刻的肃雨君确实是一位真境也好,按道理来说王清霁没道理拥有这样的底气来拒绝魔主的意思,但正如她刚才所说的那样,世事本就是不讲道理的,所以她拒绝的十分干脆。   肃雨君,抑或说是魔主似乎对这个回答早有了心里准备,并没有沉默上一段很长的时间,便转开了话题,说道:‘如果我说,今夜遇到你是一个意外,你可相信?’   王清霁沉默片刻,说道:“相信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自傲谈不上错,可狂妄便是祸端的开始了,她向来自知故而深知此理,当初曾因王景曜的缘故在上庸城时感受过天人意,清楚知晓境界的差距真实存在。   即便此刻的肃雨君是一位真境,可只要魔主是位天人,那此刻的肃雨君哪怕再是病弱,伤势未愈也好,归根到底还是一位有着天人境界的真境,想要解决他谈何容易。   肃雨君没有笑,轻叹道:“相信就好,那这个误会过去就算了,可我真的很好奇一件事情,你为什么单凭那件事情就做出这样的判断,这实在很没有道理,实在让我很不开心,我不开心别人也就不能开心了。”   “这算是威胁?”   “你可以这样理解。”   “那确实不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有些遗憾了。”   话是如此,可王清霁脸上无有半点遗憾的情绪,平静一如往常,叙说道:“她们回去见不着我,大概是要不安心的,若是她们不安心,那我也很难开心,所以我想你会更不开心的。”   肃雨君看着她沉默了会儿,点头道:“很有道理的一个说法,为了避免我们两个都不开心,那我建议寻个人倒霉,好让你我都能开心。”   王清霁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她很清楚,这句话的真实意思是一种邀请,邀请她一同对付看似不显眼,实则极有可能主导了今夜相遇的谢家,但这一切的前提是魔主所言不假,可他过往撒过的慌早已多的数不清了,王清霁实在想不到任何半个理由接受这种提议。   她看着已然返回船上却寻不着她的两人,又看着充当保镖的长江剑堂弟子登船询问,说道:“如果你喜欢废话,那大可以说给这片雨声听,想来它是一个好听众,不会有半点儿打扰。”   “若是我不愿意呢?”   肃雨君笑着复述了她刚才的话,画蛇添足几个字眼,末了又补充道:“如你所说的,我很抱歉,但我觉得这片雨声吵杂的很,可不是一位好听众。”   “有道理。”   肃雨君蹙起眉头,显然料不到这个回答,可接下来王清霁的动作,则完美解释了她为何要说出这样的三个字。   今夜阴云万里,雨之势可称磅礴,更无电光雷蛇游走天地,故而一片漆黑不见。   江上灯火亦然渺茫,尽数被茫茫雨幕所隔绝不见,即便是先天武者以肉眼去看同样是件难事,如此漆黑世界中能相信的唯有意识感知。   而在这种暴雨夜行船,必须要让船夫于船头大声吆喝不断,防止与前船相撞,如此恶劣天气之下,寻常的江道也然变得极为凶险,因此船夫们大多极为希望这样的夜能有一线光,好让自己能松下一口气。   王清霁不知这些念念不忘,但她毫无犹豫的斩出了一剑,于是两岸青山再有颜色,紫青掩映之间,繁茂草木顿生妖冶之姿,恍惚之间整个人世间仿佛坠入了幽泉中。   想要解决此刻诡异状态的肃雨君,确实是一件极为苦难,甚至于接近不可能的事情,但她远不认为自己连出剑的机会都不存在。   于是这一剑便是她对自己说过的话的解释。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从来不爱讲道理。   肃雨君望着这道横亘于天地之间的紫青剑气,眼见着其夹带着风雨之势悍然斩落,忍不住为其中的美丽而发出了叹息,然后这绚丽了两岸的剑气在来到他身前三尺时,便开始了名为消融的过程。   紫的,青的,它们都是亮着的,在此刻如同漫天流萤一般飞散世间各地,如梦似幻境,教人难以相信这是人世间。   “我说过的,未免有些自不量力了。”   肃雨君微笑道:“若你走到了当初莫雨仇的境界,我倒是要认认真真的对待你,可惜这样的晚辈着实太过于稀少,因此我十分遗憾她当初的死。”   剑气仍在消散着,却也不是一时半刻便能去尽。   “龙舟观的血祭告诉了我一件事情,刚才我确定了你是魔主后,又思索了一个问题许久。”   王清霁说道:“当初你对我出了一指,便落到了无以为继的地步,在很久之后我就这个问题和姜天主有过一番交流,他以肯定的语气告诉我,当初你是杀不到我,而不是大发慈悲的放过我一次。”   剑气无声消散,诸多目光集于崖畔之上,她视而不见,平静道:“所以我猜,当初你与赵家达成的交易中有些不圆满的地方,紧随其后又和陆伯伯打了好些时日,而我觉得九景剑其中一景应该刻着你的名字,所以能告诉我是那一景叫什么名字吗?”   “秽景。”   肃雨君长叹不止,紫青光屑将其狰狞面孔映得格外吓人,感慨道:“九景剑确实难缠到一种极为麻烦的地步,当初十方不知道是脑子多了个什么坑,竟然会让陆真练这种东西,可你就凭这一剑想要重复当日龙舟山的奇迹,未免有些太过于瞧不起前辈了,真境与天人之间的差距……”   他思索了一下,以戏谑语气续上了话语,“云泥之别并非是比喻,而是一个很实在的词语,可要我教你懂得这个道理?”   话音落下之际,剑气终入寂灭,唯有零星光点仍在飘散。   王清霁忽然笑了出声,问道:“你可知四年前长风君如何死在我的剑下?”   肃雨君愣了下,皱眉答道:“王景曜的手笔。”   “那你可知我们如今在哪里?”   “东南真的不小,我若是连这也要害怕,实在有些丢脸了。”   “丢脸总比丢却性命来的要好,所以要赌一下吗?”   王清霁敛去了笑意,平静地看着那张布满了伤痕的面孔,甚至从中辨认出叶笙箫父亲的手笔,由衷佩服着当初的肃雨君竟然能逃出生天,最后却不明所以的死在了魔主弘信手里,其中缘由应该是极为复杂的,可大概也是离不开长风君叛变所带来的影响。   如此细想下来,她也算是明白了,为何当初长风君会被中年道人轻易说服,也明白了为何帝魔宗竟会凋零至此。   弱肉强食不是错,可一味的行此偏激之道,如何能久已?   也正是此刻,她终于明白道无迹为何有把握陆九卿能够重返帝魔宗,沦落到了如此境地的魔主剩余的选择着实不多了,而他又偏偏是一个极其喜欢剑走偏锋的人,着实不像是会拒绝到一怒杀人的样子。   即便死了,道无迹想来也不会在意。   王清霁看着沉默了很久的肃雨君,缓声道:“时辰不早了,你若是还做不出决定,那我劝你还是早些回南荒歇息吧,江湖始终在变化,而你却真的老了很多。”   肃雨君笑了下,仿佛想起了当年龙舟观之事,提议道:“我还记得当初你接了我一指,既然你还念念不忘当日的事情,那今夜再接我一指好了,还请你不要让我见到有杀人的机会,这次我肯定不会手下留……”   话不曾说完,原因并不是魔主欲要行偷袭之举,而是他的胸口忽然多上了一柄剑,硬生生被人将剩余的话尽数堵在了嘴里。   一剑穿心,鲜血喷洒大江,剑气汹涌如奔涌江水,待肃雨君胸中剑气稍微散去之时,周身百骸皆然做疼,才发现自身已然深入山中岩石。   崩塌声渐渐传来,他的目光渐渐被砂石掩埋,看不太清远处崖畔上的那人,一身伤势算不上重,但一时半刻间确实是不好动弹了。   肃雨君伸手撑住山石倾塌,抵住这个被自己身体撞出来的山洞,缓步朝着光明处前行,大声道:“是否遗憾这一剑没能杀我?”   片刻之间,他已醒悟过来自己最大的破绽在于何处,真正明白了为何王清霁见面第一句问的是故意与否,同样明白了她为什么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说来再是简单不过,可世上不见有几人能办到,诸多言语半真半假,方才冲霄剑气则尽数是假,王清霁由始至终就没有打算过妥协。   这突兀而来的一剑,实际上是挽剑池常常玩弄的手段归鞘剑罢了,只是他早已经将龙舟观一事忘了个七七八八,自然也漏算了这一回事,以至于吃了这性命无碍却极其难受的穿心一剑。   最后那句真的老了,如今看来不正是在嘲笑他吗?   可她怎想到自己穿心一剑也没能杀死人?   肃雨君因此而放声大笑,浑身气势急剧拔高,连带着雨幕也骤然停顿,只是他却在这片寂静之中听见了很不雅的一个字。   “滚。”   语气极淡,却不容置疑。   王清霁再出一剑,须臾间落至崭新出现的山洞之中,将洞中之人请去更深之处,抑或说,滚到更深处来的较为合适一些。   也在这一刻,她回答了刚才的问题,“我知晓也许再来上十剑,百剑,乃至于千剑都好,杀死你亦然不大可能,但我乐意这样子做,而如今的你只能看着我这样子做。”   然后,她问道:“您气吗?”   作者留言:   PS:说着不愿意,结果还是老老实实写到了四点,难道我犯了不愿意摸鱼的病吗……    第一卷#请假条   心血来潮买了个奥德赛,发现还真的挺好玩的,所以今天摸了不码字了,我要好好打一天游戏取个材,就这个样子吧。   今天早睡早起,然后明天也早点起床码字更新,重回活在梦里的十一点钟定时发布新章节,各位今天就这样子啦!    第一卷#第七十二章 她是个记仇的性子   山石砸落,大江浪起,轰鸣声不断。   紫青剑气横跨大江,仿若虹桥连接两岸高山,与雨夜相映之下更显幽寂诡异。   船只不曾触礁抛锚搁浅,早在刚才便已经过了那段江流,于素铭与秋水此刻回望后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寻思着后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如今显然是王清霁占了上风,她们可以稍安勿躁,也不必担心走远了后头的王清霁跟不上来,只是事情不弄个明白难免有些不舒服。   至于长江剑堂那些登船询问的弟子,早已在看到远处粗壮如山峰的剑气后,直接淡去了心思,甚至想要掉头就走,然而始终犹豫着不敢肆意乱动,直至于素铭命人传话下去让其离开,才是松了一口气,仿若逃出生天般。   “有主意吗?”   于素铭等了下没有回答,转头看向秋水,认真补充道:“除去直接拔剑砍人外。”   秋水早已把手按在了剑柄之上,本是沉默着不愿言语,听了这话后才是松开了手,随即跃到船上高处,望着那来的越发模糊的紫青色剑气,平静道:“你又不比我差,为什么还要装出这么一个模样,难道说你是想让我小瞧你吗?”   于素铭眼帘微垂,听取一片雨水叮咚声,轻声道:“还真有点呢,毕竟你那夜居然拒绝和我打一场,实在是有些出乎我意料了,然后才发觉你其实并不是一个完完全全的蠢货,当然得郑重对待一些咧。”   秋水蹙眉道:“你学她说话?”   于圣女啧笑道:“我可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不如你去问问她呗,分开也没几天的路,她看到你肯定会很高兴的。”   秋水沉默片刻,说道:“现在不应该是说这些话的时候。”   于素铭哑然失笑道:“忘记刚才自己说过什么了吗?”   秋水干脆不回答。   便在言语间,两人脚下之船已是乘风破浪而去,距离那处落石之地愈发遥远,就连轰隆声也渐渐被一片暴雨声所掩埋。   于素铭问道:“你真不管?”   秋水犹豫着,没有给出答案。   便在此刻,于素铭忽然笑了起来,旋即飞身跃出。   秋水愣了会儿,才是明白刚才她为什么要和自己扯谈,可正欲随之而去时,骤然听到一句不容拒绝的话。   “她走了,我也不在,你莫非是想别人好奇我们随身的衣裳私物?”   秋水胸膛一阵起伏,望着那转眼便消失无踪的于素铭,心中极为恼火,却还是乖乖的跃下船顶,一步三回头的走进了房间里头,安安静静坐在她不久前坐的位置上。   “记住你了!”   她仍旧气恼着,喃喃自语道:“上次,还有这次,肯定还打算着下次,就我欺负我了是吧?总有一天……”   话越到后头,声音便愈发细小,让人根本听不得真切,仿佛说话的人也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只剩了一腔无奈。   若是认真听清楚,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外乎还是‘我记住’这三个字罢了。   ……   另一处。   紫青剑气渐渐消散不见,王清霁看着已然因山石崩塌而被掩埋的崭新山洞,仍然没有挪开脚步赶上正在江上奔流的船只,在她的感知之中,肃雨君亦或是魔主的气息依然存在,只是稍微衰减了些,颇为诡异。   先前她从这位肃雨君的蛛丝马迹处发觉不对,以言语试探后,终于是敲定藏在这具肉身里头的并非是其本人,而是那位当世魔道第一人的弘信。   若无龙舟山的亲眼见闻,她定然是要陷入疑惑不解,甚至以为是肃雨君故布疑阵,但当初那位拔剑自杀的黑袍人,清楚说明了这种事情并非不可能存在。   事情也许并不复杂。   “四年前,肃雨君应该不是这个样子的。”   王清霁等待着变化生出,与戒灵一并整理思绪,缓声道:“若是这样的肃雨君能拦的下王景略,那代表着四年之前他们就达成了同样目的,可王谢二家与帝魔宗素来不合,几百年间彼此手上皆然沾满了对方鲜血,王景略这种偏于谋算的脾性,绝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这等会导致众叛亲离的决定。”   戒灵说道:“肃雨君肯定是在四年前长风君的叛变被魔主确定后,再是惨遭毒手的,但魔主这样子做的理由有些奇怪了,堂堂一位顶尖的真境沦落至此,毫无疑问是完全不值得的买卖,再且帝魔宗凋零至此,魔主做出这样选择……只有一个解释,他不得不做。”   “帝魔宗自四年前上庸一事后,动静极少,而近来江中频频遭遇劫匪,动手皆然人财不留,恰好就被我撞上了。”   王清霁自嘲道:“谢家和长江剑堂定然是抱着让我来试探的心思,行在前面那条船说不定就是他们可以摆弄出来的手笔,帝魔宗所造匪患半年有余,再是痴傻的人也能猜出肃雨君要的是什么了,只是碍于大雨的缘故,根本抓不住这位肃雨君的行踪。”   她继续说道:“若是两家派出强的人,魔主不愿意啃硬骨头便直接不理会,稍弱一点的则直接被他吞进肚子里,而谢家和长江剑堂皆然不擅长隐匿气息,最终才会把算盘敲到恰好要回南琅琊的我身上,想来他们得知我晋入真境后,应该是欢呼雀跃的。”   戒灵沉默片刻,不解道:“那为什么不干脆和你说,非要弄出这样一回事儿呢?”   “你什么时候变得和秋水一样傻了?”   王清霁瞥了一眼远方,于素铭的气息已然出现在她的感知之中,“堂堂帝魔四君之一,你觉得世上有几个人愿意无缘无故的去招惹他?我与帝魔宗有仇不假,可我的名声的任意妄为亦然是真,他们自然想将事实直接敲定,事后假情假意做出一点儿补偿就好。”   顿了顿,她笑着道出了那些人的想法,玩味道:“难不成她还会不顾一切的闹起来?”   戒灵微微一怔,随即轻叹着感慨道:“我还记得……四年前你好像说何必自寻这些曲曲折折的烦恼呢,反正有叶笙箫在,她会替你操心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如今怎就突然变了个模样呢?”   崖畔之上唯有雨声。   许久后,于素铭将至之时,王清霁轻声道:“因为……她也会累的呀。”   戒灵不再言语。   “秋水这就被你给骗了吗?”   王清霁淡去多余心思,转头望向刚好来到身旁的于素铭,见她脸色因言而怪,打趣道:“她可是个记仇的性子,你们要这样子一直欺负她,将来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她给报复了。”   于素铭呵呵一笑,似是无谓道:“她哪里学的会这些,做事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似的,就仗着一柄破剑整天不讲道理,若是弱上一些,早就被人吃干抹净了。”   话一出口,她忽然发觉了些不对,想起麓山第一夜时秋水的古怪,认真看向已经变做侧对着她的王清霁,低声问道:“她四年前都没有见过你,这个是可以确定的,你总不能在麓山就把她给……”   “于素铭,你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啊?”   王清霁本是笑着静听,可这愈发离谱的猜测,实在让她难以继续平静下去,唯有打断道:“难不成你整个脑子都剩下那些事情了?好好想下如今我们在什么地方,对面又是谁,可否?”   于素铭楞了一下,断去那些旖旎心思,望向那处坍塌小半且仍在继续着的山崖,蹙眉道:“有些熟悉,可认真感觉下去又不像这样一回事,未免太奇怪了吧?”   王清霁叹了声,颇为庆幸来的不是脑子转不过弯的秋水,随即将自己猜测复述她听,末了说道:“与当年略有不同,这事情诡异的很,如今回来当初的事情,与其说魔主在尝试血祭之法,更像是为了此刻的事情而作准备。”   于素铭提醒道:“可这事情,与我们没有多少关系。”   之所以不说完全没有,当然是因为过往那些仇恨的缘故,但归途路上遇到这种事情,着实难以让人舒服。   沉默片刻,她看了眼上野方向,低声问道:“物归原主?”   “不见得那么容易。”   王清霁看了眼连绵暴雨,再是低头望向那个被埋在山中,气息仍旧鲜活的人,缓声道:“我只不过是趁着他某种不显眼的缺陷,出其不意的造就了如今的局面,而他终归是位天人,这种手段拖不了多久,即便是要走,一时半刻间也不见得能离开这场滂沱大雨。”   若非实在离开不得,王清霁又怎会留在这里,她尚还没有无趣到要站在这种地方,做些毫无意义的人前显圣之事。   王清霁说道:“人力终有穷,真境可以借天力行事,却远远做不到更改天时,唯有天人出手才能断去这场雨水,否则只能等到它停下来。”   于素铭问道:“若是如此,为什么不让谢家那些人知道呢?”   “首先得……他们愿意知道。”   王清霁轻声道:“伯父与我所言之事,只怕已经传入了王景略耳中,而谢家与其立场一致,今夜不闻不问的可能性并不小。”   言至此处,她沉默了好会儿,握住了于素铭的手,轻笑道:“所幸,你来了,这个结也就能解开了。”   于素铭却捏了下那处柔软的掌心,反嘲道:“秋水可是个记仇的性子,要是被她听了这些话,将来她肯定是要找你算上这笔账的。”   作者留言:   PS:游戏确实还不错,不要问为什么更新,码字使我快乐,你们能给点刀片让我更快乐吗?    第一卷#第七十三章 负心人   这是一句无论如何回答,最终走向都会是错的话,因此唯一正确的选择便是不理会。   王清霁深知此理故而沉默,全然当作是没有听到这句话,平静地看着远处倾塌之势渐渐缓下的山崖,认真道:“刚才我还在思考,到底怎样才能够解决这件事情,让大家有各退一步的余地,恰好你便来到了这里,让我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很重要的事情……”   于素铭美目一眨,正要想继续如平日般打岔时,蓦然想起此刻被困在山中的是那位鼎鼎大名的魔主,才是敛去了那些不应在此刻付诸于口的心思,却免不得多出了些奇怪的感觉。   若非此刻两人好似纵赏风光一般自在,她又怎会认真不起来,又怎会满心都是抓弄王清霁的心思,倘若因此而遭了责怪,那她转头又该怪谁好呢?   思绪愈发遥远,直至王清霁忍不住捏了一下她手心软肉后,于素铭才是清醒了过来,蹙眉道:“那你直接说呀,难道还要我问你是什么吗?”   “你过往不都是这样子的吗?”   王清霁稍微不解,但随即便放在了一旁,说道:“先不提这个了,你来之后我想起了一件事情,谢家应该是不知道这些时日动手的人其实是魔主,因此我们可以将计就计的将这份礼物送给他们,而现在欠的是最后一步。”   于素铭静静地看着她,回想起刚才被王清霁刻意强调过的那些话,从此刻的这些话里猜测到了某种异想天开的做法,因此眉宇间难免多上了一缕担忧。   “一时半刻间,未免太过于勉强了吧?就算我没有对你隐瞒过,可师傅一直对你不太放心呀,他最后留下来的这件东西,我甚至觉得就是为了让我对付你的。”   于素铭皱了皱鼻子,缓声道:“虽然我没有这个想法,但师傅可不会觉得你是这样的人,那一式毫无疑问是世间极致,除非你走到师傅他那种境界,否则……”   纵然她愿意相信王清霁,可事实不会因为这种相信而变得容易,毕竟当初姜黎可是刻意防了一手这种事情的发生。   换而言之,如今的于素铭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既然根本不知其所以然,当然也没办法将其中的奥秘倾诉给王清霁知晓,又如何能用在此地呢?   “还记得长安那时候的我们吧。”   王清霁柔声道:“你过去一直相信着我,如今不过是再相信我一次就好了,祖父能做到借意予我千里外,如今你我站在一起,早已是心有灵犀境,为何不能借我之手绘下那举世无双的一招呢?”   于素铭理解这话所有的意思,但却不能理解她怎样做到这种事情,沉默片刻后问道:“不是过去,而是现在,以及未来,我一直都会相信你,可相信也得要理解呀,不然我能做些什么呢?”   风雨依旧,山崖倾塌动静渐渐变小,砸落的山石已然堵塞了小半的江道,想来之后也许会多上不少沉船的事故。   一切看似已成定局中,唯有那被肃雨君身体所撞出来,紧接着又因剑气肆虐而塌陷的山洞,正散发着愈发诡异可怖的气息,若游丝般难以发觉,山石之间尚未被泥土合上的那些缝隙,就像是在怂恿着人一探究竟。   肃雨君仍旧很好,魔主根本不曾受伤,这种奇妙境况之下的他也许存在着破绽,可王清霁没有那么去发现的心思。   “顺心意,送出那一招就是了。”   王清霁平静道:“此刻的魔主并无你想象之中的强横,虽然他确实极为强大,但气机的流转实在是太过于生涩,换在其他人眼中也许没有任何的区别,可他很不凑巧的碰上了我,只能是吃了这个亏。”   于素铭细声问道:“握着你的手就好了?”   王清霁微微一怔,反问道:“不然你还想握住哪里呢?”   于素铭偷偷地看了一眼那毫无起伏的地方,想着那处应该才是更为心有灵犀的地方,不动声色道:“没有,为防万一问一下而已,毕竟这种事情从未有过吧,必须得郑重对待呀。”   王清霁微微蹙眉,直觉话里意思没有那么简单,但魔主的气机已然愈发晦涩,不久之后大抵便要破山而出,也没多余时间认真纠结下去了。   王清霁不言,于素铭只觉已然蒙混过关,自然也是不愿意再多言半句,缓缓闭上双目,感受着暴雨之下天地间的变化。   仿佛浸入了无边温暖之中,明明是滂沱大雨夜,可握住她的那一只手却愈发温暖,但绝不是滚烫,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身体里头就像是一开始学武之时,有着股暖流在缓缓流动着,将身子的疲劳驱散一空。   于素铭睁开了双眼,看到了便是真境之后的世界,原本漆黑雨夜中晦暗的天地,在这一刻仿佛清晰了起来,但绝非是粗暴简单的添上光芒,而是一种极难用言语去形容的感觉,就像是游鱼静止在水中不动,也像是琥珀中的蜘蛛与苍蝇,画面异常神奇。   她下意识的转头看向王清霁,发现她的容颜洁净如旧,不见一丝污秽存在,那擦肩而过的雨珠子更显圆润,教人明白为何有女子是水做的这么一个说法。   “这便是真境?”于素铭忍不住问道。   直至此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对王清霁能拒绝步入真境而感到了讶异,亲身感受到这种极致愉悦的舒适后,又怎能忍受过去的平平无奇呢?   “是,也不是。”   王清霁轻声道:“每一个人的真境都不同,这是独属于我一人的真境,而且如今你所体会到的这种境界,也并非是时时刻刻都能做到的,你可以理解为……这是每一个人晋入真境之后,自然会领悟的手段,虽有高下之分,但对于大多数先天中人来说,无非就是死的快慢区别罢了。”   当初上庸城门一战,李青雀所让王清霁踏入的那副布满鲜血与白骨的画卷,便是他多年以来所领悟的真境之道,若非她握住的是秋山颜所留下的那支血色玉笛,纵然在那时候她能够活下来,之后的长风君亦然可以让她死去。   王清霁脸色渐渐苍白,红唇血色淡去,轻笑道:“动手吧,一会说不定还要你背着我回去,比我先前预想的要难了不少。”   于素铭墨眉微蹙,手心有汗渗出,不再多言半句,与那只手十指纠缠,认真地看着远处倾塌山崖。   这是不属于人世间的一式,自然不会限于刀与剑之间,它在这尘世中钟爱的唯有一人。   于素铭没有出刀,断水安然鞘中不出,无形之锋已然行于滂沱大雨红尘中。   远处山里原本不急不躁的气机,蓦然间消失片刻,旋即骤然高涨,汹涌如今夜的滔滔江流,欲要直接破开那由剑意所形成的囚笼,避过即将来临的无暇之刃。   但归根到底还是太迟了。   江浪撞上落石,卷起千层雪,雪做霜落,好似涓涓细流渗入石缝之中。   大雨滂沱,今夜本就有些微凉,此刻霜雪出没更添三分寒意,教人直谈衣裳凉薄不耐,王清霁的脸色也更显苍白。   风雪行于滂沱大雨,流霜轻舞山石缝中。   伴随着第一道光的亮起,紧接着便是无数道线的出现,行在雨珠之间留下的道路,织成举世无双,完美不似凡间物的樊笼。   魔主不再浪费力气挣脱,安静地感受着那仿佛安然不动,却又在弹指之间千变万化的飘渺光线,先前的剑意已经在悄然间散去不见,他仿若伸手就能推开挤压着身体的沉重石头,但他却推不倒那完美无缺的樊笼,于是推与不推,也就没有区别可言了。   如何才能破开?   过去的裴俊之面对这来自于天上,却行于红尘的完美一刀,只能想到去击败那个不完美的人,可如今身陷囹圄的他如何能做到这一点,肃雨君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如何能做到以力强行破之?   剩下的唯一选择,大抵便是等待,他不认为王清霁可以帮助于素铭无止境的维持下去这一刀,这段时光定然不会悠长,但今夜才是过半,这场大雨依旧滂沱不止。   魔主觉得自己还有着机会,只需要安静下来。   便在这时,一道化作了锋芒的光,终于来到了他的身前,毫不犹豫的刺进了他被山石压砸着的身体,而那处地方是指尖,换做寻常人遇上,大抵是要皱起眉头的。   可魔主察觉的稍微慢上了一些,于是紧随其后的千万道光,便尽数刺入了这具肉体之中,贪婪的吸收着那浩瀚若海的磅礴真气。   身处樊笼,气如洪泄,唯一自由的便剩下了心意,魔主朝着气机感知中的两人所在之地,扯出了个难看的笑脸。   拦不住他的心意,身与气不过都是外物,再是完美也无济于事。   一念至此,魔主想到自己终于能胜过一次姜黎,心中难免有些宽慰生出,觉得今夜这些罪也不是白受了。   可他从来不把于素铭放在眼中过,对他而言,这位姜黎的徒弟,实在是太过于愚昧,为了些毫无意义的情爱而放弃了那么多的事物,简直是无药可救。   因此他根本不清楚于素铭这些年在想些什么。   对岸,崖畔之上。   于素铭扶着脸色苍白至极的王清霁,轻声道:“相由心生,师傅留下的这一式,并非是刀,自然也不是樊笼,只是因为我很想让你的心不要到处乱跑,所以才会是这样子。”   王清霁不语。   于素铭笑道:“可我一直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的无奈着,所以我这几年一直在思考着,怎样才能够做到这一点,也算是略有所得吧,想不到如今会有一个这么好的机会。”   言罢,于素铭拔出断水,挥下最后一刀。   起于心田,直斩心神,刻骨铭心,理所当然的留下了那些欲要展翅高飞的心意。   于素铭收刀归鞘,朝她问道:“你说,你到底算不算个负心人呢?”   作者留言:   PS:昨天游戏打通宵了……好伤啊    第一卷#第七十四章 听雨声一片   冒着滂沱大雨赶回到船上时,两人身上衣裳皆然被雨水打湿,青丝三千多有凌乱,看上去确实有些狼狈,但同样的也是极为诱人,唯独她们的眉眼还是那般的美丽至不可方物,无论雨水如何在秀靥之上流淌着,也瞧不出半点儿落魄的意味,更无损半点美丽。   自世间有神秀集一榜后,自是交替不断,从不缺乏心机深沉之人谋算其中位置,然而每一代神秀集都是身姿容颜极美的少女名列其中,可想要被天下人真正的记在心里,其实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原因有很多,武道不如后来人,亦或是香消玉殒的早,又或是染上些俗气变作了俗人,更甚者便是沦落到以色侍人的境地,自然不能为人所铭记。   然而于素铭没有被忘记,王清霁更不会被遗忘,哪怕是在三个百年里头的神秀集中挑选出类拔萃之辈,她们的姿容、武道、背景,亦然是上上之选。   此刻的她们浑身湿碌,雨水成珠滴在木板上叮咚作响,脸颊皆然苍白色,难得怯弱之余更是让人不住怜惜,与往常的美丽相比,如今的她们毫无疑问散发着另一种难得一见的诱人风情。   秋水蹙起了眉头,让两人走进屋子,旋即立刻关上了房门,望着那将近练成了线的水迹,强行忍住了心里的好奇不去问为什么,搬开椅子让两人坐下后,随即提起真气将两人浑身雨水蒸发干净,可身上的衣裳终究是落下了痕迹,她只好又取了两件衣裳递到各自的怀里,也是到了此刻她才松了口气。   “好了一些吗?”她问道。   于素铭眉宇间的疲惫难以掩盖,但仍旧是打起了精神,有气无力道:“还行,可你能先出去一下吗?”   秋水蹙眉,不解问道:“为什么?”   于素铭盯着她,认真问道:“难不成我换衣服的时候,你还要看着不成?”   秋水愣了下,沉默着将目光移到安静的王清霁身上,诚恳道:“谁要看你了,我想看她而已,你在自作多情什么呢?”   此言一出,拼尽己身所能将魔主困于山石囚笼之中的于素铭,不由得一阵气喘,归途之时她与王清霁差不多都沦落到了精疲力尽的程度,根本不敢浪费真气护身,也就让寻常时根本不碍事的滂沱大雨,打在身上愈发疼痛难耐,以至于沦落到浑身湿漉的落魄境地,让少有遭罪的于素铭很是不舒服,此刻骤然间再听到了这句不似报复,但绝对是回敬先前她所作所为的话,不由地恼火道。   “我只怕你一会看傻了,然后什么都忘记了,顺带着被人发觉不对。”   于素铭渐渐平复下心中怒气,缓声道:“如今我和她的情况可不算好,心神竭尽,绝不是睡上一夜就能好过来的情况,假若你现在还想着耍些小性子,打算借此来报复和气我,指不定就会发生些难以处理的麻烦事情,明白了吗?”   看着那虽有薄怒未去,但显然是极为认真的眉眼,秋水清楚于素铭这一次并不是在开些什么玩笑,过去叶笙箫曾特意与她说过些关于这位圣女的事情,她对此可谓是谨记心头不敢忘,但此刻不知怎的,她真的想气一气于素铭。   “你说的很有道理。”   她仍在看着王清霁,而王清霁依旧沉默着,于是她伸手指向了这个欲要置身事外的心上人,平静道:“可我听她的。”   沉默半晌,圣女殿下也看向了这位装聋作哑许久的人,等候着她的话。   王清霁阖上双眼,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我想先洗个澡,身上很不舒服。”   两人皆然一愣,随即想起她平日间的习惯,喜用真气隔绝尘埃,从来都是保持着身子干净舒爽,除去战斗到无法兼顾的境地,少有放弃这个坚持的时候。   此刻她说想要洗澡,也不是件什么奇怪的事情。   秋水也然觉得这是一个很合情合理的请求,虽说她喜欢王清霁,无论怎样的王清霁都喜欢着,可喜欢亦是有高下之分的,而她觉得出浴之后的王清霁,怀里也该是格外温暖的。   一念至此,秋水当即点头,行出门外处理之后的事情。   浪迹江湖四年有余,她虽仍旧保持着赤子之心,可也绝非懵懂至不谙世事。   再且,陆真教的那一句话秋水仍旧谨记在心。   事若有不妥,拔剑言之便好。   ……   这场雨下了一夜,直至清晨来临,势头才是衰落了下去。   谢和悦与江宜年沿江而下,无视了薄薄风雨,趁着天色稍微放亮,探查着昨夜留下的那些痕迹,便在不久之前那艘被先行遭劫的商船,已然将昨夜夜半遇袭的消息传递出来,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两人耳中。   踏在雨后松软的泥土中,江宜年早已习惯至毫不在意,然而出身门阀享尽荣华富贵的谢和悦,颇有些不太乐意,走了好一段路后,低声问道:“江堂主,你我皆为真境,为何要渡步行去呢?”   虽说心高气傲,但他也不至于连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江宜年执掌长江剑堂二十年有余,合纵连横蒸蒸日上,少有吃亏之时,本身便是位积年的真境强者。   “因为肃雨君很麻烦。”   江宜年说了句废话,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缓缓说道:“我这次愿意配合你们行事,确实有当年白璇死在王清霁手下的缘故,但这件事已经七八年过去了,如今我所在意的是彻彻底底杀死肃雨君。”   “当初江城外围剿肃雨君时,我因故未能前去,之后西南大战他因伤不来,而那时我与寂雪有过一战,曾经谈到过一些关于肃雨的话,而这半年来那些话已经被证实了,所以这便是我们能够掌握住,最有可能找到肃雨君的办法。”   顿了顿,他似是嘲弄道:“亦或是,你出面说服王清霁,以风月不存真诀之能,想来是不需要如此的折腾。”   谢和悦摇了摇头,欲言又止,终究是念着里头的瓜葛复杂至极,已然算得上家丑二字,硬生生把话给吞了回去。   念头不畅,他便寻一处山崖登高而望,忽然见到蜿蜒水道一处呈山崖倾塌之象,不禁皱起眉头,朝仍在谨慎行事的江宜年喊道:“那处有所变故。”   江宜年闻言而登高,确定了同伴所言不假后,两人即刻动身过去,不多时便来到了昨夜王清霁动手之地,望着那出截断半边江流的落石,不禁皱起了眉头。   滂沱不再,细雨纷纷扬扬,放在纨绔子弟眼中,这当然是温香软玉在怀赖床的好日子,而落在此刻的两人眼中,且显得愈发诡异了。   江宜年站在昨夜王清霁所立崖畔,良久沉默后,沉声问道:“察觉到了吗?”   谢和悦点了下头,却怔怔的说不出半句话,仿佛发现了难以接受的事实,因此而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能是无言以对。   让两人皆然沉默的,理所当然是昨夜夜半时所发生的那件事情,纵然光阴消失不可逆,让他们无缘得见那一幕的发生,可天地之间仍旧残留着的痕迹,已经在叙说着某种无法述之以言的玄奥,让他们不自觉的去尝试理解,却又只得徒劳往返的结局。   江宜年终究年长沉稳,在确定自己的尝试无用之后,目光转向那处倾塌的山崖,仿佛看到了被樊笼所困不出的肃雨君,脸上露出了宽慰的笑容,但旋即便皱起了眉头,问道:“王清霁有这么好说话吗?”   那无与伦比,仿若来自于天上的意境,正以极快的速度消散着,谢和悦因此而回过神来,脸上的遗憾显而易见,沉默片刻后低声道:“据我所知,王清霁虽是恣意妄为,根本不在乎自身名声如何,但少有可以坑害他人之时……”   “不管过往如何,此刻亦然不得不防。”   江宜年摇头道:“我们所见到的,定然是她刻意所为,不会是没有道理的胡作非为之举……”   话没有说下去,在那完美无缺的意境散去刹那后,本已安顿下来的山石,忽然生出了极大的动静,仿佛在孕育着什么恐怖事物似的。   两人脸色逐渐难看,无须言语交流,已然明白王清霁留下了什么来招待他们,只是他们不太明白,纵然肃雨君极强,然而再强也不是天人,以一敌二未免异想天开,如此行事无疑是将一口肥肉送上门供两人享用。   便在思绪回转之间,山石突兀炸开,轰然巨响之际,十数块大小不一的巨石砸向两人所处崖畔,倘若让寻常先天面对这一幕,结局不出意外是要成肉酱,死无葬身之地。   江宜年不曾因此而惧,握住负在背后巨剑横扫而去,便是石崩石裂,还一片清明天空,正当他欲要再出剑之时,蓦然间看到了那位缓步行出崭新山洞的男子,愣了一下没有出剑杀敌。   恍惚之间,他隐隐觉得肃雨君身上的气机,有些似曾相识的地方,可他明明没有与肃雨君有过交手,甚至连出手都不曾见过。   那为什么熟悉呢?   肃雨君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张开了沾满了泥土的双唇,慈悲笑道:“只有两个吗……未免太瞧不起本座了吧?”   指尖一枚血珠滴落江河,轻轻散开。   江宜年终于想起那被自己刻意遗忘掉的往事,厚重如山的身躯微微颤抖了起来,拦住了欲要出手的谢和悦,沉声道:“他不是肃雨君了。”   “那是谁?”   江河渐渐泛起血色,肃雨君才是收回目光,好似听到了谢和悦的话般抬头看向山崖,嘲弄道:“倒是有我心了,还特意送了两份礼物过来。”   ……   江上船中,外头的叮咚声稍弱,但依旧徘徊不去。   王清霁躺在了极为舒适的床铺上,于素铭自然也在一侧依偎着她,两人皆然听着窗外细雨声,若是不看两人苍白的脸色,只见到如此安逸美好,大抵会觉得她们渡过了一个十分愉快的夜晚。   秋水便坐在一旁,很不寻常的没有不忿此刻的于素铭,想来是得了些满足,而她此刻正一心一意的糟蹋着上好的茶叶,许久后才是停下了手里功夫,随意问道:“你说的礼物,他们真的会开心吗?”   于素铭正挪动着身子,让自己更为舒服一些,听着秋水的话,不由笑了出声,“一个满肚子都是气的魔主,我想这世上任凭谁收到这样一份礼物,肯定都是开心的要死吧?”   作者留言:   PS:夏天的时候老是下雨,听着睡觉真是舒服    第一卷#第七十五章 还乡时断肠   时辰尚早,离着正午还有相当遥远的一段距离,甚至于连天都是一片黑着的,王泽言拾起了搁置到染上灰尘的伞,听了好会儿外头的淅沥雨声,最后轻叹着走出了住了好些年的屋子,有些缓慢的关上门。   不久后,王泽言将要面对人生至此最为重要的一件大事,成不见得走上通天大道,败则注定了死无葬身之地,即便他如今是宫子濯的徒孙也罢,结局到来一刻也不会发生什么扭转,也许纳兰萚兮会因为他的死去而感到伤痛,然后在悠长岁月中遗忘过去,仅在每年清明时记起有过这样一个名字。   即将迎来这样的人生大事,他不可避免的想要静下心来,可平日间让人觉得舒服的雨声,此刻却怎听怎烦杂,可不论如何不喜也好,天时都不会因他的不喜而更改,于是他走进了熟悉的小道,沿着铺满了鹅卵石的小径走向远处,途径那片清幽竹林时驻步了些时日,沉默着看那幢已经人去楼空的院子,心中情绪不由得有些复杂,但没有过上多久,他便不回头的离开了。   路上存有积水,不时溅起湿去衣摆,王泽言走到纳兰萚兮的住处,脚步停在院门上的青石板上,伸手轻轻叩了几下,等了会儿得到回应后才是推门而进,熟悉的去到院子幽深处,见到那位伤势未愈的先生。   纳兰萚兮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前些时日的伤势并非是作假,她的眉宇间仍有些疲惫,此刻坐在极为舒适的棉垫上,静静地看着站在外头的徒弟,沉默着不言。   屋檐如悬崖,落下一道道瀑布,王泽言看着好些时光,然后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极为恭谨的朝自己先生行了一礼,轻声道:“我想着静下心来,好好赢下这一场,前日,昨日,乃至于昨夜都好,我都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坦然的去面对了,可此刻却发现……没有这么简单,谈不上心乱,可却有些难以平静。”   纳兰萚兮说道:“来时路上,去看了一眼那个院子?”   王泽言迟疑片刻,点头道:“确实去看了,我想问一问自己是否后悔,可最终发现人去楼空后看的再久,其实也不能得到一个让自己宽慰的答案。”   “与其说得到,倒不如说想到来的更好。”   纳兰萚兮微笑说道:“反正你心也静不下来,那不如说些其他的事情,遥远的,不在此山中的,譬如你那位堂姐?”   王泽言摇了摇头,沉默着不知该如何言语是好,最后只能干瘪瘪的挤出了一个是字,硬生生的不像是过往能言善辩的他。   “消息是在昨夜到麓山的,具体的情况其实我们也不太清楚,毕竟那是王谢的地盘,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与你堂姐有关系,据闻江宜年身受重伤,谢家一位真境直接身死当场,如今那头大概是已经吵翻天了。”   纳兰萚兮看着他,轻声笑道:“我猜他们那些人也是如你这般,来了一手有样学样,却忘记了你吃到的教训,一位真境呀,这代价可不是随意就可抹掉的零头,再怎么那些人都会要一个交代的。”   王泽言皱起眉头,认真道:“这还要个交代,未免有些太过于厚颜无耻了吧……不过也对,他们本就是这样的无耻性子,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这天下又有几个人不是这样子呢?”纳兰萚兮有些不以为然,淡笑道:“哪怕连这里,其实也是这样,世事多是庸人自扰,我觉得你不是一个庸人,又何必如此的烦恼呢?”   王泽言愣了下,没有回答。   “即便是你心心念念想要追上的王清霁也好,她的心也不见得真正静了下来,就如我刚才说的,总有人想要用些事情困扰着她,也许你此刻觉得我是在曲解其意,可世上本就是这样一回事。”   纳兰萚兮说道:“庸人也好,俗人也罢,哪怕是所谓的世外人,在我眼中看来他们的区别在于活的恣意与否,而你不久之后将拥有这样的机会,所以我觉得你不能平静下来,才是正常的一件事情,毕竟你尚且年轻着。”   王泽言承认道:“我确实很想,见之不忘,思之如狂。”   纳兰萚兮笑了起来,揉了揉眉心,好让自己精神上一些,打趣道:“这两句用在这里实在是有些惊悚了,不过赵无涯确实是个美人,即使史书不曾记载也好,这点也是可以肯定的,不过话说回来,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这么多年下来……没有喜欢上的人吗?”   “自然是有的。”   王泽言再次看向窗外屋檐的细小瀑布,忽然笑了起来,但却有些落寞,平静道:“那个年少之时不梦想青衫仗剑风流呢?我那位堂姐不也挺喜欢青色的吗?”   “坦白说,我一直都弄不明白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常说旁观者清,可我看了她这么久,注意了她如此之多,却还是一片惘然,如此想来……我走到如今这个局面其实也是理所应当的一件事了。”   他继续说着,语气有些苦涩,但更多的还是缅怀与感慨。   “过去,我以为她会独自一人走完整辈子,后来,我觉得她身边最多只会有于素铭一个,如今,我竟发现她又改了个主意,以后的自然也就不敢随意乱猜了。”   王泽言自嘲道:“但不管她如何也好,我猜她这一路走来也不会是一帆风顺,过去我总是心比天高,想着再多的困难放在身前,也不过是假以时日的问题,如今却发现那些其实是我搬不开的巨石,但我还是想要试一下。”   纳兰萚兮笑了笑,没有说话,示意自己已经累了,挥手让他离开。   王泽言再朝她行了一礼,起身沿着来时路行去,思索着那一个笑容代表着怎样的意思,到底是嘲笑不自量,还是说欣慰自己能坦然说些白日梦话,亦或是觉得他如此别扭着委婉言语,实在是太过于矫情了?   即将离开时,他蓦地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低声问道:“你觉得我能赢过白玄一吗?”   纳兰萚兮轻声道:“这得问你自己,其他人说了不管用。”   王泽言叹了声,说道:“其实,我有些后悔了,如果给机会重来一次,我也许不会这样做,然后便不会迎来这样的结局。”   纳兰萚兮沉默片刻,看着那再次迈开的步子,感慨道:“她其实已经成了你的心魔,你记住了她却忘不掉,又知晓那是不可能存在的未来,因此你才如此想要赢过她一次。”   “是的。”   王泽言没有停下脚步,自嘲道:“可我还是输了。”   ……   那场滂沱大雨也许是盛夏最后的绝唱,永和五年的大暑已成过往,即将迎来立秋,物于此而揫敛。   十数个时辰走过,王清霁身子稍微好了些,便离开的温暖的被褥,立于船头阑干,静静望着那边还未泛起红色的山头。   正逢清晨薄雾,天际的鱼肚白看的不太真切,江上也少有的安静了下来,低头看去甚至还能见到鱼儿跃出水面,享受着宁静恰意。   不久后,大抵是在朝阳破开雾气时,这艘船应该就会停在码头上,随之而来的是已经得到了消息的那些人,只是不知场面会有多大罢了。   王清霁不甚在意,此刻的她只想一个人安静些,温香软玉在怀的感觉固然很好,可人终究是要有些独处的空间,四年间的最后一个春秋,她不仅仅是为了寻找踏入真境的那一缕机缘选择了不告而别,亦是觉得有些过之不及了。   可这样觉得的人,终究是只有她一个罢了,无论是于素铭,还是叶笙箫也好,她们都讶异着这种改变,因此而眷恋不已,甚至为此妥协了许多的方面。   也许,就算只是这样子腻歪下去,她们应该也是乐意享受着的,可王清霁却觉得这样子其实并不好,毕竟人终归是只有一个,而麻烦却有许许多多,注定了安静不下来,因此将要到来的这些年,远不是适合放松的时候。   叶笙箫深知此理,纵然万分不舍,也还是选择了离开。   王清霁明白她的意思,清楚这些事情,换做是过往的叶笙箫当作是直言道出,可如今的她已经多上了许多过往不存在的在意,自然不愿意说出这种像是怂恿的话,只能如此委婉的提醒着。   “可再怎么样也好,都得算完这笔帐再说别的。”   王清霁轻笑着,望向那逐渐消失不见的鱼肚白,不久后便迎来了朝阳,江上的薄雾随之消散不见,远处的景象渐然清晰。   阳光洒落在码头上,原本应该存在的繁忙,今日却消失无踪,余下的是一片安静,抑或说是死寂。   距南琅琊不到百里的这个码头,在这个清早迎来了许多人,他们无一不是身份贵重,平日绝不会来到这种充斥着汗水味道的地方,如今却尽数选择了屈尊纡贵,可脸上却不见半点儿的难受。   王清霁想着今日的麓山,在场面上应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不过此刻来迎接她的人,其实也挺是隆重的了。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她忽然想起了这词,喃喃自语道:“当时也是青衫吧?”   戒灵答道:“是的,但那时候已经入冬了。”   作者留言:   PS:今天三更,不打游戏了    第一卷#第七十六章 什么是大局?   今日风光正好,朝阳洒辉,江水静然流淌,船夫早已看到码头上那些平日绝不应该出现的大人物,小心翼翼的将船停泊靠好,低着头听那脚步声远去,才是松了口气,下意识的抬头望了一眼,只见得三个绰约背影。   即为千年门阀世家大族,自然不可能上来就大声责问,平白让外人看了笑话去,那位侍候了好几年王清霁的侍女压低脚步声,快步迎上,低声诉说家中长辈在后方等候,得了个点头后便走在前头带路。   昨日得到的消息,而今日为了迎接王清霁三人,这个码头便已经全然空了出来,往昔堆积的货物被清扫一空不见,干净的如同行在临水处的行宫似的,难免让人有些怪异和惊叹甚至荒诞的感觉,可王清霁却只觉得这群人实在是奢侈过头了。   树大必有枯枝,即便南琅琊王氏有族规,无论是庶出还是嫡出的子弟,都必须要去江湖上走一趟,用以磨练性子,去掉身上那些纨绔习气。   可三百年过去了,过往那些苦难早已被前人咬紧牙关扛了过去,这几代王氏子弟虽说没有违背族规,可大多历练都选在了东南不出,仗着王氏威名躲在参天大树的树荫之下,舒舒服服玩个几年,便志得意满的回去南琅琊,继续享受着自身的富贵。   如今这一幕,足见王氏子弟习以为常的豪奢作风。   秋水这些年浪迹江湖之中,所见所闻不少,其中也遇上过这样大举欢迎却暗藏刀剑的手法,此刻遇上这一幕,不禁让她想起过往,朝着王清霁传音入密问道:“这是在吓唬我们吗?”   “不是。”王清霁平静说道:“只是他们习惯了这样子,倘若不是这样的大阵仗,那反而有些古怪了。”   秋水不明所以的点了下头,很难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子折腾,要是这种事情放在挽剑池,最大的可能就是随便打发一个没事干的弟子过去,便算是给足了你们面子。   当年王清霁与其长辈去到辞剑城,朝挽剑池送上拜帖之后得来的待遇,不也正是这样一回事吗?   便在秋水胡思乱想之时,侍女已经将三人领至一处分岔路口,王清霁忽然说道:“马车备好了吗?”   侍女楞了一下,下意识回头,说道:“早已准备妥当,便在那头。”   王清霁点了点头,说道:“过去让人拉出来吧,一会儿就启程回南琅琊了,舟车劳顿着实是有些累人。”   侍女欲言又止,几个呼吸后,忽地想起即便这位大小姐常年不归家,自己亦然是她的侍女,才是连忙点头快步走向那处,不敢有半个回头。   常年住在南琅琊中,侍女又怎会听不出话里深意,又怎不知道自己服侍的这位是个怎样的脾性,倘若再犹豫着下去,着实没有半个犹豫下去的理由。   毕竟这位大小姐,当年是一言不合就拒绝家中意思,直接离家出走的脾性,一会儿真像那位挽剑池弟子一样拔剑说话,也绝不是什么值得稀奇的事情。   两人在后,王清霁在前,踏进了那清晨来临后,黑暗尚未去尽的建筑之中。   这里原本应该是一个处理公务的地方,在临时被这些人给征用后,布置的极为奢华,却隐隐散发着一阵腐朽的气息。   按理说临近江畔,每日都是热火朝天的繁忙,所以这是一种不太应该产生的感觉,因此秋水觉得这应该是人的问题。   里头坐着的人不多,主位的是个发须洁白的老者,于素铭有些印象,记得这一位在王家议事堂占有一席,配得上位高权重四字,说不定这一次的铺张浪费便是他的缘故。   老者示意三人落座,不见半点长辈慈祥,缓声道:“昨日正午,谢家那头传来了个消息,他们死了一位真境,你如何看待?”   对于这种常年在名为权力的沼泽中打滚的人来说,他们口中的每一个字都有着自己的深意,而年轻人大都明白这一点,或是顾忌辈分,或是忌惮权势,总而言之都会费心费力的去琢磨其中深意,来做出一个完美的回答。   可于素铭不需要想这些,秋水懒得思索这些,而话里头所指的王清霁,她完全有资格无视掉这些无趣的鬼蜮伎俩。   江风骤然而来,吹起了王清霁的衣裙,轻轻飘动着,朝阳之下尘埃清晰的屋内,那飘拂的衣袂就像是苍翠的叶子,阳光映出了上头的鲜嫩,让其极为耀眼夺目。   王清霁说道:“既然死了,那便节哀。若是寻着尸体了,便给他一个好的葬礼,若是尸骨无存的,只能是一个衣冠冢。”   她看着老者,平静道:“这不需要我如何看待。”   老者皱起了眉头,认真道:“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可你知道的应该更多,譬如谢家指责此事与你有着不可开脱的关系。”   “事实上,我可以毫不谦虚的告诉您,这世上有很多人希望与我拥有不可开脱的关系。”   王清霁在旁人眼中向来不是一个谦虚的人,但她也一直自认为自己清楚自己是个怎样的人,在成名将近十年后,她更是清楚自己在这个世上已经拥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明白一些常人眼中极为狂妄的言语,自她口中而出,其实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换句话说,她早已经拥有了放肆的资格,她也做过很多极为放肆的选择,那么如今选择实话实说,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   然而这位王氏的老者,虽有过放荡的年少青春,但他终究已经垂垂老矣了,因此思维自然变得僵硬起来,很难接受一些听上去便显得过分的言语。   于是老者眉头皱的极深,已然生出了些怒气,尽量平静着循循善诱道:“我希望你清楚,自己背负着怎样的姓氏,体内流着怎样的血脉,明白这些究竟代表着怎样的意义,而不是如此任意妄为,将事情推至不可收拾的地步。”   王清霁问道:“你是让我顾全大局?”   老者欣慰一笑,想着自己终究是有些威望,心中那些怒火渐渐散去,觉得这一次的事情并非那般难以解决,却还是用起了慈祥的语气,婉转道:“不能这样子说,王谢两家终究是世交,有些什么问题都可以协商一下,不需要如此的直接,这不是成熟的做法。”   “可是,我觉得……”   王清霁微微摇头,眯着眼睛,轻笑道:“我就是大局呀,我若是不开心,那他们凭什么开心?”   这道声音并不怎么响亮,但极为清脆,仿佛是早春的鸟儿在放声而歌似的,让人很是舒服,只是里头偏偏夹着些许嘲弄,落在老者耳中便格外的不舒服了。   秋水已经笑了出声,于素铭倒是矜持了一些,只是嘴角的两个梨涡,已经证明了她同样因为这话而觉得舒意。   很久之前,王清霁就清楚南琅琊里到底有着多少的规矩,若非有谢青莲的庇护,她也无法逃过那些烦人至极的事情,后来在叔父王念日的口中,她才是知道当初的婚约一事,除去祖母同意以外,这位老者亦是持有赞同意见。   她可以念着过去情分,体谅谢青莲身处高位,并且相信这位祖母只是因为余熙钰过去的事迹,选择了相信这门婚约并无坏处,从各方各面找出理由替谢青莲开脱,因为她是一个很念旧情的人,为此她甚至没有和算计她的王泽言计较太多。   可她同样是一个很记仇的人,关于这点世人皆知。   沉默良久后,老者缓缓直起腰身,看着笑意明媚的晚辈,逐字说道:“你说的是,他们凭什么开心?”   王清霁微笑点了下头,也许是想到老人耳朵不好,为了照顾他的面子,没有出声再说上一次。   但老者知晓她绝非妥协,因此而寒声道:“你真以为没人能治的了你了吗?”   王清霁不以为然,随意说道:“世上当然存在这些人,比如掌教真人,比如白城主,比如裴大人,又比如祖父他,这些人都能让我敬佩,可这些人里不包括您。”   老者怒极而笑,笑声里头极尽讽刺之能,但颤抖着的双唇显然证明了他笑的并不是那么畅快,问道:“自认为天人之下无敌手了?”   王清霁摇了摇头,平静道:“不至于,只是因为我真的很了不起,所以真境之中能让我瞧得起的人,也就那么零星几个了。”   末了,她善意补充道:“南琅琊里头是有的,可那人偏偏也不是您,很抱歉。”   老者不觉得这是一种抱歉,他已经在思考着自己应该如何触发王清霁,这种完全不讲道理的行事作风,决不能让她继续下去,那只会为王家招来祸端,走向灭亡之道。   “临近最后,我还是问您一个事情吧。”   王清霁抱着最后的耐心,问道:“谢家的人与你说了应该不少的话,可他们终究姓的是谢,而我姓的是王,所以你为什么不相信我的话呢?”   老者问道:“相信些什么?”   王清霁说道:“相信他们不愿意让我开心。”   老者迟疑片刻,摇头以作回答,他觉得这样的人并不值得相信。   可老者却忘了一件事,这位晚辈向来不爱说假话。   王清霁有些遗憾,因此没有再做挽留,选择了转身行出这间充满着腐朽意味的屋子,让朝阳洒落眉眼之间,红润苍白的双颊。   可老者却不愿她离开,于是他选择了行长辈之威严,欲要出手止下王清霁的步伐。   作者留言:   PS:这个国庆哪儿也没去,一连七天都是在家打游戏码字,过的其实还挺充实的,然后想到明天各位都上班上学之后,我可以一个人去安安静静的看电影就更舒服了。    第一卷#第七十七章 蝉鸣后的一剑   “你要动手?”   王清霁没有回头,步子仍在继续着,但不快,因此这句话有着些微慵懒的感觉,让人仿佛听到了盛夏的蝉鸣声那般,不自觉的松下防备,多上了不少的随意。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宽容的人,不愿意惹是生非,同样也耐得住寂寞,不会因为奢侈和贫困之间的差别而改变自己的处事方式。   同时,她也认为自己喜欢讲道理,所谓的恣意妄为其实只是世人的误解而已。   在发觉了这位王氏的老者准备出手留下自己时,那张被阳光映着,稍微多上了些红润,却仍旧抵不住苍白的秀靥勾勒出了一丝弧度。   “我猜……你是知道我受伤了吧。”   王清霁缓缓回身,阳光穿过了发梢之间的微小缝隙,细碎的落在了名贵的地毯上,她眉眼带着浅浅笑意,多是嘲弄之意,但依旧不损丝毫的风采。   如此恰好的美丽,哪怕是身为长辈的老者,也不得不为此而回忆起了年少之时的放纵,下意识的点头确认了她的话,甚至于停下手中的动作,心里说服自己能不动手,自然是不要动手来的要好,全然忘记刚才自己脑子里的念头。   并非是什么媚功,只是她确实有着如此的美丽,又很微妙的遇上了这样的时机,就连那些苍白都化作了难得一见的怯弱,让人不住怜惜。   王清霁说道:“点头就好,你既然知道我受伤了,还是伤在了魔主的手上,竟然对我抱有出手的念头,我不得不怀疑是否你出卖了我的行踪,以至于事情沦落至如此境地,此刻更想借机杀了我。”   老者皱起了眉头,发现事情有些不太对劲,发现即便是这样的言语付诸于口,可在场的其余人依旧保持着旁观的态度,仿佛不存在此间一般。   人一旦腐朽了,大抵都是不爱接触新鲜的事物,比起有些顽固的老者,其余人年纪稍微少上了一些,碍于辈分与武道不如,始终保持着沉默对待这件事情,但不论如何沉默也好,心里始终是有着自己的判断。   老人家不清楚王清霁的脾性,那是因为不在意不关心,可他们这些被后来者越过的,难免多上了不少的在意,因此很清楚这位游离于南琅琊之外的晚辈,到底是怎样的脾气,嘴里少有假言。   因此在老者道出不相信王清霁所言之时,大多人已经有了些脾气,随之而来欲要出手而来更是将最后的容忍也去掉了,直至此刻立场更是鲜明。   沉默与沉默,亦然有着巨大的区别。   王清霁看着老人,问道:“不解释一下吗?”   老者神色肃然,认真说道:“问心无愧,何须多言解释。”   “在这种关键时候,嘴里说出这种耍赖的话,我可以认为你是心里有鬼。”   王清霁笑了起来,说道:“而且我这人有一个很好的习惯,若是有人趁着我受了伤,伤的显而易见之时想要出手对付我,那我便会用些手段,确定他没有能力对我造成威胁。”   话止,剑出。   任何人都没有想到,哪怕是那些心里已经站在了王清霁那边,思考着如何出言相助,逼迫老者退让的王家人,亦然想不到她明明已经手上,脸色苍白的连阳光都红润不起来的情况下,悍然拔剑。   他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王清霁。   可却忘掉了一件事情,她确实不怎么说假话,平时也很爱讲道理,可一旦出现了问题,除非是斩不断理不清的那些外,选择的办法从来都是最直接的那一个。   竹林夜里,为了让于素铭离开之后稍微开心些,她便随意提着一柄剑,将同辈中人尽数败于一剑之下,而那一幕如今仍旧是许多人一生不忘的精彩。   长安城中,纵横交错的街道不禁有着历史的尘埃,更藏着数之不清的阴谋,而她在飘雪的空旷长街上见到亥岁,依旧是一句很简单的‘譬如,杀死你’。   上庸城门,李青雀以毕生杀道邀她入局,明明是可以退去的境地,她仍然选择了逆势而行,让鲜血染上身躯,以最简单的办法解决事情。   过往,如今,甚至将来,王清霁也许都是这样一个脾性。   她觉得这样子挺好的,并不打算改。   于是王清霁选择了拔剑。   老者同样如那些人般没有预料到这一剑,但他终归是一位真境,下意识的做出了自己的反应,做出了反击,甚至因为先前准备动手留人的缘故,比之平日他在晚辈面前展露威严时,来的更为迅捷和强大。   可那不过是先天眼中的强大罢了。   老者已经很久没有离开南琅琊,他没有像王念阳一般在海外鏖战不休,也不像王念日般仍旧有着一颗不曾放下的心,他更像是一位应该颐享天年的老人。   所以他的反击,在王清霁眼中着实有些像老人家为了活久一些那般,颤巍巍的伸展着身子骨,全然没有真境的强大。   阳光随着剑锋划破空气时,静悄悄的落入了屋子里头,一些灰尘开始了飞舞,从那处被临时布置的极好的房屋中冒了出来,连带着那些腐朽的气息,一并消散在宽阔的天地之间。   这间屋子本是没有那一线阳光的,直到剑离鞘之后,才是突然而来的多了出来。   后知后觉的人下意识眯起眼睛,抬头看向木梁处,发现那里头有着一条裂缝,阳光正是从那处洒下。   所有人都在沉默着,唯独王清霁例外。   她的剑在滴血,她的人在咳嗽着,面容苍白更甚之前,可先前的那些怜爱,此刻在他人眼中已经变作了惊心动魄。   “放心。”   王清霁咳嗽了几声,嘴角溢出些鲜红,而于素铭正抚着她的背,让她稍微好受上一些,秋水则是盯着那位低头发愣的老者。   她扯出了个笑容,朝着余下的人,温声道:“我只是确保他威胁不到我而已,人还好着,不碍事的。”   想了下,她又问道:“如果没事了,那我就先离开了,身子不太舒服,还望诸位见谅。”   言罢,于素铭便扶着她,与秋水一同行出了这件屋子,留下了一地的死寂。   许久之后,有人终于回过神来,看着那位位高权重的白发老者,发现他的胸膛多上了鲜红的痕迹,没有糟糕到令人触目惊心的地步,可仔细观察之后,那人发现了一件不太敢相信的事情,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   马车行在平坦的官道上,车厢里头不时传来细微的咳嗽声,侍女跪坐在一旁,强忍住心中的不安,按捺下蠢蠢欲动的手,没有妄自掀开那一道帘幕,说些什么我比较会照顾人之类的蠢话。   那一剑的事情,侍女当然不知道,可昨日正午之后的南琅琊动静可不少,她再是愚痴也知晓这位大小姐归来,并不像前几次那般平静,定然是带着极大风雨的。   此刻骤然听到王清霁不加掩饰的咳嗽声,难免让她联想到了许多不可言说的事情,连带着担忧不久后的将来也许遇到的某些刁难。   “还有多久的路程。”正当侍女胡思乱想之际,帘幕后头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一如既往的漠然,没有半点因为那人咳嗽而慌乱的着急。   侍女听不出这是真的淡然,亦或是假作的平静,唯有认真回答道:“禀圣女殿下,大约还有两个时辰的路才能入城,至于行至祖宅,则有些难以断定。”   南琅琊之繁华,马车多不知几许,城中道路纵然几经加阔也好,一到了热闹的时候,还是会陷入挤塞的境地之中。   特别是近些年来,天下愈发动荡不安,多有外地人来到此处安居,也就使得这座天下名城愈发拥挤不堪,即便是王氏子弟也好,有些时候也忍不住低声咒骂这种憋屈。   侍女想着如此巧妙的法子,也许可以试探出帘幕之后那位圣女殿下的情绪,由此而推测更多的事情,可即便她想了如此之多,亦然猜不到那人没有了下文,仿佛没有问过这句话似的,不禁让她有些迷茫。   帘幕之后。   王清霁确实时不时有一声咳嗽,刚才那一剑她如自己所言留手了,如那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真境,实在是很不堪一击,比起当日那位不太习惯战斗的中年道人来说,这位同样姓着王的老者差的未免太远了。   可想到那位道人再怎么说也能在白玉京十二楼占有一席之地,她便觉得这种差距是应该存在的,只是稍微有些认真的她,还是遵守承若的确保老者不能对其造成威胁了。   怎样做到这件事?   答案其实挺简单的,王清霁一剑废去了他,仅此而已。   真境之前的风月不存真诀只能散去真气,而当王清霁步入真境之后,意志深入天地之间的那些玄奥,因此在某些方面有了真正强大的进展,故而这种听起来很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对如今的王清霁来说,不过是一剑之事罢了。   只不过这一剑出的终究不太轻松,难免要咳嗽两声,把那些梗塞着的鲜血给咳出来,才会让自己好受上一些。   可是于素铭还是有些不太乐意,埋怨道:“明明你是回家,怎么像是到了仇人家一样,未免太奇怪了吧。”   王清霁听了这话,笑道:“我爹娘死了都有十年了,这里怎算是我的家,偶尔回来探望下祖父祖母而已,真要说家的话……”   然后,她眯起了眼睛,柔声道:“有你们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呀。”   作者留言:   PS:答应的三更,然后明天去看《影》,十分好奇国师这一部的美术,听别人说挺厉害的,所以明天只有两更。   PS2:章节名想了二十分钟    第一卷#第七十八章 思帝乡   “人死了?”   “没死,只是……不太好。”   “再是如何不好,他终究没死,既然没有死,那就算不上一件大事。”   “这难道也在你的预料之中吗?景略叔父。”   “谈不上,我想着她会直接杀人的,毕竟那比较爽快一些。”   “王清霁又岂会蠢到如此境地?”   “你不明白,凡是有着骄傲的人,终归是有些外人看似很愚蠢的矜持,旁人觉得这是他们强大的源头,我对此也不敢苟同,但也许这就是彼此之间的差距吧。”   “那么……”这把声音顿挫了刹那,变了个调子,“她们没多久便要到这头了,之后的事情,按照计划进行?”   这是一处幽暗的静室,门窗紧锁,阴暗的见不着一丝光,但便在语气变化之后,听着话的那人忽地推开了门,让灿烂的朝阳洒落进来。   推门的也好,坐着的也罢,两人都眯起了眼睛,不太适应骤然而来的强光。   王景略缓步行出静室,平静道:“先放一下吧,不着急,她不会愿意安静下来的,等事情发酵吧,否则有些过分的地方了。”   后头那人愣了下,看着逐渐远去的背影,问道:“就这样吗……而且为什么你要这样子去对付她?”   “因为,这里不是她愿意待的地方。”王景略如是答道,至于后一个问题,他倒是沉默了一段很长的时间,“实话说,在我眼中这谈不上是对付,之所以如此行事,更多还是为了这个地方。”   余下的那人若有所思,而王景略早已远去不见。   ……   自长安事了之后,王清霁便再无回过南琅琊一次,此刻将临入城之际,才是发现南琅琊与过往相比,已经称得上是天翻地覆了。   如侍女所言,越是靠近南琅琊,官道上来往的马车便越发密集,恰好三人回来是最为繁忙的朝阳时刻,城门堵塞程度远超想象,于素铭即便不掀开帘布也能从喧哗声想象出外头的景象。   数年前,也就是外来人携带着大批家产涌入南琅琊之际,王家在经过了许多次争吵后,终究是决定维持家风,选择了稍微温和一些,不会让人过于反感的吃相,好将这些外来人的财富都吞进肚子了。   为了此事,议事堂下令让王氏子弟不得肆意胡作非为,亦是因此缘故,此刻的南琅琊就连王家子弟也得安安心心的顺着车流前进,唯有极少数人拥有直接开路的特权。   王清霁归来本是有资格的,可她直接出手废去了一位真境,事后又没有半点言语交代,而事情本是由那位老者负责,如今便只能塞在了这里,让那些同样不得前进的人思索着马车里坐着的又是王家中的哪一位。   “等着就好了,总得给他们一些时间来考虑。”   帘幕之后,王清霁咳嗽止下已经有段时间了,只是脸色依旧苍白的很,让人心里难免有些不安,而这句话便是她回答侍女,是否要命人直接开条堂皇大道直去南琅琊。   说完了这话,她看向秋水,说道:“一会儿若是他们过来捣鼓些小动作,你直接出剑就是了,不过你别弄个断手断腿出来。”   秋水稍微思索了一下,问道:“不能断手也不能断腿,那我直接杀了不就行了吗?”   王清霁笑了起来,轻声反问道:“那你现在是在逗我开心吗?”   “我觉得……”秋水压低了声音,偷偷看了眼于素铭的反应,说道:“我不是呀,真的很认真的在问你的。”   王清霁望着她的眸子,缓声道:“刚才我不杀他,一是事不至此,二是不想违背自己说过的话,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那个原因,这事情不是随意杀人就能解决的。”   “最初,这一趟回来南琅琊,我只是单纯的想算上一笔账,可到了后来,也就是那天上野和笙箫她分别时,让我明白有一件事情必须要做的。”   她沉默片刻,轻声道:“因为,有些事情哪怕天下人皆然在心中知晓,可只要没有真正搬到台面上去之前,有些人便仍旧蠢蠢欲动,我知道就算是事情尘埃落定,天下人尽数知晓后后,心中打主意的人也不会少上几个,但做与不做始终是两回事。”   于素铭早已知晓她所求何物,此刻听了这话没有多少激动,而秋水还是那听不太懂的模样,然而话里头的认真,已然浸入了她那颗通透的剑心之中,明白王清霁做出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而这个决定,她下意识的心生欢喜,但旋即又有些莫名的讨厌,就像是失去了某些重要事物似的。   便在秋水想要一问究竟之时,外头忽地传来一阵不与寻常同的躁动声,恰好打断了她的思索,以至于三人之中唯一完好的她,忍不住掀开帘布看向外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伴随着马蹄声、车轮声、更有极多的粗言暴语,但没有几个刹那后全都变作了死寂,而远方则忽然间出现了一片空白,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向城门之地。   最后不出所料,这片突如其来的空白的停在了这辆极尽奢华的马车前,道路左右两侧皆是噤若寒蝉的来往路人,无一不在好奇着马车里头坐着的是哪位贵客,竟有如此大的场面。   如此瞩目之下,拉车的马儿却全然不觉,蹄声终于是欢快了些,朝着堂皇大道的尽头肆意奔去,仿佛是回忆起了许多年前的景象似的。   纵然不看,王清霁也能知晓外头发生了些什么,不由得想起当初离王赵渊,为了迎接她与她手中那柄陌上花的到来,列军队于左右两侧,长枪成林作冲天状,气势是何等的不可一世,只可惜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如今这一幕对比起来,却是有些好笑了。   王清霁感慨道:“这样看下来,其实彼此之间就是在比烂罢了。”   “不然呢?”   于素铭看了眼她,随意道:“这些年下来,我可见不着半位可以开创盛世的人,左丘家干大事而惜身,好谋却无断,立下赵家伪帝看似极为明智,可在我看来只是进退失据的愚蠢,直接把多年积累的威望给丢了个一干二净,还落下这么一个话柄在麓山手中。”   “王谢二家主战之人,却多是色厉胆薄之辈,看似老谋深算,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算,可实际上不过是几个人围在一起,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望之不似人君,见小利而忘命,哪怕是真的借三百余年的积累登上皇位,崩塌的只会比前朝来的更快。”   “时势造英雄,可直到如今,我都看不出哪位是靠谱的。”于素铭轻轻将墨发捋至耳后,语气稍有肆意,“说不动将来会是个南北割据的格局,赶在现在急着跳出来的人,说个为王前驱是不过分的。”   至此,她才是断定道:“这样的人和时势,本就是大家都在比烂。”   秋水极为少见的赞同了于素铭的话,轻声道:“我觉得,可能是他们的心思都放在武道之上了吧?”   “应该是的。”   王清霁神色温和,笑着点头道:“毕竟这个世上有资格窥视帝位的人,十之八九都出身高贵,自幼便勤加习武,怎能不受到手中武力的影响,再且姜天主登天连十年都没有过去,一景一幕仍在心头,愚蠢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   她微微抬头,望向帘幕之后的前方,说道:“世上终归是有聪明人的。”   话音落下刹那,车夫恰好勒停马儿,悠悠的踏了几步后,正式回到了王家祖宅的大门之前。   一如既往,仪门仍旧紧锁着不开,偏门已然有人在恭敬等候着,那位德高望重的老管家早已等候许久,此刻见得马车停下,仿佛没有得到码头那边传来的消失一般,迎着所有旁观者的希望,道出了一个称呼。   “大小姐,这一路车马劳顿,实在是辛苦了。”   马车里传来了一声嗯,再无下文,便显得有些过于随意,好像刚才造成偌大动静的开道一事,在那位大小姐的眼中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然而也就在这个极为简单的回应后,先前那些隐约可闻的细碎骂声,倏然之间消失一空,换做了赞叹与感慨,前后的相反不觉讽刺,只是格外的荒唐罢了。   “明白了吗?”   王清霁看着秋水的眸子,温柔道:“名声这种东西,你看似很没有用处,但实际上它却是一种让人下意识去先入为主,心服口服,甚至去主动维护某些事情的重要因素。”   她伸手虚指外头,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刚才听不懂我的话,本来那时候我也在想着,到底怎样和你解释来的要好,恰好便遇上了这一回事,说起来就简单多了。”   秋水微微一怔,摇头道:“可是,我还是不太明白呀,这和你想做的有什么关系。”   “你可真是个蠢货!”   于素铭横了眼故弄玄虚的王清霁,直言道:“她想娶你,这样说明白了吗?”   “啊?”   秋水美目一眨,看了下王清霁,又望了眼于素铭,来回转了好几次头,低声问道:“那谁是妾呀?”   直至马车停下后,这个问题依然没有得到答案。   不知何时,王清霁已然合上了双眼,鼻息均匀,也许是累极后不由自主的睡了过去。   可惜的是秋水觉得这其中有些问题。   而于素铭则全然不信,甚至狠狠的捏了下她腰间的软肉,充当报复。   作者留言:   PS:吃错东西了,写这三千一百字的途中,我足足蹲了九次厕所,肚子坏掉了一样,硬扛着写了出来……下一章只能是尽量了,如果没写的话,明天我会补回来的。    第一卷#第七十九章 那场星雨带来的变故   车轮不再滚动,马儿也停下了前进的步伐,唯有蹄子偶尔在青石板上踩出几声清脆,若是掀开帘布望向外头,映入眼中的便是一扇木门,对于素铭来说是熟悉的,叶笙箫也不例外,王清霁更如是,唯独秋水从未见过。   于素铭可以确信,不久前王清霁出手废去老者的消息,已然传入了王家某些人的耳中,那么此刻的沉默便来的有些不妥了,毕竟如今的南琅琊局势几乎称得上是明朗了,即便王清霁拥有莫大的名声也罢,也不该是他们选择默然的理由。   这些思绪很快便被她撇出脑外,转头给了个眼神秋水示意安静后,轻轻拍了一下王清霁的背,让她不要再继续装睡下去了,殊不知等了片刻后这人还是不愿醒来,似乎是打定主意要逃过去那个问题似的。   “下去开门吧。”   于素铭不再多想,直接吩咐那位显然是摇头草的侍女,等到开门声传来后,她扶着王清霁,与秋水一并下了马车,走进那处熟悉的院子里。   至始至终,深知此次不同寻常的车夫和侍女都不曾抬起头,直到院门被关上后,马蹄声才再一次规律的响起在巷子里头,但也被压的极低,至于侍女则是不敢多走半步,恭恭敬敬的站在院门一侧,等待着也许会传来的吩咐。   这几年的日子里,家规日渐森然,但平日间还是有些欢笑的,否则连堂堂王家都这样严肃着脸色,一片愁云惨淡,如何让那些长途跋涉来到此处的人放心呢?   只是太多的情况说明了,王清霁这一次归家,并非是因为思念之类的缘故,而是另一种绝对会产生冲突的原因,对此两位下人前段时间隐约听到了一个传闻,过往是不信的,可此刻却不得不信了。   然而,这处幽静院子里的氛围,并没有很多人脑海中的凝重,相反有些轻松欢快,甚至于说是难得的美好。   秋水是第一次来到南琅琊,这些年来她走过许多地方,见过长安那座雄伟无比的皇城,也曾漫步于红墙白雪之中,前不久更是居在清幽绝胜的麓山中一连十数日,王家祖宅虽是精致不输长安,可盛夏的尾声远不是这处建筑群风光独好之时,按理说她是没有道理去用心欣赏的。   可一旦她想到这里是王清霁长大的地方,便不由得留意这座院子的一草一木,不经意间还能看到池塘堆叠的石块上某些点点痕迹,试图想象尚且年幼的王清霁在此处勤加练武,与自己的过去进行比较,这一切都令她心生欢喜,庆幸自己没有再一次次莫名其妙的选择了放弃,没有来到这里,见这里的一切。   一念至此,站在池塘边的秋水悄然回头望去,入目的便是被挂起了的珠帘,以及正在照顾王清霁的于素铭,察觉到她目光的于素铭,甚至回望了一眼,蹙着眉头的。   见到了那个眼神的不满,秋水确实有些羞愧生出,其实她一直都清楚自己是个怎样的人,除去练剑稍微有些值得称道的天赋以外,余下的大多数都来的十分寻常,更别提很多时候喜欢莽撞,还有老被叶笙箫和于素铭遗憾脑子转不过弯,连话都不能听的明白。   她着实是一个没什么用的人。   也正是因为这些,秋水才愿意在某些时候选择去退让,按捺下自己的习惯和脾气,让彼此之间的相处来的稍微容易上一些。   便在她思绪渐行渐远之际,那已经变得熟悉的声音忽然在她耳中响起,回过神望去才发现于素铭已然站在了池塘假山一侧,正安静的看着她。   “也许一开始是装的,可她现在是真的睡着了。”   于素铭缓声道:“魔主远非易于之辈,纵然是借师尊留下的手段,为了留下他在山崖之中渡过一夜光阴,清霁付出的代价并不小,所幸的是她除去过度耗神以外并无其他的问题,不过确实需要些修养了,所以不能再让她出剑,明白了吗?”   秋水确认道:“只是出剑?”   于素铭墨眉微蹙,想不到她连这些字眼也要钻,无奈解释道:“不要跟我纠结这些字眼,你需要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不要让她再次出手了,另外等她睡醒之后你倔强一些,别被她给哄过去,明白了吗?”   说完这话,她懒得再和秋水纠缠下去,直截了当的离开池塘边,正要离开秋水的视野中时,忽地想起了某些可能,回头叮嘱道:“记得,除去谢青莲前辈,还有王念日前辈外,你不要让任何一个人打扰她休息,谁要是说了不听的,直接拔剑就是了,杀了人我给你担着。”   秋水微微一怔,回道:“我有师傅呀,为什么要你护着?”   于素铭抖了下身子,愈发觉得这人不可理喻的要紧,着实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可喜的地方,难不成死缠烂打就是这般的不讲道理?   诸如此类的抱怨早在过去便有过许多,不多时她便将这些忘在脑后,行出院子后无视了侍女怪异的目光,衣裙轻轻飘舞,朝阳映在秀靥之上,为其添上了三分不可多得的神采,悬在腰间的长刀古朴安静,一切都是那般的美好。   四年间,于素铭来过不少次的南琅琊,自然也就记住了通往易水居的道路,谢青莲近年仿佛放下了过去对于权力的执着,一心一意的在通往天人的道路上艰难前行,若非真正要事发生,她多是安静不闻,少有得到她另眼相看之人。   踏在通往湖心的道路上,于素铭看着已然走到了凋谢境地的荷花,才是真正感觉到盛夏真的时日无多,驻步静赏片刻,她才是叩响了门扉,得了应许后入屋褪去绣鞋罗袜,让白嫩圆润的脚指头踩在冰凉的木板上,稍微清醒了些。   一如既往,谢青莲恰好将一杯茶倒在她的身前,温和道:“清霁做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无须理会他们的想法,那些爱说大局的人,往往都不明白什么才是大局。”   “确实如此。”   于素铭听出了话里意思,沉默片刻后问道:“这话也许不该问谢前辈您的,可我还是有些想知道,海外的事情为什么突然就放下了,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   过往整个南琅琊,满打满算只有十一位的真境,如今老者被废去真境武道后,依然还是十一位真境,不多不少的刚好。   但问题在于,过去的王家起码将足足五位真境放在了海外,因此甚至放弃了许多利益,而现在却骤然变卦,据于素铭所知便这一年下来,有两位积年真境已然从海外归来,很难让人不去怀疑这是否一种壮士断臂的选择。   谢青莲看着她,轻声道:“确实不太该问,毕竟你也知道我近年不怎么管事了,只是恰好当初是我主力推动海外的事情,对此还算是能回答你的话。”   “当初,也就是姜天主登天的那一年,也是一个盛夏时节王家收到了赵家的那封圣旨,意为邀请观礼,因此而发生了不少争吵,但终究是定下了以海外一事为核心的主旨,然而这几年间因为那场星雨的缘故……发生了一些意外。”   她似乎是回想起了些事情,下意识的蹙起了眉头,但又极快的舒了开来,平静道:“海外之事之所以棘手,是因为那头有着一位临近天人的真境,但一切的进境原本还是稳妥的,在数次的围攻下,那人已是半残之躯,仅仅是在无意义的垂死挣扎罢了,但她在目睹那场星雨后略有所悟,朝前走了一步,所以……”   话音戛然而止,谢青莲已然无意再说下去,意思已经足够名去了。   于素铭却想起了麓山的那位老人,问道:“如此重伤,没道理能轻易步入天人境,即便是强如魏仲晦,他也是靠着数年水磨工夫才堪破的天人境。”   谢青莲笑了起来,点头道:“确实如此,她只是位摇摇欲坠的天人,境界骤然拔高,根基破碎不堪,犹如空中楼阁一般,可她终究还是入了天人,那就难以对付了,而且谁也不喜欢她选择鱼死网破。”   于素铭沉默了段时间,低声道:“所以,你们选择了等和退让,因为她命不久矣?顺带着因为海外损失的缘故,王景略说服了其他人与道门合谋,于是产生了现在的局面?”   “大概就是你说的这样子了,细微错漏之处,没什么好提的,南琅琊看起来光鲜的很,可实际上也虚弱的厉害。”   谢青莲说道:“这事你本就应该知道的,也是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我才下定决心放下那些俗事,去追求天人之道。”   顿了顿,她温颜笑道:“但也不至于去到不理世事的地步,你大可以放心,这次我会支持你们的决定,然而……你们明白的。”   于素铭没办法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十分的单纯,提醒着她们过犹不及的道理,一个真境中的废物为了大局可以舍弃掉,但王景略绝非可以随意舍弃的人,若是王清霁抱着杀人念头前来,便不是一件可以支持的事情了。   许久的沉默后,于素铭脑海中忽然浮现了叶笙箫的身影,不由得生出了一个猜测,于是她问道:“叶笙箫,她清楚这些吗?”   谢青莲敛去笑意,平静道:“我不曾隐瞒。”   作者留言:   PS:虽然说迟到总好过不到,不过更新太晚,还是抱歉了。    第一卷#第八十章 死路   谢青莲的用词很是巧妙。   隐瞒指的是采取积极或消极的手法,来掩埋事实真相的一种行为,因此这话第一刹那听上去让人舒心。   可实际上,于素铭根本不知道叶笙箫问过些什么,所谓的没有隐瞒,远远不代表叶笙箫清楚所有谢青莲知晓的事情,事实上这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再且她也不可能选择去追问谢青莲,那只会人为的将事情复杂化。   但从中拣选几个询问,却不是完全不可行的做法。   叶笙箫四年间多在南琅琊,没道理不清楚这里头的局势变化,因此谢青莲不曾隐瞒,那么她则没有道理不知晓海外的变故,然而叶笙箫依旧没有选择去告知王清霁,排除掉几乎不可能存在的异心后,无非就是她认为这不会造成障碍,根本没有提起的必要性。   “前辈放下俗世,素铭深感敬佩,只是有一事仍旧不解。”   于素铭看着神情恬静的谢青莲,说道:“与道门合谋亦非良策,难不成是因为过来的情分与利益纠缠,以至于王家不得不坐上这条大船?”   这已是她所能想到,最为合理的解释了。   “倒也谈不上‘不得不’这三个字。”   谢青莲抿了口茶水,微笑说道:“很久之前你们不就知道了吗?有些人本就希望如此,如今只不过是遇上了恰好的时机,借此完成自己的欲求,我觉得没什么迫不得已的。”   朝阳刺透了随风缓缓飘荡的帘布,落入一尘不染的室中,为两人披上了一层鲜艳的色彩,眸子中的光彩与其相映成美,颇为绚丽。   于素铭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情绪,平静问道:“既然如此……前辈想来是明白清霁因何而归家了吧?”   谢青莲点头道:当初叶笙箫没与我说,而我也一心避开闲事,因此事情知道的时候已然有些晚了,正准备与叶笙箫探讨如何处理时,突然得知那人再是口出狂言,死在了叶笙箫的手下,距今也没有多长时间。”   “我本打算直接出手处理的,只是想到清霁她也躲了四年的清静,这事情也许不该由我来多管闲事,因此才搁置在了一旁,等你们回来再行处理。”   末了,她沉下声音,认真说道:“坦白而言,我也不愿意做些和稀泥之类的事情,然而有时候确实是过犹不及的,希望你们能明白这个道理,应该说的……也就这些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于素铭摇了摇头,饮了杯尚且温热的茶水,再与谢青莲寒暄一二后,便随意找了个借口离开此处,让她实在不解的是,谢青莲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问她,为什么今日归家后只有她一个人前来拜访,那与她最为亲切的王清霁,根本不闻不问。   ……   麓山,朝阳破雨云而出,洒落万顷金光。   今日有许多事情即将迎来尾声,譬如年轻一辈梦寐以求的雏凤神秀二榜,又比如名声之外的实物,那让白玄一和王泽言窥视已久的机缘。   风微寒,衣摆轻然起舞,王泽言抬头望着那处被阳光覆盖了的山麓,仿佛看到了藏在洞窟之中的那道棺椁,目光难免炙热。   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好些时光了,等到下头那寥寥数人以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决出彼此之间高下之后,他与白玄一还有几位得到了认可的人,便要为了夺得揭开那道棺椁的权力而进行些比试,与儿戏无关的比试。   雨云散去,天空一片晴朗,没有几个人的脸上不是洋溢着笑容的,那些早已被淘汰出局的少年少女,亦然聚在一起,探讨着今日到底谁高谁下,细碎的言语随着温暖的夏风传至各处,甚至不乏有些教习与外来的老友打赌,好添上一些乐子。   自今早与纳兰萚兮交谈过后,王泽言便不再去强求心静,此刻看着下方的热闹,却不知不觉得做到了闹中取静,直到白玄一走到他身旁时,王泽言才从这种宁静中退了出来,脸上重新挂起了个无意义的笑容。   但很快,他的笑就维持不下去了。   “今日清早,我洗漱后吃着早饭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本不想与你说的,因为我觉得那种可能性不大,并且还显得自己嘴脸很是丑恶。”   白玄一看着他,说道:“不过,你明白的,现在的我忽然改变了注意,也许是想让自己安心一些吧,情绪终归是要宣泄出来的,而整个麓山让我觉得彼此之间有共同话题的人,大概只有你一个了,所以你要听一听吗?”   王泽言依旧笑着,平静道:“让人产生好奇心,嘴脸虽说不丑恶,但还是有些小人的地方了,不太妥。”   “有道理,既然如此,那我便告诉你吧。” 白玄一叹了口气,话语之中充满了世事弄人的感慨,以及岁月变迁的沧桑,缓声道:“不久之前,燕姨,也就是葬花谷谷主,她打算将顾弃霜嫁给我,而我……没有选择拒绝。”   寻常人很难想象短短一句话中怎样才能拥有如此之多的情绪,可王泽言算是清楚他的过往,因此他能够理解白玄一为何说这话时,情绪能够如此的饱满,令人不禁深思。   但王泽言并没有选择细想下去,他的笑容渐渐消失了,曾经的往事一幕幕重现在他的眼中,让他的心极为迅速的多上了些难以开怀的郁闷。   “我还真的没有猜错吗?”   白玄一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来,自顾自地点头道:“也是,王清霁毕竟太过于遥远,就算你抱着想法也好,现实也会清醒的告诉你,那是穷尽一生都不见得可以拉进的距离,而我记得你和顾弃霜有过不少来往,谈得上有些交情。”   王泽言平静地看着他,说道:“我和于素铭也经历过生死,与叶笙箫谈过不少的话,王清霁更是我的堂姐,这些实在不足为奇,白公子你刻意来说这些,如果抱着扰乱我心境的想法,未免太过于异想天开了。”   “可顾弃霜是一个……很适合让人喜欢的人。”白玄一说道:“上代神秀集中,王清霁刚才说过了,一心一意的秋水更不用提,世家贵女如叶笙箫明面上端庄有礼,可实际却是个蛇蝎心肠的女子,轻易靠近不得,最后剩下的于素铭稍微温和上一些,可事实上也是个眼高于顶的人,若不能胜过她的话,那她就不会是一个良配。”   “唯有剩下的顾弃霜,知礼守礼,虽说常常拒人于千里之外,可实际上并非铁石心肠,常常抱有慈悲之心,无疑是娶妻生子的最好人选,更别提婚后琴瑟和鸣亦是一桩佳话,王公子你说不是么?”   顿了顿,他笑问道:“我实在找不出理由拒绝。”   “是的,这等好事自然没有拒绝的说法。”   王泽言也笑了起来,不再看着那张英俊的有些可恶的面孔,温和道:“可世上哪有这么美好的事情,弃霜她极少指责别人,可我却听说对你有着极大意见,而不是一两微词,白公子你的婚事不见得会顺利,毕竟当年已经有过一次了。”   白玄一点头道:“确实如此,所以我才会拿过来与你分享一二,毕竟这也是苦闷之一,在时间走到我们身上之前,撇去一些也挺好的。”   沉吟片刻,他转开了话题,自语道:“算起来,今日王清霁应该回到南琅琊了吧,数年之后重出江湖,当真是有些希望她能给这潭死水给搅和……”   “其实你不用多想了。”   王泽言轻声打断了他的叨叨絮絮,漠然道:“今日之后的事情,其实与你没有什么关系可言,比起畅想未来,倒不如认真的思考一下不久后自己该怎样活下来要好,再说你归根到底还是个扶不起来的纨绔子弟,愚者千虑,虑虑皆错,走的都是死路罢了。”   并非是威胁,纵然语气有些冷漠,但听起来更像是逆耳的忠言,循循善诱教人往好路走去一般。   白玄一因此而沉默了一段很长的世间,最后他低下了头,语气古怪问道:“你就真的如此惧怕王清霁?”   王泽言看着低头的他,仿佛听明白了话里的意思,也像是听出了话里那些古怪的嘲弄语气因何而来。   他在嘲笑他不够资格。   “王清霁是一个很任性的人,而且她还拥有任意妄为的能力,像这样的人往往会在无数次胜利中建立起自己的骄傲。”   王泽言说道:“像这样的人,她会十分的在意某些事物,哪怕看上去不是如今的自己能够去触碰的也好,也断然不会选择退缩,因此你确实是走错路了。”   白玄一哑然失笑道:“说到底,你还是害怕她。”王泽言摇头道:“我敬重她,也与她有过较量,但还是输了。”   白玄一说道:“那我如今也是在与她较量,这有些什么不好的吗?”   说话间,他缓缓抬头,直至好字的时候,恰好对上了王泽言那冷漠的目光,回以嘲弄。   “错了,你错的很离谱。”   王泽言心平气和,轻笑道:“你只是在自寻死路,而不是在寻求较量。”   白玄一说道:“可我一会儿就会用她的剑,来杀死你,希望你能在下面等到我来,不过应该会是很遥远的将来了。”   王泽言感慨道:“我听闻令尊有资格与掌教真人生死一战,当今世上应该有不少人在打着令尊的主意吧?”   作者留言:   PS:光纤线被挖断了,真的是多灾多难    第一卷#第八十一章 最重要的   “有这么难回答吗?”   秋水坐在窗畔静静地看着那熟睡的人,微风拂乱了垂落的青丝,那洒落的阳光便被起舞的发梢剪碎成无数片,散落在温暖的毛毯上。   尽管岁月流逝将近十年,她却依稀如旧不变,仍然是当初所见的少女模样,唯独颜容上少去的那些稚气,在述说着她并不是毫无变化。   脱去了布鞋,落下了罗袜,秋水侧着身子倚在冰凉的木椅上,白嫩的双足晃荡在半空中,时不时随着眉头的蹙起变作足弓状,无意识的划过那松软的皮毛,带来些微痒痒。   只是没有过上多久,秋水便失去了思考的耐心,双脚落地,稍微花上了一些时间找到了王清霁的书房,自顾自的观望着这个某种意义上极为私密的地方。   书桌收拾的极为干净,没有多余的事物被随意搁置,架子上的书籍亦然摆放的整齐,而这些书大多都是各地的风土人情,以及少数基本的游记,让她稍微意外的是,连半本与武道有关的书都不存在,根本不像是练武的人,至少秋水随身行囊里头常常放着基本剑经,既是闲来打发时间,亦是温故而知新。   正当秋水一一细看过去,想要像那些话本故事里说的样子,从书与书之间发现一些见不得光的秘密时,熟悉的嗓音忽然在她耳中响起。   “你这是在找些什么?”   王清霁不知何时已然醒了过来,身上穿着的是于素铭给她换上的薄衣,眉眼神情平淡,静静地看着一副翻箱倒柜模样的秋水,见她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后,轻笑道:“你也是知道的,她们老爱说你蠢,可我觉得你有些时候挺聪明的,不过她俩说的确实没错,某些时候你确实蠢的要紧。”   秋水回过神来,蹙眉道:“凭什么这样也可以说我蠢?”   王清霁行至书桌之前,搬开椅子坐下,随手隔空取来本幼年翻阅多次的古书,平淡答道:“因为你确实很蠢啊,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在这种地方,留下些与自己真正有关的事物呢?即便是有,笙箫她在这里住了整整四年时间,还轮到你来发现吗?”   秋水无言以对,索性也搬开椅子,就像是主人一般坐在那头,盯着这位不请自来的恶客。   “还有一点你也挺笨的。”   王清霁将古书摊开在桌子上,指着上头的那些年份久远的墨迹,缓声道:“很久之前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好好的一本书或者一幅画,偏偏有人画蛇添足落下两个私印之类的东西,同样也在很久之后,我在看了好写书之后明白了这个道理。”   她合上了这本古书,仿佛在追忆着什么似的,却又忽然叹了声,微微摇头。   “下次你想找这些东西,我建议你认真翻一下书,里头会有很多的注释,评语之类的事物,往往代表着那时候那个人在想些什么,而不是一副翻箱倒柜的模样,这样……”   王清霁拖长了尾音,惋惜道:“真的很笨的,秋水。”   “可你也是个蠢人啊!”   秋水大抵是把话给听了进去,可这并不妨碍她回嘲道:“一遇上不愿意回答的问题就装睡,这难道是聪明人的做法?”   “那时候,我是真的有些倦了。”   王清霁揉了揉眉心,轻声道:“不过那问题确实不怎么愿意回答,事情远未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刻,想那么远没有半点益处可言,而且……你心里应该知道答案是什么的吧?”   秋水情绪渐渐淡去不见,余下一片冷漠,但还是犹豫了许久,极为不愿意的点了下头,低声道:“是她吧。”   “去吃个早饭吧,我饿了。”   王清霁起身离开椅子,绕过书桌,如往昔一般牵起了她的手,柔声道:“说句很过分的话,世事其实很是弄人,假设我这辈子不是女子身,但还是走上了一样的路逐个认识了你们,可现在也会是截然不同的境地。”   “你们都是极好的,所以我也知道自己自私的实在很过分,走到如今这一步,我心里已经十分的满足了,于是那些不好的事情和选择,就应该让我来承担,而不是你们去烦恼。”   她笑了笑,自嘲道:“我是个很自私的人,所以这理所当然也在我的自私里,希望你能少些生气,仅此就好了。”   秋水沉默良久,最后仅是嗯了一声,很轻很淡,喃喃道。   “以后……不乱生你气了。”   ……   世家向来是奢侈的代名词,当王清霁亲自开口吩咐下去后,不消多时,那张吃饭的桌子便多上了精心熬制的蟹黄粥,以及滋味鲜美的各式早食。   “所以,你们就在吃东西了?”   于素铭徒步回来,搁下了佩刀,走进屋子里第一刹那便嗅到了那些香味,紧接着便是蹙起了眉头,盯着那醒了过来施施然享受着奢侈的王清霁,微愠道:“这些应该很好吃的,对吧?”   王清霁放下了勺子,替她搬好了凳子,平静道:“不太记得了,怎么说也快五年没有回过南琅琊,说不准到底是以前的好吃,还是现在的美味,不如你来尝一下看看?”   “那正事呢?不管了?”   话是如此说着,可于素铭还是老老实实的坐在了凳子上,等着王清霁替她添了碗粥,趁着还热乎尝了一口滋味,正色道:“谢前辈态度十分暧昧,但她明言你若是不过分追究下去,那她会站在这你这一边,换而言之,这也就是景曜前辈的态度。”   回答并没有超出王清霁的意料之内,又或者说,要是谢青莲愿意不顾一切的支持她肆意行事,那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   往上追寻至她仍未晋入先天时,王景曜便亲口斥责过她那些弃世的念想,像他这样的人哪怕再是喜爱一位晚辈也好,也不会随意纵容其人胡作非为。   然而,王清霁真的很不喜欢叶笙箫过往遭受到的那些言语,即便那时候秋水没问出‘谁是妾’也好,她都不会选择去见谢青莲。   因为她知道自己不愿意接受那样的回答,也不愿意平白生出些无谓的争执,让王景略成为自得其乐的钓鱼者。   “可我不怎么愿意。”   王清霁吃了个包子,似是随意道:“也是是有些过分了,毕竟那人已经被笙箫给杀了,然后今天我还废了他一个走狗,可站在最中心的王景略还没给出自己的交代,我没有满意的道理。”   秋水看着她,问道:“我觉得……还不至于杀人吧?”   于素铭难得附和了她的看法,轻声道:“谢前辈没有让我说些什么,可我也觉得,事情远远没有到需要以鲜血洗刷的程度,毕竟叶笙箫已经亲手杀了那人……”   “你们到底在想些什么?”   王清霁摇头道:“我要的只是一个满意的交代,除非他刻意恶心我,不让事情告一段落,再且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乱杀人了?”   说着,她看向欲言又止的于素铭,平静道:“当然,我是说过人走茶凉,人死灯灭这样的话,可你也应该记得自己用什么话回答我的。”   于素铭点了下头,但还是不太理解。   “对于王景略这样的人来说,死去也许不是最为痛苦的情况。”   王清霁说道:“虽说我与他只有一面之缘,但他这个人其实并不复杂,甚至于可以说是很纯粹,因此祖母才委婉的跟你表达了,祖父不愿意他死去的意思。”   “我好像明白了。”秋水眸子忽地一亮,仿佛还记恨着两人接二连三说她蠢一样,认真说道:“比起杀死他来说,更为残酷的是让他和自己梦寐以求的事物擦肩而过,如果他真像你说的那个样子,肯定是心如死灰,可是这……也有个问题。”   她记起了陆真亲口叙说的某些往事,“以前,师傅跟我说过,挽剑池里有很多人出山过了辞剑城后,迷恋世俗红尘不愿意回到苍山风雪之中,甚至其中还有一些奇葩,觉得挽剑池不应该远离尘世,为了这个目的他们策划过不知道多少次阴谋了。”   “结局呢?”于素铭好奇道。   “全都死了。”   秋水答道:“师傅他的剑下应该也有这些鲜血了,然后历代师祖们剑下都有过很多这样的故事,可没有任何一个想要将挽剑池带入俗世的人,可以胜过他们的剑,所以输了也就死了。”   王清霁说道:“但也因为这样,世上流传了很多来自于挽剑池的剑法,掀起了不少的腥风血雨,只是你们无所谓而已。”   “可是……”于素铭微微蹙眉,低声道:“景曜前辈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们行事不能如此鲁莽。”   朝阳微热,蟹粥暖胃,王清霁夹了块糕点咬了口,静然享受着清晨的美好,刚才极为凝重的话题在此刻忽然间无疾而终。   直至侍女得召,前来将餐具收拾干净之后,她才给出了答案。   “所以,我们还得等上一天,让麓山那边的消息传过来。”   王清霁行出屋内,站在那片池塘,还有早早凋谢的桃花树旁,望着自己的倒影,仿佛在与自己诉说着什么似的,缓缓道:“不过在这些事情之前,我得去讨一个名分回来,这才是最重要的。”    第一卷#第八十二章 唯将终夜长开眼   “可我觉得……其实也没那么的重要。”   秋水站在一旁,望着那渐渐凛然的眉眼,低声道:“反正日子都是一样的过呀,他们怎么看都无所谓的吧?再说本来就是我们几个人的事情,为什么要去在意别人的想法呢?”   微风拂来,碎了池塘的那面镜子,几枚花瓣随着波纹泛起飘荡着,如若此刻她的心境一般,难以平静。   “是无所谓,也确实不用在意。”   王清霁缓缓抬头,轻笑道:“可我还是想做呀,与你说的那些没有半点关系,只是想告诉整这个天下的所有人,我与你们之间的关系是什么,然后……他们的反应肯定会很有趣的吧。”   “所以你只是为了有趣吗?”于素铭蹙眉道。   如此玩弄轻率的语气,嘴里说的却是如此郑重的事情,着实让她很难舒服起来,甚至下意识的将手放在了腰间,想着模仿那夜的秋水来上一次,狠狠的打一下王清霁的脑勺,让她稍微清醒一点儿,明白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鬼扯的话。   “因为这确实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呀。”   王清霁似是浑然不觉,仍旧坚持着自己的看法,温颜笑道:“毕竟这是世上绝无仅有的第一次,而王家则拥有着莫大的名望,唯有让这样的势力作为公证者,才是有足够的份量呀,否则再怎么捣鼓其实也只是小打小闹罢了。”   于素铭仍旧蹙着眉头,忽然想着若是嫁人拜天地,嫁衣定然是鲜红色的,念起这个事情她不禁又想到了那不在南琅琊的叶笙箫,只觉得真要是穿上了红色嫁衣,那自己就像是替叶笙箫和王清霁拜天地,实在是一种想着也觉得可怕的未来。   对她而言,世间大抵没有比那来得更为糟糕的事情了。   “不要!”   她冷冷盯着那对尽是温柔的眸子,认认真真地说道:“我才不要拜堂成亲,而且你也别想和她们任何一个拜堂,这话我是认真说的,你可以认为我蛮不讲理,但我就是这样跟你说了,也非要你这样子做。”   想了下,她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又添上了一句话,“过去都是你不讲道理,现在轮到我了,要是你真的不管如何都要这样子做,那……以后别碰我!”   秋水一脸懵然,根本不知道于素铭怎么就如此认真的生气起来,今早她思索妻妾问题之时,下意识便觉得如果真有‘妻’这一回事,那肯定是从最初一刻便陪伴在王清霁身旁的于素铭,实在搞不懂这个拒绝和生气有些什么深意。   这一大段话,她独独听明白了最后一句话,暗地里点了下头,觉得那确实是很大的牺牲。   “为什么……”   王清霁同样不解,微微蹙眉,小心试探道:“难不成……你害羞了?”   于素铭没好气的横了她眼,别过头不看,直接走向屋子里头,留下决绝之音,“反正我就不拜这个天地了,再说干嘛要让别人看猴戏,其他的你要怎么着就怎么着。”   只留下了王清霁和秋水一脸懵懂,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   西南,万顷竹海。   叶笙箫一路走的不急不躁,昨日夜半才是归的家,舒舒服服的洗去一生风尘后,便自个儿坐在了落星阁内,与星宿相望一夜,不时间翻阅经书,闲来品茗提神,全然不像是刚刚归家的模样。   直至此刻,忐忑不安已久的叶梓然,迈着小步子登上高楼,看着那身着鲜红衣裙的背影,才是让这些悠闲渐渐远去。   “我是刻意挑着半夜到家的。”   叶笙箫放下手中经书,稍微端正了身子,轻笑道:“可一路山水跋涉,实在是有些累了,想着自己这位当姐姐的都疲惫不堪了,那作为妹妹的理所应当也该碾转反侧一整夜才好,你觉得我这话有道理吗?”   叶梓然嘴角不住抽搐,瞬间想起这位姐姐过往无数的恶劣,但也正因如此那些时隔四年的隔阂也渐渐消散,暗地里松了口气,才是走到叶笙箫对面坐下。   “你说的都是有道理的。”   顿了顿,她复述道:“反正我也说不过你,不管是正理还是歪理,反正你都是有理的,毕竟你也不在意我怎么想,爱做些什么我从来都是管不着的。”   纵然四年过去,可叶梓然仍旧清楚记得,当日自己被父亲告知叶笙箫已去长安,顺带要为她提亲的消息时心中那一片空白,以及随之而来的恼火和愤恨。   虽说不久后,秋水便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可那些情绪依旧不曾淡去,直至今天亦然。   “是呀,你肯定管不着我。”   叶笙箫抿了口热茶,微笑说道:“也许你可以尝试一下给我下毒,看能不能把我给治了,好出一口出生至今的恶气,嗯……,对了,以前我知道你去学医的时候,还真觉得你是明白自己这辈子都打不过我,所以才去花心思走这些旁门左道。”   叶梓然呵呵一笑,懒得对此置于评论,冷嘲道:“既然一大早就扰人清梦,特意找我过来,那说话就不要兜兜转转了,你不累,我还想睡觉呢。”   “可我也是一夜不眠呀。”   叶笙箫给她倒了杯茶,笑意不减,柔声道:“找你过来,自然是要谈正事的,当初和苏言提起了你的心意后,他也想了足足四年时间,不管怎样都好,始终得给我们一个答案,无止境的拖下去,没有意思。”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话吗?”叶梓然甚是不以为然。   自家这位姐姐的德性,从小到大她不知道见识过多少次了,绝不可能做毫无意义的事情,哪怕是为了让自己得到不足为道的愉悦也好,同样算是个正当的理由。   抱着如此念头,叶梓然连一丝好看的脸色也吝啬展露,只差一张脸再冷上几分。   “不信也无所谓。”叶笙箫耸了耸肩。   顿了顿,她稍微肃正脸色,平静道:“但事情确实是这样子,不管背后有多少的理由,这事确实要提上日程了,你不要现在跟我说不愿意了。”   叶梓然正色道:“如果我真的不愿意了呢?”   叶笙箫眉头渐渐蹙起,沉默许久,认真问道:“我希望你这个是如果,但你要真的不愿意,那就不愿意好了,没必要勉强自己,苏言他确实不是一个有趣的人,而且他也不太像是一个会被时间推移所改变的人。”   “坦白说,我一直不觉得苏言是个合适的人,只可惜你少女春心萌动,距离也模糊了他那些冷漠无情的地方。”   末了,她叹了声,无谓道:“决定权在你自己手上,自己选择的路和后果,承担起来就好了。”   叶梓然忽然问道:“那你呢?”   “我?”叶笙箫笑了起来,微微眯着眼,饶有趣味的打量着自己的妹妹,悠然道:“如今我过的挺舒服呀,只是难为你要传宗接代了,叶家的血脉可不能在这一代断绝,如今你也二十有余了,真的应该好好想一下,免得父亲他暗自担心。”   叶梓然看着她,漠然道:“你这个作为姐姐的,半点事情都不干,就把这些责任全仍在妹妹身上,也亏你说的出口让我赶紧解决,难道就没有半点羞耻吗?”   叶笙箫扑哧一笑,戏谑道:“我和清霁的关系,几乎是天下人皆知,连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都差不多摆在台面上了,又有什么好羞耻的,再说我本就不在意这些虚名,只要自己能喜欢就好了。”   “好了。”   她摇了下头,认真道:“答案尽快给我,事情再拖下去也没意思,按我说苏言那种人就应该孤独终老一辈子,没资格让你喜欢。”   叶梓然不以为然,反嘲道:“可我认识的王清霁,可不比苏言好到哪里去了,你说出这种话的时候,难道自己就不忏愧吗?”   “有什么好忏愧的?”叶笙箫反问道。   言至此处,她笑了起来,莞尔道:“你知道的只是以前的她,与现在的王清霁毫无关系,这些年在我努力之下,早就不是世人所知的那个王清霁了,若你有我这个本事,那嫁给苏言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叶梓然哑口无言,下意识的想象话里的王清霁,却怎么也无法在脑中描绘出,那张清秀的脸说些腻歪的甜言蜜语,只觉得叶笙箫又在胡言乱语,信口开河。   “好了,别想这么多了。”   叶笙箫摇头道:“一夜不眠,我也有些累要休息了,你尽早给我一个答复吧,时间别拖太久,今日之后麓山会有极大动静,然后紧随而来就是南琅琊那边,这四年间能安静下来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然而,强行平静下来,只会让矛盾积累的越来越多,最终到无可收拾的地步,真要是走到了那种境地,世上没有人可以超然于外,有什么需要解决的,须得早一些处理好,否则今后再无机会。”   说完这话后,叶笙箫转头望向东方,挥手让叶梓然离去,随后再是起身放下那些被挂起的珠帘,让此间陷入半明半暗之境,唯有如此她才能少上些思念的情绪。   “我也是个很小气的人呀。”   叶笙箫低头欣赏着鲜红依旧的薄纱长裙,白皙肌肤若隐若现,喃喃自语道:“就看你于素铭大度不大度了。”   作者留言:   PS:元稹这个人实在滥情,但写的悼亡诗也是真的好   PS2:停了足足一天的网,辣鸡电信    第一卷#第八十三章 报答平生未展眉   直至王清霁离开后,秋水还是没有弄明白,为什么于素铭拒绝的如此干脆,着实难以理解,不过也不重要,她很是开心这个回答,十分的开心。   仅此而已就很好了,至于背后有些什么缘故,她没有任何关心的想法,只觉得这样的好事应多来上一些,那样她便会高兴很久很久。   离开那处住了十余年的院子,走在前往那处山谷的路上时,王清霁才是明白于素铭为何拒绝的如此坚持,甚至于说出那般‘决绝’的话来,心里既是无奈亦是无语,但也并不是完全无法去理解。   但即便如此也好,她也没有打算让事情半途而废,就此搁置不提。   王景曜依旧住在那处山谷的小屋中,过着极为清闲的生活,全然不像是偌大王家的顶梁柱,兴致来了便坐在湖边垂钓上一整天有余,根本不愿意理会山谷之外的琐碎事。   换而言之,王家中甚至没有几个人见得到他,若非天人榜高悬其名,甚至连寻常王家子弟都不清楚祖宅之中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今日这位天人便坐在当年那块石头上,老神在在的钓着鱼,听到王清霁脚步声时甚至叹了口气,显得十分不愿意似的,头也不抬就说道:“实话说,我觉得挺没意思的。”   “祖父你说的也对,事情确实没什么意思。”王清霁十分熟络的搬来了凳子,放在那块平坦的大石上,收拾了下裙子才坐了下来,平静道:“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我再是不愿意也好,别人不见得如此。”   王景曜微微抬头,看向那清丽如旧的容颜,缓声道:“下一句可不太好听,不过你说的没错,世上从没有什么心想事成的说法,我们能做的选择其实不多。”   听着心想事成这几字,王清霁缓缓蹙起了眉头,不太能够理解话中的意思,轻声问道:“所以我选择了回来,说到底事情因我而起,虽然她给了自己一个交代,但我也不能就此轻轻揭过,那对我来说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   “我可以理解你的感受,但人已经死了,事情不必无止境的追究下去。”   王景曜说道:“青莲和我一样的看法,在之前你应该去见过她了吧?在这件事情上,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还望你凡事切记过犹不及。”   王清霁摇头道:“有些冒犯终究是难以接受和妥协的,但祖父你说的没错,毕竟人已经死了,他因为那些言语丢了一条命,我没有半个理由再肆意妄为下去了。”   然而,话锋忽地一转,她继续说道:“可我不想再在某一天听到这种事情,鲜血终究是会淡去不见的,为了这种毫无意义却又极为恶心人的琐碎,一而再再而三的恼火,除去让自己多落下两根头发之外,没有任何用处可言。”   王景曜看着她的眼睛,仿佛听出了话外之音,皱眉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的意思,那么这几年的清静,你确实因为她们而改变了很多的地方,放在八年之前,我根本无法想象到这个人居然会是你。”   “我也是个人呀。”   王清霁笑了下,说道:“活在这世上,又岂有不变之人,近乎做到了绝情的姜天主,不也在最后一颗重新拾起了自己的喜欢吗?见前人风流,再以其为镜,我不过是想要少浪费一些年华,让自己活的自在上一些,仅此而已。”   王景曜舒开了眉头,忽然低头看向那被鱼儿偷偷吃掉了饵的钩子,叹道:“只顾着与你说话却忘记了这头,四年过去了,连这些鱼都变得聪明了起来,这段日子想要吃上条鱼,基本都要坐上三四个时辰,真的是让人恼火。”   王清霁沉默片刻,认真道:“祖父,我现在虽然是双十年华了,可行事说话依旧喜欢直接和简单,虽然很多人认为我是狂妄,但我还是觉得祖父你也是这样的人,所以丢掉这些言外之意,如何?”   “不是你先的吗?”王景曜嘲弄了句。   见王清霁不理,他再是说道:“我确实不怎么在乎名声之类的事情,但青莲她并不愿意门风下坠,过去你也常用她的名字来打趣我,现在我也确实因为她的不愿而不想回答你的请求,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您说的有道理,然而这只是一种人为的规矩罢了。”   王清霁认真地看着他,平静道:“千年之前的规矩不谈,那时候并无南琅琊王氏,而如今的规矩大多是麓山和为了维持地位的世家在岁月流逝之中渐渐确定下来的,且不论规矩的好或坏,他们存在还未被打破的原因,我觉得并非是什么崇高的道德约束,仅仅只是其中难以跨越的沟壑,以及维持规矩存在的力量。”   王景曜点了点头,他纵是再如何放荡不羁,事实上也是从小被着重培养的嫡出子弟,如此简单易懂的道理,否认不过是件无意义的事情。   “大抵如此,只是道德并没有你觉得那般无用。”   他放下了手中鱼竿,认真说道:“我曾在书上见到过一句无有出处,但猖狂至极的话,那时候我便明白了一个道理,若是心中不持有一些源自于道德的底线,便会沦为禽兽,譬如……兄妹姐弟之间的苟且。”   不知为何,最后举例之时,王景曜的语气有些不同寻常的感觉。   王清霁没有多加思索,她看着那些湖中滋味极好的游鱼,开始将自己的想法缓缓道来。   “祖父您说的没错,但事实上道德的用处着实不大,毕竟这世上能识字的人,其实真的不多,甚至于可以说很少。”   她伸手拿过了鱼竿,往钩子上添了饵,再次放入湖水中,缓声道:“四年前、三年前、直到不久之前,我都是抱着随意的心态去面对这件事情,想着我和她们能在往后的日子过的开心便好,下意识的忽略了名分这件事情。”   王景曜笑了起来,玩味道:“你如此的贪心,而她们又如此的不凡,这对你来说确实是一个难题。”   “最初确实是有着这样的想法,她们因为喜欢我已经退让了许多,假若还在这种事情上惹起些不必要的争吵,那未免太过于愚蠢了。”   “可你现在忽然改变了念头,要为她们取得一个名分,这无疑是自寻麻烦,难不成你是嫌弃自己清静久了,主动想要找些麻烦?”   “我只是觉得已经有这个必要了,因为王景略提醒了我,哪怕天下人心中皆然知晓,可总有些不知死活的人要掩耳盗铃。”   “那你说,他是否就是想看到你做出这样的选择,为此甚至不惜付出一个儿子作为代价,好让你完全站在王家这边。”   “他是这样一个人?”   “说不清楚,但出身高门大阀的子弟,往往不会背叛养育自己的家,如今王家远远没有到绝境之中,因此他没有道理背叛。”   “真是有趣。”   “如何有趣?”   王清霁看着他不解的神情,说道:“我本就没有背叛王家的打算,养育之恩不曾忘,这些年来虽遭受了些恨屋及乌的事情,但得到的便利毫无疑问更多,再且祖父你很清楚我是个怎样的人,我会记住恩情,但我并不会因此而被驱使。”   这话也许很是无赖,毕竟这世上有个人叫白河愁,他为了偿还那些恩情做了许多的事情,甚至于娶妻生子。   可当年王清霁不愿意因为一纸婚书嫁人生子,如今性情再是如何变化也好,她始终还是那个王清霁,未曾有过改变。   再且,王家从来不是一个人的意志。   王景曜盯着她的眼睛,再是问道:“即便你知晓事情极有可能是对方希望你这样做,你还是要这样子去做?难不成你就没有半点儿……难受和憋屈的感觉吗?”   “为什么要有这些感觉?”   王清霁笑了起来,脑中闪过四年间那些令人羞赧的过往,缓声道:“难不成别人知晓你喜欢的,所以你就不能去喜欢了吗?世上没有过这样的道理吧?我如今能确定自己的心意,当然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温暖的晨光洒落在湖水之上,风自远处越过了小山,轻轻荡起两人的发丝,卷走了空中的些许尘埃,却带不走那些凝重的情绪,乃至于有些闷热生出。   湖畔一片安静,不曾有鱼儿上钩,应该是真的学聪明了。   过了极为悠长的一段时间,乃至日上中天之时。   王景曜终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道:“既然想做,那就去做吧,我可以同意你的看法,但你得先说服青莲她改变心意,否则我不会惹她生气,这是你整天拿来呛我的话,如今自己吃下去,没有问题吧?”   “还真的有些问题。”   王清霁认真地摇了摇头,注意到王景曜那皱起的眉毛,不由莞尔道:“食言而肥,我觉得自己如今的身形挺好,若是胖上一些,指不定她们就嫌弃我了。”   作者留言:   PS:也不是我想断电断网的呀……台风这种天灾就不说了,各种莫名其妙的调整线路就真的很无奈啊,再说就算是出现这些意外,我从上架那个月都保持着十八万字以上的更新,根本就没拿这些理由当个鸽子呀!    第一卷#第八十四章 雨中对后   含风摇砚水,带雨拂墙衣。   不知何时,阳光便被云儿遮掩了去,晴转阴快的让人有些措手不及,不大不小的雨珠子敲在铺着青石板的山路上,淅淅沥沥。   雨雾弥漫四方,视野愈发模糊不清,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雨让麓山多上了一些虚无缥缈,如梦似幻好似仙境一般,非但没有熄灭观众的热情,相反围观着的人多上了几分焦灼,恨不能走入雾中山道一寻究竟。   夏思羽轻轻将搭在脸颊的发丝捋至耳后,掏出手帕擦拭着脸上的水渍,神色漠然至极,眼帘微垂,看着自己握刀的那一只手,情绪颇为复杂。   在不久之前,准确描述则是这一场雨来临前,雏凤榜最后的第一,不出意外在她与孤鸾之间决出,然而结果与她想要的相距甚远,甚至于可以说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并非是她输给了孤鸾,但她手中的刀亦然没有胜过孤鸾,换而言之,若是只为了分出高下,那两人则是不分高下。   事前几乎没有人料到这样一回事,然而王泽言给出了一个很好的提议,人道阁不知道是看在麓山的份上,还是说同样觉得这很有趣,同意了这件事情。   这一代的雏凤榜第一,最终结果是留白不填。   夏思羽很难满意这个结局,因此她甚至让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淋了好会儿,才是从失败中清醒了过来,开始将目光放在那场之后的对决之上。   “她那天的话说的很有道理。”   孤鸾缓步行来,撑着把大伞遮住两人,轻声道:“而且你那天不是说了吗?即便我以后赢回来,也终究是你先胜了我,可现在我并没有赢到你,你却十分的不开心,为什么?”   夏思羽沉默片刻,平静答道:“这次来麓山我要的是第一,如今雏凤榜悬空不填,神秀集从不分高下,我自然不会高兴起来,只觉得白走一趟,除了遗憾还是遗憾。”   孤鸾微微一怔,轻叹道:“原来你的胜负心也是这么的重,老实说赢不了你我也很不开心,但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应该十分在意的事情,现在却觉得……没那么重要的。”   “啧,若无远志,如何能在武道路上不断攀登。”   夏思羽不由得有些恼火,然而她很快联想到某个传闻,便冷静了下来问道:“因为王清霁的缘故,圣女殿下亲自出手教你了?”   “她不会教人。”孤鸾肯定道。   她缓缓叙来道:“我觉得她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不过我得承认,如果不是那位圣女殿下的缘故,今天我想与你打出这个平手,应该是很艰难的一件事情,所以我也挺不满意自己仅仅如此,没有能赢过你。”   夏思羽冷笑道:“那确实应该不满意,但是你今天有另外一件事应该是很开心的吧?王泽言出口相助,以他和王清霁的关系,不就是坐实了你是她徒……”   “不是。”   孤鸾忽然笑来起来,淅沥雨声之中,好似一朵迟来绽放的素白荷花,极淡极美以至于让人难以忘怀,“就在圣女殿下教我的那天清早,我就拒绝了她的意思,所以我和她已经没有关系了。”   话仍在继续着,语气稍显平淡,仿佛在说着一件不足为道的小事那般。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我便很难睡上一场好觉,直到不久之前见到了她,我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子。”   夏思羽缓缓说道:“你在害怕她?”   “是呀,就是害怕。”   孤鸾回答的十分坦然,“我早就是孑然一身无亲无故了,所以我想活的像自己,而不是盲目的追寻别人的脚步,师傅他肯定不想我走这样的路吧?”   夏思羽盯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你这个人,怎么就忽然变得这么有趣了,那你打算把自己嫁给谁?”   “你在说些什么?”孤鸾忍不住蹙起了眉头,满是不解。   夏思羽眯起了眼睛,纤细的指尖忽然点在了孤鸾的下巴上,正当其不喜之际,低声玩味道:“这天底下还有几个人不知她那些破事,你既然不想学她,那便找个人把自己给嫁了,不要再跑来我面前碍眼,恰好现在的麓山这么多青年才俊,挺好的。”   听着青年才俊四字,孤鸾将那充满挑逗意味的手指拨开,挑眉道:“我不觉得有这样的说法,再且这群人你能看得上眼?反正我是做不到,即便日后要嫁给别人,也绝不会是他们,而且我也可以自己一个人过一辈子,挺好的。”   夏思羽看了眼略有湿润的指尖,笑意更甚一筹,只觉事情忽然就有趣了起来,于是她便想要来的更为有趣上一些。   无须多想,她脑海中便浮现出一个极好的念头,待孤鸾眉头愈发紧锁之际,她微微张开了双唇,轻轻将那只指尖放在贝齿之后,缓缓舔舐着。   孤鸾微微低下头,看着伞中略微带有水汽湿意的少女,身子不住颤抖了起来,愤怒道:“夏思羽,你这是在找死!”   ……   山道之上。   王泽言握紧了剑柄,慢慢地从对方身体拔出,让鲜血的喷洒尽量少上一些,不至于沾上自己的衣衫,随后才是吐了口气,站直了身体望向剩余不多的山路,在那郁郁青葱之后,便是摆放着那副棺椁的洞窟。   他不是自家那位高高在上的堂姐,没有余力做到生死厮杀之中还保持着浑身洁净,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早已经将他浑身淋了个通透,湿漉漉的感觉不太好受,连带着身子仿佛也沉重了许多。   躲藏在苍翠与薄雾之中,小心翼翼的缓步前行,这一场争斗已经接近尾声,只需走完最后这一段路,便能走进洞窟中,去推开那副已然准备妥当的棺椁,取得其中那份不知好坏,但必然能达成期望的机缘。   当王泽言离开了密密麻麻的山林,登上洞窟前的崖畔时,却看到了一位应该出现在这里,却不该来的如此轻松的人。   “等你好久了。”   白玄一撑着伞,手里甚至没有握着剑,笑眯眯的看着颇为狼狈的王泽言,点头致谢道:“这一路上的麻烦都让你替我解决了,实在有些过意不去,不过人死灯灭,之后我会记住你一阵子的,又或者说有遗愿吗?”   王泽言皱起眉头,问道:“我之所以遇到这么多的人,都是你的手笔吗?”   “错了。”白玄一笑着摇头,伸手指向根本看不清的远处,遗憾道:“如果不是有他们帮忙,我又凭什么做到这一点,说起来我还真的有些可惜不能光明正大的赢过你,不过你再怎么弱也是个先天,应该小心的,还是得好好小心。”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   “随你信不信好了,我又所谓的,另外有遗言吗?”   王泽言神色渐渐平静,说道:“也好,毕竟是要分出生死的,你要是有遗言我也可以替你转告,不会让你吃亏。”   白玄一叹了声,摇头道:“你应该明白的,何必欺骗自己呢?我不应该死在这里,所以就不会死在这里,而你的命远没有我来的值钱,这是很不公平的事情,可世界本就是这样子,十分的遗憾。”   王泽言点头道:“确实,就好像王清霁,她一出生就能够跑,而我却还要慢慢的爬,然后学会怎样去走,至于你就像是两条腿断了一样,就算被人接好也像个跛子,根本走不快,这也是一种不公平。”   “至于你要的遗言,在不久之前我想好了,如果你活了下来,翌日大婚之前还请送一张请柬到王清霁手上,让她代替我看一看这场婚礼,如何?”   说着,他忽然笑了起来,自嘲道:“如果我不是妄生狂妄,说不定还有别的,更好的路可以去走。”   雨声遍地响,雾气弥漫散。   白玄一仍旧撑着伞,余下空闲的那只手缓缓舒展着筋骨,然后 握住了挂在腰间的那柄剑,缓缓拔出,随之而言道:“你说的没错,还是得要留一个心眼,如果真要是死在这里,还没有半句话留下,未免太过于憋屈了。”   话至此处,剑已面世,横于雨水之中任其敲打,叮咚作响好似乐曲一般,竟也有三分动听。   “如果我死在了这里……首先那请你告诉我娘,不必杀了你为我报仇,人生在世事事躲在父母背后,老实说挺没意思的。”   “然后呢,王清霁就不用你去烦她了,我知道她很不喜欢我这个人,大概是心有芥蒂,一直都惦记着过去的婚约,但是老实说吧,最开始我是对她这种世家贵女没有兴趣的,只是后来见着了……”   白玄一忽然摇了下头,失笑道:“抱歉,如果我死在这里,你给她送封信去,就说白玄一还真的挺喜欢你,当初之所以退婚,并不只是在巳合真人推算的未来里看到自己死去,更是看到了她香消玉殒的一幕。”   说罢,他敛去了笑意,松开了握着的伞,让雨水渐渐打湿自己。   王泽言静静看着他,握剑的手依旧垂着,沉默片刻后说道:“喜欢她?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的一句话,但是还真的挺好笑的。”   作者留言:   PS:换季降温不能穿短裤了,超级不开心!    第一卷#第八十五章 他们的结局   雨幕,薄雾,两人各持一剑。   崖坪并非是平坦的,甚至于可以说是有些嶙峋,而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早已将那些坑坑洼洼填满了自己的痕迹,溢满而出倾斜如瀑布,将一切尘埃冲刷干净,想来连鲜血也是留不下的烙印。   雾气弥漫不开,天光却也越不过这一道屏障,两人眼中的世界皆是阴郁的,仿佛在象征着接下来的结局,亦然不会是美好的一般。   只是事到如今,早已没有转身离去这样莫名其妙的选择了。   白玄一缓缓垂下剑锋,回想着当日王清霁授剑的那一幕,无须多加思索,心中油然生出一种玄妙之感,目之所见的天地在这一瞬间清晰了无数,天地之间隐藏着的秘密就像是主动掀开了自己的面纱,任由他随意窥视。   这十数日来,他并没有徒然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而是在刘显安的帮助下,耗费了无数的经历去掌握那一剑的精髓。   然而结果还是让人十分遗憾,他连那一剑十分之一的精髓都没能领悟到,更别提彻底掌握这一剑,但王清霁对此似乎早有预料,白玄一只需要跟着心中残留的剑意,顺其自然的送出自己的剑锋,便能够重复当日王清霁的剑。   就连如今眼中所见天地,亦然是王清霁给他斩开的,让他可以勉强借助记忆中残存的那些碎片,做到本不应该能做到的事情。   因此,他根本不觉得自己会输,即便面对的是一位先天,即使他将要越境而战,但他依旧相信自己所握着的剑。   若是更为准确的描述,便是白玄一相信王清霁交给自己的剑锋。   然而此刻,白玄一忽然间心生悸动,脸色随之而压抑。   “她的剑,确实很厉害的。”   王泽言看着他,任由雨水在脸上纵横交错,目光落在那柄名锋之上,平静道:“可我对她很了解,而你因为那些过往而害怕,她确实不拒绝用剑,但她最强的根本不是手中的剑,仅仅凭借这柄剑,你赢不了我,认真点说是杀不了我。”   既然杀不了他,那另一柄剑便会毫不留情,绝不带一丝犹豫的穿过对方的胸膛。   这场战斗,由始至终都只有一剑的事情。   努力的人远不只有白玄一,王泽言为此谋划数年光阴,又怎会愿意倒在后头,既然早已经知晓这一剑的存在,甚至被人断定要死在这一剑上,他当然为此努力了许多,只求改变这个该死的命运。   王泽言微笑问道:“还不出剑吗?”   “那你为何不出剑呢?”   白玄一毫不退让的还以颜色,手中的剑握的愈发稳固,但却依旧没有选择送出剑锋,那种充满了不安的悸动如同此刻雨水一般,不断徘徊着他的心中,提醒着他决不能随意出剑,否则将会迎来不可挽回的结局。   “因为我有等下去的资本。”王泽言坦然答道。   他继续说着,“你浪费了如此之多的心思,让我一路杀着人过来,然后再拉着我说了这么多的话,不就是为了让我不能平静下来,拖着疲惫的身体和你决一死战吗?”   “很可惜,这些想法未免有些愚蠢和过时了,你还是赶紧想个办法,到底怎样刺上我这一剑来的要好,当然你要是乐意拖下去,那我也不介意和你在这里淋雨。”   末了,王泽言看着举棋不定的白玄一,轻叹道:“又或许,你找出那个原因是什么,我就会死在你剑下了。”   淅淅沥沥的水声,本是位赖床的好伴侣,但在这一刻听来,只让白玄一觉得格外厌烦,以至于那对长得极为好看的眼眸子,多上了一丝凶戾之色。   白玄一缓缓闭上了双眼,不去看那清晰也是模糊的世界,全心全意的将自己交到了剑上,平静道:“我知道你很想赢她一次,所以我给你这个机会,输了就怪不得我了。”   话止一刻,他深吸了口气,丢掉了所有的多余的外物。   他一剑刺向了迷茫雨幕。   雨幕后站着的便是王泽言,而王泽言正看着这一剑,无数画面在他的眼前快速闪过。   在这一瞬间,无数种可能性以贯穿胸膛的死亡为终点,一一揭开了神秘的面纱,毫无保留的展露了即将到来的未来。   王泽言知道王清霁没有输过,但她的剑远不是她的人,必然存在着活下去的未来,因此他理所当然的寻找到了这种可能性。   无须任何思绪流转,他的身体已然做出了最为正确的选择,前来迎接这假他人之手送出的极强剑意。   电光火石之间,王泽言一脚踩在地面水坑之上,挪动着身体,死死盯着那随着风雨自然而然到来,堪称悄无声息的剑锋,体内所有存留的真气灌入剑身之中,狠狠斩向那一柄破空而至的长剑,这一剑的力量与速度已经可以说是他一生到此最为巅峰的时刻了。   崖坪之上雨水骤乱,薄雾纷飞散去,剑锋划开了空气,须臾间便跨越了足足五六丈的距离,以不可目睹的速度,刺向了王泽言那颗噗通乱跳的心脏,但在那定下的路的前方,有着一柄带着决绝之意斩下的剑刃。   砰的一声巨响。   就连雨幕也停了数个刹那。   出剑的白玄一不知为何松开了剑柄,紧接着才是张开了眼睛,然后他毫不犹豫的以毕生最快的速度朝后退去,直至力气衰减一刻才是停了下来,重新打量着前方。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心神耗尽的此刻,这不到十丈的距离白玄一竟看不穿薄雾之后发生了些什么,于是他只能小心翼翼的回想着。   便在刚才那一刻。   王泽言确定了那道三尺青锋的必经之地,随后先发制人的朝那处斩了一剑,这便是先前巨响的来源。   也正是那一个刹那,被白玄一刻意抛去的悸动感重回心中,让他做出了抛剑疾退的决定,根本没来得及确定那一剑有没有刺入王泽言的心脏。   薄雾仿佛察觉了他的心思,因此而变得更薄了一些,于是一些鲜红的痕迹出现在白玄一眼中,那是雨水还未来得及洗去的烙印。   “很遗憾……我还没有死。”   正当白玄一皱眉之刻,王泽言把剑当作了拐杖,单膝跪地,一手捂着腹部,雨中的鲜血便是从那里来的。   他抬着头,不断的喘息着,望着丢掉了剑的白玄一,目光炙热的不可思议,脸色惨白的笑着说道:“勉勉强强的,也算是赢了她一次了,挺好的。”   说着话时,王泽言强自撑起了身子,重新站在了崖坪之上,将腹部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展露了出来,自心脏以下开始,一道狭长的伤口蔓延至盆骨上方,甚至隐隐约约间还能看到身体之后的景物。   这毫无疑问是极大的代价,但他确实活了下来,好好的站在这里,甚至还有力气完成自己的那一剑,决定这场胜负。   王泽言不敢犹豫,不敢多言半句,他清楚此刻的白玄一是处于怎样的一种状态,更明白在几个刹那之后他就没有力气去为这场战斗画下句号。   所以他在站起来的那一刻,便提起了自己的剑,像是举着标枪似的,狠狠投向站在远处的白玄一,然后双眼一合,再次跌倒在地。   雨水同样模糊了望着王泽言的视线,腹中的伤势不断刺痛着,那锋利至极的剑意仿佛要将他的生命斩断似的,一切都在催促着他赶紧闭上双眼,去迎接生命的尽头。   可他仍旧不愿意甘心。   便在此时,雨水中忽然多出了一道脚步声,逐渐从虚无变作真实,片刻之后一只手按在了不肯甘心之人的背上。   然后一切便安静了下来。   来者站了起来,他的身材并不高大,手里撑着伞,慢慢地转头看向远处的仍旧活着的白玄一,沉默片刻后感慨道:“你现在明白了吗?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是喜欢骗人,毕竟世上太多人愿意为容貌而俯首低头了,王清霁根本不想你活下来。”   白玄一没有死去,但那一剑确实刺中了他,鲜血正沿着衣裳不断滴落。   方才,那些在他脑子里沉睡了很长时间的碎片,忽然间醒了过来,原本落点在他眉心的一剑,被他用近乎不可思议的方式躲了过去,但依旧贯穿了手臂,带来了剧烈的疼痛。   “王清霁教你的这一剑,其实无论你怎样用都好,王泽言都能够躲过去,因为她根本不想你活着离开麓山,刚才你的那些心悸便是由此而来,巳合他真的是对你极好的。”   顿了顿,来者问道:“王清霁为什么希望你死,愿意猜出来了吗?”   白玄一沉默着用另一只手握紧了剑刃,那些锋利刺破了他的手掌,也让他来的更为清醒,以至于多出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慢慢的将贯穿了手臂的长剑拔出。   他仿佛察觉不到疼痛一样,面无表情地说道:“她不希望我娶顾弃霜。”   长剑落在了地上,哐啷一声,很是清脆。   来者用腋下夹住了伞,开始了鼓掌,但却转开了话题,说道:“你已经赢了,进去看那件东西吧,说来还真的挺有趣的。”   说完这话,他也不管那生死不知的王泽言,直接朝着山下走去。   白玄一看着那人的背影,再也忍不住心里的疑惑,大声问道:“你到底是是谁?”   撑着伞的人没有转头,悠然漫步雨中,不久后他的声音才是悠悠传来。   “我现在的名字叫云七。”    第一卷#第八十六章 妖   清晨已过,正午的南琅琊依旧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抬头凝目可见景星。   王清霁没有着急去见谢青莲,得了王景曜应允之后,便回去了那处小院子吃了个顿庄重却随意的午饭,顺带着拒绝了几个应该是被派来打听风声的族人求见,趁着阳光恰好还小憩了个来时辰,才是舒舒服服的醒了过来。   多年独居,梳洗之时早已无须借他人之手,将那些睡意用清水抹去之后,王清霁才是去到了露台,坐在于素铭的对面。   “还在闹别扭?”   王清霁看着那只给个侧脸对着自己的她,温声道:“夏天过了,没多久就是桂花香,前几年我一个人的时候认真钻研过怎么做桂花糕,今年应该是可以做给你吃了。”   于素铭瞥了她眼,两人之间的桌子上便摆放着不少糕点,色香味俱全,看着就极为诱人,比起王清霁的手艺来说,定然是要强上许多的。   “有那个时间来想着怎么做些好吃的,为什么不多做一点其他的事情,难不成你闲了几年之后,连骨子里都变得懒散了?”   说话时于素铭并没有冷着脸,话里的意思与其说责怪她不努力,更像是暗讽着某一个人。   王清霁想了下,认真答道:“因为,大概是四年前还是五年前吧,我和你师傅一起走了段路,他途中忽然来了兴趣,吃了我做的鱼汤,然后……你肯定也能猜到的,所以这些年就想着好好把手艺锻炼出来,让他的乖徒儿有些口福呀。”   “至于懒散这回事,不能这样说的。”   她沉思了一会儿,缓声道:“你现在也差不多真境了,应该隐约察觉到了吧?真境之后的路,并不是靠单纯的努力就能有用的,所以我更想任性一些,拿出这些时间来讨你的欢心,而且这也很合我心意,让我心中得以舒畅。”   于素铭冷笑道:“理由真是一堆堆的,以前还不觉得,现在才知道你的嘴这么厉害。”   王清霁摇了摇头,沉默片刻,认真问道:“告诉我为什么拒绝吧?”   “难道说这很重要吗?”   等了好会儿,于素铭还是听不到回答,便自问自答道:“我只是觉得没那个必要而已,大费周章,然后能换来些什么?那些人明面上不敢说,可谁不知道真到了那时候,谁不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思?确实就没意思呀。”   虽说一开始确实是厌恶叶笙箫的缘故,但她在冷静下来之后,才明白这件事情正如她不久前所说的那样子,没有任何必要让其他人看戏,因为这本就是不会得到世人认可的选择。   “我确实不在意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但我也真的觉得没必要费这么多的力气,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也许在很久很久的之后,整个世间会变成我们不认识的模样,世人能够承认这种事情的发生,但那终究是很久的以后了。”   于素铭渐渐平静了情绪,对上了那双眸子,轻声道。   良久后,王清霁感慨道:“常说我是个自私的人,其实你也挺是自私的,可世上又哪有不自私的人呢?”   说罢,她起身伸了个懒腰,行至于素铭背后,替她整理着那些被风凌乱的发丝,将那一张俏脸收拾干净,随意说道。   “你拒绝之后,我还真的想了挺久的,本来是想到了一个很奇怪,但又奇怪的极为合理的原因,却没想到你真的就是这样子想,实在是让我有些忏愧了。”   王清霁微微低头,看着那红润的耳垂,指尖复尔轻挑玩弄,打趣道:“那个最有可能的原因,我想到的时候真的是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那时候我还奇怪着,为什么笙箫她忽然拾起红裙穿上,恐怕是她那时候就算着现在了吧。”   “坦白说,笙箫她穿着那薄纱红裙的时候,真的是极美的,你肯定也是这样子觉得的吧?毕竟那真的很难忘记。”   于素铭微微一怔,像是有些不高兴的握住那把弄着自己耳垂的手,默然不语。   她笑了下,继续说道:“看样子是默认了,既然你忘不掉,那肯定就心有芥蒂呀,耍性子拒绝也是很合理的事情。”   “可你猜错了。”于素铭哼了声,微嘲道:“我怎会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真要是不喜欢这里,肯定会和你说个清楚,非要浪费力气猜来猜去,你说你蠢不蠢?”   王清霁放开了那愈发红润的耳垂,那白皙的颈子已然染上了一层淡红,看着便极为诱人,咬上一口才能甘心。   然而她还是摇了下头,将这种不合时宜的念头撇出脑海,平静道:“虽然是这样子说,可我还是还去做,至于婚事到时候再说吧,你不喜欢红的嫁衣,换做白的也未曾不可……”   话音戛然而止。   于素铭蓦然起身,死死盯着那一心一意自行其事的王清霁,恼火道:“你到底有没有放我的话进心里,说了我不想被人平白看笑话,而且我也不想入你王家的家谱。”   王清霁愣了下,提醒道:“当初你可不是这样子说的。”   于素铭坦然道:“人都是会变的,一日不见如三月,我这几天和你不见的时间凑起来也该有半天了,换了个想法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不愧是魔道妖女。”   王清霁轻叹着感慨一声,说道:“一时一个样子,当真是厚颜无耻了,可我本就没打算让你入什么家谱。”   说罢,她抬头看了眼天色,平静道:“话就说到这里吧,我还得去见一面祖母,与她谈一谈接下来的事情。”   于素铭看着这个离去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一刻,她才是叹了一口气,重新躺在椅子上,望着那轮谈不上刺眼的日轮,没有喃喃自语,只是沉默着不语。   不知多久后,她起身离开了露台,行向秋水房间。   ……   王家祖宅占地极大,亭台楼榭无一不全不足以为奇,与那些奢华相比之下,易水居占地虽大,却显得有些寂寥和单调了。   也正是如此,在雕梁画栋繁华至勾心斗角的此间,这一片空旷才是来的难得可贵。   王清霁随在谢青莲身旁,静然漫步湖畔,行至一处角亭才是停下了步子,欣赏一片潋滟水光。   虽说已然错过最好的时节,但此处仍有有着一种清贵之美,若是说的粗俗一些,则是文人骚客们最为喜欢赋之以诗词的景色。   “谢家那事我听说了,挺有趣的。”   谢青莲仿佛忘掉了自己的姓氏,悠然道:“实话说,我觉得你做的不错,有些脑子不清醒的人,确实需要吃上一些教训,只可惜这种事情终究不能摆在台面上,否则得吵上一个没完没了,那就不是一般的烦人了。”   王清霁笑了笑,轻声道:“祖母现在已经不用烦这些了吧,为了这些杂事让你出面,如今的南琅琊肯定是不愿意的,而且这事情不见得有什么好争吵的,理在我这边。”   谢青莲微笑说道:“也许他们可以指责你知而不告。”   “只要愿意,理由还是有很多可以的。”   王清霁平静道:“譬如我此刻不如全盛之时一般,这便是一个极好的理由,由此而延伸下去,这颗苦果还是因为他们先生出了祸水东引的心思,最终吃下了自己的苦果罢了。”   谢青莲沉默片刻,也许是认可了她的理由,转而说道:“既然景曜被你说服了,那就告诉我,你打算怎样来做这件事情吧,比如这个念头因何而来。”   “祖母还是那么的聪明。”   王清霁稍微整理思绪,缓缓叙说道:“但事情有些过于复杂,牵扯的并非一个两个人,或者说是势力,说起来恐怕有些无头无尾。”   谢青莲缓缓挑起眉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戏谑道:“云城、麓山、坎虚门、左丘家、天道宗,有资格掺合到这件事情中的势力,也就这几个了吧?”   王清霁蹙眉道:“看来祖母你很清楚南琅琊的动静。”   “本是不清楚的。”   谢青莲摇了摇头,平静道:“然而你们去了那边,我再是不愿意也好,终究得关心一二,免得王景略这人妄动心思,让事情走向莫名其妙的境地。”   沉默片刻后,她眯起眼睛盯着王清霁,认真问道:“告诉我,你会不会因为顾弃霜的缘故,特意坑害白玄一的性命。”   哪怕再是不管事,谢青莲依旧是拥有许多忠心于她,又或者说忠心于王景曜的死士,即便王景略再是不愿意也好,依旧不能阻止掉这件事情。   王家确实不是一个人的意志,但王景曜毫无疑问是最重要的那一部分,而谢青莲近乎可以完全代表他做出抉择。   “没有,弃霜与我说过一些话,但我并没有抱着那样的心思。”   王清霁回以目光,平静道:“祖母你清楚我过去是一个怎样的人,如今的我在这些事情上,依旧是过去的我,倘若真有一天我决定要杀白玄一。”   “那我会光明正大的杀死他。”    第一卷#第八十七章 天意   “亲手吗……”   谢青莲微微蹙眉,看着那一湖潋滟水光,思索了极其漫长的一段时间,最终摇头道:“在这一点上我可以相信你,那么我换一个问题,你见过了这几年之后的王泽言,他和白玄一之间的胜负如何,你是否寄望他杀死白玄一?”   王清霁神色丝毫不变,坦然承认道:“谈不上寄望,但我确实觉得他有极大的可能胜过白玄一,然而生死则是另外一回事,不是说赢了就能杀,王泽言不是我,他不会如此的冲动……除非事情已经走到了绝境之中。”   早在离开麓山时,她已然与顾弃霜明言,王泽言胜过白玄一的机会十分渺茫,毕竟那一剑是她亲手送出的,而她同样清楚自己这位堂弟在武道路上走到什么境地,因此发生超出预料的变故可能性并不大。   由始至终她都如此认为,真正能够阻止白玄一的,远不是活着的王泽言,而是死去了好几百年的赵无涯。   “那你也应该考虑过是否有旁人插手吧?”   话一出口,谢青莲便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前不久宫子濯开诚布公之举早已传入了她的耳中,堂堂麓山两位天人坐镇,哪有其余人插手的可能性。   哪怕是白河愁亲至也罢,以他过往的脾性而言,绝不可能行如此小事,那么世上还有谁能够插手其中呢?想来是没有了。   纵然是幕玄甫亲自出手都好,依旧是做不到的。   这实在是一个极为无趣的问题。   至于麓山在自家地盘下黑手,那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不值得丝毫奇怪,若是不动些手脚反倒是让人真正费解。   “这样说起来……有件事我想了很久都不明白的,祖母你知道我杀了那位玄都下来的中年道人吗?”   待到谢青莲点头后,王清霁蹙眉道:“我去麓山之前,虽然已经猜到他肯定会在周遭一带观望,但以他的本事来说,若非幕玄甫与麓山达成了某种谋划,我想要找出他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甚至于说……将近不可能。”   “你的意思是幕玄甫故意让你杀死他?”谢青莲不解道。   王清霁沉默了会,还是摇头道:“应该不会,这种可能未免太过于臆想,只是有一件事我觉得十分在意,我当初见到那位道人的时候,他已经被幕玄甫打伤了,可他的神色见不到多少的慌乱,就像是很有把握自己不会死去一样。”   谢青莲沉声道:“可他最后还是死了。”   “是的,他死了,而且死前的模样很是……不太愿意,所以我很不明白。”   王清霁说道:“基于此,我只能认为他觉得自己不会死在麓山,可麓山里赵无涯留下的那一道棺椁,明明他是十分适合用以谢罪的一个人选,也许他有足够的信心在宫子濯面前以秘密交换来自己的性命,又或许他觉得麓山之中有祖母你刚才所说的‘旁人’,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任何其他理由了。”   当初她一心一意让顾弃霜离开麓山,未免不是觉得这些事情里有着实在看不穿的古怪,就算顾弃霜再是聪慧小心也好,她如今也还只是一个先天,站在真境面前根本不足为道,更别提那几位心思莫测的天人了。   谢青莲紧锁眉头,压低了声音,逐字道:“所以,如果真的有‘旁人’,便是那一位?”   王清霁点头道:“除他以外,我想不到有谁能做到这些事情了。”   话里的旁人,当然是那位道门千年以降的第一人,当今世上唯有他能资格成为中年道人心中寄望所在。   但这种可能性终归是太过于渺小,相较之下,无疑是中年道人以出卖各种利益来换取自己的性命来的更为现实一些,毕竟不论如何,麓山显然是下定了决心要铲除藏书阁的那些污秽,多一条性命少一条性命,区别并不大。   “算了,换一个话题吧,我明白你这次回来的意思,但我想不出你到底打算怎样做,这并非是拍一下脑袋就能成的事情,也不是挑几个人出来杀了就能办妥的事。”   谢青莲看着她,认真说道:“如果你要与她,或者她们完婚,我希望你明明白白的想好该做些什么,只要不是闹个笑话出来,那我就不会坚持反对这件事情,但这一切的前提你是明白的。”   “麓山今日过后无力理会。”   王清霁微垂眼帘,轻声道出了这一个前提,不紧不慢补充道:“明天我们便能知晓麓山那头的变故,至于祖母你说的事情……我已经想好了,王家的家谱我不愿意素铭入,秋水和笙箫亦然如是,所以我想请你们几位长辈做个见证,这事情就算是好了。”   谢青莲蹙眉道:“既然拜了天地,为何不见众生?”   在她原先的设想当中,自家这位晚辈的要求远不该如此轻易,即便性情再是清淡不耐,也应该摆上几日的大宴,好让天下无不知晓此事之人。   “没必要。”   王清霁平静道:“原本我确实是这样想的,可我和她们都不是爱抛头露面的脾性,没必要让人当笑话看,之所以打算成婚只是想圆上一个名分罢了。”   谢青莲长叹一声,感慨道:“若是如此,那你没必要等到明天了,这事情我可以答应你,王家亦然不会有人反对,但你想怎么办这一场婚事呢?”   话虽轻描淡写,可决绝之意并非虚假。   王清霁静静看着她,沉默着确定了话里的真情实意,纵然她能够想到在此之后的处理,但也不免有些意外这样的轻松。   “祖母,可以跟我说说当年你和祖父的事情吗?”   她忽然温柔了声音,笑意清淡,缓缓道:“我第一次见到祖父的时候,他跟我说自己曾经犯下了巨大的错误,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在想着,这应该就是祖父他一个人孤寂这么多年的原因吧。”   谢青莲瞥了她眼,冷嘲道:“怎能就好奇这些了,不过都是些陈年旧事。”   王清霁犹豫了片刻,低声道:“因为清霁其实一直觉得祖母你,比起我娘来的更为……称职一些。”   “称职吗?”   谢青莲不由得笑出了声,摇头道:“长辈的事没必要去弄个清楚,你们有自己的路要走,我很喜欢如今的生活,哪怕再有什么争吵也好,他也是始终是我的相公,除此之外的你无须关心,也没有关心的必要。”   本就是忽然升起的好奇心,王清霁也不多加纠缠,当作无事发生揭过了这个话题,与谢青莲再是寒暄了几句后,便欲要告辞离去,却不料刚走几步,便又听到了句话。   “当心一些,海外那人证得天人境,纵然伤势未去,寿命已然无几也好,她始终是一位天人。”   谢青莲看着眉头已然蹙起的王清霁,叮嘱道:“不出意料,那人为了续命,已然渡过了茫茫大海,前来中原寻那一线生机,近来王家子弟大多已然回到南琅琊这边,你行事之时多加小心。”   ……   麓山雨未绝。   云七手里拿着伞,自然而然的漫步在偏僻山道之上,稍微绕了些远路,途中经过了那些热闹所在,本是不打算多看上一眼,但还是忍不住望了下孤鸾与夏思羽两人,甚至因此而蹙起了眉头。   但他还是没有停下脚步,仍旧走向自己的居室。   明明是最后的盛夏,麓山却被烟雨所笼罩,因此显得格外诗情画意,一步一景已然不足道之,可谓是处处有新意。   云七推开了门,将伞合起放在了一旁,然后走向居室的深处,在那里还有着他的好朋友澹台灭明。   他的脸色如常平淡,看着屋檐落下的雨水,稍微拧干了衣摆处的湿碌水迹,然后才是走进了屋子里头,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澹台灭明就坐在对面,怔怔出神,应该是在挂念着两人那位共同的师傅王泽言,但他并不愤怒云七此刻的平静,早已习惯了的事情没有什么值得愤怒。   云七饮了口热茶,暖和着身子,问道:“你觉得世上最恐惧的事情是什么?”   澹台灭明眉头一挑,想着他也许是让自己别那么紧张,随意答道:“以后的不知道,现在我最不想见到的事情就是师傅他输给白玄一。”   “这是你的恐惧?”   云七显然不太满意这个答案,放下了茶杯,说道:“换而言之,你心中的恐怖是希望破灭,对吗?”   澹台灭明楞了一下,沉默片刻后说道:“我想……无论是谁,都会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吧,但是用恐惧来形容好像是不太好,或者说不太恰当。”   “那我来举个例子吧。”   云七说道:“譬如,有一个人他所看到的,他所听到的,全都是别人刻意赐予他的,你觉得这事情恐怖吗?”   澹台灭明皱起了眉头,平静答道:“比起恐怖,我觉得当事人的情绪更多还是一切破灭之后的绝望,而我十分厌恶这样的事情。”   云七点头道:“有理。”   “不过……”   澹台灭明卖了个关子,等到云七看着他的时候,认真说道:“可我觉得,看到了和听到了,但自己想到些什么终归还是自己的事情,也许你说这一切都可以误导,可人心不是这种世上最复杂的东西吗?”   他又想了一下,说道:“如果世上有这样一个‘别人’,那它岂不是人世间的天意?”   作者留言:   PS:给我家的大橘剪指甲,然后现在手指多了三道血痕……    第一卷#第八十八章 死去的活着来   白玄一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用剩下的那只手拨开黏在额头的头发,掌心的鲜血顺流而下模糊了视线,他等了会雨水洗净鲜红,看着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王泽言,眉头深锁不开。   那柄直接贯穿了手臂的长剑安静的躺在地上,任由雨珠敲打着,他只需俯下身捡起来然后随手砸向王泽言,这场决出生死的战斗,便能分出胜负高下了。   雨渐大,其势可称之为磅礴。   “算了。”   白玄一摇着头喃喃自语,转过身子用踉跄的脚步,走向那处灯火依旧明亮,却渐显阴森可怖的洞窟,不再回上半次头。   路谈不上长,却花了白玄一不少的时间,走进了幽深的洞窟。   在他踏进洞窟的那一刻,雨幕中的崖坪再次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到了王泽言的身前低头打量着那道狭长的伤口,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旋即又看了一眼洞窟里头将近消失不见的身影,才是将王泽言背在了身后离开崖畔。   白玄一不知道后头发生的事情,也不会关心这些变化。   离开了滂沱大雨的崖畔后走进灯火明亮的洞窟,这种环境上的变迁并没有给他带来半点儿的温暖,那股阴冷附骨之疽,唯有以真气流转才能祛除这种糟糕的感觉,然而白玄一差不多是没有这个奢侈的资格了。   所幸这个洞窟并没有在山中造出另外一片天地。   在洞窟的尽头处有着一副棺椁,在其周遭的地面上布满了出自于道家的符箓,灯火映照之下更显玄妙,若是寻常人见着大抵连看上一眼的心情都欠缺。   然而他是白玄一,脑海中储存着巳合真人的记忆碎片,这些年来他不曾松懈过这些方面,时常翻阅幕望舒的藏书,铭刻在地上的符箓固然玄妙至极,可也不能耗费他多少的精神,但此刻的他最缺少的便是这些精神了。   白玄一坐了下来,如过往那些年钻研书中奥妙一般,强自提起精神看着那些令人头昏眼花的符箓,不敢有半点儿的遗漏,但他并非是为了看出符箓中是否藏有陷阱,现在耗费精力做的这一切,仅仅是为了看出这里的意图。   比起刚才未曾出剑便蔓延开来的心悸感,此地除了如同跗骨的幽冷外,竟没有让他生出半点儿的惧意,察觉不到半点儿不妥。   但这便是最大的不妥了。   雨水从衣衫中滴落,发梢水迹不曾离去,浑身湿透的白玄一坐在灯火光中,瞪大了眼睛想要看出真相,就像是一位祈求上天施舍的可怜人似的,让人可怜却又不自禁想起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话来。   外头的风灌入洞窟之中,火光之海骤然掀起波涛巨浪,不断的明灭恍惚,让地上的影子来回晃动着。   白玄一皱起了眉头,但没有回身去看外头的动静,于是风便渐渐消失停歇了,全然没有动摇到他的决心。   不久后,他终于站了起来,顺带着松了口气,然后迈步走入那些铭刻着符箓的地面上,来到了棺椁之前。   被他踩在了脚下的符箓,代表了极多的含义,但所有的组合起来意思便只有一种。   “护住这幅棺材吗?”   白玄一扯出了个笑容,双手轻轻放在棺材板上,自语道:“防君子不防小人,如此大的阵仗也算是煞费苦心了,可惜终究等不到赵家人,又或者说你本就没打算等到他们?”   他望着这幅让自己差点没了命的棺材,眉头早已经皱了起来,再一次思考之前已经思考过无数次的问题。   棺材里头到底放着什么?   没有思索上很久,他撇去了所有多余的念想,不再带着任何的后顾之忧,双手发力推开了这道棺椁,准备好迎接一切的到来。   然而,灯火依旧耀眼,微风萦绕周身,雨水仍在滴答着。   棺材里头空无一物,不染尘埃,干净的有些过分到难以相信。   但白玄一并无任何讶异,以及愤怒,安静的同样有些极为过分,看着那道空无一物的棺材,竟然笑了起来。   三百多年的光阴流逝,来自于皇甫姜最决绝的恨意,赵无涯的尸体理所当然要灰飞烟灭,不留下半点儿存在的痕迹。   尘归尘,土归土,灰飞烟灭的空无一物,这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世上终究有些事物是能够超越时光的约束,比如此山之中的诗篇文字,甚至是被人弃之如敝屐的治世之理。   这些若是较真去形容,无疑是属于精神范畴的事物。   棺椁之内葬着的,也是孤坟里葬着的。   也许,这也能算是一种生死与共长相厮守吧?   白玄一不太清楚那些过去的往事,他也没有什么兴趣去了解,但他依旧遇上了某些无形无质的事物,从而感受到棺椁之中留下的意思,抑或说心意。   相逢的第一次刹那,白玄一便能确定赵无涯最后留下的意念十分平和,没有半点与此间相符的悲愤之意,甚至于有些宽厚,和史书上记载着的帝王心性喜怒无常全然不同,显得有些亲近。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让自己的心走进了这些心意之中,于是他便望到了远处的青山,见到了春日的湖水,看到了一位让人毕生难忘的女子。   她应该是赵无涯,也只能是这三个字。   白玄一心里只觉得,风华绝代与倾国倾城都不足以形容这个名字,她本就不该来到尘世之中,而是安然高坐云端之上,绝不该染上半片人间的尘垢。   思绪愈发下沉不止,直至某种疼痛自脑海升起,白玄一才是停下了这种穷尽一切精力,只为了想出如何赞美这位女子的冲动。   “你很不错,只是外力不可长久依仗,否则日后终究会因此而遭遇所不愿见到的事情发生,作为前辈我不太愿意见后人重复我的路,还请你记住这句话。”   赵无涯站在湖水浅草处,赤裸着白嫩的双足,浅绿色的裙摆没入水中,又随着越过远山拂过湖水的微风轻轻起舞,露出笔直的小腿。   她看着来者,微笑说道:“你的名字,告诉我吧。”   白玄一沉默着,仿佛沉溺在这不可一世的风情中,许久之后才开口答道:“白玄一。”   “白吗?挺有意思的姓氏。”   赵无涯沉吟片刻,美目流转,有些俏皮的走了几步,安然坐在湖畔的青石上,温声道:“你知道我名字,那……你能猜到我是什么时候的赵无涯吗?”   白玄一愣了下,犹豫半晌后,还是摇了摇头,坦然道:“我知道你的名字,但我没有关心过你和皇甫姜那些不可告人的韵事,不过我认识一个人,她练的是风月不存真诀……另外她也是个女子。”   “嗯?”   赵无涯微微一怔,旋即捂嘴轻笑,莞尔道:“真是想不到呀,这东西还是传下去了,还偏偏让个女子给练了,当真是有趣极了,难不成你是因为可以给我开心,所以才能来到这里的?”   “那……这里是哪里?”白玄一问道。   顿了顿,他补充道:“我大概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我的意思是这里是世间的那一处?”   赵无涯看着他的眼睛,墨眉微蹙,摇头道:“不是很明白你为什么这样问,但你要问这里的话,它早就已经不存在世间了,只是残留在记忆中的曾经罢了,实话说我不太愿意有男子来到这里,毕竟这里一切都是美好的,但世事多有不如人愿的,只能坦然接受了。”   末了,她舒开眉头,温声道:“跟我提一提练风月不存真诀的那个女子?”   湖水荡漾着,那是圆润的脚趾在俏皮,让人不禁心醉。   白玄一冷不防问道:“你这是媚功吧。”   “是呀。”   赵无涯仿佛不知道这话的意思,眉眼温柔依旧,随意道:“女子喜欢自己漂亮上一些,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白玄一冷笑道:“在我看来……”   “停下来吧。”   赵无涯敛去笑意,似乎是不太喜欢这个话题,但却让垂落青丝绕指柔转,满是戏谑的看着白玄一的眼睛。   “所以,我真的很讨厌一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妄自去伸手触碰不属于自己的事物。”   白玄一强自冷静下来,说道:“可我还是来到了这里。”   赵无涯摇了摇头,笑意愈发温柔,轻声道:“可我也能让你死在这里呀!要不,你试试看?”   白玄一不再多说些什么。   直至此刻,他终于记起这位不能用言语去形容的女子,曾经威压一世让天下无有敢于放声之人。   哪怕看上去再是温柔,再是像个不懂世事的少女也好,那些独属于帝王的霸道,已经刻进了她的骨髓之中,一颦一笑皆是如此。   “好了,不要这样紧张,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你真要是死在这里那可不好办哩。”   赵无涯长身而起,双手搭在背后,微风吹来时更显身段美好,秀靥之上笑颜依旧醉人,语气与此间春光更是恰好。   “我本想着,来到这里的如果是位女子,那就与她稍微商量一二,看能不能完成我一些心愿,只可惜来的偏偏是肮脏又臭的男子,所以你很幸运,只要答应我一件事情就能拿走你想要的东西。”   白玄一没有问这两者有何区别。   赵无涯不以为然,温颜笑道:“时间还有一些,你先谈谈那个人吧,我真的很好奇。”   作者留言:   PS:犹豫了很久,王泽言到底要不要死,最后还是这样好了。    第一卷#第八十九章 如何看得真心?   当白玄一见到死去三百年的赵无涯时,他口中所说的她正安然地坐在南琅琊,不久后与于素铭还有秋水一并趁着夜色走出了王家祖宅,纵赏巷陌风光。   “你不是在开玩笑?”   于素铭正是心情稍微舒服了些,蓦地听到了一句话,顿时冷下了脸,盯着王清霁,逐字说道:“婚期是什么?你又开始自作主张了是吧?”   秋水听懂了话里的意思,显得有些闷闷不乐,捏着王清霁的衣袖轻轻晃荡着。   “你理解成什么意思,那就是什么意思。”   王清霁看了眼秋水,将手交到了她的那处,轻声道:“我觉得有些要是要坚持的,因为我觉得你很可能是在闹别扭,再说你难不成还想嫁给别人吗?我不会允许的,所以你就这样子答应好了,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连秋水她看着你都不开心了。”   话音方一落下,秋水脸色顿时僵住,所幸正是低着头,于素铭也看的不真切,但她还是找了个机会狠狠的用指尖戳了王清霁的背脊,让她知晓自己在说些什么话。   车轮碾过青石板上的花瓣,余香逸散空中,与街上两侧的花灯相衬,映夜如昼,偶尔有微风掀起帘布,便是月侵衣。   久居静室也闷,王家祖宅再大也罢,终究不是三人之家,不过是一处下榻之地罢了,一番合计之后秋水听闻南琅琊繁盛天下少有,即便与长安相比亦然不输,甚至在烟花之地的繁荣上犹有胜之。   秋水自然不会好奇那些庸脂俗粉,然而她却对王清霁长大的地方十分在意,想要去南琅琊最繁华的地方看上一眼,于是王清霁便要来了一艘王家的画舫。   今夜天色正好,近年的南琅琊更是远胜过往,街上游人络绎不绝,连纨绔子弟身下马儿的嘶吼声都盖不过那些热闹。   然而在秋水静心欣赏着街上风光时,王清霁却在和于素铭纠缠不清,说冷眼相对亦然不为过,甚至又有胜之。   于素铭确实很不开心,心想着即使我一开始没有答应你王清霁也好,那也应该哄到我同意才是对的,哪有这样不问就做的道路?   没有道理的事情,当然也就是错的。   这种错还是她成为了代价,教她如何能强颜欢笑?   难不成她还可以说,你王清霁给我去谢青莲那头说清楚,于素铭她根本没有答应过这些事情,全都是我自己自作主张的!   于素铭越想越气,越气便越觉得这个人实在是被过分宠爱,因此而变得毫无顾忌,正要开口怒斥之时,那被她冷眼横对的人,忽然说了句话。   “那你愿意吗?”   王清霁看着那对显然恼火着的眸子,轻笑着复述道:“那你愿意吗?”   于素铭不愿说话,看到了那只被牵着的手,冷哼了一声,很是不屑。   她也不在意,自顾自说道:“不回答就是默认,反正我也想不到你有什么理由拒绝,就算你说了理由出来,我也不会相信的,所以你就认了吧。”   “认了吧?”   于素铭看着秋水,忽然笑出了声,微嘲道:“王清霁你不觉得这样子有些过分,比较不妥,极为过分的吗?就让我认了吧,真不怕我翻脸无情的吗?”   王清霁终于蹙起了眉头,发现这与自己预想之中的画面截然不同,思索了好阵子才是小心翼翼的抽出了手,生怕连秋水也惹了个不开心,想着回头看上一眼却又不想于素铭恼火更甚一分,只能是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   然而在她看不见的那面,秋水的笑意极为灿烂。   “怕,很怕,所以我不想有这样的一天。”   王清霁肃声脸色,坦诚道:“我觉得……真的有这个必要,这样做不是为了让别人看到,而是想在某种意义上达成圆满。”   于素铭冷笑道:“可你就是想让更多的人看到吧?”   “我换了个想法。”王清霁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所以我和祖母说了,你我大婚的那天,只会有几个长辈到场,凡是你不喜欢的全都可以不要,好吗?”   于素铭沉默了半晌,目光移到秋水身上,轻声问道:“那她呢?我不喜欢她的,你难道不清楚吗?然后还有叶笙箫呢?我也不讨厌她,可她真的是很会在某些地方恶心我一下,今天你不是才想到了吗?”   秋水笑意渐渐淡去不见,避开了于素铭的目光,看着王清霁的背影,等待着这个当年让她不能接受至离去的答案。   末了,她忽然想起了当年往事,认真补充道:“别告诉我,你要学当年一样离开,留下我和秋水在这里,一个人去寻清静。”   犹记当年之事,王清霁的离去显然是烦极了自己一手惹出来的事情,想要断情决意的离去,却又拖泥带水的犹犹豫豫,未曾不是今日走到这种境地的原因之一。   “那是我还不够喜欢你们的从前,如今早已不是了。”   王清霁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不由得轻叹一声,歉意道:“所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你这个问题,甚至有些后悔当初和你说的那些话,可事已至今我也说不出什么放弃谁的话了,宁可一直自私下去。”   “如果你恨我……我也没办法,对不起。”   她再是一叹,握住了于素铭的手,说道:“要是你真的不喜欢,事情就这样算了吧,日子其实也是一样的过,人是那些人就好了。”   秋水听了这话,心里竟没有半点儿的欢喜,反倒多出了些若得若失,堵在了心里不得舒畅的很。   良久,于素铭忽然笑了起来,问道:“那你要听真的话,还是假的话?只能选一个,选中了什么就是什么。”   王清霁看着她,那对眸子里的玩味显而易见,根本无从目睹其中的真实想法,又或许是无论她如何选择都好,事实上结果都不会改变。   正在犹豫不决的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下意识问道:“你离真境还有多远?”   “为什么问这个?”于素铭眨了眨眼,满是不解,坦然答道:“不知道,但我知道自己确实打不过你。”   “那就好了。”   王清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然后俯身向下,堵住了那满是困惑的红唇,趁着讶异之际让舌头将津液渡过贝齿,彼此纠缠不休。   于素铭瞪大了眼睛,仿佛失去了意识一般,无力地任由那湿润的肆虐着自己,与同样讶异到不可置信的秋水对上了目光,脸颊顿时生出显然至极的红晕,想来一时半刻间是难以消散了。   任凭她再是聪慧上十分也好,又怎能想到王清霁可以如此的不要脸,当着秋水的面做这种事情,羞愧难耐之下只好闭上了双眼,成了只乖巧的鸵鸟。   “你们……”   秋水颤抖着手,来回擦拭了几次眼睛,看到的却依旧是这样不知廉耻的一幕,恼火的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心里终于明白常人口中的气急败坏是什么意思,身子不住发抖想要弄开两人,却又仿佛失去了力气一样,愣在原地不能自已,甚至是认认真真的看着那交缠的事物。   单薄的双唇抿成一线,她有些不安的让帘布遮掩车厢里头的诱人风光,极其不想让旁人随意看了去。   直至马车穿越了茫茫人海,安静的停在那条画舫时,那纠缠不休的唇与唇才是依依不舍的彼此分开。   于素铭的身子朝后倒在了软垫上,听不清车夫恭敬的问好声,衣襟略微散乱,露出了精致的锁骨,根本没有力气怒视那肆意欺负自己的人。   “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王清霁决心已定,干脆将于素铭拥入怀中,缓声道:“不管你怎么口是心非都好,既然刚才不拒绝我,那就是你心里根本没有拒绝的念头,一切只不过是在闹别扭而已。”   “虽然你是在闹别扭,但我还是得说对不起,这事情确实是我自作主张了,你不开心是应该的。”   说着,她转头看向安静了很久的秋水,沉默半晌后说道:“我也很对不起你,毕竟这是我不负责任在先,所以日后你若是觉得这样子不好,那就捅我几剑拿来出气吧。”   秋水摇了摇头,低声道:“我觉得这样真的很不好,但我舍不得拿你来练剑,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当着我的面做这种事情吗?”   “不是……”   王清霁低头看向已经完完全全成了鸵鸟的语速,解释道:“只是她太喜欢口是心非了,我嘴还很笨……实在想不到办法,唯有这样子来解决了。”   话还没有说完,她的肚子已经挨了扎扎实实的一拳,落点自然是说‘笨’字的那一处。   秋水蹙眉道:“这样子,难道就真的是她的心意了吗?”   王清霁轻笑道:“她都不说话,自然就是默认了事实,我觉得这是合乎情理的事情。”   秋水愣了下,眼睛眨了又眨,似乎是难以想象她口中竟然会冒出这样的话,摇头问道:“那你干嘛要问她离真境还有多远呢?”   王清霁稍微紧了紧怀中人,美目流转,望着一脸懵然的秋水,坦然道:“因为我在思考能不能这样子来欺负你呀。”   直至此刻,那装鸵鸟的于素铭终于是忍不住,蓦然发力想要挣开那抱着她的双臂,却发现不动如山,唯有仰着头对上她的双眸,怒道:“你不要太过分了,这天地谁爱拜就谁拜。”   王清霁笑了起来,梨涡清浅,假作好奇道:“可你之前不是这样说的吧?”   不等于素铭开口辩驳,秋水连忙接过了这话,极其认真的点头道:“谢谢你了。”   作者留言:   PS:局势已经很十分明朗,然后这卷比我预计的肯定是要长很多了    第一卷#第九十章 往后的温柔   答案自然不会如秋水所愿那般,于素铭自暴自弃的答应了她的谢谢,即便是真的将这种气话说了出口,王清霁也不敢顺着话里的来。   武力不可久持,偶尔仗着来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还好,若是真的想着什么事情都靠这个来理解的话……   王清霁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心想真要是这样子做,哪怕她们再是爱极了也好,迟早也会有一天选择不愿意。   夜风轻然拂来,吹散了心头杂乱思绪,三人联袂行出马车,登上那艘等候已久的画舫,再于临风处坐下,放眼远眺便见两岸灯火繁盛,车水马龙行人如织之景。   “这有什么好看的?”   于素铭单手撑颌,脸颊被灯火映得通红,那些被秋水目睹而产生的羞赧仍未退去,此刻抓住了机会更是忍不住微嘲道:“莫非你在苍山吃了太多雪,把脸皮都给冻住了找不到,所以想找些水和火给化了去?”   秋水确实看的入迷,头也不愿意转过去,心想自己干嘛要答你这种肯定是挑衅的问题,可仔细思索了会还是决定给个面子王清霁,勉强回了句。   “比起我的脸皮来说……”   美目一眨,她回头望向于素铭,悠然道:“我觉得你应该学会一些不要脸呀,不然以后该怎么办哩……难不成你要学她逃婚吗?”   说着,秋水还顺手指向了余下那位自斟自饮的闲暇者,显然不想让她莫名其妙的就置身事外了。   “还是说些正事吧。”   王清霁见逃不过去,放下了临风把酒的心思,正色道:“祖母虽是直接答应了我,但一切还需要得麓山那边尘埃落定,左丘家有如此把柄落在了宫子濯手里,没道理安安静静在一旁什么都不做的,我们也该做打算了。”   说罢,她看向秋水,问道:“陆伯伯有和你交代过这些吗?”   许多的往事已然证明陆真极为喜爱自己这位徒弟,念及到两人关系的缘故,理所应当让秋水转述一些言语。   时至如今,挽剑池实在不像是要抽身事外,不管背后有任何理由也好,自长安城外递出穿过赵黄心胸的那一剑,已然让所有人都无法不考虑到他的立场如何了。   “师傅说了……过去念念不忘的私仇已然放下,如今他是挽剑池的明光,再也不是过去的陆真。”   秋水沉默片刻,犹豫道:“所以师傅他要报师门之仇,洗刷挽剑池千百年不曾有过的耻辱,如果他做不到的话,那我会继承这个遗志的。”   于素铭笑意也渐渐敛去,回想起当初目睹的苍茫雷池,暗叹一声,也熄灭了那些蠢蠢欲动的言语了。   王清霁沉默半晌,问道:“如何报,怎么洗刷?”   “师傅有句话只和我说了一次,但我一直记在了心里,想着像我这样子的人,也许是生来就应该这样子的。”   秋水脸上泛起一缕笑容,很轻很淡,温声道:“师傅他说,世上没有几个我这样的人,就连你王清霁也不过是虚有其表,当初其实他是知道师祖对我种下九景剑的那道秘法的,可他在犹豫之后还是决定视而不见了。”   王清霁墨眉微蹙,低声道:“如今……他后悔了吧?”   “是呀,师傅他嘴里不说,可心里是肯定后悔的呀,那时候他想着你爹是个痴情人,女儿没道理这样子胡作非为的,但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这步。”   秋水神色无碍,笑意之中甚至多上了揶揄,轻声自嘲道:“事情走到今时今日的境地,其实都是我们自作自受罢了,怪不得你,同样的也怪不得谁,所以师傅他也没有找你算账的心思。”   于素铭仿佛也被这种弥漫的情绪给浸入心神,眼帘微垂望着水中灯火倒影,轻笑道:“你我她自作自受,理应活该,没什么好说的。”   秋水微微一怔,难得认同了她口中的话,但还是转开了话题继续先前的事情,缓声叙说道:“那时候……师傅他说自己其实也犹豫着,但在我回山的那些时日里,他想了很多很多,还是决定用挽剑池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   王清霁欲言又止。   “等到我晋入真境之后,便要回去一趟挽剑池,他说苏师兄性子太过于单调,锋芒固然极盛,但还需要让岁月来打磨,而我破开死关逆修九景后,一切已然妥当,只差最后的临门一脚了。”   秋水渐渐敛去笑意,静静地看着王清霁,缓声说道。   “苏师兄没有反对这件事情,挽剑池上下有资格的人都已经认同了,所以我不会让他们等太久的,有朝一日破开真境之后……我就要和你道别了。”   言至此处,她眉眼多上了些不舍与忧愁,喃喃道:“死关那次就三年不见了,这次又是四年多没见到你,我真害怕下一次会是五年……真不想还有下次,下下次。”   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直至如今秋水都不明白,为什么王清霁在这四年间变化了这么大,纵然她也喜欢这样子的王清霁,可也难免遗憾自己没看到过往的那些转变。   那一定是极为有趣的吧?   秋水抬头,死地盯着那熟悉的容颜,认真道:“所以王清霁,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此刻,哪怕是于素铭也不忍打扰这些,心甘情愿的安静着。   王清霁微微蹙眉,扮出不太高兴这个事情的模样,真想要出言玩弄秋水时,却忽然注意到了那已经在颤抖着的手,顿时收起这些无谓的多余情绪,点头道:“虽然很想豪气的对你说,即便千万件都可以,但我还是不想说谎,所以……三件吧,你看怎么样?”   江风悠然而来,晃动了岸边游人手中纱笼,带着繁杂喧闹声,即便被江水荡漾,柳荫斩断,仍旧让人听了个真切,多上了几分悠扬。   画舫之上临风处一片安静。   不知多久后,秋水终于挪开了自己的目光,平静道:“有你这么斤斤计较的吗?”   她说的很是淡然,可只要是熟悉秋水脾性的人,又怎能听不到话中的别扭。   “那……”   王清霁犹豫了很久,还是没能从嘴里吐出另外一个字,无奈叹道:“我以后不和你开这种玩笑了。”   秋水没有再纠缠下去,反倒是看向了一旁沉默了许久的于素铭,认真说道:“如果以后她要去找我,你不准故意的闹些事情来拦着她,不然等我以后知道了就找你算账!”   于素铭缓缓挑起细长眉尖,不太明白话题怎么就来到了自己身上,似笑非笑地回望秋水,说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我又不是她,怎会学她那斤斤计较的本事,再说得看我到时候心情如何,都是说不准的呀。”   秋水默然不语,仍是看着她。   片刻后,她敛去了笑意,没好气道:“好了好了,答应你了,但只是现在的答应,我可不保证以后改不改自己的想法,到时候你要算账,那我肯定奉陪到底。”   听了这话,秋水才是展颜而笑。   然而王清霁看着这些,心情颇为复杂,也不知该做如何姿态是好。   “还是谈些好的吧。”   王清霁露出笑颜,温声道:“虽说今夜应该不是难得的美景,不过确实是我第一次看到,年少之时家中的那些长辈管教挺严的,虽说偶尔有出门游玩的机会,可我都是放弃了个七七八八,认真计较下来其实我也没见过什么世面的。”   顿了顿,她忽然想起件趣事,莞尔道:“今夜这艘画舫,听闻家中一位纨绔想借用好些时日了,好不容易的说服了那位长辈,却被我横插一脚捷足先登,说来好像还是为了讨位花魁的欢心,兴许今夜是要恼极我了。”   寻欢作乐花间事,此世之中少有男子不爱,更别提面子这种东西了。   于素铭想起万花 楼中曾经见过的那些争风吃醋的事情,啧笑道:“何止是恼极,说不定一会儿还要过来寻你麻烦呢,看你说的这话,十有八九那人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吧。”   王清霁坦然承认道:“我想着一会儿也许能多上些意思,所以就让那位长辈转告他,说是贵客调用,你也是知道近来南琅琊的情况,他心里顾忌不忿的很。”   “你真的是会惹麻烦。”   秋水蹙眉道:“好好的三个人安静一会儿,偏偏要捣弄上这些无趣的事情,到底有什么好玩的地方,难不成你真的闲成这样子了?”   王清霁点头道:“好像……还真的是没什么事,一切都得等到明日麓山那边消息传来,要不我们也许可以讨论一下婚期?可我想这个你肯定不会喜欢的吧?”   秋水愣了下,旋即看向于素铭,犹豫片刻后说道:“可我觉得不愿意的是她呀,像她这么喜欢害羞的性子,真要是说起这些……”   说到这里时,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刚才和于素铭说过的话,连忙闭上双唇,看着那似笑非笑的于素铭,迟疑了好久还是别过了头,躲去了那些目光。   心想着自己只是不想让清霁她左右为难,才不是害怕你这个心胸狭窄的女人,忌惮你日后从中作难呢!   作者留言:   PS:很抱歉迟到这么久,最近生活上很多事要处理,更新可能无法稳定。    第一卷#第九十一章 岁月移   江风拂动纱笼,灯火一阵晃荡,雾气自茶水冒出而后随风散去,一旁等候的弦乐之声恰好随之变奏,几分寒意悄然到来。   秋水心满意足的吃完最后一口蟹肉,虽说如今时节未至,但身为天底下数一数二的世家门阀,当然有着自己独到的奢侈之处,而这便是王家那位未曾谋面的纨绔子弟,之所以窥视着这艘画舫的原因。   近年来,南琅琊规矩愈发森严,不但是过往的那些居于人前的便利给长辈抹了去,就连每月到手的银两也大幅缩减,南琅琊城中各种风月销金窟更是得了王家议事堂的亲口叮嘱,让族中子弟不能以颜面肆意铺张浪费。   诸多规矩限制之下,过往的纨绔除了少数几位,大多都是难以维续,只能是按捺下那颗躁动的心,随着父辈好好做事,潇洒不再。   但即便是在从前也好,被王清霁调用的这条画舫,亦然是极少出游巡江听风吟鸟唱江浪声,赏两岸风光的时候,多数还是被整理的干干净净,放置一侧拿来看着的。   王清霁不关心这些背后的缘故,如今的她已然有资格成为王家的大局,本就与那些纨绔子弟不可相提并论,先前说取了乐子不过是实在想不到办法转移话题罢了,而且哪怕她真的抱着这样的想法,家中那位纨绔也不可能愚蠢到来招惹配得上贵客二字的外来人。   此刻三人享受着琴姬们的乐曲,慢条斯理的品味着提前到来的美食,可谓是真正放下了那些烦心的琐碎事,难得享受了相逢之后亦然少有的舒适时光。   时辰尚早,马车在驶出南琅琊时入夜才是半刻钟不到,此时夜色渐深却依旧如昼,街上繁华更胜先前之时,就连江上的画舫也渐渐多了起来,这条贯穿了南琅琊的大江上倒影着的星河便多上了些五颜六色的光芒,还有不少眉眼含春的女子欢叫声。   初闻不觉如何,久了便难免厌烦。   王清霁向来喜欢清静,于素铭见识远远谈不上浅薄,早年也有过与王清霁同上青楼,让姑娘们俯身侍候的往事。   剩下的秋水,本就性情淡薄至极,更何况连王清霁一半好看都没有的女子,又凭什么让她高看一眼?   三人见江上愈发吵杂,往着光怪陆离之景一去不复返,寥寥数语间也觉得此间景色大抵如一,没有太多值得看的地方,便传言下去缓缓归也。   丝竹声渐渐淡去,琴姬起身行礼轻步退去,留下的只有光亮依旧的灯火。   “说来……倒是有些件事要和你们提一下的。”   王清霁饮了口热茶,静下心绪,认真说道:“今日祖母和我说了,也应该和素铭你说了吧,当年那场星雨让世间不少人触碰到天人那一道门槛,尽然这些年明面上突破到天人境的唯有魏仲晦一个,可海外那位让南琅琊束手无策的女子同样做到了,并且据祖母所言她还千里迢迢的来到了中原。”   于素铭本不觉有它,直至最后一言落下后才是蹙起眉头,思虑片刻,沉声道:“天人之后,世间少有去不得的地方,玄都算一个,麓山当仁不让,挽剑池同样是一个,有白河愁坐镇的云城自然也是,至于南琅琊因为当年赵无涯的缘故,唯有王家祖宅才算得上是值得天人忌惮的地方。”   “如果那人下定决心不要脸皮来报复,最有可能做的事情就是两件,与王家的仇人们合作,一位天人的鼎力相助,没有谁能拒绝这个诱惑,又或者是孤身一人来南琅琊杀一个血流成河,这两个选择的可能性无疑是最大的。”   说着,于素铭望向繁华之处,猜测道:“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觉得那人最有可能的是不和任何一个实力合作,选择自己一个人来复仇。”   秋水思考了会,道出自己的想法,“因为她信不过这边的人呀,毕竟海外的事情我听笙箫说,可不是一个两个人的决定,所以也不全是王家的人在办事。”   顿了顿,她脑海里忽然冒出了个奇怪的念头,犹豫了一下,试探着说道:“我说……如果谢家那些人还有王景……什么他们会不会合起来出卖清霁呀?”   话音落下,耳中剩下的只有风与浪声。   “那未免太过于不讲道理了。”   王清霁摇了摇头,打破沉默,说道:“很多人常说我不爱讲道理,可事实上我除了某些缘故外,一向极为理智,如这种近乎失心疯才能做出来的事情,对王景略来说没有半点儿利益,这样做的理由唯有一个,那便是刻骨铭心的恨。”   “可谢家那边说不好吧?”于素铭也然多出了一些担忧,轻声道。   她想了下,继续说道:“先前归途之中的祸水东引,已经充分说明了谢家如今的迫切之心,再加上你祖父一直维持着的沉默,不愿意表明自身态度,谢承望的耐心还有多少真的不好说,即便他能按捺下去,可他也可以学着景曜前辈不开口呀。”   “所以祖母才特意提醒我这件事情。”   王清霁叹了口气,看着江上画舫中那些不知山河破碎的商女,缓声道:“谢家死去一位真境是昨日的事情,他们不可能在这短短的一日之内做出决定,始终是要吵上一阵子的,否则祖母就不会以随意的口吻提起这事情了。”   秋水看她所看之景,略有不解,但也不想再纠结这个事情,随意问道:“那这事情就不用着急了呀,你之后打算去做些什么,难不成再寻个地方躲清静吗?”   “哪有这样的道理。”   王清霁摇了摇头,沉默片刻后说道:“我想去证实某些事情,将其中的来龙去脉调查清楚,麓山一事已经明白告诉了我们,与其坐而不动,倒不如主动一些去寻找答案,坎虚门始终是要去走一趟的。”   于素铭听出了话里的韵味,蹙眉问道:“一个人?”   王清霁正想要点头,忽然想起了刚才的诸多言语,不动声色道:“谈不好,有些事情不太方便,更何况素铭你和秋水离真境已经没有多远了,还是安心踏出那一步吧。”   想了下,她又是看着两人,劝慰道:“麓山之所以如此重视天道碎片,是因为其中蕴含着无数前人的智慧,如今千年过往尽数落入江湖之中,乃是过往未有的机缘造化,之前的世间大事我们也并非没有掺合其中,就如我之前说的那样子,就算我们愿意守着自己的安好,世上也多的是人不愿意,主动谋算着我们。”   秋水沉默许久,忽然给自己倒了杯酒饮下,双颊泛起微红,喃喃问道:“你们说,现在好还是以前好呢?”   “当然是如今。”   王清霁听得清楚,答的也是不假思索,认真道:“纵然世道再乱也好,我也会有能力护住你们,所以有你们在侧的如今,孤苦伶仃一人的以前怎么能与之相比,哪怕是与世为敌也好,也都是现在比以前好。”   于素铭哑然失笑,只是笑久了也就多上了些苦,轻声道:“难道你就不腻的吗?”   王清霁唯有叹了一声无奈,平静道:“也许吧,说多了不知道腻不腻,可听多了应该是不开心的,只是我们重逢相遇至今不过是个月的光阴罢了,连这个盛夏都没有走完,未来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光阴……”   余音淡去,似是有头无尾。   许久后,她如是承诺道:“所以我会让你觉得不腻的。”   秋水听不懂话里藏着的故事,却听懂了话中的意思,心想这大抵便是王清霁因为那些过分的‘自私’而作出的妥协,否则她也许还是四年前那位清冷淡然的世外之花,纵然偶尔愿意垂怜世间展露风采,但也绝不会将身子浸在俗世之中。   在意的,与喜爱的,始终有着堪称巨大的差别。   王清霁出身于冷漠至极的门阀,以往更是遭遇过联姻之事,骨子里没有染上那些近乎本能的攫取利益习性本就是难得可贵之事,如此坚定的心志都愿意为她们而改变,放在世人眼中无疑是件值得讶异的事情。   这般的退让,直至此刻秋水终于明白,为何叶笙箫和于素铭竟能给出这么多的容忍。   看见喜爱的人愿意为了自己的心意而改变,又怎能教她们不心甘情愿的坠入情网之中,稍微放下那些坚持呢?   想通了这一点,秋水才是真正松下了一颗心,在此之前她虽然确定眼中的是她喜欢的王清霁,可近乎截然不同的脾性依旧让她产生了不少的讶异,埋在心地无人得见。   于素铭当然想不到这一言两语中,坐在一旁的秋水竟然想到了这么多的事情,在听了这个很是腻歪的答案后她兴致忽来,便命人呈来古琴横于膝上,低头调音拨弄琴弦,比起不务正业的王清霁来说,反而更像是位世家贵女。   “你真不该是魔道妖女。”   王清霁再次诚恳的道出心中想法,话中的那人却是一眼也不愿理会,她便不再打搅那专心致志的于素铭,别过头看向秋水,好奇问道:“挽剑池的弟子,莫非真的只会练剑,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懂?”   秋水美目一眨,认真道:“琴弦剑气杀伐之道,我略懂一二。”   话音落下不久后,忽有云来月掩之景,两人顿时停下交谈抬头望天,随即不到两刻钟的光阴,一场滂沱大雨苍茫落下。   作者留言:   PS:有位和我家来往比较多的亲戚长辈已经确定是不行了,明天应该没有时间或者是没有心情码字了,所以在这里先请个假。   生死无常,各位还是多些珍惜身边的人吧。    第一卷#第九十二章 红叶   雨势滂沱,船舱外的天地多上了无数道线,各种声音被糅杂成一团传入耳中,难以听雨声而入眠。   王清霁墨眉微蹙,静静看着外界的动静,不时以指尖伸出窗外接过几滴雨水,轻轻摩擦着直至干涸之后才是松开。   如今亦是夏末,秋日已近,按理说不该有这种盛夏之时突如其来的暴雨,大多数人也许会觉得这不过是一场天公不作美的巧合,可放在王清霁眼中却多出了几分诡异。   “真是有趣了。”   王清霁合上窗户,拦下那些雨水吵闹声,感慨说道:“算时间下来,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祖父只怕是有的头疼了,难怪这些年根本不敢离开南琅琊。”   知其话中深意,于素铭停下拨弄琴弦的十指,不解道:“这来的时机未免太过于好了吧?恰好挑着你刚回到南琅琊,你真的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再说景曜前辈已经取得焚世灭焰真解,她是有多想不开才来南琅琊找死呀?”   秋水才是听懂了两人在说些什么,思考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根本毫无用处,便稍微转了下肩旁,继续安心的枕在王清霁的膝上,嗅着那若有若无的香气,偶尔用鼻子蹭一下那肚子的软肉,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事实上,正如于素铭所说的,如今人在南琅琊,实在是轮不到她们来担心这些,除非说那人是冲着王清霁来的,可那实在太过于离奇,着实没有几分可能。   “既然我都能察觉不对了,祖父没道理不知道。”   王清霁缓缓抚弄着秋水的后背,让膝上的少女忍不住眯着眼睛,只差舒服的叹上一声了,随意说道:“为免意外,今夜就在船上睡一夜吧,画船听雨眠也是极好的。”   于素铭舒开眉头,听了会烦杂雨声,轻声道:“就这样子吧……可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麓山那头也许会有一些超出预料的地方。”   纤细的手指缓缓转动着酒杯,她渐渐从疑虑中离开,轻笑着摇了下头,淡去这些多余的无趣心思。   “不过我们走都走了,即便是出了变故也是有心无力,想再多也没有用。”   沉默片刻,于素铭望向王清霁怀中的少女,打趣道:“让她在你怀里睡上一宿?不太好吧,你都快要成婚了,我心里会难受的咧。”   明明是学着叶笙箫说话,她心里不知为何竟生出淡淡的快意,觉得这样子其实不算差,偶尔玩闹一下也是挺有意思的。   王清霁微微一怔,停下了右手的动作,平静道:“虽说有祖父坐镇,可为免有意外发生,我还是熬上一夜好了,没必要休息。”   于素铭细长的眉尖缓缓挑起,微嘲道:“真是个好理由,可我雨夜有些冷,你不抱着我暖和一下身子吗?”   听着这些来来回回的唠叨,秋水心生不耐,直言道:“那干脆大被同眠好了,我不信你还会冷,怎样呀?”   于素铭愣傻了眼,看着那眉眼间稚意不再的秋水,竟生出了淡淡悔意。   当年苍山之下相见时,她根本不把这位被风吹雪打的少女放在心上,眼中心中只有王清霁一个人,怎会想到走到今时今日这个境地,出人意料大抵莫过于此了。   念想流转间,她那些针锋相对不让的心思也渐渐淡去,摇了摇头,没有说些什么话。   ……   窗风枯砚水,山雨慢琴弦。   与那头三人的闲适宁静不同,江畔一位女子似乎是早已预料到了这场大雨,手里撑着把素白大伞,看着远处落下一身狼狈的歌女与纨绔子弟,眉眼凛然而冷冽,尽是淡然,不见半点杀意流露。   女子的相貌若与神秀集中人相较,大约是略输一筹的,可那横眉冷看天地的气势,却足以弥补其中的差距,甚至于多上一丝别样的风情,让人见之欲要俯首下跪,稍有见识的人认真分辨下来,不难猜出这位女子常年身居高位。   “还真的是方便。”   女子的口音有些晦涩的感觉,像是不太习惯说话一样,再如先前王清霁那般伸手到伞外接了几滴雨水,沉默片刻后喃喃自语道:“这么一大份礼物,难免让人受宠若惊……”   话音戛然而止。   女子缓缓回身望去,一位年约四十有余的中年男子自街巷而来,若是王清霁能瞧见这一幕,必然会讶异到蹙起眉头,深感不解。   那人是王念日,自星雨落下那年后,他便留在了东南一带,再也没有去过海外,这些年来一直修身养性,除去偶尔关心一下自己侄女外,简直是不问世事般的安静,就连今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也好,他都没有半点儿关心。   而如今他竟然一个人冒着滂沱大雨外出,孤身前来此处见位来历不明的女子。   “你不应该来这里的……师红叶。”   王念日站定脚步,望着不断拍打着长堤的风浪,轻叹道:“已经证得天人境界,南琅琊的那些人绝不会再继续肆意妄为了,只要你好好活着,事情便会就此结束,何必呢?”   师红叶,自然就是那位身处绝境,被王家置于死地而后生的女子,此刻借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潜入南琅琊,定然是有着莫大的自信,亦或是已经不在乎自身的生死。   但不管如何也好,在其他人的眼中,王念日于情于理都不该是第一个见到她的人。   “还记得当年的约定,挺好的。”   师红叶微笑说道:“你要是决心忘记,那我便遂你的意,所以我现在有些开心,今夜就少杀几个人好了。”   王念日皱了皱眉,沉声道:“这里是南琅琊,哪怕你如今也是天人,可景曜叔父他远不是你能比得过的,你这样子发疯除了死去没有半点用处,而且……这是肃雨君的‘雨’吧?你和帝魔宗走到一起了?”   师红叶缓缓转动着伞柄,雨水便溅到了男子的衣襟上,坦然道:“是呀,就在昨天吧,帝魔宗和我的师承有些关系你也是知道的,我初到中原之处就与他见过一面,他能找到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说着,她忽然笑了起来,戏谑道:“第一次见,他可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一副得道的模样,昨日就成另外个样子了,冷着一张脸,可眼睛里的火气连傻子都能看得出,接着二话不说就送了份大礼给我,否则我还真的像所说,不敢来南琅琊呢。”   王念日沉默良久,看着她问道:“难道你就不害怕我出卖你?”   “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师红叶渐渐敛去笑意,平静道:“这些年来我遇到的背叛难道还少了吗?如今能活下来,无非是上天垂怜,多活一天对我来说都是恩赐,若非不想死的毫无用处,我早就没打算活着了。”   王念日长叹一声,犹豫问道:“你……还有多久的命?”   “不知道。”   师红叶答的很是坦然,神色不见半点儿犹豫,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毫无关系的事情那样,随意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   “也许我片刻之后就会楼榻而死,又或许我安然能活到寿尽之时,只要我不去动手杀人的话,大概还是能活上好些年的,可这有什么意义呢?”   此世能步履天人的强者,除去赵黄这等奇葩外,皆然是心气极高之辈,让其苟延残喘确实有些强人所难,甚至于折辱了。   然而,王念日却是极为认真地劝说道:“活着,总比死去了平白让人怀念来的要好,而且你家乡还有很多人依靠着你活下来,何必抱着这样的念头呢?”   “也许我没资格说出这些话,可道理总归如此,以往你我立场对立,如今更是有着血海深仇,听着确实格外讽刺,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放到心里去。”   “最起码,你不要做些自寻死路的选择,魔主绝非易于之辈,他这么爽快只是想利用你而已……”   师红叶忽然打断了他的话,玩味道:“说来你或许不要相信,可魔主他也快要不行了,最多不过十年的时间,要是找不到转机的话,他必死无疑。”   王念日愣了好阵子,直至伞檐旋转时的雨水打在脸上后,才是清醒了过来,正想要沿着怀胎说下去时,却忽然看到了那对眸子里似笑非笑的嘲弄之意,于是他沉默了片刻,摇头道:“那些事情总归太过于遥远,现在我不希望你死在这里,如果你是特意前来试探我还记得约定与否,那你现在应该是满意了吧?”   “当然是不满意。”   师红叶看着他,啧笑道:“区区一个不希望我死在这里的理由,就想打发我离开吗?还请您坦白的告诉我,当初为何选择回到这边,莫非是心软到不忍心继续厮杀下去?那我只能是看不起你了。”   雨声遍地,行人散尽,画舫歌舞依旧,雨水打湿了布鞋坠下了衣袖,仿佛让言语也多上了不少的沉重。   王念日转过了身,躲开了那道嘲弄的视线,平静道:“你说的没错,仅此而已,我便是这样犹豫和心软的人。”   良久,师红叶呵呵笑道:“这个答案可真是美妙,那么你给我一个不去杀王清霁的理由,可以不?”    第一卷#第九十三章 云七   乌云蔽月,淅沥声遍地,江浪来回拍打着长堤卷起千堆雪,撞击声如同怒吼一般,震耳欲聋至掩埋画舫中的歌舞之声。   “杀王清霁……”   王念日念叨着这句话,看着那笑意极冷的师红叶,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缓声说道:“诚然,清霁她是一个极好的选择,无论从什么方面考虑都好,若你真的能杀死她毫无疑问会引起极大的动荡,而且魔主如此爽快的原因也有你答应了他的缘故吧?”   师红叶敛去笑意,就连旋着的伞都停了下来,那些凛然的双眸死死盯着王念日,仿佛要从中看出真假究竟出来一般。   许久后,大雨依旧磅礴不改,她看着那重新干燥起来的衣襟,随意说了几段话。   “大致没有猜错,我到中原后打听你们王家,第一个听到的名字便是‘王清霁’,不得不说她确实挺厉害的,听闻还是一个大美人,而且风流韵事还不少来着,哪怕是未曾谋面也好,我都觉得这个人有趣的要紧。”   “昨日魔主破天荒的失态愤怒,我境界虽说如空中楼阁一般,随时都有着坍塌的可能,但也看出来他之所以喜怒形于色,最为直接的原因是他受了不轻的伤,而这一切的矛头竟然直指一位真境,当真是让我感慨万分。”   “所以如果一命换一命,反正我是奈何不了王景曜了,那不如让他尝试一下心痛的滋味如何,易境而处毫无疑问是最直接的手段了。”   末了,她眉眼稍舒,轻笑道:“不过看你这个样子,想来她是不好杀的,而且我听闻你与她关系极好,可谓是亲如父女一般,想来今夜回去之后就将我到来的消息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对吧?”   听着这些源自于外人的印象,王念日竟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甚至于最后的那一段话,更是切切实实的落到了他心坎里去。   他实在找不到半个理由,可以说服自己不去将这个如此重要的消息告诉王清霁,而是替师红叶隐瞒下来。   但他更不明白的是师红叶为何要将这些道出。   “不错。”   王念日看着她,坦然点头道:“倘若我活着回去见到了清霁,那这个消息就会传到她的耳中,不会有任何的人和事动摇到这个决定,而且清霁她并不是你想杀就能杀的,她如今已然迈入真境,也许现在还比不上当年的你,但她终究会比你走的更远的。”   师红叶神色淡然,没有半点被戳到痛处的愤怒,似笑非笑说道:“你说的没有错,可这些话听着更像是坚定我去杀人的心思呀,难不成你来见我之前就已经和王景曜通过气,打算长痛不如短痛,不顾南琅琊之繁荣,直接将我当场杀死?”   听着这些清淡的言语,王念日却低下了头,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沉声道:“如果……我说当初不是我出卖的你,你会相信我吗?”   “为什么不相信?”   师红叶皱了皱鼻子,嘴角泛起两个梨涡,也不知是嘲弄还是真情实意,悠悠道:“你这样的脾性,我实在想不到你能狠心出卖我的可能性,当然你要是个伪君子的话,那就算我看走眼好了,反正事已至此,也没有更差的情况可以发生了。”   言至于此,她轻轻挪动着步子,望向那道伫立于天地之间的磅礴气机,感慨说道:“天下第七,真的仅仅是天下第七吗?我怎觉得他有资格跻身前五呢?”   王念日不知想到了些什么,忽然说道:“即便真的是天下第五也好,依旧有事不如愿的时候,依旧有着无可奈何的遭遇,这个天底下哪有真正超然的人。”   师红叶沉默片刻,轻轻将伞搭在肩上,双手开始鼓掌,微笑说道:“说的真好,所以这些和我找你们算账有什么关系呢?”   她转过了身,背对着王念日迈开步子,走的不快,就如她说话时的语气一般,悠扬轻快到让人想起春风花落的温柔,沉溺直至不可拔。   “叙旧就到这里吧,之后你我也就不相欠了,还有你记得让王清霁小心一些,魔主现在可谓是对她恨之入骨,数年心血毁于一旦,对现在的他说是生死大仇也不为过,避过了我这一劫可不代表她能安顿下去。”   末了,她回眸一笑,微嘲道:“毕竟你说的,那怕真的是天下第五也好,依旧有着无可奈何的事情,而现在可不是一个两个人想要她死去呀。”   身影渐渐消失在灯火阑珊处。   王念日仍低着头,伞柄不知何时已然被他无意中握了个粉碎,江风拂来吹走油纸伞,滂沱大雨便将他淋了个通透,落魄到看不出半点儿往日的风度。   直至最后那柄白伞将要不见的一刹那,他才是犹豫着迈开了脚步,为那满肚子的疑问狂奔而去。   这样的决定,他不知道对与错,但他能够确定如果不去,那余生必然会无止境的后悔着。   ……   与此同时,雨水才是与麓山做出了告别,屋檐却还残存着它们的痕迹,用不时的淅沥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澹台灭明已然得知师傅落败的结局,难受了许久后终于是睡了过去,只是看他不时扭曲的面容,便能知晓即便连睡梦中,亦然不得安心。   与之相比,向来淡漠的云七也难以抑制情绪的外露,但终究还是保持着往日的坚强,没有轻易倒下,算是留住了体面。   此刻云七已然离开了两人平日间居处的宅子,踩着积水未干的台阶来到了纳兰萚兮的居所,让他有些讶异的是门并没有关上,半掩着的让人有些奇怪,然而这并不能成为他停下脚步的理由。   灯火幽幽,锃亮的木板摆放着两张案几,纳兰萚兮便坐在那头,精神面容看着有些憔悴,着实算不上好。   “见过纳兰先生。”   云七行后辈礼,得了应许后才是正坐在另一张案几之后,看了眼桌上的吃食酒食,心中更是困惑不已,抬头问道:“先生,请问唤学生至此,缘故为何?”   纳兰萚兮看着他,平静道:“王泽言是一个愿赌服输的人,他认为自己输给了王清霁,所以想要为此赔上些东西,他前阵子为了准备战斗时思索了很多的可能,而他认为自己很大可能会死在白玄一的手中,所以将这些话都交给了我。”   云七皱了皱眉,问道:“师傅是先天,为什么认为自己会输,甚至于是死?”   “因为那是王清霁的剑,仅此而已就足够了。”   纳兰萚兮答的甚是轻描淡写,旋即继续先前的话,“然后,其中一个可能性是关于你的,他有一种异想天开的念头,这次麓山之所以发生如此之多的事情,离不开道门明里暗里的推波助澜,白玄一尚未离开那处洞窟,而白河愁已然亲临麓山,幕玄甫一旁静待,左丘家正虎视眈眈,现在的局面可真是让人一言难尽呀。”   云七欲言又止,只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根本不明白。   见他如此,纳兰萚兮非但没有半点儿疑惑生出,反倒是展露了一个释然的笑容,就像是王泽言的想法得到了证实一般,让她油然欣慰。   纤细的手指缓缓转动着茶杯,笑容渐渐消失,她说道:“玄都明明高居世外群玉山中,为何掌教真人却近乎手握世间一切事?过去的他觉得是掌教真人的术算天下无双,只需弹指一算便能清楚大抵来龙去脉,枯坐玄都与游历世间有何不同?”   “然而,前些时日白玄一来到麓山后与我的老师说了好些话,其中很多是关于掌教真人的,继承了巳合真人记忆碎片的他告诉老师,明言道无迹已然走到了此世道门的尽头,于是他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个想法,让人心生可怕的想法。”   云七仍旧没有明白,但他也没有说些什么。   于是,话便继续了下去。   “然后不久前,就是中年道人死在王清霁剑下的那一夜,幕玄甫特意在王泽言离开的时候,让他将一句中年道人的遗言转达给先生听,也正是那一句奇怪的话,让他注意到你的存在,那句话是‘坎虚门,你两人通读道藏否?’。”   说到这里,纳兰萚兮笑了起来,打趣道:“是否觉得很没有道理,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居然让他注意到了你,他没有告诉我原因是什么,也许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来的要好,但我相信他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欺骗我。”   “所以,此刻我请您来到了这里。”   言罢此句,纳兰萚兮长身而起,与云七行晚辈礼,恭声道:“掌教真人亲临麓山,又何必藏头露尾的不愿坦白呢?”   云七皱起了眉头,还是不愿意说话,却不见半点儿慌乱。   她微笑问道:“先贤有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而掌教真人您如此行事,不觉得是陷麓山于不仁不义的境地之中吗?”   直到这一刻过后,云七才是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声,缓缓舒开了眉头,再是饮了一杯温热的茶水涑口。   “王泽言此人还真的有点儿意思,但这种推断也未免太过于像他堂姐不讲道理了。”   云七看着她,沉默片刻后问道:“你说他愿赌服输,我有些好奇,他打算输些什么给王清霁呢?”    第一卷#第九十四章 霜意   “此事便与掌教真人您没有关系了。”   纳兰萚兮看着云七,平静说道:“事情还是回到该说的地方吧,请问掌教真人您亲临麓山,所求何事所为何物,可否明言告知,好让我们这些身为晚辈的人可以顺您心意?”   虽说王泽言有所怀疑,但这样一位大人物竟会如此纡尊降贵的成为他的‘徒弟’,背后的图谋凭空猜测未免太过于不靠谱,再且他那时候摆在面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战胜白玄一,远不是去耗费心血推测这种近乎虚无缥缈的可能。   云七想通了这一点,油然而叹后沉默了半晌,缓声道:“这只是我一个多年以来落下的习惯,仅此而已罢了,至于你想知道的问题,来到这里不过是想见某些值得记住的事情,说几句话给那些愿意听的人听,除此之外……应该是没有了。”   “要是如此简单,那未免太过于让人心生疑惑了。”   尽管如此言语,可纳兰萚兮还是一张温柔笑脸,想了下问道:“掌教真人,方才您为何直接承认,那些话听着虽有些唬人,但我觉得沉默也未尝不可,您说是吗?”   云七摇着头笑了起来,温和说道:“我又岂是那种死不认账的人,与你所言相反,比起无人知晓我更愿意被发现,也许你如今不能明白我的想法,但道理其实很是简单,只是我想见多一些有趣的未来。”   纳兰萚兮蹙起眉头,沉声问道:“哪怕……有趣的代价是血流漂杵,天下大乱,只要有趣你就无所谓吗?”   “那你觉得这样子下去就是好的吗?”   云七的模样甚是不以为然,自问自答道:“我可不觉得,但也不想与你探讨这个问题,辩难这种事情挺麻烦的,所以你唤我来到这里,只是揭穿我的身份,然后说些如此无趣的言语吗?那未免太过于让人遗憾了。”   数百年的光阴流逝,早已让他足够心平气和,乃至于放弃这种关乎世界观的无谓争执,更愿意去寻找一些自己觉得有趣的事物。   譬如当年星雨落尽后,他亲自前去南琅琊与王念日谈的那些话,便是他觉得这个人将来能够产生极为有趣的变化,否则又怎会平白耽搁时间呢?   “好吧,那晚辈想问一件事情。”   纳兰萚兮撇出多余思绪,看着那双眼睛,认真问道:“此次麓山之时,皆由那位中年道人穿针引线而来,而掌教真人您如今在这里,无疑是说明自己清楚一切事情的经过,让您耗费整整四年光阴的原因是王清霁?”   “是,也不全是。”   云七想了会儿,解释道:“她确实让我很是在意,但白玄一同样是极有意思的一个人,你要是问我孰轻孰重,那如今的我还是比较在意白玄一吧,他的未来会比较有意思一些。”   说到这里,他脸色稍显古怪,语气更是玩味至极,“毕竟发生在人世间的故事,总归会有一个结局,哪怕是无疾而终也好。”   然而无论是话里话外,纳兰萚兮都听不出来半点儿‘无疾而终’的意思,寻常人说出这种话已然值得让人在意,更别提还是这位足以让人心生恐惧的道门第一人。   默默将这句话记在心里,她垂下了眼帘,饮了口茶静下心绪,说道:“本有许多事情想要问个明白的,可事到临头才发现,哪怕问了其实用处也没有多少,然而有一个事关麓山安危的问题是我不能忽略的。”   纳兰萚兮抬起头,放下手中茶杯,甚至是吐了口气才开口问道:“先生在先前已然确定,您如今并非是天下第一的道无迹,只是‘云七’罢了,如此大费周章的在四年之前埋下这一枚暗子,刚才你已经承认了是因为今日之事,那么由此而来一个念头便诞生在我的脑海之中,莫非您必须要如此才能窥得事情的来龙去脉?”   屋檐雨水仍在滴落,偶尔几滴落下的刹那,恰好有晚风拂来,将其落入屋内,为锃亮的乌木地板添上了一丝湿润。   但依旧淡不去那一缕昭然而现的杀意。   莫名其妙的被一位能够以一己之力倾覆山门的强大存在潜入四年,当今世上任何一个势力都不会当作若无其事的揭过,方才的谈话归根到底不过是先礼后兵罢了。   “这同样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所以……”   云七微笑说道:“我若是揭开答案就没有意思了,但王泽言这人着实是有些超出了我的意料之内,作为嘉奖那我就给你们一个提示吧。”   随后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纳兰萚兮等待着他的思索。   “云七,依旧还是云七,并不会因为我的存在,而没有了云七。”   言罢,他饮完最后一口冷去的茶水,平静道:“言至于此,另外提醒你们一句,赵无涯这人的脾性实在让人很是无语和无奈,白玄一不可能让她喜欢上,在她的眼中世间男子皆然肮脏不堪,唯有女子才配让人喜欢,哪怕如我这般人也好,她始终是不屑的,更别提白玄一了。”   说完这句话,云七长身而起,朝着屋外行去,光明正大到仿佛自己真的是麓山芸芸学子之一,没有半点儿有亏于心的地方。   而在纳兰萚兮的眼中,只觉得‘云七’正在产生着一种变化,就像是从云端之上回到了人世间,一如她过往所看到的那一个‘云七’。   直至身影消失一刻,她还是没有能下定决心出手试探一个究竟出来。   今夜的麓山着实不能再承受更多的风险了。   ……   湖光山色,青石畔上,已然不存人世的记忆之中。   “那她可真是个有趣的人咧。”   纤细的手指随意玩弄着鬓角青丝,赵无涯眼眸含笑地看着白玄一,在问与答的悠长时间过后,她终于是给出了这样一个定语,感慨说道:“只可惜如此天资,却是个胸无大志的性子,着实让人有些遗憾了。”   白玄一沉默片刻,摇头道:“如果她身上真的流着世家那些让人作呕的血液,又怎会让如此多人喜欢着她?在我眼中看来,这个世上最难得可贵的事物是纯粹,而王清霁正好拥有着这种事物,除去那不可忽略的容貌外……”   “还真是说的够冠冕堂皇的。”   赵无涯横了他眼,说是怒亦有媚,风情万种不为过,啧笑道:“无非就是见色起意,然后再找一个安慰自己的借口,如此言语就休要在我耳中响起了,着实是没有半点儿意思可言,倒不如来得直接一些,我倒觉得你是个可造之人。”   白玄一不由得皱了下眉头,但还是没有遂她之意来的直接一些,沉声道:“她的事情已经聊完了,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即便再继续浪费时间下去,我也不觉得有什么意义可言。”   越是接触下去,他越是发现书上记载的那些传闻并非虚假,赵无涯的脾性称之为喜怒无常毫不为过,纵然一颦一笑皆然风情万种,让人忍不住随她心思波澜起伏也罢,带给白玄一的还是惧怕多过于喜爱。   更何况他还清楚记得一件事情,赵无涯已经是个死了透彻的古人了,再是装神弄鬼也不能活过来。   “打算吗?”   赵无涯仿佛没有察觉到那些细小心思似的,蹙起眉头寻思了许久,忽地抬头展颜笑道:“我提个简单的吧,你说之前自己和那王清霁有婚约,刚才你说这么多话,让我实在很是喜欢她,所以替我娶她回来,怎样?”   话音落下,   “你跟我说这个叫简单?”   白玄一怒极反笑,讥讽道:“莫非你是把我的话全当西北风,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而且你居然觉得王家还愿意让现在的她外嫁?哪怕是王家上下所有人都得了失心疯,如今的王清霁天底下还有几个人能强迫她?”   先前还能强自忍着,可‘简单’两个字实在过于无理取闹,任凭谁听到这样的简单,都不可能维持住冷静。   白玄一觉得自己明明已经足够镇定,但终究是敌不过赵无涯的恶劣,更别提这正好戳中了那不愿提起的伤口。   “真有意思,那我换个问题,你喜欢王清霁不?”   赵无涯笑颜依旧温柔不改,看着那愈发狰狞不对的脸色,轻声劝慰道:“不要着急着生气,反正我也是死人一个了,开诚布公的话能说就说吧,你想一想,我也没办法和其他人提起你的这些事情呀。”   想了下,她又是自顾自地说道:“对了,我觉得你肯定还是喜欢的吧,可我又觉得你不配喜欢,所以刚才那个简单的打算你就当没听到吧,像你这样的人又怎配得上她呢?”   白玄一脸色愈发难看,半个字也懒得说。   “好了好了,别再生气了呀。”   赵无涯摇了摇头,就像是在哄孩子一样,眉眼笑意不减,莞尔道:“也算是你运气好吧,这回真给你个简单的事情去做,然后你要的东西我现在给回你,当然为了你不会出去之后就把我的话忘了,所以这次遂你心意一回。”   白玄一皱起眉头,看着那笑颜诱人的赵无涯,不知为何生出了一缕心动。   “顾弃霜这人也不差,够资格入我眼了。”   她仿佛在惋惜着什么似的,语气隐隐能听到些遗憾,问道:“早些与她完婚了,这个总归没有问题了吧?”    第一卷#第九十五章 无迹   白玄一仍旧皱起眉头,看着那笑语嫣然的赵无涯,心中愈发理解不了这人的真与假,但要是问他后悔来到这里与否,结果依旧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选择了意义不明的沉默,但在赵无涯的眼中已然充分足够了。   “那就这样子吧。”   赵无涯敛去笑意,神色肃正,缓声道:“此世可说只有武道一途,也可以说不是,其中的区别我没兴趣和你说个清楚,你只需要明白在离开这里之后自己就能步入先天,仅此而已便足够了,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她扬起白嫩的双足,春日明媚下细嫩肌肤上的水珠更是诱人,甚是悠然的站在青石之上迎风而立,双手负于伸手,刹那间便从娇媚如水的女子变作了渊渟岳峙的宗师人物。   “大秦的倾覆,我早在自己无以为继之时就已经料到了,甚至于觉得会二世而亡,一生心血尽数付诸东流,因此我才耗费了诸多手段和人情,无比艰难的逼迫麓山为我留下此处墓葬,一守便是三百多年的光阴。”   恣意飞扬,神采无双,白玄一望着那远眺他方的佳人,终于是明白当初赵无涯为何能以一介女子身登临天下。   “但最终我还是输了,一如当年输给了皇甫姜,更为巧合的是赢了我的人练的还是风月不存真诀,甚至于连性子都那般的相似,即便连我都隐隐怀疑这是否上苍在刻意的抓弄了,然而这些都已经变得不重要了,都已经变作过往的尘埃了。”   然后赵无涯低下了头,看着白玄一,眼神平淡无波。   “你应该清楚,我绝不喜欢你,甚至于是厌恶,但事已至此我没有第二个选择了。如果这个世上有因果,那么你就是我和皇甫姜最后的胜负所在,也许这样说让你有些不喜,甚至于觉得别扭和产生一些宿命感,但我还是衷心希望你能完成我的希望,但我同样希望你在完成我的希望后横死当场。”   赵无涯笑着说出了自己的祝福与诅咒,缓缓叹了口气,神色第一次在白玄一眼中露出了落寞与惘然。   那也许是阔别人世三百年后,蓦然得知现世一切的不知所措,更可能是因为了自己的功绩即将化作了尘埃,往后只会出现在史书上的悲戚。   白玄一沉默着接受了她的言语,然后说道:“我以为你会要求我更多的事情,譬如替大秦续命,又或者是弥补一些生前的过错,但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赵无涯问道:“失望?”   白玄一摇了摇头,答道:“谈不上这个,只是有些讶异,哪怕是我试图去猜测其中的深意也好,理智还是在提醒着我,你的认知来源于我的言语,而你已经死去了很多很多年,所以做不到这样的事情。”   似有风声,湖面荡漾起涟漪,扰乱了水镜的倒影,连带着这位娇媚女子也稍微多上了些模糊与不太真切,让白玄一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做一个清醒的梦一样。   “那最后给你一个提醒吧。”   赵无涯的身子愈发模糊,可声音却是从未有过的真切,她仍在看着白玄一,许多不可言喻的事物正在传递着,很难是准确描述这些是什么,但可以确定的一点,这些绝对是白玄一梦寐以求的。   “道无迹,倘若你理解不了一件事情为何会发生,背后的目的是什么,那就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这是最为简单和直接的解决办法,另外有机会的话就送他去死吧,不要有任何的犹豫。”   伴随着最后近乎于玩笑的言语,春日暖湖之景忽然出现了无数鲜明至极的线条,一阵阵镜子碎裂声后,白玄一眼中的天地陷入了昏暗之中,所有的光源都在消失着。   赵无涯依旧立于青石之上,静静的迎接着破灭的到来,在这临终的一刻她却依旧看着支离破碎的湖水,没有望向一眼白玄一。   最终,她的身影消失在灯火阑珊处,安然不见。   三百年前留下的余念,结局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灰飞烟灭的不会迟来。   在很久之前,世间的混乱远远胜于今朝,诸侯各自立国割据一方,而其中有一个国家名字叫齐,国中有世家为赵,于某年某日大雨天诞下了一位女婴,她生来便聪明伶俐,近乎是生而知之一般,因此于三岁得名无涯,意为学海无涯,须时刻谨记于心。   然而,世上虽有武道一途,但女子终究天生柔弱,因此当世多是男尊女卑,哪怕连自诩为世家门阀的各家亦然如是,甚至是变本加厉。   赵无涯甚是不忿,却受限于祖宗之法不可变,取不得家中上乘武学,一日因愤懑难耐之故离城寻幽览胜纾解心中郁结,凑巧那日山中道观有远客来访,两人几乎是一见如故,若非赵无涯为女子身,秉烛夜谈亦然不为奇。   远客居于观中,赵无涯便多有拜访清谈,然好景不长,世家向来不愿为先,故而她迫于无奈下断去来访,便在那日她见到了一位道人,寥寥数语之间便赠了她道门高深武道,于此终于展翅腾飞。   时过境迁数年,世家皆然行幽禁手段,直至见她脾性驯服,终是起了联姻念头。   于是大婚的那一日,她于世人眼中展露高深境界,身披嫁衣肆意生杀,随即离开齐都周游列国,名闻天下。   她依旧不忿世间如此德行,便从无到有历经千辛万苦,在有心的无心的推动下,终于拥有了足以左右天下的势力,于是她与远客的故事,也就传入了某些读书人的耳中。   说是迂腐也好,说是愚蠢也罢,读书人在激烈的争执后,最终决意以此事打击她的气焰,但却远远没有想到事情会变作一发不可收拾之境,在彼此的合作无间中留下了一道极为显眼的裂缝,让他们悔之莫及。   海角湖一战,她根本想不到远客竟会抛生弃死,行无悔之道欲要以命换命,正当她坦然迎接自己死亡的那一刻,举世无双的剑光横跨万里而来,斩断了彼此之间的那也许是机缘巧合,又也许是被刻意操弄的误会。   然而结局已然无可挽回,一切都已经迟了,甚至没来得及说上太多,便迎来了灰飞烟灭。   为此,她坚定了自己,强忍着心中的悲苦去走完了之后的道路,她也告诉自己往后的岁月中不可忘记这些,于是她做了很多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情,最终在史书上落下了那些让人难以评价的事迹。   她清楚自己能够知道身后名,但她早已不在乎这种身外之物,功与过之说跟她早已经没有了关系,因此她甚至可以安心的死去,将一切留给之后的人去处理,造化如何都无所谓了。   然而她终究是算错了一件事情,没想到天底下竟然有如此多的人被她吓破了胆子,大秦竟然苟延残喘了三百多年,甚至于有过中兴之主,却又功亏一匮的失去了最后的希望,大起大落莫过于如此了。   但她终究是等到了。   可她等到的却不是想见的。   于是她难免有些失望,有些不乐意,甚至是有些愤怒,但终究一切都变作了平静。   但也因此,她说了些很是随意的话,一如当年面对让她觉得肮脏不堪的男子一般,不愿好好的去对待理会。   直到一切将要走到尽头,连自己最后存在的痕迹,也要如那位远客一般消散世间时,她才是认真说了几句话。   其实她一直都很清楚,早在海角湖时自己就应该死去了,与皇甫姜死在乱世之中,成为可叹可悲的传奇故事。   然而不管如何,她终究是活了下来,才是有了之后直至如今的故事发生。   她早已不在意很多,甚至于全部。   她始终在意着一件事情,自己的不得圆满。   此刻死去,执念消散,不失为一种正好。   白玄一茫然的看着空无一物的棺材,脑中一片虚无,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剧烈至极的疼痛,张口欲要大喊却半点声音都嘶吼不出,就像是脑子里有什么在炸开似的。   与疼痛相伴,赵无涯的音容面貌正在他脑海中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那些戏谑到无比恶劣的言语,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他清楚赵无涯真正死去了,连最后一丝痕迹都已经没有了,往后这个名字只会出现在口与书页之上,再无人能够看到她的笑与怒。   他觉得有些遗憾。   因为他不得不承认,赵无涯极美,比之王清霁更美,那是铭刻在记忆之中的烙印,想来是要相伴一生一世的。   白玄一合上了棺椁,下意识的想要躬身行礼,最终还是停下了动作,转过身走过了灯火依旧明亮的道路,离开了石窟,让身体浸在雨后微寒的空气之中。   他看了眼崖坪,发现王泽言已经不见了,但他本就不在意这个人是生是死,没有多加半点疑惑和犹豫,他便走向了山道,那里并没有白河愁在等着他。   相反,一位面容和蔼的老者站在山道前等着,不久前他见过的,名字叫宫子濯。   老人本是在笑着的,可当目光对上了他的眼睛后,笑容逐渐消失不见,相反还多出了一些显然的不解和疑惑。   白玄一同样不能理解,平静问道:“宫先生所为何事?”   作者留言:   PS:最近很忙,更新无法稳定    第一卷#第九十六章 人老   那头画船听雨眠,这头岁月催人老。   麓山外,白河愁寻青石而坐,平静看着妻子的父亲,神色冷漠到仿佛是从未谋面的陌生人一般,连半句话都不愿奉陪。   “再怎么说玄一也是我的孙子,你又何必如此冷淡呢?”   幕玄甫笑了笑,温和道:“不管立场有怎么样的不对付也好,我相信也还没有走到半句话都不能说的程度吧?既然没有到这种地步,我觉得就不应该沉默。”   这一趟他千里迢迢来到麓山,表面上的原因自然是为了履约,可实际上未曾不是想找个四野无人的安静环境,与这位向来不喜他的女婿谈些话。   自四年前的秋末过后,幕望舒便与坎虚门的关系渐渐开始了疏离,无须证据相助,幕玄甫都能猜测得到是白河愁对此进行了警告,否则绝不会如此,然而他实在不明白,这样做到底有什么好处可言。   “与你们这些人谈话,实在是无趣的一件事。”   白河愁漠然道:“人生在世能少上一些无趣便是一种美好,今夜我到此处的目的很简单,你们所有人都能够知道,又何必多言究竟。”   幕玄甫皱了皱眉,知晓他愿意说这些话,兴许已经是看在了自己女儿的份上,倘若他下一句话不能提起白河愁的兴趣,那今夜将不会再有半句话。   “道无迹有可能在麓山里头。”   没有犹豫太久,幕玄甫直接道出了宫子濯那头传来的猜测,盯着那闭目养神的壮汉,缓声道:“诚然我与道无迹有着不可调节的矛盾,但我相信你步入天人境这么久,没有道理不明白道无迹到底是个这样的人,他……”   白河愁忽然叹了一声,摇头道:“如此无趣之言,未免太过于让人失望了,无论道无迹要做些什么都好,归根到底求的只是看一眼那天上的风景罢了,既然如此他就没有道理站在我的对面。”   幕玄甫沉声道:“人总归是会变得,他已经困在原地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前进一步了,如今突然看到了希望,无论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值得奇怪,如果你继续这样盲目自信下去,结局也许不会好。”   “如这种毫无意义的废话……还是少说一些吧。”   白河愁缓缓起身,抬头望向那处灯火明亮的高山,平静道:“今夜不论如何,左丘家都不会选择继续忍耐下去了,与其和我说这些毫无意义的废话,倒不如关心一下那头的事情来的要好。”   由始至终,左丘家的目光都没有离开过麓山,纵然山中上下人皆然竭力隐瞒着赵恤的存在,可他们却还是拦不住赵竹娴的离开,再加上前些时日的那些变故,左丘家很难联想不到麓山已然下定了决心欲要翻脸。   时至如今境地,两家早已是骑虎难下的势头,这一战说必不可免也然不为过,作为麓山同谋的坎虚门,确实不应该将太多的时间耗费在这里。   除非幕玄甫抱着充当说客的心思。   “收起那些心思吧。”   白河愁行下青石,随意说道:“也别妄想用玄一动摇我的心思,言尽于此,还望您能好自为之,就算道无迹离开了人世间,你就能比得上他了吗?千年以降道门第一人,并无半点儿浪得虚名的地方,不切实际的梦还是少上一些吧。”   说完这句话,他越行越远,晚风轻送,灰衣如旧。   幕玄甫看着那个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背影,唯有沉默不语。   他在想,如果白河愁执意不肯出手,道无迹也同样的没有心思出手,那这个世界的未来将会走向何种结局?自王泽言的猜测被证实之后,哪怕是他也暗自为这种发现而心惊不已,只觉得世上近乎没有可信之人,一念至此难免唏嘘失望不已。   最后他低下了头,喃喃自语问道:“唯有于素铭一个理由吗?”   ……   南琅琊,王家祖宅。   秋天殊未晓,风雨正苍苍,谢青莲静坐在软垫上,看着湖中迷茫烟雨,墨眉微蹙不喜,身前摆着个棋盘,圆润的黑白子倒影着灯火颜色。   王景曜便坐在她的身旁,不时间伸手摆弄着棋盘上的白子,偶尔偷偷看一眼湖中的游鱼,像是在思索着这鱼儿怎么做来的要好吃上一些。   “真是一场糟糕的雨。”   谢青莲忽然叹了声,低下头看着棋盘,轻声道:“我没记错的话,今夜清霁她要了艘船吧,恰好就遇上这场倾盆大雨,还真的是天公不作美呀。”   王景曜捻起枚白子落下棋盘,打趣道:“其实雨中也别有一番滋味,再过不久便是入秋了,披上件褙子,一颦一笑回眸间风情万种,想来我就是那时候喜欢上你的呀,西子湖可真是好久没去了。”   上数王家历代天人,若以奇葩论王景曜已然能进前三之列,甚至于高居第一也不为过。凡是世家所处子弟,哪怕是喜爱寄情于山水间,亦是美酒美人从不离怀,更别提拥有力量之后那种近乎是刻进骨子里的放纵习性。   而王景曜此人不好酒,亦不好美人,自当年初见谢青莲至今,从未有过三心二意之举,在王家众人眼中更是处处退让,根本不像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天人之尊,着实令王家诸人痛心不已,想着此人若是胸有大志时局岂会如此,又想着若无谢青莲一意孤行,如今的局势该会是多好?   只可惜一切都是奢念罢了。   谢青莲收回目光,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相公,缓声道:“难道你真的听不出我话里的意思吗?”   “这个呢……”   王景曜支吾了半晌,无奈道:“确实是听明白了,可我也真的想起那时候的事了,况且你如今不是在修心养性吗?干嘛理会这种琐碎事情,有我在这里,又怎会发生你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呢?”   谢青莲敛去笑意,微嘲道:“那我不愿意看到什么?”   “那当然是不愿意看到的呀!”   王景曜答的理直气壮,只是被那对眸子盯久了,不由得讪讪而笑,低声道:“师红叶确实来到了南琅琊,可我如今还未找到她的位置,再且在南琅琊大打出手未免太过于……不好了吧?。”   谢青莲摇头道:“既然你还没有找到她,那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我不是很明白你这个决定,抑或你是觉得她已经到了没有办法交流的程度,只要相见就必然大动干戈?还是说,这一切的背后有着一些我所不清楚的秘密?”   沉默片刻,她忽然笑了起来,玩味道:“坦白说,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突然会来到这里,单纯的耍嘴皮子吗?实在是让人搞不懂怎么一回事了,说着说着我觉得你更像是在担心些什么发生,因此而特意过来看着我?”   王景曜不由得生出了些无奈,再是捻起了枚黑子,眉头随之而起,像是在思考着怎样放才是合适的选择。   “你说了这么多,我得想一想怎么回答才好。”   他虽说是自认为不惧内,但该解释的话也从不会亏欠。   “首先,第一个若无必要我实在不愿意和她在这里大打出手,再说她第一时间没有出手杀人,就已经证明了情况仍有回转余地,又何必将事情直接推向不可逆转的境地呢?至于秘密什么的,我可以向你保证我自己也不清楚。”   谢青莲望着他,哑然失笑道:“倒是够坦白的,那后面的问题就不用你答了,反正也是蠢乎乎的半天挤不出来一句话,反倒是这场雨你没道理看不出来奇怪的地方吧?”   滂沱暴雨眨眼间便倾盆而至,换在寻常人眼中也然是件值得不解的事情,更何况如王景曜这等上悟天心的存在,那些藏在雨水之中的蛛丝马迹,只怕是看上一眼就能发现的事情。   “源自于肃雨君的真境所悟,可那边消息已经确定了肃雨君早已死去,现在活着的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的魔主而已,认真算下来,其实拿一条真境的性命换这个消息,远远谈不上亏,甚至还赚了不少。”   王景曜忽然皱起了眉头,沉声道:“另外这边的事情可以暂且缓一缓,麓山那头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故,明天传来的消息恐怕会有些惊人,哪怕我如今还在南琅琊也好,隐隐约约都感觉到那头的动静了。”   想了下,他又问道:“对了,既然你答应了清霁的事情,她们的婚礼打算安排在什么时候?”   比之那些遥远到明日才能知晓具体的变故,王景曜还是更愿意关心这些有趣的未来,甚至脑子里还在想着那一天到底会是怎样的一幅画面。   “这种事情……”   谢青莲沉下了脸色,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冷声道:“下次想要转开话题的时候,还请您稍微高明上一些吧,当真以为我安静久了,就懒得对你发火了吗?还是说你认为我察觉不到王念日的古怪?”   王景曜笑容不再,脸色稍显难看。   “我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敌视我,但我向来不在乎这些事情。”   谢青莲冷声道:“但我想你知道一件事情,他既然说动了你今夜来拦着我,那他就得妥善的解决这件事。”   王景曜无奈叹道:“可那是血海深仇,妥善二字谈何容易?”   谢青莲不屑而笑,漠然道:“那就不要把事情揽在自己的身上,徒增笑耳。”    第一卷#更新明天补吧   最近的状态实在是有些过于差劲,就连更新时间也变得越来越晚了,也不是什么卡文之类的原因,只是单纯的我人出了问题,这个假本来是不打算请的,但坐在电脑前面两个小时都定不下心思来写东西,想了想还是不勉强自己乱来了。   十分抱歉,今天少的这一更会补回来的,另外上个月还欠着的两更,这个星期尽量还了,就这样吧。    第一卷#第九十七章 大而不倒   夜色渐深,灯火渐熄。   小城位于穷山恶水之中,与繁华二字向来没有关系,谈不上是避世桃源,但说句自得其乐也没有什么过分的地方,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偏僻,焚血楼才将此处作为了据点。   赵竹娴在这里住了不到十日,却没有如当年闲居东南时游山玩水,反倒是安安静静的开始着手接管焚血楼的事务了,认真的模样甚至让赵焚有些讶异,难以想象这位公主殿下到底在麓山遇见了怎样的变故,竟脾性大变。   而邓皓然同样留在了这里,算是充当着离恨天与焚血楼之间合作的纽带,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为了等待麓山那头的事情走到尾声,确定一切尘埃落定为止。   此刻,他便与赵竹娴,以及赵焚齐坐一堂,望着那被冷雨梳洗过的夜色,以品茗与言语抒发心中的焦虑,等待着一个又一个消息的传来。   “之前我想了很久都没有能够明白,为什么左丘承贤明明伤势未愈,左丘家却还非要一意孤行的和麓山决出个胜负,这简直是在自寻死路。”   纤细的手指缓缓转动着茶杯,赵竹娴单手撑颌,看着那封到来不久的信纸,缓声道:“可即便到了现在也好,我依旧觉得他们有些异想天开的地方,白河愁又岂是那么好利用的一个人,单凭信上的内容实在不足够。”   这张单薄的信纸来自于麓山之内,落笔的人则是那位人道阁阁主,其中自然藏着无法告知外人的秘密与利益来往,但更多还是源于往日的协议。   纸上所述之言不多,并且多有含蓄之处让人看着晦涩难懂,甚至让人有一种所有字都认识,可连起来就不知道在说什么的荒诞感觉。   她沉默片刻,继续说道:“但若是推算下来,左丘家余下的选择确实不多,而这也是明面上最有可能成功的了,只是一切谋算基于前人意志上,未免太过于可笑和儿戏了。”   尽管语气极为淡然无波,但其余两人还是听出了那一丝不屑以及嘲弄。   “很难说,毕竟信上也写了,赵无涯留下的事物极大可能会影响到白玄一的精神,以至于他对麓山多出难以抑制的厌恶感,如此美好的机会放在他的身前,实在是没有道理错过的……”   邓皓然突然笑了笑,说道:“除非说赵无涯根本不恨麓山,不憎恨当年拆散了她和皇甫姜的麓山,但这未免太过于不可能了。”   “那之后白河愁的报复呢?”赵竹娴说道。   她蹙起墨眉,沉声道:“难不成长安城那座大阵已经被他们掌握住了?否则拿什么去迎接他的怒火,而且还有一件让人不明白的事情,裴宗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何还在长安不动如山,当年王清霁可没有伤到他的,莫非当一颗墙头草就真的这么有意思?”   即便是到了现在,麓山那头兴许已经开战的夜里,焚血楼所得知的情报,依旧不足以揭开那背后的黑幕,只让三人心中愈发惘然。   “等尘埃落定就好了。”   赵焚说道:“世上不解之事向来很多,此刻说不定还有许多的人在犹豫不决着,但有一件事是我们可以确认的,麓山必然能看到明天的日出,左丘家的玉石俱焚不可能尽全功,最终只会为自己的灭亡添上几分可笑,仅此而已。”   赵竹娴感慨道:“确实如此,左丘……最终不过是落得一个为王前驱的可笑结局罢了,一步错步步错,走到这样的境地只能说是积重难返,哪怕是道无迹出手也不见得能让他们续上几年的命,换做我是他们的话,大概已经在思考着怎样留下些血脉了。”   话止于此,三人再无多余兴致,沉默着等待那头再一次传来消息。   想来今夜应有许多人难以入眠。   ……   麓山,雨后更显苍翠,山道漫漫风景如画。   宫子濯漫步青色石阶,笑着说道:“你应该是能够猜出来的,今夜有许多人梦想着用你来对付老夫,只可惜现在看来你似乎没有如他们所想那般,应该是让他们极为失望的。”   老人的身旁便是那位青年,他的手臂无力垂落着,衣衫被鲜血浸染红透,眉眼间却没有半点儿憔悴的意思,说个精神奕奕也没有任何问题可言。   “失望便失望吧,将希望寄托于他人身上,理所当然要承受这样的风险。”   白玄一神色颇为冷静,侧目看着老人,问道:“倘若我如他们所愿,那你打算如何行事,现在的麓山经不起这样一场劫难吧?”   宫子濯沉吟片刻,答道:“船到桥头自然直,真要是发生了你说的事情,我会选择先和白城主谈一谈,明言利弊要害,如果实在是谈不成,唯有如那些人所愿,将事情付诸于刀剑之上,除此之外确实是别无他法了,至少没有其他更直接的办法。”   “麓山千年风雨也走过来了,左丘家还是太过于痴心妄想,仅仅如此实在不足够,毕竟你们早已经到了大而不倒的程度了。”   白玄一转过话头,继续说道:“说来有件趣事,今天我在胜过王泽言后见到了一个人,他与我谈了好些话,最后说自己的名字叫做云七,我却怎么看都不应该是这个名字,请问宫先生你知晓此人与否?”   听了这话,宫子濯皱起眉头,沉默了好段时间后说道:“原来他在那时候就已经来过一趟了吗?还真的是神出鬼没,让人难以防备,甚至于是不得不心生敬佩。”   白玄一缓缓挑起眉头,轻声道:“看来宫先生是知之不少了,还请为晚辈解开这个疑惑吧,好让我无须耿耿于怀不得解。”   “倒也不是不能说,只是说了也没多少意思可言。”   宫子濯平静道:“云七,他的名字就叫云七,只是不知为何与那位远在玄都的掌教真人产生了一种联系,因此才会有这样的近乎于不可言的玄妙,而且此中奥妙即便是老夫也难以理解,更别提为小友你解惑了,关于这个问题我觉得白城主知道的应该会更多,问他比较合适。”   山路即将行尽,苍翠之后便是灯火一片。   白玄一望着远处景色,点头道:“也有道理,那事情就这样子吧,不知宫先生你可否让我与他见上一面呢?”   话音落下,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答。   沿着山道看去,下方尽头处正站着一位男子,他的样貌稍有粗狂,明明是灯火不至的黑暗中,那双眼睛却好似火炬一般,燃烧着极为明亮的光彩,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避开,退缩以及忍让。   宫子濯笑了起来,正欲开口之际,白玄一却忽然抢了个先,以淡漠冷然的眼神俯视着他,嘲弄道:“这里是麓山,你到底在想些什么,难不成是平日习惯了作威作福横行无忌,又或者说是前几年那个教训还没有吃个够,想来再来上一次?”   话音一落,两人各生诧异,或快或慢的看向了他。   “坦白说我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抱着这样的心思,觉得我会随着你们的意思,像是个傀儡一样做出你们想做的事情。”   语气甚是玩味,似乎不是在说与一人听。   白玄一缓步向下,嘲笑说道:“当然,过去的我没有能力去在乎这个,但现在你说我是小人得志也罢,反正我是有资格瞧不起你们这样的手段了,所以还请你熄灭自己的心思吧,不过我有一件事挺是好奇的,为什么你能来到这里呢?”   最后一个问题更像是在问宫子濯。   左丘承贤听完了所有的话,于是他笑了起来,就像是重新认识了这位纨绔子弟一般,拍掌称赞道:“赵无涯留下的东西当真是了不起,听闻当初的她猖狂至不可一世,如今所看所闻果真不假,让人心情颇为复杂。”   他继续说道:“至于你的问题,原因十分的简单,大而不倒的麓山是很多人不愿意看到的,最起码要削弱到一个足够的地步,他们才能睡上一个安稳觉,所以我现在能够来到这里,本就是一件合乎情理的事情。”   白玄一笑了出声,饶有兴趣的问道:“然后呢?你打算做些什么,愿为天下人先?乱臣贼子说这种话,未免太过于让人觉得可笑了,倒不如直白一些,多加些冠冕堂皇之词除了平白惹人发笑之外,坦白说我想不到半点儿有用的地方。”   说罢,他摇了摇头,一副很是失望的模样,也不去看两人的神色变化,堂而皇之地继续走着自己的路,当他快要和左丘承贤擦肩而过的那一刻,山道上的老者忽然发出了一声叹息。   宫子濯微微抬头,目光穿越了林与山,与在山门处止步的那一位壮汉对上了目光,沉默片刻后点了下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还是没有吐出半个字。   然后老人重新看向山道下的那名男子,微笑说道:“很遗憾,也许有时候什么都不做,便是最好的选择了,看起来老夫已经赌赢了。”   左丘承贤摇头道:“不见得吧。”   作者留言:   PS:早九点去机场接猫,中午回到家三点多,睡了一下吃个饭开始写,结果写到一半的时候,猫好像是没把厕所给记住,直接尿在我的床上了,折腾了个来小时……   PS2:还有第二章,明天还三更,就这样吧。    第一卷#第九十八章 王谢   画船,灯火葳蕤。   王清霁小心翼翼的将手臂从秋水怀里取出,轻轻抚顺着她的背,好让少女睡的稍微舒服上一些,不至于蓦然醒来。   雨声淅淅沥沥,画舫已然靠停在了岸边,不再肆意飘荡在江河之上,与远处放纵的繁华相比之下,难免有些孤单和不合群。   于素铭披着件黑色薄衣,坐在了近处的椅子上,裸露在衣料外的肌肤被火光所柔和,多上了些许名为温柔的妩媚,此刻却蹙着眉头,眸子里满是凝重。   “怎么了?”   王清霁还是刚刚醒来,倒是于素铭一直没睡,方才便是她用那纤细的手指叫醒了半睡半醒的自己,结果当她好不容易离开了秋水的双手,便看到于素铭正拿着一封本不存在的信。   思索了片刻,她不解问道:“这信是刚才送过来的?”   于素铭点了下头,轻声说道:“刚不久,你祖母命人送过来的,信上的内容十分简单,这场雨确实是师红叶的手笔,背后的原因不外乎前些时日魔主吃的那口大亏,谢前辈让你小心一些,不要妄自行事,最好这些时日住在南琅琊里头,否则真要是出什么状况,景曜前辈不一定能来得及。”   “情况如此恶劣?”   王清霁不由得蹙起眉头,低声道:“我倒是不太明白了,这事情归根到底还是谢家那边的错……算了,谈这个没意思,信上可是让我们现在回去祖宅那边?”   于素铭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但上面还说了一件让我挺在意,觉得你应该会很在乎的事情,念日前辈似乎与那个师红叶有着一些瓜葛,让你祖母不太放心这件事情,所以她希望你能做些选择。”   “什么意思?”王清霁更是不解。   沉默片刻,她用剩余那只手揉了揉眉心,轻声说道:“我知道祖母其实不讨厌叔父,可那再怎么说也是一位天人,更是一位与王家有着血海深仇的天人,我不是很明白自己能做些什么事情和抉择,来改变这样的关系。”   何止是不能明白,王清霁甚至于觉得这不像是谢青莲亲笔所书之信,又不禁怀疑是否自己想漏了什么,以至于无法理解信上的深意。   “我也觉得很奇怪。”   于素铭与她反应如出一辙,将信放在桌上旁,说道:“但这样子说,那师红叶肯定是还在南琅琊未曾离开,景曜前辈照看之下出事的可能性极少,只是我觉得你要是露面被师红叶亲眼见到,事情就很难说了。”   王清霁沉默片刻,轻叹道:“你我之间又何必用如此委婉的用词,这封信确实是有一些古怪的地方,但这种古怪建立在祖父照看之下,却又算不上什么严重的问题,当真是让人头疼不已,看来今夜是不得好眠了。”   “要不……先回去见一次谢前辈?”于素铭还是放心不下,把信递到了她手上,低声道:“别忘记了王景略这个人,自清早你动手废人至今,他一直都在安静着,可这不代表他就真的愿意让你这样子潇洒,即便是不久之后我们见到谢前辈,她说这信不是她写的,我也不会有半点儿的惊讶。”   片刻沉默。   王清霁翻阅着手中的信,确定于素铭复述言语并无任何问题,心中不禁愈发疑惑不解,沉思半晌后点头道:“那就先去和祖母确定一下事实吧,只是我觉得这封信……就像是在提醒我去找祖母一样,当真让人难以理解。”   说罢,她将信纸放了回去,低头望向床上的梦中人,柔声道。   “不过再怎么也好,都得先叫醒秋水。”   秋水披着张薄被,侧着身子稍微有些蜷缩的模样,眉头微微蹙起,大抵是不太适应蓦然失去怀中物的不喜,如画眉目看着便让人心醉。   王清霁看了好阵子,才是有些不舍的模仿着刚才于素铭的手法,轻轻捏住秋水的鼻子,纤细指尖戳弄着那张小脸,与其说是叫醒她,反倒是更像在玩弄。   “你……”   于素铭看着这些轻挑拨弄,不由气急的胸前一阵起伏,沉声道:“这种时候还要玩弄来玩弄去是吧,要不要我帮你让她醒过来?”   王清霁本已兴起,只能是暗叹一声,心里寻思着换个适当的时日,找个机会把这些学来的东西一一奉还给身为老师的于姑娘,好让她记住今日的话。   ……   与此同时,南琅琊,一辆奔行的马车中。   王景略望着窗外的雨幕,看了好会儿才是放下了帘布,仿佛是被寒气入体一般随之而咳嗽了几声,松了口气后才是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的男子。   男子名王念明,虽未至真境之列,但这些年来因为负责与谢家那边沟通,再加之有着王景略这一座靠山,在南琅琊中也算是有几分地位。   居移气养移体,王念明不敢说自己胸有激雷而面仍能平湖,但最基本的喜怒不形于色还是有的,可这样一个人此刻却很是坦诚的露出了忐忑不安的情绪,额头甚至因为心中焦虑而渗出了汗珠,坐立不安。   “这样真的就行了吗?”   王念明揉搓着手指,抬头看向那位已呈老相的靠山,有些鬼鬼祟祟的低声问道:“王清霁那人堪称无情无义,心里根本就没有血浓于水的想法,向她这种人真的会因为一封信,就这样子决然行事?伯父你到底在信上写了什么?”   王景略撑开眼皮子,眼珠稍有浑浊色,平静道:“不该问的就别问,你所知的王清霁都是道听途说而来,既然开始就已经错了,那想再多也还是一个错字,倒不如少思考一些,把心给静下来,好好准备一下之后的事情。”   闻得此言,王念明才是稍微心安了些许,但还是忍不住心中的顾虑,喃喃自语道:“若是今夜一切事成,这整个天下只怕是垂手可得的事物了,想来那时候我也能在长安城中登高俯瞰万千庶人,圆满先辈夙愿。”   王景略看了他眼,别过头去,顺带着将那一丝嘲弄掩埋了下来。   “魔主倒也是精明的很,竟趁火打劫将师红叶送进南琅琊之中,先前更是趁着谢家天人离去外出,肆意在大江之上胡作非为,不愧是老谋深算的怪物一只。”   男子见他反应,仿佛心安了不少,语气多上了些嘲弄和不屑,就像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可他也未免太过于不堪了,竟被王清霁挖了这样一个大坑,落了那么一个下场,可谓是颜面尽失,只可惜魔道贼子终究狡猾,偏偏让他知道了这些事情,还能在短短两日间强行掺合进来,让今夜平白多上了师红叶这一个变数,否则伯父你连那封信都不必伪造。”   “再说王念日当真是愚不可及,我本以为当年丧妻一事能让他清醒过来,殊不知如今还是这个愚痴模样,当真是浪费了一身真境武道,不过若不是有他在的缘故,师红叶也不会来的那么爽快吧?”   王景略笑了下,提起了些精神,打趣道:“谈别的没意思,师红叶能来就挺好的,要是能一次将事情全解决掉,那再好不过了,免得日后还要烦恼如何处理她。”   王念明镇定许多,笑着附和道:“确实如此,今夜我们这边办妥了,明日麓山那边捷报传来后,天下大局基本是定了的,赵恤赵羽再是不甘心也好,都不可能找到办法逆转如此大势,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王谢二家替天下换姓,只是到那时候……景曜叔父那边可能会有些麻烦了,不过要是木已成舟,他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随着我们一同前行了,如此当真是极好的。”   “人各有所求,但人也是不可能自由的,特别是心有牵挂的人,现在看来你是稍微明白这一点了。”   王景略看着他,缓声说道:“左丘家逼迫太紧,心思太急,过犹不及,于是左丘承贤便栽在了元季风的浩然剑上,这几年天底下诸如此类的事情络绎不绝,如此浮躁之下,唯有静得下心的人才能真正看清藏在迷雾之后的大势,以雷霆手段敲定大局。”   “是的,伯父你说的再好不过了。”   王念明呵呵笑道:“戒急戒躁,方能成就大事,如王清霁这般明明有着绝佳天赋,且不堪重用的人,即便证得天人境又能如何?对我南琅琊不见得有多少好处,反正景曜叔父正值壮年,堂堂王家岂会沦落到离恨天那种后继无人的境地?”   说着说着,他嘴角的笑意愈发嘲弄,“于素铭此人亦然如此,说她是魔道妖女其实都是一种侮辱,如此痴傻之人,真的是平白浪费了这么好的出身,但比起王清霁来说,终归是要强上零星半点的,毕竟她可以‘活’下来。”   末尾处,语气习惯性多上了些不可描述的猥琐,明明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活字,却偏偏让他说出了下三流的味道。   闻言而不喜,王景略皱了皱眉头,再次掀开帘布看向窗外的淅沥雨水,沉默许久后放下了帘布,转头看向已经在畅想着未来美好的王念明。   他忽然说道:“时间差不多了。”   王念明愣了下,不解问道:“那头还没有动静出来,为何差不多?”   王景略看着他,微笑道:“我是说,你上路的时间差不多了,准确一点儿说是现在。”   话音未曾落下之际,氤氲着红光的剑指已然点在了王念明的心窍之上,朱雀离火眨眼间便焚尽了所有抵抗的力量,仅仅留下了一口气。   王念明脸上仍旧维持着不解,眼睛瞪得极大,显然是完全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的变化生出,然而王景略没有任何解答的仁慈,再是轻轻一弹。   车厢内便多上了一堆灰,恰好帘布揭开,风便带走了它,洒落在雨中。   “王谢,王谢……”   王景略舒开了眉头,似是因为杀死血亲而宽慰了些许,神色略有惋惜意,摇头道:“你都快要把谢字放在王字前面了,又凭什么活下来呢?”    第一卷#第九十九章 道理   街上不复人来人往,夜雨敲在青石砖上叮咚作响,两侧街铺倒是热闹非凡,然而也多有埋怨的声音响起。   马蹄声不曾被雨水掩盖,带着斗笠的车夫神色淡漠,不断挥舞着鞭子促使着马儿,奔向王家祖宅,偶尔还会与街上其他马车擦肩而过,溅起一摊水花引起几声咒骂。   南琅琊富庶三百余年,城中道路说是错综复杂也不为过,王清霁本想着直接动身赶回祖宅询问谢青莲,然而师红叶的存在让她不得不打消了这种念头,以免直接将事情推至不可挽回的境地。   正当她如此想着的时候,车夫正指挥着马儿拐过了个街角,走入一条与灯火不绝的街道相比略微寂寥的捷径。   然而路未过半,车夫却忽然勒停了马儿,抬头看向那辆显然是等待已久的马车,沉默片刻后回身掀开了帘布,低声与车厢内的三位道了个清楚。   “这个时候……”   王清霁沿着帘布掀开后的缝隙,望着雨中那辆静然等候的马车,思考了一段时间后,轻声道:“你们先回去吧,他等的是我,放心就好了。”   不欲多言究竟,她摇了摇头断绝了于素铭的担心之言,又看向已经蹙起眉头的秋水,温和说道:“再怎么说我也是个真境,而且这里还是南琅琊,不过就是谈些早晚要谈的话而已,没必要在意太多。”   言罢,王清霁不再犹豫,伸手拾起把油纸伞,行出车厢,却没有登上那辆马车,安静的在屋檐等待着车厢里头那人的出现。   待到马车离去之后,拦路的那人也然和王清霁一般,拿着把纸伞走出了车厢,夜色夜雨虽说模糊了视线,但那张挂着温和笑意的脸,这几年包括上述十数年中的南琅琊鲜有不认识的人。   “身子骨大不如前了。”   王景略摇了摇头,挥手让忠于他多年的车夫驶走马车,笑着说道:“还记得你当年去长安之前,也就是离开北地那时候,我和你说过的话吗?当时我说妄图两全其美只会顾此失彼,你可忘记了这句话?”   王清霁平静道:“谨记于心不敢忘,但我也有一件事想问很久了,早些年家中我最为钦佩的是被世人誉之为‘才情百巧拟风光’的王念洛叔父,若我没有记错的话……念洛叔父的父亲便是景略前辈您吧?”   王景略笑了下,点头承认,又言道:“前辈这两个字还是有些过于生分了,但其实这样子也不差,既然你提起前尘往事,那么我们还是边走边谈吧,恰逢我也很久没有走过雨中的南琅琊了,挺不错的。”   沉默片刻,王清霁才是点头答应了这个邀请,与其一并踏着夜雨,漫步在幽深巷陌之中,偶尔还能看见几株会初春时绽放的杏花,如今早已凋零只剩单调的木枝了。   直至这一场夜雨,王清霁才想起自己也从未好好见识过南琅琊的风光,早年之时醉心武道修炼,十七岁时本该是风华初绽却蓦然得知婚约之时,以至于后来一直都对此地有着下意识的厌恶,又怎会做些足以称之为诗情画意的事情。   “现在突然提起念洛他,看来你似乎知道了不少的往事,可是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可言呢?”   王景略笑意温和,缓声道:“我当初已经说过了,他是死在了自己的固执之下,所以在那之后我才明白世上是先有可劝之人,再有能劝之言,且事分先后不可逆。”   王清霁漠然补充道:“而我在你眼中看来便是这样的人。”   “不错,这点你自己清楚得很,想来也是不会反驳这一点的。”   王景略稍微淡去些笑意,话锋一转,说道:“我一生中见过的人许多,如今人到老了,仔细回想着过往,竟发现这种愚痴不可言之人,仿佛格外受到这个世界的宠爱,往往能在武道路上走的比常人更远。”   “世上不是只有武道一途。”王清霁纠正道。   沉默片刻,她看着落下的雨滴,继续说道:“我无意与你争执这些,所以话题还是回到原来的地方吧,我想知道你如今的这些选择是否因为当初念洛叔父的死。”   王景略平静道:“谈不上,他只是让我明白了几个道理,至于如今的这些选择,在我眼中看来对王家有利,于是便这样子选择了,一如当初我不与你谈公,而是直接劝你去长安,早在那时候我就觉得你肯定会赢,而之后将会有许多的好处接踵而至,假若你死了……”   说到这里时,他笑了出声,打趣道:“也不差,反正你本就游离在王家之外,除非将来有一天南琅琊有倾覆之危,否则你都不会出手相助,死了其实也谈不上多少的损失,除去让人扼腕叹息外,大抵就是一落千丈的名声吧?根本不值一提。”   “挺有道理的。”   王清霁微笑说道:“如你所言我确实不愿意掺和你们的事情,尤其对你们捣弄的那些借刀杀人的手段深恶痛绝,所以你又何必东拉西扯呢?”   “前情提要,仅此而已。”王景略打趣了句,随意说道:“但我刚才说的也然是实话,直至他们过犹不及之前,我都是如此认为着,觉得这是一条通向长安的堂皇大道,然而很遗憾的是他们想要的真的太多了,让我觉得……这也许不太好。”   “详细谈谈?”王清霁问道。   王景略楞了一下,看向她的双眼,有些诧异她竟能如此的理直气壮,哑然失笑道:“你倒是不避嫌,是否觉得我临时变卦,实在是太不靠谱了?那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事情走到了这一步,不是我想要抽身而退就能随意脱身的了。”   “今夜麓山那头热闹的很,前些时日 我知道你出现在那,还想着如何鬼不知神不觉的让你把事情闹大,可当那一夜的消息传到我耳中的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远远低估了你,然而这是一种本不应该存在的偏见。”   “然后你及时抽身而退,我也想到了这是宫子濯的意思,但以你那不讲道理的脾性而言,倘若你不愿意离开,那又怎会如此的平静呢?”   王景略叹了声,惋惜道:“说实在的,我挺不喜欢你们这种蠢人,但就你们这种蠢人,却偏偏拥有了不可忽视并必须郑重对待的力量,难免让人多生烦恼。”   王清霁摇头道:“心思如此烦杂,连累武道止步不前也是应该的事情,就像你刚才让我记起来的那句话里说的,世上岂有两全其美之事,总得做出一个恰当的选择,仅此而已。”   王景略皱起眉头,啧笑道:“可这一切的前提是你得拥有这样的资格,否则再多的努力也只是个不值一提的笑话罢了,而且你们这些人有一点是我极为厌恶的。”   王清霁没有说话,静待下文。   “像你们这种人,大多骄傲的近乎没有道理,在我眼中最能彰显你们骄傲的地方,大概就是处事的方式,向来是直接的让人反胃。”   王景略说道:“不可否认,这话听着确实让人觉得我在妒忌,实际上我确实也很艳羡,毕竟这样子可以少费很多的功夫,那叶笙箫其实和我没有太多区别,对比你来说也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庸人,所以我觉得她遇上了你实在是一种极大的福气,否则今生大抵是要落得一个心力耗尽以至于无望天人的惨淡境地了。”   王清霁不由得笑了起来,问道:“说起这个,我倒是想问一问你,那些话可是你交代别人,故意说给笙箫她听,好借着她让我不得安宁?”   哪怕她是个王景略口中的愚痴之人,叶笙箫也不可能是,早在先前她就已经提醒过无数次,让她不要被这事情的表面所欺骗。   一念至此,王清霁神色忽生古怪,好奇问道:“以你所言,那当今世上拥有资格骄傲,却还随着规矩玩的人,确实有一个,不知你如何看到他?”   “假象而已。”   王景略摇了摇头,感慨道:“掌教真人,他已经过了不讲道理的阶段,如他这般人是定下规矩,让世间在他掌心起舞的绝世之人,当今世上能够让我真正钦佩的人,唯他而已。”   话语之间,两人步伐虽然,但也不可避免的离开了那条幽静的小巷,走入了雨幕中依旧繁华的街道。   酒肆青楼入目皆是,往来豪客络绎不绝,比起王清霁过往零碎记忆中的南琅琊,确实要繁华上了不知几许。   而这仅仅只是几年间的变化而已。   “如果今夜的谋算如你们所愿……”   王清霁沉吟片刻,轻声道:“将来还要定都在长安吗?”   王景略笑了笑,坦然回答道:“长安乃天下第一座大一统王朝的都城,本就是极为合适的地方,各方面都能接受的一个选择,如果我说把将来的皇都选在南琅琊,那今夜的合作本身就不会存在。”   “好了。”   王清霁停下了脚步,雨水在伞前成就一片珠帘,模糊了她的视线,平静道:“既然你认为今夜他们所求太多过犹不及,那么我想问一问,你是打算死在我的手上吗?”    第一卷#第一百章 雨幕   一道雨幕,诀别了多少情绪与笑声。   两人的脚步没有停下,依旧在缓慢的前行着,走在街边的一旁,让人难以察觉这看似落魄行者,正在探讨着偌大一个南琅琊的将来。   王景略听得清楚,也因此而沉思了一段时间,最后才用着平静的语气,说道:“在你归来南琅琊之前我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确实需要郑重对待,因为你真的很了不起。然后你在归来的途中我收到了谢家那边的消息,便认为这个郑重对待可以变为担心和顾虑,最后也就是现在了,我的想法又产生了些变化,你不妨来猜一猜?”   雨水声吵闹,王清霁仿佛没有听到这说的颇为缓慢与淅沥声混做一团传入耳中的问题,很是写意的将青丝捋至耳后,显得有些不以为然的轻率。   话里意思她自然听懂了,但也正因此她才是没有了理会的心思,这等暗含他意带满讽刺的言语,在她心里着实是很没有意思可言。   所谓的担心与顾虑,不过是担心她选择鱼死网破,顾虑她不讲道理的搬出王景曜罢了。   “真是无趣。”   王景略摇着头叹了声,大抵是遗憾她的反应,说道:“假若你在寻常时候说出这样的话,那我确实需要认真掂量一下话的份量,可现在的你想要在南琅琊杀死我……倒也不是说完全不可能,只是很难很难罢了,清早时的你没有杀人,其实已经超出了我的意料,虽说那与杀死他其实没有多少的区别。”   末了,他笑起来打了个趣,“纵然如此说着,可我对你并无半点儿杀意,以及出手的欲望,所以请你也别用今早那个恶劣的借口了,免得彼此颜面上不大好看。”   步伐逐渐快起,溅起的雨水打湿了裙摆,却不见半点落魄意,反倒多上了些自然而然的随意。   王清霁察觉到已经有人在注视着她,便稍微压低了纸伞,轻声道:“你说的挺好的,也很符合常人脑子里的逻辑,但你刚才也说了,如我这般人都是不爱讲道理的,说不定你就真的死在我手上了呢?”   王景略沉默片刻,点头道:“有理,确实是这样一回事,不过在你杀死我之前,可愿意听一听为了这一夜我们数年过来的努力?嗯……我想你是不愿意的,那就谈一谈今夜的来龙去脉吧,这个你应该是感兴趣的。”   王清霁蹙眉道:“为什么说给我听?”   “因为……”王景略略微失望的摇了下头,平静道:“他们实在是过于不堪大用,说来你也许不信,但我一直很欣赏叶笙箫这人,又怎会用如此俗气的手段来侮辱她,至于今夜在见你之前我甚至亲手杀了一个心差不多飞到谢家那边去的王家子弟。”   王清霁舒开眉头,微嘲道:“这可真是有趣了。”   “杀人终归不是件好事,还是不谈这个。”   王景略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直至数日之前,谢家那边都觉得江上劫船的人是肃雨君,而你又恰好从麓山归来,念着当初你还没入真境前便已经杀了长风君,不管背后有着怎样的原因也好,他们只看到了你与帝魔宗有着不可磨灭的仇恨,于是便把主意打到了你的身上。”   “结果说遗憾吧,其实也不算太过于遗憾,毕竟借此机缘巧合的直接确定了魔主现在的状态,一条真境的性命也不算太大的代价,再说顺带着还可以把长江剑堂给吞掉,足以弥补损失了。”   王清霁微微蹙眉,尽管她充分理解这样的做法,但还是难免心生厌恶。   而话与雨声,依旧未停。   “然而,魔主终归是魔主,作恶多端还能如此潇洒的活在世上,又岂是易于之辈,突然到来的师红叶便是他回敬给王家的大礼,准确一点儿则是送给你的礼物。”   王景略惋惜说道:“若非如此,今夜我本不准备与你有这样一场谈话的,毕竟你实在是个麻烦到让人不想去面对的人,但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师红叶的事情终究需要你去面对,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听着这话,王清霁忽然多出了一个想法,轻笑问道:“莫非你与魔主之间也有着合作的关系?与其说需要我去面对师红叶,倒不如说你是想让我去面对一个愤怒到极点的魔主,好让今夜的事情能够‘圆满’解决。”   她说的很是随意,但仔细听着自然能分辨出藏着的讽刺。   “事情只要不到不可收拾的境地,自然不会如此,再且就算是我想做到这样的事,也必须要谋划一段很长的时间,否则那将会是自取灭亡。”   王景略并没有全盘否认她的话,微笑说道:“毕竟这是仓促间的行事,哪怕魔主再是深谋远虑也好,终究是做不到十全十美,所以我便拥有了不少可以插手的地方,所以你确实说对了,但不是我和魔主有合作的关系,而是他主动派人找到了我。”   王清霁抬起伞,看着夜里的雨云天,无谓道:“钻研这些伎俩的心思倒还挺多的。”   王景略笑着嗯了一声,仿佛这话就是赞赏一般,自顾自地说道:“这头先说到这里,麓山那边也有些趣事可以跟你提一提的,宫子濯兴许是老眼昏花了,竟然觉得天底下想要对付他的人只有一个左丘家,殊不知多的是人想要他死去,如此失算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谈话间,两人已然行过了这条布满了酒肆与青楼的长街,值得一提的是转角处没有片刻犹豫,一老一少便继续朝着更为繁华的地带行去,与口中吐出的郑重言语相比较,难免多出了种荒谬感。   王清霁看着雨中窗纱后的妖娆身段,忽然走神到思索着这些烟花女子身价几何,直至她听见了最后的那小段话,才是用古怪眼神望向有些志得意满的王景略,问道:“你们到底是怎样确定的宫子濯失算了?”   在麓山的那短短两日里,虽然她没有亲自面对过宫子濯,但从各个方面看来那位老人都没有愚蠢到像王景略说的那个样子。而且于素铭在离开麓山的前夜里,还特别与她提到过一件事情,明言宫子濯的某些地方让她心生奇怪。   直到前些时日,于素铭烦闷无聊之下才是想通了那夜自己的感觉的源头是什么,不由得感慨当初离开的决定再是正确不过。   星霜劫意旨为挽留世间一切美好,再加上她的那位师傅更是离恨天有史以来最强的一位,在某些事情上她拥有着独到的敏锐知觉,这点即便是王清霁也远远不及的。   而她恰好认为……宫子濯已经不大想活了。   那是一位心生死意的天人。   念至此处,联系起此刻王景略的话,麓山那边的局势似乎也就没有这么难以理解的,甚至于可以说挺是简单的。   有很多人希望宫子濯死,然而宫子濯兴许命不久矣,再且麓山还有着一位天人,若是能做到一命换数命,那肯定是笔划算的买卖。   然而双方都有一个不得不去考虑的问题,那便是突然掺和进来的白玄一,以及他所牵连到的白河愁的态度。   当年秋山颜不过是天下第四,已然能让麓山捏着鼻子低下头,若是白河愁愿意出手对付麓山,那胜算毫无疑问多上了许多,甚至于可以说是尘埃落定也不为过,但就算是没有这个插曲也好,已经走上了正轨的事情也不会随意停下。   王景略似乎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古怪,笑着答道:“理由挺简单的,倘若他不是这样的人,又怎会在多年前冲动到和魔主两败俱伤,以至于后来各种局势的失控,再且还有另外一个极其重要的原因,才是我们真正愿意去相信,以及承担如此巨大风险的缘故,可那是注定要带到坟墓里去的秘密,很遗憾无法告诉你。”   便在此刻,街道旁的风月之地,恰好有位女子推开窗户,见得雨中那张清俊的容颜,失神片刻后忍不住柔着嗓音朝着那素白纸伞行人呼喊,想着今晚也许可以做一单亏本的生意。   王清霁看也不看一眼,反倒是王景略饶有趣味的望了过去,结果则是遭了女子一个白眼,紧接着便是窗户狠狠关起。   他似乎是借此舒缓着心情,解去那些沉甸甸的压力。   王清霁如是想道,神色不改分毫,平静道:“如此说来,刚才送到画船上的那封信是你的手笔?”   王景略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又在忽然间加快了一下步伐,就像是在带路似的。   “那我换个问题吧,简单一点儿的。”   王清霁眉眼神情渐然凛冽,缓声说道:“现在你是想让我去见师红叶,还是见魔主,亦或是为自己寻一个安静到不会被打扰的地方,好与世长辞,不再如此苦思来去?”   王景略摇头道:“自然都不是,一场谈话而已。”   剩下的都是雨声。   “你知道什么叫不讲道理吗?”   纱笼的灯火覆着女子侧颜,悄然为她那凛冽的眉眼添上了一丝朦胧的色彩,如梦似幻,连带着这句没有感情的问话,也变得千柔百转起来。    第一卷#第一百零一章 心安   然而我不认为此刻的你拥有与我不讲道理的资格……   王景略沉默许久,望着素白油纸伞下的那位女子,终究没有将这句带着浓厚不详意味的话付诸于口,玩味道:“看样子,你是觉得清楚的够多了,所以不耐烦了呀,不过这也是挺好的一件事情,话就到这里为止吧。”   说完他便叹了一声,转过了身留下背影,看上去倒有些让人不解的萧索,完全看不到半点儿胸臆的畅快。   王清霁如他所愿,朝背影点头致意后,同样转过了身,正欲迈开步子时后方忽然传来了一句话。   “今夜来到南琅琊的不仅仅只是师红叶,魔主弘信此刻也许已经在南琅琊之外,等候着这里发生他想要的变故。但不管之前如何,我始终希望王家能变得更好一些,因此我并不愿意见到如今的境况。”   伴随着话音最后一个字眼落下后,略显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哪怕不回头去看也好,她也能想象到步伐里头充满了蹒跚。   世无两全其美之事,王景略犯了这样一个嗔念,于是便落得了个进退两难之境,至此她终于明白那封信上所书的抉择二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着实是可笑。”   王清霁微微摇头,自语道:“居然希望靠我来亡羊补牢,却又不肯付出半点儿代价,与异想天开有何区别可言?”   戒灵阔别已久开口道:“即便是他愿意以死谢罪,可依旧不值得这么一个价,不过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王清霁缓步而行,路过那栋青楼时又是些毫无意义的调戏声,而她依旧懒得看上一眼,便让那些流落风尘的女子们更为好奇。   “回去已经没必要了。”   她冷静依旧,缓声与戒灵说道:“秋水有九景剑,素铭和我再是熟悉不过,只要我做出了决定,她们都是能想到的,所以我现在只需要想明白,自己到底要怎么做而已。”   ……   夜雨连连,易水居。   于素铭裙摆稍有雨水痕迹,先与第一次过来这边的秋水交代了两声,才是脱下了绣鞋罗袜,赤 裸着双脚走在湖心居所之中。   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王景曜早已察觉到两人的到来,于是她们入耳的第一句话便是一道惊雷。   “魔主今夜也来到南琅琊了。”   他的脸上是微笑,静静地看着神色不一的两位晚辈,温声道:“无须担忧太多,这里终归是南琅琊,他们没有资格去肆意妄为,只要我们不自乱阵脚,那一切都还挺好说的。”   于素铭缓缓挑起细长眉尖,看着有些不耐烦却还是平静道:“既然如此,前辈你打算如何行事,另外还有一件东西我想请谢前辈过目一二的。”   说完这话,她便取出了那封信,放到了案几上,等候着谢青莲过目之后的言语。   半晌后,谢青莲皱起眉头,沉吟片刻,缓声道:“这字迹还真的有些意思,可确实不是出自于我的笔下……”   她说着便笑了起来,转头望向王景曜,微嘲道:“该说王家不愧是号称以书法传家吗?连造假都来的如此厉害,当真是让人佩服不已,而且这信上倒也挺有意思,王景略竟把这等把柄间接送到了我的手上,这不就是自罚三杯……哦,说好听一点儿,自打五十大板吧,反正就是想要人来替他填这个大坑罢了。”   秋水听着有些懵然,奈何她与谢青莲着实不熟,更别提那位同样是第一次见面的天人,一肚子的疑惑只能按捺在肚子里。   “我不关心这些阴谋诡计。”   于素铭神色淡漠,摇头说道:“归来的路上,清霁她被王景略拦下了,如今不知道在谈些什么,而我和秋水只在乎她,那么两位前辈打算如何行事?”   若是平日间,她自然会无所谓的将这些话继续谈下去,好让彼此都能愉快起来,但此刻她实在没有这些多余的心思,根本不耐烦这样能够无止境延续下去的繁琐话语。   这一切对她,以及她所在乎的,毫无意义可言。   秋水亦然如此,一双如其名般的眸子,正直视着那位过往从未谋面的王家天人,就像是在质问着什么似的,等待着一个准确的答复到来。   “实话说,不好处理。”   王景曜沉默片刻后,缓声说道:“受限于当年旧事,南琅琊不像是长安,这些年来我与家中先辈虽竭力弥补,但仍有不足之处,而这场雨实在是处心积虑,落到了那些我难以找看到的地方,若非前些年你们将焚世灭焰真解送给了我,今夜局势还会恶劣上十分不止,乃至于有祖宅之外有倾覆之危。”   “所以呢?”于素铭仍旧是不依不饶。   王景曜饮了口微涩的茶,轻声道:“得做出一个抉择,念日他已经去见师红叶了,但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着实很难说,我也不敢贸然过去激怒她,因此我最好的选择是去见魔主,然而这实在是太过于明显了。”   秋水蹙眉道:“你害怕这是调虎离山?”   “否则他也不会来到这里。”   谢青莲接过了话头,说道:“南琅琊中必然有人与魔主狼狈为奸,两方各取所需,魔主明面上的目的无需多言,自然是为了回敬你们,而藏在王家里头的那些人根本不用去想什么,都能明白他们想将这偌大一个南琅琊拖入泥潭之中。”   于素铭看着她,平静道:“准确的说,他们是希望景曜前辈不得不表态。”   雨声满湖,涟漪不绝,稍微打开了些微缝隙的窗户传来的带着湿意的夜风,拂乱了鬓角的青丝,却吹不走那些凝重。   “你们留在这里吧。”   王景曜忽然说道:“既然魔主愿意离开自己的狗窝,好不容易出来见一次人,地主之谊终归是要尽的,王家这座大阵我方才已经交到了青莲手中,但她终究是碍于身份的缘故,不好随意出手,还望于圣女和秋水姑娘在今夜施以援手。”   他说的很是平静,但只要仔细的去听,里头藏着的杀意也不算难以发现。   任凭王景略平日是多么的平和可亲,但今夜遇到的这件事,已经可以用‘逼宫’来形容了,若是他再笑吟吟的轻轻揭过,那才是一件值得让人心惊胆战的事情。   秋水沉默片刻,认真地看着他,问道:“可以杀人?”   “随便杀吧。”   王景曜没有看向她,握住了妻子的手,没有说些什么,静静地望着那对眸子,温颜笑道:“不吉利的话就不说了,这些年委屈你太多……”   谢青莲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将唇印在了他的额头上,唇分一刻后轻声道:“就这样吧,去之前先和清霁谈些话,看看她怎样想的。”   说完这话,她伸手推开了王景曜,再是为他整好衣襟,眸中温柔难得一见。   ……   雨中,南琅琊。   王清霁寻了处屋檐静立,看着满街雨水流淌,脸上的苍白淡去了些许,看着气色便比今日清早好上了不少,眼眸里也多上了些鲜活的晶莹。   在不久前,她确实思考过朝王景略出手,但终究还是放弃了这个念想,然而原因并非是此刻堪忧的状态,只是单纯觉得毫无意义罢了。   事情莫名其妙的走到了这一步,本就是一个让人措手不及的变故,即便是立刻杀死了王景略也于事无补,更何况他已经将自己的把柄送到了谢青莲那头,也算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就算逃去了死罪,活罪亦然少不得。   如今需要思考的是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便在她思索时,雨中忽然出现了一道干爽的身影,缓步走到屋檐之下她的一旁,微微抬头看着灯火繁华更胜往昔的南琅琊。   王景曜问道:“你觉得比起长安来说,怎样呢?”   “挺好的。”   王清霁没有看他,平静道:“长安已经暮气沉沉了,南琅琊彷如新生。”   王景曜叹息道:“正因为是新生,所以它也是脆弱的,可偏偏还有许多的人觉得它很强大,想去拿到更多的事物,以至于被自己的贪心所连累。”   王清霁摇了摇头,说道:“人都是有贪欲的,祖父您有,我同样也有,若是没有了贪欲那便是真正的圣人了,就算是麓山所吹捧的那些前贤,也不见得能有如此心境。”   “有理。”王景曜笑了起来,点头道:“你叔父与师红叶有旧,今夜她兴许不会发难,而魔主此刻便在南琅琊的城门外看着,我也许可以不动如山的安坐着,但这样子未免太过于被动了,所以我现在要去和魔主谈几句话。”   王清霁蹙眉道:“叔父他的生死呢?”   王景略沉默半晌,低声道:“你应该明白这是一句冷血无情的话。”   “王家里头我在意的人不多,叔父是很重要的一个。”   王清霁明白了话中的意思,依旧固执道:“我会去那边看上一眼的,即便无能为力也好,终究是要求一个安心。”   作者留言:   PS:第二局的时候我觉得他们在装,第四局的时候我觉得他们在买外围,第五局的时候我希望他们输,然后就真的输了,今天可真是完满的一天呀,RNG牛逼!!!!!!!   (浪费了我这么多码字的时间,呕~~~~    第一卷#第一百零二章 红伞   南琅琊不小,王家的祖宅很大,深若渊海。   自大秦立国以来,三百多年国祚的之中,这里已经诞生过数位天人,他们其中没有任何一位抛下过王家,殚精竭虑而心力衰竭早亡之人亦然不少。   时光飞逝,如今是景初五年,也是大多世人心中‘大秦’的最后一个年号,在这一年的盛夏尾声,天下动荡不安,因此而发生了许多故事。   在得到了王景曜离开祖宅的消息后,王家嫡系一连十七人,连带着庶出的数十人,皆然从那扇刚被打开的仪门接连行进,随着带头的那人走向藏在了夜色深处的易水居。   暗香不再,青石依旧,鲜红的油纸伞在黑沉沉的雨天中显得格外诡异,带着一种蓄谋已久的强悍意味将脚步停在了湖畔外,那道木桥之前。   走在最前头的人,名字在此刻已然变得不重要起来,他只需要将身后众人的意思宣读给湖心之中的那位谢家人听便好。   这一幕在很多年前,此刻在场的许多人就已经在脑子里想象过,唯有真正见到了机会,并且将之握在手里时,才发现这竟然是多么的如梦似幻,让人难以置信。   当为首之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沉重宣泄出去,与雨水一同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正准备朝前走一步,踏上那条具有特殊意味的木桥时,一道冷漠至极的声音,从湖心处的易水居响起,幽冷的语气如同一柄锋利至极的刀,斩开了连绵不绝的雨幕,瞬息间便来到了为首之人的身前,拦下了那即将抬起的步伐。   “不该走的地方,就不要去乱走。”   于素铭的身影出现在雨幕之中,腰间悬着那柄名声不显的断水,而她身旁站着的便是秋水,也算是格外的有趣了。   她撑着伞,黑色的伞,走在已经有着十多年时光的木桥上,平静地看着那片黑色雨幕之下的红伞,远远望着就像是片正在起伏着的血海,让人心生厌恶。   不知因为什么,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不太喜欢这里,准确来说是很不喜欢所谓的‘世家’,即便后来她喜欢上了王清霁,哪怕换做如今深爱着王清霁的她,依旧觉得这些啃食着前人余荫的蠢货们不值一提。   虽说,这里头确实有值得尊重的人物,但终归是太过于稀少了。   与之相比下,就连秋水也来的让人喜爱了,更别提那远在万顷竹海的叶笙箫。   “此处是南琅琊,还有王家人不应该去的地方吗?”   为首之人抬起了伞,露出一张称得上俊秀的脸,只是明明是位男子,却不知为何抹了些胭脂,兴许是掩饰些脸上的情绪和憔悴?又或者说单纯的一种习惯。   秋水发现了这些痕迹,不由得微微蹙眉,心想着堂堂男子汉却在自己的脸上涂胭脂,难道就不觉得麻烦和没有必要吗?如自己这样简简单单的不也挺好。   “就如你们往常所说的,人有尊卑之分,现在一群人撑着红伞,像是在吊唁似的,不该问问自己吗?”   便在秋水胡思乱想之际,于素铭正在继续着自己的话,语气依旧冷漠,“在我眼中看来你们实在很是不堪,而事实上你们也确实如我所想的这般不堪,那又凭什么用双脚踏上这座木桥,无须思索,我便可断言你们是不配的。”   闻言,那位涂了胭脂的男子嘴角抽搐了一下,看着木桥尽头的于素铭,冷笑道:“家主已然默允今夜之事,你不过区区一个外人,偌大一个南琅琊有人能说我不配,但这个人远远轮不到你。”   他是这样说的,也就这样做了。   男子再一次迈开了脚步,在此之前已经有无数道目光凝聚在木桥之上,等候着口出狂言的于素铭所做出的应对,好进行下一步的谋划。   此时此刻发生的变故,有理由让他们去相信,谢青莲已经没有了多余的后手,以至于让外人前来出面,如此生硬的拒绝,实在是黔驴技穷的无奈之举。   既然如此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去迈出这一步呢?   于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了这一步。   于是秋水朝着那片翻滚着的红海,挥出了很是认真的一剑。   剑光并不惊艳,有些平平无奇,比起男子脸上的胭脂来说显得稍有些黯淡,但这无损长天的锋芒,甚至于让它的动静少上了些许,尽管秋水不需要这一丁点的掩饰。   血花绽放在微寒的气候之中,一瞬即逝,有些渗入了泥土,还有些落尽了湖水,更多的还是染在了男子华贵的衣裳上,显得格外刺眼。   不久之前,秋水便和叶笙箫说,她已经摸到了真境的门槛,诚然她确实败在了王清霁的手下,但这并不代表她浪得虚名,甚至于在于素铭的眼中,秋水的实力远远超过了名气。   于素铭微微抬头,淡漠的目光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幕,穿过了那个抱着胸膛倒下的男子,落在了后方那片沉默的红海上,轻轻朝着前方走了一步,停在了年岁已久的木桥上,平静说道:“我当然有资格说不配。”   这道声音并不响亮,在雨水落在湖里一片吵杂中,甚至于需要耗费些精力才能听清楚,但也无损这句话带来的警示意味,而且还因为那些绽放的血花来的更让人心惊。   话仍在继续着,只是步子停了。   “你们能愚蠢到如此地步,当真是让人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于素铭说道:“难不成你们忘了世间还有一个离恨天,而我的名字叫什么,离恨天中又还有着将近二十位的真境,偌大一个南琅琊离开了景曜前辈,如今的这些繁华不过转眼即逝之物,可怜的是你们却根本看不清。”   一柄红伞在雨中迅速移动着,来到了倒下的那位男子身旁,弯下腰用食指探了一下子鼻息,才是慢慢地直起了腰身,怒视着木桥上的于圣女。   “你的名字,真有意思了。”   那人呵呵的冷笑着,将手放在了佩剑上,寒声说道:“不管你叫什么名字,都不应该在南琅琊杀死王家的人,真以为你师傅还在人世吗?用你的脑子想一想自己现在有没有这个资格!”   于素铭说道:“你说没有,那我也懒得说有的,这事情本就很难吵出个究竟,另外杀人从来都不需要太多理由,也不应该赋予太多的言语,我现在和你说话,仅仅是因为动手的不是我,仅此而已。”   那人笑意更是忍不住,举起长剑,身后的红海便涌向了他,雨幕之下更显阴森可怕,污秽的让人看着就难受,第一眼见了就不堪,他说道:“我本是不愿意这样子的,但你未免太过分了,圣女殿下又如何?不过就是个先天罢了。”   于素铭眯起了眼睛,看着那人,微笑说道:“还不明白吗?我可以让秋水杀人,原因归根到底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和她可以随便杀死你们,至于善后的事情……我想你们也没有空去关心了。”   死了,自然也就没有空了,十分简单易懂的一个道理。   而秋水在出剑之前也说了句话。   “先天而已,可先天也是有差距的呀,你们又不是她,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胡说八道?”   言语间,秋水握住了自己的剑,朝着茫茫雨幕送出了一剑,这片天地便成了她的剑,化作了无数道锋芒,涌向那正在靠向自己的红海。   炙热的气息瞬息间蔓延在湖畔处,木桥之前,朱雀离火真诀直指天人之道,虽不如星霜劫这等举世无双的武道,但也绝非凡俗之物,更别提此刻场中皆然是王家子弟,彼此血脉心意借助一片红海相连,更让威势攀升到不可思议的境地。   这便是今夜他们选择逼宫谢青莲的底气之一,自信可以借此胜过那位成名数十年的真境强者,再在日后持之以建功立业,让王家变作皇家。   然而,这全都是他们脑海中的幻想,还未变作现实的念头。   雨水蒸发成雾,蔓延在漆黑雨夜之中,冉冉不绝地徐徐升起,让那片红海看起来就像是厉鬼持着生前心爱之物,徘徊在不愿散去的迷雾中,吞噬每一个靠近的生命。   这一张画卷落在了于素铭眼中。   鲜红是她不喜欢的颜色,连带着那让她生出劣质赝品感觉的雾气,一切看起来都是那般的厌恶,因此这些心绪便落在了腰间的刀鞘之中。   于素铭拔刀出鞘。   没有任何多余的花俏。   她一刀挥落,谈不上快,有些随意,斩向了那片雾气。   便在这时,漫天雨水停顿了个刹那的光阴,然后仿佛无穷无尽的雾气,就像是被一阵大风吹来刮去似的,眨眼间便消失无踪。   可此刻明明没有风,雨也像是停了一样。   于素铭转头看向秋水,平静道:“杀了吧,这种事情,不该有任何的妥协。”   万道锋芒没有犹豫,顷刻间落下在那些持伞人的心窍中,溅起一朵又一朵的血花,哀嚎声没有持续上多久便停了下来。   于素铭重新望着前方,在那里站在今夜真正的幕后推手,同时他们也很可能是与魔主合谋之人。   有人也看着她,紧紧皱着眉头,看着那片被鲜血迅速染红的土地,说道:“没道理。”   于素铭笑了起来,雨中撑伞的她很美,不曾染血的刀缓缓归鞘更是极美,就连双唇随意吐出字眼的那种不屑都能说是美不胜收。   “谁要跟你们讲道理了。”   作者留言:   PS:武力没崩,不要问为什么,上章写了原因    第一卷#第一百零三章 骄傲与骗   雨中多上了血,它们流淌在青石的缝隙与衣衫皱褶上,风若不来,空气中便全是鲜血的刺鼻味道。   所谓血浓于水大抵如是。   不讲理,并非是真的不讲理,兴许有些让人难以理解的弯弯曲曲,但归根到底便是于素铭不喜欢他们遵守的理。   既然不喜欢,那又何必去理会,何必去和别人讲他们的道理,那才是真正的没有道理可言。   所以,于素铭从不觉得世上有这样的规矩。   秋水亦然如是。   “五十多条尸体……”   幕后之人长叹一声,轻轻抚弄着长须,望着远处那极美的女子,平静道:“王鸿羽,见过圣女殿下,与挽剑池秋水姑娘,今夜当真是好雅兴,也是好杀兴。”   于素铭持着伞,眉眼带笑,随意说道:“他们要和我讲理,那我就和他们讲我的理,事实上我的理更胜一筹,谈不上什么雅兴的,毕竟这血有些刺鼻子咧,我又不是李青雀那种变态,怎会喜欢呢。”   三百年来开枝散叶,五十多条性命对王家来说,属于是稍有些份量却又不至于到伤筋动骨的地步,还能让人保持着冷静,没有到绷断心中那根弦的地步。   真正王鸿羽心生叹息的,其实还是今夜这走在最前的五十多人皆然辈分不低,而他们的想法便是依靠着那些几乎渗入了血脉骨髓之中的‘理’,逼迫谢青莲低头妥协,因此武道境界反倒是无足轻重的地方了。   反不如说,他们甚至于乐意见得谢青莲出手杀人,好坐实异姓之人始终心怀不轨之说,但他们想了千遍万遍,都想不到杀人的居然是于素铭和秋水。   王鸿羽点头致意行礼,单手负于身后,踏过满地尸体鲜血,问道:“圣女殿下所言属实有理,然而在下有些许不太明白的地方,为何殿下您要掺和进来这趟浑水呢?”   “为何?”   于素铭似乎是因为这个问题陷入了沉思,片刻后摇头道:“不为何,但你非要找一个原因出来的话,大抵就是我觉得你们的所作所为有些过于恶心,所以可以去坏掉你们的事情,让自己心情愉快,对我来说还真的挺好的。”   王鸿羽眼神逐渐阴沉下来,刺鼻的血腥味萦绕不去,雨水拍打在尸体上的声响更是让他心里多上了几分烦躁,但还是强迫着自己按捺下怒气,缓声道:“古人言,魔道者,大都随心所欲,全凭心中喜好行事,数年前在下听闻圣女殿下之名时,想着这兴许是前人偏见,直至此刻我才明白,确实如此。”   听着这充满了感慨与讽刺的话语,秋水细长的眉尖缓缓挑起,那张不喜在外人面前露出笑颜的脸颊,此刻生出了些促狭的嘲弄笑意,望着那强行不让自己气急败坏的王鸿羽,将手按在了剑上。   “一堆废话。”   秋水走出了伞下,步入血雨腥风之中,神色淡漠平静,冷声斥道:“这种明明能靠剑来说话的事情,非得要给自己添上一大堆莫名其妙的理由,我和她一样不喜欢,所以你们要不就滚,要不就死在这里。”   话至,剑锋缓缓出鞘,离手后悬于身前一尺,矗立不动,任由滂沱大雨洗刷着剑身。   见她如此,于素铭笑意更甚,拔刀出鞘轻轻一挥,剑尖之下便张开了一条狭长的缝隙,悠然说道:“懒得和你们废话了,越此界线者,死。”   王鸿羽看着那刀与剑,心中闪过了许多念头,但现实中犹豫不过是片刻之间,随后他便踏出了自己的步伐。   他踩过了尸体,渡过了血水,最后却停在了拿到界线之前。   雨声淅沥,这场雨应该还要下很久。   因此他决定等待着下一个变故的到来。   ……   “坦白说,我觉得你不应该这样子做的。”   戒灵叨叨絮絮着,语气颇有些不乐意在里头,埋怨道:“道理可以有很多,但魔主一旦真正缠住了王景曜,现在的你可挡不住动了杀心的师红叶,过去那边之后,你看了又看再说几句话之外还能做些什么呢?”   王清霁持着伞,缓步走在幽静的巷陌中,边角处栽种的桂花树还未开花,就已经被雨水打了个零落。   她看着这些,心里想着的却是假若入秋之后亲手做出来的桂花糕不如人意,这兴许是一个遮羞的借口。   至于戒灵的话……   “那你觉得我该做些什么?”   王清霁自顾自说道:“其实我能做的选择不多,你也是明白的,与其什么都不做,安然等待着这场雨的结束,我还是想去做些能让自己觉得有意义,日后不会后悔的选择。”   戒灵沉声道:“你说的也许有道理,可我还是觉得你太过于任性和儿戏,难道你没发现王景略就是想让你做出这样的选择吗?他不可能不知道你会在意王念日的死活,因此这肯定是他希望看到的局面,那你有为何遂他的意思去行事呢?”   “这确实是阳谋。”王清霁平静道。   她继续说道:“我很清楚这件事情,并且也打算遂他的意去这样做,但在此之前我还有着一个打算,证实之前的猜测。”   戒灵沉默片刻,问道:“我不是很明白。”   “说个明白就好了。”   王清霁笑了下,略微苍白的脸颊在雨中纱笼灯火的映照下,稍微多上了些红润,不再像清早之时的那般病态美,随意说道。   “风月不存真诀,虽说被我用的甚是光明正大,但最初之时你曾告诉过我,它是此世之中最适合用以刺杀的武道功法。”   “不可否认,在那夜与素铭合力困住魔主后,我确实是耗尽了心神,乃至于今早废去那人武道时,剑气外泄展开那幢小楼,这本是不应该的。”   与戒灵说着话时,她便走出了这条幽静的小巷,静立片刻后,沿着雨中残留的气息缓缓而行,就像是一位享受着漫步雨中乐趣的寻常行人般。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是……”   戒灵迟疑半晌,说道:“他不见得那么好杀吧?”   王清霁微微一怔,失笑道:“你怎也跟着蠢了,我只是很简单的想看看他如今在想些什么,是否真如你我先前所感觉的那般,王景略的心中已然生出死意,倘若真是如此,那我自然没有管的必要,可他如果只是故意在我面前演一出戏……杀他便显得重要了。”   “那你要的心安呢?”戒灵再是问道。   “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子,现在的我想要掺和进去,未免太过于自不量力了,要是我只为了自己心里能稍微舒服上一些,就不管不顾的过去,那才是真正的不讲道理和任性。”   王清霁轻叹道:“但是说句不好听的,这样做事并不是什么骄傲,只是个被宠坏了的幼稚小孩子,仗着有人在身后收拾,不管不顾去寻开心罢了。”   戒灵默然不语。   雨声仍在,细碎繁琐,素白纸伞衣袂如画。   王清霁笑了起来,自嘲道:“我一直都知道的,有很多人都觉得我就是这样的人,毕竟上苍眷顾到了极致,一路走来都是顺风顺水,越境而战如同吃饭喝水般简单,常人所认知的道理在我身上根本不存在。”   “王景略同样也觉得我是这样的人,他认为我已经骄傲到目无余子,不可能畏惧境界之间的差距,盲目的相信自己能做到常人不能做到的事情。”   顿了顿,她莞尔道:“可我……其实一直都清楚自己是怎么一回事呀,当初赵元白若非身负重伤且心乱不已,长安城那一战我胜算不足一成;李青雀被道无迹夺去一剑再有先前伤势未愈,我也是依仗着秋山前辈的遗赠才勉强胜之,甚至于他不想死的话,我还杀不了他呢。”   戒灵补充道:“长风君以一敌四,最后若非王景曜千里之外的援手,上庸城中你兴许已经死去了。”   “那倒不至于。”   王清霁摇头道:“余忆情不可能看着我死,但现在说这些也不没有意义了,我一直都明白境界之间的差距,所以怎可能幼稚到认为证得天人境的师红叶是我可以对付的?”   戒灵没有回答这话。   便在说话间,雨中那朵素白的花,已然随着雨中即将消散的气息,来到了城南的一条大街上,而在街道的尽头处,有着一座灯火通明的府邸。   王清霁问道:“你猜他能猜到我的选择吗?”   戒灵想了想,说道:“你先前说,他认为你是个十分骄傲的人,既然骄傲到了极点,那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王清霁望着那处府邸,点头道:“我也觉得这样子,可他是一个十分精明的人,所以我认为他肯定有着准备。”   戒灵断然道:“然而今夜的南琅琊,不见得有足够的人手和力量任由他调动,再且他本身也是位真境,不至于害怕到如此程度。”   王清霁走到街边商铺屋檐下,揉了揉持伞的手,舒缓着疲惫,低头看向青石缝隙间的水流,眉宇间尽是平静意。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骄傲的人。”   她随意说道:“可世上很多人都这样觉得,那我只好告诉他们一个道理,好让他们长一长记性。”   戒灵不解,问道:“这有什么道理可说的?”   王清霁微微一怔,思绪回转万千,轻叹道:“只要是女子,天生就会骗人,明白了吗?”   作者留言:   PS:昨天就是被那场BO5给恶心了,心里闷得慌吐槽两句而已,根本就不是他们的粉丝。   PS2:今天感冒了有点难受,还有下一章,晚点    第一卷#第一百零四章 身局   滂沱大雨不曾扰乱此间的繁华。   王清霁淡去自己气息,光明正大的迎着那些家仆的目光,随意至极的跨过了门槛,自侧门进了府邸,撑着把素白油纸伞,安安静静的打量着一切。   风月不存之道,哪怕是欲行拔剑刺杀之事,行事亦然是光明正大至极,也许当年皇甫姜行刺赵无涯,便如王清霁今日一般潇洒从容,视千万人如无物。   与低头快步前行的侍女擦肩而过,王清霁没有沿着那依稀存在着的气息而去,平静地打量着这座府邸中的一景一物。   过去的她也曾听闻,王家中的某些权贵在外建有奢侈府邸,常用于放纵取乐和豢养美人,美其名曰为谈玄论道,如今看来这处府邸便是其中一位王家权贵的外宅。   王景略见完她之后便来到了这里,似乎是一个合情合理的选择。   美人与酒,向来是大多数世家子弟谈话时不得不存在的事物,也正是因为如此,数十年来都做到了一心一意的王景曜,着实是奇葩至极。   王清霁一路走来,耳中所闻皆然只有茫茫雨水淅沥声,侍女们莫说不敢抬头,甚至连踩出脚步声都不敢,整座府邸的气氛都是凝重的,就连红彤彤的纱笼看着都多上了些阴森感,让人见了便不得欢颜。   府邸谈不上大,王清霁没有走上多久,便随着侍女们的来往见到了一处厅堂,门自然是关着的,里头的火光映出了四个相差不大的身影。   其中一个王清霁记得清楚,不久前才和她说了好一番话的王景略,然后再有一个略微干瘦了些许的背影,仔细琢磨下来也与王家议事堂中某个老婆子对得上,倒是剩下两个她没有任何的熟悉,应该是她从未谋面的人。   而其中应当有个谢家来的人。   王清霁止步不前,思索片刻后走出了游廊站在雨中,再是寻了处用以装饰风雅的稀疏竹林,不远不近的望着那处灯火明亮的厅堂,等候着里头的变化到来。   不消片刻光阴,游廊的木板上便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位衣衫带着雨水痕迹的男子快步推门入内,连片刻的歇息都顾不上,便朝着厅堂中在座的四人沉声说道:“谢青莲那边出意外了,于素铭和秋水直接出手杀人,不讲任何情面道理,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话音落下,厅内一片死寂,除去王景略外,余下三人皆然用着不可置信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前来禀报的心腹。   “我没记错的话……”   那位老婆子转动着酒杯,渐渐回过神来,缓声说道:“于素铭和秋水还在先天吧,祖宅那边的人就眼睁睁的看着她们随便杀人?难不成一个不在场的王清霁就把他们的胆全给吓破了?还是说有其他的原因?”   传信者低头,平静道:“事情仍未能够确定,但那头的人命属下转告,祖宅阵法的中枢,也许已经被二爷转交到谢青莲手中了。”   此言一出,就连神色颇为憔悴的王景略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倒吸了一口冷气,神色惊讶绝非演戏,寒声问道:“王景曜他竟然将整个南琅琊交到一个外姓人的手中?!”   今夜的一切事情,直至此言落下之前,他们都觉得这些是王家的内部矛盾,尽管其中掺合着许多外人的身影,但事情终归是由王家人所把持的,所有的都还在他们预想的‘规矩’之内。   然而此刻,这个虽说是不能确定,话里还添了个也许,可在场四人又怎会听不出话里头那隐隐约约的迟疑意味。   这种时候的迟疑,毫无疑问就是正在发生的现实。   “现在的王家离不开他。”   王景略依旧是第一个开口的,直接打消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挥手让心腹退下后,与三人说道:“无论如何,事实便是如此,王景曜再是如何任性行事也好,如果南琅琊没有了他,那么再多的光鲜,不过都是眨眼即逝之物罢……”   “让那边的人去处理吧,我们管不了这个。”   老婆子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眉宇间略有凶戾之色,沉声问道:“你去见王清霁,为何一个人回来这边,王念明人呢?难不成她还能当着你的面把人给杀了?”   余下两人不禁皱起了眉头,对视一眼后,一位稍微年轻了些许的人开口道:“曼婆婆您稍安勿躁,王清霁的脾性在座的都是清楚的,前日和悦才因为她的缘故死在了魔主手中,如这般无情无义之人又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呢?现在的我们千万不能自乱阵脚。”   尽管勉强打了个圆场,可四人之间的气氛依旧有些僵硬,显然是接踵而至的坏消息,直接将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今夜的天色确实糟糕。”   王景略望着窗外的黑云天,轻叹一声,说道:“多说无益,就算有账要算下去,都暂且拖到明日尘埃落定之后吧,如今那头陷入僵局,十之八九指望着我们这边打破,可如今的局势……不添乱就好了,怎么做才能破局?”   他并没有欺骗王清霁,今夜忽然来到南琅琊的师红叶,确实是没有料到的意外,若是加以准确的描述,则是没有人预料到如今的这场滂沱大雨。   如果没有了这场遮去了王景曜视线的大雨,师红叶绝无机会进入南琅琊,早在百里之外便会被直接拦下来,于是也就没有了此刻趁势而来的魔主,连带着他们行事会轻松上许多,不会沦落到此刻的进退两难之境。   为此,他甚至是亲手将至于让自己失去如今一切的把柄送出,只为了在今夜谋算失败后,有些许回转的余地,好走上另外一条准备了许久的路。   虽说这种未雨绸缪有些夸张,但他仍旧认为十分值得。   刚才劝和的谢姓男子忽然开口问道:“令家主如今还是举棋不定?”   王景略皱起了眉头,看着男子沉默了会儿,点头道:“当初他之所以能坐上家主的位置,一是因为他的年纪最大,景曜素来尊重他,二便是他向来是老好人的做派,那一边都不会得罪,如今这事情他注定不会开口,没有直接偏向谢青莲那边就已经是极好了。”   谢姓男子笑了下,轻叹道:“这么说来,今夜一切只能是听天由命的局数了?当真是让人失望不已呀,图谋了如此之久,最后却落得个贻笑大方。”   “事前我们又怎想到肃雨君便是魔主,还如此丢脸的被王清霁困在了山中一夜,以至于事情落到如此境地。”   王景略长叹一声,感慨道:“更想不到想来理智的魔主,如今竟舍弃了诸多利益不取,将过往的老谋深算全都丢到了一旁,不惜付出如此代价都要还以颜色……”   谢姓男子敛去笑意,皱眉道:“说来道去,所有的事情终归是绕不开王清霁此人,可我们偏偏又拿她没有办法,着实是让人头疼到了极点,前些时日也许不该动她心思的,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那为何不……”   他轻轻叩打着桌子,咚咚的声音仿佛在预示着什么似的,轻声道:“一不做二不休,只要我们能让王清霁改变自己的想法,祖宅那头的于素铭和秋水自然是迎刃而解,这便是最为简单直接的破局之法,刚好今夜的她大不如前,我们的机会并不小。”   “对她动手?”   王景略紧紧地皱着眉头,看着口出惊人之语的谢姓男子,想起那些独属于王清霁的过往,沉声道:“不是我害怕,而是她有着太多这样的经历,赵元白长风君乃至于李青雀,全都死在了她的手上,也许都有着不可忽略的外因,可……”   谢姓男子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悠然补充道:“可有句俗话叫事不过三呀,她一路走到如今,也该是倒霉上一次了,恰好此刻王景曜无暇他顾,谢青莲受困于易水居,王念日与师红叶不知所踪,不正是对付她的最好机会吗?”   王景略再无言语,微微低下了头,仿佛是在思考着事情的可行性,沉默着没有再说半句多余的话。   “此言有理。”   剩余那人终于开口道:“事已至此地步,再踌躇不前也没有意思,这已经是今夜唯一扭转局势的机会了,倘若我们还犹豫着,眼睁睁的看着机会流逝,未免太对不起这几年的心血了。”   雨声繁忙依旧,屋檐瀑布飞逝,明亮的灯火终于该做了昏暗。   王清霁将一切看在眼中,那对墨眉早已蹙起,任凭她再是聪明十倍,可叶笙箫不在身旁的今夜,如非亲眼所见,又怎能想到他们最后竟把主意放在了她的身上。   此刻的她既是想笑,又是觉得可气,喃喃自语道:“难怪笙箫她不愿到这边来,真的是见着了便让人厌恶,我之前竟然还想着让这些人……”   话不说完她便摇了摇头,将这些无谓的念想抛在脑后,只当做从没有过这样一回事。   只是关于某些鲜艳的思念,却不曾离开她的心中。   “也是个大雨天呀。”   王清霁如是想着,不知不觉有些浮想联翩,只觉得滂沱大雨中的她,当真是好看极了。    第一卷#第一百零五章 若你   “他们会怎样掌握你的行踪?”   “不明白,我也很奇怪他们哪里来的自信。”   “这很没有道理,要是找不到你,再多的想法都是假的。”   “先发制人就好了,刚才那番话绝不会是演戏,此刻的他们已经到了无路可走的境地了。”   “也对,否则没道理对你妄动念想,不过那位谢姓男子,你得留意一下。”   话音落下片刻,王清霁合上伞,走出了这处萧疏竹林,堂而皇之地沿着远路返回,站在了不久前那处屋檐下,等候着马蹄声与车轮轱辘声响起。   这条算不上长的街道在南琅琊中名声十分寻常,远远比不上此刻还繁闹不休的几条长街,故而在这个滂沱大雨夜,道路两侧的商铺除了少数几家都已经关上了门,显得颇为清静,添上了满地淅沥声后,称之为风雅也不为过的。   素白色的油纸伞搁置在门框边缘,王清霁就如寻常避雨行人一般,安静地看着空旷的长街,思索着第一个出来的人将会是谁,又该用怎样的方式去杀死那人。   没有过上多久,那座府邸的大门终于敞开,一辆马车缓缓驶出步入了今夜的风雨之中,远远望去只见一位车夫,无有任何其他随从。   王清霁微微蹙眉,眼看着马车驶过身前的街道,溅起一摊水花,依旧静立不动,等待着下一辆马车的到来。   直至半刻钟后的第三辆马车出现,她终于迈开了自己的步子,拾起那柄油纸伞,走入深巷小街之中,隐没了自己的身形。   第一辆马车是那位王家议事堂的老婆子,第二辆马车是先前与她有过一番谈话的王景略,此刻让她不再等待的第三辆马车,则是那位主动提议要对付她的谢姓男子。   并非是记仇什么的,王清霁只是有些好奇,这人到底打算依靠什么来改变她的想法,重新盘活今夜的僵局。   思来想去,她还是想象不到,偌大一个南琅琊有什么值得自己这样做的。   正当王清霁快步前行,不住思索之时,戒灵忽然说道:“王清韵,如果是她的话,你会在意吗?”   一个已经变得十分遥远的名字,但她确实记得。   “先不提这个,他们也许和师红叶也有联系,此刻为了确定你的行踪,极有可能已经去找她了。”   话仍在继续着。   “但不可能是王家的两个人在找,师红叶的脾性如何我不知道,可正常说她没道理给好脸色王家的人看,所以很有可能是此刻你正在跟着的谢姓男子,又或者最后一个我们认不出来的人,前去联系师红叶。”   王清霁眉头微舒,轻笑道:“跟对了人倒也好,如果你说的没错,那么就是王景略和那个老婆子是找王清韵,若是师红叶那边出现了问题,他们则寄望于用一个人的性命逼迫我退步?那未免太过于异想天开了吧?”   戒灵沉默片刻,提醒道:“他们此刻把主意打到你的头上,本就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做法,只要有半点儿的可能性存在,就不会随意放弃,你可别忘了今夜他们若是事败,明日可能就是人头落地的结局,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除了王景略。”   王清霁身形在幽深巷陌间急速飞逝,平静道:“老谋深算如他,绝不可能把所有的筹码压在一处,否则今夜也就不会特意来见我了,只是我想不到他会在事败之后投靠谁。”   戒灵笑了笑,说道:“真到了那种境地,你也不必去想,只要把剑指向他的咽喉就好了。”   王清霁点头道:“有理。”   话音落下刹那,她脚尖轻点,街上的积水便绽开了一朵涟漪,身影飘然而登高,于所有人不见之刻,落在了城中高楼顶尖。   青瓦下方,温暖的室内欢歌载舞声不绝于耳,全然没有发现城中已有杀幕缓缓展开,决定着南琅琊是否繁华如今夜不改。   那些凄风冷雨,仿佛察觉到那位沉默着的女子心思,摇摇晃晃的避开了她,在没有半滴敢于遮挡她的视线。   ……   一处别院。   王念日与守夜的仆人点头,待院门推开后,便带着身后的师红叶走了进去,由始至终那仆人都没有看过第二眼这个从未谋面的女子。   那是一幢有些年份的小楼了,与其余王家子弟的奢华相比,倒像是个寒门士子研读经书之处,单调的有些过分。   入楼后,王念日翻箱倒柜好一会,才找出了王景曜所赠的洗墨山贡品岩茶,沏了壶茶后便打开了窗户,让小楼里头多上些声音,不至于格外烦闷。   “真不愧是世家门阀呀。”   师红叶微嘲道:“这半年来,我到这边之后说是餐风饮露也不为过了,忽然间你让我享受这些,可真的是有些不习惯了。”   王念日的心态早已放平,抿了口茶后说道:“之前已经习惯的,不会因为这半年的光阴而轻易忘掉,就如同那些无法调和的矛盾一样。”   不久之前,他任由滂沱大雨打湿自己,冲向那个在灯火阑珊转角处即将消失的身影,很是幸运的留住了师红叶,让今夜的情况不至于恶劣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但要是师红叶不愿意,王念日又怎会追得上她的背影,于是两人沉默着走了好一段路,走的极慢,中间偶尔有一两句话,但也是无关痛痒的。   如今之所以来到这处别院,同样是王念日开口相邀,而师红叶同意的出乎意料爽快,仿佛今夜还有许多的光阴可以浪费似的。   “这些挺没有意思的。”   师红叶转动手腕,将茶盏移至唇前轻轻啜了口,悠然说道:“不如猜一猜,我为什么愿意和你在这里浪费时间吧?”   王念日平静道:“原因无非是那几个,没有什么好猜的,比起你说的这个,我更好奇到底是哪些人选择了和你合作……唯有这个我完全不能理解。”   “有意思,居然纠结这种事情,你可真不像个出身世家的公子哥呀。”   师红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戏谑道:“鼻子不朝着天上去,反而这么的接地气,可真的是让我不习惯了,这么说把……在你的那些族兄族弟眼中,这根本不是与我同谋,只是单纯的施舍而已。”   听着施舍两个字,王念日的神色不复平静,想到了某种可能的他,颤抖着声音,以不可置信的语气问道:“什么意思?”   “就很简单的,你理解出来的意思呀。”   师红叶的笑意愈发促狭,似是无谓般说道:“在那些公子哥的眼中呀,你们之所以不继续海外的事情,只是因为觉得我不错所以停手,而不是说不敢继续下去,换而言之,也就是你们王家大慈大悲的放过了我一马,否则就是身死当场的结局呢。”   王念日沉默片刻,摇头道:“与你联系之人,不可能如此的愚蠢。”   “蠢久了,就不知道什么叫蠢了呀,你怎就不能明白呢?”   师红叶温颜笑道:“当然,他们确实没有像你说的,直接用言语来嘲笑我这般俗气,毕竟世家子弟都是要面子的,哪怕大难临头也要维持着自己的风度,死的好看一点儿,却不知道自己的嘴脸到底有多么的可笑。”   对此,王念日竟有些无言以对,诚然王家之中还有着少数不是这样的人,可这些年来闲居南琅琊,他眼中又怎会没见过诸如此类的事情。   那些王家人常爱说的话,便是我等血脉生来就高贵过人,理应得到这么多,享受这如今的奢侈,不该有半点儿不妥之处。   这等观念,乃是整个王家三百年来积累下来的病症,远远不是一个人想要去改变,所有人就会跟着去改变。   “不过呢……”   师红叶莞尔一笑,看着他,缓声说道:“我还是让手下答应了他们,毕竟让你们王家分崩离析最好的办法就是纵容这些心比天高的蠢货,让他们自己把这些繁华送入烽火之中呀,你说我这样想有错吗?”   王念日根本无力反驳,下意识的喝了口茶,让苦涩清醒自己的脑子,望着巧笑嫣然的女子,说道:“有理,毁灭王家应该没有比这个办法来的更为简单了,所以我很庆幸一点,景曜叔父他还是很冷静和清醒的,只要他没有倒下去,王家就不会崩塌。”   “是呀,毕竟天下第五嘛。”   师红叶又想起先前那话,莞尔道:“不过嘛,你们王家也没送我到死地,那么我还这一份大礼给你们也算是差不多了,到时候勉强算个两清,我觉得也不是不行。”   王念日沉默地看着她,缓缓转动着杯子,鬼使神差地问道:“如果……今夜如你所愿,那些趾高气昂的王家子弟全都死了个干净,那你就之后打算怎样活下去?”   话说到一半,他就生出了一丝后悔,但还是按捺下心中的情绪,尽量平静着自己的脸色,勉强的把之后的字眼吐出嘴中,等候着她的答复。   师红叶敛去笑意,别过头看着窗外滂沱大雨,沉默了很长时间后,轻声道:“若你所言真的不假,随你喜欢好了。”    第一卷#第一百零六章 长街尽头的谢一谢   前尘往事说不重要那肯定是假的,可师红叶很清楚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那些年与王家鏖战导致身上所负伤势数不胜数,足足三次以上数位的真境围攻,她能活下来就已经是苍天眷顾的奇迹了,又凭什么去毁灭有王景曜坐镇的南琅琊。   比起忘却生死的舍命一击,她还是觉得自己活着更好,最起码只要她还活在这个世上,王家就绝不会妄动之前的那些心思。   为此她当然不介意做出某些事情,譬如随口扯几个无伤大雅的谎言,好让心思紊乱的王念日多上一些怀疑,多出一些不信任。   反正事情都是真的,她只不过稍微添盐加醋罢了,王念日又怎敢恼火呢?   “好了,这终究是将来的事情,还有些遥远。”   师红叶神色不变,静静看着他,温柔笑道:“现在你该烦恼的是今夜的局势,而不是愧疚当年的事情,虽说我还在意着,但今夜并不是不能暂时把这些在意给放下。”   王念日叹了声,仿佛失去了力气一般靠在椅子上,低声说道:“事已至此,我能让你留在这里,便是最好的作为了。”   说着说着,他忽然停了下来,眉目逐渐凝重,迟疑说道:“倘若你今夜不出手掺和,那即便你被叔父他发现了,我也会求情,让你离开南琅琊……”   师红叶愣了下,眼睛微微眯起,幽幽地望着他,戏谑问道:“这就是你能替我做的一切了?”   不知为何,并非演戏作假,而是她心里确实对此有些不满意,甚至于可以说是产生了些许愤怒,所幸这一切情绪都还在可控的范畴之内,但眉眼间的渐渐凛然的神情已经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思。   王念日沉默了一段时间,叹息道:“若你不喜欢,大可以说出来,事已至此,再兜兜转转下去也没有意思可言了。”   言外之意格外浓厚,因此两人安静了好些光阴。   “你喜欢就好。”   师红叶收敛情绪,平静的揭过了这一个话题,然后说了些话。   “先前并非是欺骗你,你们家的那些人如果真的找不到办法,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肯定会把破局的希望放在王清霁身上,另外你也无须在这里说谎来欺骗我,昨日 我和魔主有过一次会面,他十分肯定的告诉我,数日前王清霁消耗的心神非同小可,不是短短几日就能变好,所以此刻的她断然是极为虚弱的。”   “另外,我刚才虽然没有答应你,但只要你愿意陪我坐在这里,那么我就不会亲自出手对付王清霁,不过世上没有这么便宜轻松的事情,倘若一会儿有人找上门来,跟我说想要对付她,我不会帮你隐瞒她的行踪。”   说罢,师红叶望向窗外的滂沱大雨,笑了笑,眉目稍有温柔。   “如魔主所言,她确实弱了很多,而我恰好很喜欢这场雨,所以很清楚雨中被留下的那些痕迹,所以还请你不要怀疑我做不到这件事情。”   这毫无疑问是一种威胁,不会被那张脸上的笑容淡去分毫的威胁。   王念日皱起眉头,看着巧笑嫣然的她,平静道:“哪怕此刻的她真的极为虚弱,但她依旧是王清霁,依旧是举世无双的王清霁,依旧是前无古人的传奇,不会因为任何的外因,而在今夜产生丝毫的改变。”   师红叶仍在笑着,幽幽说道:“看起来你很相信她,想来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放在平日 我也想与她见上一面,实在是让人有些可惜了。”   王念日沉默了些许光阴,随后摇头,认真说道:“依我看来,还是不见来的要好。”   “何解?”师红叶不愿罢休。   王念日犹豫片刻,感受到了那对眸子里的炙热,轻叹道:“一个很无趣的原因,文人相轻,女子也然相妒,而你的脾性算不上好,同样她的脾气也很一般,所以还是不相见来的要好。”   师红叶沉默着移开了视线,仿佛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半晌后点头道:“有些道理,那今夜就不见好了,但我还是想看一看,她到底怎样来的传奇了,这点还望你不要反对,否则……我会很难做的。”   言至末处,她很是温和的笑了笑,就像是邀请着王念日开口求情似的。   然而,王念日既然会说出女子相妒这种话,又怎会听不出话里真正藏着的意思,沉默着揭过了这个话题,转而说道:“已是半夜了,不如先吃些东西,我们再继续谈下去?”   师红叶哑然失笑,旋即沉吟片刻后竟真的同意了这个请求,只可惜两人之间着实没有什么话题值得谈,唯有王念日谈些风土人情见闻,以及过往几年的历程。   说着不知如何,听者倒是笑意不断,看着应该是开心的。   直至许久后,师红叶再一次转头看向这场夜雨,渐渐皱起了眉头,重新看向静候着她的王念日,感慨道:“王清霁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   王念日拿起勺子吃了口粥,平静道:“我自然不会骗你。”   ……   一个夏末的寻常夜,一些不愿安分的人,一场突如其来的滂沱大雨。   南琅琊很大,如果俗气一点形容,就是它不比长安的身形小上几分,所以它便注定有灯火繁华不至之处,而这些地方毫无疑问的很是适合杀人。   谢姓男子,他当然有自己的名字,但他并非是谢家的嫡系,而是一位如王泽言般,谢家某个位高权重者一夜风流所诞下的,因此他才会被谢家派来做这种极具风险的事情,亦因此他的报酬十分丰厚。   若不是如此,他怎会将那个明明另外三人都知道,但却不约而同地下意识忽略的选择付诸于口。   但此刻的他却停下了自己的步伐,原因是飞驰在街道上的马车停了下来,无须揭开帘布朝外看去,他也能够确定驾车的马夫已经死去,而马儿离开了缰绳,早已被吓到不知那里去了。   可他还是揭开了帘布,认认真真的看着死去的马夫,仆人的尸体仍旧保持着生前的模样,在外表上看不到半点儿伤口,无须回过头去看,谢姓男子也能猜到那张上没有恐惧,抑或说来不及生出恐惧。   “一眼,加以准确描述则是一个念头,仅此而已就杀死了一个替我驱车这么多年的后天九境马夫,哪怕放在真境之中,这同样是一件值得拿出来谈论,并且能够得到称赞的事情,所以你真的很了不起。”   四野寂静,雨水流淌在青石板上,淅沥声也小了许多。   几滴雨珠子随着寒风,从被掀起的帘布间,顺其自然的落向谢姓男子的眉心,然后在将要去到终点之前,被他的指尖挡了下来。   寒意淡去,留下一片湿润,直教人皱起眉头。   “我真的想不到,此刻我甚至在怀疑着,你是否在假装虚弱以身为饵,诱导我们做出这个决定,妄图以一己之力逆转今夜的大势。”   谢姓男子看着寂静的长街尽头,仿佛在发神经一样,自言自语着,“但我有一件事情很好奇,为什么你能找到我,按理说这是件不应该的事情……除非我们之中有叛徒的存在,抑或你瞒过了我们所有人,将一切言语听入耳中,那你可以将这个告诉我吗?”   对于自己遭遇到王清霁这件事,他确实惊讶,但也不是那么的惊讶。   平心而论,那座府邸密谋的四人中,确实是他来的最为年轻,并且身份较为适合动手,所以他心里已经想到过这一幕。   可他怎么也猜不到,脑海里的想法如此之快就出现在眼前,难免有些心悸,生出了十分合理的怀疑。   长街尽头有人,一位颜容清秀如当年不变的女子,她持着把素白的油纸伞,脸色如伞般稍显苍白,在深沉的夜色里有些显眼,让人不由得替她心疼,想要为那单薄的肩旁披上一件温暖的衣裳。   谢姓男子有过这样的想法,但很快就消失的一干二净,神情逐渐凝重,再是说道:“他们确实没有骗我,所以你来这里……是打算让我杀死你的吗?”   “你害怕了。”   王清霁缓缓而行,平静地望着正坐在车厢里头的男子,眉眼清冽如此刻的夜雨,让人隐隐心寒不已,语气亦然如此。   “如你所想那般,我确实是来杀死你的,甚至为了杀死你,我在高处看了许久,最后才挑选出这个你必然会来到的地方,实话说有些麻烦,但就像他们没有骗你一样,我现在确实有些不如以往,虚弱两个字没有用错。”   “但你清楚我的名字叫什么,因此你已经可以庆幸了。”   谢姓男子皱了皱眉,明知故问道:“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可以庆幸的。”   王清霁停下脚步,将距离保持在十丈处,平静说道:“话就到这里吧,不用妄想用别的手段通知他们了,没有人会理睬你的。”   然后,她朝着男子点头致意,笑了下,说道:“谢家,真的是要谢一谢了。”   作者留言:   PS:本来想给你们看看猫片,但这手机拍出来的照片太大了,上传不了……   PS2:这死猫睡在了我的键盘和鼠标中间,更新这么晚全是他的锅!!!    第一卷#第一百零七章 夜囚   亿万滴雨珠子从天而降,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显眼的痕迹,像是随着心意而动一般,在屋檐砖瓦间静然流淌,在青石板的缝隙中奔流而去,最终它们织成了一个巨大的樊笼,将整条长街囊括其中。   风雨夜色流连其中。   谢姓男子紧紧皱着眉头,尝试性的握住了车厢前遮挡雨水面容的帘布,用力撕下了一大片,随后他思索了片刻,将撕碎的布片拧成一团扔进滂沱大雨之中。   大雨不曾温柔,无情的落在了那团布块上,刹那间雨水便覆满了每一片角落,不过三两个呼吸间,那团布就消失在谢姓男子的眼中,同样也消失在这片天地中。   谢姓男子低头望去,恰好见到雨水横流的青石板上,有着些许尚未被冲刷干净的齑粉,终于明白自己陷入了什么境地,也明白了为何王清霁会说没有任何人会理睬他。   所有步入真境的强者,对这片仿佛亘古不变的天地,皆然有着独属于自己的领悟,然而真境之间的胜负对抗,大多时候并非以此来决出胜负,因为这不是一般的耗费精力,但要是打算分出生死,那自然就无所谓精力与否了。   然而谢姓男子还是不能理解,为何自己会后知后觉的闯进这片天地,但他很快就放下了这些于当前毫无用处的烦恼,开始思索着如何破开这个静心布置的樊笼。   雨水随风而至,从被撕裂的帘布空洞中,带着能让人受寒的冷意落入了车厢之中,击打在谢姓男子的衣衫之上,让他本是红润的脸色逐渐转为苍白。   “这是什么?”谢姓男子忍不住问道。   王清霁眉眼平静如常,脸色却比男子还要略微苍白上一些,她正缓步走在青石板上,闻言而轻声道:   “名叫悔无。”   雨水沿着伞檐垂落,晶莹剔透的雨珠子不时间随着风落在了她的裙摆之上,沾湿一片也不见半点儿狼藉,看着只让人忍不住心疼和怜惜,可无论是谁也好,只要看到女子的容颜,瞬息间便会将这种多余的情绪丢了个一干二净。   两人之间的距离正在不断的缩短,谢姓男子十分清楚,死亡正随着那裙下的步伐正在逐步逼近着,如果他在这已经不到十丈的距离内,找不出破解这一式‘悔无’的办法,结局想来是不会太好看的。   “你花了多久准备?”   谢姓男子依旧端坐在车厢之中,挂着雨珠子的眉目愈发凝重,隔着重重雨帘望着远处的王清霁,十分认真的问出了这个问题,并且在问话的同时他从身侧拿起了一张琴,放在了自己的膝上。   王氏以书法传家,齐名的谢氏则工于音律之道,与葬花谷相比不输分毫,甚至是隐隐约约的略胜半筹。   王清霁不笑,静静地看着男子,坦然答道:“确定你会来到这里后,大约花了半刻钟的时光,其中有些时间是让这里的人离开,所幸我名头足够大,没有因此而费了多少工夫。”   “半刻钟……仅仅只是半刻钟?还顺带着让些泥腿子离开,再借漫天大雨,以长街青石为阵,布下了如此夸张的樊笼,你难道就没考虑过另外三个人怎么杀吗?”   谢姓男子惨然一笑,兴许是被这个答案所打击到,自语之中满是沮丧与憔悴,低垂的眉头让雨珠再也无法悬挂着,轻轻滴落在唇上,更显落魄。   “何必如此。”   王清霁微微蹙眉,仿佛累了似的将伞搭在肩上,摇头说道:“我很清楚自己现在是怎么个样子,你想用这些小手段让我掉以轻心……未免太过于瞧不起我了,也许你是觉得像我这样的人都会过分的盲目骄傲吧。”   若是很久之前的她,也许确实会像自己话里说的那样子,可自从她认识了叶笙箫之后,就很难不用怀疑的目光去看待这样的事情,更别提此刻还是见生死的境地。   谢姓男子神色变化不断,最终还是收起了那些虚伪,将双手按在七弦琴上猛然按下,铿锵崩裂之音骤然响起。   没有任何的美妙可言,琴弦割破了男子的十指,连心之血凄然落下染红琴弦,死物刹那间转为活物,七根变作了鲜红却仍旧不显眼的音弦飞离车厢,一往无前的冲进了茫茫雨水中,发出了噗嗤的声音破开了空气,刺向素白油纸伞下的女子。   音弦不停地扭转着自己的身形,却仍旧逃不过雨水的敲打,本该是温柔的存在,此刻却像是天神在挥舞着手中的大锤,每一次与音弦的碰撞都会发出轰隆巨响,震动着长街两侧的屋檐砖石,不断落下积年的灰尘。   弦上的血色渐渐淡去,待最后一丝鲜红散去后,便被雨水震碎为齑粉散落空中,一弦接一弦复尔不见,待跨越不到十丈距离之时,原先的七弦仅仅剩下三根,且血色已经有不同程度的褪去。   王清霁依旧持着伞,静静地看着那三根染血的弦,开战以来第一次举起了手,纤细的五指并成掌刀状,似是握着锋利的刀刃,轻轻朝着那引起了噗嗤声游荡在空气中的血弦划下,如同剥开新橙一般闲暇写意。   便是一声清脆的鸣响,雨水中又多了些齑粉。   也在这时,余下的两根血弦抓紧她挥刀的机会,在黑色雨夜中凝聚成一颗暗红的点,以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刺向王清霁两处要害,一处是眉心,另一处自然就是心窍。   雨水纷纷而落,缓慢着血弦的速度,那柄被她拿了许久的伞轻轻垂落,伞的顶端恰好挡在了那颗暗红的光点上,结局便是入木三分不得再进。   谢姓男子已经闭上了双眼,将心意灌注在余下那一根鲜红即将褪去的弦上,极其艰难的绕过了伞的边缘地带,竭尽全力的转了个柔转着自己的身体,自下而上刺向王清霁的心窍,缓慢的甚至没有引起那些刺耳的声音。   正因为这种不得已的缓慢,王清霁才能握住了剑鞘,屈指一弹让剑身展露于外,挡在了即将用尽全力的血弦之前,然后发生了强烈的碰撞。   那是一种极为刺耳的声音,寄托了谢姓男子多数心神的血弦,本就是处心积虑欲要的致她于死地的夺命一击,而剑出鞘不过是刹那间的临时反应,只能无可奈何的落入下风。   咔嚓的声音开始响起,王清霁的身子开始了后倾,裙摆没入了湍流着的雨水中,连立足的青石板成蛛网状不断裂开蔓延。   王清霁开始了后退,一道沟壑出现在长街之上,然而尘嚣还未曾升起便已经被雨珠所扑灭,伴随着咔嚓的碎裂声停下时,两人之间的距离重新回到了十丈之外。   雨落在了王清霁的发梢之间,让她的脸色比之先前又苍白了些,可这近乎拼命的一击已经被她所拦下,于是那柄油纸伞便重新拦着雨水,但也掩盖不了嘴角溢出的血迹。   谢姓男子松了口气,看着她的同时又撕下了一片帘布,丢到雨水之中,然后他便再次皱起了眉头,那张同样苍白的脸色急剧变化,怒喊道:“王清霁,你是不是疯了?”   他怎么也想象不到,即便是负伤了,王清霁也没有放开对这片天地的掌控,樊笼依旧紧紧的把男子困在这一个狭窄的车厢内,并且正在步步逼近。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过往人生中谢姓男子所认识到的强者无一例外,而王清霁在这些人之中也属于出类拔萃的那种,此刻竟然为了杀他,舍得在这种境地中负伤,未免太过于莫名其妙了。   “没有疯。”   王清霁笑着回答了这个问题,手搭在剑柄上,纤细的五指将其缓缓拔出,随意说道:“我只是虚弱了些,可不代表我受了伤,以这样的代价杀死你,十分值得了。”   与话音落下之际,雨霖铃破鞘而出,破开了重重雨幕,带起一道流光刺向车厢之中的男子。   黄豆大的雨珠不断敲打着已经碎裂的青石板,发出了啪啪啪的声响,颤抖了许久的瓦块随着声音掉落在地上碎成几片。   仿佛象征着什么似的,谢姓男子所做的车厢轰然裂开,粉碎成尘埃铺满了他的身体,然后再被袭来的雨水打湿,看上去不是一般的落魄。   径直而去的雨霖铃被挡住了,千钧一发之时男子横着举起了无弦之琴,将其撞向破空而至的剑锋,就像是归鞘一般完全的没入了琴身之中。   说是焚琴煮鹤,也不为过了。   见此,王清霁有些讶异,但她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比起先前快了许多的走向雨中静坐的谢姓男子,感慨道:“倘若不是我已经确定了,还真的有些不敢相信,你居然姓谢。”   “人世间没有比自己的生死更为重要的事情。”   谢姓男子冷声道:“若是能活下去,翌日 我自然能有另一张琴,为了这种毫无意义的风雅而丢了性命,只是一种愚蠢。”   便在说话的刹那间,男子的衣衫已经多上了无数个口子,充斥了每一片天空的雨珠就像是一柄又一柄锋利的小剑,划破了他的身体,把男子变作了浑身浴血的姿态。   王清霁眉眼稍舒,雨霖铃剑身一震将长琴化作齑粉而后归鞘,她将自己的脚步停在了男子的三丈外,认真说道:“既然你如此想活,那我也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谢姓男子没有沉默上多久,用刹那来形容应该正好,甚至连他的眼睛都重新燃起了光芒,带着极强的求生欲问道。   “你想要知道些什么?”   作者留言:   PS:就肯定没有骗你们呀,没看到图的朋友刷新一下章节    第一卷#第一百零八章 明朝   “你不需要要告诉我任何的事情,我对今夜的来龙去脉没有兴趣,亦或说我没有这些时间听你说出自己的偏见。”   王清霁平静地看着谢姓男子,缓声说道:“我只需要你做一件事情,仅此而已,但话放在前头,你若是没有做到,那么死了就不要怪我骗你。”   如这人先前所说的,她为了赢下这一战,确实耗费了极大的心神,并且最后那道血弦带给她的伤势也并不像表面的那般轻松。   如果她执意不改,继续寻找余下的三人决出生死,今夜过后即便是四战皆胜并且成功活下来,所负的伤势往最好的程度去想,只怕也要四五年的时间才会恢复过来,这种代价对她来说也是非同小可的,甚至于可以说是无法承受。   今夜过后天下这一潭死水就会转活,再无半点儿平息的可能,而她还有着无法放下的人和事,必然会牵涉其中。   “先说吧。”   谢姓男子一直在盯着那清秀的容颜,却没有从中看出半点儿淡漠以外的情绪,只能是放下了那些猜测的心思,补充道:“但我明确告诉你,假若你让我做些不可能的事情,倒不如直接杀死我来的要好,我很清楚这世上还有比死亡更为痛苦的活着,所以还请你稍微有些诚意。”   言语之间,男子渐渐平复下情绪,哪怕雨水尘埃紧紧覆着他的衣衫和肌肤,浑身上下布满鲜血,看上去也像是在酒宴歌舞之中纵横睥睨,让人不自觉的生出一丝敬重。   王清霁不太喜欢这种装模作样。   于是下一刻,雨霖铃便连着剑鞘打在了男子的胸膛,用了个巧劲,将他挑起飞上空中,再是顺其自然的砸破了街边商铺的瓦块,掀起一阵尘嚣后又是几声咳嗽。   “那我也可以明白的告诉你……”   王清霁用剑推开了门,看着糖水铺里狼狈不堪的谢姓男子,漠然道:“不只是他们,我也会用这种手段,所以你的选择不多,除去帮我以外,便是被痛苦折磨上一辈子,并且你清楚我只要愿意,那么你可以活上很久很久,不会有半点儿自我了结的机会。”   和这样的人谈话,若是稍微退让了一步,那他必然会思考着能否让你退后两步,这已经是他深入骨髓的思考方式。   谢姓男子长叹一声,摇了摇头,低声道:“说……”   话音未曾完全落下时,一阵钻心的疼便从先前胸膛的剑鞘落点,以极快速度蔓延至周身百骸之中,就像是伤口撒上了新盐一般,让他不住冒出冷汗,与本就流淌着的鲜血混杂到一起,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此刻的他看着就像是一位乞丐,再也谈不上风度二字。   王清霁神色不改,依旧没有踏入糖水铺,平静道:“这是见面礼,你若是违背了我的意思,那之后的自然会让你后悔,所以还请你认真听着我说的话,不要让我平白耗费这些力气,知道了吗?”   “我知道你还有余力,所以片刻之后我便会离开这里,然后你去告知王景略,将我对你出手的事情全盘托出。”   谢姓男子下意识的嗯了一声,随后才反应过来话中的某些字眼,皱眉问道:“全盘托出,难道说你让我把现在的事情都告诉王景略?未免太过于……”   “有些事情是瞒不过的。”   王清霁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缓声道:“再说你伤成了这么个样子,嘴里说出的话,本就会让他怀疑,倒不如诚恳的把自己此刻的遭遇告诉他,免得他多生疑虑。”   说着,她便转过了身,缓步行入雨中,留下了句算是提醒和交代的话。   “当然,有些事情确实是应该要隐瞒的,但这唯有随机应变,此刻的我和你说了都不算……还请多加珍重。”   余音渐渐消散在淅沥雨声中,谢姓男子眼中已经没有了那个风姿绰约的素白身影,若得若失的抬起手放在了胸膛的伤口处,思索着话里的真假如何。   不久后,他深深吸了口冷气,如王清霁所愿动用了联系的手段,等待着无力掌控的命运降临在身上。   ……   雨夜,小楼,深巷,明朝无杏花可卖。   王清霁缓步登上小楼,白伞早已被搁置一旁,染上了雨水的素衣多了些沉重,湿漉漉的裙摆在木板上留下了显眼的水渍,足以让人明白她此刻的虚弱。   这幢小楼距离那家糖水铺没有多远,大约是半条街道的距离,彼此之间有着不少商铺酒楼的遮挡,避免了直接的目光接触。   先前之所以一直持着伞,并非是她故作姿态,而是王清霁明白这场夜雨的不同寻常,所以她才不愿意让雨水落在自己的身上,以至于行踪被师红叶收入心中,继而产生些莫名其妙的变故出来。   即便她觉得师红叶不会选择鱼死网破,但终究还是选择了这样子做,算是不想让那头面对着魔主的王景曜分心它顾。   窗户不开,湿去的衣裳不换,王清霁就这样坐在了老旧的椅子上,开始抓紧所剩不多的时间恢复着自己的心神,顺带着用衣袖擦去了嘴角残留的血渍,好让自己看上去稍微好那么一些,不至于让人心生怜悯,从而不愿意相信她的话。   “这样还是太赌了。”   戒灵叹息道:“如果你没有遇上魔主,今夜这事情根本不用这样子棘手,最主要是那人并不蠢,要是王景略来的稍微慢了些,待他回过神来,恐怕事情进展不会像你设想的那般美好。”   王清霁沉默片刻,摇头道:“没什么好说的,这已经是我现在能想到最好的选择了,就算是像你说的,事情走进了预料之外的岔路,那也是之后的变故了,没有放到现在来担心的道理,而且我还是认为……他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确实是这样的道理。”戒灵犹豫半晌,微声道:“实话说我觉得你没必要这样子拼命,只要你回到谢青莲那边,今夜再多的变故也来不到你的身上,王家祖宅那座大阵,放在姜黎眼中确实不值一提,可这世上也只有一个姜黎而已。”   王清霁笑了起来,眉眼略有温柔,轻声道:“我当然知道这样子会很安全,可过去我得了祖父和祖母这么多的帮助,又怎好意思在这种时候退缩在后,或许他们的心里也希望我做出这样的选择,可我的脸皮实在很薄。”   戒灵无言以对。   因为它真的不觉得王清霁脸皮薄,然而此刻说些反对的话,未免太过于不好,所以它只能选择沉默。   王清霁也不再言语,闭上了双眼养神,平静地等待着王景略的到来。   有些巧妙的是,她与戒灵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思考过一个问题,如果王景略不来,亦或说来到这里的是另外一个人,那么她该怎么将事情继续下去。   ……   “她真的有些了不起。”   师红叶看着王念日,以此言作为结尾,而在这句话之前她正在为王念日转述着那头的战况,明示着自己确实拥有翻脸的本事。   “只可惜她前几天不巧遇上了魔主,要是她在全盛之时,出尽底牌说不定能撑到我出第三招,今夜这些兴风作浪的蠢货们,若是还打着分而寻之的念头,必然会被她逐个杀死,没有半个例外可言。”   “即便是围而攻之,她也定然能逃出生天,难怪你会如此的喜爱这个侄女,换做是我也会将她宠到天上去,毕竟这可是铁板钉钉的一位天人呀。”   言至此处,她的嘴角便多出了几缕笑意,朝着王念日温声问道:“说真的,今夜过后能否让我与她见上一面,我可以向你保证,绝不会乱来。”   王念日看着她,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坚决摇头道:“你若见她,景曜叔父不会放心,因此非要见清霁只能是秘密行事,而我没有保证你不翻脸的本事,故而你说这种话实在是很没有意思。”   师红叶微微一怔,有些料想不到他竟如此认真的拒绝了自己,心中不禁泛起了一些酸意,啧笑道:“说的真好,那么我话说在前头,王景略这人快要找上门来了,一会儿你打算让我怎么回答呢?”   “按先前说的就好了。”   王念日回答的很快,没有半点儿犹豫,看着她那稍显错愕的神情,又补充道:“这是我和你已经说好的,没有必要临时悔改。”   师红叶微微蹙眉,问道:“你猜到了?”   王念日点头道:“也不是猜到,只是我觉得……她没有道理看不出这场雨的古怪,毕竟她几天之前才遇到了肃雨君,想要忘记是很难的一件事情。”   不待师红叶接过话头,别院的门便被叩响,混杂在淅沥滴答的雨声中,清晰的传入了两人耳中,显然是先前话中的王景略到来。   师红叶丝毫不着急,望着他那双眼睛,轻笑问道:“你想见他吗?”   王念日沉默片刻,平静道:“我怕自己忍不住出手。”   师红叶温柔的嗯了声,莞尔道:“这里我还挺是喜欢的,你们两个要是打起来,我还真有些头疼,所以还是迁就你好了。”   说完这句话,她便别过了头,嘴唇轻轻吐出了几个字眼,准确的落入了站在院门外的王景略耳中,坐在一旁的王念日看的十分清楚,她的嘴角有着难以掩盖的嘲弄之色。   王念日不由冒出了个奇怪的想法。   机关算尽,也许还不如女子一个蹙眉里的喜和怒?   作者留言:   PS:今天这么迟不是猫的锅了,但猫确实也该背个锅    第一卷#第一百零九章 白痴   祖宅中,血雨腥风未去,为那静然立于木桥上的两位女子,添上了不少寻常间难以得见的过人风采,也让那些停在界线之前的人也忍不住舒开了眉头,由衷的赞赏着两人的绰约风姿,同时也暗地里嫉恨着王清霁的暴殄天物。   于素铭与秋水没有理会那些目光,雨中撑伞而立,彼此实在是闲极无聊后,才不情不愿的张开了双唇,谈了些用以散心的话。   而话里终究离不开她。   “你说她现在怎样了?”   “应该……还好吧?”   秋水把声音压得很低,让夜色与雨幕遮掩着自己的情绪,担忧道:“可她那个性子,倔起来的时候比我还要倔,我真的有些害怕她胡闹。”   于素铭看了她眼,平静道:“即便是在四年之前,她也不是那么的蠢,所以你可以放心这些,只是今夜的这些人……不见得那么白痴,我倒是有些害怕她掉进别人的陷阱里头,你知道的,清霁她这人确实习惯不聪明。”   秋水微微一怔,问道:“什么叫习惯了?”   “叶笙箫的缘故呀。”   于素铭说的十分平静,但仔细听着还是有些别样的味道,“她本就是个寻常人,平日也不爱想这些,真要是有事情来到她头上,叶笙箫多数都会替她办妥,自然就习惯了不聪明,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吗?”   秋水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能用力的握紧剑柄。   于素铭望着苍苍茫茫的雨幕,没有看她,提议道:“要不你留在这里,我过去那边找她,少让些意外发生吧。”   秋水微微挑眉,思考着这其中的得失,犹豫着要不要拒绝这个提议,因为她真的觉得在这里站着发呆很没有意思,也很想在这个时候去到王清霁的身旁,好让话里担心的意外不要到来。   “默认了?”   于素铭转头看向她,微笑说道:“那真的就谢谢你了,这些人不敢乱来的,所以你只要站在这里,他们就会安静的看着你,一个也好,两个也罢,其实都是没有区别的……”   秋水蹙起墨眉,坚决地摇头说道:“不,我才不要,你才是应该留在这里的那个人,因为我不会和这些人说话,你在这些上面比我来的要聪明。”   相望不相让,不再言语的两人早已舒开了眉头,在片刻的僵持后,暂时揭过了这些很有所谓的争执,没有如界线之前的那些人所愿,因为这种事情而直接闹翻。   但即便是维持着这样的平和,彼此心里也不知觉的开始担心远在外头的那人,希望另一方能识大体的退上一步,好让自己去到那边站在她的身旁,而不是在这头与这些没有胆子的白痴浪费时间。   便在思绪渐渐远去之际,木桥尽头的那处雅居中忽然响起一道唯有两人听得的声音,谢青莲的语气少见的多上了些无可奈何,毫无疑问是听见了两人先前的那些争执,不得已之下只能亲自开口解决。   “素铭你过来这边,秋水你去找清霁。”   话很简单,没有半点儿多余,因此显得格外的认真,让人很难在这种时候生出反驳的心思。   在片刻的沉默后,于素铭再一次看向秋水,深吸了一口气后,没有第一时间转身离去,反而是将伞交给了秋水,认真说道:“走之前……再杀他们几个人,然后别带着一脸水珠子去见她,明白了吗?”   言罢,于素铭不等回答,抛下了愣在原地的秋水,走进滂沱大雨之中,任由雨水覆身沾衣而不湿,快步走入那处雅居之中。   秋水回过神来,看着不知何时已经退了一步的那些人,微微蹙眉,沉默片刻后问道:“要不你们选几个人出来?”   听了这话,那些人下意识的再退了一步,向左望一眼,向右看一下,可到头来还是没有半个人愿意当那个出头鸟。   他们没有疯掉,当然不愿意去送死。   “见小利而忘命,干大事而惜身……”   秋水看着这群人的贪生怕死,感慨道:“难怪她不喜欢你们,确实没有让人喜欢的道理。”   ……   易水居中。   “为什么?”   于素铭压抑着心中的怒气,冷冷地看着谢青莲,认真问道:“秋水这种胡闹的性子,真让她过去和清霁在一起,谁也猜不到会闹出怎样的事情,这实在很没有道理可言。”   雨落湖中,声声滴答。   谢青莲眉眼间尽是无奈,连平日间的爱好都已经搁置一旁,轻叹道:“原因有两个,第一今夜事情不怕闹大,甚至于多死些人都不见得是坏事,第二我认为你可以谦让一些,有些时候没必要事事相争,因为她真的很在乎你。”   于素铭沉默不语,说不清是找不到理由,还是不愿意反驳话里的意思。   “你们走到这种地步,我这个外人是看在眼里的,也一直不愿意多说些什么,可既然都这样子了,过往四年你和叶笙箫之间的相处,已经说明彼此间不是不能退让。”   谢青莲缓缓舒开眉头,双唇微张发出一声叹息,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静静地望着沉默的于素铭,缓声说道。   “我也明白,秋水的脾性确实让人很难喜欢,抑或说喜欢的便喜欢到捧在心上,厌恶的就看着都觉得不好,这不是什么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情,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在这个时候稍微让步,毕竟不久之后……你与她就要拜天地了。”   话里的大多意思,毫无疑问是语重心长到让人烦恼的,于素铭因此脸色也十分淡漠平静,直到最后那个神乎其神的转折,她才是忍不住流露出了讶异,脸色变幻无常。   她沉默了一段时间,直至外头的剑吟声响起后,说道:“实话说,我很不喜欢这种莫名其妙的大度,而且我也相信前辈你不会喜欢,毕竟你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委屈。”   谢青莲展颜微笑,摇头道:“相信我,我受过的委屈,比之你今夜的来的只多不少,所以我很是不喜欢的恼了他很久很久,直至好几年之前才是气消,因此我不想你走上我的老路,这些除了在往后的岁月中悔恨以外,没有任何的意义。”   风雨夜色流连其中,剑吟剑鸣杀意正盛。   “很多人说,年少轻狂就该做一些日后可以去悔恨的事情,一味的循规蹈矩未免太过于没有意思了。”   于素铭神色平静,轻声道:“可你说的也没错,而且我已经双十年华,不再是春日烟雨西子湖中与她相遇的那位少女,再这样耍小性子也没有意思了。”   谢青莲怔了怔,一些好奇油然而生,问道:“如此说来,你如今也有会悔恨不已的事情了,不妨说给我听一听?”   “不了。”   于素铭没有片刻犹豫的摇了下头,说道:“这是很秘密的事情,所以我不想告诉你听,另外我得出去了,那些人要是眼中无人,心中自然就会蠢蠢欲动。”   说完这话,她便转过了身,留下了个恣意而潇洒的背影。   ……   雨水洗净剑身,复尔归鞘隐去。   秋水负剑于背后,走在复杂如若迷宫一般的王家祖宅之中,往昔夜里烦恼的祖宅,此刻安静的说是死寂也不为过。   正当秋水为这错综复杂的道路而蹙起眉头时,幽静的小巷中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片刻后那位服侍了王清霁多年的侍女出现在她的眼中,湿漉漉的裙摆足以证明她的急促,甚至于是不安。   谈不上奇怪的一种情绪,甚至于她若是平静,那才是值得奇怪的事情。   “秋水姑娘……”   侍女捂住胸膛,喘息了好阵子才平静下来,连忙说道:“家主刚让我过去找你和于圣女,没想到你忽然出现在这里,还好我遇到了,要不是就真的要出大事了。”   秋水不禁蹙起眉头,稍微走前几步,让伞遮去侍女头上风雨,平静问道:“不要着急,慢些说就好了。”   侍女仍是一脸的后怕心悸,左顾右盼低声道:“他们居然丧心病狂到对自家人出手,家主恰好发现了他们的动作,此刻家主已经将人给拦下,但大小姐那头定然有变故生出,还请秋水姑娘你赶紧赶过去。”   “我正打算过去清霁那边。”   秋水犹豫片刻,终归是留了个心眼,说道:“稍安勿躁,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不要让人发现。”   侍女愣了下,迟疑着点头道:“谢过秋水姑娘好意,可我听闻……姑娘你不太识路,奴婢兴许可以效劳一二。”   秋水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了一段时间后终于确定了某个事实,于是她按捺下自己心中的杀意,平静问道:“你若是受了他们的威胁,那就说给我听,趁着现在还有回转的余地,我不会直接杀死你,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世上有很多人都觉得她蠢,却不知她只是懒得去想,也不知在她剑心通明之下一切谎言无处可逃,故而生出了许多愚蠢的念想。   可她还是很难明白,为什么这位服侍了王清霁多年的侍女,竟然会做出这样愚蠢的选择,所以她希望答案是被迫无奈。   秋水摇了摇头,认真说道:“我不希望你是个白痴,但现在看起来……你好像真的是个白痴。”   作者留言:   PS:今日三更,认真脸    第一卷#第一百一十章 叛徒   “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侍女犹豫着承认了事实,随后抬头看着那双如其名般的眸子,等了许久还是没有等到穿心的疼,低声道:“多余的话,说了其实也没有用,还请秋水姑娘您路上小心一些……”   话音未曾落下,雨空中忽然生出一阵刺骨的寒意。   秋水握住伞柄的食指微微抬起,随后轻轻击打在木制的伞柄上,负在身后的长天破鞘而出,瞬息间横于侍女身后。   一道极为沉闷的撞击声响起,漫天雨水随之停了刹那,再以更猛烈的姿态冲向幽静的青石巷,噼啪作响。   “你先走吧。”   秋水越过了侍女,看着那被长天拦下的锋芒,墨眉微蹙道:“去找于素铭,她在易水居,然后今夜就待在那边,顺带着把你知道的事情全告诉她,记住不要回头看,明白了吗?”   侍女微微一怔,回过神来后连道谢都忘了,只顾着扯起裙角拔腿冲入滂沱大雨之中,朝着那处平日间根本不会靠近的易水居狂奔而去,那些过往所在意的仪态在生死之前已经是一文不值。   “依着她刚才的话去思考……”   秋水向前走了几步,握住那柄被雨水冲刷着的长天,看着小巷尽头处背负双手的老婆子,平静道:“那么你们是想依靠我来找到清霁她,这人说的没错,你们确实是丧心病狂了,居然连这种事情都能做出,决意不顾一切了吗?”   雨声依旧,沉默至死寂。   那位老婆子紧锁眉头,深沉夜色下看的不太真切,可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脸应该是正在颤抖着,若是寻常王家子弟见到这幕,只怕是要心惊胆战的跪倒在地,思考着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好祈求原谅和少些家规处罚。   议事堂七人中,以这一位老婆子的脾性最为恶劣,暗地里的名声堪称臭不可闻。   “老朽教训晚辈……”   “白痴。”   秋水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她的话,眉眼神情渐渐凛冽,冷声道:“就你这么个样子,凭什么去教别人,倒不如早些死了算了,省得误人子弟。”   大抵是懒得与这个莫名其妙的老婆子争执,话一说完后秋水再无半点犹豫,长天上正在流淌着的雨水刹那间被震为齑粉,耀眼的锋芒耀彻狭长巷道。   滂沱大雨仍在不断落下,却又永远的来不到小巷之中,无形无质的剑意充斥了小巷的每一个角落,积水敌不过锋芒,便被搅碎至不复存在。   不知何时,青石板上悄然多上了些崭新的剑痕,而那柄被秋水紧紧握在手中的长天,剑尖也恰好在不断颤动着,就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似的,随时都有着绷断的可能。   老婆子的脸颊同样在颤动着,那双浑浊的双目,正死死盯着那欲要破空而至的剑尖,异样的神采流连其中,好似倒在地上的颜料混做了一团,实在谈不上好看二字。   炙热的气息渐渐释出体内,青石转做红石,又再滚烫如熔岩,开始涌向那些盘亘在石板上的剑痕,对峙不让分毫,形成了一道极为奇妙的景色。   便在这时,两人将要战至酣畅处,再无停手可能之前,一道饱含着无奈的叹息声忽然响起在幽静到无声无雨无风的小巷中,淡去了燃烧着的熔岩,也让剑痕变作成过往。   风吹进了小巷。   那位本意在今夜保持沉默的中年人,终归是做不到视而不见,准确来说是他不能坐视这位被陆真极为珍视的徒弟在南琅琊出现任何的意外。   “停手吧。”   伴随着这一句极尽无奈的话,秋水手中长天不复颤抖,老婆子眼中光芒也然消散不见,重新回到了浑浊之中。   中年人,也就是王家如今的家主,转头看向收剑归鞘的秋水,说道:“还请秋水姑娘先行离开,这里的事情与你无关了。”   说着他已经回过头,望着那位满脸怒意的老婆子,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补充道:“还请秋水姑娘日后回到挽剑池时,替我跟剑圣问一声好,王家与挽剑池世代交好,如今正值乱世,还望之后彼此能够相互扶持。”   秋水怔了片刻,才是明白他为何突然到来,轻轻地嗯了一声后,快步穿过了这条重新被雨水覆盖的小巷。   由始至终,她都没有看向那老婆子一眼。   许久后,中年家主才是松了口气,朝着强忍着怒气的老婆子摇了摇头,认真道:“我可以闭上一只眼睛,当作看不到你们在发疯,但我没有任何一个道理能够说服自己,在一旁坐视着你这样子乱来,所以此事休要再提。”   老婆子咳嗽了两声,脸上冷笑却依旧不减,寒声道:“若我非要提呢?”   中年人用无药可救的眼神看着她,轻叹道:“那我只能认为你已经疯掉了,既然疯掉了,那顺理成章你就没有留在议事堂的资格……然后,归老吧,这已经是我能给你最好的选择了。”   老婆子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我看你才是真的疯了,竟然纵容王景曜将整个王家的安危送到一个外姓人的手上……”   “错了,你又错了。”   中年人摇头道:“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既然你非要选择归老,那我告诉你也无妨,祖宅这座大阵向来不是一人掌控,家主之位并非你们想象的这般没有用处。”   言罢,他不再理会之后的任何言语,平静地走到这些老婆子的身旁,将手轻轻按在她的肩上,平复下那些蠢蠢欲动的气机。   做完这一切后,中年人忽然楞了一下,旋即抬头看向被青瓦飞檐切割的天空,正巧看到一个身影穿梭在大雨之中,脸上不由得生出一丝苦笑,喃喃自语道。   “门阀之深,又岂止于此?”   ……   马车缓缓而行,雨夜滂沱依旧。   王景略的眉头已经皱了很长一段时间,半刻钟前他去到了师红叶所在之处,还来不及为那处别院讶异之时,那位来自于海外的天人,便很是愉快的送了他一个闭门羹吃,没有半点儿与她见面的意思。   所幸师红叶虽说不见,却也告诉了他一些信息,不至于让他空手而回,但他还是没有办法不去在意这种极为奇怪的态度。   正当其苦思不得解之时,一种奇异的感觉骤然涌上王景略心头,断去了他的思索,犹豫片刻后朝帘布前的车夫吩咐道:“掉头,立刻去城东……位置是然十六巷,用最快的速度。”   思虑再三,他还是想留下些思考的时间,来消化这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以及思考背后的变故。   “师红叶她肯定知道这件事……却只告诉我王清霁在自寻死路,原因就是现在这个?”   王景略自语道:“他没有死在现在王清霁手中,应该是合情合理的一件事,如果此刻他们正在缠斗着,而我现在赶过去的话,必然要选择一边站队,然而王景曜绝不会愿意王清霁死去,事情总归是要有一个度。”   “要是如他所言,利用王清霁来逼迫于素铭和秋水退出今夜的争斗,让谢青莲无法再继续躲在后头的话,倒也不是全无希望。”   伴随着这些喃喃低语,王景略只觉局势逐渐明朗。   “师红叶与王家有血海深仇,她没有道理不愿意如今王家的颜面死去,因此她欺骗我的可能性极少,但她为什么会在王念日的别院里头,这两人当年在海外到底有过怎样的纠缠,当真是让人好奇。”   说到这里,他下意识的摇了下头,将这种多余的念想撇出脑海,不再自言自语。   不久后,车夫将马儿勒停在然十六巷那处糖水铺前,王景略掀开车厢帘布,当即看到那位浑身浴血盘膝坐在坍塌房屋中的谢姓男子,对视片刻后才是下了马车,走到糖水铺里头去。   深黑色的油纸伞展开,遮住了不断落下的雨水,噼啪滴答的声音让人心烦不已。   王景略低头看着他,问道:“怎么回事?”   “王清霁她真的疯了。”   谢姓男子深吸一口气,睁开双眼,沉声说道:“她明明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居然还莫名其妙的打算杀死我,根本就是个不要命的疯子,骄傲跋扈到不把一切放在眼里。”   王景略悄然皱起眉头,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一步,让自己后背的衣衫沾上了雨水,附和说道:“我先前就已经说过了,她本就是这般莫名其妙不讲道理的人,你这样的遭遇不奇怪,甚至要庆幸她不是全盛之时,否则你已经死去了。”   谢姓男子心有余悸的倒吸了口凉气,艰难的站了起来,看着同谋之人,说道:“没死自然是好事,但我有一点十分在意,为什么她能如此清楚我的存在,你要知道她是今天才到的南琅琊,这事实在很没有道理。”   王景略眯起眼睛,低声道:“你觉得……我们中间有叛徒?”   谢姓男子不假思索,点头道:“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任何配得上合理两个字的解释了,所以你觉得谁会是叛徒?”   王景略静静看着他,沉默了一段时间,说道:“之前的说不准,但现在……我觉得你就是叛徒。”   作者留言:   PS:蓝白被大橘给欺负了,现在很不服气的在找回场子……    第一卷#第一百一十一章 良辰美景   “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谢姓男子皱起眉头,但并没有往后走去,神色相对应的多上了些变化,沉声道:“既然说出了这种话,那你可否告诉我,这是凭什么来做出的判断,亦或是毫无理由的想要杀我灭口而已。”   灰尘和鲜血早已被雨水所沉淀下去,他如今虽是落魄,但此刻认真起来后也有着平日的三分气度,足以让人重视话里的意思。   “杀人灭口,我没有做这种事情的必要,这对我没有任何利益可言。”   王景略依旧替他撑着伞,平静说道:“你找我要一个理由,我必须要承认,一时半刻间无法说出合适的,因此怀疑你是叛徒的原因十分简单,单纯的直觉,也是让我很多次险死还生的直觉。”   谢姓男子摇头道:“这已经可以算是一个合适的理由,如你我这般武道行至真境的人,心中所产生的直觉,往往便是最为有力的说服,而且今夜风云诡谲,你确实应该再三小心慎重去行事,但即便如此也好,我确实不是你所说的叛徒。”   “语言是十分苍白的一件事情。”王景略舒开了眉头,轻声提醒道。   此刻若是有外人在看着,想来是不会觉得两人之间的话题如此郑重,重到涉及生死,而后涉及南琅琊,再而涉及整个天下的将来。   今夜南琅琊要是事成,那么就算是麓山那头事败也好,此间的两人依旧能够握有莫大的权力,要是天下一直乱下去,指不定到死去的那天为止,他们都可以尽享人世间的一切美好。   因此他们之间的交谈显得格外缓慢。   这代表着许多言外之意,同样也是王清霁所愿意见到的一幕。   “但此刻除了言语外,这件事我觉得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解释,因为在此之前,我们就已经确定彼此的利益是一致的,哪怕苍白也好,这已经是唯一一个选择了。”   王景略沉默片刻,伞又稍微移前了些,点头道:“十分有道理,那么请你将自己所遇到的一切如实复述,不要有半点儿隐瞒的地方,因为我真的很好奇你怎么在一个决意杀人的王清霁面前,如此凄惨的活下去。”   “原因十分简单。”   谢姓男子答的不假思索,眉眼之间没有半点儿虚假,认真说道:“我们常说,老天爷是公平对待每一个人,可实际上谁都知道,有些人的命确实比较珍贵一些,而王清霁的性命毫无疑问是世间最为珍贵的那种,所以她的退走是很理所应当的一件事情。”   王景略忽然笑了起来,轻笑着点了下头,摊手示意他继续着自己的话。   然后,糖水铺里便多了些蕴含着古怪情绪的言语,十分悠长,饱含情感之余用词恰当,听着就像是片美好的文章似的。   于是王景略的笑容也愈发温和,听的也更为认真了。   谢姓男子注意到这件事,也随着他笑了起来。   ……   在这些笑容与言语的之前,早已空寂一片的然十四巷,其实还迎来了另外一位客人。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秋水走在空旷的街上,任由雨水靠近身子复尔被剑气搅碎,微微蹙着眉头沿着心中的感应寻找某个人的位置。   最终她推开了一幢小楼的门,见着了素白油纸伞下未曾干去的水渍,见着了木梯上稍显深沉的颜色,心里才是松了口气,却不明白楼上的人为何如此的安静。   秋水将伞放在了伞旁,刻意收起脚步声,走上了没有任何灯火照明的二楼,便看到了那位躺在窗畔椅子上的苍白美人,直到了此刻她才是舒开了自己的眉头,放下了提着的心。   毫无疑问,王清霁此刻正在趁着这片刻的空闲光阴,竭尽全力的让自己心神多恢复上一些,好迎接必然会到来的战斗。   但即便是这样的情况也好,王清霁除了演戏之外,绝不会毫无防范到让人走进周身一丈之内都毫无发觉,除非她下意识的觉得这个靠近的人足以托付性命。   秋水想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她心里十分高兴,就算她觉得自己肯定拥有这个资格,可觉得又怎比得上亲眼见到来的有说服力呢?   然而好景不长,还未等秋水欣赏那看不厌的秀靥和眉眼多久,王清霁就像是得到了某种提醒似的,缓缓睁开了双眼,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她让我来帮你。”   秋水还是有些恼火先前的事情,决意不说出于素铭的名字,好让这个她多上别的意思,譬如变作了谢青莲的吩咐。   王清霁看着那对眸子里流露的情绪,心知其中应该有些无伤大雅的古怪,思虑再三后还是没有深究其中,平静道:“来了也好,这头事情一时半刻着急不来,先和我说一说那边发生了什么吧。”   “那边来了一群……白痴?”   秋水不知道她喜欢不喜欢这个词,犹豫片刻后说道:“反正就是莫名其妙的,好像是抱着用什么规矩压人的想法,成群结队的过来,在喊话之前被我和于素铭杀了个清光,然后又有一些人坐不住,接着冒头出来想继续说废话,然后我们就划了条线,跟他们说越线者死,最后我走之前又杀了几个人,他们应该不敢乱来的。”   谈不上简洁的言语,可却不知为何显得格外的有力,甚至能够使人想象出那头的血雨腥风。   王清霁闻言而笑,沉吟片刻后说道:“素铭在那头也好,比起她来说,你确实不太懂得怎样处理某些事情,过来与我一同杀人确实比较适合。”   “杀谁?”秋水问道。   “王景略,但也许不会杀,可不管怎样他都得留在南琅琊。”   王清霁起身离开椅子,很不优雅的伸了个懒腰,然后将窗户推开了道缝隙,看着外头的风雨缓缓说道:“直至此刻,我还是没有弄明白今夜事情的究竟,不过我确信王景略他对此知之甚深,所以我们只需要在他身上将事情弄明白,抑或说直接将这个极有可能是一切源头的人给杀了,风雨自然会退去大半。”   师红叶理应惜命而不会选择玉石俱焚,如今的魔主绝不会是王景曜的对手,城中再是风云诡谲也好,只要找到源头并将源头用最直接的方式解决掉,事情最起码也不会继续恶化下去,以至于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如今的问题在于,王清霁清楚此刻的自己,即便是拼上性命也好,都不见得能杀死与谢青莲不分上下的王景略。   故而她很乐意见到秋水的到来,没有人会拒绝多上一分的胜算。   “怎么杀?”   秋水看着她的背影,蹙眉道:“就算你现在没有伤势,一切都在巅峰之时也好,都不见得能胜过这个王景略,更别提杀死他还是另外一回事,就像是几年前的柴州,如果他不是被逼着走投无路,以一敌二伤势到无法压制的程度,只要裴宗不出刀,我们根本不可能杀得死他,而王景略怎么看也不会比他弱。”   字字属实,无可反驳。   可王清霁回过头来,苍白的容颜上却是教人放心的笑容,温声道:“我当然知道,所以为了杀死他,我在此之前特意做了一件事情,这会让希望多上一些,最起码也能掌握住她的行踪,另外我真的很高兴你来到这里。”   秋水沉默片刻,认真地摇头道:“可我不高兴你又做这些事情,明明今夜这些你是可以避过去的,不过就是一群蠢货在争来争去,你干嘛要掺和进去啊,这也太没有道理了!”   “我知道的。”   王清霁笑意渐渐温柔,望着那对充满了不乐的眸子,轻轻地将手放在了那张气鼓鼓的脸颊上揉捏着,轻叹道:“可……视而不见实在不是我愿意去做的事情,不管再怎么说这里也是我长大的地方,要是让像你说的被一群蠢货将这些美好付之一炬,我的心里肯定会十分的难受,现在的我应该是有资格去拒绝这种难受的。”   秋水盯着她,逐字说道:“可我现在也很难受,很不开心,很不喜欢,很不乐意见你几乎是拼上性命去做这种事情。”   王清霁微微一怔,有些想用完全相反的言语去回答这句话,但她知道秋水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话,那就是真的是在恼火她了,而她不太敢去为这把火添上些油。   那肯定会烧着她自己,或迟或早而已。   时间还有一些,王清霁重新看了眼窗外的风雨,确定了这个事实,心中竟有些感谢王景略的再三慎重。   “你喜欢吗?”   “喜欢什么?”   “那夜的事情。”   “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我也想不到你居然会害羞。”   王清霁将窗户合上,拥秋水入怀,然后一并倒在了椅子上,发出的些许吱呀声响被风雨声掩盖不见,消失在茫茫雨夜之中。   两人相互依偎着,彼此的唇却没有着急交合,因为秋水有些不太乐意她这样子做,心里认为这是一种无言以对的敷衍。   直到一只冰凉的手,轻轻解开了腰间的束带,伸进了衣裳包裹下的身子,朝着那些温暖缓缓进发,继而肆意揉捏着柔软丰腴的美好。于是仍旧稚嫩的少女便愣傻了眼,让伺机待发的某人觅得机会,将微微张开的双唇裹住,品尝着不施胭脂的美味。   雨声苍茫,无灯无火,小楼之中亦是世间难有的良辰美景。   作者留言:   PS:正常操作,勿惊   PS2:答应的三更    第一卷#第一百一十二章 焚血   夜雨小楼春事了。   整好衣襟,结好束带,王清霁略有不舍的替脸颊红透的秋水将凌乱的发丝捋好,再扶着她的腰身换了个恰当一些的坐姿,好让这张老旧的椅子不必再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惨叫。   秋水仍未回过神来,傻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心口处,舌头下意识的舔舐着唇角的残余滋味,先前在雨夜中飞驰的寒冷已经去了个一干二净,浑身的肌肤都像是在滚烫着,布满了名为羞赧的红霞,教人忍不住继续品尝。   “不生气了吧?”   王清霁让她背靠着自己的胸膛,低头附在耳畔,还带着余韵的气息轻轻打在耳垂上,温柔笑道:“你来了真的挺好的,本来我是不愿意浪费力气暖和身子的,殊不知你突然就跑到这边来,真不愧是九景剑,心有灵犀诚不欺人也。”   无处安放的小手抓着袖子,秋水渐渐回过神来,又发觉那张好看的脸已经贴了过来,让她好不舒服又格外的不自在,这般矛盾的情绪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她的心中,一时半刻间不禁多上了些慌乱。   “你的意思就是我把自己送上门吗?”   秋水故作姿态的扭开了头,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腰间的双手抱的很紧,只能是无奈着换了个角度,直视着那对春意未去的眸子,气呼呼地说道:“明明一会儿就要和别人打生打死了,你居然还有心情做这种事情?”   王清霁微微眯起眼睛,笑意更显促狭,玩味道:“可你明明也挺喜欢的呀,再且你也说自己送上门来了,那我当然要收下你这份大礼,要是一会儿伤的要卧床休息,我就只能被你欺负了,想着就让人喜欢不了,当然是要趁着这个时候来放松一下哩,这有什么不对吗?”   秋水看着那理直气壮的模样,竟发现自己有些无言以对。   如果一会儿真如王清霁所说的样子,她肯定是要偷偷找个时间,好让麓山那个竹林夜里被欺负的东西,全部还给没有办法反抗的王清霁身上,甚至于是百倍奉还。   心里想着的便是如此,而她又不是叶笙箫那等说惯了慌的人,身子和神色只会如实反应她在想些什么,寻常时面对其他人兴许她还能冷着一张脸拒人于千里之外,可如今抱着她的是王清霁,一切便是无意义的空谈了。   “好了,那边还有一点儿时间,你不用着急。”   王清霁敛去笑意,稍微将手松开了些,然后隔着衣裳轻轻抚弄着温热的肚子,忽然间想起了不久前的某一句话,轻声道:“对了,你可以放心,这几天我没有亲过别人,而且也时常漱口,所以你可以放下心来,刚才那些全是我的味道,你没有道理不喜欢的吧?”   秋水愣了下,双唇缓缓张开,目光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半晌后才低下了头,小声道:“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   “这话没意思呀。”   王清霁微微摇头,平静道:“既然决定要一起相处了,我要是还像以前那样子,久而久之自然就会腻的,你们为了我改变这么多,而我本也不是那种无情无义之人,变成现在这种样子……其实没有值得奇怪的地方吧。”   她沉默了片刻,外头有些许风雨落入小楼。   “这几年你没见过我,有时候还真的挺担心的……害怕你我重逢之后,心里觉得这个人陌生了许多,不再是以前喜欢的那个王清霁了,我想你应该也是这样子想过的吧?”   秋水迟疑着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王清霁嘴角多了些笑意,自信道:“可我从不觉得你会认不出我,毕竟我真的长得很好看,世上没有几个人能和我相提并论,因此也从不担心你移情别恋,毕竟这个世上不见得有人能比得上我。”   “有些人说,既然长得好看了,那想的就不要那么好,可我还是觉得,如果连我这般人都没资格去想的好一些,那么其余人大概只配做梦了?”   秋水摇了摇头,认真道:“这个笑话,真的很不好笑。”   她已经冷静了下来,原先红透的肌肤渐渐回到了寻常时,但还是依偎在这个温暖的怀中,享受着难得的温存时光,以至于言语也多上了些喃喃的味道。   “我不想谈这些,而且我还很不喜欢移情别恋这四个字,所以你不要再说这些了。”   王清霁叹了声,不再言语,趁着最后的些许时光,再一次紧抱了怀里的秋水,没有耳鬓厮磨的腻歪,只是安静的听着窗外淅沥雨声。   余下的时光已经不多,又何必浪费在言语上呢?   ……   然十四巷,糖水铺的厨房。   谢姓男子与王景略换了个稍微干净点的地方,开始了围绕着先前一战展开谈话,而交谈的节奏放的十分缓慢。   然而这场谈话稍有古怪,本该是谢姓男子将事情缓缓道来,王景略却丝毫不怕浪费时间似的,几乎是谢姓男子每有一句话出口,他便要抓住话里的某个部分,再三详细追问,一副不放过任何细节的样子。   也正是如此,谢姓男子心中不由得庆幸王清霁的警告,让他少上了些隐瞒的心思,没有被王景略问出任何的破绽出来。   唯有最后的那段交谈,让他始终下不定决心,后悔着最初下意识的欺瞒。   然而话题终归是要走到这里来的。   “我还是认为……她有能力杀死你的。”   王景略看着他,沉声说道:“因为我很难不去联想到她的过往,赵元白与长风君到底有多强,世上已经有很多人证明了这一点,而我可以很不客气的确定你远远不如他们,那时候的王清霁同样也比不过现在虚弱到极点的她。”   谢姓男子沉默片刻,点头道:“有理,长风君确实远胜于我,全盛之时的赵元白就连你也不会是对手,如这般人都死在了王清霁的手上,先前一战中她虽是仓促,但想来也是思考了如何杀死我,因此我确实该死。”   “既然你也觉得自己应该死去,那为何没有死去呢。”   并非是疑问句,王景略用十分平静且确定的语气,将这句话说出口中,告诉谢姓男子他已经猜出了答案。   今夜不是往常,杀人不需要讲究任何的证据,而他距离下定决定只剩下最后一步了。   “你说的没错……”   谢姓男子长叹一声,刹那间脸上尽是落寞,平静道:“我一开始确实骗了你,王清霁有能力杀死我,但她确实放弃了这个选择,这关乎到最后一段话,若是你不打算听的话……此刻确实应该杀死我。”   王景略皱起眉头,盯着像是无奈之下决定坦白的男子,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点头道:“说吧,譬如她为了什么留下你不杀。”   “没有为什么,她只让我做一件事情。”   谢姓男子坦然道:“事情十分简单,她让我将这场战斗的来龙去脉全都告诉你,除此之外她没有半句多余的话,也没有交代我去做任何的事情。”   王景略眉头愈发深皱,沉声问道:“那你觉得她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拖时间?”谢姓男子说出了个心里怀疑很久的答案。   “时间……到底什么地方需要这些时间呢?”   王景略喃喃自语道:“确实,如果想要拖住我的脚步,肯定是将你留在这里不杀,好让我不得不停下来,弄清楚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可今夜整个南琅琊,还有什么地方是需要时间的呢?”   谢姓男子轻叹道:“我同样想不通她的目的。”   “也好也罢,想不通的就暂且放下吧。”   王景略长叹一声,低头看着身前的男子,摇头道:“但我还是想不到半个理由让你活下来,因为我觉得她肯定将一件事情告诉了你,所以你今夜必须死在这家糖水铺。”   谢姓男子顿显愕然,不解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雨夜昏暗,残光沿着破烂的屋檐照进了糖水铺的厨房,被那个高大的身影遮去了大半,剩余一些落在谢姓男子那张布满了伤痕的脸上,让那些愕然渐渐变作了惊恐。   “她留着你不仅仅是拖着我的时间,还因为她清楚我肯定会杀死你。”   炙热的气息正在蔓延,朱雀离火徘徊在狭小的厨房内,某些食材很快便发出了熟透的气味,然后又变成了焦味。   王景略说道:“她清楚我杀了一个人,而你不久前听到了某句话,这两件事若是联合起来,那我将会在未来遇上很多的麻烦,所以只能请你去死了。”   目光所至,灰烬落下。   谢姓男子的皮肤像是树皮一样,随着热浪的起伏片片掉落,露出的却不是血肉之躯,反而是深黑色像是被燃烧殆尽的碳灰一般。   “很遗憾,我真的没有告诉他。”   不知何时起,糖水铺外多上了一柄伞,伞下是两位女子。   王景略缓缓转身,背对着即将死去的谢姓男子,正要开口之际却看到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便是一股钻心的疼。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膛,发现那里多上了一个不大不小,大抵是一柄寻常三尺青锋的空洞,里头并没有流淌着鲜血,炙热将血液蒸发干净。   王清霁静静地看着已呈老相的家中长辈,说道:“他是一柄剑,我只是想杀死你。”   雨声遍地,不见幽寒,炙热如许。   王景略沉默了很久,摇头道:“我不明白。”   作者留言:   PS:出去吃个饭,今天尽量三更,赶时间出门,错字路上再改    第一卷#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是水落石出   “若你第一时间就明白了,那我反而会感到讶异,毕竟这个方法让我思考了好一阵子,才认为它可以用来对付你。”   王清霁看着那处新鲜的伤口,微微蹙眉,平静道:“然而事情还是由头开始说起吧,当然,你要是觉得伤势拖下去会让之后的生死偏向我和秋水,此刻直接开战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我不会拒绝。”   雨势愈发滂沱,炙热燃烧之意也随之淡去,糖水铺店面积水渐渐高涨,开始朝着幽暗的厨房倾斜。   “我说了的……我不明白。”   明白在有些时候也许谈不上重要,但再一次的重复毫无疑问代表着决心。   王景略不再理会胸膛的伤口,找了张老旧的椅子,安然坐在幽暗与雨水的交接,平静地看着雨中伞下两人,说道:“今夜还很漫长,这点伤势也不至于让我陷入绝境,你若是想要杀死我,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所以请你和她趁着这短暂的光阴,给出一个过关的答案吧。”   他的语气十分平淡,甚至可以说是冷漠,明明是坐在椅子上矮了一截,可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在低头俯视着什么似的,见之而畏。   而在王景略的身后,谢姓男子还未完全的落为灰烬,但四肢已经消失不见,唯有一堆漆黑证明这他曾经拥有过某些东西。   王清霁看着那个尚存红光的空洞,神情随意的说了几段话。   “今夜一开始,你特意找到我说了许多的话,而那些话即便是现在也好,我依旧觉得绝大部分都是真的,譬如你刚才十分在意的,不久前刻意和我提到过,自己在见过我之前杀了一个王家的人,因为他的心已经飞到谢家那边去了。”   “还有之前主动让我们送到祖母那边的信,其实你说那么多的话,目的并不复杂,只是在我的心中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王景略这个人,虽然道不同不可为谋’,但他还是一心一意为了王家好的。”   “我当时虽然威胁了两次你,但你很清楚今夜的我想要杀死你,可能性其实微乎其微,然而你却仍旧不愿意开口揭开这个事实,也许是你觉得这充满了不祥的意味,又或许是你觉得这样子更适合一个落魄者的姿态,故而没有说出口。”   “于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开始思考自己今夜到底能做些什么,安全的不去谈,以身犯险的又没几个,除非我在忽然之间疯到无药可救的程度,否则没有可能去招惹师红叶,想来让你十分的失望。”   王景略忽然点了下头,说道:“不错,我那时候也说过的,如你这般骄傲到目中无人的性子,理应做出这种疯狂的事情。”   大概他对此真的有极深的执念,就算是已经确定了错误的此时,语气亦然没有半点的自我怀疑。   “你错了。”   正当他要开口之时,秋水已经蹙起那对墨眉,认真说道:“她确实很骄傲,但她不是傻子,而且她目中有我。”   听着最后的四个字,王景略神色一阵错愕,竟找不到理由反驳这句话,只能是悻悻然的闭上了嘴,继续盯着她们。   王清霁笑了下,心里挺是喜欢这个插曲,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既然我无法去理会师红叶,唯一剩下的选择自然就是背影沧桑落寞的你,每当这种时候我都很庆幸自己当年选了风月不存真诀,否则又怎能沿着你留下的气息,找到那座冷漠的像是天牢一般的府邸,站在那处萧疏的竹林中,将你们之间的交谈收入耳中呢?”   “我自问那些话里没有任何的过分。”王景略微微抬头,确定道。   “确实,但这在我看来便是最大的疑点了,原因也十分的简单。”   王清霁沉默片刻,说道:“你与我想象之中的不是一个模样,正如我当初威胁你问的那句话,请问你现在知道什么叫做不讲道理了吗?”   王景略轻轻敲打着扶手,紧锁眉头,说道:“不讲道理,其实也是一种讲道理,只不过你讲的是自己一个人的道理而已,我能理解这些,也充分明白你已经有足够的理由对我动手,但我最开始不明白的并不是这些。”   伴随着夜色的浓郁,大雨不再是温柔的淅沥声,逐渐变作了沉重,街上积水也随之愈发高涨,然而伞下的这片天地却始终如旧。   沾衣不湿盛夏雨。   秋水握伞的手多用了些力气,那剪水双瞳多出了些鲜活的意味,看向仍未死去却也相距不远的谢姓男子。   她所看,便是王清霁所见,而话也正是从此处开始。   “数年之前,我之所以能杀死长风君,最重要的原因是祖父于八百里外借我天人意,方才能送长风君身作灰烬,魂归幽泉。”   王清霁将往事缓缓叙来,“也正因为那一次的经历,我稍微了解了些朱雀离火真诀是怎样一回事,然后我忽然想到那时候她质问你谁杀了王念明,于是这个计划便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它十分的粗糙,中途也确实发生了许多的例外,譬如你竟如此的谨慎,拖了这么久才灭口。”   秋水忽然插口道:“但我挺喜欢你这种谨慎的。”   听着这话,王景略脸色更是古怪,来回看着伞下的两人,完全不能理解这截然相反的两句话到底藏着什么意思,只好将这种困惑按在心底,继续听下去。   “这是一个意外,另一个我不敢确定的因素,便是这个人会不会直接将我留在他体内的那道剑意,与你交代清楚,所幸你的谨慎恰好到了时间,不屑一顾的将他送入幽泉,好让秘密再一次变为秘密。”   王清霁看着一重又一重雨幕,轻声道:“这场雨不仅仅隐去了师红叶的存在,也洗去了许多的痕迹,而你练的是朱雀离火真诀,直觉不可避免的在滂沱大雨中迟钝了一些,方能让我接着他的愤怒刺出这一剑。”   若非是在谢姓男子的身上留下了一道剑意,她又怎能隔着数十间商铺房屋准确的感知此处的变化,又怎敢用那些时间来与秋水耳鬓厮磨,沉醉在温香软玉之中?   计划虽是粗糙,简陋到每一步都需要临时应对,但终究是走到了如今的境地,哪怕王景略的伤势不如预期也然足够了。   因为此刻她的身旁站着秋水。   “我大概明白了……”   王景略忽然笑了起来,不太容易的站了起来,看着伞下那位风华绝代的女子,轻轻鼓掌,由衷感慨道。   “朱雀起舞之际,灰烬落下一刻,借水落石出之意,以这漫天雨水行瞒天过海之时,避开我的耳目来到此处,再借谢家琴弦朝我刺出这几乎是穿心而过的一剑,称之为夺天地造化也不为过了。”   他没有半点儿的愤怒,眉宇间的赞叹之色绝非弄虚作假,乃是心中不假之物。   “一生之中能遇上这样的一剑,无疑是件大幸事,我必须要庆幸今夜的你虚弱到了极点,否则又怎能见到如此精彩的水落石出。”   出身挽剑池,秋水当然能够理解这种情绪,因此她不禁多出了些担心,许多被记载的过往依旧证明了一点,这等愿意直视对手强大的敌人,往往是最难对付的那一种。   如果在平日间她遇到这样的人,确实也会心生欢喜,可今夜并非是那种以剑论道的切磋,而是要直接分出生死的战斗。   她很喜欢王清霁,就算不久前被她肆意把弄亵玩也好,她依旧喜欢着,因此她理所当然的不想在这种时候面对如此难缠的对手。   王清霁猜到了秋水所想,本想摇头让她安心,却又想到言语终归是苍白无力以及充满了欺骗,于是她便握住了持伞的那只小手,让彼此的温暖好似不久前。   “既然你已经明白了,可有遗言要说的?”   王清霁静静看着糖水铺中的王景略,沉默片刻后补充道:“无论之后的胜负生死如何,贯穿了你胸膛的这道剑意,将会跟随你一段岁月,其中残留的朱雀离火气息,除去自废武道以外你很难找到解决的办法,这足以让祖父他看到你,因此你已经是死局了。”   王景略摇头,笑了起来,说道:“确实如此,所以我才会那么的不明白,但你最后那句话说错了,世上从无所谓的死局可言。”   王清霁微微蹙眉,最终没有说话。   “说真的,我也很喜欢你,准确的说是嫉妒你。”   “我也很喜欢自己,同样我也知道世上有很多人嫉妒着我,这不是一句有意义的话。”   “当然有着它的意义。”   王景略接着说道:“我也不喜欢所谓的定局,说来你也许不相信,但你遇到魔主这件事,我竟是后知后觉的那一个,你知道这种感觉有多么的难受吗?”   王清霁沉默片刻,问道:“所以,这才是你杀死王念明的真正原因?”   王景略点头作为承认,然后顺理成章的转开了话题,感慨道:“只要不是天意注定了我死在这个雨夜,我又有什么理由留下遗言呢?”   作者留言:   PS:吃完饭聊了好久啊,困死了,三更放到明天吧,反正现在距离十一月还有六天,这六天里至少有三天我会多更。   PS2:所以,月末了,各位还有剩的刀片吗?    第一卷#第一百一十四章 无双   然十四巷,今夜风雨滂沱十年一见,而长街中央那家糖水铺中将要影响的未来,将会是南琅琊三百年来未有之大变。   风雨夜色已如许,街边陈旧的石阶下方两人的衣衫却依旧洁净干燥,即便是重重帷幕挡在前方也遮不住眸子里的光明。   她们如若一座孤悬在海浪中的灯塔。   王景略有半个身子隐藏在夜色中,但他胸膛那个触目惊心的伤口,同样散发着微弱却又不肯熄灭的红光,仿佛行在万丈狂澜中的一叶扁舟,无时无刻都有着倾覆的可能。   “不错,但也是错,因为这是很主观的一件事情。”   王清霁开始回应刚才的话,“在我眼中,此刻的你确实已经身陷死局,原因是我相信自己,同样的你也认可我的骄傲,然而实际上你也是一个很自负的人。”   “自负?我不太认同这个词语,对我来说这已经是一种称得上过分的侮辱了。”王景略摇头道。   如这般追求精确,愿意去谨慎,极大多数时光都保持着缜密思维的人,自负这个充满了贬义的词语,毫无疑问是过分的。   “实话实说罢了。”   王清霁看着他摇了摇头,平静道:“你看似机关算尽,且认为自己掌握了所有人的性情,借此做出了许多正确的选择,譬如当年亲自前往北地拜访左丘家,如今想来也是为今夜所埋下的伏笔。”   “于是你便心安理得的开始了自负,直至不久之前,你在忽然间发现事情逐渐超出了所谓的‘机关算尽’,自负的你如刚才自己所言那般十分的不好受,因此你决定要在今日扭转局势,即便这一切几乎可以说上一声‘太迟’了。”   “自负也就算了,让人难以言喻的是你明明选择要去力挽狂澜,却又下意识的为自己铺上一条退路,好让事情不至于满盘皆输。”   她沉默了下来,最后问道:“请问我可有错言之处?”   王景略先是摇头,没有说话,片刻之后忽然又点了下头,感慨说道:“如果这是在平常的清风明月夜,我可以有数不胜数的言语去反驳你这句话,但今夜的风雨想来一时半刻间是不会停歇的,那么这些注定会随着满街大雨流进臭水沟的话,似乎没有必要去说了。”   话在此刻到了尽头。   王清霁执晚辈礼,然后与秋水一并转身渡过了成河的长街,越过了湍急的水流,最后站在了糖水铺的对岸。   随后,她再和秋水她说了几句话。   “记得我说的吗?”   “我怎么可能忘记。”   “风雨也能沾。”   “可我偏偏不喜欢。”   对话没有避讳已经走到了风雨之中的王景略,所以他听得十分清楚,也很快就明白了话里的意思。   王景略说道:“若是此刻站在你身旁的是于素铭,我也许会来的十分头疼,毕竟那是姜天主为数不多留在人世间的珍宝,对此我没有多少的信心。”   王清霁摇头道:“这种挑拨离间,只会让人觉得很没意思。”   她没有说相信与否,只是简单的握住了秋水的手,便已经足够了。   这便是最后的插曲。   今夜有百万雨,她伸出手从中取了一滴,悬于指尖上,伴随着略显随意的一下挥动,圆润的雨珠子冲向了自己的同胞,以极快的速度进行了贯穿与融汇,最终汇聚成一柄锋利的刃,借漫天大雨滂沱之势,狠狠拍向了糖水铺中的那人。   今夜不是润物细无声的春雨,也并非是萧瑟凄冷的秋雨,而是以磅礴以及喜怒无常著称的夏雨。   既然是这等霸道的事物,理应顺其道而行之,弃掉带着温柔意味的刺,改做最为直接和猛烈的拍打敲击,如此才能将这一剑推至尽头处。   王景略抬起头看着这无形而有质的一剑,心里再一次拔高了对她的评价,然后他摊开了自己的手掌,慢慢地向上托起,准确来说是撑住了头顶的那一片天空。   剑势如海潮落下,将糖水铺店面剩余的青瓦与墙尽数化作齑粉,残垣断壁不复存在,一切暴露在雨水之中。   王景略身着宽袍大袖,长须随风飘拂之间,便是世家子弟皆然追求的风雅,他的眉宇渐渐严肃,因此显得十分凝重,最后却又都舒开展开,平静了下去。   他将手横放在身前,垂落的衣袖就像是一道长堤,又像是一座高山,所以当他拂袖长袍的时候,看上去就像是洪水决堤,又像是山崩地裂,汹涌冲向雨中的那把伞和伞下的两个人。   也正是这个时候,他用剩余的那只空闲左手,隔空取来了某件东西。   秋水早已拔出了自己的剑,却不打算进行任何的防御,而是以一往无前的姿态斩向席卷着山石滚滚而来的洪水。   极短的瞬息之间,长天的剑尖剑锋剑刃剑身,它们都与藏在洪水般气机中的石块进行了无数次的碰撞,震的夜雨颤抖不安甚至是无法滂沱,争先恐后的逃离这条狭长的街道。   无数声剧烈的轰鸣,在说是安静却又不是安静的街道连绵响起,极尽剑术之能的长天剑在方寸之间挪移不断,将所有可怕的攻击尽数拦下在油纸伞外,位于两者之间的青石此起彼伏,不时间掉落一片又碎成几块,渐渐散落一地。   待到安静下来的时候,然十四,这条老旧的街道就像是遭遇了地龙翻身,狼狈不堪,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面目。   余波尽去,死寂一片。   秋水正在喘息着,那件青色衣裳下的身躯已经被撕裂出无数道极其细小的伤口,血水正从中缓缓流出,有些渗入了上好的衣料中染红了一片,也有些沿着肌肤缓缓向下流去,最后落在了勉强完好的石阶上,融入已经脏脏的雨水中。   红与青的混杂,让秋水多上了几分寻常难得一见的妖艳,就像是被晨雨洗过了花朵,艳丽的让人挪不开眼睛。   她的脸色多了些苍白,但比起身旁的王清霁来说,还是要红润上些许的,脸颊与发梢甚至于染血的肌肤没有沾上半滴雨水和尘埃,那双眸子明亮异常,却又冷静的不可思议,如此的矛盾也然是一种极致的风景。   雨伞之下,王清霁安然无损,她看着无功而返的王景略,确定即便使出了如此强大的一击,也依旧没有牵扯到他胸膛的伤势。   但就算是这样,王景略依旧需要一些时间,用以平复身上稍微紊乱的气机,同时他也在看着王清霁,思考着她的下一步。   无须思索,结果就已经出现在眼中。   王清霁将剑交给了秋水,长长地松了口气,双手结出了一个名震世间却又没有几个人亲眼看到过的印法。   她的动作很是缓慢,就像是第一次尝试,如她这般纵横无双的天资,亦然显露出一种生涩艰难,看起来就像是三岁小儿在幻想着什么似的,让人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可是王景略笑不出来,因为他看明白了这道手印代表着什么,在犹豫片刻后他还是没有立刻出手打断,这已经是他现在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了。   王景略没有信心突破那柄铁剑,在一切尚且能够挽救逆转之前,阻止王清霁的动作,所以不做便是最好也是最正确的一种选择。   但他还是忍不住自己的心气,冷声怒斥且感慨道。   “我错了,你其实是个疯子。”   王清霁忽然微微一笑。   她的容颜苍白依旧,因此清秀与妩媚得到了极好的融合,教人心生怜惜。   王景略仍能人事,可他并非是那种视人伦如无物的狂妄之辈,自然不会因为这种美丽而心动,但不可否认的是过去他也曾赞叹过这种美。   如此远胜今朝,岁月仿佛偏爱着眷顾着油纸伞下的女子,她的美没有半点儿今不如古,想来直到他闭眼长眠之时也理应如是。   即便他看出了这抹笑颜中的自傲与不屑,依旧衷心赞叹。   “我很正常,我是一个寻常人,所以我现在并不是如你所想的在发疯,只是顺其道而行之,让本应出现却又消失不见的事物与世人相见,这有什么疯狂可言?”   王清霁平静地看着他,说道:“道门一脉相信天意,不少人也认为世间一切事物有迹可循,若是强自违背事物本身的规律其实就是一种逆天,武夫与道门之间的区别,毫无疑问就是落在了此处,借用秋水说的一个词来形容。”   “王景略,你真是个白痴。”   她记不起自己骂过人,也许上辈子有,但这辈子应该是没的,此时将胸中郁气随着这一声清脆的白痴吐出,实在是让她快意非常。   伴随着白痴的余音被雨声灭去,极为繁杂的手印终于来到了最后一步,没有任何意外的被她结出。   王景略没有阻止,也不曾因为白痴而恼怒,平静地等待着苍天震怒。   然而他等到了自己气机平复完好,却依旧没有等到那预想之中的神霄雷池,这不禁让他冒出了一个想法。   风雨依稀如旧未变。   “我明白了。”   王景略恍然大悟,看向王清霁,说道:“原来是你想差了。”   王清霁笑着,薄唇有血色,不明所以的嗯了一声。   作者留言:   PS:不知道为什么这章写了很久    第一卷#第一百一十五章 而是绵绵无绝   嗯是一个很简单的字,也是一个意义非凡的字。   它只有十三画,但却可以解读出千万种不同的意思。而现在这个嗯字,王清霁是将那薄有血色的双唇抿成一线,用那好看的鼻子嗯起来的。   长街河道的这头她在笑着,眉眼所展露的情绪是轻松写意,不见半点儿的失落失望,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因此这一声轻轻的嗯,结合她那正笑着的眉眼,在王景略的耳中便是戏谑与玩味以及早有预料的意思。   于是王景略不能去安心。   “我很喜欢秋水。”   王清霁以一句看似完全没有关系的话,与王景略解释道:“因为她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在这个尔虞我诈的世道里,这毫无疑问是极为珍贵的事物,所以她既然说你蠢,那你就确实很蠢,如果你问自己蠢在什么地方,当然是莫名其妙的谨慎了,也许现在可以换一个词语形容,譬如胆小。”   话音落下后,她重新将双手背负身后,略显消瘦的身段更显清丽。   “我当然不会什么神霄印,不过如你所想那般,我确实拥有懂得神霄印的机会,然而我放弃了它,因为这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意思,或许你觉得我又在莫名其妙的自负,但事实确实就是如此简单。”   青衫上的血渐渐凝固,雨水带来的湿气并没有拖延这段时间,秋水长长地松了口气,将长天重新归回鞘中,然后犹豫着握住了交到她手中的雨霖铃。   这一切在话音落下之时,恰到好处的完成,告诉着王景略所有的其实都在算计之内,而他则心甘情愿的踏进了这个局中,眼睁睁的等待。   “我确实明白了,但我也确实错了,这场雨是师红叶的手笔,若她不愿意,由一位真境结成的神霄印又怎能凝聚起来?掌教真人相助应该是行的,但此刻的他没道理会在南琅琊,所以就算你懂得神霄印,想要顺天而行亦是空谈一件。”   王景略向前踏了一步,走下了两个台阶,衣摆随之而没入水中,将要渡河时继续说道:“不对,我还想错了一点,今夜在师红叶到来之前本是清风明月,此刻的不过都是些伪物,就算是你想要顺天而行……恐怕也做不到吧?”   仿佛是要证明他的话似的,雨水倏然间又滂沱了几分,噼里啪啦的打在满地碎石和泥土之中,让长街上的湍流变得更为肮脏,连带着那块衣摆也染上了泥色。   王清霁脸色稍显苍白,看着即将渡河的那人,目光寒意凛然。   双唇再次抿成一线,笔直的线条如剑,锋利异常。   她敛去笑意,轻声吐出了一个字,不太好听。   秋水听着这字,没有丝毫犹豫的朝着王景略递出了雨霖铃,这不是她的剑,但她和剑的主人熟悉到已经坦诚相见,雨霖铃自然不会有任何的拒绝。   剑脱手而出,游于雨空,如若飞燕,雨水落在剑身上刹那间便化作了虚无,在空中带出了一条笔直的白线。   终点当然就是王景略的眉心。   明明是她的剑,却由她来出剑,在寻常剑客眼中这是一剑很不该的事情,特别是自己的剑尚且存在之时,实在没有道理做出这样的选择,然而两人心意早已相同,所以这一剑自然是合两人之力的无双一剑。   也在这时,王景略举起了左手取来的那件东西,不慌不忙的换到右手去,然后朝着径直而来的雨霖铃斩下。   那是一柄短刀,来自于被王清霁杀死了车夫的那辆马车里头,藏在了某个暗格之中,是常年相伴在王景略身旁的宝物。   一声清脆,短刀准确无误的斩中了脱手而出的雨霖铃,欲要将剑势顿挫。   然而就像是雨水不能击穿油纸伞,便从边沿落下一样的自然,雨霖铃不曾有丝毫的顿止,甚是自然的遁入夜色风雨之中。   片刻后,漫天风雨带着接二连三的撞击声,不断在成河长街的对岸响起。   好似绵绵无绝期般。   盛夏已经走到了尽头,本不该有今夜的滂沱,不该有的已经有了,却又少了些有了之后该存在的,这便令人不舒服了。   在很久之前,王清霁曾经想过,帝魔宗四君是否叫风雨雷电,然而事实上却是风雨霜雪,这竟让她有些怅然若失的遗憾。   便在今夜,她与秋水心意相通,借这不该存在的漫天大雨,落下风雨雷电之中的后两字,不失为一种天作之合。   无数记剑锋化作了天雷轰向了王景略,震耳欲聋,炸开的亮光将漆黑雨夜照了个透彻,砖石不断掉落升起烟尘又被雨水扑灭,如此反复循环。   若是此刻有境界足够的强者,站在远处聚集精神盯着这一战,便会发现那柄足以称之为名震天下的雨霖铃,来去之间莫名的让人心惊。   并非是单纯的快,它是依靠着一种奇妙的联系,随意出现在这片风雨所至每一个角落。   蜿蜒崎岖的雷霆亦是从此而来,带着莫大威力且防不胜防,往往这一道天雷还没有去到极致,那一道天雷就已经凝聚完毕落下,根本不讲任何的道理。   不知过了多久,雷光终于敛去,然后才是雷声消散,继而风雨平复。   秋水握住游在空中的雨霖铃,蹙眉看着剑身,上头多了不少焦黑的痕迹,以及些许难以瞧见的碎痕,而这无疑是刚才剧烈的碰撞之中留下的痕迹。   这种几近疯狂的御剑化雷,对剑的本身就是一种消耗,如果是寻常的所谓名剑,早已在不到一半的时候便会承受不住而崩碎,哪怕是挽剑池的剑也好,只要是没有经过池水的洗礼,也然会碎做一团。   天下之大,除去少数几柄剑外,剩下的唯有麓山诗词剑与挽剑池中重铸的新剑,可以经得住这样的疯狂。   王清霁没有空理会这些,鲜血正不断从她的嘴角溢出,方才将幽绝融入风雨之中,再与秋水心意相通以剑作天雷,绝大部分的压力都被她的肩旁给承担了,重伤自然是理所应当的一件事情。   糖水铺已经消失在然十四巷了,王景略早已维持不住所谓的世家风度,那掀起滔天风浪的长袖被斩了个支离破碎,焦黑一片不堪入目,各种大小不一的伤口布满了他的身体,甚至连那长须都不见了踪影,只在下巴留下了几颗黑色的小点。   他踉跄的脚步,开始往后退却,兴许是想找个地方靠着送上一口气,在此途中他一面咳血,一面强笑着看向对头。   “不用我猜,你毫无疑问已经到了极限,看来老天爷还不打算让我死在这个雨夜,天意如此,你自然不能奈我如何,当真让人替你耗尽心机而惋惜了。”   事实确实如此,王景略伤势已经称得上重,但距离死去还有着一段悠长的距离,即便王清霁想要拼尽最后余下的那些力气,杀死他的可能性也不够一成。   秋水同样,她剑道固然高深,强悍到可以凭借着王清霁的帮助,在这种极其强悍的真境生死战斗中拥有不轻的地位,可刚才真正御剑的人其实是她,因此此刻的她也快要走到油尽灯枯的境地,想要杀死王景略同样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天雷远去之后,风雨也温柔了些,夜色不再是那么的浓郁。   王景略找到块墙靠着,呕了几口血后舒服了些,但他的身上还是有些惘然,应该是在思考着下一步到底要做些什么。   事到如今,其实能做的选择已经不多了,他此刻的处境十分的尴尬,谢姓男子死在他手上的这件事情被王清霁看了个清楚,再有不久前杀死王念明的前例,毫无疑问是把今夜本来的立场背叛了个透彻。   哪怕有再多的理由也好,事情做了便是做了,没有别的可说。   “今夜吃了这么多的教训,还要继续犹豫下去?”   王清霁将自己搭在了秋水背上,有些艰难的抬着头,看着墙边檐下的长辈,苍白的脸上是似笑非笑的打趣,正如她所言一般戏谑。   黑色的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彼此相互纠缠,雨水随风而至粘在上头,娇柔怯弱的极为妩媚。   王景略思考过,在此刻不管不顾的杀死两人,然后远远地离开南琅琊,在途中忐忑不安的期待魔主拖住王景曜,好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处理伤口上的痕迹,安稳的渡过几年后,重新聚集旧部,趁着混乱的世道再一次崛起。   但这也太过于……   他摇了摇头,断绝了这一道不切实际的念头,看着王清霁说道:“一个交易,你不出声追究今夜之事,我此刻不做鱼死网破的选择。”   王清霁笑了下,没有回答这句话,那对充满了戏谑的眸子里,同样看不出她真正的意思。   青红交杂的衣袂轻飘。   秋水扶着她离开了满目狼狈的然十四巷,似乎这就是答案。   王景略看着两人逐渐远去,眉头早已经皱了起来,但等到两人真正消失不见时,那紧皱的眉头忽然舒开。   今夜密谋的人是四个,这里有两个,祖宅那边有一个,如今还剩一个,自然不需要他亲自出手犯险。   然而他所不知的是,离开之后,那头的两人同样说了几句话。   “他忘了件事……其实也不算忘记。”   “别打哑谜,你现在还不了手,我可以随便欺负你!”   王清霁哑然无语,无奈的叹了声,揭开答案。   “师红叶的想法呀。”   作者留言:   PS:还有一章,说好了,但会很晚了。    第一卷#第一百一十六章 霜叶红   那处别院,小楼幽静。   夜宵早已经吃完,茶也喝了不少,故事连着听多了难免会腻,话早已断断续续了。   王念日再一次饮尽杯中茶,不再如前的斟满,看着相貌同样不差的师红叶,轻叹道:“你将那头的故事戛然而止,我猜原因不会是我不想看到的那个……其实你在犹豫着怎么做,对吗?”   当一个人心里正在犹豫之时,那些欲说还休若是不刻意去隐瞒,想要忽视不见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王念日一直在看着她,心中情绪同样复杂,也有着许多的欲说还休,因此他不太愿意旁人与自己陷入同一种苦恼中,让这些苦涩无止境的溢满了本就不大的小楼,满是愁苦。   纤细的手指缓缓转动着茶杯,师红叶渐渐清醒过来,啜了口尚且温热的茶水,说道:“你说的没错,她给我一个不太艰难的选择,但你清楚我是个怎样的人,这种刻意摆在我面前的选择,我一直都不喜欢。”   “不选择,其实也是一种选择。”王念日提醒道。   即便话到了这里,他依旧没有选择去猜测背后的故事,只是顺心的说出自己的话。   “我很清楚,所以我也很犹豫,掂量了很久到底那个选择来得更好。”   师红叶转头看向他,说道:“理所当然的,她给出的选择,在如今看来便是最好的一个,我甚至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但也正因为这样子,我不想见到她继续活下去了,因为这对我来说很有可能不是一件好事。”   意思已经足够明确了。   王念日没有任何听不明白的理由,此刻也不是他可以装傻的时间,于是他沉默片刻后说道:“只要我还活着,这自然是一件好事。”   师红叶听着这句十分简短,却又格外复杂的话,心里不禁生出了极多的念头,最终却都变作了一种深深的无奈。   她蹙起眉头,不再看着王念日,平静道:“今夜过后,你与我离开南琅琊,那么我就可以相信你现在跟我说的这句话,若是你不愿意当这个人质,那么我实在找不到理由。”   王念日哑然失笑,摇头道:“她不是一个妥协的人,再且整天把人质带在身旁并不是一件好事,但我的答案还是愿意,只要你不后悔。”   “这个世界上能够让我后悔的事情……已经没有了。”   师红叶起身离开了椅子,站在窗畔背对着他,吹来的风拂乱了额前的细发,无谓道:“若我真的后悔了,想来你也会随着我一起死去,那么这只是将当年早该到来的结局,推延到遥远的未来而已,那么我又有什么好后悔的呢?不见得有后悔的资格吧?”   话音落下,她轻叹一声,风来的急促了些。   王念日有所察觉,回头望去,眼中已经只有稍歇风雨。   片刻后,一句语气中充满了犹豫的话传入他的耳畔,让他直接按下了那些毫无意义的多余情绪,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座别院。   灯火依旧恍惚,两个残存温热的茶杯,证明着这里曾经有过一段对话。   ……   雨水渐息,灯火如昼的南琅琊再一次风景如画。   王景略顾不上规矩,急急而奔在此起彼伏的屋檐之上,以最快的速度跨越了半个南琅琊,即将去到这里的主人家门前,只要他有一只脚踏过了那个门槛,今夜就不会有人能杀的了他,翌日清晨就不会有人杀他。   今夜的祖宅稍显冷清,门前的两个灯笼光火略微昏暗,大抵是雨幕暗去视线的缘故。   他落下了屋檐,站在门庭之前那条比然十四巷宽阔上十分的街道上,一边松了口气擦去额头的雨水,一边脚步不停的朝前走去,不想浪费半点儿时间。   可时间这种东西,往往是十分奇妙的。   师红叶离开了那幢温暖的小楼,连伞都没有带上,静静地站在长街尽头看着那个风雅不再的故人。   她点头致意,然后再朝着他微躬行礼,前前后后没有半点儿可以挑剔的地方。   王景略站在她十丈之外,脸色渐渐如雪白,伤口血重新开始渗出浸染布料,还有些被温柔了的雨水冲刷着,悄无声息的消失不见。   直至此刻,他才想起自己想漏了什么,又或者说将什么事情想当然了。   错了,往往很难回头,而今夜似乎没有这种机会。   但他不知为何,心里还是没有多少的悔恨,相反还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就如同这场不再暴烈的夜雨。   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输得起的人,所以迎来这种结局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十分简单的道理,可他依旧喜欢。   师红叶缓步向他走来,神色平静不见欢喜,眉眼略有萧疏意,不曾言语。   “我若说那些事其实跟我没有多少关系,你觉得如何?”   王景略笑了起来,没有希望这句得到回答,自语道:“事实上,你清楚事情与我有关,也许这才是你做出现在这个选择的最后一根稻草,这可真的让人唏嘘不已。”   师红叶缓缓挑起眉尖,平静说道:“我清楚很多事,但到了这里来,清楚的事情却又一下子变得少了许多,因此我心思也随之而纯粹,可以做出正确的选择。”   王景略沉默片刻,摇头道:“万事都谈正确,那不就很没有意思了吗?”   师红叶点头道:“所以我在刚才做出了一个极为放肆的选择,这一辈子活到现在,即便是年少无忧之时,我也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一个值得庆幸的选择。”   王景略有些欣慰,笑着说道:“说起来,当年也怪我没有放肆一点儿,否则你就活不到今天了,滴水穿石,我今夜走到如此境地,好像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想来这便是一种天意吧。”   师红叶忽然皱起了眉头,说道:“天意吗……天人的意志远远谈不上,但刚才发生了一件教我心悸的事情。”   “嗯?”王景略眯起眼睛,忍不住好奇。   师红叶没有停下脚步,此刻的距离已经缩到了五丈之内,说道:“有一个人,境界高深莫测,即便是现在的我也难以望其项背的人,在不久之前你与王清霁的战斗中,很是随意的看向这边一眼,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王景略坦然摇头,说道:“虽然我做梦也想看上一眼天人所见风光,但我很清楚自己已经到了极限,数年前的那场星雨不曾让我境界松动分毫。”   言语之中难免艳羡。   师红叶感慨一叹,难以平静道:“这也许代表着,那个人距离登天路只差最后的一步了,整个世间那人想做而做不成的事情,几乎可以说是不存在,换而言之,你口中的天意二字,也许可以放在他的身上。”   王景略皱眉道:“不为过?”   师红叶点头道:“半点不为过。”   她的眼中再也没有他。   脚步不再缓慢,之后也不曾有半句多余的话。   她看着雨中的南琅琊,风景极其美丽。   她看到了不久之后将要盛放的枫叶,她便伸手摘下让风送来,红于二月花。   王景略看着那枚霜叶落在了自己的心口,遮住了剑意贯穿的空洞,渐渐填满了这个令人心寒的伤口。   彼时,师红叶与他在风雨中的南琅琊擦肩而过,不曾有过一眼的相看。   秋走了,冬已来,万物不是凋零便肃杀。   雨中的人也理应遵守这样的规律。   王景略看着自己,看着自己的影子,不久之后他闭上了双眼,溅起一摊水花。   此刻,王家祖宅侧门正好冲出来一位中年人,当他看到雨中的身体时,喟然长叹却没有越过门槛半步。   仿若望洋兴叹。   ……   今夜的另一处。   青石碎裂,屋檐坍塌,梁柱化作齑粉,无数道剑光纵横交错的痕迹,将此地化作了一片断壁残垣,烟尘升起又被雨水敛去。   直至片刻前,剑光才停下,用尽最后的力气归鞘。   这片废墟中站着四个人,其中三个走到了一起,还剩下一个皱着眉头,对立在另一边。   秋水正搀扶着王清霁,看着那个站在身前的高大背影,终于是松下了一口气,得了言语指引后立刻将已经昏了过去的她背在身后,头也不回奔向话里头的方向,留下了两位正值壮年的男子。   雨中不知岁月长。   当秋水叩开了那处别院的门,见到神情由惊恐强行变作平静的管事时,竟觉得雨中奔跑的光阴如此漫长,几乎让她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她没有沉寂在这种情绪中多久,以最简单的言语将事情吩咐下去后,立刻找到了一个安静的房间,用所剩不多的真气将王清霁身上的雨水净去,再是小心翼翼的放在柔软的床褥上,拨开搭在额头的那些青丝。   不知多久后,管事那把低沉的嗓音在房间外响起,秋水才是移开了目光,行至门前推开,接过管事隔着丝绸递来的衣裳。   “抱歉。”   管事见秋水回身,连忙说道:“此处没有婢女,劳烦秋水姑娘亲自动手了,还望……”   话还没说完,门就已经关上。   半晌后,忐忑不安的管事才听见里头传来的声音。   “准备桶热水。”   作者留言:   PS:答应的,确实很晚,但五点还好吧。   PS2:这几章看不懂的……我简单解释一下吧,主角寻思王景略是个二五仔,然后因为自己没能力对付师红叶,只好想办法去解决王景略,这就是事情的起因。   然后这几章呢,简单描述就是主角根本没打算杀姓谢的,之前特意描述过用剑鞘打在姓谢的胸口,就是为了留下印记,之后借着师红叶藏身的雨摸到了王景略的后面,来了一剑背刺,减了大约三十的生命值。   再之后,主角确实没有学神霄印,但上一卷提到过她为了杀赵元白研究过,所以似是而非的结了个印顺带着引来了道无迹的目光,成功吓到了王景略,以为她已经疯了,因此而忽略她在暗地里动手脚。   双方换血后主角重伤,王景略少了三十的血,秋水被刻意照顾下轻伤。   最后,也就是上一章的最后,王景略觉得一旦杀了主角,王景曜不可能放过他,而他只要回到祖宅那边,王景曜杀他的可能性很小,所以他放弃了拼命。   顺带着他一直都觉得比起自己这个已经没有了潜力的老人,王清霁的命肯定是值钱很多的,师红叶作为一个复仇者应该是被怒火冲昏了头的。   两个放在一起比较,选择杀死他,很可能直接引来王景曜的追杀,如果非要杀一个,这实在不值得。    第一卷#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要说话   易水居外,人如潮去,留下的只有遍地尸首与鲜血。   夜雨可以隐去人的行踪,却无法阻止脚步与言语,王景略被师红叶杀死在祖宅前的消息,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即刻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止步在界线之外的那些人耳中。   既然没有向前一步,那么朝后走上无数步,着实不是一件称得上困难的事情。   最终留下的便只有血雨腥风了。   “真是……不知道让人说些什么好。”   于素铭收回目光轻叹一声,颇有些哭笑不得,感慨道:“我该说他们明智,还是说他们太过于惜身惜命,心里又拿定了主意,认为你明日清算他们的时候,自己绝不会丢掉性命呢?”   热气徐徐升起,杯中的茶水倒影着烛光,也映着那两张情绪不一的脸。   谢青莲摇了摇头,轻声道:“坦白说,王景略竟然会死在今夜,我是有些不太敢去相信的,毕竟他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   “换个说法,他也是一个墨守成规的人,死了不足可惜。”   于素铭随意打趣一句,抿了口茶水,别过头看向满湖涟漪,彷徨夜色中的假山假水像是披上了一层黑色的薄纱,欲拒还迎般诱人去揭开那些神秘。   看着入迷了,她忽然笑道:“挺好看的……总算是明白她当初为什么喜欢了。”   此刻她看的是山是水是夜雨满湖,亦是那个不存在眼前的心上人,想着尘埃已然落定不变,只差一个盖棺定论,你又何时归家与我厮守不离呢?   “去找她?”谢青莲微笑问道。   言外之意再是明显不过,笑意也就多上了几丝善意的促狭,还有着不少玩味的鼓励,心头大石落下之后的谢青莲,难得开起了玩笑。   于素铭墨眉微蹙,似乎在认真的思索这个提议,正当谢青莲欲要开口给个台阶她下去时,忽然点头道:“嗯,我也是这样打算的,只是一直在犹豫着,既然现在这边已经没事了,那我也确实没必要留着了,但……他们卷土重来的话,前辈您怎么办?”   谢青莲哑然失笑,一时半刻间竟不知说些什么好,低声感慨道:“他们不过是一群让人哭笑不得的蠢货罢了,又有什么担心的必要呢?若是卷土重来,已成定局的今夜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你不必担心这些,我自有办法处理。”   “说来,反而有件事情我还挺想问一问你的。”   说着话时,她顺手斟满了茶水,又将那扇窗门彻底推开,让湖中的斜风细雨温柔了言语。   不等于素铭点头,谢青莲眯起眼睛看着她,笑着自顾自问道:“这头事了,而你也同意了婚事,俗话有言迟则生变,再且堂堂王家大小姐的婚事,事情若不铺张浪费一些,想来会被别人看低一眼,所以我们早些定个好日子先做准备,你看如何?”   听着那十分俗气却格外中听的好日子三字,明明湖中微风裹着雨水寒意缓缓拂来,于素铭却不知为何发现脸颊有些微热冒出,难受不安。   “我觉得……如今就挺好的。”   言落刹那既是后悔,她看着那张笑意玩味的脸颊,踌躇着强行转了个话头,说道:“不过既然前辈您都这样说了,再拒绝下去和矫情也没什么区别了,至于什么日子算好,这个事情我其实也想了一下。”   沉默片刻,她敛去情绪,认真说道:“师傅是在秋天登天而去的,所以我想在那一日和她成婚,好证明他当初没有看错人,我也没有错信她。”   谢青莲敛去笑意,安静地思考了一段时间,微微点头道:“千年未有的登天盛举,确实是个良辰吉日,待景曜回来后,我会亲自去说服他同意的你们的婚事,在此之前你们只要安静等待着就好了。”   于素铭抿起双唇不语,美目流转如波,大抵是在犹豫着什么事情,半晌后看向静默以待的谢青莲,断断续续低声说道:“谢过前辈,只是素铭有个不情之请……我不太想穿那大……红色的嫁衣,不知这个可以改一改吗?”   高门大阀的森严,纵然她一直以来都十分的瞧不起,但也不得不承认某些规矩在这些人的眼中心里,即便是身死也要去维护的。   这等的固执遇上了女子之间的婚事,毫无疑问是大逆不道之事。   虽说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刀与剑解决不了的,但问题也确实存在着难与易的区别,而让当世第一门阀做出此等出格的选择,足以名列世间前几了。如今的她和王清霁,尚且没有这样的本事。   “当然是……”   谢青莲渐渐蹙起眉头,沉默地看着愈发不安的圣女殿下,摇头说道:“你们喜欢就好,可这个事情我不敢保证说服景曜他,所以你们自己掂量着,但话在前头说好,若是事情因此而不成,到时候不要怪我就好了。”   于素铭一双眼睛缓缓睁大,不可置信的眨了又眨,就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似的,不知多久后才反应了过来,深知王景曜惧内的她立刻挤出了个不太得体的笑容,如小鸡啄米般赶着点头道:“劳烦祖母您了,我现在立刻去找清霁,就先不打扰您休息了,一会儿祖父他回来了还望您替素铭道一声好,明日再来请早。”   说完话,等到谢青莲没好气的笑着点了下头后,于素铭即刻俯身行礼告辞,刹那后便消失在柔风细雨之中。   “哪有这么高兴的。”   谢青莲笑着叹了一声,轻轻啜了口热茶,笑着自语道:“高兴到都忘了问我人在哪里,不就是衣裳换个颜色吗?怎就来的这么的高兴,当真是让人看不懂。”   湖上涟漪不绝,她起身走过了窗门,双手掬起一捧湖中寒水,轻轻搓洗着细嫩的肌肤,仿佛在为什么做着准备似的,格外用心。   ……   窗外有雨,声声催人眠。   秋水这辈子都没有服侍过人,然而不谈她本就不愿意让外人插手的缘故,就此处别院也因为王念日的缘故根本没有侍女可以调用,无论她愿意与否,事实上都只能是亲力亲为。   小心翼翼的抱起昏厥过去的王清霁,将她放入温度恰好的水中,舒缓着连日积累下来的疲惫。   这处别院没有浴池,用以沐浴的木桶也不算大,两个人一同坐着自然有些拥挤,但秋水也想不到太多的办法,唯有快乐的委屈着自己做着这些从未试过的事情。   洗净尘埃,擦拭锁骨,轻抚面颊,梳洗墨发,这些本都是旖旎的好事,秋水的念头却格外的平静,甚至于她的眸子里还有着不少的自责。   与王景略一战后,她和王清霁当即动身前往王念日所在之处,然而两人很不凑巧的遇上了今夜最后一位同意对付王清霁的真境。   既已相逢,自无任何的退路可言。   双方没有半句言语,在察觉了王清霁负伤的第一刻,那位真境便以最决绝的态度出手,没有任何关于留手的犹豫。   所幸王清霁有所预料,尚且留有拼命一战的余力,再借先前残余剑势,以重伤昏厥为代价强行拖到了王念日的到来,而这一战由始至终秋水都不曾帮上多少的忙。   秋水回想着今夜的点点滴滴,只觉得自己除去用身子暖和了她以外,帮上的忙尽是无伤大雅,就连王景略的那一拂袖,也是依靠着身旁的王清霁才勉强坚持了下来,不至于直接落到重伤垂死的境地。   “真是没用……”   自责一句,秋水不再胡思乱想,抱着洗净身子后尚未清醒过来的王清霁离开了浴桶,替她披上件薄衣后又覆上被褥,自个儿坐在床畔,静静地看着那苍白的容颜,久而久之心疼难受,只好是移开了目光,又不经意看到了那柄搁置在桌上的雨霖铃。   秋水着了件稍厚的衣衫,行至桌旁坐下,看着这柄随了王清霁将近十年有余的名剑,眸子里又闪过一丝自责,低声道:“要是我再厉害点,这剑也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吧……”   她缓缓将长剑拔开些许,便见着了那些已经蔓延至剑身的裂缝,心知这柄剑在今夜两战过后已是强弩之末,若最后那一战王念日来的迟上一些,它兴许已经化作碎片散落一地了。   “带回去?”   秋水忽然冒出了这个念头,却又记起挽剑池从无先例,必然要耗费上许多的时间去做准备,而她实在不愿意再一次与王清霁分别如此之久。   这一次的久别重逢,长不过二十余日,却让她尝到了无数过往人生中从未有过的滋味,她又怎舍得如此轻易的离去。   当她思绪远去不知几许光阴后,窗外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秋水渐渐回过神来,蹙起眉头看向窗外的剪影。   那人隔着有些距离,雨中的剪影稍显模糊,但秋水没有办法认不出影子的身份,心里便多出了些遗憾。   她推开了窗户,看着迟迟而来的于素铭,认真道:“不要说话。”   作者留言:   PS:今天应该没有第三更了,因为明天得早起,但还是尽量努力一下吧,不敢保证。   PS2:昨天写到五点实在太伤了,今天睡了个浑浑噩噩    第一卷#第一百一十八章 难不成你疯了吗?   这毫无疑问是一句很让人恼火,连带着好心情都一并消失不见的话。   于素铭不曾撑伞,身上的衣裙有些湿漉,显然是先前冒雨而来的缘故,此刻她便站在长廊的拐角前,静静地看着站在窗畔后头的秋水。   她的黑发微湿,脸色些许苍白,并非是被气着的,而是数日前强行将魔主留在崖畔一夜所带来的损耗,但此刻看起来难免给人一种愤怒的感觉。   如秋水所言,她虽是蹙起了墨眉,但还是安静的没有说话,那对清冷的眸子里传达着一个十分简单的意思。   既然你不要我说话,那么请给我一个足够的理由。   秋水心知肚明,于是她关上了窗户,片刻后推门而出,来到了于素铭的身旁,沿着长廊一路走向不知何地,最终停在了假山假水前的亭中。   雨水淅沥,鱼儿畅泳无阻,偶尔藏匿与山石之中,活泼异常。   “不要说话。”   于素铭没有看向她,低头望着池中的锦鲤,平静说道:“现在可还是不要说话?”   秋水微微蹙眉,不悦道:“她受了重伤,你本就不该说话,也不该来我这里耍小性子,我不是她,没有半个理由来迁就你。”   于素铭忽然笑了起来,别过头看向眉眼间带着愠怒的她,点头道:“我本就没打算说话,只是想到今夜风雨过去了大半,想着数个时辰后天色即将放晴,心里不由得生出喜悦,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而你的脾气实在是太小了。”   似乎是被这番对话所惊扰,池中锦鲤忽然跃起,雨空之中一个极为潇洒的甩尾,将好些雨水打向了亭中两位争锋相对的女子。   秋水盯着她的眸子,肯定道:“我不是傻子,我知道你不是全为了这些而高兴,也知道你很不喜欢今夜站在她身旁的是我。”   于素铭沉默片刻,竟十分老实的坦然承认道:“你说的好像没错,可我在你离开之后又想了一下,其实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秋水有些意外这个回答,蹙眉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要是你明白了,我才觉得奇怪呀。”   于素铭微笑着摇头,轻声道:“不必猜测太多,你只需要明白,我不是叶笙箫那种人,向来不爱做些功于心计的选择,就算要让你离开她,也会做的光明正大,绝不会……”   “不用想了。”秋水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沉默片刻后补充道:“雨霖铃要碎了,我知道她很喜欢这柄剑,所以我会带着它回去挽剑池,就在不久之后,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在旁边碍着你。”   从离开王家祖宅直至来到这座别院前,于素铭都在思考着到底要怎样处理自己与秋水之间的关系,然而当她冒着斜风细雨来到这里时,还是没有找到一个妥善的答案,因此她当然想不到倔强如秋水竟会主动说出这样的话。   一个很简单的理由,但不知为何,却让她有些愧疚。   “你可真是个蠢货。”   于素铭以无奈的语气道出了这句话,不怎么好听,但确实没有半点儿的嘲弄,单纯到了极点。   “以前不觉得,可现在听了你的想法,终于明白叶笙箫为什么会和你这么的亲近了,如她这般人,想来是极其喜欢待在你身边的感觉,不用去做任何的猜测,无疑是一种舒服。”   她看着被话题转折带到一脸懵然的秋水,感慨道:“你又何必这样子去付出?既然我如今稍微对你改观,那就告诫你一句吧,一味的付出其实不是件什么好事,彼此相处的关系应该要来的妥当一些,但我想你应该是不明白的。”   秋水沉默了一段时间,诚恳点头道:“确实不明白,但我觉得这样子……没什么不好的,因为她也喜欢我。”   “当真是让人无言以对。”   于素铭摇了摇头,没有继续将自己的态度强加在秋水身上,平静地转开了话题,说道:“若是没有变故,我和她的婚事将会定在师尊登天路的那一日,我知道你是不愿意见到这一幕的,所以在余下不多的日子里,我会尽力按捺着自己,让你离开前的日子过的稍微舒坦上一些……”   她的语速有些缓慢与悠然,目光打量着秋水的神色变化,想看到某些有趣的变化生出,却不经意的沿着衣襟的口子看到了某些残存的痕迹。   话音戛然而止。   “怎么了?”秋水不明所以,抬头对上了她的双眸,表示着自己正在认真倾听。   于素铭看着她,轻声道:“有些过分了。”   秋水怔了下,不解问道:“过分?你在说些什么?”   夜雨不再滂沱,清风裹上了空气里弥漫的微寒,越过了无数的街与巷,来到这处别院凌乱了两人青丝,却淡不去那些悄然而来的愠怒。   于素铭眉眼神情渐然凛冽,平静问道:“我有些不太明白,你和王清霁在那头难道不是很危险的吗?”   秋水仍旧不明所以,但依旧察觉了她话中不加掩饰的微愠,回想片刻后确认道:“王景略真的很厉害,刚才要不是清霁她聪明了起来,我觉得……我和她很有可能会伤的很严重,死应该是不至于的。”   回答的十分认真,以秋水过往的脾性思索,话中应该是没有半点儿弄虚作假的,但也正因为这样子,听着的那个人心里更是不畅快。   “所以……你锁骨上的那些怎么说?”   于素铭微垂眼帘,语气依旧极为平静,两颊的苍白悄然间多上了些冷意。   先前她的心情还是不错的,即便一见面就被秋水呛了一句也好,她始终怀着莫大的包容,来对待这位很会惹人恼火,却又真的没打算惹人恼火的秋水。   然而不管她如何宽容也好,她始终是一位正常的女子。   吃醋自然是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因为她真的无法想象,两人竟会在那种关头当前的时候,做出那些令人恼羞的事情,她只觉得自己如今还能维持着冷静,已经是一种强悍到了极致的心境,凭此晋入世人梦寐以求的天人境,似乎也不是件难事。   总之,她不愿意接受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绝不愿意自己一路上明明盯得这么严实,却在这种根本不应该发生的时候,偏偏发生了她不想看到的事情。   天色过于昏暗,秋水在与王景略一战中强自御剑分忧,已经将心神近乎耗尽一空,因此她反应的稍微慢上了些,甚至没有看到于素铭的神色变化,只是下意识的不想让肌肤暴露在她人眼中而整了下胸前的衣襟。   最后,她看着于素铭,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不想告诉你。”   “可我知道那些是什么。”   于素铭笑了起来,眉眼凛然淡去,仿佛不再生气。   秋水轻轻地嗯了一声,显得有些随意,说道:“你知道就知道,我又不关心你知道不知道,反正我自己知道就是了。”   听着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于素铭笑意愈发古怪,问道:“清霁她接连恶战,如今应该是没有醒过来,还在熟睡之中对吧?”   秋水很奇怪她为什么这样子问,但还是诚实地点了下头,应道:“当然,不过她只是有些累了,伤势虽说不轻,但费上一些时日修养,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说着,她想起一件事,然而当她看到了于素铭的微笑后,下意识的把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头,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在刚才的片刻中说了些什么蠢话。   “刚才我说过一句话。”   于素铭看了眼池鱼,然后转头看向静悄悄后退了一步的秋水,认真说道:“我不会用那些功于心计的手段,世人称我为魔道妖女,但我行事依旧光明正大,如今我依旧不打算违背这句话。”   秋水抬起头看着她,某种预感愈发强烈,然后于素铭的话证实了这种想法。   “现在她还睡着,你也差不多筋疲力尽,所以不会是我的对手。”   于素铭微笑说道:“这很不公平,但有些事情说公平是一种愚蠢的行为,我有些时候确实愿意去蠢,可你没有让我犯蠢的资格,所以你有什么意见吗?”   秋水蹙起眉头,完全想不懂她打算做些什么,缓声道:“你说的没错,现在我确实不是你的对手,再说就算我有意见,你也不可能放弃自己的想法,所以这和我没有关系。”   于素铭敛去笑意,直到此刻终于犹豫了起来,可当她看到那变得严防死守的衣襟后,淡去的怒气再一次升起,点头道:“没错,不管怎样我都会这样做。”   “可我不明白你打算做些什么?”秋水将话题拉回了原点。   于素铭目光极为复杂的看着她,说道:“我打算对你做,不久之前她做过,过分到在此刻还能出现在我眼中,让我能够清楚想象出来的事情。”   她真的很生气,气的是王清霁胡作非为,气的是自己这都没看住,但王清霁已经昏了过去,这笔账自然要算在秋水的身上。   完全合乎情理。   秋水傻了眼,脸上神情满是不可置信,甚至忘了转身跑开这件事,问道:“你难不成是疯了吗?”   于素铭十分诚恳,以及认真,平静地说了一句让人无言以对且羞愧难当的话。   “我只是在取回她留在你身上的东西。”    第一卷#第一百一十九章 羞意   “你是在认真的吗?”   秋水渐渐冷静了下来,拿着迟迟没有行动的于素铭,缓声说道:“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可我觉得既然你这么的讨厌我,肯定也清楚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如果你非要这样子做,我真的会很生气。”   夜雨不再磅礴后,淅淅沥沥如泪轻柔,仿佛回到了暮春之时,杨柳风吹面不寒,一切都是那么的诗情画意。   如若画中仙,于素铭眉眼不再凛然冷冽,带着些许笑意,看着那回过神来的她,轻声笑道:“生气,记恨上我一辈子,然后等伤势痊愈之后,提着剑不管山高水远还是千万人阻挡都好,你誓要一剑穿过我的心?”   “说起来,这倒是挺让人头疼的事情,毕竟我没有办法欺骗自己不清楚你是个怎样的人,所以你肯定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然后随之而破灭的还有清霁她一直以来不敢宣之于口的想法,这样说下来其实我只要抓住这个机会,得到的东西还真的挺多的。”   “那你也太贪心了。”秋水冷着声提醒道。   不知为何,她很不喜欢于素铭此刻的笑容,那里头夹杂着的戏谑与玩味,让她明白这个人心情正在逐渐的变化,强行抑制了心中的怒火,没有做出那等让她悲愤至极的事情。   于素铭忽然问道:“你喜欢吗?”   秋水这次听的很仔细,睡意早在刚才就已经被吓了个一干二净,犹豫片刻后答道:“开始不讨厌,但后来确实喜欢了。”   于素铭轻轻鼓掌,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说道:“不奇怪,五年之前我也不知道这其中还藏着如此美好的滋味,你喜欢上确实是件很当然的事情。”   秋水沉默半晌,那对墨眉渐渐深蹙,摇头道:“不要再这样打哑谜,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了,你的不开心已经写在了脸上,又亲口说了给我听,现在再来做这些事情没有任何意义可言,现在这里只有我和你,没必要兜兜转转,干脆直接一点吧。”   “你还真的是说得出口。”   于素铭失笑出声,转身低头看向池中锦鲤,侧对着秋水说道:“若是如你所言,我刚才就已经说过解决方法了,自你身上取回她留下的东西,然而正当我准备这样子做的时候,却发现事情并不是那么的好。”   夜半有雨有人,但也不妨碍两人探讨这些韵事,甚至于兴致更妙。   秋水驳道:“我觉得你害怕了。”   “只是你觉得罢了,我喜欢的是她,又不是你,所以你怎么觉得其实我不太在意。”   于素铭答的随意,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抿着唇用鼻音嗯了声,又道:“说起来,很久之前你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那时候直接把我气的不行,我记得也是个夜里,自那以后我就认为你是个无药可救的蠢货白痴,对了,白痴这两个字是你用来骂人的,可我觉得挺适合你。”   秋水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心想一时半刻间她应该不会再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也就当听不到话里由拐弯抹角到干脆直接的骂人,只是静默地看着她,打定主意不想接话,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其实……我细想下去,觉得错不在你,而是在那个睡了过去的人身上。”   于素铭回头望去,目光穿过了重重回廊与掩映树木,落在了被褥裹着的那个人脸上,平静道:“你又不是叶笙箫,整个人除了愣就是傻,再且你这么的喜欢她,又怎会在那种生死攸关的时候做出那些事情来,肯定是她主动做的,错自然在她的身上。”   秋水微微一怔,欲言又止,脸上的犹豫显而易见。   于素铭看的清楚,嘴角那抹笑意愈加嘲弄,戏谑道:“你如今的嘴脸,不就是个尝到了其中滋味,因此而不愿意放弃,下意识的想去维护她,却又碍于良心不忍反驳的可怜模样吗?真的是让人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欺负这样的你,实在是很难让人有什么成就感,再且我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什么‘在你身上找回她留下的东西’,这种话实在是太过于愚蠢白痴和嫉妒了,而且我觉得这样子其实也挺恶心的,所以我还是很生气,但现在再气上十分也没有意义了。”   秋水终于是放下了提着的那颗心,偷偷的松了口气,却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叶笙箫在麓山时与她唠叨的那些话,好奇心油然而生,低声道。   “嗯……你这几年和笙箫她见过不少吧?”   于素铭不解,只是嗯了声。   秋水踌躇片刻,看着她问道:“如果是她的话,刚才会怎么做呢?”   “叶笙箫?”   于素铭美目一眨,全然想不到会有这么个奇怪的问题,思考半晌后答道:“她不是你,与蠢字没有半点儿关系,你锁骨的那些痕迹,她肯定会遮掩好再来见我,所以根本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秋水微微一怔,决意死缠烂打,追问道:“我是说她和我一样会怎么办。”   于素铭缓缓挑起眉尖,说道:“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更没有道理告诉你了。”   说完这话,她转身离去,风雨依稀,白裙渐飘。   望着逐渐远去消失不见的背影,秋水再也维持不住姿态上的强硬,有些疲惫的坐在了亭中石桌上,夜里寒风拂来带起一阵阵寒意,让她不由得紧了紧身子,只觉得今夜的雨和风比苍山的雪来的还要冷。   也是此时,她才发现自己背后已经冒出了汗,也许于素铭在刚才已经发现了这一件事情,甚至因此而放弃了口中所言之事,没有强迫她发生那种事情。   然而当她思绪愈发飘远后,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忽然出现在脑海中,喃喃自语道:“到底是因为我喜欢清霁,所以尝起来才美味,还说是这件事情本来就是这样子的呢?”   叶笙箫唇中的滋味,想来也是不必王清霁来的要差的吧?   唯独这个念想,她紧紧抿住双唇,没有将其宣之于口。   ……   沿着长廊,带着一肚子的气,于素铭回到了那间幽静的居室前,站了足足半刻钟的时间,她才是勉强平静下去,推门进入其中。   房内灯火幽幽,于素铭脱去了沾了雨的外衣,压着脚步声走到了床边坐下,看着睡姿难得不乱的王清霁,与烛光相映而美的眸子里,免不得多上了些幽怨。   于素铭在刚才确实发现了秋水的紧张,也知道自己如果真的那样子做了,接下来将会是不死不休的结局,而且话虽然是说出口了,可实际上她一直都不喜欢老是呛她的秋水,只觉得做出那种莫名其妙的事情,最后不单单是秋水怒极,其实也是在和自己过不去。   杀敌一千,伤己一千,怎么看也不是个好的选择。   然而当于素铭看着熟睡中的王清霁,看着那苍白的双唇,心里不由得冒出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是否在这几年里,她过的实在是太舒服了,所以今夜才会来的如此放肆,抑或说她早已在窥视着秋水,只是顺势而为做出了那等肆意的事情。   彼此衡量之下,于素铭还是愿意去相信后一个,最起码这代表着王清霁尚且拥有着操守,并不是真的在胡作非为。   再且,即便她这些时日严防死守,可心里也清楚这些迟早都是会有的,只是秋水比起四年前的她来的还要稚嫩上许多,对此根本不在意,而王清霁也不刻意强求罢了。   说来道去,若是要怪,真正值得去怪的人不是秋水,甚至不是那主动引诱的叶笙箫,而是这个三心两意的王清霁。   “真是让人恼火。”   于素铭眼帘微垂,伸手将睡梦中人乱了的青丝挽好,坐了好会儿床头后身子忽然觉得有些冷,便落地去寻件厚些的衣衫披着,恰好见到秋水颤抖着身子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   两人不期而遇,相视片刻,各自蹙眉且开口。   “我有些冷。”   “不要说话。”   第一句自然是吃了教训老老实实的秋水,第二句自然是满肚子气没消的于素铭,只是当秋水连忙闭上了嘴巴不敢说话时,于素铭却忍不住笑了出声,很轻很淡但确实如此。   “你可真是蠢。”   于素铭随意选了件披着,看了眼她,低声道:“我从未说过让你站在那里风吹雨打受寒,偏偏还傻楞着站在那里,如今都一个时辰快到了,可怜兮兮的跑回老跟我说冷,当真是蠢的让人发指。”   秋水不敢说话,她也觉得自己刚才真的很蠢,蠢不可言。   “脱了吧。”   于素铭拾起条棉裙,行至秋水身前,用极其平淡的语气说出了这三个字,然后看着再一次傻楞着的秋水,不由得蹙起眉头,重复道:“没听到吗?还是说要我帮你脱了?”   秋水两颊微热,睫毛轻轻颤抖着,没有从那对眸子里看出半点儿玩笑。   于素铭长叹一声,说道:“房间里头就我三人,大家又都是女子,这有什么值得害羞的,难不成你没穿亵衣?”   秋水连忙摇头,认真说道:“当然有,哪有连亵衣都不穿就随便走的道理,可这些棉裙我自己又不是不能穿,为什么要你帮忙?”   于素铭望着避己如蛇蝎的少女,微笑说道:“因为我喜欢,而你也可以接受,这不久足够了吗?”   说完这话,她轻步向前,弹指如挥刀解去束带,轻轻褪去那件衣裳。   刹那后,烛光里多上了些惊心动魄。   于素铭笑意渐渐消失不见,墨眉已然蹙起,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半句话也说不出。   “你在干嘛?”秋水看着她手里的棉裙,小声问道。   于素铭将棉裙递到了她的手上,平静说道:“我在恼羞成怒。”   作者留言:   PS:所以我真的很喜欢写妹纸……    第一卷#第一百二十章 直到如今才是恨   南琅琊外大约百余里,既是江河入海处。   夜雨入海,浪起雪千层,潮去了又来为夏与秋分出了一道线。   王景曜站在沙滩上,神色平静,望着百丈外盘膝而坐的魔主,目光里却多上了些沉重的意味,束好的乌黑头发已经散开,垂落在两肩随风飘拂。   魔主那张布满了枯槁皱纹的脸较为苍白,嘴里呕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颌下长须,但他依旧在笑着,没有半点儿沮丧。   两人在片刻之前才是暂时分出了高下,但距离胜负还有一段距离,生死更是远远谈不上,而站在下风处的毫无疑问是魔主。   王景曜没有笑,自然是察觉到师红叶在南琅琊那头出手,即便天人感应清楚的告知他,教他所珍视的事物并没有以死亡的方式离开人世间,但那头确实有一位与他血脉相连的兄弟死去了。   战而胜之,却没有改变任何的结果,他自然笑不出口,但他也不想让魔主得意下去,面无表情地说道:“让你失望了,师红叶没有去杀清霁,你的仇报不了。”   魔主没有被他这句话给打击到,潮退时缓缓从沙滩上站起来,不以为然道:“也许你没有骗我,但其实我真的不在意。”   王景曜皱了皱眉,认真提醒道:“若不是清霁遇上了你,又借姜天主所留的那无暇一式将你困住,你不至于走到这一步,换而言之,也就是还有着活下去的希望。”   魔主沉默片刻,忽然就笑了起来,摇头道:“不,你想错了,今夜过后谢承望只要能够安全返回东南,那么事情就注定会暴露,现在只不过是早了几天而已,虽然我确实很生气,但损失并没有你们想象的严重。”   王景曜迈开了步子,在再一次袭来的潮水中前行。   披散两肩的乌黑发丝随风而起,飞舞着的每一根头发都给人一种极为锐利的感觉,就像是千万柄剑在随着他的脚步缓缓而行,黑色的衣摆拂动间便划开了海潮。   他的神情十分宁静,目光坚毅不可动摇,彰显着自己对于接下来这一战的信心。   魔主仍旧笑着,却也运转了体内的真气与这片天地契合,提防着突然而来的攻击,并且说道:“比起这场注定分不出生死的战斗,我觉得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能为这个天下带来更多的影响,譬如我们可以说一说今夜的麓山,那里不是一般的有趣。”   “然后呢?”王景曜走的不快,但脚步十分坚定。   魔主沉默着想了会,说道:“永和末年的那个冬天,我和你在长安城外归雁湖相遇,也许在当时你就生出过对我动手的心思,很可惜的是你犹豫了,否则今夜麓山这一局你又怎能安然坐在南琅琊?”   “我想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些什么,今夜的一切,就连超出了预料之内的王家内讧,其实都离不开道门,他们与此有着不可开脱的关系。”   王景曜摇头道:“帐是一笔一笔算的,我只知道今夜跑来南琅琊拱火的人是你,无论你说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难道说你还打算怂恿我去对付偌大道门?”   “有这个意思。”   魔主对此坦然承认,随后沉思片刻,说道:“也许你觉得很可笑,不对,你是一定觉得很可笑,但我还是打算趁着这些光阴,和你详细说一说。”   王景曜看着他,平静道:“没什么可笑的,但我也确实不感兴趣,道门爱怎么都好,只要我还活着,活到清霁她登临天人之后,王家自然能平安渡过这一个乱世。”   魔主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沉声问道:“你认为掌教会看着世间再出一个姜天主?”   “为何不能?”王景曜转头看向麓山方向,停下了自己脚步片刻,说道:“道门确实极为繁盛,明面上真境最多是麓山,但实际上你我都清楚,道门隐世不出的老怪物比比皆是,再有姜天主斩下的这场星雨,以道门一脉的特殊来说,哪怕是掌教不出手,依旧足以俯瞰天下。”   挽剑池不足千年,帝魔宗亦然如是,就连麓山也然如此,即便号称传承千年的王谢二家起势同样是这五百年间的事情,然而道门在千年前已然存在,其底蕴举世无双。   “放屁。”   魔主不屑而笑,嘲弄道:“亏你还能理直气壮的说出这种屁话,难不成你真的是在南琅琊呆傻了?道门那些所谓的老怪物,真要是打起来除了极少数的几位以外,其余的全都是境界好看的废物,巳合我看得起,幕玄甫我勉强放在眼中,玄都里头还有几个入不了天人的有资格在我面前说话,仅此而已。”   “难道说,你觉得那些没有经历过生死厮杀的废物,凭借着姜黎送给世间的这场造化,就能够晋入天人境?”   王景曜沉默片刻,轻叹道:“他们当然是不配的,妄想着借一场星雨造化踏入天人境,只会是走火入魔最终入灭身死,此世的天意不见得垂怜他们,真境之上的风景岂是那么容易见得的,这些我自然清楚。”   然后他再说道:“但我还是认为掌教真人不会阻拦,也没有阻拦的道理,因此你还是少说上一些这样的废话了,妄想借此熄灭我对你的杀意,挺是可笑的。”   言罢一刻。   黑色衣袂轻飘,王景曜直抒胸臆吐尽浊气,如血火光自身下蔓延至整个沙滩,也将这片世间独立为一物。   目之所及处,抑或说这一小片的天地,所有的事物渐渐多出一种无可挽回的灾厄意味,即便连魔主亦然如是。   “焚世灭焰真解……”   魔主长叹一声,万千感慨道:“果真是回到了你的手中,等了如此之久,想来就是为了这一刻的到来,然而想要杀我还是远远不够的。”   王景曜平静说道:“看看吧,杀不了也不碍事,气堵在心里不舒服就不好了。”   魔主拍掌称赞,缓缓转头望向麓山,抱着憾意说道:“只可惜,今夜想来也是宫老匹夫的死期,无缘得见他身死入灭,如今竟有些难以言说的后悔。”   海潮声已然消失,话音至此结束不再。   伴随着一声足以让人诧异的咳嗽,天人争于东南之畔。   ……   离开了麓山后,白河愁带着白玄一来到了一处无名小镇,花了些银钱让即将打烊的酒肆呈上几壶不敢添水的酒,安静地坐着。   一天生意下来老板本就累了,又见这对父子不说话只喝着闷酒,本想听些趣事来提神的心也淡了下去,闷极了就自个儿趴在柜台,不再好奇。   “父亲,你不打算回云城?”   听着这句话,白河愁放下了崩了口的酒杯,平静点头道:“让你娘亲不用担心,只是有些事情需要爹我去办妥,不能假借他人之手。”   白玄一愣了下,忽然想起赵无涯所言之事,犹豫问道:“莫非是,关于那位掌教真人的事情?”   “看来你从赵无涯那里知道了不少。”   白河愁看着他的迟疑,摇头道:“我不在意这些,你无须忌讳,此次一行就如我所说,没有担心的必要,今夜我在麓山知道了一些事情,不过是打算亲自走上一趟,与道无迹面对面谈上几句话罢了。”   白玄一皱起眉头,沉声道:“赵无涯她交代了我不少的话,其中有很重要的一件事情是无论如何,只要有机会就送这位掌教真人去死,爹你此去只怕不会平……静。”   白河愁笑了下,不做理会,转开话题说道:“谢承望和左丘承贤再加上一个魏仲晦,还有个死意已决的宫子濯,明日麓山的变动将会轰动世间,你回去之后告诉望舒,今后的行事尽量平和一些,不要让北地的动荡连累到自己。”   “然后……你的事情自己拿定主意,今后不要再时刻指望着爹来帮你,以机缘论世间没有几人能够比得上你了,要是这样子还是扶不上墙,死了也是应该的事情,怨不得任何一个人,也不要让你娘去替你报仇,知道吗?”   白玄一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沉默着点了下头,半晌后忽然问道:“去见道无迹一面,真的就有那么重要吗?”   “说不好,爹只是想找个答案罢了。”   白河愁随意说道:“姜黎登天路那年,我曾亲自去拜访过离恨天阙,战败之后与他说了好些话,因此也犹豫到了现在。”   白玄一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值得爹你犹豫到现在?”   白河愁饮了口酒,追忆道:“当初我问他,你还未堪破最后一着前,与道无迹胜负如何?姜黎回答我说‘这辈子我没见他几次,若是在苍山之时,胜不可,败亦不会’,话的意思很简单,只要道无迹不愿意决出生死,天底下就没有人能与他分出胜负。”   “那之后呢?”白玄一追问道。   白河愁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轻叹道:“除去最后被秋山颜一剑穿心后,姜黎都不愿意与道无迹相见,那时候的他若是想要杀死道无迹,应该是可以的,但杀了之后……就不见得还能以手中无暇斩开那条天路了。”   白玄一心中感慨万千,但旋即生出了一个疑问,自语道:“当真是了不起,但会不会就是因为这种了不起,他才迟迟不能离开这个世间呢?”   白河愁当作听不到,将最后些许酒水喝完,看向自己的儿子,平静问道:“你恨王清霁吗?”   刹那间,白玄一脸色急剧变化,半刻钟后才坚定的点了下头,答道:“本是不恨,如今……确实是恨了。”   作者留言:   PS:明日三更    第一卷#第一百二十一章 恨字里也是你了   夜已过半,风雨不再,唯有屋檐垂落的水珠证明着先前有过的痕迹。   王清霁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眼中一片朦胧,习惯性的想要侧转身子时,大腿移动时却忽然碰到了些东西,微微一怔后勉强撑起眼皮,才发现床边正趴着个人。   她的困倦仍未散去,看了好会儿也没打算做些什么,正当她懒懒的将几缕乱了的墨发捋至耳后时,趴着的那人终于是察觉了这些动静,微微抬头时正好看见换了个睡姿的王清霁阖上双眼。   睡意顿去,于素铭也不起身,简简单单的伸了个懒腰,那对眸子里渐渐多上了些鲜活的情绪,离开了椅子后静步走至窗前推开,看了会天色辩认出时辰后,她不由得剜了那莫名其妙醒来的人一眼。   离晨光破晓尚有半个时辰,你怎就这么的不愿意安静,睡姿难道就不能踏实一些吗?难不成是没有温香软玉在怀让你睡着不踏实了?   于素铭眸子里满是恼火,可她本就是不经意间睡了过去,此刻蓦然醒来又怎有心思继续睡下去,然而当她看了一圈房内,却又不知道该做些神了。   秋水与她先前一般,披着件不合时节的毛毯,侧卧睡在一张做工精致的矮榻上,先前的小动静未曾让这个在今夜耗费了许多心神的少女醒来,睡的依旧踏实。   见秋水如此踏实,于素铭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那时候她本是抱着让秋水羞愧难耐的心思,踩在过界的线上褪去了少女身上的衣裳,却反而是被那些烛光下的惊心动魄给来了个恼羞成怒,气的不轻。   让于素铭气恼的自然不会是某些早有预料的东西,而是那对在衣裳遮掩下让人难以察觉的事物,过去的很多年里她从不在意这种区别,与王清霁相言之时亦然如此,然而女子间难免会有些比较的心思,输了的那方心情自然是不好的。   甚至于,她已经在思索着王清霁是否因为自己没有的缘故,所以对那些丰腴柔软来的特别喜爱,并且时常惦记着其中滋味?   “明明就是两团赘肉!”   于素铭越想越恼,忍不住低声唾骂出口,又是恶狠狠的盯着熟睡中的那人,念着反正她也是醒过一次了,勉强着睡个回头觉肯定也是没有意思的。   本就是气在心头上,她犹豫不过片刻便定下了注意,当即行至床边踢去脚上绣鞋,再是小心翼翼的上了床,绕到王清霁身后掀开被褥,趁着寒意未曾钻入其中时,当即将自己的身子塞了进去。   王清霁似乎是有所察觉,不太舒服的挪了下,随即片刻后就安静了下来,一是有只手悄然揽住了她的腰身,二是她已经将背后那人记在了骨子里,一切再是放心不过。   既然放心,自可安然而睡,然而却有人不太愿意她继续这样子睡下去,轻车熟路的将剩余那只尚未被被褥所温暖的小手,自衣袖间的缝隙悄然钻入,抚弄着平坦柔软的肚子,待到稍微暖和后,又是沿着平坦的道路缓缓而行,前往那处比她更为不堪的所在。   “你在干嘛……”   王清霁下意识的捂住那只不安分的手,微凉浸入心扉教她醒来,察觉后头揽住她腰的人是于素铭后,无奈低声道:“怎么就闹小性子了?”   说着,她习以为常的想要转过身去,却不料遭到后头于素铭的反抗,僵持片刻后只好是选择了放弃,问道:“不开心?”   于素铭冷笑一声,反问道:“你让我怎么开心?”   王清霁耐着心,温声道:“那你也得告诉我为什么吧?”   “有很多,可我懒得跟你说,所以你也别去猜了。”   于素铭将手放回她的肚子上,轻轻揉搓着,随意说道:“反正我现在就是很恼火你,觉得特别的不开心,然后顺带着不想让你安心舒服的睡觉,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我不知道这哪里和理所当然存在着关系了。”王清霁困意未去,却也没法安然入睡,忍不住便驳了句。   彼此间早已熟悉透彻,纵然她清楚于素铭确实是在气恼,可如今这个时辰她实在是没有心情去认真搭理。   于素铭问道:“你很累?”   王清霁点了下头,也不管后头的人看不看得到,自顾自的闭上双眼,打定主意不去理会。   “嗯……很累对吧?”   于素铭低声在她耳畔念叨着,热气温柔的抚弄着耳垂,又言道:“可我挺想知道,你既然这么的累,那干嘛要对秋水做那些事情呢?”   她的说话很轻很淡,但仔细去听那些幽怨不难发觉。   王清霁微微一怔,当即清醒了过来,精神面容与方才截然不同,犹豫半晌后还是决定老实答道:“那时候我去做了些事情,风雨很大,撑着伞也被淋了个难受,恰好秋水急匆匆的过来……就抱着她暖和了一下身子,其实也没做什么呀。”   于素铭哑然失笑,松开手让她得以转身,盯着那对眸子说道:“我不想问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么的不要脸了,就有一件事情很不明白,为什么偏偏要在那种时候?”   王清霁稍微有些羞愧,应道:“我也不太清楚,可我觉得……她已经找到了我,而我就像刚刚说的,这一切来的有些理所当然,所以我就顺其自然了。”   于素铭缓缓挑起了眉尖,轻笑着说道:“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也让人根本痛快不起来的一个回答,现在忽然回想过去,当初离开长安我和你说过的话,竟真的没有半句错,喜欢上你确实是一件让人很痛苦的事情。”   她沉默着,也没有让王清霁说话辩解,一时间安静的过分。   过了不止多久后。   “那时候我想你是不开心的,对这些事情不开心,那么现在呢?你又是怎样了,就如当初对我说的那样子,将自己的自私囊括到所有人的身上吗?”   “若是说……不开心的,那就是过分了。”   王清霁放平了身子,看着幽暗的上方,轻声道:“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离开长安的那天……我和你在床上抱着说话,好像也是这个时辰吧?会走到今日这一步,似乎是早在那天我舍不得放下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的事情。”   “可我偏偏还是喜欢你。”   “你说情字里写满我。”   “恨字里也差不多全是你了。”   王清霁想了许久,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看着那平静依旧容颜,低声道:“如果是以前,我大概会用嘴堵住你的嘴,吃掉你所有的怨气……”   听着这些话,于素铭却没有半点怒意,轻笑着打断了她,温和道:“嗯,我甚至觉得,你之所以会在那个时候和秋水胡作非为,除去什么身子冷的怪话,最大的可能是她说了些让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话,让你恼羞成怒用嘴把那些话都堵在了肚子里,对吗?”   王清霁微微蹙眉,无奈道:“也许有一点……但真不完全是你说的这样子,这点我觉得还是可以相信的,我又没道理在这些上面骗你。”   于素铭呵呵笑道:“那好,我们不谈这个了,然后你刚才不亲我的理由,是否觉得我实在是太过于熟悉你,要是在唇舌之间尝到了她的味道,立刻就要翻脸大闹一场?”   无言以对,话到这里余下的既是安静,年月带来的改变从来不只是一人的事情,如今的她性情与当年也然有变,虽说话里头的大闹一场肯定不会,但现在强自去理会这句恼火的话,带来的下场定然不会好看。   直至于素铭笑意渐渐消失不见时,才有温柔声起。   “我相信你,原因很……不知道怎么说。”   王清霁看着她,然后垂下了眼帘,说道:“因为你的手刚才很不老实,所以我猜你的气其实已经消了个七七八八了,不过可能是看到了我的样子就又恼火起来。”   于素铭蹙眉,认真道:“你可真是聪明啊,王清霁。”   王清霁只当这句话是称赞,微笑道:“那我们安静睡觉吧?”   于素铭秀眉一挑,微嘲道:“天都要亮起来了,你跟我说睡觉,这几年还真的是把不要脸给学全了,秋水就一个人在那边歇着呢,这你也能忍心看着吗?”   王清霁怔了下,美目流转,某个极其过分的想法忽然在她脑子里冒出,犹豫片刻后还是将其咽回了肚子,迟疑问道:“既然这样……你说怎么好?”   时辰远去,雨洗过的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穿过了窗纱落入屋内,映在了矮榻上少女的背上,似乎带来了些寒意,让她下意识的紧了紧身上的毛毯。   于素铭知道她学会了在自己面前不要脸,但怎预料到她竟能如此的夸张,讶然不止片刻,轻叹道:“我累了,你下床吧,让我自己一个人睡会儿。”   下意识的嗯了一声,王清霁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些什么话,哭笑不得之余也有些愧疚,只好当作是听不到这话,抱紧了她的身子,犹豫片刻后又做了些事情。   “你在干嘛?”   于素铭的声音忽然变了个调子,带着些微的颤抖,稍有急促。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她如是答道。    第一卷#第一百二十二章 绾青丝   大抵是被窝实在暖和,直至正午艳阳刺穿了窗纱时,床上的两人才是不情不愿的醒了过来,两对睡眼一般惺忪。   “她人呢?”   于素铭看了一眼,发现矮榻上的秋水已经消失不见,低头看着满脸慵懒的王清霁,蹙眉道:“该不会是醒了之后见到我和你睡在一起,气的直接走了吧?”   倒也不是担心些什么的,只是她不大想又继续纠结这种情情爱爱的无谓事了,与王清霁相拥而睡之时,她就已经彻底明白,这种事情说再多也是无用之话。   心意若是不改,今日的退让,不过是来日的一步罢了。   王清霁稍微撑开眼皮子,想了片刻,说道:“秋水她一向都是自律的,比我们早起没什么奇怪的,说来我也想吃点东西填肚子了,洗簌一下,你和我一起去见叔父吧?”   于素铭嗯了一声,忽然想起件事情,霎时间清醒了过来,踌躇道:“昨天我和你祖母道别的时候答应她今早过去请安的……”   “请安?”   王清霁微微一怔,蹙眉道:“怎么就捣弄这些了,不过祖母她向来是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的,只是你既然都答应了,怎么还有心思选这种时间来耍性子的。”   于素铭嘴角略微抽搐,瞥了眼她也不回答,自顾自的掀开被褥站起身来,犹豫片刻后轻轻的朝王清霁肚子踢了一脚,才是走了下床。   “还不起来吗?”   “累,再睡一会儿,反正这种事情你自己去办就好了。”   “你到底是真的累,还是嫌弃麻烦啊?”   话是说着,但她也没回过身去看,低头挑选着合适的衣裳,寻思了好会儿才拿了件披在身上,遮住那外露的白皙肌肤。   王清霁极为敷衍的道了声嗯,想了下觉得于素铭定然不会满意,补充道:“辛苦了一夜,还是该起来吃些东西的,至于之后的事情,还是之后再说吧,祖母那边肯定也在忙着,没必要着急去打扰她。”   言罢,她只能是叹着气,颇为无奈的起身穿衣,和于素铭一并洗簌后,寻到了这处别院的管事,才是得知秋水起的稍晚,大约在两人熟睡过去后的个来时辰,此刻正与王念日一并吃着午饭。   也正是秋水的吩咐,院里的下人才没有去妄自打搅。   听着这话,两人各自相对无言,于素铭心里更是忏愧不已,却也不明白为何秋水竟能如此大度,没有如她意料中的横插一脚。   片刻后,随着管事的脚步绕了些曲曲折折的弯,秋水与王念日的身影总归是出现在两人眼中,桌上碗筷也趁着这段时间准备妥当,只待落座。   “睡醒了?”   王念日放下筷子,看向坐在身旁的王清霁,轻叹道:“昨夜辛苦你了,只是这种事情本不该涉及到你的,怪只怪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实在没用。”   王清霁摇摇头,平静道:“不论如何说,我始终还是姓着王,就算不愿意不喜欢也好,这个事实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既然我昨夜在南琅琊,当然没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话是如此……只是我认为不太值得罢了。”王念日摇头道。   沉默片刻后,他再是说道:“昨夜终归是往事了,再说也不会改变什么,但有些事情你应该是打算知道的,王景略已经死了,死在祖宅门外那条长街上,师红叶出的手,而我一会儿见过景曜叔父后,便会与她一同离开南琅琊,今后你我想要再见上一面,想来是会难上许多了,你也不必问个究竟,这是很久之前我就答应了的约定。”   王清霁愣了片刻,蹙眉道:“既然如此……还望叔父你多加珍重,日后定然还有再会之时,只是清霁有件事情好奇,昨夜那时叔父你能及时赶到,可是师红叶的缘故?”   王念日点头道:“她昨夜一直在看着你,犹豫了一整场雨,都没有对你出手,最后想着你就算是死,也不应该死在那等卑劣之徒的手里,于是我才赶了过去。”   如此轻描淡写的将这等事情叙来,若不是为了人前显圣,自然就是不愿多言究竟。   于素铭直觉不会是后一个,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秋水,思索片刻后给王清霁添了碗汤水,温颜笑道:“既然雨过天晴,再纠结往事也没必要了,正巧我和清霁一会儿也打算过去那边一趟,话放在路上谈想来也是可以的。”   四人再无多余言语,饭后休息片刻后,念着王念日与王清霁今后应是难得一见,于素铭便主动与秋水坐上了另一辆马车,行在全无发觉昨夜风雨厮杀的南琅琊中。   走走停停,街上仍有着昨夜残留的积水,马蹄踏在上头又是些许水花,借此稍微淡去些拥挤不堪的恼火。   秋水静静地坐在车厢一侧,脸色红润了不少,眸子里也多上了鲜活的意味,再也不见昨夜的软弱与憔悴,墨发垂落在肩头,稍显温柔。   “好些了?”   于素铭这些年往来南琅琊,早已预料到正午之时的拥堵,甚至闲暇的沏了壶茶,此刻给秋水斟满,自顾自道:“昨夜我说的话算数,离开之前……这些日子里你不必顾忌我太多,我会尽量不生气的。”   秋水看着那红润的茶水,轻轻啜了口,平静道:“我只是想明白了,这样的相处也许才是适合我们的方式,无须去记挂太多,彼此各自安好思念,而不是日日黏在一起。”   于素铭缓缓挑起眉尖,莞尔道:“若不是你的语气,我真会觉得你在讽刺我的。”   “你不会的。”   秋水静静望着那对温柔眸子,回忆道:“叶姐姐她离开的时候,我就在想明明她真的很喜欢清霁,为什么还是走的如此坚决呢?就在今早我看到你们睡着的时候,忽然就想通了这一点,其实一切都很简单的。”   “无论是我,还是你,还是不在这里的叶姐姐,我们每一个人心里都是有着自己骄傲的,不比清霁她少上半点儿。”   于素铭点了下头,没有说些什么,静待下文。   “长安之后,都快要五年的时间了吧?我们才是因为麓山的时候聚到一起,明明就是短短的一日两夜而已,不说那些接踵而至的麻烦,就你我之间都发生了很多的不好吧?”   “我真的觉得挺没意思的,与其把力气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争执上,倒不如练剑来的有趣一点儿。”   末了,秋水挤出了个笑容,认真道:“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希望你不要忘记刚才自己说过的话。”   又怎会忘记?   于素铭笑着摇了摇头,温声提醒道:“当然不会,只是你难得说了一大通这么正经的话,末尾突然来句这样的,很容易就会让人觉得你在说谎,以后还是不要这样子说话了,学会婉转一些,不见得会有错。”   久染红尘,心有欢喜,纵然秋水在过去再是通透纯粹也罢,始终是随着年月的变迁明白了许多不曾知晓的道理,或者说是歪理。   诚然,于素铭必须承认自己在过去很是讨厌这个直来直去的秋水,只觉得她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故意惹人生气,好让她恼火到失去平常心,做出些不理智的事情。   然而直到今日,或者说是昨夜,她才是明白过来,秋水这个人只是一如既往的单纯罢了,苍山的风雪仿佛将她的性子永远留在了年少时。   “叶笙箫喜欢你,还挺有道理的。”   于素铭看着她的眼睛,感慨道:“如果是几年前的我,昨夜肯定是不知进退,逼着你要和我翻脸,又怎会像现在一样安安静静的坐在马车里,心平气和的谈着这些话。”   秋水脑海中闪过了许多的念头,风雨亭前畅泳的锦鲤,幽幽烛火中褪去衣裳的双手,那强自平静着说恼羞成怒而后转身不看的女子,身子微感僵硬,两颊不经意间生出一些羞红,想着自己哪怕是穿着亵衣,但于素铭依旧是王清霁之外,第一个把她看了这么多的人,心里滋味更是复杂。   沉默很长时间后,她把这些不能付诸于口的念头尽数搁置身后,回望那对笑意盈盈的眸子,轻声道:“我不想和你说这些。”   于素铭蹙眉,看到了她眼中的复杂情绪,却还是不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依旧生出了不少的怜爱,缓声说道:“也好,硬要说着这些无谓的话,反倒让我觉得自己的嘴脸不太好看,就像是故事里那些得宠之后蹬鼻子上脸的妃嫔,太过于痴傻了。”   秋水不接话,抑或说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   看着有些窘迫的少女,于素铭忽然冒出了个念想,当即起身坐到了秋水的身旁,无视掉已经蹙起的眉头,她微笑说道:“叶笙箫她对你好吗?”   秋水微微一怔,犹豫片刻后,点头道:“很好,怎么了?”   “挺值得的一件事。”   于素铭右手忽然放在秋水肩上,不理会她逐渐僵硬的身子,伸手握住那垂落的墨发,轻轻抚弄着,温颜笑道:“披头散发的不好看,替你随便整理一下而已。”   外头的吵杂声渐渐远离此间,明明南琅琊的喧闹声从未远离,可心中的宁静并非弄虚作假。   秋水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看着那张过往不曾在自己眼中温柔的容颜,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作者留言:   PS:遇了些事,第三更还会写的    第一卷#第一百二十三章 手心字   将至易水居前,王念日便与三人道别,纵使将近十年的时过境迁,可他仍旧没有改变过自己对谢青莲的看法。   然而这些长辈之间的陈年旧事,王清霁无心亦无力去当这个中间人,再且王念日已经决定为了师红叶离开南琅琊,又何必深追下去。   夏日最后的余光落在湖上,微风荡起阵阵涟漪,阳光随之碎做片片晶莹,再也不见半点昨夜里的血雨腥风惨淡景。   窗门是开着的,谢青莲似是整夜未眠,眉宇间略有疲惫之色,难得一见靠在了棉垫上,见三人来了也只是点头致意,不像是平常时还会亲手沏茶招待。   “昨夜死了不少人。”   谢青莲微垂眼帘,轻声道:“不过一切都还好,也是辛苦你们了,另外你们要是没有其他事情,还是在南琅琊住些日子吧。”   听着这话,王清霁停了下手上的功夫,微微抬头看了眼疲意未去的谢青莲,将那残存未去的杀气收入心里,刹那间就明白了话中深意。   只怕昨夜事情尘埃落定后,这位在她们面前素来温和的祖母,亲自离开了易水居,清算了为数不少选择了逼宫的人。   若是如此,王念日的不愿想见也就合乎情理了,以他的脾性来说,即便是明白这其中的必要,也然难以容忍这样的秋后算账。   然而事败身死,任由谁也说不得什么,更别提昨夜的阵仗,责备一句谢青莲过分也不见得合适。   秋水哪里猜到这其中的蹊跷,想着刚才路上的拥挤,自那处别院来到易水居竟花了足足半个时辰,犹豫说道:“南琅琊挺好的……可我觉得活在这头,有些太麻烦了,要是想不麻烦的话,前辈你们就会麻烦吧?”   谢青莲哑然失笑,本是稍微糟糕的心情,此刻也散了个七七八八,莞尔道:“确实,如今的南琅琊不比以往了,总归是麻烦的,不过东南风景如画,总归会有一个你们愿意小住些时日的地方的。”   “临安?”   秋水刹那间便记起了这个名字,旋即又摇头道:“不如我们去素州吧?我觉得……”   话至中途,她忽然发现自己又犯了自说自话的毛病,有些忏愧的低下头,偷偷的瞄了眼强忍笑意的于素铭,只觉这南琅琊待着实在是麻烦极了,真不知自己以前为什么会想着来这里看上一眼再住段时间的。   王清霁放下手中茶器,微笑说道:“这里平日间本就规矩重重,私底下没有外人的时候又何必在乎那么多?再说去素州也挺好的,比起在这里事事烦心当然要好上许多。”   话音一顿,她转头看向谢青莲,蹙眉问道:“我记得……祖母你在那头是有座行宫的吧?好像还是赵无涯下旨建起的,回想起她称帝之后的所作所为,真的是奢侈至极,若非三百年前正逢乱世人人皆然练武,耐得住她的折腾,否则以她那样的作风,天下皆反随之二世而亡也不是件奇怪的事情。”   若是哀而不鉴,结局只会是后人而复哀后人也,可此世的大秦苟活了三百个春秋,将所有能够让自己灭亡的事情做尽,居然还能活到如今的景初五年,实在是莫名其妙到让人难以言说的一件事情。   然而真要归根到底,大概还是无外敌的缘故吧。   “确实有这回事,但已经是很久之前了。”   谢青莲想了好会儿才记起来,摇头道:“说是行宫,但近年来我无心打理,那处应该是有些荒废的,再且住那种地方若不铺张浪费一些,实际上不见得舒服,而我看你们不像是愿意有人服侍左右的样子,还是挑座别院好上一点儿。”   王清霁本就随口一说,自然不在意她的好意拒绝,笑着道了声是,继续着茶上功夫,给三人斟满了杯子。   “麓山那头如何了?”于素铭终归是念着正事,问道。   谢青莲沉默片刻,蹙起眉头,将昨夜的变故缓缓道来。   “有些消息传回来了,但大体的变故还是不清楚,如今能够确定的是裴宗,这个本该会在昨夜出手相助麓山的天下第三,出乎意料的没有离开长安,宫子濯与肃子非凭借麓山底蕴,以二敌三,此刻生死不知,但活下来的可能性着实不大。”   “至于白河愁,确实因为白玄一的缘故亲自去到了麓山,但他的行踪暴露在世人眼中片刻后,又似乎是因为某些缘故隐去,然而天人武道玄奥难以言说,很难说他究竟因为某些旧事而出手对付麓山。”   “比起那视而不见的裴宗来说,幕玄甫倒是仁至义尽,直接出手阻止了前些时日因为振鹭宴去到麓山的大小势力,但他能做的也仅止于此了,并没有出手干涉那场天人之战。”   “反倒有件事让我心生错愕,昨夜出手的三位天人,除去那视之为生死一战的左丘承贤外,出力最大的竟是……谢家那一位,魏仲晦着实有些微妙的地方。”   听着言语中某个极为生分的称呼,王清霁只觉当年的往事应该是极为复杂的,又或者说谢青莲冷静到了极致,做到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但更可能的还是她决意淡去自己与谢家的关系。   之所以如此,思来想去,原因大抵逃不过这些年来王谢两家之间渐渐生出的裂痕,特别是昨夜的腥风血雨过后,彼此交好三百余年的美谈应该是要成为过去了。   正当她思绪逐渐远去之际,忽然听到了个将近被遗忘的问题。   “白玄一赢了王泽言?”   话是于素铭问的,而她的脸色稍沉,与先前截然不同。   谢青莲怔了下,点头道:“确实如此,此事念阳他特意叮嘱死士,让我记得转告你们,白玄一已然得了赵无涯所留下的东西,至于王泽言则是生死难料。”   闻言,于素铭转头看向王清霁,眼中深意不言而喻。   王清霁转动手腕,轻啜一口茶水提神,平静道:“世事本就难以猜测,白玄一胜负都不足为奇,抑或说他真要是死在了麓山,那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如今需要在意的唯有他抱着怎样的态度。”   秋水听着只觉麻烦,唯独最后一句话让她想起件事,看向王清霁问道:“顾弃霜与白玄一的婚事,如果他真的不拒绝,那你打算怎么做呢?”   相望不言,易水居中余下一片死寂。   谢青莲看出其中微妙,心中暗叹一声无奈,开口道:“如今尚早,我会让人去云城走一趟,再且葬花谷与云城的联姻,关键还是在于魏仲晦的态度,若是他改变主意,事情自然会烟消云散,只要婚约没有公诸于众,一切皆有回转余地。”   秋水微微一怔,心觉这话里头的事情,着实是有些肮脏发臭的味道,让她心生不喜,沉默片刻后主动转开了话题,轻声道:“要是离开南琅琊的话……今日就可以了吗?”   没有听到预想之中的追问,王清霁心里不禁松了口气,提起身前的小壶替众人斟满杯子,待到最后一滴落下时,轻笑着打趣道:“再怎么着急,也该在这里吃上一顿饭吧?不过你说的也对,昨夜的事情想来会有很多人责怪我们,留着在这里也不过是碍着别人眼睛,早些也开也是不错的。”   想着昨夜的腥风血雨,纵然是她也有些恍若隔世的错觉,此生之中以凶险论,昨夜确实是比不过当初无所依的长安一行,但比起上庸城中所遇,也然是不输几分了。   若是师红叶执意行鱼死网破之事,再有魔主在南琅琊之外窥视,想要安然渡过说是难如登天也不为过了。   于素铭也然如此觉得,下意识的点了下头,无谓说道:“虽说他们不喜也就那样子,可整天听着闲言闲语也确实是坏人心情的事,早些离开不见得是坏事。”   谢青莲听着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没好气地盯着那双明亮的眸子,戏谑道:“那你和清霁的婚事,全数交由我一手处理?”   于素铭怔了下,两颊顿生羞红,踌躇不安偷偷朝着身侧望了一眼,低声道:“这事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听些前辈的意见,想来是好的吧。”   谢青莲既是好气亦是好笑,只觉她根本不像是会在昨天夜里说出越线者死的那位女子,莞尔道:“既然按前人意思,那自然有许多前例可循,只是我觉得你肯定不会喜欢就是了,所以还打算甩开双手什么都不做吗?”   言至此处,王清霁下意识的看向坐在身旁的秋水,却发现那对眸子没有多少的生气,平静的有些过分,甚至还有着些许看着于素铭窘迫的开心,唯独不见嫉恨与不喜。   也许她早在昨夜就已经气过了?   王清霁如是安慰着自己,然而心中那一抹奇怪却始终淡不去,让她有些不安的偷偷放下了右手,借着衣袖的遮掩握住了那只温暖的小手。   秋水眨了眨眼,见此间不能说话,便在那只偷偷伸过来的手心上写了几个字,王清霁有样学样,也随着她如此交流。   大抵是害怕彼此不懂,手心的字写的格外缓慢,也因为谢青莲那促狭的笑意,渐渐多上了些许微妙的刺激感。   “怎么了?”   “你不生气?”   “昨晚就气过了,很气的那种。”   “对不起。”   “我不喜欢这三个字。”   “那……我喜欢你?”   “爱听,喜欢听,还听不腻,但为什么不是爱呢?”    第一卷#第一百二十四章 秋风乱   那段盛夏灿烂过,长过一声叶落。   立秋时至,空气中炎热的余韵仍未消散离开,白天里纵有远风拂水而来,依旧带不走那些燥意,入夜之后倒是阵阵清凉,直教人眯起双眼享受。   秋夜无月阴凉,王清霁伸了个懒腰,稍微敲了敲两肩,将手中书籍随意放下,寻思片刻后登楼而上,凭栏而立远眺江岸点点渔火。   别院位于素州城临江处,意求孤寂清幽之中细听江浪声,与天地相忘于沧海中,借此景而悟武道真意,便是前人所求。   然而这些十数日来,此处少有前人意求之境,王清霁倒不是瞧不起这处别院的立意与所求,只是冷冷清清的早些年已经过够了,如今自然是愿意热闹一些的。   楼外有露台,燃着几盏灯火,秋水坐在一张案几前,正凝眉盯着身前那柄临近崩碎的雨霖铃,就这些时日中她为了此事烦恼了许久,王清霁说过她也不愿意听,只能是任由其固执下去了。   “怎样了?”   风景看久了也单调,自然不如喜怒哀乐皆有风韵的女子,但这一切的前提是眼中的那位要长得好看。   若是不好看,自欺欺人实在没有意思。   王清霁坐下在她的身旁,替她理了下被秋风拂乱的墨发,露出了秀发遮掩下干净白皙的颈子,轻声打趣道:“你整天看着这柄剑,我有时候都不知道在你眼中,到底是剑来的好看,还是我人来的合你心意,有些时候还真的挺让人难受的。”   秋水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你就真这么不珍惜它吗?”   王清霁将那些散乱的墨发的束好放下,认真地看着那张认真的侧颜,缓声答道:“在我眼中,哪怕是世间无双的死物,都不及喜欢的人来得重要。”   沉默片刻,她蹙着眉头,肃声道:“别把这话当成哄你的了。”   “可是……”   秋水犹豫着,没有看向那个眉眼间带有担忧的女子,细声道:“我不要喜欢,因为这把雨霖铃跟了你很久,所以我要想出一个办法。”   王清霁轻叹一声,问道:“那你打算花多长时间?”   秋水正欲回答,却忽然被那只不安分的手拉进了怀里,无奈地咽回了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微垂眼帘躲开那严厉的目光,顾左右而言他。   “我也不清楚,挽剑池从没有过诗词剑的前例,原因也不知道是什么,这些日子里我想了很多,最大可能还是剑上那股各有细微不同的浩然意气。”   “这不是一般的棘手,所幸你这些年来将这柄雨霖铃带在身旁不离,日夜浸染之下,淡去了不少蕴藏着的意气,要是师傅他愿意出手相助,应该是可以碎后重铸的,所以……”   她唠唠叨叨的说了许多,却也换不来蹙着的眉头舒开,最后话便是愈发小声不可闻,直至葬在了风吟之中。   王清霁松开了她的身子,摇头叹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这些事情,能做就顺手去做,没有必要耗费心血浪费时间,说来道去不过就三个字,不值得。”   秋水在怀里挪了下,螓首搭在肩上歇息,犹豫半晌后说道:“嗯,我答应你,带回去之后让师傅看一下,要是不行的话就留着,等到以后有空了,我们都闲下来的时候再去琢磨,肯定会有办法的。”   王清霁沉默不语,没有接她这句话,心想这胸明明是挺大的,可心眼怎就来的这么固执,但随即她又暗叹一声,要不是这种深入骨髓的固执,她又凭什么将秋水拥抱在怀里,听着风吟鸟唱江浪声,共赏漫天红霞渔火点点之景。   当初不以为然的,如今却再是珍惜不过,回想着苍山时的那句‘我不喜欢’,到此刻的拥在怀里,长不过十年间就变了如此多,说句物是人非也不为过了。   秋水心有乱意,自然察觉不出她在想些什么,连忙转开话题问道:“对了,于素铭她去哪了?”   盛夏尾声至入秋以来,三人几乎日夜相处不离,鲜有分别不见之时,此刻于素铭本也该坐在一侧,笑着说上几句话,好让王清霁不至于为所欲为的。   “素铭?”   王清霁细想片刻,不太确定的答道:“好像是南琅琊那头有些事烦着她,一时半刻间脱不开身,之前我劝她没有必要如此大张旗鼓,她好像是听进去了,现在应该是忙着和祖母那边交代吧。”   秋水想起那夜的所见所闻,蹙眉道:“那些人让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只觉得他们实在是有些蠢过头了,见到那张脸孔就让人心烦。”   王清霁哑然失笑,正想要提醒他不要胡言乱语,却又觉得如此也好,天性本就不该强自更改抹杀,轻声道:“心烦则不见,若他非要来烦着你,如以前那样子直接拔剑便好了,否则那些人只会仗着和我一个姓,贪得无厌惹人心烦罢了。”   秋水才是舒开眉头,追忆道:“那时候我刚刚因为你的缘故和笙箫她认识,去临安的路上她对我说‘你这个莫名其妙的脾气居然能活到现在,真不愧是挽剑池高徒’,那时候我还不懂为什么,直到后来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以前于素铭为什么会这么的讨厌我。”   “可我就是这样活着的啊,也活了二十多年了,我知道笙箫她一直把我当妹妹来看,心里觉得我一辈子都长不大,所以才会这么的喜欢我。”   王清霁轻笑道:“那你觉得自己有这么傻吗?”   秋水愣了下,坚决摇头道:“你说我笨可以,但我真不觉得自己傻,笨只是听不懂你们老喜欢说的那些胡言乱语,傻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人照顾,这两者是有根本区别的!”   王清霁有些预料不及,沉默片刻后,轻轻揉搓着秋水的头,将那刚挽好的三千青丝再次凌乱随风轻舞,自顾自说道:“我知道的,可我想就算你是真的傻,现在我也是愿意照顾你一辈子的,所以你是笨还是傻,对我来说都无所……”   秋水狠狠的掐了一下她腰间软肉,眉眼间满是恼火,怒道:“可我不想被你们说蠢傻笨,再说你王清霁在这些事情上才是真的蠢到极点!”   渔火千里,浪起千层雪,风中偶有船夫笑唱乡间俚曲之音,满天星汉落在那两对眸子里头,更是璀璨万分。   直至城中寂静,马蹄声踏碎青石巷时,这一切才画上了一个句号。   于素铭行下马车,手中拿着一封信,神色沉重。   ……   北地,葬花谷。   琴有铿锵音,胸有不平意。   顾弃霜眉眼间的冷漠怒意显而易见,纵是一曲奏完,心中情绪依旧没能平静下来,只好是长身而起,行出房中看着漫山遍野红叶聊以自 慰,却依旧是不平至极。   不平则鸣,她待到自己稍微冷静后,当即迈开步子走向燕舒音住处,一路上也与不少葬花谷弟子擦肩相遇,纵使她依旧耐着心如平日间关爱晚辈,可言语中不经意间露出的冷意,亦然教这些素来敬重她的人不敢多言。   燕舒音早已经等着她的到来,端坐在椅子上,见之则是一声无奈至极的叹息。   “师傅,那头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顾弃霜无有犹豫婉转,直接问出了事情的核心所在,随后才是行了个无可挑剔的礼节,然而那前后颠倒足以让人明白她此刻的心绪是到底有多么的烦乱了。   千仞山上与赵元白生死相搏时,她淡然不变,轻易将生死置之度外,长安城中明明已经可以脱身离去,却还是不假思索的堵上性命与裴宗一战。   一个心性如此平静了得之人,此刻生出如此显而易见的怒意,显然是发生了她根本无法容忍的事情。   “前些时日的变故你也是知晓的,魏仲晦在麓山一战中,多有保留,十之八九就是为了对付葬花谷。”   燕舒音咳嗽一声,轻叹道:“宫子濯已逝,麓山已是自顾不暇,而元气大伤的左丘家此间也在谋划着离开长安那趟浑水,更是理不到这么多……”   话没有说下去,并非被沉默着的顾弃霜打断,只是单纯的说不下去了。   全都是借口罢了。   “这些徒弟都知道的。”   顾弃霜神色平静,漠然道:“可徒弟也知道一件事,魏仲晦前些时日正忙于长江剑堂一事,也因为他身份的缘故,王家态度极为模糊,显然不是一时半刻间可以解决的事情,没有道理突然将目标转向北地的,除非有人从中作梗,但我不明白。”   燕舒音皱眉道:“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还须谨言慎行。”   顾弃霜忽然笑了起来,看着更像是怒极而笑,冷声道:“世上很多事都可以说水落石出这四个字,唯独这件事没有半点儿的必要!”   燕舒音无言以对,摇头再叹,想了半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是沉默。   “世人皆然说我冷淡,常常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我想的是这世上可以交心的人不多,倘若旁人畏于此事而不敢靠近,既不可能与我为交心挚友。”   顾弃霜淡去笑意,平静中蕴含着莫大愤怒,缓声道:“前些时日,于素铭的信到了谷中时,我也与师傅您提到过的,事有先后,王于二人是我这一生不可多得的好友,她二人盛情相邀我前去大婚之日,师尊您今日却与我说……”   顾弃霜倒吸了一口冷气,看着那低头无奈的师尊,颤声问道:“白玄一竟要将那不知所谓的婚事定在同一日?!”   作者留言:   PS:黄易去年走了,今年金庸也走了,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第一卷#第一百二十五章 秋风知月明   “初定罢了,无须如此急躁。”   话音自后方传来,语调十分的平和,甚至于可以说是平静,隐隐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待顾弃霜回身望去时,出现在眼中便是白玄一。   白玄一点头致意后再朝燕舒音行礼道号,随即看向顾弃霜,说道:“事情不说不明,今日 我已经猜到你会如此愤怒,所以特意来到葬花谷,希望和你说一说这件事情。”   没有任何多余的话,他仿佛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并不将顾弃霜口中不知所谓的婚事放在心上,平淡的让人有些意外,以至于惊讶。   顾弃霜神色不变,回身与燕舒音交换眼神后,当即和白玄一一同离开了此处,行至某棵枫树之下。   她站在溪流的那头,白玄一便站在了枫树之下,望着那无意一切的流水。   月光洒然,北地向来早寒,此刻虽未有鹅毛大雪覆地,却也足以教人多着上几件厚厚的衣衫保暖。   白玄一披着件大氅,麓山与王泽言一战过后他也不再是过往那般无才,单纯看着倒也让人舒心,然而只要是得知他过往名声的女子,只要是有点儿傲气的,自然是不屑一顾,全当他又在外头涂了些金玉掩饰。   “我本打算顺其自然,婚约一事就好似这树的落叶,任由它随着秋风落下离去,有缘随着溪水尽头搁浅在下游的某处待人拾取,无缘则埋于尘土中随意践踏。”   白玄一静静地看着那个身着棉裙,双手负于身后,眉眼平静而冷冽的女子,平静道:“然而是不如人愿,你们离开麓山后,我知道了很多的事情,当然,这肯定是不能称得上美好的,否则我也不会这样来得罪你,得罪整个葬花谷了。”   顾弃霜连半点情绪都不愿意流露,说道:“所以,你现在选择不顾一切,下定决心将所有人激怒透彻,好让自己心里来的痛快?”   “错了,大错特错。”   白玄一微笑说道:“哪有什么所有人的说法,不愿意见得你们好的人,这世上多了去了,又何必用上这种毫无意义的词呢?若是说这就是你的威胁,那未免太过让我来的失望了,换一个如何呢?”   听着如何二字,顾弃霜缓缓挑起眉尖,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问道:“如果你是打算这样子来激怒我,那确实是做到了,我没有办法不承认,但如果你特意来到葬花谷就是为了和我说出这些毫无意义的话,却有些遗憾了。”   白玄一问道:“遗憾何来?”   顾弃霜说道:“自是你愚蠢不改往昔。”   白玄一笑了起来,再问道:“过往的我又怎么了?”   顾弃霜不再付诸言语,低头看向溪流,水中有染红枫叶飘荡,一无所依。   “我替你说吧。”   白玄一也不在意她的沉默,随意叙来道:“胡作非……算了,没意思,现在说这些真的挺没意思,倒不如放眼如今来的实在,话还是回到最初吧,我今日来这里并非只是打算激怒你,如先前所说那般,我在麓山遇到了很多不好的事情,譬如你打算杀死我。”   言语中,他一直看着微微低头的顾弃霜,笑意中带有一丝戏谑与促狭以及玩味,应该是在好奇接下来的变化。   然而十分可的是,一切并没有如他所愿那般,顾弃霜没有半点儿惊慌失措,只在嘴角挂着一缕笑意,如他一眼的嘲弄。   眼中的彼此,大抵是不相上下的。   “有意思,当真是有意思,你就不说些什么来反驳吗?”   白玄一眯着眼睛,笑道:“不说也是对的,多说多错,错了自然不好,可一味逃避下去也不是好的选择,所以我今夜才会带着这个对你来说极其糟糕的消息到来,算是一份礼物吧,请问你有什么想法呢?”   言至此处,顾弃霜不再沉默,平静地看着枫树下的那人,说道:“你说麓山,那已经是过去了,当初如何我是怎么想的,此刻即便说了你也不会信,说来确实没有意思,但如今你站在我的面前,也就是此刻我确实想要杀死你,所以你可以庆幸,因为这里是葬花谷。”   白玄一皱了皱眉头,随手接过枫叶一片,认真打量着负手而立的女子,确定自己从中找不到半点儿杀气存在,感慨道:“你应该是知道的,世人随将你五人并列神秀集中,然而王清霁毫无疑问是高高在上的第一‘皓月当空’四字,再是清楚不过了。”   “继而便是于素铭,此人别的不谈,也不好谈,但只要世人清楚她师傅的名字是姜黎,千年以来的第一人就已经足够了,若非实在是太过于不争气,又怎会屈于王清霁之下。”   “再有叶笙箫和秋水两人,一者近年来依附南琅琊,此次麓山之中被肃子非大加赞赏,名声水涨船高,秋水也然无须多言,手中利剑承的是挽剑池将来的道。”   白玄一舒开眉头,饶有趣味的摆弄着手中枫叶,似惋惜实不屑轻叹道:“唯独你顾弃霜,冷不比王清霁,柔不如于素铭,利不及秋水长天,智亦输叶笙箫,说一无是处不对,然而事实确实如此,珠玉在前难免教人低看。”   顾弃霜竟笑着嗯了一声,说道:“说的挺好,可我很满意如今的自己,也很喜欢如今的自己,当然你也可以说我自恋,因为我觉得这样子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借用清霁一句让我感慨万分的话来说。”   望明月思怀,她沉默片刻后,用着冷淡语气说道:“这世上没有几个人不喜欢我。”   白玄一正欲出言时,却见她抽出了一只负在身后的手,神情如方才语气一般冷淡至极,以至于动作也变得干净利落到极为有力,甚至可以说是锋利。   见此,他遗憾道:“你似乎有些想不开。”   顾弃霜说道:“如果这是你想,则无所谓。”   白玄一摇头道:“未免让人有些遗憾,我今夜并不打算与你发生这些故事,它们不太美妙,甚至可以说是与此间风景不太恰当。”   从白玄一的口中不断听到那些充满了言外之意的词语,顾弃霜心情却愈发平静,怒火渐渐熄灭变作理智。   她十分平静地复述这一个出现在眼中的事实,“人在风景里,自然也就是风景的一部分,月色红枫潺潺流水,这本是极其美的一幅画,你的出现则无情的毁掉了所有。”   白玄一怔了下,又道:“可我还是认为话能继续谈下。”   “譬如呢?”   “你如今不就在和我说着了吗?”   “说这种无谓的话,耍这种毫无意义的嘴皮子,不怪我一直以来都看不起你。”   “很可惜,你即便看不起我,此刻也没有反抗大局的能力,就如你此刻迟迟没有落下的手,是否还要我去取一张琴给你?”   顾弃霜放下了手,墨发随着秋风月明轻荡,剪碎了清冷月光,不再继续这个能够永无止境继续下去的话题。   枫叶仍旧被捏在白玄一的手中,不曾落下在泥土中,如他所言般被践踏上无数次,化作大地的养分。   但他却皱起了眉头,将手摊开横在空中,片刻后便有一阵秋风袭来,卷起一片碎末,有些洒落在泥土上,自然也有融入水中消失无踪的。   白玄一弯下腰,走前几步段在了溪水前头,说道:“看来我要跟你道歉,不亏是与王清霁齐名神秀集,当真是小看一点儿都不行,可我不在意这些。”   顾弃霜忽然微微一笑,清冷月色下更是妩媚动人。   白玄一当然有欣赏的心情,他向来不拒绝美色,虽然他已经看出了这抹笑容里的不屑与嘲弄,但他依旧为了此刻的美丽赞叹至无言。   不知何时起,女子若是让他在意,在意的往往不是过人的姿色,而是真情实意的姿态与情绪。   譬如此刻的顾弃霜,一种莫名而来的冲动自心底生出,促使着他做出更多的事情,好将微笑着的女子拥入怀中。   这种冲动十分可怕甚至是不可违背,但他已经冷静下来,保持着理智。   白玄一将手浸入溪水搓洗,平静道:“这话再谈下去也没意思了,彼此相见相厌,还是歇段时间吧,待你冷静下来后,再好好理一理这件事情吧。”   顾弃霜没有看他,安静地看着那颗不大不小的枫树,说道:“你说我没有反对大局的本事,可你这也算得上是大局吗?”   白玄一的动作很是缓慢,语速同样如此,“当然算得上,你我大婚将会直接与间接的影响到许多事情走向,怎会配不上大局两个字呢?它远没有你想的那么重,打个比喻吧……你不是养了一句橘猫吗?也就差不多是如此吧。”   顾弃霜说道:“很糟糕的一个比喻。”   说完这句话,她已经转身离开,秋风知月明,裙摆渐飘。   白玄一才是站了起来,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感慨道:“今夜收获良多,我算是重新认识了一个顾弃霜了。”   话音落下时,忽有木屑随风扬起,漫天落下无处可躲,白玄一无可逃之处,刚洗净的双手顷刻间染上了许多粉末,连带着衣衫发梢,截然如此。   他回头望去身后,只见空无一物,于是他眯着眼看了许久,低声道:“还真是深藏不漏,但又有什么用呢?”   作者留言:   PS:拖到了现在的三更,然后明天争取也三更,各位晚安。   PS2:上个月悬赏欠的,已经尽数结清了。    第一卷#第一百二十六章 总有无法大度的人生大事   信放在了案几上,纸上不曾带有上北至南时的尘埃,幽暗天色下仍显素白,隐隐告诉着此间三人它所饱含的沉重。   “一封让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信。”   于素铭望着王清霁,秋水正坐在她的身旁,拿着柄木梳替她梳着头发,缓声说道:“信是白玄一命人送来的,上面说的事情很简单,他请你去参加他和顾弃霜的大婚,时间与我们同一天。”   秋水闻言一怔,停下了手中动作,蹙着眉看向她问道:“同一天?”   于素铭认真点头道:“同一天,信上的字迹应该是白玄一亲手写的,就算是不通笔墨的普通人,同样可以看出字里行间的决心。”   说完这话,她将案几上的信推向神色平静的王清霁身前,眉眼间带着犹豫,藏着愤怒,但不知怎的却又有些轻松。   这些时日下来,她确实有些后悔当初说的那么爽快,到头来才发现什么大摆宴席只是自找麻烦,让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来掺合这件事,除去让自己烦心恶心以外根本没有丝毫用处,可以说殊为不智的一个选择。   但不管怎么说,她于素铭再怎么不愿意,甚至主动去推翻自己说过的话也好,婚期也还是那一个日子,不会有半点儿的改变。   于素铭自然感到愤怒,但她想让王清霁做出抉择。   今夜不见月明唯有繁星,近处浪起雪落,远处山风拂林过湖,没有任何安静的迹象,但露台之上却是过分安静着。   王清霁拿起信封,取出藏在里头的那张信纸,平静地看完了上头短短不到二十余个文字,沉默了一段时间后轻叹感慨道:“还真的是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许这些年剑上不怎么沾血,那时候的选择习惯心软了吧,该亲手送他去死的。”   她放下了信,然后化成了齑粉,再而不见。   于素铭不知道为什么松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当初不怪你,本就是个正确的选择,麓山时杀了他会很麻烦。”   王清霁看着她,摇头说道:“亲手送他去死,固然不是件好事,然而借王泽言的手送他一程并非不可为之事,归根到底还是想着,当初他也算是做了件让我少些麻烦事,又想着当初长安城的那些话,终究是没有狠下这个心肠。”   秋水听着这些不假的往事,记起当初自己与叶笙箫也曾遇到白玄一,低声道:“我觉得……你这样做合乎常理,只是白玄一他不想这样子下去了。”   于素铭面无表情说道:“他应当清楚,这事情本就与他没有关系,魏仲晦与江宜年乃是多年深交,近些时日为了抱住长江剑堂的基业,已经亲自登门拜访了谢家那位天人,再且景曜前辈已经答应了我们,尝试说服魏仲晦不再理会葬花谷一事,可这些努力却因为他忽然而来的决定,尽数付诸东流。”   王清霁说道:“也许他遇上了一些变故,因此被愤怒冲昏了脑子,从而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但这些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可言。”   “只是这件事的起因与我必然脱不开关系,不过有些时候我挺不明白的,这才安静了几天,难不成说前几年过的太轻松了,所以才有了如此接踵而至的烦心事?”   “又或者说,有人不愿意看到我轻松下去,想着某些变化能够早点儿到来,对了,我记得他赢了王泽言吧,以我所知道的赵无涯和当初那口孤坟所见,白玄一应该也和我遇到了差不多的事情。”   “可我还是不太明白,将这些归根到赵无涯的身上,实在太过于没有道理了,一个死了足足三百年的人,再是厉害上十倍也好,也不可能清楚如今的事情,除非说她从白玄一眼中看到了他所见到的一切。”   “但这依旧解释不了为什么。”   听着这段充满了困惑,却仍旧平静且坚定的话,秋水只觉得这个人世实在太过于荒唐可笑,也许背后确实藏着道理与逻辑,但这些所谓的原因,也许到最后一刻都不会出现在她们的眼中。   余下的便只有困惑,于是她忍不住问道:“那你在乎这些吗?”   王清霁随意一笑,摇头道:“有什么好在乎的,人活在这世上,哪有什么都能清楚知道的,我只要明白怎么去解决这些事情就足够了。”   “所以……”   于素铭看着她那对眸子,轻声问道:“这次你打算直接过去,如白玄一所愿,赴这一趟约,顺带着将这些事情都解决掉?”   王清霁点点头,正要用最简单的言语回答时,忽然想起了一件遥远模糊到几乎想不起来的往事,准确形容则是一段对话。   她说道:“素铭你还记得的吧,那时候你输了给笙箫与我不得已分别,然后我很不开心的杀了几个人,又挫了一下他们的威风,翌日 我便乘船离开了江城,一路沿江而下,自秋入冬万物肃杀之时,恰好回到了南琅琊,遇到了因为当初婚事来到南琅琊的幕望舒,夜里我与她说了些话,其中有一句现在想来格外的有意思,那句是‘日后你必然会到云城一趟’。”   “有趣的是,她在此之前还有些话,要是现在断章取义拿出来,听着确实是意味深远,仿佛一切在那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一样。”   王清霁渐渐淡去情绪,平静且认真地摇头道:“可我一如当初,不相信这世上有必然这件事情,那些所谓的必然,只不过是有心人用精力堆积出来的局面罢了,说穿了也就是那样一回事,远不值得我们去敬畏。”   秋水向来不爱听这些话,即便是现在亦然如此,认真地看着她问道:“我不管这些,可我在意你准备怎么去做?”   王清霁微微蹙眉,将墨发倾斜在右肩,抿了口凉去的茶水,平静道:“刚才就已经说了,如此盛情相邀岂能拒绝,再说明白一点儿,我不可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当初弃霜已经明白说过自己不愿意,我没有道理看着她委曲求全一辈子。”   于素铭轻声说道:“云城不是麓山,也不是左丘家,但这些年来仗着白河愁的大名也笼络了不少人,而且白河愁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如今尚未清楚,这事情没这么简单。”   “确实有些麻烦。”   王清霁舒开眉头,用手指沾了点茶水,随意勾勒在案几上,说道:“那夜过后王家元气大伤,有闲的真境是找不出半位了,念日叔父倒是可以拜托一下,只是师红叶性情难以猜测,终归不是个定数,所以我打算麻烦一下你,再送一封亲笔信过去焚血楼,竹娴她应该也会应允,这足以抵消到大部分麻烦了。”   “这些日子下来,我的伤也算是康复的差不多,不必再到处畏手畏脚的,这样子去一趟云城已经足够了。”   王清霁的语气相当平静,一切事情缓缓道来,仿佛在她眼中这只是炒菜下盐一般理所当然,没有任何值得惊讶的地方存在。   于素铭沉默片刻,盯着那对眼睛,认真问道:“那你可以在婚期之前赶回来吗?”   绝大多数的愤怒源自于此,这自然是一个必须要去面对,没有任何可能回避过去的问题,人生大事之前,没有人愿意去委屈自己,尽管她如今的默许已经是在委屈着自己了。   她没有半个开心的理由,却没有愤怒到失去理智,这是一件十分了不起的事情。   “我不知道。”   王清霁将胸前的墨发拨弄至背后,眼帘微垂,低声道:“白玄一就是抱着这样的目的,让你我不能痛快,也许他还记恨着苍山下的事,特意选择现在来恶心我们。”   于素铭没有生气,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忽然说道:“刚才我真的很想小气一些,不把这封信递给你看,让一切事情成为定局无可挽回,所以路上的时候我犹豫了很久。”   说到这里时她笑了下。   “可马车不会停下来,路仍在继续,不知不觉间我就站在院子的门前,真到了需要临门一脚的时候,那些犹豫忽然间就全都不见了,我也不知道以后自己会不会后悔,但我确定一件事情,如果真的要隐瞒下去,不管会不会和你吵架,我自己的良心也过不去。”   不知为何,秋水的目光就落在了于素铭的胸口,心想这里瞧着就比她大上些许,难怪气量也来的这么小。   于素铭感觉到她的目光,先是不解继而微怒,又记起那个雨夜尴尬到极点的一幕,胸口顿时一阵起伏。   凝重渐渐散去,微风拂来时,笑意渐起。   王清霁咳嗽了两声,顺势把于素铭揽在怀里,轻声宽慰道:“不吵架挺好的,没事就闹上一场想着就觉得烦,彼此心胸能宽广一些,活着相处着也自在多了。”   秋水侧过小脸,蹙着眉头盯着那处,犹豫了很久后,不太确定地说道:“可你比她来的还要凄惨不少吧?”   两人笑容顿时一僵,齐齐转头看向秋水。   “虽然你们胸比较……”   秋水反应过来,可偏偏词穷不知如何婉转形容,只能含糊着一笔带过,说道:“可你们气量都很大呀!”   作者留言:   PS:想了想,没必要写的那么沉重,轻松点来的好    第一卷#第一百二十七章 向这一世道出辞别   西南,万顷竹海,一位不约而至的客人。   叶笙箫着了件厚厚的裙杉,走在冷风簌簌响的竹林间,眉眼凛冽之意愈发浓重,望着那站在崖畔的少年道人,平静地行了个礼,面无表情道:“掌教真人,您这几年可真的是把清修二字抛在身后了,不知今夜来访所为何事?”   道人,掌教,当今世上与这两个词语可以联系起来的人,自然只有那位毋容置疑的天下第一。   “与你说一些话,再过不久就没这个时间了。”   道无迹笑着看向那明雅秀丽的女子,缓声说道:“不会耽搁你很长时间,你也不必担心我藏着什么谋算,念在秋山颜的份上,不到逼不得已的情况上,我都不会对你动手的。”   叶笙箫眯起眼睛,轻笑道:“这样说来,倒是要谢谢掌教真人您了?”   道无迹受之全无不安,点头道:“自然如此,我这一生行事也许说不上光明正大,但从未将出口的话当作玩笑,你得我许诺,谢一下想来是值得的。”   叶笙箫摇头道:“师尊遗赠,我要谢的不见得是掌教真人您,而且您今夜特意来到这里,想来是有不得不来的正事,所以还是不要浪费在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上吧。”   自许多年前,她就已经明白了一点,看似闲云野鹤的道无迹绝非像表面那般不理世事,但他也绝非那种万事利字在先,无所不用其极的人。   在叶笙箫的眼中,这位掌教真人行事更像是‘趣’字当先,并不在乎什么利益,更无所谓道门那些针对他的暗涌。   也因此,道无迹的心思难以揣测,除去他亲口承认过的想要看一看天上的风光以外,似乎没有任何其他目的,然而如何才能达成这件事情,哪怕是姜黎重回人间想来也是要皱起眉头,要为此而困恼不已的。   “你应该得知南琅琊那头的变故了吧。”   道无迹没有看着她,随意说道:“如果你研究过这数百年来天下和江湖的变迁,应该就能看出一个事实,想要迈过真境的门槛是极其艰难的一件事,为了尊重这一步,前人甚至将先天和真境分开来说,过往三百年间也如前人所想那般,晋入真境的武夫少之又少,可谓是弥足珍贵。”   叶笙箫蹙眉道:“即便是现在,真境依旧是极其难得的境界。”   “没错,但也不太对。”   道无迹微笑说道:“先不谈姜黎斩落千年以来的天道碎片,将其砸落江湖生出无数造化,就当年的莫雨仇来举例子,不管她的身上是否灌注了数位天人的心血,也不管她天赋如何不可一世,四十不到的天人境还是太过于可怕,更为可怕的是她死战之下竟然给十方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势,为陆真登临天人铺路。”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思考着,云游世间时去见了很多的人,最后还是认为一切正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也许和你说这些有些遥远,但我认为王清霁既然愿意跨过真境那道门槛,你自然也能够紧随其后走过。”   他仿佛是在说一件随意到不值一提的事情,轻描淡写的像是在说人不喝水就会渴死一样。   叶笙箫眉头愈发深锁,认真道:“我听不出前后的关系。”   “不需要听出,因为我说话向来是如此随意,你乐意就记住吧,记不得也不碍事。”   道无迹继续说道:“在很多人眼中,这一切已经足够快了,快到让他们坐立不安,但实际上我觉得还是稍微慢了些,所以这些年来我刻意纵容着他们的胡闹,想要见到更多的奇迹诞生,最起码王清霁要先一步莫雨仇晋入天人境界,如此才算得上有些意思。”   叶笙箫沉默着消化其中的信息,棉裙随着冷风轻轻颤抖,让她下意识的缩了下身子,问道:“这对你有什么意思可言?若是清霁胜过了莫雨仇,难不成你还会因此而自豪?”   道无迹笑了起来,很是坦然的嗯了声,承认道:“确实有些自豪,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干涉过世事了,再说间往事吧,当初我云游世间时,曾与你师傅有过两次见面,一次是在她晋入先天之前,还记得那时候她与姜黎并列雏凤第一,傲气更胜王清霁不知几许,实在是让人十分怀念。”   “然后是第二次,她真境后被一刀穿心,毕生中最为落魄,境界全无的那一刻,我特意离开玄都去偶遇了她一面,那时候的她明明已经输了,可傲气依旧不减分毫,本是想特意送她一程时,却预想不到的见到那向死而生的一幕。”   叶笙箫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蹙眉问道:“所以,因为我师傅,还有莫雨仇的缘故,你才对清霁她有着如此期望?”   “不,当然不是。”   道无迹摇头,脸上难得露出了缅怀的神色,感慨道:“这一切要追溯到三百年前,大秦尚未存在,我仍未自称道无迹,尚且还是个真境的时候,某次周游各国时,很是幸运的见到了仍旧稚嫩着的赵无涯,相谈甚欢之下,破例将自身所悟交给了她,这也是我这一生最为后悔但也是庆幸的一件事情。”   叶笙箫沉声道:“我不明白这些话,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话,如果这是起因未免太过于漫长,而我实在没有兴趣听这些陈年往事。”   不谈什么死者为大,也不谈什么斯人已逝,只是她着实不太喜欢赵无涯这个人,甚至于不愿意浪费这些可以浪费的时光。   道无迹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睛,确定情绪并非虚假,无奈的叹了一声,进入了正题,“前不久我用了个小法子去麓山走了一趟,见了这位让我铭记在心三百年,甚至快要爱上的女子最后一面。”   叶笙箫忽然插话道:“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你当年爱着的是皇甫姜。”   说着这话时,她丝毫不掩饰眸子里的惊讶,因为这世上无论谁,听到了这桩秘事都没有办法不感到震惊。   “那是一个很没有意思,并且洒满了狗血的故事,所以我很不愿意提起,觉得这与我的人生不太一样,所以为了掩盖这个秘密,我还特意做了不少的事情,如今回想起来,还真的有些不敢相信那个也是自己。”   道无迹神色渐渐温和,轻笑道:“言归正传,白玄一见到了赵无涯,我自然也见到这位当初已经让我喜欢上,甚至是快要爱上的女子,遗憾的是她依旧是那个臭脾气,为此她在这最后的短暂时光中,与我打了一个赌。”   叶笙箫目光渐然凛冽,仿佛从话中想到了某个可能性,于是她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显得很不愉快。   “赌注我猜不到,可被你们摆在台面上的人必然是清霁和白玄一,而你应该是不愿意去动清霁她的,所以唯有在白玄一那头动手脚,再结合你最初开始说的话,所谓的再过不久就没时间,恐怕是白河愁来找你了吧?”   她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人的影子,认真道:“世人皆然觉得白河愁输你许多,可我却不这么认为,你也许能在这场战斗中取得上风,但想要胜肯定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至于分出生死我不敢妄言,这距离我的境界实在太过于遥远了。”   清冷的月光洒向万顷竹海,风自远处天边而来,带着不少的寒意,即便被竹林拦下不少,依旧为此间的言语增添上了不少冰冷的意味。   余下一片簌簌声响。   直至一切再次安静下来时。   道无迹点头道:“人生在世,总归是要做上一两件愚蠢的事情,我愿意为了当年的旧事与旧情彻底得罪白河愁,那么这一战自然逃不过去,胜负必然会分出,但生死大抵是不会的,所以你日后依旧能够见到我。”   叶笙箫沉默片刻,问道:“你若是不将事情告诉我,只要提前做出准备,背后的因果也许一辈子都不能被我们知晓。”   道无迹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对我而言这来的十分无趣,不管你相信与否,我一直没有藏在背后,操纵世事的想法。”   叶笙箫说道:“尽管你拥有这个本事。”   道无迹沉默。   有些时候沉默代表许多,最普遍的意思则是默认,此刻应该也是。   叶笙箫说道:“所以今夜到来,你只是为了与我说这些话,坦白自己的罪行?”   道无迹摇头道:“这是其一,其二刚才已经说了,我希望你们能走的更快一些,在这数十年里虽说不断有人朝着更高处迈进,但站在云端之上的始终还是那些老人,这让我觉得很没有意思。”   叶笙箫微微蹙眉,说道:“你还是很讨厌墨守成规。”   “其实不太讨厌的,毕竟这么多年下来,我已经习惯了这样子的人世间了。”   道无迹长叹一声,转身背对着叶笙箫,负手而立抬头望月,感慨道:“只是活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有一天等到了切切实实的希望,这些本已经习惯了的事物,竟不知不觉的变得碍眼许多。”   叶笙箫微嘲道:“我不是你,我还很年轻,风华正茂,没有办法理解你这样的念头。”   “红粉骷髅,境界不至天人,终有容颜老去的一天。”   道无迹轻声问道:“你可愿多上些时光,兼之看一看云端的风光?”   说完这话,他竟不等回答,直接踏出了崖畔,伴随着竹叶的簌簌声响,骤然消失在后人的眼中。   叶笙箫蹙眉,沉默着站了许久,她的手心多了一枚玉佩。   选择只在她的一念之间。   不知多久过后,她忽然将玉佩高高抛掷空中,闭上双眼递出了一剑,低声道:“若承了你的情,纵使你根本无所谓也好,我也会惦记着,再且……”   她看着那落在尘土中,呈碎裂状的玉佩,眉眼冷冽凛然且平静。   “师傅她不比你差。”   作者留言:   PS:保底刀片呢!打劫了啊!!!!    第一卷#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种宁愿   夜色深沉,风浪愈发盛大。   露台上早已不见人影与烛光,梳洗过后的王清霁回到了房中,于素铭和秋水仍未歇息入睡,难得一见的坐在了一张矮榻上,细声说着些话,看她推门进来后话音又戛然而止,于是她便没有听清是什么。   王清霁也不觉得奇怪,心想这大抵就是羞涩,只是也没有天真到以为两人这样子说话就代表了什么,让她以后可以高枕无忧,不再去苦恼那些自作自受带来的矛盾。   妆台前看了自己两眼后拾起柄木梳子,王清霁便搬了张椅子坐在矮榻之前,将乌黑秀发放在胸前慢慢疏着,温声道:“给焚血楼的信我刚才写好让人收着送过去了,你们早些洗漱睡上一觉吧,明日就没有这么多空闲可言了。”   既然没法做到视而不见,那便只能如白玄一所愿般,离开东南的恬静日子北上赴约,她心中没有气自然是假的,但再多的气也不可能撒在喜欢的人这里,只能望着于素铭心里不要太憋屈难受。   “我刚在和秋水讨论些东西。”   于素铭看着她,缓声说道:“如今离信上的日子还有一个月多点的时间,在此之前我们必须要确定白河愁的动向,若是他仍在云城,不论你惧怕与否也好,始终得考虑一下应对的手段,并且魏仲晦那边也不能轻易放下,指望师红叶是靠不住的。”   王清霁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再是看向那位明显有些心力憔悴的少女,没有说话。   秋水眸子里多了些不舍,说道:“我带着这柄雨霖铃回去挽剑池,问一问师傅有没有办法解决,然后你也别在我和她面前乱逞强骗人了。”   “什么?”   王清霁楞了一下,手里动作也随之一停,不太能明白这莫名其妙的话。   “因为你有些时候挺爱骗人的。”   秋水望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虽然你没有骗过我,可我还是亲眼看到你仗着自己的名字去骗人的,所以不要在这里说些什么有剑无剑对你来说没有区别,我清楚得很。”   王清霁哑然失笑,打趣道:“可我总不能随意去王家的武库,又取一柄名剑吧?不顺手的用着没意思,只会是连累自己罢了。”   秋水墨眉微蹙,踌躇着微声道:“那你……可以用我的啊,反正你那个的时候……不是挺自然,挺……习惯的吗,早就熟悉透了。”   听着这话里的那些暧昧字眼,王清霁脸色稍微变化,不着痕迹的偷看了眼于素铭,只见她眼观鼻鼻观心,大抵是看透了她的所作所为,连生气都懒得生气了。   她左顾右盼了会,心里不免有些恼火,想不明白秋水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怎能用那种事情来比喻手中的长剑,无奈地回望她,辩解道:“可那是两回事呀。”   “一回事。”   秋水不觉有怪,认真地盯着她,摇头道:“虽然我不会像一些前辈那样子,洗剑之后剑亡人亡,可我还是很喜欢自己的名字的,所以把它交到你手里,就像是,嗯……养了二十多年……”   王清霁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蹙起眉头打断道:“这话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吧?”   她又不是白痴,怎会看不出秋水说话时的踌躇古怪,就算是这些日子一直黏在一起也好,可这种话依旧过于浮夸和没有道理了。   除非有人趁着她不在……   “她这样子和我说,然后我忽然冒出这个念头,觉得挺合适的就说给她听了呗。”   于素铭美目流转,梨窝浅浅,眉眼间满是戏谑玩味,看着那稍显窘迫的心上人,悠然道:“事实上也不能说是错,我觉得还真的是那么一回事,再说因为你心慈手软的缘故让我和秋水憋屈了半个夜,拿你来寻个开心没什么吧?”   王清霁懒得理会这颇为无耻,却又让人无言以对的话。   她沉默一段时间后,将话题拉回了正规,用稍冷的语气说道:“明日或者后日,我就会启程去北地了,行踪大抵是隐瞒不了,也没有必要去隐瞒的。”   于素铭脸色随之肃正,轻声道:“云城底蕴不深,除去幕望舒外,真境不过三人,但需要注意的是,这世上愿意去对付和试探你的人从来不少,一路上肯定不会平静。”   王清霁神情冷漠说道:“我知道的,只是白玄一不会留下这么一个空缺,况且会被说动对我出手的人,也就那么一回事吧,他总不可能说动如赵恤那般人,亲自放下手上的事情,不顾一切千里迢迢与我一战,事情也就那样了。”   秋水看着她那极好看的眉眼,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说道:“他既然是你们说的盛情相邀,那路上就没道理自己出手呀,真正的杀局应该是你去到葬花谷如他所愿般见到顾弃霜的那一刻,因为白玄一始终不是白河愁,没有几个人瞧得起他。”   “这也是个阳谋,白玄一还真学聪明了。”于素铭古怪道。   不管背后有什么缘故,在北人的眼中这是基本敲定了的婚事,如今此事宣之于众,若王清霁前去北地不顾一切的带走顾弃霜,彼此间的矛盾会直接上升到不可调和的程度。   世家之流,尚且可以因为利益的原因,与她说和谈好,将这种事情大化小,小化无,风轻云淡的揭过不提,但云城显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王清霁看着窗外朦胧的月色,沉默着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说道:“确实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   然后她转过头,静静看着搁在矮榻上的长天,说道:“可我还是想早些回到这来,试着看能不能赶上你定的日子。”   于素铭微微蹙眉,看着那清秀不改往昔的容颜,心里忽然多上了些柔软,低声道:“你也别那么着急,这趟路不好走,没必要这样子,到时候就算你真的赶回来了,要是一身鲜血我也不愿意拜这个天地的。”   秋水将两人的情绪放在眼中,眼帘渐渐垂下,神色难免还是有些低落,只觉得自己坐在这里不太好,也算是明白叶笙箫为什么要归家不见了。   大抵是省得心烦吧?   正当她如此想着的时候,话语声逐渐消失不见,抬头只见到一个于素铭留下的背影。   “有些时候还真觉得,相处的时候安静一些,只有彼此两个就好了,可我就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自私到这么的傻,平白为自己添上这么多的烦恼,无计可消。”   秋水咬着下唇,脸色稍稍苍白,低声道:“可我宁愿你自私也不想再听到那些话了。”   ……   一夜无话,翌日清早。   吃完早饭后,于素铭终于下定了决心,认真的替王清霁收拾了衣裳,都是她觉得穿起来会好看的,然后目送着两人登上马车离去。   自得到了消息后,她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是否要和王清霁一同北上,直至片刻前她才做出了决定,留在这头放下繁杂闹心事,听风吟鸟唱之声,看江浪翻滚千层雪,宁心静绪早日步入真境。   “她应该是不太开心的吧?”   秋水放下了帘布,那处雅致的别院随着马车沿着道路而消失在眼中,教她感慨道。   王清霁一边看着搁在秋水膝上的雨霖铃,一面抚摸着暂借给她的长天,说道:“不止是她,我也不太开心,想来你应该也是的。”   秋水看到了她手上的动作,墨眉微蹙,轻声道:“当然开心不了,我还想着再和你待一些日子的,现在全都没干净了。”   王清霁失笑,摇头道:“日后还长着咧,再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素铭这些日子就是勉强着面和而已,不然昨天你也不会借着我来呛她胸小了。”   “啊?”   秋水微微一怔,脸色泛起一阵燥热,别过头去避开她的视线,低声道:“哪有……她自己要是不介意,那我说什么也没关系的呀,而且明明是于素铭她不好在先的,这不是应该的吗?”   王清霁无言以对,心想你昨天说别人胸小,可你自己虽然是大了,但这胸襟却远远不如。   只是她又想着,要是秋水真的胸襟宽阔容忍,那她反倒是要坐立不安了,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呢?   真要是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背后肯定是有着她没有看到的冲突,否则绝无半点可能。   她想通了这些,心里稍感踏实,又下意识的揉搓了一下手里的剑柄,温颜笑道:“路上还有些日子的,就算我再着急,终归是要等各方面的消息传回来,鲁莽行事就是把别人当成傻子,再让你们恼火而已。”   秋水沿着她的话想到了接下来的短暂美好,心里总算是舒服了一些,却还是口是心非的斥责道:“可你就真的是个傻子啊,要不是我们都打不过你,早就把你绑起来远走高飞了,哪里会让你这样子随心所欲。”   王清霁放下了剑,伸手掐了一下她的脸,眸子里满是玩味,微嘲道:“可你偏偏打不过我呀。”   作者留言:   PS:困,倦,累,天气又转冷了    第一卷#第一百二十九章 死在秋叶静美时   秋风渐起,凉意愈盛,天时变化向来是悄无声息却又无可更改的,多数人会在此时生出时光不可挽留的叹息,但秋水只觉得却远没有这个闲心,只想着让剩余不多的这些日子里多些温暖舒心。   所以此刻的她有些恼火王清霁的愚蠢。   “回去的路上小心一些,前些日子已经有消息传来了,赵羽这几年竭尽心力,也算是在那头拉拢了些人,他说不定会想着你人比较单纯,生出某些奇怪的心思。”   王清霁唠唠叨叨着,揉着额头让自己记起那些偶然入耳的消息,继续说道:“还有呀,要是你回去之后陆伯伯不让你下山,就安下心好好参悟真境的道路,别贪图那一时半刻,我肯定不会忘记你的……”   秋水听着有些烦闷,便骈指作剑戳了一下她肚子,将这些无有止境的繁琐话语停了下来,冷声道:“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啊?认真算下来你行走江湖的时间哪有我来的多,而且你有事没事就唠叨这些,难道自己就不觉得烦吗?”   王清霁笑了下,说道:“其实我也想看你什么时候烦。”   秋水蹙起眉头看着她的眼睛,没有从中发现半点儿羞愧和不好意思,心想以这人现在的面目,当年到底是怎样才能说出‘这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我不喜欢’,这种使人难受到了极点的话?   不过这样的王清霁,自然是要比以往相处时来的要舒服许多,鱼与熊掌向来不可兼得,她心安理得的说服了自己,转而说道:“在麓山的时候,我和叶姐姐住在一起,也问过她,你们的那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可是她只顾着笑,半句话也不肯和我说。”   “不说才是好的,在这些事情上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王清霁看着那对认真的眸子,稍一顿挫,轻叹道:“好吧,不告诉你还有一个原因,大抵是她不愿意你接触那些事情,毕竟这些滋味虽好,但实际上没有什么意思,沉迷其中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她想了想,又说道:“那时候我和笙箫,还有素铭大概是隔着一两个月见上一次,春夏秋冬都有过美好的记忆,在中间的空闲时光里,我大多是在教书育人,毕竟武道不是一味苦修就能有进境的,做些愿意去做,能够喜欢上的事情挺好的。”   秋水微微皱眉,忽然想起麓山时见到的那些先生,还有他们手里拿着的戒尺,认真道:“我猜你的学生肯定是不喜欢的。”   王清霁无言可辩,干脆当作听不到,直接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那柄借给她的长天随意搁置在一侧,早已经被她熟悉了个透彻。   离开素州城后,马车飞驰在散落着红叶的官道上,左右起伏的山峰已经染上了些许鲜红,青翠仍旧依依不舍的盘桓不去,若是能早些归来兴许还能赶上满山遍野的枫红吧。   她心想,连你们都愿意喜欢上我,不管是什么理由都好,事实就是如此,但你非要觉得他们不喜欢,那我遂你意不说话好了。   ……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都好,婚事始终是安排下去了,以一种让许多人心生无奈的态度,坚定却又缓慢的执行着,等待着之后的暴风雨来临。   顾弃霜平心静气,将自己关在幽暗的居室中,没有弹琴没有写曲,连那只日渐肥胖深得她喜爱的橘猫都交给了师妹,除去早中晚三顿饭以外没有半点儿多余的动静。   葬花谷不小,甚至于可以说占地宽阔,秋风来时景色多有绚丽之姿,山上顺流而下的溪水穿过了顾弃霜居室的前头,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甚至能听到溪水冲刷木柱的细微声响,寂静的叫人心悸。   顾弃霜推开了木窗,让尚且暖和的阳光洒进屋子里,将那些夜里残存的晦暗气息驱散一空,有些出人意料的伸了个懒腰,脸色也远没有那些师妹所想的阴沉。   “时间……”   正说了两个字,她忽然皱起眉头,看向花丛掩映转角处那骤然入目的身影,行礼道:“师傅,你来了。”   她的话很轻很淡,就算仔细听着也不会听出别样的意思。   燕舒音似乎是一夜未眠,神色憔悴难掩,很难让人想象到一位站在真境巅峰的强者,竟然虚弱到露出这样的表情。   顾弃霜神色依旧平静,问道:“师傅,您还是踏不出那一步?”   燕舒音叹了声,无奈道:“真境之上既是云端,若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天人又怎会这么的少呢?”   顾弃霜沉默片刻,摇头道:“可这个原因未免太过于勉强,甚至是让人来的不喜欢了,归根到底还是不足够。”   “所以我答应了这件婚事。”   燕舒音说道:“前些时日 我妄自突破天人,失败之后已经受了伤,此刻你眼中的虚弱没有半点儿的虚假,因此剩下留给我的选择已然不多了。”   顾弃霜蹙眉道:“勉强也好,不喜也罢,真正让我无法接受的是这个选择实在有些愚蠢,不该是师傅你能做出来的,白玄一的为人众所皆知,并非是我刻意诋毁,白城主可以护他一时,总归护不了一世。”   燕舒音沉默不语。   “葬花谷本就世外超然,为何非要涉足到这种争斗里去,魏仲晦的威胁看似可怕,实际上我们根本不需要那么的重视。”   顾弃霜想了会,补充道:“抑或说,师傅你是觉得接下来世间的动荡没有逃过去的可能,所以只能迫于无奈的选择一方,提前站好?”   燕舒音看着她的双眼,确定了里头的坚定不是作假,说道:“大抵如是,但我还有一个目的,你和王清霁的关系很好,而我想看看她会怎样选择。”   顾弃霜面无表情说道:“我不能理解,只觉得师傅你在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甚至是亲手揭开了动乱的帷幕,那样只会将事情推至无法收拾的境地。”   燕舒音思忖良久后摇头道:“与其勉强维持着僵局,倒不如将一切都打碎,从中找出一个机会,好让葬花谷得以传承下去。”   顾弃霜轻叹,看着她叙说道:“在你心中这是最重要的事情吧。”   纵然理解这样的做法,但她依旧做不到平静,只觉得秋风实在是有些凉,不知不觉的都浸入骨子里了。   “弃霜,你清楚我一直以来都很喜欢你。”   燕舒音苦涩笑道:“可世事有太多的不如人愿,若是那时候师傅我能够踏出那一步,自然不会沦落到要做出这样的选择,但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我再是不舍不愿也好,终究要面对事实的到来,白玄一他恰好看到了我的无奈。”   顾弃霜微嘲道:“这样说来,他倒是比以前聪明了不少,只是难免让人觉得是小聪明,心生厌恶罢了。”   燕舒音沉默片刻,摇头道:“你若是对一个人有偏见,自然全都是不好的地方。”   听着这句话,顾弃霜忍不住笑了起来,眯起眼睛看着自己的师傅,说道:“我真有些想不出来师傅你会说这样的话,难不成生存抑或说传承,真的比尊严和操守来的更为重要?”   “活下去也许是一件很重要,也是无法全凭自己意志的事情,所以它的分量很重,甚至可以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可我当年在长安见到了很多,赵黄死前的病态让我心情很复杂,有些时候干净利落的死去也许是比活着要好的。”   燕舒音长叹道:“也许你说的没错,可那只是一个人的生死,当你背负着更多的时候,很难这样子去肆意妄为的任性,两者同时摆在面前,我能做的选择仅有这个。”   顾弃霜别过头不再看着自己的师傅,静静地望着木桥前的流水,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后平静道:“我能理解,我能面对,但我终究不能接受,也没有半个接受的可能。”   燕舒音盯着她的侧颜,轻声问道:“所以我给了你一个机会,当然,这也是白玄一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见到的一件事情,但我觉得王清霁不会如此鲁莽行事。”   “我也不想她来。”   顾弃霜合起了木窗,缓步行出幽静的居室,让阳光洒落在自己的眉眼中,愈发明亮,感慨道:“可我觉得她肯定会来,这不是我可以改变的事情。”   燕舒音咳嗽两声,提议道:“如此,你只需要安静的坐在这里,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时就好,没有必要多做些什么。”   顾弃霜说道:“这是一个很理智的做法,但葬花谷向来是性情中人,我也许明白师傅您为什么错在最后一步了。”   燕舒音皱眉道:“你离那里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妄自揣测没有任何的用处,只会留下一些连累到日后进境的遗毒。”   她说的十分认真,没有半点儿因为话语中的冒犯而动怒,也算是侧证了她并非不爱护顾弃霜,只是她实在是走投无路罢了。   顾弃霜明白这些话,但依旧选择拒绝,平静道:“那也终归是往后了,所以我不必在意那些。”   燕舒音看着她,沉声问道:“你想要和我动手?”   顾弃霜说道:“比起委屈自己活着,我觉得死了来的要痛快一些,也更为干脆。”    第一卷#第一百三十章 穿过胸口的那柄剑凉了秋   “何必如此决绝?”   “事既然无婉转余地,为何多添烦恼?”   “连夜静心明性,便是为了确定这一点?”   顾弃霜看着养育自己多年的师傅,听着这句情绪复杂至极的话,心里难免柔软了一些,但很快就消失一干二净,平静地摇头道:“不是,在我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个刹那,这个念头就已经扎根在我的心上,没有添上任何的烦恼。”   燕舒音蹙起眉头,明白话里没有否认的那一点,然而心中始终有些不敢相信,又或者说是不愿意相信,于是她保持着沉默,没有开口。   溪水自轻黄淡红的山间流下,绕过了许多曲折蜿蜒,但依然坚定的往下走出了一条道路,此间也就有了一道木桥。   桥的那头阳光明媚,不再年少的女子身着淡雅的裙杉,眉眼秀丽无愧世人盛誉,平静坚定温婉中不见往日的温柔妩媚,冷冽的如同随着天时更替冷去的溪水一般,有着万种说不出的风情。   另一头,燕舒音风韵犹在,可那些无意在徒弟面前掩饰的憔悴,难免让她多上了一丝迟暮的气息,就像是那黄了要枯的叶子,无可避免的衰老。   “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这在如今看来确实是一种任性,也许在日后我能让后人改口,但此刻终归是这样。”   顾弃霜望着静静流淌着的溪水,阳光落在上头又倒影在她的眸子里,掩盖了那些情绪的外露,说不出的神圣完美,一切都是那般完美。   她说,语气平静,“可这几夜来,我确实在思考着一件事情,如何击败师傅你。”   燕舒音片刻前已经猜测到,神色不曾惊讶,温声道:“我受了伤不错,但我依旧是站在真境巅峰,你所认知的人里头,即便算上死去的那些,有资格与我分出胜负的依旧不多。”   顾弃霜没有回头,缓步走向溪水畔,说道:“所以师傅您肩上的担子太大了,让你不得不去思考很多,以至于错过了很多,我想了很久,终于确定自己存在着机会。”   “那就证明给我看吧。”   伴随着话音的落下,顾弃霜走到了溪水旁,弯下腰身洗净双手,起身时指尖的水珠闪耀着灿烂的光,目光忍不住随着它的滴落而去,心生惋惜。   衣袖轻舞,一缕银光落下,萦绕在指尖周遭,渐渐随着阳光转为璀璨的颜色。   直至此刻见到这一幕,燕舒音才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下意识的将目光转向徒弟的幽静居室中,沉声问道:“你应该不会做那种事情吧?”   顾弃霜摇头道:“自然不会,沧海老龙吟完好如旧,还请师尊放心。”   燕舒音眉头没有因为这个答案舒开,认真道:“你应该清楚我问的不仅是这个。”   说话间,顾弃霜捻住了这道脱胎于名琴之上的音弦,回身看向神色沉重的师傅,轻声叹息道:“这些年来,我在外头见到了不少风景,因此略有所悟。”   她沉默片刻,记起某些事,说道:“那夜白玄一来寻我,心里实在是不痛快到极点,那颗枫树也就成了漫天飞舞的尘埃,自那一个刹那起,我隐隐约约明白自己应该要做出这个决定,若非如此我会后悔上一辈子。”   燕舒音长叹一声,情绪复杂难言,说道:“可你仍未踏过独属于真境的线。”   不知为何,她心里生出了一些期待,但隐藏的极好,没有丝毫外露。   葬花谷风景极美,但正如顾弃霜当日与白玄一所言那般,人在风景里便是一部分,有无情到毁去一切的,自然也有相映而美的。   顾弃霜没有理会这句带着劝说意味的话,认真说道:“我想,如果世上有机缘的说法,那么我的机缘便在此时的此刻。”   燕舒音问道:“仅凭这一条银弦?”   “不,它在我眼中已经不是琴弦了,而是许多过往的承载。”   顾弃霜微笑说道:“那天白玄一特意来见我,说了一句堪称是杀人诛心的话,若是以前的我应该是要很恼火的,可那是很以前很以前了,所以现在的我没有生气的道理,可我依旧不痛快。”   燕舒音沉默片刻,摇头道:“在我眼中看来,不痛快与生气没有多少区别。”   顾弃霜轻声道:“自然是有的,只是师傅您依旧老了,听不懂这种尚且年少的言语,想来这便是你我想法不能走到一起的根本原因。”   燕舒音说道:“老了之后自然有老去的活法,彼此间不能理解,也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但世上很少有不可以商讨的,所以你没有必要如此的决绝。”   顾弃霜别过了头,那对眼帘悄然落下,遮断了阳光的洒落,平静说道:“长安时,我见到了很多的事情,在事后我问一个人‘说这种能直接解决的事情,就应该这样子解决吗’,她那时候看了我很久。”   “答案呢?”燕舒音蹙眉问道。   “她说,自寻死路的又何必勉强让他活下去?”   顾弃霜站在溪水一畔,微微抬头看着憔悴的师傅,说道:“那时候我觉得这样子也许是她与旁人之间的区别,到后来我渐渐发现,通往武道巅峰的境界有着许多的道路,但其中最为痛快的,应该就是她告诉我的选择。”   燕舒音笑了起来,打趣道:“但这也是死的最快的。”   “以前我也想过这个问题。”   顾弃霜稍一顿挫,然后说道:“想了很久也没有答案,可直至和白玄一见了那一面后,我才想出了答案是什么。”   燕舒音沉默不语。   她笑了起来,眉眼间清冽如溪水,有着些许妩媚,缓声道:“若是我死了,死去之后的事情自然与我无关,自然就不用去想多余的,也许我死前会舍不得世间的美好,但那终归是一时半刻间的遗憾罢了。”   燕舒音摇了摇头,认真道:“你明明可以等王清霁,她绝不会坐视不管。”   顾弃霜轻笑道:“我这一辈子平静惯了,不知不觉得都快要忘掉自己也有骄傲的资格了,还好事到临头时醒了过来,不至于傻傻的窝囊下去,再说我不觉得自己比任何人差,即便清霁她也一样,那我为什么要等她呢?再说,嫁人和婚事实在是很私人的一件事,我不愿意寄望与她人,哪怕我相信她。”   燕舒音默然不语,许久之后才微微点头道:“既然如此,话到这里算了?”   顾弃霜点头,然后伸手握住了那道银线,也是握住了前半生的过往,以及她所认为的正确,身死亦然甘之若饴的骄傲。   风起山林间不得宁静,溪水下水不能自溯,时光从无回头一说,向来不舍昼夜而去。   她明白这一点,却依旧怀念着过去,于是无数的刻骨铭心出现在她的眼前。   如今日的秋风起时龙舟观中,帝魔血祭千人有余,她不曾犹豫的站在了魔主身前,决然毅然的竭尽全力,亲眼见到了那仿佛劈开了汪洋血海的红莲一剑。   江城的那个竹林夜,王清霁肆意生杀,眉眼的冷淡较之月色更胜一筹,持一剑而众生噤若寒蝉,凄然血落后遥望星河。   千仞山中,已入先天的王清霁,平静的握住那柄雨霖铃,剑成一线便做一线天,她们也就从中取出了一线生机。   孤鸾观前后的十数个日子,恰好也是同一年,她很幸运的见到了许多,记在心中的却是那句邪魔外道,不足道也。   往昔种种浮上心头,一一在眼前闪过,最终归为平静。   直至这一刻她才明白了宋春归剑道的真谛。   不是举世无双的势,不是天下无双的强,不是千变万化的柔,而在于再简单不过的一,既是千仞山中所见的一线天。   顾弃霜心生喜悦,面容随之展露笑颜,将囊括了生死的一切放在了银线上。   她递出了这百年之前的剑道真谛,还有着自己半生的所见所闻。   如今这已经是她所悟。   顾弃霜不曾犹豫,没有颤抖,好似水向下流光阴无法回头一般自然,平静地刺向了燕舒音,自己的师傅。   初秋的葬花谷离满山遍野的红,本还有着一段距离,此刻渐显凋零凄清之景,天地间多上了些莫名律动,促使着这一切的出现。   燕舒音轻轻叹息了一声,看着身旁周遭的变化,欣慰之余也是疑惑,却又有些厌恶。   她走前一步,拦住了这决然毅然的一剑,证明了自己非是浪得虚名,真境巅峰的手段展现于五指之间,绚丽的不可直视。   但她没有挡下随剑而至的心意。   顾弃霜面容苍白到极致,却有着再是美好不过的笑容,痛快的呕出了一口血后,她没有看向自己的师傅,踉跄着走过了那段说不上长的路。   彼此擦肩而过时,燕舒音看着渐渐散落成灰烬的银线,蹙眉说道:“这没道理。”   说完这话,苍老了些的人向前缓步行去,踏过了木桥,再也没有理会身后的动静。   顾弃霜却止下了步,一如既往的温和行礼,绝无半点错了的地方,但她并没有回头地看着前方,只是说道:“但这是我想要的道理。”   作者留言:   PS:这到底是个什么标题啊……捂脸    第一卷#第一百三十一章 散落在每个缝隙中的阳光   年少难免轻狂。   当顾弃霜踉跄着越过了燕舒音,嘴角的鲜血落在衣襟上,将青色改做了教人怵目惊心的鲜红时,向来敬重她的师妹们强自按捺下心中的悸动,搀扶着她忍着没有让眼眶的泪水洒落,登上了一辆漆黑的马车。   顾弃霜看着师妹们年少轻狂的选择,心里稍感慰藉,但旋即又是一口鲜血涌上喉咙,将一块及时递来的手帕染了个通红,颤抖了一位娇俏可人的少女。   “别担心。”   顾弃霜将身子往后靠着,轻轻摇头道:“堆在胸口呕不出来才是难受,如今看着是不太好,可心里挺痛快的。”   师妹紧紧蹙着眉头,想要把手帕从车窗扔出却又忽然想起了些,只好将其收入怀中,颤声问道:“师姐……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离开北地,然后去南边吗?”   顾弃霜微笑着摇头道:“不,那样没意思,逃不是办法,即便我去到天涯海角,事情终归是放在了这里,甚至永远的存在下去,所以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这件事。”   师妹低声道:“莫非,师姐你要去……”   顾弃霜温和道:“真聪明,但你的师姐也不是傻子,不会蠢乎乎的什么都不顾,就去做那等蠢事,羊入虎口这四个字你好好记牢,知道吗?”   师妹踌躇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此刻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只能是抬起袖子擦去眼角的泪水,多上了些对于白玄一的憎恨。   马车疾驰在不太平坦的山路,握着缰绳的人格外熟手,轻而易举的离开了蜿蜒崎岖的道路,正当视线骤然开阔马蹄欲要奔腾之际,一些不该在此刻出现的人,很不凑巧的出现在那位师妹的眼中。   “师姐……他们来了。”   “安心。”   顾弃霜撑开双眼,平静地走出了车厢,不出意外的见到了白玄一的面孔,于是她沉默着下了马车,挥手让师妹们调头离去,半晌后低声道:“你变得未免聪明太多了。”   白玄一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微笑道:“不,用的依旧是蠢办法,毕竟你那天实在是太过于吓人了,我事后想了一整夜,真的是一整夜,最后实在是安心不下去,只好这样子做了,所幸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等到了你。”   清晨的阳光穿过了枝叶的缝隙,细碎落在那张苍白的容颜上,话音落下后一片死寂,隐隐能听见不远处官道的喧闹声,葬花谷的潺潺流水声似乎也没有多么遥远。   顾弃霜不看他,走到路旁一颗青石拍打了下尘埃坐下,平静道:“既然你等到了,那又有什么打算呢?”   白玄一想了会儿,理所当然的答道:“我本不打算如此落人口实,但不管怎么说如何说,你这样子做始终是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所以我只能选择无视掉那些言语,将你接回云城中,等待一切的到来。”   顾弃霜忽然笑了起来,不经意间引起了几声咳嗽,看着便让人觉着心疼不已,片刻后才是静了下来,她笑意不减的看了一圈周围,问道:“就凭这些人,还有区区一个你?”   似乎是碍于什么原因,白玄一带来的人实在不多,满打满算只有七个,与过往他在北地横行霸道的模样不太相似。   “在精,不在多。”   白玄一说道:“再且,你拼尽全力才闯出葬花谷,此刻已经无力再战,我也想着低调一些,当然没有道理又带上一堆人。”   顾弃霜眉眼笑意清淡,说不出的妩媚动人,缓声说道:“你说的没错,可你知道吗?”   白玄一皱了皱眉,发现自己确实想不出话里的意思,坦然道:“不知道,说吧。”   顾弃霜忽然接住了片落叶,随之抬头看向他,轻笑道:“无力再战,可杀死你一个白玄一,对如今的我来说根本谈不上战,明白吗?”   话音落下刹那,落叶分崩离析,余下已经枯黄的叶柄,好似鱼入大海般,畅泳在那些被阳光分割成无数片的细碎之中。   青石后的枫树一阵摇晃,阳光时聚时散,有些许烟尘渐渐升起,一刹那间这片不大的产生了无数的变化。   风停时。   泥土上的落叶早已经碎成了千万段,被极其强大的气息聚拢为一线,看不出任何的偏倚和不正。   顾弃霜坐在青石上,也是秋线的这一头,那一头自然是白玄一。   她轻轻叹了声,有些遗憾的垂下了眼帘,遮去情绪的流露,感慨道:“不愧是白玄一,当真是怕死到了极点,让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这一剑起自于极为不起眼的一片落叶,将自身隐匿于风起时的天籁之音,游走了万片支离破碎的阴影,直至白玄一的咽喉。   然后它在将要走到终点时,一个唐突到来的拳头将其拦下,杀意才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又在顷刻间消散一空。   “十分抱歉。”   刘显安拔出了刺入了血肉的那根叶柄,朝着青石上的女子点头致意,赞叹道:“初入真境就做到了这一步,你已经很了不起了,只是我实在没有理由让公子他死去,另外,我应该是有与你打上一场的资格吧?”   顾弃霜微微点头,说道:“先生何必妄自菲薄,虽说你所行不太能入眼,但终归是武道路上的前辈,弃霜尚且没有狂妄自大到那种地步。”   刘显安怔了怔,忽生感慨道:“假若是王清霁,那她应该是用平静无波的语气告诉我,行不入眼,人自然也就那样子,不足道也。”   听着这话,顾弃霜渐渐蹙起眉头,认真道:“当然不会,她是一个很理智的人,再是瞧不起你也好,终归不会轻率对待。”   刘显安忍不住笑了起来,却没有说些什么,转过身保持着不必要的沉默。   白玄一低声问道:“她有自杀的可能性吗?”   刘显安见逃不过去,无奈的耸了下肩,苦笑道:“我没本事阻止她自杀,这事情还得你自己去想办法,但先说好,我不是你手下,肮脏的事情别指望我去做。”   白玄一沉默片刻,转头看向通往葬花谷的路,平静道:“顾弃霜,你很清楚我以前是怎样的人,这些年来收敛了,但想来你是不相信我会改过的,所以请你放下那些无谓的,玉石俱焚的念……”   话语声戛然而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众人耳中响起,谈不上如雷轰鸣,却拥有着足以让人闭上嘴巴的烦躁感。   顾弃霜眯起眼睛,长身而起,微笑说道:“我当然不会自寻短见,对此你可以放心,只是你定的婚期尚且早得很,久居谷中闲来无事之下,昨夜约了个好友今朝此处相见,如今看来是人到了。”   白玄一皱眉说道:“我小看你了,只是谁愿意管这事情呢?”   北地当然很大,放的上台面的势力却不多,有资格与白玄一所代表的云城对着来的,无非就是左丘家罢了。   所以此时来到这里的,理所当然是左丘舍离,以及他带来的人。   “顾姑娘,路上不巧遇上了些事,实在是不好意思。”   左丘舍离翻身下马,迎着白玄一的视线平静地走到青石旁,说道:“昨夜父亲已经看过你的亲笔信,想着你我年纪相差不多,过往也有些许交情,就让我走上这一趟了,左丘家扫榻以待,只等顾姑娘你小住些许时日了。”   顾弃霜说道:“实在是打扰前辈了,百忙之中难得抽出空闲。”   左丘舍离笑了下,伸手做请,引着这位新晋的真境走向那辆车轮似乎带上了暗红的马车,直接无视了一旁的白玄一。   等到马车的帘布遮去容颜身影后,白玄一问道:“真不嫌事多吗?”   左丘舍离回头看向他,答道:“有些时候,事情不是嫌弃就可以变少的。”   白玄一说道:“婚约早已定下,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左丘舍离摇头道:“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了。”   白玄一笑问道:“非要?”   左丘舍离很诚实地说道:“不可。”   ……   数日后的下午,阳光温暖。   王清霁看着手中的信纸,沉默片刻后将其化作灰烬,让秋风将其卷走消失不见,心情有些难以言喻。   她走出了房间,去到空旷的庭院,见到了参悟着剑道典籍的秋水。   阳光洒下万片斑斓,过了年纪的少女身姿依旧诱人。   她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当初沿着雪路浪游的日子,艰难似乎都变作了甜蜜。   王清霁看着少女,笑着问道:“有你好看吗?”   “当然没有。”   秋水合上书籍,模仿着她的语气,说道:“世上怎会有比我好看的。”   王清霁没有理她的打趣,缓步走到少女身旁,抬头看着那轮已经比不上盛夏灿烂的大日,沉默了一段时间。   “路走的已经差不多了。”   “就在明早吧?”   “大概,你有不舍吗?”   “吃多了会腻,所以我已经记住了。”   王清霁哑然失笑,轻轻将秋水拥入怀中,为她的耳畔添上些许颜色,认真说道:“是我委屈你了。”   作者留言:   PS:想多写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吃完饭之后一觉睡到了十点,思考了一下后今天就两章算了,早点儿洗澡睡觉,明天争取多写一点儿。    第一卷#第一百三十二章 这辈子   红叶铺满了院落,飒飒秋风不时吹来,引得衣衫猎猎作响。   今日此地过后,秋水将与王清霁又一次分别,又不知几年不见,正逢万物萧瑟之时,心中难免有些寂寥愁绪。   秋水依稀记得,自己和她相处的时间其实不多,就算不和她们去比较也好,总归是少之又少的,即便是如今的这一次,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个来月的时光,纵然天时已从盛夏转为初秋,已经可以说是天凉好个秋,也许可以说上不短了。   可她依旧不太乐意。   “没什么。”   秋水离开了她的拥抱,揉搓了下自己那只耳垂,顺着横了眼,轻声道:“其实我觉得……你应该早些过去的,舍不得没意思,一时半刻而已。”   王清霁默然不语,思索了好段时间,低声道:“也许不是一时半刻,也许会是好几年,也许久到我忍不住去找你……”   秋水看着她,摇头道:“可我不喜欢这样子。”   王清霁问道:“你不喜欢什么?”   秋水想了会儿,认真道:“不喜欢这种没完没了。”   “没完没了吗……挺有道理的,似乎你说的没错。”   王清霁牵起了她的手,沉默着走出了别院,踩在铺满了枫叶的路上,自责道:“我忘了刚才你说腻了,也忘了以前你喜欢的是怎样的我,大概真的没有人能在时光面前不变吧,虽然我还记得过去的我,但应该是回不去了。”   两人暂居之地位于城中幽静处,别院小筑零碎坐落在一口自城外引源铸成的大湖一畔,十余年来得人悉心照料下,沿着秋色落叶于湖畔散步,素来是件不错的事情。   听着这话,秋水心里难免生出些情绪,说道:“如果是其他人,你可以骗过她们的吧,可我偏偏……”   “你想哪里去了?”   王清霁饶了下秋水的手心,无奈道:“什么骗不骗的,先不说我没笙箫她的本事,就算我有也好,也没这个胆子去做呀,再说她们又不是瞎子,朝夕相处下又凭什么瞒过她们?”   说着说着,她不由得蹙起了眉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还是半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秋水微微蹙眉,沉默片刻后转而说道:“你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九景剑的吧?”   王清霁不明所以,但还是嗯了一声,等着下文。   “我把其他全给放弃了。”   秋水看着她,犹豫着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这辈子只练喜欢上你的那一景,唯。”   王清霁神色稍显愕然,抛去了那些极有可能存在的言外之意,沉声道:“我没明白,为什么你要这样子做,破开死关后,天人对你来说只是时间问题了,放着堂皇大道不走,偏偏选条羊肠小道,难不成真觉得自己天资纵横,有恃无恐了?!”   关于这种自身道路的选择,她向来不愿意去干涉旁人,只是这次的秋水在她的眼中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她无所谓过去自己所想到的那些,就算是真的有天一剑穿心也好,她也不想见到秋水被困死在真境不得前进,最终落得一个红颜老去,黑发人送白发人的惨淡结局。   “总说我任性,其实你才是最任性的那一个。”   王清霁气的胸口一阵起伏,墨眉紧紧蹙起,就像是要断成几截那样子,冷声道:“现在我确实是拿你没办法了,那时候我说你非要坚持自己的想法,那就先赢过我,看来你还真的是把这话给放到心里去了,生怕自己这辈子做不到。”   秋水垂下眼帘,躲开了那满是斥责的目光,低声问道:“我说不是我不是那样子想,你信吗?”   王清霁渐渐平复下情绪,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说道:“你选都选了,做也做了,我再是不愿意相信又能怎样?难不成还可以改变这个事实?除了相信你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   秋水无言以对。   这个决定她犹豫了很久很久,直至那个雨夜的小楼里,真正识得了某些不可言说的滋味后,她才发现这样做是应该的,唯有这样子做才不会后悔的。   所以她做出了这个必然会让王清霁恼火到极点的选择。   如今的这些,秋水心里早有预料,也曾设想过自己会是怎样应对,但不知道为什么,当她真正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反而生出了些快意。   可能她真的是没办法大气,也没办法学着大度起来吧?   就算是现在她没有那么的讨厌于素铭了,但总归还是喜欢不起来,委屈不了太多,而她相信于素铭也是这样想的,一切的好只不过是种彼此说不上乐意与否的勉强罢了。   她想了许多,认真地看着王清霁,一字一字说道:“是的,你只可以相信我了,要是你不相信的话,我就拿着你的剑刺你。”   王清霁长叹一声,摇头道:“哪有这样的道理。”   秋水说道:“你不爱讲道理,我眼里就没有道理。”   王清霁默然无语片刻,轻声道:“你其实还是以前,没有什么变,我有些把自己看的太高了。”   因为她自己变了,所以觉得时光面前无不可变,事实上秋水还是秋水。   因为秋水实在是很喜欢她,甚至于可以说是爱,所以她生出了些许错觉。   这些其实没有什么,但真的放在眼前的时候,王清霁难免有些难受。   只是难受代表的只是一种情绪,仅仅如此而已,不会带来任何的改变,至少此刻是这样的。   “你别生气啊……”   秋水心想这话说着自己是舒服了,可别人听着确实难受,温声抚慰道:“不管怎样,就算你只是喜欢我也好,可我不只是喜欢你呀,因为我真的觉得这才是正确的路,所以你就不要那么生气了。”   她看着那仍旧蹙着眉头,不愿意说话的王清霁,踌躇片刻后低声道:“要不……我亲你一口好了?”   王清霁愣了下,表情刹那间变得十分精彩,许久后问道:“秋水,你是认真的吗?”   听着这话,秋水眼眸微亮,点头道:“当然是认真的,但是得你把气给消了,不要再皱着眉头,看起来让人特别的难受!”   王清霁沉默片刻,问道:“如果我不消气,你是不是就不给了?”   秋水没有多想些什么,很是愉快的又点了一下头,眉眼间的笑意有着难以形容的动人,说道:“当然,这是我自己的东西,当然有资格不给你呀。”   王清霁呵呵一笑,微嘲道:“可你打不过我。”   这已经可以说是一个事实了。   秋水蹙着眉头躲开了她的目光,仔细想了一下这个问题,竟发现此间的她几乎是无计可消,找不到半个办法欺负这个想要欺负自己的人。   一念至此,她的脸色多了些苍白,耳垂却染上了些许的红润,偷偷的看了几眼湖畔的周围,发现趁着秋风起时出来游湖的人并不少,之前只顾着和王清霁说话不觉,实际上未曾遮掩容貌的两人,早已经吸引了许多目光。   此刻仔细听过去,某些自认为当事人听不到的言语,难免清晰的随着微风来到了耳中,有好的也有不解的,也难免有不堪入耳的,但大体还是好奇的。   “对不起。”   秋水收回了目光,诚实地朝着她低下了头,认真致歉道:“我以后再也不做这些了,你不要急着生气好吗?”   王清霁缓缓挑起眉尖,看着终于反应了过来的少女,堂而皇之的无视掉那些好奇的目光,随意问道:“如果有一天你打的过我,这个以后就作废了是吧?”   秋水没有想太多,下意识的随着自己心中所想点头,坦然道:“那当然……不是啊,我怎么会那个样子。”   话的途中她连忙咳嗽了两声,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决定说些顺心意的话。   “我觉得自己打不过你,就像是那时候一样,可我真的有一天能把打的过你了,这话当然要吞下去啊,反正我一直都练着剑,又不像你这么懒,整天只是坐在那里,肯定是不会变肥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少女两颊多上了些羞赧,踌躇道:“再说……只要肥的地方对了,你应该也会喜欢的吧?”   王清霁想明白了话里的意思,不由得生出了些怒意,心想在你秋水眼中,我怎就变成了那种无耻的人了。   这才是多少天的事情啊?   她免不得有些吃惊,说道:“你怎就变成这样子不要脸了?”   秋水有些羞,有些恼,忍不住反驳道:“明明是你错在前头的!”   王清霁平静说道:“明明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这话可以有很多层意思,但此刻毫无疑问只有那一个。   此间忽然安静。   湖水如镜,映着貌美如花,远处空中的雁似乎在直直落下。   岸边青石上的几片枫叶起舞。   风不愿停息。   秋水抬起头看着王清霁,问道:“我觉得这肯定是你的错。”   王清霁摇头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秋水说道:“可她那天夜里看到了我锁骨上的那些,生气到快要疯了。”   王清霁沉默片刻,反驳道:“你那时候挺喜欢的。”   秋水讶然失色,别过头躲去她的目光,埋怨道:“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作者留言:   PS:可喜可贺的夺冠了,真想请假打游戏~    第一卷#第一百三十三章 清静在人心   秋水沿着湖畔的青石路,踩着来时经过的木栈,借口天色将晚回去临时下榻的那处小筑。   她有些担心王清霁真的那么不要脸,只好趁着事情没有走向自己不乐意的时候,早些离开这里躲过去那些目光。   不管她再怎么的耿直单纯,也没有到那种无视掉一切目光的境界,此时此刻她忽然生出了一些怜悯落在了于素铭的身上,心想那婚事好像还真的没什么好羡慕的。   游湖散心的只剩下了王清霁一人。   如今已经是名震天下的女子,没有着急随着离去,静静站在湖畔一脚,眉眼间的温柔渐渐换做了冷冽平淡,重新变作了世人所熟知的那个王清霁。   北上一事,王清霁从最初就没有决定隐瞒行踪,此刻自然也没有遮掩容貌,习惯了被人注视的她没有什么不习惯,但她也绝不是享受这种事情的人。   留在这里自然是有原因的。   没等上多久,那位曾经与她行过了上庸城烽火的死士,因为不太好在光天化日之下穿上一身黑色劲衣,只能是带上了一块平平无奇的面具用以遮掩自己的面容,缓步走到了她的身旁。   至于那些好事的围观者,聪明的已经按捺下自己的好奇心,不死心的理所当然也被王家随行的死士请了出去。   虽然前些天的那个雨夜里王家确实是元气大伤,但依然拥有着在这个世间大多数地方横行霸道的资格,此地显然也是如此。   “禀大小姐。”   死士俯身行礼,说道:“顾弃霜暂时寄居于左丘家,其中具体缘由变故尚在调查,但根据多方消息推断后,顾弃霜有着极大可能已经晋入了真境。”   王清霁问道:“那你觉得,这是否左丘家愿意掺和干涉白玄一这件事情的真正原因?”   死士似是皱起眉头,沉默片刻后摇头道:“属下不敢妄言。”   王清霁看了他眼,再问道:“换个说法,以你们如今所掌握的信息来看,左丘家为什么要掺和到这件事情里去?”   “属下……”死士再三犹豫,坦然道:“无非是关系到切身利益,听闻白玄一从麓山回来后,不再一心于放纵玩乐,左丘家如今处境着实一般,说个岌岌可危也不过分,想来是想借大小姐您重情义的缘故,趁机削弱云城的势力,以免发生些不想见到的事情。”   王清霁忽然笑了起来,自嘲道:“一心放纵玩乐,这话落在近些时日的我身上,好像也是挺对的。”   死士不敢言。   “开个玩笑罢了,你无须在意。”   言罢,王清霁敛去笑意,眉眼渐然肃冷,轻声道:“现在我倒是好奇,白玄一他是巳合真人唯一的徒弟,行事之前没有道理不再三推断,且不去怀疑是否高看了他一眼,若是白玄一对此真的早有预料,依你看来求的又是什么呢?”   她迈开了步子,走在湖畔的青石路上,继续先前的散步散心。   死士思忖良久后答道:“一石二鸟?可这未免太过于异想天开了,白玄一凭什么敢冒出这样的想法?白河愁确实难以预料,但如今所有的消息都说明了一件事情,这位天下第二根本就不在北地。”   王清霁墨眉微蹙,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漠然说道:“白河愁绝不是那种心冷如铁的人,他也不该是那种老谋深算到藏在背后的人,即便他有着这样的想法,世上也会有人出来阻止他,所以他确实不在云城。”   死士提醒道:“幕玄甫不可忽略,麓山一战中他不曾真正出手,如今的态度依旧模糊。”   “他当然值得重视,但由于某些原因,必然有着能够婉转的余地。”   王清霁摇头道:“在我眼中看来真正值得在意的,反而是看似鲁莽到极点,没有任何道理就选择了如此行事的白玄一,不知为何……他确实让我心里多出了一些悸动和不安。”   死士犹豫问道:“既然如此,是否要告知南琅琊那头一声,另外,念日大人已经收到了大小姐您的亲笔信,然而师姑娘似乎不太乐意掺和其中。”   王清霁不以为然,平静道:“早有预料的事情,她愿意才是值得奇怪的,那魏仲晦可有反悔的意思?”   “不曾有,夫人特意吩咐属下转告,魏仲晦数日前亲至南琅琊外拜访,明确表达出自己没有掺和白玄一婚事的意愿,作为代价则是长江剑堂不被分而食之,然而夫人说魏仲晦大抵是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特意借此抽身而出,还望大小姐您此行再三小心。”   死士思索半晌,再言道:“只是如今所知的一切,在下实在看不出危险何在,公主殿下已然回信,焚血楼愿意相助此行,于圣女亦然如此,即使能够出手的真境不多,也不是云城区区三位可以敌得过的,哪怕是坎虚门强行掺和进来,值得重视的也只有幕玄甫一人,但左丘家若是不放心,左丘承贤则不可能无动于衷。”   王清霁低头看着被风荡漾的湖水,以及几片飘荡在上头的枫叶,沉默着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说道:“正因如此,正因我看不出白玄一胜算何在,才会感到心悸不安。”   死士不知如何言语是好,只能低头。   “继续留意白玄……不对。”   王清霁蓦然间想起一件事情,转头看着死士,极其认真地嘱咐了一段话。   ……   入夜时的长安繁华依旧。   裴家的那座府邸,近几年来可谓是看透了人情冷暖,偌大一座府邸仅仅剩下了十来个仆人,平日间甚至是见到了就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自左丘承贤追杀赵羽失败归来后,裴宗便一直被压着赋闲,虽有麓山在外施以援手,但六扇门还是不可避免的被肢解拆分,塞进了许多看不惯裴宗的人。   既然曾经高高在上,就算不曾独断专行也罢,心里怀有怨气的人始终不会少,更何况裴宗实在算不上是一个温和的人。   只是面对这些风风雨雨,裴宗却只是安静的看着,住在那座过去他很少回到的府邸里,像是位上了年纪的人,做着一些与年龄契合的事情,譬如养花养鱼品茗,闲来时捧卷研读一二,根本看不出如此不显眼的中年人,居然是当今世上无可置疑的第三。   赵徽姮便一直随着他,享受着这些难得的时光,然而正逢动荡不休的乱世,又岂是愿意就能静下来的。   不日前,一封干净的信送到了这处仿佛与世隔绝的府邸中,让虚假的平静生出了不可愈合的裂缝。   但裴宗只是看了一眼,便将其搁置在一旁,继续着自己的日子,直至这个夜里他坐在书房看着那轮皓月时,似乎才是记起了有过这样的一回事。   窗是开着的,自然有风徐徐而来,赵徽姮便坐在一侧,任由清风无故乱翻书。   “你觉得是怎么一回事。”   裴宗将信放入烛火中,看着其燃烧殆尽,补充道:“信我知道你是看过的,早几年那道人的来信你也是先我看了眼的,这些我都清楚的,所以我想问一问,你对这一次的看法。”   赵徽姮揉了揉眉心,轻声道:“那人是巳合真人的师弟,但他久不出玄都,太过于不食人间烟火,死在王清霁手上不值得奇怪……说偏了,反正我是不觉得他掌握了那些,更不觉得他愿意交给你。”   裴宗笑了下,微嘲道:“不错,但我还是遂了他的意思,没有出手去管麓山的变故,安静的就像是死掉了一样,将所有的事情都视而不见,只可惜这个世上有太多的人在打我的主意了,终归是清静不下来。”   赵徽姮思索片刻,摇头道:“清静在人心,红尘俗事不能扰。”   裴宗对此似乎不以为然,说道:“此事难辩,也辩不出一个结果,人活着始终是要考虑怎么过日子的。”   赵徽姮看着那些残存的灰烬,感慨道:“这确实很值得,如今也没有人会阻止你,只是对于眼前所见到的这些,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有着一种不太踏实的感觉,更何况当年的王清霁,实在是让我有些在意。”   自当初嫁给了裴宗后,她就一直守着规矩,但日复一日的日子并没有消磨去她的聪慧,相反她还因为一件旧事而得了裴宗的允许,有资格看到六扇门所掌握的绝大多数机密。   夫妻二人,并非是外人所觉得的那般面和心不和,当然他们也谈不上什么喜欢与爱,可多年积累的情分再怎么说也不是假的。   裴宗闭上双目,叹息道:“可白玄一确实得了赵无涯所留下的东西,世人皆然知晓长安城这举世无双的大阵是谁的手笔,他信上所言极有可能是真的。”   赵徽姮沉默片刻,小声提醒道:“世上没有可以抵挡岁月流逝的存在。”   即便是那位掌教真人,在她的眼中同样如此,只是天下人对他的了解太过于稀少,以至于不清楚其中究竟罢了。   裴宗沉默良久后睁开了双眼,转头看向悬挂在天上的那轮皓月,目光里没有一丝轻松,本是平静的脸色逐渐凝重,显得有些冷漠。   “这还真的是个天大的难题。”   作者留言:   PS:吃个宵夜,也许会写第三章,    第一卷#第一百三十四章 秋意浓时人如雪   再多的不舍也无法让时光稍微慢上片刻。   王清霁静静看着秋水握着雨霖铃,坐上那辆马车,然后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沉默的开始了自己的旅途。   此后数日,路上一片安静,天时随着脚步渐冷,有过几场萧瑟的秋雨,添上了几分寒意。   轻车简从上路,王清霁为了避免麻烦,如旧日般着上毫不出彩的青衫,容颜也借着风月不存真诀的妙用淡去,但她依旧觉得自己光明正大。   事实上也然如此,因为她很是宽容大度的没有出手杀死那些已经在跟随着自己脚步的人,一切所行自然是堂而皇之。   但她的速度,依旧维持在不急不慢的程度,似乎是刻意的想要在那个日子里恰好登场,好让举世侧目一番。   只是白玄一不会这样想,稍微聪明点儿的人也不会,唯有那些也许是愚蠢也许是满脑子不踏实的人会如此认为,很可惜的是这个世上总是这些人占了多数。   好在,亦或是奇怪在,即便如此多人有着这样的想法,却几乎没有人在口中说出那些她矫情做作的话语,这大抵是过往的那些让人无言以对所积累下来的深刻印象吧。   王清霁不关心这些,所谓世人目光早已无法影响到她的决断,她之所以放缓了行程,自然是想要留下些时间等待某些消息的到来,最重要的是她清楚莽撞对这件事没有任何的好处可言。   骄傲又不是傻,她又不是秋水那个二愣子。   这些念与想,直到一条浊黄且极为宽阔的大河出现在眼中时,才渐渐淡去消失不见。   只要渡过了这条奔流不息的浊浪,之后迎来的便是北地繁荣所在,江的那头不远处自然有着一座靠海吃海的大城,它的名字叫做北阳。   王清霁曾经路过,只是没有什么停留,说个匆匆而过也许都有些勉强,好在这位没有名字的死士已经将很多的事情安排妥当。   包括她与某个人的会面。   见面的地方是一幢可以眺望海浪翻滚的七层高楼,通体呈深红色,其名气之盛即便是出了北地也好,亦能在天下人耳中留下一席之地。   她没有隐瞒身份悄然到来,当然也就没有亏待自己的道理,选在这种地方再是寻常不过了。   至于那位与她见面的人,其身份同样也是见得了光,并且丝毫不敏感的。   王清霁抿了口茶水,恰好见到那位旧识推门而入,放下茶杯后点头致意,问好道:“夏姨,好久不见。”   “确实是有些年月了。”   妇人,也就是夏思羽的母亲,微笑说道:“只是我没想到,彼此相见竟会是这样的缘故,说来也有些意思,圣女殿下她似乎不太开心。”   王清霁沉默片刻,摇头道:“事实上,这样的事情莫名而来,想要开心本就是件自欺欺人的事情。”   妇人不置可否,没有傻到将那些藏在底下的解开,笑道:“也对,只是我觉得没必要一直为了这种事情而愤怒罢了,不过还是言归正传吧,你拜托我问的那个人,她似乎有些犹豫和疑惑,但立场仍算坚定。”   王清霁点头道:“意料之中,也不算奇怪,可她既然心觉不对,那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的,然而白玄一没有道理不清楚这件事情,要是他对此没有后手,必然是觉得自己根本没有问题,不需要在意这些。”   妇人蹙眉道:“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子,恐怕她会犹豫上很久很久,这事应该是指望不上她的了。”   王清霁平静道:“本就不可指望,我只是有些好奇这背后的变故罢了,白玄一不是白痴,没有道理自寻死路的犯蠢。”   妇人想了片刻,认真问道:“如果他真的没有想那么多,单纯的不知道怒火攻心,以至于做出此等愚蠢的决定呢?你又有什么想法?”   “与我何干。”   王清霁啜了口热茶,远眺楼外江中起伏,无谓说道:“这世上确实有让我心生亏欠的人,可那个人不会是白玄一,当年的人情我早在麓山就已经和他结清了,而他非要不甘心做出这种抉择。”   妇人再三犹豫后说道:“我去拜访那人的时候……她跟我说,白玄一认为你在麓山时是想要杀死他的,事实上他也确实差一点儿就死在了王泽言的剑下。”   王清霁眼眸微亮,轻笑道:“挺合适的一个理由,我没什么好说的,听闻麓山那日下了场朦胧言语,也许是他倒在了崖坪的积水中,落魄到极点后神志不清的回想着过往一生,发现自己这些年来的努力,倒还不如像以前那样子做个纨绔来的舒服,想着自己之所以这样子的拼命,原因无非是落在我的身上。”   她沉吟片刻后感慨道:“若是他因此而恨上我,倒也没什么问题可言,甚至可以说是合情合理的一件事。”   妇人笑道:“说的不错,毕竟你耽误了别人的一辈子,有些怨气生出不是一件值得去奇怪的事情,但话说回来,你打算先去找顾姑娘还是直接去见白玄一?”   “还在想。”   王清霁答的十分坦然,“说不准,事情起自于白玄一,按理说我想解决这件事情,理所应当是直接去云城,只是弃霜那头让我有些放心不下,左丘家归根到底还是归属世家之列,而我很清楚所谓世家门阀的作风。”   妇人笑意渐渐促狭,说道:“这样子的嫌弃,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过我也建议去先去找顾弃霜,白玄一那头再等上一阵子吧,毕竟还有太多的不解了,圣女殿下特意让我叮嘱你不要如此胡来。”   话音落下,恰好传来叩门声,得了应许后那位避开密探的死士连忙进来,平静行礼后,道出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   “赵恤不知为何突然来到了北阳城。”   王清霁微微蹙眉,记起前些时日里自己说过的那句话,心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轻叹道:“赵恤也到了,只是他怎会有这个空闲千里迢迢而来,麓山不久前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岂是让他随心所欲行事的?”   死士摇头,示意不明。   妇人听到这位昔日同门的消息,也皱起了眉头,沉声道:“可以让赵恤放下手中事务,不出意料是白玄一说动了他,然而,代价是什么呢?”   “只能是赵无涯,抑或还有他师傅巳合真人留下的东西,凭着这些应该是足够了。”   王清霁说道:“但我不太明白,既然他亲自将信送到了我的手上,花费了如此大的代价请动了赵恤,为什么要选择放在这个时候呢?”   妇人同样对此不解,便开了个玩笑,“也许赵恤不是因为你的到来而来到呢?”   纤细手指轻轻转动着茶杯,王清霁沉默了好段时间,目光始终落在那平静无波的海面上,秀眉缓缓挑起。   不知多长时间过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出现在三人耳中,伴随着门轴的转动吱呀声,腰悬离渊的赵恤来到了七层高楼中的此处。   王清霁说道:“你猜错了。”   妇人遗憾,却没有接这句话,看着赵恤,说道:“好久不见了。”   赵恤微笑说道:“我猜这五个字,不久前你应该和她说过的。”   ……   秋意早浓,落叶满地,湖水拍了岸又噬了柱,顾弃霜下榻的客房坐落在栈桥所连接的湖心岛一侧,雅意难得。   若是出了客房走上几步,入目的便是一座角亭,亭子靠湖的那头开了个缺口,早些年筑了个延伸出去的木台,此刻上头已经铺满了枯黄的枝叶。   顾弃霜坐在亭子里,望着湖中的游鱼,秀靥依旧美丽却格外苍白,显得愈发憔悴。   左丘舍离站在她的身后,说道:“看起来……你闯出葬花谷付出的代价着实不轻。”   “自然不轻。”   顾弃霜没有回身,面无表情的看着湖水,说道:“师傅乃天人之下可进前十的强者,我若不是趁其不备,又怎可能离开谷中,坚持到你赶来的那一刻。”   左丘舍离感慨道:“为此,我甚至下令杀了几个人,代价同样不轻。”   顾弃霜起身,说道:“如果你仅仅是来寒暄,我会听着,但时间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十分重要。”   左丘舍离耸了耸肩,走到了离开亭子的木台上,转身看着她的眼睛,认真提醒道:“我本不打算过来打扰你,只是家主放心不下,更不想见到某些大家都不愿意的事情发生。”   顾弃霜摇头道:“我清楚自己的状况,身上的伤势不是一时半刻间就可以解决的,只是局势每天都在发生新的变化,所以我必须要抓紧每一个刹那。”   左丘舍离长叹一声,说道:“今日 我来见你,正是因为这件事情……家主他终于解决了手头上的事情,想要与你见面,谈一谈究竟。”   顾弃霜沉默片刻,回身面向亭中,平静道:“带路吧,我也等了好些日子了。”   作者留言:   PS:ORZ,昨天晚上写了两千字就摸了,然后今天中午打游戏一直输,好不容易才赢了把,然后才发现一个中午都没码字……捂脸~    第一卷#第一百三十五章 余下的时光里洗去墨意   窗是开着的,秋意浓时天自凉,微薄的阳光不见得能添上几分暖意,因此苍白如雪的容颜与那些冷淡的神情,反倒会让人怀疑此刻是否入了冬。   左丘舍离抱着这样的念想离去,出了院子的时候,他不禁有些感慨生出,二十来岁就迈过了真境的那道门槛,若是顾弃霜能平安渡过这一劫,也许未来真的天人可期?   没有人在意他的离去,但谈话终究是等到了身影消失的那一刻。   茶盘摆在了两人的中间,热气成氤氲升起,又随着秋风消散不见。   “尝一尝,洗墨山的岩茶,听说你在谢家住了些时日,那头很喜欢这个。”   左丘承易与上一次见面时外貌没有多少的改变,发须依旧霜白,整个人却显得精神奕奕,但顾弃霜还是看出来那些隐藏的极好的淡淡颓废之意,这自然是数年间落下的心解。   话仍在继续着,他没有在意顾弃霜的打量,温和道:“这些时日忙的很,离开长安后竟比入长安时还要麻烦上许多,几乎是事事都离不开,如今的艰难关头也容不得我离开,唯有拖到现在才有空与你见面,绝非是把你晾在一旁了,还望弃霜见谅。”   顾弃霜清楚如今左丘家的处境,再且寄人篱下也没有道理生出些什么怨气,甚至说左丘承易愿意理会这件事,往深了说也算是个不小不大的人情了,毕竟她对自己信上所书文字清楚的很。   于是她寒暄了几句将这些揭了过去,转而说道:“不知前辈你是怎么看这件事的?”   左丘承易思索片刻,说道:“不好说,坦白而言白玄一的这个选择,实在是有些超乎意料的特别,麓山那时候兄长见过他一面,他很不满意的斥责了一番。”   顾弃霜说道:“这也许是前辈你愿意相助的原因之一?”   “没错,这确实是一个。”   左丘承易坦然道:“兄长觉得他有些奇怪,当然,这很大可能是多年郁气散去后,心中畅快无比的恣意,因为白玄一很清楚,口出狂言之时他的父亲必然在场,没有谁会因为这种言语上的放肆出手,连带着得罪白河愁。”   听着这话,顾弃霜忽然冒出了个想法,说道:“当初你们可抱有利用白玄一的想法?”   左丘承易微微一怔,摇头道:“有,但说没有也行,更多的还是随波逐流,毕竟如这等大事,我们不可能将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寄托在一个不安稳的人身上,这无疑是将性命当成儿戏,如今得来的结局,我们暂时已经满意了。”   顾弃霜看着窗外的垂枝落叶,轻声道:“话说回去吧,白玄一做出这个选择,我第一时间觉得十分荒谬,猜测他只是装作有这样一回事,可我这几日听闻他正在广邀天下人,虽说不曾大肆宣扬其中的那个日子的特别之处,但南琅琊那头也没刻意隐瞒自己的动作,因此他显然是认真的。”   左丘承易点头道:“不错,只是我不明白,幕望舒不可能不知道这样做会带来什么,可她却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难免让人生出许多不解,从而怀疑背后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存在。”   顾弃霜忽然笑了起来,如雪两颊多了些许暖意,微微摇头道:“可我想前辈您,以及背后的许多人,都想不出这个目的到底是什么。”   左丘承易无奈叹息道:“正是如此,所以事情的突破口在于幕望舒的身上,然而她如今的态度还是那般模糊,让人根本摸不着头脑。”   顾弃霜脸上笑意渐渐淡去,低声道:“那么……前辈你有没有想到过一个可能性?”   “你的意思是?”   左丘承易盯着她的侧颜,沉默了好段时间,沉声道:“赵无涯留下的那件东西影响了白玄一的神智,以至于他做出了现在这样的选择,可这未免有些说不通了,你我也算是捧过史书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赵无涯是个怎样的人,她没有道理愚蠢到这样的地步。”   顾弃霜微声道:“可她也真的很讨厌世家,尽管她出身自世家。”   左丘承易摇头道:“这还是太过于不可思议……我的意思是,白河愁不可能坐视这一切的发生,这实在没有道理。”   顾弃霜回头,看着他认真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出手让这些没有道理,变成了真实存在的如今呢?”   左丘承易皱起眉头,再三思量后还是摇头,然而语气已经变了个调,多了不少的怀疑,“确实很没有道理,而且我也想不通麓山,或者说那一位为什么要这样子做,事发的那时候也许可以瞒过白河愁的目光,但只要两者相见之后,没有道理还能瞒得过去。”   顾弃霜说道:“再添上一个理由,那人行事不绝,留下了一线,所以还有着如今的婉转余地。”   “可这些背后的原因,和白玄一非要挑衅王清霁,选择在那一日来娶你有什么关系呢?”   左丘承易不再掩饰自己的困惑,开诚布公道:“诸多的不解,正是我愿意在这种时候选择对你伸出援手,以往那个纨绔子弟左丘家可以放任不理,甚至是做出一些退让,因为我们都知道他成不了大事,只要不让他坏大事就好了,但如今这个难以预料的白玄一,没有人愿意看到,毕竟他的父亲始终是白河愁。”   顾弃霜微微皱眉,说道:“再且正值乱世,过往的规矩已经成了一张废纸,但这些都是假的罢了,我很清楚你们愿意出手相助的理由。”   左丘承易笑了起来,说道:“当然,王清霁的存在是不可忽略的一点,你们离开长安的那一夜,我也算是放在眼里,以她的性情没有道理坐视不管,当年既然卖了她一个人情,如今不妨再借着你又卖一个人情,可我听说你似乎不太乐意?”   顾弃霜摇头,平静道:“这些都是我的过去,何来不乐意的说法,只是我认为自己的事情,最好还是由自己来选择,没必要寄望她人罢了。”   左丘承易感慨道:“很多人都这样想,但没有几个人会这样做。”   顾弃霜舒开了眉头,望着窗外一片落叶,沉默。   左丘承易揭过了这一段,说道:“一个时辰前,下面传来了一个消息,赵恤与数位下属亲自北上,而王清霁恰好也是在今日去到北阳城,如今说不定两人已经见面了。”   顾弃霜稍显讶异,说道:“连现在的赵恤都能请得动,白玄一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   言语之中并没有他想要听到的担忧,不免带来了些许失望,然而左丘承易也因此而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说道:“你我都清楚,赵无涯当初根本没有诞下子嗣,只是从赵家里领了个顺眼的孩子接过了自己的皇位,为此她甚至将自己的亲人杀了个七七八八,所有可以威胁到皇位稳定的人都死了个干净。”   顾弃霜面无表情说道:“甚至包括那孩子的父母,只是有了皇位,这些仇也就不算是仇了。”   “因此,以赵无涯的心狠手辣而言,她留下些什么不足为奇。”   左丘承易继续说道:“而我猜测,之所以能够说动赵恤,最大的可能是白玄一以长安城为财帛,诱动了数人答应前来,毕竟只要将长安城真正握在手中,可以说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说着这话时,他难免有些惋惜和遗憾,若不是当初发生了诸多变故,以至于他的兄长堪不透长安城那座大阵,又怎会如此狼狈的选择离开。   经历了三百年风雨的长安,在世人眼中已经代表了许多,那座皇宫毫无疑问象征着世俗中的至高威望,哪怕被赵家胡作非为折腾了足足两百多年,亦然如此。   顾弃霜缓缓挑起眉头,看了这位老人片刻,感慨道:“听起来,你们还是不太甘心,奢望能找到一些转机,但我觉得自己远没有那座长安城来的重要。”   左丘承易脸色稍显古怪,不知道是想到了些什么,摇头道:“不见得,但你说的也没错,仅凭这些还不足以从王清霁手中换来当初的原因,只是留个念想并不是一件坏事,说不定日后还真的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转机呢?”   顾弃霜沉默半晌,说道:“那话就到这里吧,对了,还请前辈替我与师傅道个歉,路虽不同,养育之恩不曾忘却。”   左丘承易打趣道:“这般随意,听着未免有些敷衍了。”   顾弃霜抿了口苦茶,无谓说道:“郑重其事,听着未免有些虚伪了。”   左丘承易哑然无语,起身与顾弃霜一同离开书房,走了一段路,直至那处亭子前才停下了脚步。   “珍惜如今尚且的平静吧。”   他看着那个日渐消瘦的背影,温声道:“你说的话前辈我记着了,谈不上什么好为人师,只是过往与你们算是有些交情,在这里提醒你一句刚极易折。”   顾弃霜没有回头。   不久后,左丘舍离来到了这里,他看着低头沉思的家主,说道:“如她这般人,难免让人敬佩。”   左丘承易沉默片刻后问道:“你觉得,一个女子能给出最贵重的代价是什么?”   左丘舍离答道:“无非是自己。”   “可她真给你了,你敢要吗?”   “我只会头疼,还有避之不及。”   “所以现在我真的有些佩服白玄一。”   作者留言:   PS:想不到怎么起标题的时候,好像只能放飞自我了    第一卷#第一百三十六章 好让衣裳染上万般血   几句聊胜于无的叙旧后,妇人与赵恤作出道别,至于死士自然也离开了雅间之中,留下了两位已经是真境的世间强者。   窗帘是挂着的,夹杂着咸味的海风徐徐而来,若是不习惯的话,难免让人皱起眉头,只是此间的两人都已经见多了这些罢了。   “我是有些讶异的。”   王清霁离开了椅子,静静立在窗台前,望着那平静的水岸,无谓说道:“不太能明白,白玄一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请你过来是什么意思。”   赵恤不太想到这样的话,沉默片刻后说道:“事实上,我本不会如此早的过来,然而他似乎对这样的你……不太看得起。”   意思再是明显不过了。   如此瞻前顾后,刻意放慢行程的王清霁,很难让人联想到她过往的名声,难免不喜,自然不屑。   话出口后,赵恤心想这如果是在以前的时候,他最可能听到的答复一定是‘我又何须你们的看得起。’,一句十分平淡和肯定,以及无所谓的回答。   “他只是这样子说吗?”   事实上却是这样的,王清霁依旧没有回头,随意道:“让你提前来到这里见我一面,仅仅是为了这种无聊的话,看起来他不太开心。”   赵恤想了想,说道:“也许是,白玄一不太开心自己的对手,将以往的骄傲全都抛到了海里去,随着潮水去到不知何处吧?”   听着这话,王清霁眼眸微凉,倒是觉得这个说法有些意思,说道:“这样听下来,他似乎是有些紧张了,比预想里的稍微好上一些。”   “毕竟是头一等的人生大事嘛。”   赵恤开了个玩笑,渐渐眯起了眼睛,缓声说道:“事实上,他给我的信上不经意间留下的情绪是不安,理所应当的不安,不管再怎么说也好你始终没有输过哪怕一小次,所以他难免为自己的待遇而感到忐忑。”   王清霁说道:“将胜利的希望寄托在别人的骄傲上,实在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赵恤沉默片刻,不知想起了些什么,摇头道:“事实上人一旦傲起来了,往往就会和愚蠢扯上关系,在我数十年的岁月中,听闻过也见到过很多这样的人了,譬如当年那位张重光。”   王清霁回望一眼,说道:“我和他比过剑,不见得是蠢。”   赵恤怔了下,哑然失笑道:“也对,拿个耳中听来的人实在是不太好,那我坦白说吧,白玄一就如我刚才所说的那样子,对这样的你心生不安了,原因我不太清楚,但他既然主动发难就不该会那么的愚蠢,也许是发生了其他我不清楚的变故。”   “当然,这些与我实话说没多少关系,甚至于他能够请动我走这一趟,更多的原因还是落在你的身上,也许你不会信,但这句话听着比较舒服,至于为什么和你唠叨这些话,最主要还是当年长安城欠你的。”   这些自然不会是白玄一所交代的,如此随意轻松,充满了闲聊叙旧意味的谈话,距离他想要的大战一场实在是相距甚远。   只是王清霁记不起自己让赵恤欠下什么了,于是她蹙起了眉头,疑惑问道:“我还以为你说这么多的废话,实际上是为了让我掉以轻心,好方便接下来做些什么。”   赵恤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回过身,看着稍显讶异的男子,继续说道:“当然你刚才也说了,我在杀人,或者说打架上比较有骄傲的资格,因此无所谓你动手出刀。”   赵恤望着那对明亮的眸子,感慨道:“白玄一还真的是错了,你一直没有变,只是把骄傲分的很清楚,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些什么好,难以言喻。”   王清霁说道:“他可能是猜到了这一点,所以不敢来到我面前。”   赵恤微微一怔,摇头道:“不用猜,天底下没几个人不清楚你的脾性,白玄一只要敢出现在你的眼中,等着他的自然是毫无顾忌的剑。”   王清霁不太认可,也和他一样摇头道:“我不滥杀无辜。”   赵恤笑道:“杀他不会变成滥杀无辜。”   王清霁问道:“所以我们要打上一场?”   语气没有不耐烦,十分平静的切入了这一次会面的最关键所在,先前的诸多言语也许真的如赵恤所说那般,为了还上那个她已经忘记掉的人情,从而说了很多白玄一现在的想法。   其中有一点很重要,长安时敢以真境对天人出手的赵恤,毫无疑问也是有着自己傲气的,此刻愿意与她唠叨这么多,警告王清霁的心思再是明显不过了。   因为利益来到此处,然后顺手还了旧时的人情,赵恤当然乐意走上这一趟,毕竟事有轻重缓急。   “我不太想。”   赵恤没有丝毫羞愧之色,坦然道:“与你打上这一场吧,有一点很糟糕的是你终归还是个后来者,俗称的晚辈,而我这个前辈不太好在这个时间出现些什么意外,你也清楚我如今的处境,实在是输不起。”   当然输不起,哪怕所有人都知道站在他背后的是麓山,但站在台前的终归是他,此时此刻他实在不好做些出格的举动,所以一开始王清霁才觉得白玄一请动他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毕竟,赵恤心知肚明,以王清霁的臭脾气是绝不可能与自己演上一出戏的,而他没有绝对的信心去战胜王清霁。   “切磋?”   然而在此刻,赵恤听到了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他因此而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摇着头轻叹道:“可切磋终归是要分出胜负的。”   王清霁再想了一遍,说道:“似乎,没有更好解决的办法了。”   赵恤皱起眉头,忽然问道:“你应该懂琴棋书画吧?”   王清霁明白了其中深意,面无表情看着他,说道:“不会,也没兴趣会,那些东西十分无趣。”   赵恤不解道:“何来无趣之言?”   不提葬花谷,谢家既是以音律入道,成就天人境界,王氏以书法传家也并非虚言。   王清霁随意答道:“因为浪费时间,如果我想听天下间最好的笛声和萧声,自有叶笙箫亲自为我弹奏,甚至为了让一起的日子过的高兴一些,她可以为此耗费很多心血去找出我想听到的,而我一辈子都赶不上她此道造诣,赢不了的事情自然无趣。”   赵恤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点头,心想这种炫耀未免太过于刺眼了,可怜自己活了这么久都没遇上个这么好的妻子,而她偏偏拥有了这么多,难免教人妒忌。   此时此刻,他大概明白了白玄一的情绪何来,心情稍微复杂。   赵恤摇头道:“这种事情,归根到底是陶冶性情的,就算是以小见大觅得天人大道,其实也是一种馈赠罢了。”   “可我习惯了赢。”   王清霁再次看向那片海,摇头道:“所以不习惯输,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不喜欢。”   可事情总归需要一个交代,于是她望着海天一线处,给出了一个提议,“如果你非要打上这一场,那我也不习惯将事情放到以后,要不入海一战?”   赵恤眯起眼睛,思考了一段时间这个提议,正当他想要点头的时候忽然看到了那柄佩剑,于是他免不得皱起了眉头,说道:“你剑为什么换了?”   当年眼前人以雨霖铃逆流而上,将坎虚门三十年心血斩开时,他可是在城墙上看的一清二楚,当然也记得那柄已经名震天下却鲜有人见的诗词剑。   与挽剑池也算是打过交道的他,理所应当的也清楚蓦然间换上一柄陌生的剑,无论是多好也罢,对于剑道高手来说始终会有些生涩,在不经意间留下破绽。   王清霁没打算隐瞒,解释道:“碎了,王景略比我想的还要强,为了把他逼入必死的绝境之中,只能付出一些代价。”   赵恤沉默片刻,摇头道:“不太想打这一场了,要不还是来下一盘棋,输在自己最不擅长的领域,终归比坚持愚蠢的骄傲来的有意思。”   王清霁忽然有些感慨,想起当年射潮剑阁之中戒灵问她的那件事,以及那个让它彻底无言以对的回答,心底微暖。   她回身看向似乎一片好意的赵恤,思索了一会,用一种十分平静认真,根本不像是开玩笑的语气说了句落在他人耳中很没有道理的话。   “其实……我根本不喜欢用剑。”   王清霁发现赵恤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不再去看,继续说道:“我也不太能明白,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觉得我一身武道全然寄托在三尺青锋之上,那是秋水的事情,从来不是我的道。”   她觉得秋水不太喜欢她用剑,因为两者心有灵犀,所以十分清楚她对于剑道的真正态度,只不过秋水实在是太过于喜欢罢了。   前些时日里,雨霖铃碎的没有什么伤感,也不曾凄惨到呕出鲜血,已经侧证了这一点。   王清霁将这些无谓的念想抛到脑后,认真说道:“我最强的应该是杀人。”   赵恤皱起眉头说道:“为什么?”   王清霁答道:“我想杀的人没有一个活下来的,自然最强。”   作者留言:   PS:标题是昨晚起完上一章的标题之后就立刻想到了的,看起来感觉还行    第一卷#第一百三十七章 纠缠的从来没有道理   赵恤说道:“我关心的不是这个。”   王清霁想了想,说道:“难道是应该这两个字吗?事实上我说的是真话,毕竟我不太爱杀人,所以才没有办法用确定的语气告诉你。”   赵恤无言以对,沉默了一段时间,叹道:“似乎很有你的道理,说实在的我在来的时候真没想过会和你唠叨这么多。”   王清霁说道:“这些年改了些,惜字如金又不会让自己少喝几口茶,应该说的话,我想是没必要遮遮掩掩吧?”   赵恤看着她的眼睛,确信如当年一般明亮无误,惋惜道:“这些年消失的日子里,你确实变了很多。”   “我不太喜欢。”   王清霁单手负于身后,墨发随风而起,轻声道:“你们根本不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又何必用这样的语气来追忆往事,听着只觉得有些恶心。”   赵恤不怒反笑,温和道:“有些人说,最了解你的其实是你的敌人,但我不完全认同这句话,因为白玄一毫无疑问是在意了你很多年,可此刻他依旧猜不准你会怎样选择,所以他难免镇定不下来。”   王清霁墨眉微蹙,漠然道:“我不太喜欢这些话。”   准确形容,则是她懒得听这些充满了陈腐臭气的无聊言语,并且认为听这些实在太过于无聊和无趣,自然不喜。   赵恤思索片刻,终究没有将话继续下去,带着遗憾摇头道:“话确实说的有些久了,再不动手只怕多生意外,浪费的时间就不是一星半点了。”   话是如此,他却突然换了个语调,刻意压低了声音,说了句充满诱惑意味的话。   “你可好奇他用什么来说动的我?”   此时王清霁青衣飘飘,难免如若画中仙人。   她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脚尖一点,身影骤然消失在楼中,倏忽间就去到了很远之外,那是寻常人不太能看得清楚的距离了。   但她并非没有回答。   “真是白痴,惦记着一个死了三百年的人,却不来问我这个活着的。”   赵恤因为这句话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心想就算真的有人来问你,难道你就会说出去吗?   只是当他正要迈步离开时,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他开口询问自然得不到回答,但如果是其他人呢?   但如果他去问叶笙箫呢?   又或者是圣女殿下呢?   也许……她们早就知晓其中的缘由了?   赵恤摇了摇头,没有多少悔意,叶笙箫他不太愿意去理会,剩下的于素铭就更别谈了。   不论如何,他始终承了离恨天多年恩情,又怎有理由对其出手,寻思到最后很不幸的发现一个惨淡的事情。   这些人里头最好打交道的似乎还真的是王清霁。   ……   王清霁心里很清楚此刻赵恤的心思会复杂到何等程度,但她得知赵恤愿意前来时,就已经明白了白玄一付出的代价是什么了。   无非是从赵无涯继承过来,关于那座雄城大阵的秘密后手罢了,只要是读过史书的人都清楚大秦的开国女帝到底是怎样的脾性,既然清楚这些,那么自然会选择去相信。   甚至连王清霁也好,因为那一夜掌握长安城的时间实在算不上悠长,再且接连与两位当世最顶尖的天人交战,她也不清楚到底有没有所谓被留下的后手。   可这不要紧,她不知道的事情,戒灵却一直记着,只是她觉得这一辈子大概只会再去一次长安城,不想要如此之早的去烦恼这些事,好让时光稍微空闲上一些。   死士没有听到那些对话,也没有兴趣去偷听这些,早在两人决定寻个安静的环境一战时,他便听到了王清霁的隔空传音,早早来此处备了一艘小舟。   按理说临海的巷口,不该有这样的玩意出现,奈何王家向来不缺钱,再且时不时确实有所谓的前辈高人喜欢这样装的潇洒一点儿,好留下名声。   那些自然会被人暗地里嗤笑,看上两眼后剩下的便全是玩味了,只是今日水手行商们看着这一幕,却半点儿也笑不出来,相反他们看的十分认真,其中还有些已经登船或者正准备登船的少男少女,目光是艳羡与爱慕。   赵恤不弱,可以说很强,麓山不可能选择一个随时都可能死在刺客刀下的废物,过去的他就不输于自己的远房亲戚赵元白,如今这些年过去,犹有胜之也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   因此,王清霁很尊重的散去了风月不存真诀的遮掩,以真实面容示人,然后进行了刚才那一段谈话,得知白玄一真的很想杀死自己。   恨极了自然如此。   即便一会儿,她与赵恤战至畅快时有杀手突兀而至也不值得奇怪,对此她心知肚明的清楚,然而赵恤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否则又何必在一大堆废话里夹杂着少数真话,不过就是告诉你,我这一次念在过往的事情上先礼后兵而已。   至于所谓的手谈一局,也许是真的,然而那必然有着另外相关的布置,而且她是真的对这些没兴趣,自然是要拒绝的。   王清霁远去思绪,无视掉身后那些复杂的目光,伸手从死士那头取来发带,束好随风而乱的如墨青丝。   清冽也就成了凛然。   “出海吧。”   王清霁平静道:“一会儿我不知道能不能护住你,尽量小心一点,不要死了。”   死士愣了下,转瞬间就明白了话中意思,询问道:“是否要动用些准备?”   这些时日她走的不快不慢,谁也猜到她在准备着些手段,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但猜到了和真正用出来了,终归是有着明显的区别。   王清霁想了半晌,看着轻舟划破平静的海水,说道:“木已成舟,由他去吧。”   死士实在不解,又想着赵恤过往的威名,忍不住打破规矩出声提醒道:“大小姐,在先前我就将一切布置妥当了,此刻绝无勉强困难之处。”   王清霁摇头道:“我清楚的,只是我想看一看白玄一到底有多少决心,他又是否在北阳城里或者是城外注视着这一切。”   死士认真道:“如果白玄一已经到了,今日自然是针对大小姐您布下的死局。”   “一开始我觉得他不会,毕竟如这般生死过后的恨极,唯有到最为浓烈高 潮处收尾,才算得上是没有遗憾。”   王清霁忽然笑了起来,轻声道:“可在赵恤来到这里之后,我发现自己想错了一点,白玄一真的很害怕我一剑去到云城直接把他给杀了,这毫无疑问说明白河愁如今已经不在北地,他已经没有了不死的底气。”   死士补充道:“我觉得是……这种上一次落在齐王殿下的待遇,让白玄一坐立不安,主动推翻了自己的计划,更有可能是顾姑娘踏入真境后所带来的压力,如此方方面面叠加起来,方才铸成了现在的尴尬局面。”   王清霁说道:“所以你尽力留着自己性命吧。”   她的语气很淡,稍冷,实在听不出话里所表达的关切,但事实便是如此。   死士没有流露出什么过分的情绪,只是更加认真的划船,朝着海天一线处破浪而去,直至身后那位青衫女子说出一个停字。   ……   北阳城中,与七层高楼不能相望的一处民居。   白玄一听完了传来的消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开始思考自己要不要离开这里,再等上一段时间,好让脑子里猜测的那些以及准备的杀招尘埃落定后,再继续行事。   然而有一个问题,白玄一无法确定自己的父亲会持有怎样的态度,尽管他觉得一切道理都站在自己的这边,可白河愁也有不讲道理,全凭喜好的时候。   恰好他没有忘记当年前去东南时,父子特意与那辆马车相遇后,发生的那些简单对话。   过去的许多都在告诉着他,白河愁很欣赏王清霁这个人,变数几乎是必然存在的一件事,而且幕望舒还在犹豫着。   她可以选择将一封信送去坎虚门,可她记得白河愁的叮嘱,这些不解唯有继续下去,不是一时半刻间就能解释的事物。   同样的,白玄一也对自己产生了不少的疑惑,在那夜与白河愁分别后,某些在不经意间出现的念头开始影响了他的想法,若不是有着巳合真人的遗赠保护,此刻的他说不定已经做出了很多更为疯狂的选择了。   他很清楚这些是选择改变所带来的代价,然而他仍旧有机会改变这些,但首先要做到一件事情,那就是完成赵无涯所留下的最后那个要求,将顾弃霜娶过门。   这会让赵无涯的执念淡去,从而脱离这种难以言喻的状态,尽管他日后的选择肯定会被这些时日的遭遇所影响着,可这已经是最好的了。   只是有一点,虽然这一切表面上源自于赵无涯,但又何妨不是他心中堆积了许久的情绪,被那云七一言惊醒后所爆发出来的?   “真是让人不懂。”   白玄一单手撑住额头,喃喃自语道:“所以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问的是王清霁,也是赵无涯,更多的还是这些莫名其妙的女子心。   作者留言:   PS:晚安,昨天通宵了,十分糟糕,今天早些睡。    第一卷#第一百三十八章 不败   民居里并不是只有白玄一。   刘显安坐在一旁,眉宇间的无奈显而易见,劝说道:“不是我害怕,赵恤那头明显不太对劲,我答应的是尽力保你不死,但如果你非要插手进去,我不太觉得自己可以拦下王清霁,希望你清楚这一点。”   近些时日来,他基本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只是如今事态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设想中的程度了,归根到底他就是个云城客卿而已,职责所在当然得要去做好,可真到了要搏命的时候,话还是得放在前头。   白玄一回过神来,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明白的,只是有些不解的地方要去想,譬如今日杀死王清霁的机会有多大?”   “我也不知道。”   刘显安没好气道:“别说这种废话了,北阳城这事你我心知肚明,就是为了弄清楚王清霁到底有几斤几两弄出来的,不然赵恤怎么可能答应你千里迢迢跑过来这边?真以为别人傻到会为了你和王清霁拼出个生死?”   白玄一摇头道:“我问的是另一个。”   刘显安皱起眉头,沉声道:“当初肃雨君在江城外被围杀的那一役,你没有道理不清楚,如今的王清霁得天独厚,不见得比当初的他来的要差,想杀死一位没有死心的真境,不是一般的难。”   白玄一轻轻叩打着扶手,想了好会儿后说道:“还是得让她走到不可退的境地,否则除了天人动手以外,没有半个可能杀得死她吗……”   刘显安嗤笑道:“又是句蠢话,你只要能找来五个不在她之下的真境,并且愿意一心一意去杀她,任凭她有天大本事都得死个彻底。”   白玄一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五个不在她之下的人,如果说我刚才的是蠢话,那你这句就来的更为过分了。”   刘显安收起情绪,问道:“好了,想清楚怎么办没?”   秋风卷帘,云与枝叶将阳光斩作支离破碎,稍有凉意冒出。   白玄一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起身离开了椅子,低声道:“按原定计划来就好,对了,顾弃霜那边怎样?”   刘显安与他一并走出这处民居,答道:“还是一人孤居,闯出葬花谷的时候肯定受了不少伤,具体怎么说动左丘家出手相助的原因还没找到,除去人所皆知的王清霁外。”   白玄一再问道:“婚事如何?”   刘显安脸色骤然古怪,皱眉道:“一切如常,包括左丘家的态度,书面说法是暂居散心。”   白玄一轻笑道:“那就挺好的,等着吧。”   ……   北海,舟上。   天地辽阔已然入目,碧空尽头仿佛伸手可及一般轻易,王清霁立于静然不动的船头,看着那缓缓而来的另一叶孤舟。   赵恤放下手中的划桨,朝着那头的她点了下头,看起来十分的轻松,根本没有半点儿阴谋气息的存在。   “看起来有些话可以跟你说了。”   他笑了起来,无谓道:“白玄一拜托我看一下如今的你到底如何,然后因为我在很久之前就看好你,再加上那些杂七杂八的原因就答应了,所以这一战不分胜负如何?”   王清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问道:“代价呢?”   赵恤愣了下,随即坦然说道:“你出,过分的我不接受,就这么简单。”   王清霁沉默片刻,摇头道:“懒得想这么多,干脆还是打上一场吧。”   话音刚落,正当赵恤准备说些什么话来委婉一下的时候,忽然而来的一阵海风往他张开的嘴巴里灌入了不少糟糕的咸味,直接给未曾出口的言语呛了回去。   王清霁缓缓抬起头,剑负在身后,不曾出鞘。   如墨般的秀发随风起伏,露出了干净好看的颈子,青衫将其衬托得极为白皙,清丽容颜一如往昔未变。   她的神情很淡,眉眼间没有情绪,目光清冽如身后那柄剑的主人。   赵恤叹了声,不再欣赏这难得的风景,敛去多余情绪将手放在了离渊上,安静的看着负尽盛名十数年的那位女子。   他想了想,认真道:“还是点到为止吧。”   王清霁没有理会这句话,不知答应与否,只是从船头落在了海面,随即小舟便破开了一道涟漪,直至远去百丈才停了下来,然后她隔着遥远距离伸手握向另一叶轻舟。   海水开始了翻滚。   赵恤早已郑重对待,此刻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出刀斩向不安的海面,然而终究是迟了片刻的光阴,脚下的轻舟不知不觉间生出了一道裂缝,然后是数十道,最后则是支离破碎。   便在这一个刹那。   木屑随风而起,漫天飞舞掩去视线的刹那,青色的身影倏然消失在感知之中,完全的不复存在。   赵恤踩在一片稍大的木块上,脸上不见多余情绪,应该是早已猜测到这一幕的到来,心里倒是有些感慨。   杀人最强,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没错,风月不存真诀无疑是最适合杀人的那门功法,所用的方法再是简单不过,可偏偏就没有几个人能破解。   但他对此有所准备,多年来跟随姜黎的积累并非虚假,因此他在王清霁消失的数个呼吸后,一刀斩向了左前方。   这个方位如果放在刚才两艘轻舟对峙的时候,则是最为直接的那条线。   刀光细若白线,无须想象也知道锋利到了极致,轻而易举的将翻滚着的海水分开,露出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黑暗。   海水成珠,木屑飞舞。   赵恤踩碎了木块,一道强悍到极点的气息施放出体内,将一切杂物排斥开来,在翻滚不休的海水中形成了一个圆。   紧接着,他摆出了一个冲刺的姿态,然后下一个刹那就消失在远处,如此才有海风归来。   几点水珠子落下。   赵恤离开了原先所在,朝着直觉中的那处奔去。   既然无法感知,那就不去感知,风月不存真诀求的终归是自身,无法抹去他人的直觉,遇上了这种看似无处下手的情况,最简单的选择自然是不去理会。   戒灵啧笑道:“还真的是早有准备。”   风月不存真诀当然不是完美无瑕的武道,尽管它在很多方面都堪称登峰造极,但也为了这种极致而舍弃了不少的地方。   它不快,也不坚硬,简单的去形容它就像是一件易碎的珍品。   然而王清霁还是没有去避开,青与紫早已萦绕在纤细的五指间,若无其事般作掌刀状,隔空斜斩而下。   嗤的一声响起,余音被拉拽到极其漫长,不是一般的难听。   王清霁也觉得有些难听,因此而蹙起了秀眉,但仍旧挥出了下一刀,很奇怪的是她没有变幻自己的所在。   秋高气爽,原先是波澜不惊,此刻则是波澜起伏中有多上了许多如烟花一般的光芒。   起初是寻常的,渐渐成了显眼的,随后再是鲜艳的,最后则是所有人都愿意看着的美好。   光绽在了浪花消逝的刹那,偶尔也会出现在木屑融入大海之前,有时候还会去到青色衣袂的前面,应该是想着添上些不一样的颜色。   秋风吹拂着海面,本该无形的存在却多出了锐意,无所不至的袭向那已经停下了脚步的男子。   狂奔不再,原因当然是无以为继。   而那些萧瑟的秋风,则是在不知不觉间多上了一抹悲鸣,听着有些心悸。   王清霁看向止步不前的那人,眉眼稍舒,说道:“还要打吗?”   赵恤没有回答,离渊的刀光仍在继续,没有丝毫的呆滞,可以说是行云流水。   无数的烟花徐徐升起,那些不曾放弃的少年,总算看到了逐渐不可控制的异象,愣了片刻后立即反应了过来,连忙拉住身旁好友衣袖,目不转睛望着海天一线处的盛况。   赵恤缓下了刀,取来了些余力,感慨道:“所有人都想错了,你愿意去对待的事情,实在是精明的很。”   若非是处于海上波澜间,若非她选定了这战场,又怎能如此轻易的拦下他的脚步,尽管他还有着许多的余力未出,破开此间的樊笼也并非是件难事,但先前他终归是说了点到为止四个字。   怪只怪他真把流传江湖的名声听了进去。   王清霁对此却不太认可,认真道:“都一样的,山海不会有区别,然后我是一般聪明吧,精明不好听。”   赵恤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是笑了起来,顺带着收起了自己的刀。   王清霁偏偏皱起了眉头,没有半点儿放松,显得有些严肃,但还是那般的好看。   刀光一闪而过。   赵恤以人为刀在刹那间破开了樊笼,将手伸向青色的衣袖,但王清霁已经反应了过来。   王清霁仍旧不退,甚至还有空闲说话,只是她想着打完了再说比较好。   指尖落在了赵恤的胸口。   一弹指六十五刹那,她弹的稍微快了些,但还是不知道这到底要细分成多少,然而这些似乎不太重要。   无数声清脆自赵恤体内回荡,听着就像是极其珍贵的琉璃镜被砸碎那样。   伴随着这些声响,赵恤原路退了回去,恰好停在了最初所在,隐约有鲜红渗出。   一开始的那个距离。   王清霁说道:“你告诉他,天人不出,先手我不败。”   作者留言:   PS:一般聪明这句,感觉是形容的最恰当的   PS2:卡文卡的我想死    第一卷#第一百三十九章 余情   世上有很多事情是不用宣之于口的,比如于素铭特别的喜欢王清霁,比如王清霁以往从未输过。   这场止步于身前的较量胜负,已经十分的显然了,当然也可以狡辩说不是胜负,只是某一人占了个上风罢了。   两人就此别过,轻舟随处寻了个山崖停下,妇人早已在等候着。   “刚那话真还是假?”   问这句的人自然不会是死士,因为他还没活到腻,所以只能是夏思羽的母亲。   王清霁点头,然后摇头道:“真假都可以,再说不败又不是必胜,你要是找三四个真境来围攻我,我再怎么了不起都得转身离开。”   如今的她虽说是强,但终归不是天人之辈,妄图以一敌四且战而胜之,结局只能是和长风君一般以气力相抵,双方若是真有死战的决心,结局则是换命罢了,然而人多的那边定然死不完。   归根到底,如今这些在星雨之前站在真境巅峰的人,大多都会依靠着时光的流逝将自身的缺陷最大程度补上,没有一个是不棘手的。   刚才与赵恤的那一战,若不是她早有预料的猜到了赵恤的突然发难,最后就算是接下了那一刀,也定然是要狼狈上一点的。   大概衣袖会碎了?   妇人感慨道:“可不管怎么说,那话还是有些吓人了。”   走在沙滩上,海风微咸稍凉,乱去青丝,偶尔几根便沿着衣领的缝隙钻了进去。   王清霁微恼不喜,伸手将束好的墨发挽起落在胸前,才是舒开了眉眼,觉得稍微舒服上一些,随意道:“哪有什么吓人的,就一句心里话而已,再且活着的这些年大多力气都放在了这上面,自然要做得好上一些。”   妇人叹道:“这已经不是所谓的一些了。”   “对我来说是的。”   王清霁平静道:“这些时日 我偶尔也听到了些话,某某地方有数千精兵厮杀,最后又由某某先天高手斩落敌将首级,诸如此类的消息几年之前可不是一般稀少的,毕竟你我都清楚一件事,这个世上真正决定局势走向的,往往只是几个人。”   妇人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当杀伐已经去到了普通人身上的时候,很多事情就已经到了无法解决的地步。”   王清霁沉默片刻,说道:“在迎来长久的平静之前,肯定会有血流漂杵的年代,这是无可避免的一件事情”   妇人摇头道:“不说这些了。”   王清霁止步,朝着妇人行了个礼,说道:“这趟劳烦前辈了,还望之后的事情多加留意,日后晚辈有所报答。”   说完这话,妇人再与其寒暄几句后,便与两人道别离开,方向大概是朝着赵恤那头的。   ……   北地山路多崎岖,马车自然难行。   白玄一仔细思索着刚才得来的消息,眉头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皱起,许久后叹息道:“终究是位置不同了,如果今日来的是离恨天的赵恤,不可能如此简单的收场,说到底还是应上了那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老话。”   这倒也没什么奇怪的,如今的赵恤早已不是什么江湖人,如果局势已经走到需要他拔刀上阵的那一刻,只存在两个皆然相反的可能。   定鼎江山的前一刻,亦或是死无葬身之地的最后。   如这般人,出手自然是诸多顾忌,心性受阻之下哪怕境界仍在,真到了打起来的时候自然而然得输上一些。   人之常情倒也无可厚非。   “天人不出,先手无敌……”   白玄一低声念叨着这句话,手指敲着马车窗台,带起一阵烦躁的声响,看向一旁闭目养神的刘显安问道:“这句话你觉得是真是假?”   刘显安看了眼他,答道:“没交过手,我也不敢离开你去看着,但仅仅是当初麓山初入真境的王清霁,不足以说出这句话。”   当时他将所有收入眼中,理所当然的去想象了自身易境而处会如何,从此判断出以上结论倒也没错。   然而他的话没完,“可你我都清楚,她是已经能入真境,却偏偏留到了去麓山的之后才选择了破境,这种随心所欲毫无疑问比厚积薄发来的更为可怕,现在的她也许……真的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   白玄一问道:“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刘显安摇了摇头,无谓道:“我答应的只是保住你的命,对了,力有不及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白玄一叹息道:“我还真没见过像你这样的真境。”   刘显安问道:“从来没有?”   他的语气依旧随意,听着格外的不经心,就像是朋友间的闲聊那般。   “自然……”   白玄一忽然停下了话,看着那位懒洋洋靠在另一个窗台的他,皱起了眉头,没有接着说下去。   刘显安仿若不觉,也全不在意这有头无尾的一句,掀开了帘布欣赏着初秋风光,波光粼粼尽入眼中。   归根到底,他是云城的客卿,与白玄一私交再好也是私交,如今白河愁不知所在何处,自然是幕望舒说了算。   这是很简单的一个道理。   他清楚,白玄一却好像有点不太明白。   ……   长安,挂着裴字的那座府邸。   一辆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前,等候着府中人的出行,而这件事在不久前已经被许多人所得知,并且正在关注着。   左丘举族离开长安,如今这座雄城便重新落入了过去的那些人的手里,然而数年前以及数年间的所发生的事实,已经告诉了他们如今不是以往,不能再坚持着那让人发笑的骄傲了。   数位皇亲国戚的马车停在了街口,只等裴宗出现的那一刻,便要按着事前所计算好的一切去进行,最起码要求得一个身家性命保全。   然而无论是来之不正的天潢贵胄,还是暗里驱赶行人的军队与高手,全都忽略了一个少年正在朝着那处开了侧门的府邸缓步走去。   那少年穿的不太好看,走在这极尽富贵的街道上,难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粗麻布衣只让人觉得他像个无意中走到这里讨食的乞儿。   可仔细去想,自然会发现其中的无数破绽,更别提今日的这里戒备森严。   少年堂而皇之的走到了裴府门前,看了眼那辆马车,眸子里有着很符合衣衫破旧的惫意,只是其中的清澈明亮也并非虚假。   他走进了这座府邸。   门后恰好有人,名叫裴宗。   裴宗伸手做请,与少年一同走进府内,侍女早已散去不见,余下一片死寂。   两人走了好会儿,最后站在了一处亭子外的石桥上,望着池中的锦鲤,沉默了很久。   少年说道:“我本是不想走这一趟的。”   裴宗看着他说道:“那头的消息传到我耳中时,我只觉得有人在骗我,胡言乱语,因此还再三确定,最后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少年点头承认,说道:“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来到这里。”   裴宗忽然想起了句话,笑道:“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少年犹豫了会儿还是继续点头,说道:“说来确实是件好事,只是这世上说得上纯粹的好事则是少之又少了,比如我的好也许是你的坏,但这次很幸运的,你我都好。”   裴宗摇头道:“虽然我不觉得你是个神棍,但道门的神棍实在很多,想来你也应该是有一手的。”   少年微微一怔,说道:“这话还真有些道理,因为我确实懂。”   两人沉默了好会儿。   “那就坦诚一点吧。”   少年叹了声,认真说道:“长安城之所以有这一座天下无双的大阵,最主要的原因是道门鼎力相助,而我则是当年推动这一切的人。”   裴宗看一眼他,说道:“你的意思是长安城在你眼中不过是假的,根本不堪一用,不值得我动手?”   少年露出了个笑容,说道:“那年王清霁过来这里,我顺路过来看了眼,确定这里变的不算太多,还在我的掌握之中。”   裴宗沉默了一段时间,低头望着池中游鱼,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你先前承认了自己也有神棍的时候,再且赵无涯不是那样的人。”   少年问道:“她是怎样的人?”   “一个绝不会将自己安危放在别人手上的人。”   裴宗想了会,说道:“因此我可以认为你此刻是在欺骗我,但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阻止这件事,按理说对你没有好处。”   少年摇头说道:“话在前头,莫问前程。”   裴宗沉声道:“可我不相信这个。”   少年轻叹一声,转过身看向被飞檐切断的天空,惋惜道:“如此实在遗憾。”   裴宗还是看了他一眼,说道:“看来你是算了一卦,结果不太好,所以才亲自来走的这一趟。”   少年无奈道:“情字最杀人,白河愁可不是随便就能打发走的,否则今日 我就不是主动拜访,而是在城外等着你了。”   裴宗哑然失笑,摇头道:“若不是你主动出手,又怎会有今日的这些事情,抑或说这些年来的风风雨雨,全都是你所愿意看见的?”   少年迈开步子,背影看着有些遗憾,回答道:“我给过选择的。”   作者留言:   PS:这卷快五十万字了,所以这段剧情也是本卷最后的一段,也不知道为什么十一月之后突然就感到了很多压力,饶头卡文的次数多了不少,烦得要死。   PS2:睡不好,但希望头发能少掉一些,因为那真的很重要。    第一卷#第一百四十章 眉头仍聚满密云   十数日后,北地某山道。   马车缓缓而行,与寻常旅客无有差别,因此不太显眼,只是格外瞩目。   死士皱起了眉头,手上拿着刚刚传来的消息,直觉告诉他这上头写着的寥寥数字影响定然深远,然而让他无法冷静的并非是这个预感。   “前些时日叶姑娘离开了万顷竹海。”   王清霁抬起头,双眉平直冷淡,目光渐渐凛冽。   “事前不曾告诉他人,仅仅留下了一封书信,信上只书‘无须担忧’四字,且无落款的时间,若非叶家主有急事商讨,亦然不能察觉叶姑娘的离去,因此最多可以推断到二十余日前,无法更为准确。”   死士当初也曾替叶笙箫驾车,当然清楚这两位世家小姐之间那些不可告人的关系,更别提此刻的微妙处境了,难免要联想到很多的可能。   “你去找她。”   王清霁面无表情说道:“接下来的路,我一个人走就好了。”   死士微微一怔,刹那间冒出了无数个想法,认真问道:“大小姐,请问您是直接去云城,还是先走上一趟左丘家的老宅呢?”   王清霁沉默片刻,说道:“之前打算直接去云城,如今却想先去那边看上一眼,不知为何心里又有些不安,大抵是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吧。”   当她境界日渐高深,与这片天地愈发熟悉后,某些时候心里总会隐约生出一种不太真切的预感,有好亦然有坏。   天人之境的玄妙,早在当初挥剑斩去那座孤坟时,就已经窥得零星半点,再有那年亲身体会天人意的造化,兼之这些时日心中无碍且得益于数年间隐而不发的缘故,她一身境界用水涨船高来形容也不为过。   若不是这样,她也没有底气说出那句颇为嚣张的话了。   只是她还记得当年与元季风一战后,自己曾问姜黎这世间将会走向何处,那个回答是极为模糊的,然而其中的某句话对应上此刻她的处境,未免有些让人难以释怀。   如今叶笙箫突然离开万顷竹海,顾弃霜又被迫与白玄一定下婚约婚期将近,再有前不久的那一趟麓山行,此刻回想起当初姜黎口中的‘你俩’二字,心里难免有些难言的复杂。   死士不知她所想何事,等了好会儿后低声道:“距离那天已经没几个日子了,请问属下是否替大小姐您转告几句给圣女殿下?”   “嗯,劳烦你了,”   王清霁想了想,认真补充道:“记得,让她不管发生了什么也好,不要去冲动行事,就像以前那样子相信我就好了。”   死士脸色骤然难看,听着这些显然充满深远意味的话,问道:“那可需要告知夫人一声?”   王清霁平静道:“说上一声就足够了。”   死士问道:“仅仅如此?”   王清霁没有说话。   车厢重新安静了下来,碾过土地的车轮声愈发清晰。   不久后,死士依言离开,临走时吩咐了车夫改道而行,随后这个消息自然传入了许多人的耳中。   ……   “看来你已经没有多少安静的时间了。”   左丘舍离看完手中加急传来的消息,目光里多出了不少讶异,没有再继续思考身前己方已经陷入了僵局的坪上大道,抬头看向对坐的那位女子。   北地向来早寒,顾弃霜伤势未愈,身上便着了件稍厚的衣裳,若不是在室内有暖炉燃烧,兴许她还要再披上件大氅,好暖和身子。   久坐静居苦思不见得全是益处,这些时日来左丘舍离不时打扰,将一些王清霁路上的消息转而告知,偶尔两人还会手谈一两局。   听完了复述的消息,顾弃霜眼帘微垂,望着大势偏向自己的棋局,轻声道:“我没记错,大概还有八天的时间吧,清霁选择如此行事,请问你们又打算怎样处理呢?”   左丘舍离思索片刻,苦笑道:“当然是如常处理,再说你本就是寄居在此,左丘家岂有不让客人离开的道理?”   顾弃霜微微一笑,感慨说道:“也对,唯有来个你死我活,如此才会让你们真正满意,可白玄一没有道理不清楚这个。”   左丘舍离看着那苍白的双颊,发现眸子里已经多上了一抹鲜活的神采,知晓她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转而说道:“前些时日那句话你是听说过的,‘天人之下,先手无敌’,不论真假都好……”   话没能说完,顾弃霜已经抬头看着他,眉眼清冽凛然,漠然道:“她是一个嫌弃麻烦的人,可她也是个很谦虚的人,尽管这些谦虚在某些时候实在恼人,你明白了吗?”   左丘舍离蹙眉道:“顾姑娘,你这话的意思是……这句话并非是出自于王姑娘的口中,而是他人捏造?亦或是从中添油加醋改了几个字?”   在此刹那间,他不由联想到了许多的可能,世人皆知王清霁心高气傲,从她嘴里说出这种话并非全无可能,然而‘无敌’这两个字终究太过于得罪人了,难免会让人心里不舒服,特别她如今还是在江湖豪客之风盛行的北地,不服气的人当然有。   “我与清霁来往不算多。”   顾弃霜忽然想起长安时自己那句感慨,‘君去则长安无色’,想着盛赞之后佳人脸上的那些羞赧,轻叹道:“时日愈发迫近,白玄一已经坐不住了,他心里大抵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个麻烦解决掉,最差也要让清霁无力插手这件事情,最好的自然是让她身死当场,所有的麻烦都烟消云散。”   左丘舍皱眉道:“明明弄了这么大的阵仗,请了绝大多数北地有名的前辈高人,他居然愿意让这场好戏的高 潮草草了事?”   绝大多数的人都和他一样,认为这件事情的根本原因并不是顾弃霜,而是白玄一与王清霁之间的仇怨。   既然是不同戴天的恨,当然得求来一个痛快淋漓的结局,虎头蛇尾未免太过于惹人发笑了。   顾弃霜微笑说道:“如果由始至终白玄一的目的都是摆在明面上的那个呢?之所以将日子定在那天,只是他明白清霁绝不会视而不见罢了,没有你们脑子里想的那么多。”   左丘舍离沉声道:“你的意思是,他做出这样的选择是为了激怒王清霁,好让她不去想那么多,用最直接的方式解决这件事?”   顾弃霜随意道:“白玄一应该是很遗憾清霁她并没有失去理智的,如今清霁看似孤身入虎穴,可你清楚她实际上做出了多少的准备,没有白河愁坐镇的云城,明面上没有半点抗衡离恨天的可能性,更别提暗处藏着的焚血楼了。”   左丘舍离楞了一下,讶异于最后焚血楼三字,免不得想到那位已经嫁为人妻的公主殿下身上去,心里忽然有些可怜死了几年的裴俊之,然而转眼间他又觉得这样子并非不能接受。   若是粗俗一点来形容他此刻的想法,那就是他觉得起码睡你妻子的不是个汉子,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顾弃霜自然想不到这些腌臜念头,平静地继续着自己的话,“白玄一如果不傻,他就会选择去孤注一掷,而不是临时去选择截杀王清霁,如果我们把那句话当真,那么在白城主离去之后,左丘前辈不愿出手的情况下,他唯一能够有机会杀死清霁的地方只有云城一个。”   左丘舍离摇头道:“要是王姑娘来到这里,请你一并离开,白玄一岂不是把自己的脸都给丢干净了?”   顾弃霜说道:“他没资格要脸,只能选择去赌。”   左丘舍离拾起枚棋子,看着她说道:“那你怎么打算呢?”   顾弃霜沉默不语。   她站起身来,走出了屋子,走向那处别致的木亭。   左丘舍离就跟在身后,说道:“你我都清楚,事情不会如此简单,最起码没有简单到你们想走就能走。”   然后他叹了声,补充道:“但你我也不得不承认,直接选择离开,也肯定比去云城走上那一趟来的轻松。”   最后他说道:“这一切取决于你,也取决于她,更取决于你到底想不想白玄一死。”   当日左丘家之所以愿意出手相助,有着极多的外因促成,其中最重要的一个自然是王清霁,但信上写着的却是如今左丘家所愿意看到的。   顾弃霜低头看着那一湖池水,说道:“何必废话。”   左丘舍离认真道:“她愿意因为你犯险,自然在意你的看法,事情选择其实就在乎你的一念之间。”   他看着她的背影,想起过往的那些拒人于千里之外,又记起谷中弟子所传出的那些决绝,不禁赞叹感慨。   在他认识顾弃霜的这些年里,这种情绪过去从未出现,近些时日才多了起来。   只是当他想到这一切与自己无关时,自然淡去。   “南北之遥,若无天人修为境界,你觉得我和她能赶回去南琅琊吗?”   顾弃霜看着水面倒影着的那片阴郁天空,面无表情说道:“既然不能,我自然要做出一些补偿,否则颜面何存?”   作者留言:   PS:标题出自王菲的《暗涌》,很好听    第一卷#第一百四十一章 秋天的秋天   星月高起,远方那处大河多上了些光点,挺是好看的。   王清霁早已让车夫离去,问好了路后独自前行,不曾遮掩容貌,因此顺手杀了些跟了自己很久的小尾巴,好让路走的不那么烦心。   眼不见方为净,如今她没有坐在马车里,难免看到不少躲躲藏藏的身形,不喜之下唯有出手。   立于崖畔上,眺望大河对岸的那座古城,王清霁知晓顾弃霜此刻就在那头,却止步于此不再前行,静然而立自然如画。   古城名为鲁春,城前那道大河则是与大江齐名的黄水,大河如其名般河水浑浊,且水势多有变化不定,汹涌难测,如今即便入了秋仍能隐约听到浊浪崩腾声。   听闻入冬之后万物肃杀,此刻的奔流将会尽数凝结成冰,任由马车行驶亦然无碍,但这里终究还是建了一座桥。   王清霁之所以立于崖畔不去渡河,本想着等后头那些斥候到来送死,然而似乎是不久前下手杀的太过于轻快随意,半刻钟过去仍未有动静生出,免不得让她有些遗憾。   当她确定自己今夜已经等不来送死的人时,不禁生出了一声叹息,承认自己把白玄一看的太轻太傻太过于不足一提了。   但想到自己一辈子也没几次瞧不起人的时候,却不知为何有了一点儿欣慰,大抵是庆幸错的比较早,没有铸成难以挽回的错。   ……   “先前她已经到城外了,不知为何又站着等了半刻钟有余,此刻才下了山越过林,渡桥后走会儿就是城门了。”   左丘舍离说道:“另外家主大人实在忙碌,因此没有空闲去与王姑娘见面,若是你不介意的话,在此过上一夜也无妨,明早出行就好。”   在太阳尚未落下的那番对话后,左丘舍离便告辞离去,直到这一刻才又因为外界的消息来到了此处,自从那日顾弃霜与左丘承易见面后,他就一直负责着沟通,手上的事务已经搁置了好些时日。   对于他这种武道无望的世家子弟来说,早些接受家中事务,本就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顾弃霜看了他眼,点头道:“还请公子将清霁请来此处见面,有些话我也等了很久了,不说出来心里不太痛快。”   左丘舍离微微一怔,某些想法不由自主在脑海中冒了出来,但不过片刻的光影便被他全都抛在了身后,说道:“既然如此,我一会儿走的时候会让下人离开这边,你们放心说吧。”   顾弃霜别过头,问道:“左丘承贤前辈如何了?”   左丘舍离皱起眉头,犹豫片刻后说道:“大爷爷还在闭关养伤,不会随意走动的。”   顾弃霜轻轻点头,说道:“其实我挺不明白的,为什么你们行事如此决绝,只是看来我也没办法来说你什么了。”   左丘舍离笑了起来,感慨道:“因为没有人愿意自己的命脉被握在别人的手上,关乎性命的事情,如果行事再犹豫下去,下场只能是被人吃个一干二净,再且如今跟你说了也无妨了,长安城其实就是个烫手山芋,远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好拿,现在退了一步海阔天空,将来说不定还有转机。”   顾弃霜沉默片刻,提醒道:“赵羽没死,你们就不担心的吗?”   当年赵羽侥幸活下来后,并没有死在半途中,很不如左丘家所望的接手了那位没能当成亡国之君的遗赠,如今他离北地并不遥远,只怕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如何准备复仇。   左丘舍离看着她摇头道:“赵羽是个威胁,但他终归太过于年轻,纵然有麓山暗里相助,可人手依旧极度缺乏,还没有被摆在台面上的资格,不过话是这样说,但如今既然退回了北地,我们自然开始着手处理他了,比之上次更为认真的。”   前些年左丘家被接连的天灾人祸忙得不可开交,对远在西北一带的赵恤自然是有心无力,可如今将势力大幅退回北地后,不将赵羽放在日程上反而是件值得奇怪的事情。   顾弃霜不再言语,显然对这个问题没有半点儿兴趣,左丘舍离再是勉强与她寒暄几句后,便离开了这处湖畔客房,然后沿着湖绕了个大圈子,最终去到了左丘承贤的书房。   灯火明亮,桌上布满了各处汇报上来的消息,若是常年处理这些事情,哪怕是真境亦然要落得一个不进则退的惨淡境地。   故而世家家主,向来被视为苦差事一门,更多的人还是愿意享受权力带来的便利,而不愿意去理会其中的纠葛。   “总算是差不多了。”   左丘承贤推开身前的繁乱物件,吐了口浊气,看着家中晚辈说道:“事关重要,一切还须安排妥当,千万不要因为她的某些言语而乱了心,明白吗?”   左丘舍离沉默片刻,低头说道:“可我觉得……那未免太过于异想天开了。”   “事情不是你想的这般简单,但我们可以不去理会那些复杂,因为我们求的十分简单,那就是满足两边的愿望。”左丘承贤说道。   左丘舍离没有半点讶异,显然早已知晓此中究竟。   他说道:“所以我还是觉得异想天开,也许顾弃霜早就猜到了我们的想法。”   左丘承贤平静道:“哪怕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想法也无所谓,如果这是需要去隐瞒的事情,我就不会如此轻易的告诉你,而且她们不见得不乐意。”   道理很简单,整个北地有底气抗衡云城的,明面上只有一个左丘家,无论是谁都不会彻底得罪这个明面上保持着中立的势力,否则那年白玄一就不会坐视着顾弃霜的离开了,归根到底他还是清楚左丘承贤不可能硬保着顾弃霜。   而顾弃霜离开葬花谷,当然是为了不被幽禁到大婚之日,事情从未复杂过。   然而当左丘舍离正准备接话时,一个消息从侍卫的口中突然传来。   “王清霁与顾弃霜一并离开,猝不及防下此刻已经不知所踪。”   话音淡去,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   在左丘舍离还未绕完那圈湖的时候。   王清霁已经随着左丘家的人,去到了那处坐落着客房的湖心岛,见着比之两个月前消瘦不少的顾弃霜。   相视不过片刻,两人没有任何的多余情绪,极为冷静的进行了一问一答。   “可以离开?”   “他说那人还在养伤。”   于是王清霁和顾弃霜没有丝毫犹豫的选择了离开,前后时间短之又短,没有任何的沉默与等待,即刻沿着最短的距离,以最为平静的方式离开了此处。   顾弃霜向来聪慧,王清霁也然不傻,怎会不明白左丘承贤心里摆着的算盘,当然不愿意将彼此的言语流落他人耳中。   愿意接受这样的局面,远不代表没有半点脾气,抑或说无论是谁在蓦然间陷入这样狼狈的境地,心里都会堆积上不少的气。   当顾弃霜踏足在王清霁不久前驻步的崖畔上,看着那没有丝毫动静的左丘老宅,眸子里的凝重稍微淡去了些许。   王清霁没有意外,这一次左丘家扮演的不是渔翁也不是黄雀,即便发生了超出预料的事情,给出剧烈反应的可能性依旧很小。   这点无须言语,两人心里都是清楚的。   “想不到会这样见到你。”   顾弃霜唇角露出个轻淡的笑容,看着她说道:“抱歉,那时候说会照顾好自己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子。”   王清霁沉默了段时间,轻叹道:“想不出什么漂亮话来安慰你,但这事情应该是错在我身上的。”   顾弃霜沉默不语。   她也许没有叶笙箫来的聪明,但绝非是个什么都不清楚的糊涂人,心里大抵也猜出了白玄一之所以如此行事的原因是什么。   如果没有王清霁当日没有心血来潮,将所谓的恩情还给了白玄一,那一战也许再来上百次千次,结局都会是王泽言得胜。   一念之间,改变的远不是一场胜负结局。   但她不怪她,也绝不恨她,心里头从没有过这样的情绪。   “你说的话我没忘记。”   顾弃霜微笑说道:“那时候的话我还记得,麓山的事注定是不祥的,而我当初心生执念,一心一意想着如何才能让白玄一死在王泽言的手上,要不是你开口劝我,也许我现在已经死在了麓山,又怎有今天的与你相见。”   崖畔有林,林中又夹杂着些竹子,秋风起时响起一片簌簌声,听着有些伤感,说不出的寂寥。   王清霁看着那憔悴了许多的双颊,默然脱下了大氅为她披上遮去寒风,温颜笑道:“不谈这些了,久别重逢是件难得的好事,我还没有替你破境高兴呢。”   顾弃霜蹙眉道:“俗气了。”   说着,她紧了紧残存着体温的大氅,忽然见到悬在王清霁腰间的那柄剑,微微一怔后问道:“这不是秋水姑娘的长剑吗?”   挽剑池的剑,对于挽剑池弟子来说向来是如性命般珍贵的事物,即便是她也难免讶异。   王清霁答道:“雨霖铃将碎,秋水便把剑借给了我。”   风声沉默一片。   顾弃霜平静地笑了下,想起那天也是这般不曾犹豫的回答,心里多出了些名为遗憾的疼,轻声感慨道:“秋水姑娘委屈了。”   作者留言:   PS:名字是真的难取啊,一个满意的真的特别特别的难,所以他就叫死士好了,你们想一想,好歹我没有拿什么王家死士来骗字数对吧?    第一卷#第一百四十二章 和你看看风景   既言长天,怎少秋水?   挽剑池风雪不改,挽剑阁前仍能俯瞰滚滚云海,不知多少年未曾改变的景色,今夜也然一如既往。   陆真盘膝坐于阁中乌黑木板上,身侧是那位曾经与赵恤邓皓然一并在钦天监围攻赵黄的荼离剑主,此刻他大抵是将事情交代完毕,正长身而起准备朝着那通往挽剑阁的唯一山道行去离开,秋水恰好前来。   两人相视一眼,招呼过后再无言语,随即擦肩而过。   挽剑池向来古怪,比如师徒之间的关系往往极为密切,然而长辈晚辈却往往淡薄的很,如此截然相反的情况却安然存在,甚至于一连数百年无有改变。   秋水行入阁中,眉眼稍舒,朝着陆真认真行礼,轻声道:“师傅,秋水回来了。”   陆真点头,平静道:“回来也好,算算也四年时间了,你本就不该再继续在先天蹉跎下去。”   秋水怔了怔,不知如何言语。   “这趟回来后……”   话没说完,陆真忽然停下,蹙眉道:“怎么是雨霖铃,你的长天呢?”   挽剑池的规矩不多,但不管规矩再怎么稀少,作为世间唯一剑道圣地,毫无疑问视手中利剑如性命般重要。   即便他清楚两人之间的关系,此刻心里也难免不喜。   秋水细声道:“师傅你没道理看不出来吧,雨霖铃已经快要碎了,所以我就把剑借给清霁了。”   陆真面无表情道:“看出来,心里清楚,然而当年长安我出手拦下魔主时,彼此情分早已清空。”   秋水沉默片刻,换了个说法,“徒弟记得挽剑池从无重铸诗词剑的前例,因此抱有私心,想要做出前人不曾之事。”   陆真问答:“那你可知其中缘由为何?”   秋水说道:“不知,但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若前无古人当后有来者。”   陆真笑了起来,说道:“这话倒像是有点叶笙箫说出口的,看来你和她感情确实不错。”   秋水轻声道:“叶姐姐一直很照顾我。”   “那干脆和她一起吧。”   陆真敛去笑意,认真说道:“有情未必是件好事,王清霁此人性本薄情,如今强自如此行事,以后不见得会好。”   秋水摇头,不愿说些什么。   陆真没有介意,平静道:“但那终归是以后了,你要做的是抓住眼前,好好的活到那些以后里,至于诗词剑从无前例的缘故十分简单。”   “以天地之间的浩然气孕育成剑,与挽剑池的纯粹远不是一条路,强而为之不过是剑碎得更彻底罢了。”   他伸出手,雨霖铃便落在手中,沉默片刻后说道:“不足畏但须敬,纵然祖宗不足法,亦然没有欺骗后人的道理,只是这柄雨霖铃倒有些恰好的妙处,也许可以成为第一例。”   秋水认真地嗯了一声,眸子里有着难以掩盖的笑意。   陆真缓缓挑起眉尖,说道:“你若是将此剑重铸成,明悟藏于其中的剑意,入真境则水到渠成。”   秋水微微一怔,问道:“师傅,这又是什么原因?”   “你是真不知?”   长剑渐出鞘,陆真已经低下了头,那已经瞎了的双眼此刻仿佛重新绽放了光彩,说道:“十方的剑,幽泉的紫厌红莲,宋春归的无敌,你若是将这些留下的悟通,真境又岂是难事一件?甚至天人亦然可期。”   秋水踌躇道:“弟子没想那么多。”   陆真将其归鞘,说道:“这个没想,究竟是没空去想,还是说没能想到那么多?”   秋水轻声解释道:“应该都有,我和她好久好久没有见了,然后第二个……师傅你也知道她们老说我蠢的,可能我真的有点儿蠢吧。”   陆真说道:“说你蠢,道你傻,你若是信了才是真的蠢和傻。”   秋水认真地点头道:“所以我没有信!”   陆真叹了声,忽然觉得这自小养大的徒弟变了麻烦许多,说道:“那还有什么话吗?”   如此不信,说是不信,其实也没几人愿意信。   秋水犹豫片刻,说道:“有件事想告诉师傅你的。”   陆真说道:“忘了我以前的话?”   秋水抬起头看着她,沉默了好一段时间,说道:“我没有听你的话,放弃了其他,全修到她的身上去了。”   陆真皱起眉头,认真道:“我希望你没有在这几年间学会开玩笑。”   秋水回以认真说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直觉那才是真正正确的路。”   陆真将剑横于膝上,说道:“你之道前无古人,我评判不得,直觉便是有理。”   秋水松了口气,想了想又说道:“可这几日 我心绪不宁,很有可能她那头会发生一些事情,还请师傅您出手相助。”   陆真沉默了会儿,说道:“刚才我说过,念煜的情分早已了结。”   秋水说道:“我想走的更远一些!”   陆真不再说话,他缓缓叩打着雨霖铃的剑鞘,古木的回响绝无半点烦躁,静心凝神舒心。   秋水没有因此而气馁,轻声道:“我知道这很过分,可岁月没有回头,我不想和秋山前辈一样一错就错去百年的时光,既然已经踏上了现在的路,不管最后是什么结局,我都想看一看最后的风景。”   陆真沉默许久,轻叹道:“哪怕最后结局是你一剑穿过她的心,尔后与她心同归于寂,亦然不悔不恨今日抉择?”   秋水平静道:“若是后悔,早在很多年前,我就已经选择了,剑去无回亦无悔,真有一天是那样的结局,我愿意去接受与她一同死去作为尾声。”   陆真忽然笑了起来,握住了雨霖铃的剑柄,感慨道:“也许你们的最后真的就是这样子,不过这柄剑来的未免太过于恰好了,就像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一般,我似乎真的没有理由拒绝了。”   秋水心生不解,问道:“师傅,你觉得天意是什么?”   陆真伸手指向天南所在,再而指向苍天之处,说道:“此世所谓天意,凡人口中在上,有心人口中则在那处,然而天道向来无情,他应该也快做到了。”   秋水仍旧不能明白,但还是下意识的没有去问。   这些和她还有着一段遥远的距离。   也许,将来的她们有幸与其相逢。   胜却人间无数?   她想起了师傅的话,下意识觉得不是。   ……   沿着黄水浊浪缓步而行,寒意深远。   王清霁看着那存在不过几个刹那的浪花,心中多余情绪渐渐淡去,任由萧瑟秋风散开青丝,为明净的额头添上一抹冷淡月色,愈发出尘。   顾弃霜只是如寻常大家闺秀,安静的随着她漫步,偶尔会看上一眼那清秀绝伦的侧颜,更多时候还是望着前方,目光颇为散漫,抑或说是许久不见的轻松。   出了鲁春后,两人理所当然引来了不少错愕的神情,以至于不少人迫不得已只能命人前来跟踪寻觅。   王清霁不再杀戮,只是一视同仁的将其挑出,断去了继续跟下去的可能性,因此免不得多花了些时间才换来了此刻的安静。   “有计划吗?”   不知何时起,两人开始了许久的沉默,直至这一刻顾弃霜亲自出口,为单调不变的浊浪奔腾声添上一抹情绪,“过了今夜还有七日的时间,总要想个去和留的。”   王清霁想了想,说道:“你伤势怎样了?”   顾弃霜看了她眼,说道:“还好,静养了些时日,境界已经稳固了下来,可以杀人。”   杀之一字,指的自然是同境的高手前辈。   王清霁说道:“风雨已至,此地到底是可留,还是不可留?”   顾弃霜轻声道:“皆由一心,你还记得当初渡月桥上于圣女和叶姑娘的那一战吗?”   王清霁沉默片刻,说道:“风雨渐起,最后是滂沱,一辈子都忘不掉。”   顾弃霜温颜笑道:“那天叶姑娘一袭红裙,手中一把红伞,落在地上的雨水都在衬托着她,仿佛一朵逢时绽放的绝艳之花,堪称无双无对。”   王清霁说道:“以前不在意,现在觉得很有韵味,心里得承认是喜欢的。”   顾弃霜点头道:“我也很喜欢,那夜弹琴的时候觉得……一辈子有上这样的一次,真的是特别的好。”   王清霁看着她说道:“那时你觉得笙箫想的是什么?”   顾弃霜沉默会儿,说道:“也许是……单纯的有趣吧。”   王清霁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有件事想和你说很久了,从刚才到现在。”   顾弃霜看着她的眼睛,确定一如既往的明亮,说道:“我其实没有想过离开之后怎么做,蓦然间多了七天的时间,忽然就觉得一切都变了个样子。”   星光映在浪花上,也落在眸子里,美好的就像是很多年前葬花谷的那个夜里。   一人听,一人奏,一曲新调。   大氅轻飘,那是风的痕迹,没有任何的曼妙,却格外的动人。   她看着王清霁,说道:“上次你走的匆忙,趁着现在还有几天的时间,我带你去看看这边的风景,怎样?”   作者留言:   PS:一想到只剩下最后一卷,心里有些舍不得了,唉    第一卷#第一百四十三章 我们不曾走出那个樊笼   王清霁看着翻滚的浊浪想了很久。   不论从什么角度去考虑,这也是句让人可以让人去思考的话,而思考往往就代表着苦恼,特别是在如今的处境下。   她很强,顾弃霜也不弱,但这里终究是云城与左丘分而治之的北地,她们走在这片土地那就无法躲开落下的风雨。   当然,若是足够强大,挥剑斩天风雨自消。   问题是,她必须承认自己没有那等境界。   直到两人又走了好段路后,她才让自己无趣的理智与这浊浪中的水花一并消逝,回到当年的那天。   她说道:“我也没想过见到你之后要做些什么,你愿意带我去看一看,也挺好的。”   顾弃霜的眸子忽然一亮,就像是映着星光的浪珠水花。   王清霁看着前头的路,说道:“不算今夜,还有七天的时间,我们先去哪里?”   北地很大,并且由于诸多可以描述以及难以描述的原因变故,时光与岁月在这头仿佛慢上了许多,仍旧残留着许多年前的事物,这些在南方都是难以见到的。   想到自己上次匆匆而过,王清霁心里确实有些遗憾,但此刻找到机会弥补后,也就没那么的不舒服了。   活在人间总得多看几眼。   顾弃霜想了想,轻声道:“先去齐都旧址吧,听说那头还有供奉着赵无涯的道观,以前我觉得没意思,可现在特别想去看。”   王清霁说道:“如果这次的变故和赵无涯有关系呢?”   顾弃霜瞥了她眼,说道:“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言废人,我谈不上喜欢麓山,但其中的一些道理却是不得不去承认的。”   王清霁说道:“知易行难,不过我也想去看一看她,所以你带路吧。”   两人悄悄换了个身位。   顾弃霜紧了紧大氅,眉眼多上了一抹鲜活,说道:“我觉得话先说好,大婚那天我会去云城的。”   “我握着她的剑,但我不傻也不蠢。”   王清霁神色不变依旧,眸子里不曾有过丝毫恼火。   顾弃霜说道:“不去于心不安,即便现在走了,日后想起这样一回事,应该会很难受。”   王清霁想起当年苍山旧事,点头道:“那种感觉却是滋味不太好,我还记得那时候,一生之中少有的恶心,纵然明白一切无可否费。”   只要是与她相识的人,皆知她不爱说这样的话。   顾弃霜这才记起那桩烟消云散的往事,笑道:“只怪你爱说自己好看,还不是好看零星半点和一些。”   王清霁坦然说道:“事实如此,又何必故作矫情?”   顾弃霜问道:“那你觉得我怎样?”   说这话时,夜里秋风仿佛大了些许,飞舞的发丝扬在空中,明月之下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美感。   王清霁看着她认真想了会,说道:“不比我差,只是容貌这种本就是主观的事物,一旦去到所有人都认为你好看的时候,在意的就是其他事物了。”   顾弃霜忽然笑出了声,笑在了‘事物’二字上,悠悠道:“所以你不只是好看一些。”   ……   她们的行踪自然传入了许多人的耳中。   不杀有不杀的道理,转告的是不需要付诸言语的态度,已经让整个北地瞩目的那两个女子,并没有离开的意思,最起码暂时没有。   这样的态度让许多人终于放下了提着的那颗心,今日稍早时王清霁突然而来的杀戮,直接惊吓到了那些窥视着的人,更别提之后左丘家没有任何举动的直接放任,更是让他们生出无数疑虑。   事情走到如今,北地的两位天人,白河愁已经可以确定不在云城,抑或说不愿理会这件事情,剩下的那位左丘承贤对此则是不闻不问。   当那句‘天人不出,先手无敌’被刻意流传后,北地那些负尽盛名的前辈高人,心里没有那个是服气的,自然想要见一见两人的本事,然而年老成精的他们也不愿意为王前驱,只能是委婉的接受了大婚之日的请柬,想着好好看上一眼到底是何种‘无敌’。   然而说到底去,他们还是怕了而已。   在这些纷杂的目光下,两人做出了完全超出预料的选择,甚是闲暇的游山玩水,不曾在意半点头上那阴沉的仿佛要坠下的密云。   ……   朝阳醒来了齐城,吆喝叫卖声声声入耳,城里的平静日子依旧如常,不曾被外来者打碎。   王清霁与顾弃霜穿街过巷问路复问路,终于寻到那条幽寂街巷,第一眼入目的是有些寂寥,另外还有两颗树,但不是枣树。   街巷不算窄小,大抵可以容纳两辆马车通过,比不上南琅琊与长安的繁华,但在这种地方说个阔气也是没问题的。   坐落在两侧的宅院声音不多,远不见忙碌的模样,朝阳洒下的光辉也被出了墙的老树遮去不少,留给行人一片阴凉。   当年齐国赵氏的府邸便坐落在街道的中段靠末,当两人走到那头去时,见到的却不是想象里的鸠占鹊巢,只是被时光沉寂的尘埃与荒废罢了。   王清霁看着敞开了的大门,问道:“离现在多少年了?”   顾弃霜想了想,说道:“记不太清了,应该长不过四百年,然后就是如今的长安赵家了,但我听说还有很多血脉流连于外,可愿意认的没几个吧?”   王清霁点头回应最后一句,轻声说道:“这应该就是见面不如闻名吧。”   “其实我觉得挺好的。”   顾弃霜微笑说道:“没有什么白走一趟的感觉,有过这样的记忆就已经难得可贵了。”   树荫剪碎了洒落的阳光,片片落在那清丽容颜上,苍白的双颊多上了一抹健康的红晕,眸子里的鲜活让人心动。   王清霁看了好会儿,说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先贤的话自然没错,事情从不是一蹶而就的。”   然后两人便离开这里,如寻常寻幽问胜的旅客一般,随着路人或捕快的指点,找到了那座藏了个道观的山。   那山不算高,山中也没有神仙,灵气自然不多,所幸当年那座道观还有着香火,没有凄惨到一片荒芜的地步。   然而当年旧事早已在战火中付之一炬,又或者是赵无涯根本不愿留下真实的文书记载,因此两人只是与那位清闲的道长聊了几句,言无可言之后便告辞离开,再是寻了处崖坪歇息,望着那蜿蜒的山涧说了些闲话。   顾弃霜眯着眼睛,神情颇为轻松,随意说道:“总觉得他们现在会特别的烦,费尽脑子来想我们到底在做些什么,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王清霁微微一怔,说道:“有些想不到你会说这样的话。”   “很简单的道理。”   顾弃霜轻笑道:“我的气量也就那样子,这些天总在心烦他们在想什么,如今有了机会,当然得报复回去,让他们睡不了一个安稳觉。”   王清霁觉得很有道理,但真的不想说话。   顾弃霜没有在意这些沉默,说道:“我已经想好了,这几天带你去看些什么地方,不慌不忙应该是可以在最后一天恰好去到云城的。”   王清霁说道:“囫囵吞枣,七天也该是差不多了。”   顾弃霜忽然叹了声,惋惜道:“可惜这次走的匆忙,沧海老龙吟也还给了师傅,如此娟秀风景却不能弹上一曲,难免遗憾。”   王清霁沉默了会,问道:“你以前从未来过这里吗?”   顾弃霜摇头,轻笑道:“一叶障目,活在这里见得多了难免会不珍惜。”   “那走吧。”   王清霁忽然觉得七天的时间其实也不多,说道:“哪怕是匆匆而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就算是日后忘了也好,起码看过来过。”   顾弃霜只是笑着,也学她不言。   ……   日去月来,光阴难得如此煎熬。   如顾弃霜所想的那般,许多人在一开始为了她们的踪迹费尽了脑子,想要从中找出其中的深意却一无所获,根本找不出半点留存的痕迹,要知道他们为此做了许多不雅之事,最后无奈之时已是满心疲惫。   直至日子一天天过去,依旧没有任何的变故传来,有心人终于死了自己的心,不再试图从中找出那两位女子为的是什么。   然后到了倒数第三天的时候,有人惊讶的发现那两人忽然折返,在长达四个时辰的确定后,终于确定了她们正在朝着立于北海一畔的云城行去。于是无数的猜测再次冒出,随即又归于寂静。   因为如今的天下已经没有几个人不认识王清霁,也都清楚她到底是怎样的性子,只需要安静的等待就足够了。   白玄一放下了手中的密信,将其点燃看着烧毁干净,随后铺纸提笔沾墨挥毫。   “年少不识愁滋味,不知不间离苍山一别已快十年时光,如今回想着那时候的风雪,竟也有些模糊不清了,当真是让人唏嘘不已,又行至今日境地后蓦然回首时惊觉,此中幕幕似曾相识,仿佛一切皆有天命,事不在己亦不在她,心中难免愁……”   叩门声响起,屋外传来一道声音。   “公子,时辰差不多了。”   白玄一敛去多余情绪,起身欲要离去时忽然止步,匆匆写下寥寥数字。   不久后,幕望舒看着纸上黑字,眼眶微润。   作者留言:   PS:排版挤成一团的刷新一下章节,书客后台自动排版突然出了问题    第一卷#第一百四十四章 所以她依旧如此选择   云城比之往常醒的早了些。   秋过了个半,余下的便是暮秋,与下雪的冬再也不远了,风里寒意自然重了些许。   今日天色不好,黑夜在离开的时候落了下一笔浓墨,缓慢而坚定的晕开将阳光拦在了上头,此间也就显得有些阴沉了。   看着就像只手遮天。   也许是走的累了,最后的一段路时王清霁和顾弃霜花了些银钱,坐上一辆不错的马车,一如寻常人般朝着那座可以听到沧海拍石声的云城进发。   云城的名字没有多少含义,有逸闻说是当初幕望舒想了好几个名字都被白河愁否了,一气之下就与他说,此处多是万里晴空干脆就叫云城好了,然后白河愁沉吟不过片刻,便点头应了这句话。   她们这次北游的最后一程,则是这座数十年间负尽盛名的云城。   与道无迹与姜黎相比,成名相对不久的白河愁说是江湖这个百年间最为出类拔萃的人物也不为过,甚至可以说除他以外无人能配。   但他已经用自己的离开,隐隐表达了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不管其中到底藏了多少的缘由变故也罢,事实只会安静的存在他人眼中,保持着不变不会变的沉默。   车夫勒停老马,车厢里头的人自然行下马车,平静地看着本该烦恼却死寂一片的道路,只要她们沿着脚下的青石路一路前行,然后穿过那个高大的城门,再过不久也许就能迎来此间故事的结局。   客至,不知主安否,然安否如何也好,终归需要一位迎接贵客的人。   刘显安微笑着看着两人,缓步行来,执礼道:“当初麓山山门时,在下没能与王大小姐你说上两句,现在看来实在是莫大的一个遗憾。”   顾弃霜没有理会看,仍在看着那座城,只是城里如稻草一般伫立着的人里,见不到那个她想杀死的人。   “不见得是什么遗憾。”   王清霁看了他眼,说道:“我那时候不会有心情和你说话。”   刘显安愣了下,笑着说道:“世人常说王家那位端的是喜怒无常,一言不合……不对,言也不言就会直接杀人,如今看来王大小姐你可是被泼了不少的脏水呀。”   王清霁没有理会这句。   刘显安轻叹道:“好吧,过来确实是想和你说两句的,不谈这句还真的是说了两句,另外今日就是我来接客,然后公子和夫人分别有句话让我转告你的,请问你打算先听哪一句?对了啊,顾姑娘他们真的没有话交代我转告给你听的,不是我高兴到忘掉了。”   顾弃霜说道:“一会儿就能见到了,短不过片刻,又何必传话。”   “这就不是我这个跑腿的人该管了,虽然我也很好奇为什么这样折腾。”   刘显安耸了耸肩,看着越来越近的城门,脸上全然不见凝重,随意问道:“王大小姐,时间不多了,一会儿可能就没空听了。”   言语之中不见下文存在。   王清霁又看了一眼他,还是没有说话。   然后这段没有被刻意漫长的路,就此来到了作为第一个终点的城门,只是明明早就定下了的大喜之日,却不见任何的喜庆之意,相反有些死寂。   天是阴郁的,深的看不出一丝裂痕的存在,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教人咽下徘徊在喉咙里的话。   王清霁和顾弃霜走进了没有一丝半点美好气氛的云城,平静的接受了那些充斥着各种情绪的目光,无论是她还是她都好,心里清楚这些人在不久后只是一根随风摆动的墙头草,看着确实好看,不值一提也是真的。   稍微让人舒服的,大概是没有听到莫名其妙的污言秽语?   然而好景不长,一位鬓发皆白的中年人站了出来,站在两人前方十丈并且正在缩短的位置上,以沉厚的声音说道:“今日乃……”   他的话没能说下去。   原因十分简单,他站在了必经之路上,王清霁自然会看到他,既然已经看到了人,以她如今的境界,想要杀死也不过是一个眼神的事情。   但中年人没死,只是整个人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巨剑砸在了胸口,鲜血还未来得及吐出时,就已经飞了出去撞入街道一旁的店子里,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般,无数的声音自此而来,纷杂于耳。   “真是无理骄横到极点了!”   “她以为自己现在在哪?!”   “难不成她以为在座的各位都是不敢动手的娘娘腔?”   刘显安听到这句话,笑意古怪的往那头瞥了一眼,果不其然的让群情各位激愤,转头看向神色如常的王清霁,感慨道:“确实是一泼脏水。”   一言都没有就直接出手,除了杀人之外,倒也算应上了最开始的那句话了。   可惜的是哪怕愤怒声来的更为汹涌,也始终见不到有人出手,去拦下那位每一步都依旧随意的女子,毕竟事实摆在眼前后没有几个人真的傻到愿意去当那个出头鸟。   王清霁看向顾弃霜,说道:“天色不好,你说会下雨吗?”   若无雨水,杀个血流成河后难免不美,腥味闻着便来的刺鼻难受。   顾弃霜怔了怔,随即才明白过来话里的意思,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天穹,轻声说道:“雨不见得能洗干净,可能还会来的更脏,但血腥味应该是能淡去不少的。”   王清霁沉默了会儿,点头道:“也行了。”   话音方落,空气中忽然多上了些锋锐的气息,暂居于她手中的长天不曾出鞘,却莫名多上了几颗人头落地炸开染红一片。   剑意本就无形无质,某种程度上只要自身足够强大,以意为锋并不是件多么艰难的事情,李青雀做得到的,对她来说也不算是难事,甚至于各种机缘与积累的缘故,她可以做的更为轻描淡写。   顾弃霜看着远处敞开的府门,说道:“仅是这样子,有些出乎意料了。”   王清霁想了想,摇头道:“好事之徒罢了。”   人头落地炸开如花儿绽放后,长街声渐寂,以沉默恭送着那两位的路过以及离去,只因他们的脖子上都悬着一柄未曾落下的剑。   她不爱杀人也不喜欢杀人,但她从未抗拒过杀人这件事,自最初诞生在世界后建立起认知的第一刻,她就已经明白了这个十分简单的道理。   只是她很多时候都拥有着怜悯的资格,且不吝于施舍这种怜悯罢了。   刘显安陪着两人走到府邸的仪门前,与王清霁笑着道了个别,出乎意料的得了声回答后愣了好会儿,随即才是离开。   如今不过清早,离入夜还有很漫长的时间,换而言之,也许还有许多人要死去。   此事无有道理可言,妄图付诸于言语的人,若不是蠢既是别有用心。   侍女早已等候了许久,没有半句交流便带着两人走向府中,在一处宽阔的殿宇前停下脚步伸手做请,待两人行入其中后,才是拖动着被汗水打湿了后衣的身子离开此处。   这座殿名叫云来,此刻也有着许多年纪身份不一,唯有在武道修行上有着共通处的客人坐落其中,而在殿宇最深处的理所当然是白玄一,然而稍有奇怪的是幕望舒仍旧不见踪影,仿佛与白河愁一并离开了似的。   阴郁的天光从两头洒落殿内,一处自然是敞开的殿门,另一处则是在尽头高大座椅后的窗户,惨淡的白光穿过了精心雕琢的窗花,成细碎状洒落在锃亮的木板上,让那垂落的纱幔与珠帘多上了些神秘的色彩。   这些更多是装饰和铺垫威严的事物,无法阻挡王清霁的目光,但她也无法想之前仅是看上一眼就把对方的性命变作自己的一念之间。   因为殿内有着许多人,其中确实有些她不屑去看的,但也必须承认少数几个能够得到她的正视。   这些人都不愿意今日见面就是生死。   “整个北地有名有姓的人,差不多都到了吧。”   顾弃霜轻笑说道:“自大幼时起,我就听说过你们的名字了,其中有些还是我见过几次的,我也知道你们并不是和他一心一意的,但在这里看到还是难免有些伤感。”   位置的排序并非乱来,最为靠近尽头的座椅,当然有着最为强大的实力,此刻便有一位站起身来望着殿门处的两人。   “你师傅没来。”   那男子的名字不太响亮,但他的外号说是如雷贯耳也不为过,甚至于天下间也多的是听过他外号的人,那个外号是北海打潮人。   他的声音十分厚重,因此难免有些僵化和愚笨,“我认为她很伤心你做出这样的选择,所以她不愿意在今日来到这里,哪怕你是她一生之中最为喜欢的徒弟。”   顾弃霜笑了起来,很轻很淡,因此显得有些讽刺和不屑,还有轻蔑。   “不愿有很多,但你总能从中找出最为糟糕的那一种,也许这也是一种很了不起的本事,可我没法佩服。”   顾弃霜看着他平静说道:“我之所以伤感,只是很遗憾你们选择去挡着我的路,当我想到幼时记忆中高大的前辈,今日即将死在这里的时候,免不得有些唏嘘不已。”   王清霁嫣然一笑。   她的容颜清丽如十七岁那年的暮春不变,这一笑顿时让整个暮秋鲜活了过来,此间为之所震撼。   然而在座所有人都看出了她那与顾弃霜如出一辙的情绪,很难拥有欣赏赞叹这些美丽的心情。   此刻,所有人都在等着她说话。   所以她选择拔剑。   作者留言:   PS:居然出了个码字活动,可惜这卷到了收尾实在写不快,遗憾啊啊啊啊啊啊!!!!!    第一卷#第一百四十五章 当年没有发生的故事   很难去形容这是一个怎样的选择,若是正常情况下,在场的那些前辈高人毫无疑问将其敲定为愚蠢,根本不需要多加思索。   但说这话的人名叫王清霁,而王清霁这个名字一向如此并且没有错过,那么她的选择自然存在着让人不得不去重视的力量。   拔剑代表出剑。   出剑大抵说明了她觉得这些都是废话,杀人这件事不该有任何的废话,本就该来的干净利落,不应有丝毫拖泥带水。   这一剑确实如此,哪怕前方有着十几座山峰,它依旧笔直不改,以最为迅速的姿态破开了诸多的阻碍,在几个呼吸间走完了大半的路程去到了纱幔与珠帘之前,然后如雷炸响。   那位打潮人早在先前就已经站起身,此刻更是赶在利剑贯穿白玄一的咽喉将其首级落地之前,以浑厚不输王清霁的真气,凝于五指握成一拳挥出。   雷鸣之后,剑与拳的余波终于散开,便如海上狂风席卷万千,无情地将那些摆着吃食的案几碎裂至数段,继而殿柱颤动不已,落下无数尘埃。   留下了满地不堪入目的狼狈。   风淡去却依然萦绕其间,无力将尘埃带走,只能是加诸于殿中各处,比如某些人的衣裳和酒杯里。   剑已归鞘。   “现在可以说了。”   王清霁平静地看着殿的尽头,以拳拦剑的那位打潮人不知何时已经收起了拳头藏于袖中,悄然退到了一旁,得以安然无恙的纱幔与珠帘正随着风轻轻拂动,背对着光的白玄一长身而起,缓步向前走去。   白玄一伸手掀开了纱幔与珠帘,真正出现在众人眼中,看着那两位与自己先后有过婚约,此时又选择一同前来杀死他的女子,心里出乎意料的没有多少情绪的起伏,说道:“当年我在师傅眼中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看向顾弃霜,抑或说是在盯着,说道:“但意料之外的是多了一个她,今日本该是你一个人的,好在这还是一个在容忍范畴之内的多余。”   王清霁说道:“救不了你。”   白玄一沉默片刻,摇头笑道:“我想杀你,然后娶她,再之后的故事会怎样都好,这都会和我当初所看到的故事完全不一样,那就已经彻底的足够了。”   顾弃霜轻笑道:“所以你最后还是选了一条死路。”   白玄一认真说道:“在我眼中看来这是活路,而且我找不到继续忍声吞气的理由了,在过去的很多事情上我已经做出了足够的退让,但你们依旧想着让我去死。”   “我不觉得走到今时今日是我的错,如果以后父亲他离开了人间,不论是以登天路飞升还是战死的方式都好,只要你们失去了必须在意的顾忌后,我总会有一天会死在你们其中某一个人的手上。”   “与其绝望的等待着死亡到来,不如趁着一切尚且存在着转机的一刻选择去杀死你,好让以后可以睡上一个安稳觉。”   说完这话,沉默片刻后他忽然笑了起来,看着王清霁微嘲道:“有点不敢相信,我还以为你会再出一剑把我的话给按下来,真想不到你这么的有耐心,难不成你的强势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虚弱,还是说这些年来的温柔乡已经把你骨子里的锐意给消磨干净了?”   余下的人保持着沉默。   王清霁没有因此而生气,平静说道:“我杀人之前当然不会说什么废话,但你身上有些事情是值得我去疑惑的,再且如果听一下就能让你们小看我,之后省下一些力气不失为一件好事。”   白玄一十分诚恳地说道:“现在不是五六年前了,这个天下已经没有人敢小看你了。”   尘埃终于落定,风也不再那么的恼人,王清霁看着他说道:“看来你是不愿意继续再说下去了,也许是你对那些也不怎么清楚,赵无涯她并没有告诉你更多的。”   话音落下,她向前走了一步。   所有的目光聚集在那黑色的衣裳上,情绪不一,值得说道的是某位左丘家的宿老,目光里藏着的是喜悦,在确定了某种气息悄然间蔓延开来后,他悄悄的退了一步,安静的等待着好戏的上演。   “你以为我真不知道你在做些什么吗?”   白玄一居高临下看着王清霁,嘲笑说道:“不久前这个天底下大概是有那位掌教真人和你了解风月不存真诀,但得了赵无涯衣钵的我自然也熟悉这些,谦虚一些可以说不输于你,认真一些说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懂得破解它了。”   王清霁只是嗯了一声,十分随意。   但就在这一声后,此刻因为各种原因被请到此处来的真境强者,其中被白玄一认为可信的那些按照数日前就已经交代下去的方法,浑身气机骤然间狂暴起来,一并袭向那位负尽狂名的黑衣女子。   悔无尚未凝聚成境,已然风流云散去。   紧接着,则是剩余剩余那寥寥数位,直接出手攻向脸色倏然间就白皙数分的王清霁,纵然其中不乏拖后腿的人,但依旧极为强大。   只是几乎所有的人都有意无意的忽略了顾弃霜。   王清霁拔剑出鞘,轻描淡写的拨弄先后攻来的刀枪剑戟,将那些有心人的与无心人的混做一团,攻势随即崩塌一空,只留下一连串毫无疑问的巨响,再为这座云城的议事大殿添了些显然的伤痕。   然后,她眸子的光彩渐渐鲜明,目之所及的一切却缓缓坠入寂灭之境,万物再一次无声静默,此间风月不存。   王清霁脸色稍显苍白,嘴角溢出鲜红流淌,目光却愈发凛冽。   悔无顷刻被破,难免有些超乎她的意料,因此她没有任何犹豫与迟疑,直接使出幽绝一式将战局倾向自己的这一侧。   此时她便是以一己之力,强自对抗且压下共计一十三位境界高低不一的真境,如此壮举带来的结果便是她在四个呼吸间便负上了不轻的内伤,并在急剧加重着。   寂灭漆黑之中,仍旧称的上鲜艳的人屈指可数,那位真气浑厚不输王清霁的打潮人是其中之一,还有着两位与他相差不远的,但其中一位正是左丘家的宿老。   顾弃霜不在那三人之中,她根本不需要与王清霁做出最为直接和惨烈的对抗,于是衣袖挥舞,静静藏在袖里的七道银线破空而去,致白玄一于死地。   弦本无锋,灵若游鱼,即便无法借助幽绝一式穿越空间的距离,依靠着自身的强悍也差不多做到了这一点。   白玄一如同等死闭上了眼睛,可脸上却挂着意义不明的笑容,当七道银线将至的前一刻,他做出了一个很难看的动作,懒驴打滚。   数道血花绽放,世界仿佛因此而重新活动生动,黑白寂灭如潮水退却。   白玄一趴在了地上,名贵的衣裳刹那间被鲜血染红,被完美切割开来的布料缓缓敞开,露出了深可见白骨内脏的剑伤,鲜血正从中不断涌出,就像是个泉眼一样。   尽管看起来有些恐怖,但他确实在刚才的杀机中活了下来,哪怕紧贴着冰凉地面的那张苍白的脸布满了汗珠,可呼吸没有第一时间失去,便有足够的机会救活。   王清霁抬起右手用衣袖抹去了嘴角的血迹,但胸前的黑色依旧去到了更为深沉的境地,告诉着那些人她的伤势去到了何种程度。   有人已经去到了白玄一身后,最快速度的治理着伤口,确保他不会因为伤势变重的缘故死去。   如此惨烈的躲过了简单却致命的七剑,如果因为不及时处理伤势死去,那这个结局未免过于可笑了。   白玄一早已经预料到这一点,他毫不介意自己的脸贴着布满尘埃的木板,也不在意粗重的呼吸会将肮脏的尘埃带进鼻子里,甚至不在乎说话时牵连伤势咳血,用尽最大的力气放声大笑。   王清霁已然重伤,顾弃霜初入真境,哪怕左丘家打定主意当搅屎棍,两人也没有可能再次拥有刚才那样的机会去杀死他,这当然值得他这样去笑。   “你倒是……来杀我啊……燕舒音没有来这里,可她就在城外等着啊,外头街上你们心狠手辣,现在这副样子出去以为他们会放过你?做梦吧!”   他惨笑着,断断续续说道:“而且这还不是全部的布置,你今天既然傻到两个人来这里,就已经注定了要丢掉自己的命,没有半点儿机……。”   话没有说下去,他的眼睛被汗水模糊,直至此刻才发现王清霁的脸色平静的过分,没有半点儿惊慌失措。   便在此时,一道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在他耳中响起。   “是吗?”   那是幕望舒的声音,但和平时相比有些过分的低沉,彰显着她的心情很是低落不好,隐约间还听到一丝悲意。   她在此刻来到了这里,毫无疑问超出了绝大多数人的预料,然而接下来她口中所说的话则是直接颠覆了认知。   “如果我要让她们离开这里呢?”   白玄一艰难的抬起头,纵然双眼被汗水模糊不清,但他依旧看出了幕望舒的冷漠,没有丝毫回转余地。   “为什么?”   幕望舒轻叹道:“你不该特意写那封信给我看的。”    第一卷#第一百四十六章 没有发生,那是因为没人喜欢   大殿一片死寂,旁观者颇有些坐立不安,突然而来的变化毫无疑问远远超出了他们心中的预料。   最重要的是,幕望舒才是云城真正的主人,未来的白玄一也许说不准,但他已经不见得拥有未来了。   话仍在继续着。   幕望舒神情极冷,往常温婉的眉眼此刻只剩下了冷冽,平静道:“不得不说,留白在愁字处,确实是极好的一笔,你知道我这些时日一直在看着你,想到了如今想到了看着那封信眼眶湿润时才万般不舍的做出了决定。”   白玄一惨然笑道:“难道我有错吗?”   幕望舒沉默不语。   “既然我没有做错,那你为什么要这样?”   白玄一双手用力想要撑起身体,好让自己看的真切一些,可锋利到极点的剑意刹那间又破开了他未曾愈合的伤口,伴随着鲜血的涌出他只能再一次的摔倒在尘埃中,那名方才照顾着他的人下意识望向前方,得了答复后才是出手再次处理伤口。   “你明明是看到了的,你明明也是知道的,那你为什么不去问一问,她是不是和我说的一样早就想着我去死啊?!”   他低声嚎叫着,呕出的血沙哑了声线,颤声问道:“她不回答啊,她根本不说话啊,难道你跟我说她是懒得回答?在这种时候都懒得回答吗?她就是傲到哪怕要死了都是那个白痴样子啊,你知道不知道啊!”   幕望舒静静地看着状态愈发疯狂的白玄一,轻声道:“我听着。”   然而任凭谁也看得出,那容颜上的冷淡不曾有变,意志坚定的让人心悸。   白玄一没了声音。   “那就换我来说吧。”   幕望舒漠然道:“早在他没有回来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事情踏入了不如人意的那一条道路,可我还是念着过往,念着你还活着好好的没有死去,所以一切都有着婉转的机会,早在那时我就已经给了你时间的。”   “你一开始也许不懂,但后来是清楚的,我不在乎你怎样选择,刻意放纵你促成今日的局面,这些你没有不明白的道理,同样你也知道只要我在事情的任何一个环节轻轻的摇一下头,你梦寐以求的就如此刻一般烟消云散。”   “走到今日这种境地,一切源自于熙钰当年送到我身前的那封信,源自于上一辈的恩怨情仇,关于这点我不会否认,也不会后悔当年的选择,哪怕再来上一千次,我都不会改变。”   “因为我知道,源头之后有着许多分支,而这些都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只不过你最后还是输给了自己,走入了巳合他不想让你走入的结局中。”   她微不可闻的叹了声,眼眸里的情绪终于有了此刻该有的复杂难言,但那些应有的湿润却始终不见,只是轻声说道:“她不回答,只是她懒得回答罢了,如她这般人又怎可能时时刻刻的挂念着杀死你,其实你清楚的,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白玄一说道:“可这不见得是我愿意的选择。”   人世间有许多的无奈。   当日与赵无涯的交锋之中,他明明已经要价还价到最为可能的那一个了,如今的局面又怎能责怪他?   白玄一如此想着,他实在没有任何一个办法去明白,为什么幕望舒要在此时此刻选择插手,这实在是太过于可笑与不自知,用愚蠢和白痴都不足以形容了。   忽然间,他记起了当初赵无涯最后的那些话,心里隐约明白了过来,那张沾满了血污与尘埃的脸上渐渐生出一抹明悟。   “终于明白过来了吗……”   幕望舒双唇再次吐出一声叹息,转头看向保持着沉默的王清霁,再一次用平静的语气叙说道:“也许是这些年你对我的依赖缘故,即便是那种改变后都习惯性的接受了这一切并觉得理所当然,因此而没有那么的在意我,直至今日一切即将到来后,你才蓦然惊醒,于是有了那封留白的信。”   白玄一哑然失笑道:“如果我说,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子,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意志呢?”   幕望舒仍旧没有看他,说道:“在今日之前,她和我来往了不少的书信,甚至有一刹那我想要和她见面,将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让事情不至于陷入今日的境地,直到刚才我也是这样想象的。”   顾弃霜忽然说道:“所以刚才她没有出手打断你的话,这些就是她疑惑中的一部分。”   白玄一沉默了会儿说道:“但是她也说了‘赵无涯并没有告诉我更多的’,难道你没有听到这句话吗?”   王清霁轻声道:“虽然我心里有些遗憾,但还是得告诉你,这只是一句很随意很无谓的话而已。”   白玄一艰难地摇头道:“现在从你口中说出来的话,我认为没有任何说服力。”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她今日来这里为的是什么,哪怕她有着再多的往事证明自己是个骄傲和纯粹不屑于欺骗的人,但在已经身负伤势的情况下,口中带有偏向性的话依旧要打上许多个折扣。   幕望舒同样没有理会这句话,她只是挥了挥手,将除云城三位称得上心腹的客卿以外的人请离了大殿,过程十分寂静,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幽深。   伴随着大门的吱呀声,这座空旷大殿的唯一光源,便只有纱幔与珠帘之后的那些微弱了。   “真正的原因是你对王清霁的恨,以及之前说的那些简单的话。”   幕望舒静静看着倒在地上,伤势渐渐被控制住的白玄一,说道:“我不知道你和赵无涯达成了怎样的条件,但我很清楚赵无涯是多么的心狠手辣,在她的眼里根本没有血脉亲近这样的事情,她毫不在意的杀死了自己的家人,并且拒绝留下自己的后代,换而言之,用个寻常的词来形容,赵无涯是个疯子。”   白玄一在身后人的搀扶下,十分艰难的让脸颊离开了脏脏的木板,得以抬起头直视着让一切功败垂成的幕望舒,沉默片刻后说道:“这还不足够,她根本没有对我动手,她只是要求我娶到顾弃霜……”   他没有将话说下去。   故事已经发生,谁都知道娶顾弃霜,王清霁便会入局,这已经不是一种猜测。   幕望舒接上了他的话,“这是一个阳谋,杀死王清霁的阳谋,赵无涯是一个疯子,她在你脑海中留下的烙印已经深深影响了你,随着时过境迁你将会是第二个她,并且这种水润无声极其自然,所以你根本不会有任何的察觉,可她终究是恨极了风月不存真诀。”   白玄一认真说道:“故事不是这样的,这只是你自己以为的合理,一厢情愿的虚妄。”   幕望舒摇头道:“我等了很久,答案是你交到我手中的。”   白玄一说道:“那只是你愿意看到的答案。”   幕望舒默然不语,神色冷淡依旧。   关于答案对话便停在了这里,有些莫名其妙,但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最为合理的一种,如此长久的等待与确定,最后做出的选择就不可能轻易改变。   所以接下来则是生死,人世间的头等大事,也是唯一不能由自身完全掌握的事情。   今日双方为这等大事前来,没有任何抹过去不谈的道理。   幕望舒微微抬头,看向那两位静静立于幽暗中的女子,轻声道:“我很不喜欢这样的结局,因为我只有他一个儿子,纵然这一切是他的咎由自取,我依旧不能做到坦然接受,就如你选择没有任何道理的放弃自己的婚事,在今日来到云城一样。”   王清霁说道:“我也很不喜欢当年的变故,但我那时候想了很久,始终也想不到自己有什么理由去恨他们。”   幕望舒忽然笑了起来,问道:“那你还记得他们吗?”   王清霁想了想,坦然道:“不太清楚了,也许是这些年经历的太多,也许是时间过了许多,也许我还可以找出借口,但他们的样子确实模糊了。”   幕望舒说道:“你知道吗,我很犹豫你如果给了一个和这不同的答案后,我该怎么办怎么选择,但你很客气的没有给我犹豫的机会,就像是当年的熙钰,不,犹有胜之。”   王清霁沉默了会儿,说道:“那年你说我以后回来一趟云城,我不觉得有着那样的必然,但上天似乎很喜欢这样的一语成箴,最后的故事也不是我们所喜欢的。”   幕望舒轻叹道:“是呀,没有谁会喜欢这样的故事,一片愁云惨淡,鲜血厮杀和阴谋无处不在,怎能教人喜欢上呢?”   王清霁说道:“我也知道一点,幕姨你既然不喜欢这样的结局,也理所当然的不喜欢将故事写到这里的我们。”   幕望舒摇了摇头,温柔笑道:“那时候我说过的,人一旦死去,记忆里留下的自然是美好,我一直以来都不讨厌你。”   秋风从大殿的门缝悄悄进来,带着一丝湿意,还有寒冷。   如顾弃霜不久前说的,一场秋雨。   很适合杀人,固然适合死人。   幕望舒敛去了笑意,落寞道:“如果你死在外头,我会将你送回去南琅琊的。”   PS:今天很想请假的,不知道为什么精神实在有些糟糕。   PS2:赵无涯那句话是‘我还是衷心希望你能完成我的希望,但我同样希望你在完成我的希望后横死当场。’,就不用你们去翻了,具体是这一卷第九十五章   作者留言:   PS:今天很想请假的,不知道为什么精神实在有些糟糕。   PS2:赵无涯那句话是‘我还是衷心希望你能完成我的希望,但我同样希望你在完成我的希望后横死当场。',就不用你们去翻了,具体是这一卷第九十五章    第一卷#第一百四十七章 何谓天下第一?   雨声未至,寒意微凛。   “那他呢?”   顾弃霜静静看着坐在地上的白玄一,沉默片刻又说道:“这个故事的结局应该是他的死去,既然来到了这里,那我想看到最后的最后。”   清晨的微光穿过了空气中的尘埃,落在那件温暖的大氅上,也映出了那对眸子里没有丝毫温柔的冷酷意味。   这是很尖锐的一句话,一往无前,无法兼顾身后,但也是她早已坚定的信念,因此她心中全无恐惧。   幕望舒看着她沉默了一段时间,答道:“他会死,但不能如此轻率的死去,我想知道更多的事情。”   顾弃霜缓缓说道:“你是在犹豫着,还是想要凭此找出促成这一切的凶手,因为你不相信赵无涯能布下这样一个局,但事实上白前辈已经告诉了你,这些的背后就是道无迹,所以你为什么还要犹豫。”   幕望舒默然不语。   “事实上也已经没有了犹豫的余地。”   顾弃霜摇头道:“你应该清楚他已经说动了裴宗,如果那位来到了这里,白前辈不在的情况下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他的选择,哪怕是左丘承贤与坎虚门主一并出手也好,做到的最多不过是缓下他的脚步。”   亲身经历过当年长安城门一战的她,清楚知道裴宗到底有多么的强大,虽说他除了名字高悬在天人榜第三以外,其余一切都极为低调,甚至多年来被记载下来的出手只有寥寥几次,而且从这些战绩来推到他甚至有些名不副实,但他依旧是真正站在世间巅峰的强大存在。   当初天人榜问世之时,也有不少的人对此产生不小的怀疑,然而此刻大秦与烟消云散区别已然不大,他依旧被人道阁断定只输白河愁与道无迹,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超越他,这已经说明了许多。   裴宗若至,白玄一则难以在今日死去,这是很简单的一个事实。   思绪不过刹那。   便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顾弃霜选择在幕望舒思考的短暂时光里,再一次毅然决然的去杀死他。   就好似蜡炬成灰那般,染上了鲜红的弦,在这一个刹那开始了不可回走的焚灭,并不绚烂,但足够强大。   也在这最后的短暂时光中,七弦横于空中成琴,顾弃霜轻轻一拨弄,五指顿时滴血落入琴弦之上,然后燃烧殆尽。   这一切来的极快。   幕望舒刚离开思考,照顾白玄一的客卿眼睛骤然瞪大,同样是客卿的打潮人举起双拳却迎来了一柄剑,最后那位刘显安则与王清霁对了一掌。   在这些事情短暂落下帷幕之后的一个呼吸间,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白玄一口中咆哮而出,将本就不稳的灰尘再次震动,簌簌落下。   白玄一身上暂时潜伏的剑意,随着顾弃霜最为决绝的选择,绽放出了极为强大的锋利气息,让先前那位客卿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并且因为心神相连的缘故受了不轻的伤,十分艰难的才把咽喉里的那口血给吞回去。   王清霁再一次抹去嘴角的血迹,两颊的苍白更深一分,但那对眸子却变得更为明亮耀眼,连带着她的语气也没有多少变化。   “死了吗?”   “不知道。”   顾弃霜同样疲惫,纵然她只是以剑意破境,而不是一心一意修剑,但以断剑绝意的决绝之法来杀人,对自身所造成的伤势并不是简单的一回事,甚至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身上的伤已经和白玄一的差不多了。   “停吧。”   幕望舒叹了一声,看着嚎叫过后已经昏了过去的白玄一,目光里终于出现了应该拥有的复杂情绪,轻声说道:“他还没死,但也差不多了,宋春归的剑意破体而出,在姜天主已经离去于素铭境界未至天人前,大概没有人可以救得活,所以你们走吧。”   王清霁沉默地看着重新倒在地上的白玄一,确认了这段话并非弄虚作假,便与顾弃霜转过了身,准备去迎接外头的腥风血雨。   两人都很清楚,哪怕有再多的理由也好,白玄一死去的这个故事里她们拥有着极多的笔墨,幕望舒在这种事情上不可能大度,也许她念在过往的情分上不亲自出手成为最后一根稻草,但外头的人绝不会如此。   事已至此,身后的背景再是吓人也罢,只要不能第一时间出现在这里,那就都是虚假的,完全无关的。   正当两人相互搀扶着,朝着紧紧关上的殿门行去时,门轴吱呀的声音忽然响彻整座大殿,清晰的有些刺耳。   秋风,秋雨,秋落叶。   门外来了一个人,那人身形魁梧,负有双刀,皆然名震天下。   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王清霁隐约记得当年离开长安时,眼前这位天下第三大抵也和今天一样站在门前,区别可以说大也可以说小。   长安与云城之别,仅此而已。   裴宗看想倒在血泊里的白玄一,然后看向站在一侧的幕望舒,最后看着仍在朝着自己坐在行来的王清霁和顾弃霜,沉默了会儿,说道:“了不起,竟然真的能将他置于死地。”   他朝前走了一步,将手放在那柄云汉上缓缓拔出,平静道:“星霜劫之神妙我固然不及,然而保下白玄一的性命,对我来说并非做不到。”   王清霁停下了步伐,看着他,蹙起了眉头,说道:“然后呢?”   裴宗仿若不闻,隔空出刀斩向白玄一,决然剑意如积雪遇着了烈日般融化一空,再是片刻过后就连气若游丝的迹象都消失不见。   然后他才叹了口气,答道:“当初你在长安问我,判生还是断死,此刻便是你当初求的那个答案,满意与否?”   顾弃霜回望了眼尚未醒来的白玄一,再看着脸上同样存在着疲惫之色的裴宗,微嘲道:“看起来杀人还是比救人容易,竟让你连这些都懒得掩饰了。”   “不全是。”   裴宗微微摇头,目光的落点是纱幔与珠帘之后的窗户,平静道:“白河愁不久前已经寻到了道无迹,此刻更是正在分出高下,又也许是生死,但道无迹仍旧寻到了一个空隙劝我不要掺和此事。”   王清霁说道:“你拒绝了。”   裴宗说道:“道无迹确实不想我出手,因此他甚至冒着极大的风险,与白河愁战斗的过程中,同时去阻止我北上的步伐,所以我才来的这么迟。”   余下的唯有秋风秋雨声。   裴宗转头望向王清霁,认真说道:“你们真的很了不起,我在确定了他的计划之后,并不认为你们可以将他逼入如此死地,今日 我若是迟半个时辰来到这里,那么你们已经成功了,但我终究是赶上了他气息残存最后的一刻,所以你们只能功亏一匮。”   “走吧。”   他收刀归鞘,毫不介意的咳嗽了一声,任由嘴角多上了些许血丝,平静道:“在白玄一还没醒来将允诺的事物交到我手中时,你们可以尽量走远一些,因为我不确定交易的最后一部分的条件是不是对你们出手。”   “当然,如果你们两个死在了外面那群人的手上,我会十分欣慰自己不用彻底将王景曜得罪死,尽管我不在乎他如何看我,但如今的他终归是个麻烦,可以不用得罪那是最好的。”   殿外和雨中,已经有许多的目光看向里头,落在了正在朝着殿外走去的两位女子身上,没有丝毫的友善存在。   哪怕是不久前刻意拖后腿的那位左丘家宿老,此刻想着的也是如何让王清霁和顾弃霜死在云城,好让世间再动荡上数分,多出一些浑水摸鱼的机会。   此刻已是举世皆敌。   王清霁忽然笑了起来,轻声道:“承你贵言,只愿裴大人最后不要得来一场空,毕竟赵无涯已经死了三百年了。”   三人擦肩而过,已有风雨沾身。   裴宗低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对你出手吗?”   他不觉得两人会忘记当年长安一事,既然不会忘记,那自然记得最为重要的那个原因。   顾弃霜微嘲道:“你又不是什么善人好人,当然得留着我们的命,好和恨我们恨到了极点的白玄一做个交易将一切彻底拿到手。”   裴宗笑了下,没有对此说些什么,平静地等着两人走出大殿,然后走向仍在昏睡着的白玄一,途中与幕望舒说道:“你所猜测的大抵就是真实,今日白玄一不能死,此事之后任你处置,我绝不会再有半点干涉。”   他既然不愿意在此刻杀死王清霁,理所当然对幕望舒做出了解释。   白河愁一日未死,世间就不会有人想要得罪幕望舒。   远在不知何处的那场战斗,已经证明了白河愁绝不会坐视不理,那么天底下除了道无迹又有谁敢说能在青子衿面前活下来呢?   裴宗不惧,但也没有兴趣去尝试。   那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幕望舒不曾言语,只是点头致意,随后带着三位客卿离去。   留下了一座大殿两个人,还有愁煞世间万物的风雨。   不久后,殿外传来厮杀声。   也在此时,一袭难以发现的鲜红飘入了笼罩大半个北地的肃杀秋雨中。   她撑着一把油纸伞。   鲜艳浓稠,如血。   她看上去有些累,但眉目容颜依旧好看,只是眸子里的情绪,却不那么的好看。   作者留言:   PS:先说好,白玄一是肯定会死的,我没喂屎的兴趣    第一卷#请个假   在十一号的凌晨我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差不多一整夜没有睡,然后白天又很不凑巧又遇到了很多快被忘掉了的事情,堆积在一起只能处理,所以直接忙到了将近晚上九点钟,所以也没办法不累。   在回到家勉强着自己写了个两千字后,发现果然写了一坨屎出来,然后我昨天说过不喂你们吃屎的,尽管这不是剧情喂屎,但确实是一坨不堪入目的屎,所以只能交出这个请假条了。   欠的更新明天补。   抱歉,实在对不起了。    第一卷#第一百四十八章 死后自然无关   “禀夫人,事情已经交代下去了。”   刘显安跟着幕望舒的脚步,走在那条尽头是一幢高楼的雨廊上,神色是不加掩饰的恭敬,绝无在白玄一身边的轻率。   这场秋雨不大,若是要加以形容,那它便是适合少年少女伤春悲秋的那一种,然而走在雨廊上的两人都已经过了那个年纪,此刻也绝无那个心情。   幕望舒仿佛听不到心腹的话,沉默着走到那幢高楼前推门而入,挡下了随着天时变更而来的阵阵寒意,却也谈不上温暖如春,但肯定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   “此生难得一见如此可笑之事。”   她的心情有些沉重,明明嘴里说着可笑,脸上却没有半点儿笑意,但已经维持着平静,缓声说道:“你如何看裴宗的那些话?”   所谓的可笑,自然是裴宗居然当着她的面,希望外面的人杀死王清霁和顾弃霜,这等简单直白到不加丝毫掩饰的借刀杀人,任凭谁遇上心情都不会好。   刘显安平静道:“也许裴宗说出来,就是想让夫人你生出怒气,但我更觉得他是无所谓这些变故,因为人间值得他重视的已经很少了。”   然而云城恰好代表着其中一个。   幕望舒微微蹙眉,说道:“账终究是要算的,但我已经过了最初的愤怒,所以此刻留下的大多已是理智,最大的那笔已经在讨了,我管不到那头,那么只能斩断趁机伸过来的手,所以我不想在意他们的姓氏,你明白了吗?”   刘显安愣了下,认真提醒道:“左丘家来的那位不弱,六扇门掺和在这件事里的人依旧隐藏着,想做到这件事情未免……有些困难了。”   他的措辞很小心,哪怕他清楚眼前这位是真的冷静了下来,心里也不见得淡去了愤怒,只要她真的是一位母亲就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   幕望舒漠然道:“我当然清楚,但正如不久前我所说的那句话,我很喜欢王清霁,但也绝不介意她死在这里,裴宗也许不屑也许不在意也许没那个心思,但既然他亲自到这边来开口借一把刀,我就尊敬一下这位天下第三,慷他人之慨。”   刘显安低声说道:“也许还是他自己的刀。”   “事情暂时就到这里吧。”   幕望舒长叹一声,朝着檀木制成的楼梯走去,忽然间补充道:“对了,你找个空去转告燕舒音,让她好好休息养伤。”   刘显安转身离开这幢高耸的木楼,在雨廊中缓步而行,思索着身后那位是否真的就甘心这样的结局。   也就是片刻前,在离开那座幽深的殿宇时,幕望舒用略带戏谑和嘲弄的语气,平静的让自己转告事情就到此结束,而那句话甚至于有些过分的可笑,更像是年少轻狂时因为种种误会而生出的愤怒。   今日的婚事就这样吧。   这便是那句话,而当刘显安将这句话用最快的速度,转告给即将出手的那些宾客后,刀剑声几乎是戛然而止。   他那时候知道有人肯定不愿甘心,于是用稍输些许的速度将这件事回禀幕望舒,最后便得了这么一段话。   “大概还真的是喜欢吧。”   刘显安想到殿内发生的那一切,在即将走出长长雨廊时,免不得感慨道:“大概也是真的恨极了吧。”   ……   凄风苦雨中的那座殿宇。   裴宗很是不雅的找了张碎的没有那么干脆的案几坐下,充当凳子,静静看着仍旧没有从血泊中起来的白玄一,沉默的听着抬头那些渐行渐远的刀剑相逢声。   他如今不见得怎么好,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比起当年以一己之力面对长安城后来的更为糟糕,但他也确定一件事情,道无迹为了做到这些所付出的代价并不会比他来的要少。   问题是,直到这一刻位置,裴宗依旧想不明白道无迹为何要付出如此代价,强行将自己的处境陷入如此险地。   如果他在路上那寥寥数次的交手中,真正确定到白河愁与道无迹的方位,那他会毫不犹豫的抛下这边的事情,用尽一切手段在保存自己的前提下,真正杀死那位如今的天下第一。   只可惜白河愁认为这是私仇,并且沉默骄傲如他也从无与人联手对敌的习惯,只会保持着安静做出自己的选择。   所以他也只能无奈的沿着这条路,来到这里,然后说出刚才的那些话,改写了这件事即将迎来的收尾,一切只为了让逼迫那位再一次的出手。   当然,执掌六扇门多年的裴宗也想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样的缘故才会促使道无迹如此不惜代价,背后的原因究竟是在王清霁还是白玄一的身上。   也许从很多方向上去思考,可以直接去断定这一切为的是前一个名字,但裴宗这些年来也养成了某种直觉,无关于登临天人之后那种再是玄奥不过的感应,只是一种单纯的直觉,直觉事情的背后不会那么简单。   想着这些的时候,裴宗下意识的看了眼殿外,皱起了眉头。   他无法确定王清霁得知多少,但他已经查到了一些王清霁真正消失的一年间,到底在为了什么而忙碌,连真境都顾不上去破。   但下一个呼吸后,裴宗就将这些情绪尽数敛去,平静看向血泊里的那个人,说道:“你醒的比我预想中早了一些。”   “还好。”   白玄一艰难地撑着自己身体坐了起来,那张布满了血腥和尘埃的脸颊情绪颇为复杂,说道:“我大概明白了不少,但我想先离开这里,然后再谈之后的事情。”   裴宗没有疑惑他为什么第一时间想要离开此处,平静道:“再等等,有些话在这里说比较适合,而且你其实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重要。”   白玄一沉默片刻,问道:“威胁?”   裴宗摇头道:“我眼中的事实。”   ……   秋风苦雨愁煞人。   顾弃霜与王清霁称得上相识多年,心里清楚这位好友对于某些事情向来执着并且不为所劝,也拥有着最让人烦恼的一意孤行之力。   她如今便切实体会到当初那些人的无奈了。   先前殿内七人,除去白玄一以外,皆然清楚她为了杀死白玄一让自己背负了多重的伤势,那些站在殿外风雨中的人,此刻随便来上一个她都没有活下去的可能性。   所以王清霁在片刻侧沉默后,做出了一个没有道理,且极为不雅,却又让人很难说些什么的动作。   在离殿一刻,她便用沉默表达了自己坚定的态度,将顾弃霜背在了自己身后,用一条产自于晴雨坊的丝绸缎带绑好,冷漠的走进了同样冷漠的风雨中。   顾弃霜无力反抗,那根超乎相信坚韧的缎带,断绝了她为彼此之间保留些距离的无谓念想,让两人之间只剩下了衣裳的距离。   任凭秋雨再是肃杀三分,也无法淡去这种残存的温暖。   王清霁低头看着余下的那些人,轻声道:“不要逞强。”   顾弃霜早已无奈的将头埋在左肩,不愿说话,只好依着她的话,将头埋的更低,却又忽然害怕连累到她,只能保持在一个让她心生尴尬的角度。   便在这话之后,一泼鲜血倏然挥洒在秋雨中,落下散开消失。   低着头的顾弃霜没有理会,盲目的相信着王清霁可以走出这段不太漫长的路,但她依旧免不得为了挚友担心,也免不得有些惘然与惆怅。   早在逼迫师傅罢手,借左丘家脱离白玄一掌控那天开始,她就没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念头,左丘老宅的那些时日里她除了养伤外,一直在思考着怎样才能让王清霁离开这件事。   可她想了千万个办法,却又沉默的推翻了千万个方法,只能是在夜深人静时望着那一池秋水,嗯了一声又一声,承认自己对此没有改变的能力。   那些想法里,自然包含着于素铭出口,秋水执意,叶笙箫相劝,但她还是认为王清霁不会因此所动。   她有时候也会想着,那人是否真如寻常人所说,清秀容颜下藏着的是对美色的嗜好,否则又怎会这样子?   可她心里也清楚,连她在内的那些那些都是很好的,又怎会有人不动心,不想要呢?   问题是,她清楚这些都是值得去要的,所以她难免不喜欢这样真实又讽刺的答案,便告诉自己这只不过是当年留下来的情分罢了。   顾弃霜想在这命里的最后,为自己留下些美好的念想,因为她曾对自己的师傅说过,死后的事情与她无关,求的自然是死前片刻的美好。   今日她再无机会杀死白玄一,然而事已至此,她也没有那么的在意了,也许是她心里早就认定白玄一的死是早晚到来的事情吧。   也许是伤势的缘故,顾弃霜思考这些即将无关紧要的事情,比之平日多花了不少的时间,其中自然而然的诞生了许多摇曳在风雨中转瞬即逝的血花。   血花有大有小,繁杂却不厌眼。   当她看到某朵血花来自于身下人的时候,终于敲定了最后一个念头,一缕剑气黯然而生,然后在她又听到了一句话。   有些憔悴,格外动人,但又有些讨厌。   “我真想不到你居然是个伤春悲秋的白痴。”   作者留言:   PS:尽量多写点    第一卷#第一百四十九章 惹尽鲜血,不染尘埃   那缕剑气是顾弃霜的手笔。   它不足以杀敌,也不足以偷袭,唯一足以的是自杀,好让一切事情与自己再无联系,万事皆休。   如这样看来,逃避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就在她伤春悲秋的想着抱着那种很是无趣的念头轻生时,王清霁抑或说戒灵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才有了那句不留半点情面的话。   历数往事,王清霁应该是第一次如此嘲讽自己的好友。   至于当初的叶笙箫,她并不觉得那时候的她认为彼此间存在着名为好友的关系。   顾弃霜听着这句有些辛辣的话,心里没有恼怒,只是不知觉的想到了某些人,以及她们的选择。   她想,如果是于素铭在这里,如果是叶笙箫在这里,如果是秋水在这里,那么这三个人很有可能都会在刹那间做出自己的选择,短暂到没有犹豫的情绪可以诞生,思考就已经结束,继而被无情的抛在脑后。   但她不是她也不是她更不是她,做出的选择没有道理相同,哪怕这样的选择看上去极为可笑也好,终究还是一个独属于自己的选择。   所以王清霁不留情面的骂了她一声白痴。   所以她的心里也就复杂了些,不愿意说话了。   剑仍在挥舞着,下一句话迟迟未到,王清霁看着零碎秋雨中的一切,忽然间就笑了起来,略有嘲意。   她看到了某个身影在传递着消息,因此而想起了入城时他特意闭上了嘴巴告诉自己的那句话,对应上此刻的画面后心里不禁觉得有些可笑,却又颇为复杂。   在裴宗那一句话后,她就隐约猜到了这种可能的存在,哪怕她认为就算没有刘显安此刻将来自于幕望舒的话传达给某些人也罢,她依旧可以安全的带着顾弃霜离开这里。   但发生了这样的变故之后,她便可以漫步在秋雨中,在肆意挥剑的空余时光中,稍有清闲的和顾弃霜说上一些话,让飞舞的鲜血不至于腻味。   只是当她想到如此诗意一幕后的那些蜿蜒曲折的可笑,心里难免有些复杂。   王清霁问道:“为什么不说话?”   顾弃霜后知后觉,但也察觉了她骤然间的轻松,只是懒得思考,沉默着不愿意回答。   王清霁沉默了会儿,认真道:“你我是朋友,没道理看着你死去,因为我确定你刚才真的很莫名其妙。”   顾弃霜眨了眨眼,细长睫毛上悬挂着的水珠随之落下,将缓慢下来的刀剑厮杀收入眼中,回以认真道:“我还记得当初为了离开长安你做了些什么。”   当年下着薄雪,今日下着细雨,合算下来大抵也算是雨夹雪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它们偏偏都恰好不在惹人喜欢的时间出现,这就真的很难让人喜欢上。   可再不讨喜,那也是两人,还有其他人毕生难忘的记忆。   王清霁缓缓向前,除去某位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左丘家宿老外,得到了那头消息的大多数人,都已经在装模做样的维持着自己的颜面了。   她想着这里终归是云城,如此前后骤然变化倒也不值得奇怪,冷静问道:“如果我刚才没能发现那缕剑气,而你又在死前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是否会遗憾到极点?”   顾弃霜听出了这句话里的冷,忽然间又想到了自己此刻格外不雅的姿势,不由得稍微挪动了下身子,让彼此间的距离不再那么的靠近,低声道:“应该是不遗憾的。”   王清霁微微蹙眉,问道:“为什么?”   顾弃霜轻笑道:“死后一切即将与我无关,那想来也是一种莫大的平静,也许我还可以在死后长眠的梦里不留遗憾,心生欢喜。”   言语中,有狭长刀锋破空而至。   王清霁侧身躲过,平静的用剑在袭来的左丘家那位宿老身上添了一道伤口,但同时间还有一柄锋利的刀划破了黑色裙摆,在她的小腿上还以颜色,也正是这一刻她依旧维持着冷静越过了那位老者,说道:“我还是不明白。”   顾弃霜沉默片刻,轻叹道:“离开之后再说吧。”   雨声寂寥,话音落下后那位伤重的女子缓缓闭上双眼,挑了个稍微舒服一点的姿势,将自己的身子交托给身下的人,然后便安静地替她挡着茫茫秋雨。   王清霁只能随着她沉默,坚定的朝着更前处行去,不再思考半点多余的事物。   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左丘家那位宿老的脸色实在谈不上好看,趁着雨水的遮掩他甚至懒得遮掩自己的真实想法,犹豫片刻后还是趁着此处唯有雨声刀剑声的寂静,捂着胸膛下方的伤口,认真退向后方,想着再寻找一个袭杀的机会,想着如此将此事嫁祸幕望舒或者白玄一。   然而当初即将完成心里的想法时,刘显安很不合适的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说道:“夫人告诉我,今天她忘了你们姓什么。”   随后,秋雨倏然一滞。   ……   长街很长,人海也真的有很多人。   王清霁背着顾弃霜,带着几个伤口,一如来时般平静的走出了那座代表着云城尊严的府邸,走进了那些不久前被杀没了声音的目光之中。   那条来时走过的道路,此刻没有了刘显安的约束和安排,已经被好事的江湖人给填满了每一块青石的石砖,若不是此刻下了一场秋雨,用挥汗如雨来形容想来是很好的。   她随手关上了府邸的大门,好心替那些颜面丢了个七七八八的前辈高人们留下最后一层遮羞的布,尽管这块布有些厚,尽管这有些掩耳盗铃。   顾弃霜在她的背后,她出现在这条被人海的拥挤显得狭长的道路尽头处,就已经说明了今日的所有。   几乎是所有人都清楚明白,今日哪怕是顾弃霜玉石俱焚,只要白玄一还活着,哪怕是冥婚也在所不惜。   今日清晨落秋雨,红叶悬而无溪可落随之流去,长街之上的人头已经密密麻麻,手中纵有兵器也难以施展。   王清霁站在人海的对面,平静的看着仿佛要化身滔天巨浪狠狠砸下的海洋,有些不舒服的挪了挪挂在胸膛前抱着她的那两只手,顺带着擦去唇上的雨珠子,不经意牵动了伤口,鲜血便染红了唇,如画妆。   她微微蹙眉,轻声问道:“不记得了?”   声音很轻很淡很小,但现实曾在眼中,自然会让前头的人听个真切。   先前两人并肩行过时,此处有头颅落地如花盛开,万千剑锋悬于咽喉,人潮无声以沉默欢送着外人的步伐。   将一缕散乱的墨发捋至耳后,王清霁离开了气态非凡的府门,静静走入寒意渐深的秋雨中,任由雨珠落在明净额头上,又不愿离开细长的睫毛,最后依依不舍的来到了唇边。   她不在意此刻的自己到底有多么动人,只是缓缓走向愣着不动的长街,眉眼间的冷冽已经说明了她根本没有绕路而行的心思。   也在述说着,她不介意杀出一条路,让那双白嫩的手沾上浓重的血腥。   前头的人开始了避让,在彼此还有着将近五丈距离时,已经顾不得身后的人到底会有怎样的情绪,将或是厚重或是瘦弱的背朝着后头撞去,硬生生开出了一条狭窄的路。   王清霁墨眉仍蹙,显然是不太满意的,但她没有再一次重复自己的话,此时此刻容不得这种透露着虚弱意味的选择。   顾弃霜那句话并没有说错,先前若是她成功杀死了白玄一,那么幕望舒则没有任何的理由对她留手,换而言之,即使她身上的伤势远没有那些积年真境所猜测的严重,面对着殿外的那群真境她的选择依旧只有那么一个。   某种意义上,裴宗的那句话确实是帮了她一个忙,哪怕她认为自己的离开是必然的事实,但那句影响了幕望舒选择的话,同样也是现实。   然而说再多也好,只要她在面对着长街上的人海露出了软弱的一面,后头那些暂时沉默的人们,必然会有人铤而走险。   云城向来不少亡命徒。   王清霁想到这些,但那柄在离开府邸前已经归鞘的长天,依旧没有出鞘的打算,她只是朝着拥挤的人海以不快不慢的速度走去,在即将走进那条因恐惧而诞生的道路前,似是不经意的看了眼左边人群中的某位男子。   血花轻绽。   然后她再如此看了几眼,随之又有几朵一闪而逝的花儿,无力凋零在秋雨之中。   “蠢。”   王清霁轻声吐出了这个字眼,依着戒灵的话又不太认真的看了几眼,以雨水为锋,借一场秋风送至某某人咽喉,反复着如此无聊的事情。   人潮散去,留下一片猩红,那人背着一个人,孤独的走在充满了鲜血的路上,给后头的人留下了个此生不忘的背影。   那为左丘刀锋所破的衣摆,早已被觉得麻烦的她断去,那双小腿也就落入了许多人的眼中,连带着那刺眼的伤口与白皙的肌肤也一并如是。   她走在雨中,走在人潮里,也走在鲜血之上,却依旧没有染上半点血腥妖冶意味,只让人心生敬畏,觉着她仿佛走在云端上,不曾惹上半点尘埃。   王清霁便这样地走过了这条长街,惹尽鲜血,不染尘埃。   目送的有许多,可她也全都不喜欢。   直到那双白嫩的小腿迈着如一的步子,离开了城门,真正走入那片空旷的秋雨时,王清霁的心里才是稍微轻松了些。   她解开了绑在腰间的缎带,将顾弃霜抱在怀里,然后很随意的伸了个不太舒服的懒腰,全然不在乎被人记下这一幕,安静的走上了那辆姗姗来迟的马车。   留下的只有鲜血和尸体,以及被血染红了的街巷,勉强说来还有鸦雀无声。   只因为秋风秋雨不是她的。   作者留言:   PS:今天没床睡……好像只能趴在电脑前熬一夜了    第一卷#第一百五十章 如何杀?   秋雨未止。   背负着那些凝重的目光,车夫不曾回头一眼,待到王清霁抱着顾弃霜走上马车后,他便挥下手中缰绳,不急不缓的朝着远处行去,平静的让人觉得有点过分。   在这种场面上仍旧能做到平静的车夫,没有任何的道理囿于这个简单的位置,可以说所有这样的车夫在放下手中缰绳后都会拥有着深藏不漏的另一面。   那位来自于南琅琊的死士领命离去,离恨天的心高气傲不曾因姜天主登天而去所变,在此刻出现的唯有来自 焚血楼,被那位没能当成亡国之君的陛下赐赵姓,且名为焚字的强者了。   然而裴宗仍在,即便将鼎盛之时的整个焚血楼搭进去,也不见得能拖住他那两把刀一个时辰,来人只要还是真境,那么无论是谁区别都不会大。   但比起这种几乎是切身的威胁,王清霁更不明白的是道无迹的出手阻拦。   如他这般修道数百年,真正攀至世间巅峰的人物,很少会有真正漫无目的的行事,更别提裴宗已经亲口证实了白河愁正与他鏖战,胜负远远未分,更没有如此行事的道路。   当年千仞山一事过后,王清霁曾和于素铭登上海陵城墙眺望夜里江山,言语之中提及过这两位之间的胜负生死,也许那只是当年旧事旧果,但道无迹早已站在人间的巅峰,想要再前一步又岂是易事,如此推断下来他与白河愁一战定然不会轻松。   也许幕玄甫此次不见踪影,背后的原因便是这一战的发生。   只是现在的她也无力理会这些了。   “疼吗?”   顾弃霜早在王清霁从云城中走出一条血路时,就已经悄然醒来,纵使城门前稍有羞赧恼怒生出,但她还是能够将心思放在了此间,将目光落在了那些因她而来的伤口上。   数年来,赵焚除去处理焚血楼事务以外,多是在照顾着那位公主殿下,熟悉之下马车里头早已将该准备的皆然放置妥当。   也许在王清霁眼中云城一行算不上什么死里逃生,远远没有当初面对长风君来得凶险,可对于破门而出的顾弃霜来说,心境难免有差。   墨眉微蹙,自北海而来被秋雨淅沥的微风掀起黑色的帘布,轻轻落在眉眼间的碧波中,添上一抹天凉好个秋的悲切,又渐渐淡去换做了生死后的惘然不知所措。   多少事欲说还休,顾弃霜想着先前被骂的那句白痴,望着那被主人撕裂一截的黑色裙摆,望着那依旧白皙却染红的肌肤,许久后抬头看向那对半合着的眼睛,认真问道:“有人说过你真的很会死犟吗?”   “应该有很多人,但我记不清了。”   王清霁睁开双眼,对上那双眸子,说道:“裴宗那头一时半刻还不会追来,有些话就放在这里说吧,你那时候之所以想要自杀,不全是为了让我离开的轻松一些吧。”   她说的很平静,但仔细听着还是能品出那一丝愤怒。   顾弃霜低下了头,沉默了会儿后说道:“可能是我心情不好吧。”   王清霁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想不到再一次问出这个问题时,得来的居然是这么一个摆明了耍赖的答案,心里的滋味实在难以言说,复杂到就连再次张开双唇,狠狠的骂上一句的心情也没了。   风雨仍旧在掀起帘布,随着窗外景物飞逝,那一抹随雨而至的秋寒渐深渐浓。   到了最后,她看着一窗秋雨,轻叹道:“那我心情也不好了。”   顾弃霜微微一怔,但也没有再说些什么了,俯身取来药膏,平静地替她处理着那些伤势,过程难免有些漫长繁琐,认真却从未少过半点。   王清霁看着那纤细的手指不时划过自己的肌肤,面无表情。   ……   “她们总该走了吧?”   白玄一还在喘息着,嘴里发出的声音就像是个破风箱,难听的要紧,那些不久前的愤怒与恨意早已被他深埋不与外人见。   他看着那位坐在断裂案几上的壮实男子,认真说道:“我很感激你及时赶来救了我,但在商言商,若是我不能离开这里,事情将会来的毫无意义可言,除非你心里早就打算以严刑来求出自己要的。”   殿外的刀剑厮杀声早已彻底远离,无声道出了斯人已去的消息,可直到如今他们却还一个躺着一个坐着,没有离开这座已有幽深意的殿宇。   也许衣衫破碎后秋雨浸入伤口的滋味会格外难受,但如今的他实在不打算留在这里了,幕望舒今日的态度毫无疑问是愿意他死去的。   裴宗没有看他,平静道:“她们确实是离开了,但你应该还记得,我先前说过有些话在这里说更合适。”   白玄一伸手示意做请。   裴宗长身而起离开那半张案几,微微眯眼看向纱幔珠帘之后的雕花窗户,阴郁的天光正从那头落入殿中,说道:“其实你所掌握的不少秘密,我不太在乎,今次之所以答应你离开长安前来北地,有个念头是想见一见今日这有趣的一幕。”   白玄一嘲笑道:“那你又何必刻意添上不少这两个字呢?”   “因为我是一个很实在的人。”   裴宗解释道:“然而现在不该说这些,我想知道的是,你从赵无涯哪里得了多少?”   白玄一皱起眉头,犹豫了片刻后还是维持着自己的视线,说道:“可以说很多,但用少来形容也不为过,她是个早已死去的人,留下的不过是一道神念罢了,一切都是沿着当年定下的规矩行事,我无法取得更多。”   裴宗问道:“按你倒数第二句话,赵无涯的最后一句说的是什么?”   白玄一愣了愣,记起那句至今仍旧不解的话,忍不住看向那依旧望着殿宇尽头的男子,看着那壮实的身躯与平静的神色,以当日语气复述了当日言语。   “道无迹,倘若你理解不了一件事情为何会发生,背后的目的是什么,那就将目光放在他身上,这是最为简单和直接的解决办法,另外有机会的话就送他去死吧,不要有任何的犹豫。”   说完这话,他长长地松了口气,有些艰难的抬起手擦去额头汗珠,思考着是否要再说上几句话。   裴宗没有去沉思,走到白玄一身旁直接抓住他的衣襟,朝着他笑了下,点头道:“这句话勉强够了,既然你不想留在这里,那就直接离开吧。”   “去渭阳城。”   白玄一认真道:“在那里我将自己所有知晓的告诉你,且条件依旧和当初不变,杀死她们,但得留下全尸。”   裴宗看了他眼,没有说什么。   ……   死士已经在渭阳城某条街巷里的一家茶店等了许久。   自那日被王清霁吩咐离开后,他便一直在忙碌着寻找到叶笙箫,而在连续到昨日之前他都一无所得。   但就在昨日的黄昏,他忽然得到了某句耗费了不少功夫传来的话,因此来到了这里,成为一名碍雨不得出的无奈旅客。   坐在这里的时间也是死士细心挑选过的,纵然他心里不觉得此刻会有人放弃那边的事情,但还是习惯性的小心了些。   直到此刻这个披着黑色罩衣,头戴斗笠的人坐下后,他才真正松了下一口气,为这位没让他等上多久的客人添上了茶水。   “麻烦你了。”   叶笙箫取下斗笠放置一旁,抿了口滋味不如何的茶水,轻声问道:“那头的事情怎样了?”   死士答道:“大小姐与顾姑娘已然出城,裴宗出手救下了白玄一。”   叶笙箫忽然笑了起来,低声感慨道:“还真是果不其然啊,那么,请问景曜前辈可是离不开南琅琊?”   死士犹豫片刻后说道:“正如叶姑娘所言。”   叶笙箫摇头道:“无须过分担心,裴宗的心思没那么纯粹和简单,你先告诉我昨日吩咐下去的事情能够确定与否吧?”   死士复述道:“如叶姑娘所言,白玄一曾在此处暂居一段日子。”   “那就足够了。”   言罢,叶笙箫长身而起,撑着把临时买来的黑伞离开破漏茶室走入肃杀秋雨中,大街小巷寻寻觅觅,终至城西富人居处,止步于一座小桥边的枫树下,静静看着小河上红叶浮沉,就此默然等待许久。   雨势绵长不见绝,秋寒沿着衣裳的口子浸入肌肤之中,桥边树下人却无半点颤抖,直到某处府邸大门敞开之后,黑色的油纸伞才抬起了些,让目光得以瞧见。   数位仆人匆忙离开,走着与石桥这处截然相反的路,叶笙箫却还是没有动步,又等了好会儿才是迈开了步子,悠然行于秋雨之中,仿若位欣赏雨巷幽幽意的无事雅客。   她走到了那处府邸门前,骈指为剑沿着门缝一划,再是推门而入,然后不出意外的见到了那位快要走入暮年的六扇门总捕头。   “好久不见了,裴大人。”   叶笙箫点头致意,微笑说道:“怎就如此着急离开?”   裴宗笑了笑,说道:“主不愿客留,而我又不愿当恶客,只好离开。”   叶笙箫轻叹道:“如此说来,我倒是位恶客了。”   裴宗沉默了好会儿,忽然问道:“如何杀?”   叶笙箫敛去笑意,认真道:“不告诉你。”   作者留言:   PS:今天作者群都炸了,吃了好久的瓜    第一卷#第一百五十一章 这样杀   叶笙箫合起了那把黑色的油纸伞搁置一旁,扬了扬夹杂着雨珠子的发梢,再是伸手将额前沾了雨的墨发捋至两侧耳畔,如此才是稍觉舒服的吐了口气,唇角生出两个梨涡。   “难道说裴大人您不开心这个答案吗?”   她微笑着看向雨中那人,说道:“可我如今已不是六扇门的人了,也不太明白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只能不告你哩。”   裴宗皱起眉头,说道:“是有这么个道理,另外还请你不要提大人二字,早在数年前我就已经请辞了六扇门总捕头一职,如今只不过是赋闲家中,百无聊赖后心血来潮走上一趟北地罢了。”   叶笙箫摇了摇头,梨涡更是好看,认真道:“当今世上唯有裴大人您可以称得上是总捕头,其余人沐猴而冠罢了,又怎足言呢?”   裴宗平静说道:“事实如此,那就如此,所以你是打定主意了吗?”   叶笙箫看着他的脸色,渐渐敛去笑意,缓缓说道:“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若是一无所获,心里大抵是要疼上一阵子的。”   裴宗沉默了会儿,说道:“你我难得在北地相遇,听闻渭阳城中的醉虾天下一绝,不如由我这被痴长年岁的前辈请客品尝一二?”   说是请客,实则留客,不过在如此秋雨时节中吃上些满意的饭菜,也确实是一件不错的事情,一般来说食欲应该都是不错的。   叶笙箫听懂了话里的意思,没有去思考裴宗为何愿意主动让步,只是想起了当年和秋水在西子湖畔的酒楼处遇着的白玄一,忽然有些遗憾她在那时候拦着秋水出剑,否则又怎会有今时今日这么多的麻烦。   最后她想起了如今和顾弃霜在一起的王清霁,便抬起头望着天空那些阴沉的密云,稍有感慨的笑了笑。   裴宗有些遗憾。   她收起了那些笑意,说道:“渭阳城外有座大山,然后呢,之前的故事你应该是知道的,师傅她和姜天主在离江换了一剑,再然后呢,她们两个就一直北上最后来到了这里,为什么不是南下呢?师傅说她打不过姜黎,所以只能依着他的意思退后。”   “当初我就在长安的城墙上看着那一剑。”   裴宗记起当年旧事,感慨道:“也正是那剑过后,我确定自己不如秋山颜,但还是很遗憾她离开的如此快,没有机会请教一二。”   叶笙箫微笑说道:“很难,嗯,我指的是请教这件事,师傅她练剑是为了杀人,面对裴大人你若是不动杀心那就没有意思了。”   裴宗长叹道:“所以,也只有姜天主这等人杰,方能求得那样一个圆满了,不过话有些走远了,还请你说回原先的故事吧。”   叶笙箫缓缓说道:“师傅为求杀死姜天主,只能一路退让,试图寻找那个近乎不存在的机会,最后就在我刚才说的那座大山上,剑引紫雷落下了那战的最后一剑,却根本没有伤到姜天主,之后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就去了你刚才说的那家风鸾楼吃了一顿饭,恰好也是那天下一绝的醉虾,可惜的是都不太合时节。”   裴宗沉默片刻,说道:“有理,前人珠玉在前,此事自然不好。”   “不,我拒绝的理由当然不可能这么肤浅,也不可能这么的无趣。”   叶笙箫微嘲道:“人都已经走了,有何必要如此拘泥于过去,不愿意的理由只是觉得前辈你长相寻常,没有那个胃口罢了。”   这确实是事实,虽说武道境界高深之后,往往会为人脱胎换骨,但相貌这种事情从来是父母所赐,少有人会特意去糟蹋。   也因此,裴宗的长相确实一般,当然,云城那位白河愁同样如此,然而以两者站在当世巅峰的境界来说,这早就是无关痛痒的小事了。   裴宗没能想到是这个理由,心中却也没有半点被戏弄的怒意,他有着自己的气度,还不至于为此而怒,更何况这确实是一句大实话。   “这比起之前那个来的更有道理了。”   他认真称赞道:“你本就是个极好看的女子,王清霁更是如世外高山中生长的雪莲,如此看久了后,倘若不觉得旁人寻常,那确实就应该去看一看大夫了。”   叶笙箫轻叹一声,问道:“既然如此,裴大人可还要勉强吃上那一顿饭?”   裴宗摇头道:“不了,办案讲证据,谈事讲道理,你先前的两个道理都已经说服了我,这顿饭还是留在以后吃吧,然而你真的就那么放心她吗?”   叶笙箫想了会儿,温柔道:“如她这般祸害,怎会轻易死去,若是前辈真的做到了,对我而言说不定也是件好事,想通了这一点,又何必强自留客呢?”   裴宗皱起眉头,欲言又止。   “裴大人,你刚说主不愿客留,强留便是恶客,那么换而言之,主人也不该强自留下客人招呼,如此行事岂不是恶主?”   说话的时候,她渐渐敛去了笑意,不再撑开那把黑伞便走入了茫茫秋雨里,与裴宗擦肩而过,走入了府邸深处,寻找着那幢藏着白玄一的小楼。   也正是这一刻,裴宗长叹一声后,出门再关门,应诺而去。   ……   庭院极深,深不知几许。   叶笙箫缓步前行,一路上见了不少早起忙碌的下人,却不曾狠下辣手灭口消声,十分平静的用寥寥数语骗了过去。   毕竟白玄一的习性天下间几乎是无人不知,白日宣淫的腌臜事从来不少,她如此容貌身段行走其中不足为道,但其中也难免遇上几个不开眼的蠢货,唯有以假山假水藏起尸体了事,毫不在意。   她管不了别人如此想,也不在乎别人如此看,但终归是不愿意被付诸于言语的。   如此一路行去庭院深处,直到那幢显然做书房用途的二层小楼时,她手上便添了十来条性命,沾了秋雨的罩衣却依旧全无血迹。   楼前不见侍卫,叶笙箫不在意亦不多想,行出雨廊推门而入登上二层楼,也就看见了坐在棉垫上的白玄一。   他正低头看着某件事物,似乎没有察觉叶笙箫的到来,抑或说他清楚明白惊慌失措在此刻毫无意义。   “好久不见。”   叶笙箫没有直接杀人,她将黑色罩衣脱下放在了一张凳子上,露出了里头那鲜艳的红裙,顺带着在这个途中还推开了窗户,让天光洒在楼里,最后才是搬来了一张椅子坐在了白玄一的对面。   没有书桌,两人之间没有任何阻挡,窗外的光线落在了叶笙箫的背上,也照在了白玄一的脸上,当然也映出了在空中流动的尘埃。   现在还是清早,离顾弃霜悍然断剑杀人并没有过去太久,大约还有着一个时辰才到那寻常人的饭点。   刚才没有说,但在叶笙箫心里,这也是一个拒绝的理由。   “确实好久不见。”   白玄一想起了上一次的见面,并不是麓山,而是当初的西子湖畔,感慨道:“我都快忘了有多少年了?”   叶笙箫静静看着他,说道:“也不重要了。”   白玄一点头道:“确实来的不重要了,我想过会被找到,但这未免也太快了,裴宗离开才有多久。”   叶笙箫说道:“也许你可以去怀疑他。”   “你说的没错,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逻辑,但我不相信他会这样做,所以我刚才想起了一句不久前复述过的话。”   白玄一抬起头,看着窗外那片被屋檐切割的天空,沉默片刻后说道:“不会是裴宗,那只能是道无迹,赵无涯还真的没有骗我,挺有意思的,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拦下你。”   也许叶笙箫今日心情不差,难得解释道:“你应该清楚他是个怎样的人,长安很重要,但他之所以在意和想要得到长安,真正的原因是他不知为何十分忌惮道无迹,一切自然以此为先。”   白玄一微嘲道:“我明白,同样清楚,然而这一个顺水人情都不愿意去做,还是让我有些惊讶罢了。”   叶笙箫说道:“那么继续说吧,我想知道你用什么方法说服裴宗,让他愿意真的去杀清霁和顾弃霜。”   白玄一收回窗外目光,看着她说道:“如果告诉了你,我则没有半点儿活下去的机会,而裴宗则会顺势放弃杀死王清霁这件事情,那我幽泉之下未免太过于遗憾了。”   “这话还真的挺有道理,你刚才应该也对裴宗说过这样的话吧?”   叶笙箫根本不在乎这个答案,继续说道:“我既然来到了这里,那就不会去关心她们的生死,只要杀死你就足够了。”   白玄一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不管是我还是她们都不会有例外,我比王清霁多长了几岁,如此命换命也是足够了,再多上一个顾弃霜,这笔帐不是一般的划算。”   叶笙箫平静道:“你说的也许很有道理,但一切都存在着一个前提,我之所以不去看那边的一切,一心一意来到这里,来到你的面前,便是觉得这个前提没有可能。”   白玄一皱起眉头,沉默片刻后问道:“那你打算如何?”   叶笙箫唇角忽然多出两个梨涡,浅笑嫣然。   她的眉眼间似乎还残存着秋雨的痕迹,妩媚的容颜雨洗后略有苍白,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妖冶之美。   白玄一没有欣赏如此美景,因为他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恐惧,无法压制的悸动。   她看着他,语气没有矫揉做作的温柔,如这场秋雨般自然,纯粹不假,明艳不可方物。   “请受千刀万剐哩。”   作者留言:   PS:一般来说,杀角色之前我都会想一想他该怎么死,所以白玄一的死是早有图谋的,早就想好让叶笙箫来杀的。    第一卷#第一百五十二章 人生大事,如何可笑?   秋雨潇潇,小楼安然。   叶笙箫起身离开了椅子,静静站立,挡去了窗外落下的天光,眉间笑意未曾淡去,轻声道:“你应该知道的吧,前些年里由于帝魔宗的缘故,六扇门得了旨意与西南各个势力交好,为表诚意赵羽离开长安亲至江城,作为诚意,我便入了六扇门。”   白玄一脸色逐渐难看。   “那几年里我学了挺多的,若无六扇门的那段经历,也许还真的没有如今的我,但我之所以说起来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一个事情。”   叶笙箫缓缓转身,笑意逐渐淡去,微微眯眼看着窗外的光与云与雨,说道:“寻常人只知万顷竹海风来时如波涛起伏,却常常忘了叶家的武道亦是天下一绝,其祖辈亦有天人前例,最擅抽丝剥茧。”   永和年十四年的秋夜里,她曾以万顷竹海独步天下的真气凝丝,胜过了当时的于素铭,让那位圣女殿下记恨到如今仍未淡去多少。   她眉眼间多了抹追忆,说道:“正因如此,当年我入六扇门后,最为得心应手的便是让人死的不那么痛快,但这事很久之前就被我放下了,模模糊糊算着,大概是认识清霁之后的事情吧,想不到如今却是为了她拾起这些丢了的。”   余音淡去,尘埃落下不见的空气中闪过了几道微弱的光,大抵是某种细长的物体正在移动着自己的身躯,不经意间被映照而出。   白玄一身心已寒,沉声道:“那你可真是爱极了她,怎不回头看上一眼呢?”   “当然是不想看啊,你可真不是一般的白痴。”   叶笙箫理所当然说道:“也不妨告诉你吧,前些年我答应过她以后得安静一些,最起码看起来得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如此血腥一幕入眼自然不好。”   一根又一根的细线轻轻划破了名贵的衣料,将自己的身躯植入其中,被衣衫遮掩着的皮肤就变作了风平浪静的海面,不时间泛起一阵波浪,稍有鲜艳色。   白玄一早已大汗淋漓,却仍旧紧咬着牙关,承受着皮肤渐渐与自己分离的痛楚,这种感觉来的格外漫长,也因此格外真实。   “装出来的又有什么意思?”   白玄一勉强着自己挤出来个笑容,认真说道:“谁都清楚你是个怎样的人,心狠手辣用来形容你都差了,勉强在她面前装出另外一个样子有什么意思?”   叶笙箫轻声笑道:“她喜欢,不讨厌,就是最大的意思了。”   白玄一微嘲道:“那也未免太过于卑微了。”   叶笙箫指尖微动,某根线越过了许多,朝着椅子的下半部分缓慢而坚定的行动,说道:“也许你说的对的,嗯,我说了这句话之后,你应该觉得我这样子的喜欢很可怜是吧?”   白玄一忍不住低下了头,先前诸般痛苦,竟都没有亲眼看着那根细线缓缓朝下带来的恐惧和颤抖更多,但他依旧不打算改变自己的想法,也没有必要在此刻改变。   他抬起了头,看着那一袭鲜红,说道:“你自己心里清楚的很,以无所谓的语气说出来不代表事实就会改变,也不代表我会心生怜悯,从而告诉爱的卑微的你如何说服裴宗,好让王清霁活下……”   话音戛然而止,一根夹杂着秋寒的细线穿过那处,又绕了个圈子,沿着某圆状物体打了个很松的结将冰凉浸入其中,让白玄一停下了自己的话,倒吸了一口凉气。   叶笙箫行至窗畔,秋雨随风而至落在了她的眉眼与两颊上,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说道:“可我不在乎呀,不过你还记得吧,当年苍山下自己说过的什么,嗯,一些在我看来很无聊也很无趣的话,归根到底还是见色起意后掩饰为一见钟情。”   “如果依你当日所言,这将会是很没有意思,并且十分烂俗的一个故事,所以我当初我就想过一个问题,把你那脏东西给割了之后,就不会再有这样的美其名曰了吧?”   她忽然笑了起来,感慨道:“又或许,割了之后你心里会多出很多变态的想法,活下来之后用各种残酷的方法去弥补自己的空缺,所以我打消了让你卑微着活下的那个念头,只因我稍微想到那些可能的存在,心里就忍不住泛恶心。”   白玄一惨然一笑,说道:“可你偏偏打算让我在死前活上一段足够长久的时间,我可以理解为你用这种方法来威胁我,然后去救下王清霁吗?”   “不哩。”   叶笙箫否认的不假思索,随意道:“我心里可能只是有些遗憾,毕竟以后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这样子对待你,她可不会有半点儿意见咧,哦,顾弃霜面子上可能会不太喜欢,但她心里肯定是很乐意的。”   说话的时候,她接了一些雨水,轻轻搓洗着自己的双颊,语气便带上了些娇憨可爱,教人怦然心动。   乌云未去天光黯然,哪怕白玄一眼珠子里只有个背影,亦然能想象得出那袭鲜红不可方物的媚意,正当他如此想着的时候,一阵剧痛骤然而来。   源头并非身下,也非仍在被分割的皮肤,而是眼前,而是眼中,两个圆润的物体沿着衣裳皱起的沟壑,平静的滑落在地上。   白玄一凄厉的惨吼不断回荡在秋雨中的小楼,声嘶力竭,却又永远离不开这幢黑色的小书楼。   “圣人有言非礼勿视。”   叶笙箫微微蹙眉,纤细的手指滑动让惨叫声渐渐淡去,平静道:“不学无术可不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如今真的吃到亏了,事情也就尘埃落定了,再如何后悔也没用了。”   鲜血如泉汩汩流淌,泉眼便是眼窝。   白玄一早已痛到了无法言语。   叶笙箫看着秋雨,似是安抚道:“放心,你已先天,这伤看着是恐怖,但还不足以致死,痛着习惯了就能接着说话了,不过我坦白的跟你说,来杀你真的不在乎其他,只是单纯想让你死前尝多一些别样的滋味,免得幽泉之下徒然遗憾。”   “对了,还有些事情得告诉你的,赵无涯她是真的很讨厌男人,如你这种早年流连烟花之地,糟蹋无数女子的蠢货,她更是厌恶到了极点,也亏得你敢去争她留下的那些,迎来这个结局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王泽言看着聪明,实际上也是个蠢到极点的货色,居然真的不下黑手踢你出局,这种人生大事理所当然要用尽一切手段的,在麓山活久了就跟着蠢了,如此随波逐流当真是没有意思,难得我以前还高看了他一眼,当时我是这样想的,但之后却不这样怪他了。”   说话的时候,叶笙箫神情渐渐冷下,嘴角却无嘲弄之色,平静的让人害怕。   这也正是这时,一张有一张带着薄薄血丝的皮与肉开始了真正的分离,露出了藏于其下的血肉与白骨。   叶笙箫贪婪的吸了口雨中的空气,继续说道:“只要我认真一点儿,你起码可以活到晚上的那顿饭,可惜的是能说的话也就那么多了,一味的折磨不见得有多少意思,所以还是的说些真正有趣的话。”   白玄一早已垂下了头,无所不在的痛楚早已让他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失去光明后迎来的黑暗却坚定了他的心思,不为所动。   “那也是陈年旧事了,我也是不久之前才得知的。”   叶笙箫感慨道:“麓山时,道无迹之所以愿意帮你一把,原因是他不曾忘记赵无涯的脾性,如果是王泽言进去那副棺椁里,指不定赵无涯会真正将自己的东西交给他,可你是绝不可能的那一个,原因之前说了。”   “道无迹当年入世修行,与郁郁不得志的赵无涯相遇相知,心中悄然升起一缕情丝,因此而破例帮了她许多,换而言之,之所以有三百余年的大秦,真正的起因是道无迹,也是看似超然于世,却站在了赵无涯背后的天道宗。”   “然而不知为何,道无迹的心意凝而不发,只是默然在侧相助,赵无涯应该是对此有所察觉的,可她早年经历的那些,心里实在是厌恶利欲熏心的男子,偏偏又遇上了性子决然更胜于她的皇甫姜,因缘巧合之下大抵如是。”   “道无迹之后的心路唯有他自己才知晓了,皇甫姜之所以枯坐孤坟十年,真正的原因是否他为了心中所爱亲自拦下呢?”   “当年挽剑池那更替日夜纵横万里的剑光,又是否道无迹实在是爱极了她,如此才有那样的一剑呢?”   她想着这些遥远的故事,遗憾已经被道无迹亲手掩埋的真相,真正明白了为何道无迹愿意借出道屏圣器,希望看到那千年以来的天道碎片化星雨坠下。   白玄一终于抬起了头,颤声道:“你是说……云七就是道无迹……然后他从一开始就想让我死,甚至不惜和我父亲一战?”   “不然呢?”   叶笙箫轻叹道:“道无迹终归是个男人,他可以接受被皇甫姜戴上一顶绿帽,但又怎愿意被你这种蠢货再添一顶帽子呢?”   白玄一惨然笑道:“竟然如此可笑……”   “不。”   叶笙箫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认真道:“这若是可笑,世间又有什么不是儿戏。”    第一卷#第一百五十三章 你的命   雨仍寒,人未死,话已无。   叶笙箫依旧在看着窗外那场秋雨,眸子里的光彩鲜活明亮,神色却过分平静着,从未回身看过一眼白玄一的惨状。   小楼内时不时还有着凄厉的惨吼徘徊,待她借一场秋雨洗净眉间疲意后,便挥动手指将身后人的是非根行抽筋剥皮之事,然后再是自身前那口窗子飘然而去,落在了来时的雨廊前,也是直到这一刻,她才回头看了眼,拉动手中真气凝做的丝线,让那雕刻精致的窗户合上关好。   叶笙箫缓步前行,没花上多久便寻着了位貌美的婢女,微笑说道:“公子兴致来了,吩咐下面的人准备桶热水,记得要滚烫一些的,半刻钟后送入书楼正中那片空地,明白了吗?”   婢女先前与她有过一面之缘,自然记得这位容颜极美的女子,听着了那滚烫二字时,脸色不禁怪异,犹豫了片刻后低声道:“嗯,姑娘……你好好保重。”   叶笙箫笑了笑,没有多说些什么,就此与这位侍女别过,不再理会此间即将要发生了一切事情,潇洒如来时闲逛着这座府邸一景一物。   待那位貌美的婢女按着她的吩咐,将一桶添了花瓣增添香气的热水送入那幢书楼后,白玄一身下的那片木板便会恰好不堪重负,整个人连带着椅子一同掀起场水花。   随后那没了皮的肉与滚烫的水相接触,就好似仍了块肉放入一锅清汤中,渐渐熟红,然后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叶笙箫趁着这短暂的片刻,寻寻觅觅,终究是去了屋檐之上,静然立在流淌着雨水的青色瓦片上,在一场秋雨中听着那再是惨烈不过的嚎叫声传来,等到整座府邸惊慌不已雨廊满是仓促脚步声时,如此才是叹了一声。   负手而立,远眺西北,那对清媚勾人的眸子仿佛映出了苍山风雪,有愁有虑有担忧,却依旧坚定不可动摇。   最后,叶笙箫收回了目光,喃喃自语道:“天凉好个秋,可我以后还怎么吃火锅呢?”   ……   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   王清霁放下了黑色的帘布,回头望向托词心情不好,此刻已经闭上了双眼的顾弃霜,沉默片刻后问道:“来谈一下吧。”   顾弃霜撑开眼皮子,看了她好会儿后,轻轻嗯了声。   听不出什么情绪。   王清霁说道:“一会儿我们可能会一起死。”   顾弃霜终于睁开了眼,许久后,却还是一声嗯。   多了些情绪,隐而不发,难以言说。   王清霁不在意,继续说道:“秋水很喜欢我,九景剑更是神妙,所以她在即将分别的时候预料到了某些可能,因此将自己的佩剑给了我。”   顾弃霜蹙起了眉头,轻声道:“忽然有些羡慕秋水姑娘了。”   她的语气很平静,没有蹙眉时的凝重,话里的艳羡也不见得是恭维,大抵是想起了自己的师傅。   王清霁看着她,坦然道:“我不喜欢这样子,可世上本就有很多的不喜欢存在,我不是和你讲道理,你心里是清楚的。”   顾弃霜回应着她的目光,沉默了一段时间后说道:“清楚,可我也真的不明白。”   “所以我很讨厌这些说不清的事情。”   王清霁盯着那对眸子,认真道:“你知道的,当年我和你一样,也曾与白玄一定下婚约,其中的利益纠葛比起此次来的更为肮脏,可我如今还是坐在这里,活在你的眼里。”   顾弃霜轻笑道:“可我不是你。”   王清霁无言以对,半晌后,说道:“想些美好的?”   顾弃霜想了想,说道:“比如你?”   王清霁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还记得吗?”   顾弃霜将身子靠在棉垫上,目光多上了一抹温暖,柔声道:“那年你初入长安第一夜,生了好大一场风波,最后凭着手中那柄雨霖铃,杀了个畅快淋漓,事便如烟消云散。”   王清霁不太明白,但也学着刚才的她嗯了一声。   顾弃霜看着不时被秋风掀起的帘布,说道:“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违背师傅她的意思,心里竟不知为何来的格外痛快,但师傅那时候也没有说错,这样做也是死的最快的,若不是你念着当年情分,我今日应该是死了的。”   王清霁叹道:“我该说一声对不起?”   “未免太伤人了。”   顾弃霜自嘲笑道:“学虎不成反类犬,这又怎该你说对不起,怎想都该是自己的错。”   王清霁问道:“所以,然后呢?”   顾弃霜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段时间,感慨道:“你骂的那句白痴挺好的,我那样子做确实很傻很蠢,没有半点儿应该,可我觉得那终究是一个自己喜欢的决定。”   王清霁摇头道:“我不喜欢。”   顾弃霜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王清霁说道:“你刚才说,我做事很直接,可今年你在麓山遇着我的时候,心里也清楚我其实不是当年那个我了。”   顾弃霜沉默片刻,轻声道:“也许在她们面前是的。”   王清霁看着她悄然握紧的手,忽然说道:“在我幼时南琅琊曾有过一个不好笑的笑话,便是天资千年未有的我竟弃了朱雀离火真诀不学,偏偏去学那残缺的天遁剑诀,让祖母丢了不少的颜面,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任性。”   顾弃霜哑然失笑,感慨道:“如此算着,我活了快三十个年头,竟然才放肆任性了一会,还真有些遗憾。”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王清霁神情淡漠,说道:“忘记从几岁开始,我就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阴谋可言,权谋通天也罢,纵横捭阖也好,终究敌不过天下无敌的人,因此最直接的办法,往往就是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   顾弃霜蹙眉道:“斩不断理还乱,世间哪有这般简单。”   “我曾经想到过这个问题。”   王清霁说道:“可我又想起了笙箫她,所以我觉得自己只要走的更远,一切就已经足够了。”   顾弃霜微微一怔,摇头叹道:“这可真是句讨人厌的糟糕话。”   王清霁问道:“负心人?”   顾弃霜转过头揭起了帘布,看着窗外风雨,喃喃道:“你若不是负心人,天下间还有谁是?”   王清霁点头,如墨青丝随风而起,说道:“我若是不承认,确实是过于虚伪了,可人终归是自私的,哪有愿意眼睁睁的看着美好离开自己身边的,如你所见我不过是个俗人。”   顾弃霜平静道:“人在世间,自然是俗人,哪有真正超脱的。”   王清霁沉默半晌,说道:“你命是我救的。”   顾弃霜不明白,只是嗯了一声。   王清霁问道:“换而言之,你的命和我有着莫大关系?”   顾弃霜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可这次再也没有抿着双唇,以鼻腔嗯出的那一声温柔,只剩与秋风秋雨相伴的沉默。   “道理就是如此。”   王清霁看着她的后背,认真说道:“既然你的命是我救下来的,既然你已经破门而出,既然你此刻坐在我身旁,那么我想你好好活着,可否?”   秋风轻抚,青丝骤乱纷飞如剪,却碎不掉那抹认真。   几滴错落的秋雨打在了顾弃霜的眉眼间,她便垂下了眼帘,自嘲道:“应该的,可我已经不知怎么才算是好好活着了。”   二十馀年一朝破门而出,畅快淋漓后,余下一片迷惘不足以为奇。   葬花谷非是王家,燕舒音再如何也是对她有养育之恩,她实在找不出平静以待的办法。   “先活着,然后才能找到那些存于人世间的美好。”   王清霁沉默了会儿,说道:“比如你喜欢的弹琴,比如你常做的写曲,又比如远在玄都上的那位少女,名字我已经忘了,但久别重逢终归是一种莫大的美好,哪又何必为了心中几缕愁思,就死的如此轻率呢?”   顾弃霜转过身看着王清霁,眉眼间带着秋雨的湿意,眸子微凉,说道:“你说的都是很好的,可我似乎真的没有那么喜欢了,说到底,我也只是个伤春悲秋的白痴罢了,好听一点儿便是性情中人。”   看着那对意志黯然的眸子,王清霁清楚她并非是在说笑,但仍然生出了极大的恼火,认真说道:“我不过是骂了你一句,就如此惦记着不忘吗?”   顾弃霜怔了怔,轻笑道:“嗯,是的,大概要惦记着一辈子。”   王清霁看着她发梢间的水珠,说道:“既然你不明白怎样才是好好活着,既然你非要惦记上一辈子,那就请你让这一辈子变得长上一些。”   顾弃霜说道:“就如此,未免无聊了些。”   王清霁墨眉紧锁,从未想到过如顾弃霜这般过往理智的人,竟会有这么莫名其妙不可理喻的一天,恍惚之间终于明白为何她弹的琴格外动听了。   若不是心中如此多情,琴音又怎能动人,又怎能明悟山水间的万千意。   她想明白了这些,也明白了道理已经说不通,此刻的顾弃霜与理智彻底无缘。   王清霁忽然问道:“你讨厌我吗?”   听着这话,顾弃霜微怔,摇头道:“不讨厌,哪怕你在我看来是个负心人,依旧没有什么讨厌。”   “那便与我一同活下去。”   王清霁认真道:“我活的一直很有意思,向来与无聊绝缘。”   顾弃霜沉默许久,说道:“不讨厌,但我也绝没有掺和进去的意思。”   王清霁无视了话里那层意思,平静地道出了一个事实,不容半点置疑。   “这是你欠了我的命。”   作者留言:   PS:这边天还没冷,但好想吃好吃的火锅啊。    第一卷#第一百五十四章 死生之间   在那句话过后,顾弃霜便陷入了沉默,静静看着车窗外的秋雨,再也没有理会其余的事情,不知情绪如何。   那番对话并没有落入赵焚耳中,王清霁从来不乐意自己的私事被他人得知,她的确不在乎旁人的目光,但也不觉得被人听入耳中加以谈论是件有趣的事情。   然而这个他人里,却不包括戒灵的存在。   于是,戒灵忍不住问道:“你真的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吗?”   “自然清楚。”   王清霁神色平静,说道:“可她显然是不讲道理了,难不成一会儿裴宗来的时候,我眼睁睁的看着她莫名其妙找个机会替我挡一刀,然后死在我眼前?”   戒灵沉声说道:“可也不至于如此,顾弃霜不可能一直这样子傻下去……”   王清霁摇头,打断道:“已经没有时间了,笙箫她此次北上既然不来相见,为的必然是送白玄一一程,行千里杀一人当然潇洒写意,可正限于此,杀了白玄一的她不可能还有余力来理会我这一边,说明白一些,没有人可以让裴宗留步不前了。”   戒灵说道:“你忘了道无迹?”   王清霁微微蹙眉,说道:“道无迹确实是天下第一,白河愁以境界论不如他,可生死这种事情,向来不是全看境界的,我不能指望他还有余力留步裴宗。”   戒灵沉默片刻,说道:“裴宗也许希望道无迹再一次出手,好让白河愁战而胜之再而奢望其杀之,换而言之,如今你其实陷入了一个赌局?”   王清霁神色渐渐缓和,轻声道:“大抵如此,裴宗这个人本身就有些奇怪,你与我相伴多年见我所见,应该清楚他如白河愁一般起于微末之间,年少之时闯荡江湖薄有名声,随后一入六扇门却有大鹏展翅之势,不过十余年便成就鸿浩之志,之所以名声不响,不过是因为裴宗手握六扇门,掌有喉舌之权罢了。”   戒灵愣了下,问道:“你怀疑他的起势和道无迹有关?”   王清霁平静道:“以前不觉得,但那年你也知道我查证了许多,发现一件很巧合的事情,便是裴宗入六扇门的时间,恰好是在莫雨仇血洗天下将整个六扇门杀了个七零八落之后,要知道那次连带着上一代的六扇门总捕头都死了,你应该明白这代表了什么吧。”   戒灵猜测道:“也许他正是看到这一点,因此才主动入的六扇门,这不过是个十分寻常的选择罢了。”   “你说的没错,一开始我也是这样觉得。”   王清霁说道:“但刚才已经说了,裴宗对道无迹的在意实在是有些过分奇怪,我曾经拜托过祖母让我看一看王家里关于他的卷宗,那里头清楚写明白了,不曾得知他与道门有半分的走近,但最主要还是此刻正在发生的事实。”   戒灵沉默良久,问道:“那么,如果真的有一个赌局,那么坐在赌桌上的人有几个,又是谁坐的庄?”   王清霁缓缓说道:“其实一切都源自于陈年旧事,而且也不见得有什么庄家,裴宗和白河愁本是局外人,只是被牵扯入其中罢了,依白玄一的模样看来,这是道无迹和赵无涯之间的恩仇。”   戒灵满是疑惑,不解道:“可我实在想不通,道无迹和个死人打赌,到底有什么可以赚到的地方呢?”   “最开始我也不明白,但如今大致猜到了。”   王清霁转头看着顾弃霜的后背,感慨道:“在姜天主飞升后,道无迹很可能找到了自己真正的路,因此他才频频出没人间云游,而赵无涯很可能是他无法绕开的一关,你可记得当年我去天道宗时,他与我和素铭说了些什么?”   戒灵沉默片刻后说道:“既入道门当求长生,概括下来大抵如此。”   王清霁忽然笑了下,轻叹道:“是呀,这便是他最大的心结,一个根本无法绕过去的心结,为了能够去解开这个心结,道无迹愿意以身犯险入局,不是理所当然的选择吗?”   戒灵愣了下,失笑道:“那这个故事未免太过于狗血了吧。”   王清霁不置可否,说道:“都是猜的罢了,但笙箫她应该是知道不少的,若是这次能活下来,这些便不会再是秘密了。”   戒灵不再言语。   ……   马车停下,风萧萧兮易水寒。   赵焚默然勒停马儿,看着远处雨中那位穿着麻布衣衫的壮大男子,点头道:“裴大人,多年未见,近来可还安康如旧?”   焚血楼与六扇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同僚,因秉持着不便明言的规矩,向来少有两位掌权者相见的时候,因此大多时候都是赵焚亲自去和裴宗探讨某些事情的处理方式,年月迁移之下两人也勉强算是熟络。   裴宗点头致意,说道:“有劳关心,请问公主殿下近来可好?”   赵焚平静说道:“殿下看山看水看天地,离长安见世间,心境开朗之下,过的比以往舒心了不少。”   裴宗笑了笑,稍有惋惜道:“如此也好,俊之乃自取恶果,上庸一事殿下已是情至意尽,这些年来我困于长安不得出,未曾亲至与殿下深谈一番,还望你这次回去见着了殿下,替我这些心意。”   赵焚摇头,说道:“囿于殿下旨意,固难从命。”   裴宗沉默片刻,问道:“当年上庸之时,你不曾出手阻止长风君,为何今日执意不退?”   赵焚轻笑道:“皆因利益二字罢了。”   话也就到这里了。   王清霁早已察觉外头风波,与顾弃霜一同走出车厢,踩在雨打后的土地上,看着那位已经拦在路前的人,说道:“如此奔波,想来就算是裴大人您也有些疲惫的吧?”   北地地势向来不平,赵焚为求近路,早已驱使马车行入山中险路,越过这连绵将近千里有余的横断山脉后,便是那阳关之外尽是挽剑池的西北。   山道两侧的山林染尽秋红,潇潇雨水落下,更添三分鲜艳,宛如着妆一般。   赵焚犹豫片刻后,终究是让开了身子,站在一侧静待事情变化,如他这般常年行于黑暗间的人,又怎会看不出此事之中存在的蹊跷。   “人老了,也确实是有些累了。”   裴宗看着走下马车的两人,温和笑道:“这些年来鲜有离开长安的时候,蓦然间长途跋涉难免有几分不舒服,但一切都还好,另外有件事倒是得谢一谢你,李青雀杀的不错,如果世上少几个像他这样的疯子,应该是要美好许多的。”   王清霁说道:“他只是挡着我的路罢了。”   裴宗哑然失笑,却没有说话,现在他也在挡着王清霁的去路。   “裴大人你走了,那白玄一呢?”   顾弃霜没有理会其他的,此刻她愿意关心的不多,先前被那句话呛着的是一件,另一件自然是此刻所问的这句话。   “死了,亦或是正在死去的途中。”   裴宗笑意不减,缓声说道:“叶笙箫找到了他落脚的地方,按道理来说,即便是幕望舒临时改变自己的想法,此刻也来不及在叶笙箫的手下救回白玄一的命了,更何况她已经冷静了下来,没有理由去做那样的事情。”   在被叶笙箫说服后,他便踏上了追赶这辆马车的道路,然而即便以他的能耐,找出这辆被焚血楼秘法刻意掩盖了行踪的马车同样耗费了不少的功夫。   与这些耗费的心力相比较,跨越山河穿过风雨的疲惫,可以说得上是不值一提了。   然而这些零碎的算下来,再添上来时与道无迹数次交手,裴宗脸上本就存在着的憔悴便深了不少。   这些被她们都看在眼里。   可裴宗依旧是天下第三。   风雨安静。   “忽然有些遗憾。”   说着遗憾,顾弃霜脸色却全无撼意,她认识叶笙箫也知道那是个怎样的人,大致想象得到白玄一死去之前会经历许多痛苦,也许还会死的很恶心,想到了这些之后她脸上出现了些许异色,沉默片刻后说道:“总不该奢求那么多的完美无缺,他能死在今天我应该要很开心的,这点遗憾不算什么。”   王清霁保持着沉默。   裴宗则是笑道:“得偿所愿就是件好事,如你一般,我也希望自己今日能得偿所愿。”   顾弃霜摇了摇头,认真说道:“可我刚才答应了清霁她,你要我的命,还得先让她同意,否则我也没办法。”   裴宗怔了下,有些吃惊,皱眉道:“你应该清楚她身边是什么情况的。”   在他眼中,葬花谷女子向来自持的很,心意坚决往往没有道理可言。   顾弃霜看了眼身旁的王清霁,解释道:“她说我不讲道理,所以她就跟着我不讲道理,然后我想了很久,还是认为现在的自己打不过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裴宗沉默了会儿,问道:“白玄一已经死了,但他死前并没有要求我杀你,如果一会儿王清霁死了,那么你没了约束之后又打算怎样?”   顾弃霜微笑说道:“不怎样,大不了随着她去呗。”   裴宗轻叹,认真说道:“人世间没有比生死更重要的事情,因此白河愁才会如此的愤怒,所以你又何必将其看得这么轻率呢?”   顾弃霜敛去笑意,回道:“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难道这也是轻率吗?”   裴宗无言以对。   余下的唯有风雨声。   许久后,赵恤忽然转头朝着两人方向,说道:“如果今日能活下去,今日这番话我会转告给殿下的。”    第一卷#第一百五十五章 抱不起我亦能抱着雪花   赵焚走了。   他确实很强,王清霁认可这一点,但她也清楚不到天人,再强也于事无补。   毕竟这世上只有一个陆真,以真境胜天人的陆真。   王清霁在听了那句话后,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认为这事没有什么见不得人,没必要去特意隐瞒。   可她心里还有觉得有些烦恼,纵然她清楚自己绝无它意,然而过去已经有很多事实告诉了她世事并不会那么如意,如她所意。   她清楚明白赵焚说的那句话的意思。   但她又能怎么办?   难不成留下他,然后让裴宗顺手把人给杀了?   这未免太过于不是她了。   生死之前,一如过往平静便好。   裴宗将这一切收入眼中,很有耐心的等待着她处理好这件事,大度的目送着赵焚的背影消失在眼中,然后看向那两位生的极好看的女子,问道:“事已至此,你们可有遗言?”   顾弃霜只是微笑,心想自己刚才那一番话也算是出了口积在胸中的恶气。   那时候,她道理讲不过,不讲道理又偏偏打不过,心里想到报复王清霁蛮横的办法,也就只有刚才说出口的言语了。   若是真的一语成谶了,也得今日活下来再说。   如果这次大难不死活下来了,她也大可以不认这笔账,反正没有人希望她认。   一念至此,她心中自然是畅快的。   王清霁没有去在意这些想法,冷静地看着裴宗,说道:“有一个问题。”   裴宗没有思考,点头道:“说吧。”   “一个,但也可以分为很多个,主要是关于你和道无迹之间的瓜葛,为何你如此的在意他,你明明已经走到这种境界了,理应有资格去冷眼旁观世间,只要活到新朝定鼎之时,自然而然就能从中分得一杯羹,为何要如此的执着?”   说话间,王清霁的语气很冷,平静的不会让人觉得她在刻意拖延时间。   哪怕如此悠长的言语,确实存在着这一个拖延时间的因素。   “世人皆言你王清霁只不过是个莽夫,若不是得天独厚,早已在随着那些骄傲到狂妄的自信死去了,如今看来倒是大多数人的偏见了。”   裴宗不掩赞叹之色,说道:“那我便告诉你吧,以境界和战斗来谈,姜黎与秋山颜离开人世后,可以赢下我的人就如天人榜上记载的那个样子,唯有道无迹白河愁二人,这等境界本该是有资格置身事外作壁上观的,然而你既然说出了这个问题,想来对此有着自己的见解,不妨说说?”   王清霁点头,说道:“我觉得你这样做和道无迹有关。”   裴宗看着她的眼睛,沉默片刻后说道:“一句很无趣,却又绕不过去的废话,但正如你话里的‘觉得’那般,我并不确定是否如此,但心中的直觉让我在怀疑。”   王清霁再问道:“详细说说?”   “一个很寻常普通的故事,我的家世很普通,莫说你等天人辈出的世家,就连葬花谷也远远不如,整个家中最强者不过是位垂垂老矣的先天。”   裴宗想了想,继续说道:“就如当年你在临安遇到的萧兮霜那般,甚至还略有不如,我能走到今时今日这一步,当然离不开贵人相助,只是当我现在回想着过去,忽然间发现事情并不是那样的简单,并且前些时日里我得知了个很重要的消息。”   王清霁问道:“可说与否?”   “云七,王泽言那个弟子你还应该记得吧,他不单单是表面上那样简单,背后还有一个身份是道无迹。”   裴宗神情渐渐凛然,缓声说道:“若不是你那堂弟察觉了这一点,也许这个秘密还要很久之后才会被人得知,再铸成许多不解之惑,我之所以愿意答应白玄一提出的条件,不可否认存在着这个原因。”   王清霁看着他,心中大致浮现出一个故事的脉络,一个很俗气的故事。   裴宗不再多加言语,他解释的足够清楚。   王清霁说道:“很有道理,难怪你麓山一战愿意袖手旁观,到了此刻却来的如此坚决。”   裴宗抬头看向阴沉天空,沉默片刻后说道:“现在看来,他已经没有余力在来阻止我杀死你们了,在杀死你们两个之后,我会去找道无迹,问出当年的那些是不是他一手促成的。”   王清霁提醒道:“刚才我记得你说过,白玄一并没有让他杀死弃霜,另外你的伤势不轻,落井下石不见得那么容易。”   “可白玄一已经死了。”   裴宗笑了笑,坦然道:“另外,你的另外没错,但这已经是我所能看见最好的机会了,没有任何错过的理由。”   王清霁沉默了会儿,说道:“有道理,不过我还真的没有想到,你愿意掺和这件事的原因居然来的这样简单,我还以为你如当年一般,还在窥视着长安城那座大阵。”   “如今是三百年未有的乱世,强如宫子濯已经死了,魔主不见得还能活上几年,还有那左丘承贤的伤势更非寻常,一根稻草压下兴许就是命丧当场,天人榜上已经走了三位。”   人道阁有个古怪的规矩,那便是一榜归一榜,榜上的人可以相互更替顺序,然而在榜上的名字凋零落尽之前,便不会有新鲜的名字添上去。   裴宗念至此处,心中略有哀意,说道:“话便说到这里吧,既然等不到他来救你们,那么便是天意注定你们要死在这里。”   说完这话,他便抽出了自己的那柄名为云汉的厚背刀,十分随意的朝两人所在的那头挥出了一刀,划破雨幕。   在裴宗的话还没说完之前,王清霁就已经明白言语至此结束,所以握住了顾弃霜的手,十指紧扣相连不放,没有丝毫犹豫的动用了此生最为强大的手段。   这是她唯一有可能弥补真境与天人之间那道鸿沟的方法。   世界在刹那间失去了自己的色彩。   如置身星海,如坠入幽泉,裴宗再一次接触到当初迫使他让步的那一式悔岚,看着失去了色彩,却又给人以无数梦幻错觉的真实存在,他在片刻的沉默后忽然笑了起来。   他看着这片熟悉的景象,心中难免有些感慨,可惜这里并不是长安,只是横断山脉中一条寻常山道罢了。   结局不会因此而改变。   云汉去势更尽。   森然刀意渗入秋雨之中,将整个失去了色彩的黑白世界斩成支离破碎状,纷纷而落碎做无数片,但这并非是天下人皆知的八斩风。   不过是裴宗认真后的随意一刀罢了。   秋雨覆身,秋风拂发。   鲜血好似利箭一般,以数不清的数量,从王清霁的身体飙出,伴随着的是无数墨发夹杂在细雨中,无力飘荡然后落下。   刀势去尽。   王清霁已经化身血人,悔岚敌不过这认真后的随意一刀,然而她终究是在这一刀的面前活了下来,仍旧握着顾弃霜的手,并且还存在着意识。   也在刀势去尽之时。   十指紧扣的两人如星坠世间般,以真境强者亦难拥有的速度,破开了连绵雨幕与秋风,直接撞破了脚下的山路,然后断了不知多少颗染上了秋红色彩的百年老树,留下了一地的狼狈不堪,最后去到了两山中间流淌着的那条溪涧,溅起了无数水花,好似下了场暴雨。   便在那处落点,以两人身躯为圆心,一个尘埃尽碎的大坑出现,将两人陷落其中。   这个大坑的出现,过不了多久也许就是一口耀眼的湖泊,而那些毁于一旦的草木则要等上许多年才能再如片刻前了。   王清霁躺在了坑的中间,溪涧的流水尚未来到此处,而顾弃霜被她拥在了怀里,避免不了伤势,但终究还是活着,并且活的比她好了许多。   崭新的坑里一条鱼儿都见不到。   她说道:“裴宗还没有离开。”   话说的很慢,但没有什么绝望可言,平静一如既往。   顾弃霜身子很疼,她忽然冒出了个想法,有些好奇传闻中的破瓜之痛比起这个如何,毕竟今日恰好就是她新婚之日,按理来说她是要体会那种痛楚的。   她看着那张真的很好看的脸,发现她和她是第一次的这么靠近,眉目神情皆然清晰,甚至可以听到那仍旧噗通着的心跳声。   忘了生死当前,她心里竟有些羞涩生出。   “扶着你起来?”   顾弃霜没有得到回答,想了会儿,还是强忍着周身传来的剧痛,将王清霁的手搭在自己肩旁上,艰难地与她一并站了起来。   裴宗仍在山道上,低头看着站在溪涧深坑的两位女子,阴郁天色不曾阻挡到他的目光,那柄名为云汉的厚背刀已然归鞘,此刻他的手放在了那柄名为大秦龙雀的横刀刀柄上。   一者利,一者钝,双刀鲜明无比。   他已经拔出了剩下的那柄刀,目光准确的落在坑里的两人身上,面无表情地再次斩下了一刀。   刀光如雪花,簌簌而落,落在了空空如也的坑里。   裴宗皱了皱眉,忽然看向对面的那座山,便看到了一个瞎子。   然后他望向远方,恰好见到一道剑光破开阴雨,带着该在坑里的两人远去。   如果没有记错,剑名叫长天。   裴宗重新看向那个瞎子,说道:“我搞不懂,你居然会管这种闲事。”   陆真说道:“因为我徒弟喜欢。”   作者留言:   PS:标题是歌词   PS2:最后一句话秋山颜说过,只不过比这句多了一个字。    第一卷#第一百五十六章 西岭千秋雪   裴宗沉默了好会儿,说道:“很难想象挽剑池竟有这样的师徒情。”   陆真轻笑道:“如今你不就看到了吗?”   裴宗转而说道:“我虽然不喜欢白玄一,但仍旧是答应了他。”   陆真说道:“言而有信,这自然没有错。”   裴宗看着他,问道:“那你打算与我打上一场?”   天人榜上,宫子濯以一敌三力竭而亡,魔主本就到了迟暮之年,这些年来又多有变故,前不久与王景曜不分胜负,已是大不如前了。   那么,现在山的这头是第三,山的对头则是因缘巧合下的第四了。   陆真摇头,平静说道:“没有这样的必要。”   裴宗皱眉道:“那便说一说,你打算如何。”   陆真认真解释道:“我不喜欢这件事,今次出手救人原因你理应清楚,因此我不会将她们带回去挽剑池。”   裴宗平静道:“若没有挽剑池,我要杀她们你是拦不住的。”   陆真沉默片刻,说道:“确实如此,所以我断绝了她们残留的气息,你将会找不到她们的存在,这样一来也勉强算是死了?”   裴宗想了想,说道:“勉强有点道理,连我也找不到,几乎是可以确定死去了,然而今日既然出手,那么我还是想尝试一下赶尽杀绝。”   陆真记起某事,提醒道:“当日临安西子湖畔,我也算是个公证人,先前你没双刀齐出,想来也是记得这件事的。”   裴宗说道:“有理,那便如此吧。”   说完这句话,他却没有反身离开,而是在与陆真保持了个来时辰的沉默后,开始以不快不慢的速度沿着长天离去的方向动身寻找。   感知着那个渐渐消失在秋风秋雨中的身影,陆真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习惯性的回头望向挽剑池所在才记起自己已经不见光明。   他心绪难得复杂,如方才所言那般他确实不喜欢掺和这件事,但却因为秋水的缘故而不得不出手救下一命,这种迫不得已的感觉自然不喜欢。   然而他这辈子余念不多,明心净性的最后便是为了去与道无迹一战,在此之前他不喜欢挽剑池传承熬不过这一个乱世,便想要等到一位够得着天人门槛的后辈出现,否则如何安心。   秋水毫无疑问选了一条最窄的路,可登山时的险径往往也是捷径,他也许不会再等上许多年的时光,至少不用如前代剑圣那般等上四十余年,一念及此心中才是稍微畅快。   最后他摇了摇头,朝着来时路归去,不再理会那头两人生死如何。   ……   苍山风雪依旧,一如永和年时那般不变,天空依旧明净。   长天挣脱了握着它的那只手,消失在眼中,留下了两个倒在雪地上的人。   雪不大,久了却也可以埋下人。   那件名贵的大氅已经脏了,上头沾满了风雪和尘埃,但依然温暖。   顾弃霜躺在地上,被长天挣脱的手有些青紫淤痕,王清霁被她另一只手抱在了怀里。   她醒着却浑身疼痛,没有几分力气,只能看着那张脸,看不出喜欢也只能看。   没过多久,王清霁也醒了过来,下意识的因为寒冷卷缩了一下身子,然后浑身上下无数疼痛传来,字面意义上的刻骨铭心。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她停止了自己的动作,发现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实在有些不太习惯。   “你头发七零八落的。”   顾弃霜看着她的眼睛,说道:“被那场秋雨斩碎了,现在还有脸说不只是好看一些吗?”   王清霁瞥了眼垂落的发丝,沉默片刻后说道:“还会长回来的,那时候再说就好了。”   顾弃霜愣了下,竟不知该说什么。   无言可对,剩下的唯有沉默。   顾弃霜积累着力气,她的伤势虽然轻了不少,但身体反馈的感觉依旧很不好受,在雪花即将掩埋躲去温暖时,她用两手抱起了王清霁,艰难的站了起来。   入目的是几乎全然一色的苍白,天是白的稍蓝,地是白的有黑,远处是遥不可及的,周遭是高耸入云的连绵山脉,名字叫做苍。   苍山挽剑池的苍。   “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来到苍山,想不到是这样的来。”   顾弃霜没有想太多,步子很慢,说话同样很慢,“怪不得是世外之地,一年里少有不是风雪的时候,谁愿意来呢?”   王清霁说道:“也是练剑的好地方。”   顾弃霜笑了下,说道:“秋水姑娘确实该那么个性子。”   王清霁说道:“她不会来救我们的。”   顾弃霜轻声道:“我知道的,那位剑圣没道理喜欢,但他既然出手,又把我们扔在这里,就有一线生机。”   王清霁说道:“很多年前我来过苍山,但这里不是我记忆中的任何一处。”   顾弃霜沉默了会儿,说道:“终年大雪,来过也不见得记得。”   王清霁想了想,说道:“我还没看过周围,你抱着我,转一圈。”   闻言,顾弃霜愣了会儿,然后真的抱着她转了一圈,这个过程有些漫长的慢。   回到起 点时,王清霁说道:“你说对了,确实有一线生机,这里我当年看到过,但遗憾的是没有走过。”   顾弃霜问道:“那怎么办?”   王清霁唇角缓缓翘起,勾勒出一道依旧好看的弧线,感慨道:“但我有一个朋友曾经走过。”   顾弃霜不去多想,松开了一只手,让那件厚实的大氅尽量裹着两人的身子,坚定地朝着前方走去。   欠了命,话当然是她说了算。   再且陆真把两人扔在这里,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挽剑池并不欢迎她们。   “笑的挺好看的,可你的样子还是很落魄,有时候我在想啊,好看是不是也是一种很大的麻烦呢?”   顾弃霜自问自答道:“肯定是的,谁不想娶一个好看又厉害的妻子,还得对自己一心一意的那种,就算被人说吃软饭,心里肯定也是乐意的很。”   王清霁看了她眼,说道:“废话。”   顾弃霜说道:“说起一心一意,你为什么要这样子做呢?”   王清霁沉默片刻后道:“人总归是自私的。”   顾弃霜微嘲道:“那你真是自私。”   王清霁问道:“要不你给我解决的办法?”   听到这句话,顾弃霜差点踏错一步,没好气道:“如此私事,我一个外人说什么?”   王清霁没有回答。   两人继续缓慢但坚定地朝着前方行去,走在一片苍白的天地中,看着云来云去云散开,一缕暗色悄然出现,然后以同样坚定的姿态缓缓扩散。   她们走了好段时间了。   顾弃霜看着远方,问道:“如果这样子死了,你会觉得遗憾吗?”   王清霁说道:“不会死,我和你都不会死。”   既然没法死去,所谓的遗憾无处而来,自然不需要回答。   但她的伤势很重,悔岚本就是一招伤人伤己的招式,裴宗那一刀化入秋风秋雨中,不仅仅斩出了外伤,更是让风雨渗入体内断绝了大多数的生机。   风寒雪冷下,她只能沉默地接受这一切,让顾弃霜与自己一并前行,寻找着当年应该存在的痕迹。   但这实在有些过于烦闷无聊。   “我有很多不解的。”   顾弃霜说道:“比如你除了我之外还有朋友吗?”   王清霁想了片刻,说道:“好像是没了。”   顾弃霜又看了一眼她,说道:“真是过分单调又让人艳羡。”   王清霁摇头,说道:“最起码我不觉得你会艳羡。”   顾弃霜笑着说道:“就像我不明白她们为什么愿意一般。”   “哪有愿意这样的说法。”   王清霁想着那些让人苦恼的事,说道:“不过是互相妥协,事情又没有去到真正难以婉转的地步罢了。”   顾弃霜问道:“所以你还是坚持着自私,没想过放手?”   王清霁反问道:“如果你拥有了,还愿意吗?”   顾弃霜无言以对,许久后说道:“还真的想不到愿意的可能,但这也真的太自私……”   话没能再继续下去。   顾弃霜虽然伤重,但她依旧是个真境,目力不曾因暗下的天色衰减,一群在雪原上奔跑的白狼又如何能逃过她的眼睛。   “看起来我们运气有些不错。”她说道。   王清霁想了想,说道:“抓过来代步,然后还得杀几头,不然我们很可能会饿死。”   白狼很快也看到了她们,眼中没有美丑好坏的狼,只直觉这将会是一顿鲜嫩可口的晚餐,即便连向来谨慎的狼王同样如此认为。   顾弃霜看着有些开心,伸手从王清霁头上拔下几根头发,随意掷向狂奔而来掀起雪烟的狼群,便是几声噗通,然后她再提起精神认真的看了一眼后头的白狼,僵持不过片刻后,顿时一哄而散。   三根头发,杀了两头白狼,留下了那头最为粗壮的狼王,她对此也算满意。   “我不能坐着。”   王清霁看向瑟瑟发抖趴在地上的白狼,说道:“你得小心点抱着我,不然伤势会加重,疼是习惯了,但身体不会跟着习惯。”   顾弃霜愣了下,再一次把她抱在了怀里头,然后忽然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这死了的两头我们怎么带走?”   作者留言:   PS:今天三更    第一卷#第一百五十七章 圣人言   天快黑了,两人还是想不出办法。   毛发雪白一色的狼王还在瑟瑟发抖着,但也难免疑惑坐在自己背上那个人在想些什么,好在这种犹豫没有持续上多久,背上的那人便踢了一下它的肚子。   正待它直起四肢,习惯性的嗷呜上一声宣告着自己威严后,才想起自己背上正坐着不太重的两个食物,想到这点的它有些失落,但很快便记起随着自己一起死在冲锋路上的同伴,只能是垂下脑袋乖乖地走在风雪中。   “为什么不往回走?”   顾弃霜不太明白,看着被自己抱在怀里的王清霁,低头轻声问道。   此刻被两人抓住当马来骑的这头白狼壮实的很,长途跋涉不是问题,按理说不该在这里继续吃风饮雪与严寒相伴的。   “离开这片雪原去到辞剑城要多久我忘了,但记忆中告诉我,大概要将近一个月,而且赵羽这个人也不得不提防。”   王清霁想着当年那段历程,轻声道:“最重要我不觉得裴宗会半途而废,他也许会迫于陆伯伯的面子,给我们一些逃跑的时间,但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顾弃霜问道:“斩草除根?”   王清霁点头,望着已经黑了小半的天空,平静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只要沿着这个方向一路前行,就能见到当年夜墨教主和前代剑圣生死决战后所留下的痕迹,我们躲在那里应该可以躲过裴宗的目光,这是最安全的选择。”   当年她和秋水便是在上代剑圣的有心推动下,与去了一趟当年战场的洛春秋在路上相遇,然后发生了那些并不美好的故事,只是她那时候远远想不到,有朝一日她竟会以这种方式重回故地,落魄更胜那时。   顾弃霜想了片刻,低声道:“你觉得裴宗会盯着我们多久?”   “最起码也得等到道无迹和白河愁分出胜负。”   王清霁平静道:“最好便等到我伤势痊愈的那一天,这世间想杀死我的人从来都不少,抑或说不是一般的多。”   顾弃霜心想你平日间的行事作风也不知道稍微收敛一些,想杀死你的人可不是一般的多,但说出口的偏偏是另外的话,没有半点责备。   “在这里活着肯定会很苦,也真的很冷,不见得能养好伤。”   王清霁感觉到已经有些破烂的名贵大氅紧了些,让温暖来的更为踏实,沉默片刻后认真说道:“我会钓鱼。”   顾弃霜愣了下,既是好气又觉得好笑,盯着她的眼睛说道:“那也得找片湖泊让你发挥才行,再说在这种地方,想找棵树生火都难,钓上来又怎么吃呢?”   王清霁说道:“圣人言,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如今需要思考的还是躲过裴宗。”   顾弃霜沉默片刻,缓声道:“你说这个想,让我突然想起了偶尔听见师妹们闲聊的话,她们夜里不愿睡,躲在被窝里便会说些有趣无趣的话。”   寒风阵阵,有泪亦不见能落。   她认真的抱着怀中人,又像是发泄般随便踢了几脚白狼的腹部让它慢上一些,温声道:“她们脑子里总是爱想的太远,好些的就梦想着遇上个喜欢自己的人,糟糕一些的呢,见了个英俊的就说一见钟情,不消半刻种就想着自己替那人生的儿子叫什么名字,全然忘了彼此根本不认识。”   王清霁不知道她为什么谈这些,想了片刻,说道:“年少时,多想一些不见得糟糕。”   顾弃霜沉默了会,认真说道:“你说,于姑娘叶姑娘还有秋水姑娘,她们得知了今日发生的这些之后,想着的又会是什么呢?”   王清霁没有去思索,平静道:“她们不会伤心,然后我有些累,所以下面就不去想了。”   “你这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弃霜轻叹了声,不再探讨这个问题,转而说道:“路不知道还要走上多久,要不你就在我怀里睡上一阵子?”   王清霁稍微睁开眼睛,瞥了眼她的胸口,说道:“不了,我怕睡了之后,你叫醒我得花很多功夫,那样会很麻烦的。”   顾弃霜蹙眉道:“那你会很累的,天快要黑了,冷起来这件破破烂烂的大氅耐不住寒的。”   王清霁还是摇头,认真说道:“这时候不该计较这些细枝末节,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该休息的时候我会睡的。”   驳不过的道理,于是两人再次沉默着,互相依偎着留下那些许的温暖,而习惯了两人重量之后白狼不再胡思乱想,认真地朝着背上的人所指方向前进,渐渐离开了熟悉的领地。   白云聚散,晚霞不曾出现在眼中,一颗又一颗星辰开始散发着自己的光芒。   路再长也终归有个尽头。   当白狼感受到某种还未散去的恐怖气息而不得不伏在雪上时,顾弃霜也随着这细微的动静而睁开了眼睛,望着身前漆黑夜空下的那片天地,明白两人已经去到了上代剑圣与夜墨教主的那处战场。   “到了。”她拍了拍王清霁的身子,低声说道。   自浅睡中醒来,确定自身伤势没有更一步的恶劣后,王清霁才是松了口气,说道:“走到这里应该是差不多了。”   顾弃霜看着匍匐着不敢前进的白狼王,说道:“可要是没了这狼,我们的路不太好走,准确的说前面的路可能会不太好走,有代步的会轻松许多。”   两位天人生死的决战,所遗留下来的痕迹绝非简单事物,白狼即便被生死威胁着依旧不敢前进,原因便是它察觉到前方所存在的事物与他有着云泥之别。   “已经有五十多年了吧。”   王清霁望向不远外的山谷入口,平静道:“这里是风雪终年不改的苍山,只要不是射潮剑阁那般被特意造出来的奇景,岁月的流逝足够将大多事物杀死了,不会难走。”   顾弃霜清楚这话不假,思量片刻后离开了白狼的背,落在雪地上放下了怀里的王清霁,与她一同稍微舒展了一下还存在着酸痛的身子。   然后进行某个问题的探讨。   “不杀吧?”   “你喜欢就好。”   顾弃霜蹙着眉瞥了她眼,挥手让苦了一路的白狼离开,转头问道:“你说,这狼有没有性子,会不会记得我的好?”   王清霁摇头道:“这种事情自我满足就好,又何必去深究背后的那些,自讨无趣罢了。”   顾弃霜略有所悟,轻笑道:“那只能希望里面有口湖,否则我们还不知道要饿多久。”   王清霁说道:“两山之间的凹处便是山谷,高山雪融则成涓涓细流,若没有湖泊才是一件怪事,再若湖中有鱼那则必然是美味,只是有些可惜了。”   顾弃霜没想明白她在可惜写什么,好奇问道:“如你所言,那不是挺好的吗?”   “再是鲜美粉嫩的鱼,若没有合适的蘸料,吃多了终究会觉平平无奇。”   王清霁想了想,又说道:“不管有还是没有,终归是能用湖水洗一下身子,活得干净上一些,确实是挺好的。”   顾弃霜微微一怔,微嘲道:“竟如此在意?”   王清霁看了一眼她,步子不停,随意道:“难不成你喜欢这样子活着?”   顾弃霜只好闭上了嘴巴。   两人休息了差不多半天的光阴,伤势虽重,但好在已经可以稍微正常点走路。   便就这样伴着璀璨了夜空的星光,顾弃霜搀扶着王清霁,缓步走入了那座死去了一位天人的山谷,夜幕笼罩下的景色终于展露在她们的眼前。   不见飞雪,寒意淡去,山谷中多有青翠入目,顽固存在着的剑意痕迹与绝世魔功落山谷里的许多地方,哪怕五十余年的光阴已经让青苔布满其中,它们的气息依旧落入了两人的感知之中,证明着当年一战的惨烈程度。   山谷中虽有青翠,但似乎是碍于当年残存的剑道与魔道真意,远远谈不上茂密二字,但说稀疏则有些过于贬低,恰好方便了她们走在这座似乎看不到尽头的山路中,免去了披荆斩刺的麻烦事。   当王清霁言语中的涓涓细流映着天上星光,宛若女子腰间最为精美的束带出现在顾弃霜眼中时,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傻傻地看了好些时光,心有万千感慨。   “忽然有些失望。”   顾弃霜看着王清霁,忽然伸手穿过了她的发梢,轻轻抚顺,说道:“你现在不好看,显得这景色太美了。”   王清霁想起了当年长安旧事,摇头道:“也不知道得在这活多久,真要是旧到长发及腰呢?”   顾弃霜闻言微怔,说道:“你当初在长安不是挺不乐意的吗?”   王清霁牵起她的手,不再继续原地发愣,朝着那处细流所在行去,说道:“可能是被你们说的过了吧,所以我真觉得自己就是那么好看,事实上显然也是那么好看,只不过世上大多的好看都可以相映而美。”   顾弃霜说道:“难道你就不知自己看上去清静,可偏偏来的特别霸道?”   作者留言:   PS:还有一更,比较晚,    第一卷#第一百五十八章 世上没有这个如果   伴随着细碎的交谈声,相互依偎着的两人缓步而行,一路上观察着那些翠绿的植物中有无跃出的身影,想象着如果真有这样的一幕,那又该用怎样的方法处理那跃出的动物,好让嘴里的滋味丰富上一些。   山中无外人,相信也会安静上很久,接下来将要在这里活上一段漫长的时光。   水声隐隐约约,当王清霁和顾弃霜走过那染上不少素白的翠绿后,入眼的便是一面干净的湖泊,哪怕湖中水汽不曾弥漫散开,但其周遭的气温与先前林中相比,还是低上了不少。   这口湖泊谈不上大,璀璨星光映照之下,王清霁能清楚看到边缘所在,那称得上蜿蜒谈得上崎岖的湖岸,已经可以证明入目的一切源自于当年在此刻决出生死的两人。   大抵是少了植物挡去寒意,比之山谷开头的那些温暖而言,靠在山脉下头的湖泊面上已经泛起了薄冰,一如当年王清霁在辞剑城外所见的那些,碎了又凝凝了又碎,如此反复着单调至极的过程,想来再过百年也难以发生什么变化。   “有鱼吗?”   顾弃霜没有去在意那些别致的景色,这一路上她先是抱着又是扶着王清霁,再有清晨所发生的诸多事情,积累到现在后身子难免疲惫,心里只想有个机会能好好坐下休息一下,但歇息之前吃口美味当然来的更好。   王清霁靠近湖畔,寻了个高处后低头看着湖水,没有寻觅多久便见到了正在湖中畅游的鱼儿,轻声答道:“有是有,但还是先生火坐下来歇息上一会吧,然后我们还得思考一下怎样睡个安稳觉。”   听了这话,顾弃霜望了周围一圈,与她探讨了几句后选定了个地方,不再挂念着湖中的鱼儿抑或说某人的手艺,如先前一般扶着她走到选好的地方坐下,然后自个儿去砍了些木头捧回来,再将其认真搭好,最后才是去湖畔寻了几块石头回来,充当凳子坐着。   时隔不知多少年,无名山下湖泊之前的幽寂世界终于燃起了火光,为此间带来了真正的温暖。   顾弃霜依旧将王清霁搂在了怀里,那件有些破烂的大氅披在两人身上挡去了不时刮过的凛凛寒风,让身前那一片由火焰带来的温暖逐渐蔓延到整个身体,化解着疲惫。   “难道就这样将就着睡上一夜?”   她不太确定的看向王清霁,担忧道:“你的伤势非同小可,如果这样子冷着了你,之后留下了些麻烦的病根,以至于拖累到日后的武道进境,那就不是一般的吃亏了。”   末了,她认真道:“我可赔不起,也不知道该怎么赔,现在是连命都欠了你的,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赔的资格来。”   王清霁摇头,平静道:“没你担心的那么夸张,我近来境界呈水涨船高之势,虽说之前就已经沉淀了四年,按理说绝无根基之患,可稍微停下来也不见得是坏事。”   顾弃霜蹙眉道:“安慰我?”   王清霁看着她提醒道:“不久前谁说的我很霸道?”   顾弃霜微微一怔,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映着火光的两颊似乎稍微红了些,不过她终于确定怀里这人并不是刻意在让她安心,可随着这个想法的诞生,她不禁又想到先前讨论过的那些话。   若求万全之策,最好便等到王清霁伤势痊愈,可这一停也许就是几个春秋的光阴,纵然她不觉得和王清霁朝夕相伴是件不好的事,但世事又怎会来得如此简单?   思则乱,乱则错,她决定不再胡思乱想那些多余的,稍微抬起头让王清霁枕的更舒服,平静说道:“那就这样子好了,我身上的伤比你轻上不少,只要你不嫌弃就靠着我肩膀睡吧,然后明天我们再去想该怎么办,反正日子还长着。”   “那不吃鱼了?”   “来日方长,今夜先睡,明日早起。”   “我真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   “怎样的人?”   “以往的你在我心中……大抵是个温柔娴淑的模样,不是笙箫她那种装出来的大家闺秀,真正的那种,而且你明面上虽然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实际上还是一个面冷心热的好人。”   听着这些赞美的话,顾弃霜却蹙起了眉头,问道:“然后呢?”   王清霁不觉有异,想了片刻,轻声道:“说一句也许你不喜欢的话,比起她们的性子来说,你是最适合当妻子的那一个。”   顾弃霜轻轻地嗯了声,没有下文。   王清霁想要抬头看她一眼,却发现自己不太好随意动弹,再且也发现自己习惯了怀里的温暖,身子不太愿意动弹了,但还不至于懒得说话,但也沉默了一段时间。   她确认道:“就一声嗯?”   长夜漫漫,篝火光里说闲事,听取风声一片,求的自然是有趣有爱有意思。   顾弃霜眉头不曾舒开,反问道:“不然呢?”   王清霁看不见,认真说道:“一个人说着会无聊,我不太懂得唠叨。”   顾弃霜哼了一声,说道:“仔细回想下刚才,既然有以往,当着我的面就不谈现在了吗?”   王清霁终于明白了过来,轻笑道:“可我想听听你怎么看待,嗯……你最适合当妻子的那句话。”   “蠢话一句。”   顾弃霜不假思索说道:“若我真如你所说的那样子,就该乖乖的待在自己的屋子里头,独自吞下眼中苦涩泪水,千般不舍万般不愿的眼看着今日到来,披上一身鲜红的嫁衣,而不是肆意妄为的打伤师傅她,大逆不道的跑去左丘家,一心一意要去杀死自己将来的相公。”   王清霁微微摇头,脸颊已经贴在了她锁骨的衣裳上,说道:“所以我开头已经说了这是以往,如今的你,也不知是谁的错,已经不是一个模样了。”   顾弃霜冷嘲道:“不知,不知,你是真不知?”   “你若在这里说出我的名字,那我就真的是不知了。”   王清霁诚恳说道:“还是说回来如今的你吧,也许会说的有些零碎,毕竟很多时候其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又不像尘埃落定的过去可以盖棺定论。”   顾弃霜点头,看着不远处的那片湖水,轻声细语道:“说吧,我听着,可惜没酒没茶只能这样暖和身子了。”   王清霁轻笑道:“也好的。”   伴随着细碎的,偶有争执的,不时欢笑的言语,山里湖边的夜逐渐变得更加漫长。   ……   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夜里,不同的两个人。   北阳城,那座七层高楼,灯火明亮温暖。   那场秋雨早已停歇,带来的寒意却仍未消减几分,敞开的窗户吹来的风格外凛然,甚至有些刺骨。   赵焚推门而入,脸上是难以掩饰的疲意,他看着站在窗畔的那位女子,说道:“事情有些出乎意料,裴宗的态度太过于坚决,迫不得已之下我只能离去,但挽剑池那位似乎亲自出手去救人了。”   叶笙箫没有转身,说道:“我在数年前曾经见过那位,他以九景斩恨,除去关乎到某些执念外,他处事有着近乎绝对的理智,当年长安城外出手对付蠢蠢欲动的魔主,便是为了了结当年与清霁父亲的情分。”   赵焚看着她的后背,沉默片刻后明白话中深意,点头道:“挽剑池虽属世外,但仍在世间,我会命人探明秋水姑娘的动向。”   “理应如此,但也无须这么的麻烦,稍后我写一封亲笔信,你替我送到剑圣面前便好,另外不要妄自去寻找裴宗,他若要杀人是不会顾忌其他的,当年清霁与他曾有约定,如今亦然是不留余地的出手,若是没有让他心动的事情,他绝不会与你多言。”   叶笙箫平静说道:“至于白玄一,你应该清楚他已经被我杀了,善后的事还请赵楼主放在心上,另外我还想问一问,你最后可有听到什么话?”   赵焚思虑片刻,不知为何还是没有将当日所听到的那些暧昧言语复述,说道:“都是些普通的话,真正重要的,她们应该是放在了我离开之后。”   叶笙箫沉吟道:“这样吗……”   先前赵焚还未到来时,她就已经从另外的地方得知了不少。   潇洒秋雨中的云汉一刀,仅仅是王清霁抵御时卸去的刀气,就已经将山道毁于一旦,那口大坑已经积蓄了不少的溪水。   面对那样的锋芒,以叶笙箫对王清霁的熟悉,亦然清楚她哪怕是使出悔岚,必然也是落到重伤的下场。   倘若陆真没有将她们带回去挽剑池,又会安置在什么地方,如何躲过裴宗的追杀呢?   哪怕叶笙箫清楚知道,就算她猜到王清霁此刻所在,依旧要将这个秘密藏在心里,从长计议再三准备后才能去证实自己的想法。   只是她还是不忍,心想苍山那种吃风饮雪,充满了苦难的糟糕地方,你身负重伤过的定然不会舒服,难道自己只能去指望顾弃霜学会照顾人?   便在这时,赵焚忽然问道:“如果王清霁死了呢?”   叶笙箫回身看向他,说道:“世上没有这个如果。”   作者留言:   PS:赶在了四点前,晚安    第一卷#第一百五十九章 徒有羡鱼情   世间多是赏心乐事,反之亦如此。   秋日的午时气温恰好,只需披上件单薄的外衣,坐在露台上望海品茗便是件赏心的乐事,良晨美景同在眼中,自然是件极好的事情。   于素铭记得,前些日子里自己与她便是这样子安静的,却又忐忑的等待着那个重要的日子到来,但此刻却是晚秋了。   时过境迁,人还是那个人,留下的却只有自己一个了。   “你说……”   于素铭笑了笑,微微眯眼看着坐在身旁左上侧的那位女子,说道:“这又该是几年?”   叶笙箫是昨夜来到这里的,南至北又至南后,她也难免满身风尘疲惫,洗漱过后一觉便睡到了日至中天时,饭后又歇息了片刻,也就到现在了。   “说不准,反正我们还年轻着,也还可以活上很久很久。”   转动手腕将茶盏送至唇边轻抿一口,她看向于素铭,轻声道:“只不过若是乐意了,那确实就没意思了,大概会是两三年的时间吧。”   于素铭沉默片刻,微嘲道:“又是两三年,当初我和她在江城一别就是三年,如今又是三年,你说我们还年轻着,可心里都清楚,来到这个世上都快三十年了。”   叶笙箫轻笑道:“再过三年,确实是要有三十年了,这样想来还真有些唏嘘不已。”   于素铭看着她说道:“容颜未老,可心终究是会老的,若我回到西子湖畔与她相遇那年,又怎会有心情和你谈这些话。”   叶笙箫摇头,温声道:“说这些未免无趣,再过数年呀,指不定那些晚辈们见到你都得乖巧的喊一声阿姨了,不到那些时候之前,说老未免太过于早了。”   于素铭不由蹙起眉头,说道:“那就不说这些吧,秋水她怎样了?”   “闭关了。”   叶笙箫平静道:“陆真希望她担起整个挽剑池,应该是他感觉到自己与道无迹的决战之日愈发靠近吧,此战说毫无胜算可言也不为过,这事陆真心里清楚的很,所以堪破了死关的秋水便是最大的希望。”   于素铭感慨说道:“我还真以为他根本不在意这些了。”   叶笙箫说道:“斩恨非斩情,莫雨仇早早死去,王念煜夫妇前些年也走了,他在这世上本就没了朋友,余下的感情自然是师门与自己的徒儿,这次秋水强迫他出手,作为代价自然是闭关悟通真境寻得天人路。”   于素铭沉默了会儿,说道:“她心里清楚的很,这些本就是不可逃避,需要她去承担的,一如你的万顷竹海,我的离恨天一般,如清霁她不也有个王字记在心上吗?”   叶笙箫对此不置可否,平静道:“事情基本算是尘埃落定了,又是两三年没她的光阴,你打算如何,和秋水一样子去踏破真境那道门槛?”   于素铭想了想,转而问道:“你有猜到我们之间是顾弃霜第一吗?”   叶笙箫微微蹙眉,坦然说道:“不曾,但如今看来她的破境也是情理中事,若你我身陷那样的境地,说不定也会水到渠成……”   话音戛然而止,她摇头失笑道:“不对,真是一堆蠢话,这种事情哪怕是过去也不可能发生,更别提之后的几年了,所以你打算怎样呢?”   于素铭眯起眼睛,轻声道:“大概会回去离恨天阙,安安静静的拾起当年心路,这些年里为了解决那些人情上的破事烦的已经够多了,总该安静上一会儿,只是你呢?又打算如何?”   叶笙箫微笑道:“若你不着急离去,我打算在这里住到冬至,然后试着和你吃上一顿火锅,再思考之后的事情怎么办。”   “试着和我吃上一顿火锅……什么意思?”   于素铭面露不解,看着那不像是开玩笑的女子,思来想去也没懂这句话藏有什么深意,摇头说道:“我不喜欢打哑谜,还请直言。”   叶笙箫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杀白玄一的时候,我把他的皮和肉分开了,然后又切了好些脏东西下来,最后让个侍女送了一桶滚烫的热水进去那幢书楼。”   于素铭蹙起眉头,说道:“我真没想到你竟会如此的无聊,为了恶心我特意说这些话。”   叶笙箫微笑说道:“也正是如此,死相过于难看的他,连下葬都麻烦的很,也许你听到这个会稍微觉得畅快一些?”   于素铭摇头,平静道:“他在我的眼中一直都是个废物,哪怕我曾经后悔过,当年没有顺手杀死他,但你觉得一个废物被下锅会恶心到我吗?”   “你心知肚明。”   叶笙箫笑着揭过了这个话题,替她倒去凉了的茶水,认真说道:“秋水闭关了不知道,但你我应该清楚得很,顾弃霜怎么办?”   于素铭看着她渐渐敛去的笑意,说道:“又能如何办?”   叶笙箫说道:“我不喜欢。”   于素铭点头道:“很难得赞同你,但我确实也不喜欢,如前人诗中所言那般,叹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   叶笙箫说道:“我不觉得你是愿意甘心的人。”   于素铭反问道:“难不成你打算拉着我一起去苍山,找出她们两个的下落?”   叶笙箫说道:“死局?”   于素铭说道:“死字未免太难听。”   言罢,两人转头看向那片波光粼粼的东海,心中情绪难免复杂,然而看得再久浪花也不会凝于空中不逝,说到底还是于事无补。   “那便入冬再走吧。”   “一起吃火锅?”   “我不爱吃红锅。”   “白锅白锅,想不到你口味还挺重的。”   于素铭看着那惹人生厌的笑容,认真说道:“不要忘记当年长安的约定。”   叶笙箫敛去笑意,平静道:“当然。”   露台一侧有白纸一张,以镇纸压之,纸上墨迹风干未久,上书风格鲜明不同的二十字,连成便是一首五言绝句。   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   南海,远至人迹全无,连渔民都可能没有去过的碧海上坐落着几座荒岛,岛上皆然草木繁盛到极致。   道无迹呕了口血,染后一片白沙,往常风度极好的他此刻颇为狼狈,灰色道衣沾满了血迹,右腹处更有着一个怵目惊心的血洞,由此可以直接看到身后的风景。   呕出鲜血后他算是好了不少,腹部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岁月积累之下他早已通晓人间一切法,这样的伤势确实很严重,但远远谈不上致命。   然而这种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尝到过了。   道无迹抬起头,看向落在这处荒岛沙滩另一侧的白河愁,不免松下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还真是想不到会如此的狼狈。”   白河愁同样在看着他,比起道无迹的狼狈而言,他稍微好上了一些,但实际上的伤势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到了难以继续出手的程度。   这场战斗比预想中来的更久,但即便是维持了如此之久,他也没能将道无迹拉入生死决战之中,最终只能落到彼此身负重伤的境地。   然而此刻眼中所见到的,让白河愁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下意识的伸手握向枪杆断了半截的青子衿,欲行垂死一击。   “又何必呢?”   道无迹看到了这一幕,摇头道:“三百年来,论星霜劫的造诣我只输姜黎一人,哪怕你这一场拼上性命,不过是让我多养几年的伤罢了。”   白河愁没有否认,说道:“世上可还有你不懂的?”   道无迹笑了笑,说道:“自然有,比如你手中的那杆枪,我看得懂但用出来是绝不如你的,这样自然称不上懂。”   白河愁说道:“未免太过于傲气。”   道无迹说道:“既然活得足够悠久,境界也走到了人间最后,只好在其他地方花上一些功夫了,如你此刻所见的星霜劫,当年我为了取得它耗费的代价并不小。”   白河愁说道:“可他们都已经死了,你却还活着,自然能取回那些付出的代价。”   道无迹沉默了会儿,说道:“假若你遇上了姜黎那般人,又如何去取回呢?”   白河愁嘲笑道:“不愿以大欺小?”   “一般不愿,但我既然接下了你这一战,事情背后的缘故也就没必要告诉你了,毕竟那是一件谈不上光彩的往事。”   道无迹说的平静,但态度格外坚决,少见的没有丝毫回转余地。   “也许你可以等一下裴宗,他一直在怀疑当年,到底是谁传的刀法给他,如今他已经将目光放在我身上了,此刻你们两人联手说不定真的能杀死我。”   并无嘲弄,他的话可以说是情真意切,似乎根本全然不在意那个杀字落在自己的身上。   “毫无意义。”   白河愁回想着这场极其漫长的战斗,确定道无迹必然还有着手段未曾使出,而裴宗不见得愿意为了心中猜测拼上自己的性命,境界哪怕不输于他,在这种几乎涉及到生死的战斗也定然差的不少。   咫尺便是天涯。   白河愁靠着断了的枪杆站起来,忽然问道:“你还可以活多久?”   道无迹诚恳道:“我也不太清楚。”   作者留言:   PS:眼镜惨遭毒手,断了一条腿,也就是说我现在只靠着一条腿的眼镜在码字,所以今天只有两更。    第一卷#第一百六十章 浣溪沙   哪怕再是不懂,日子也终究是得过的。   除非愿意就此死去。   顾弃霜还记得自己欠了王清霁的命,在那相互依偎着的一夜过后,她早早醒来将大氅披在那憔悴的人身上,开始思索着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   然后那天她思索了许久,却也想不出个大概的办法。   过往葬花谷的日子里,她虽是对师妹们严加管教,可那大多是规矩和早课以及琴技之类的事情,真正的衣食住行又怎会让她去关无谓的心。   哪怕是过往闲暇时,她曾和师妹们以下厨为方式增长彼此感情,可那终究是带着儿戏性质的,如今则是远远不同,让她颇有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尴尬。   然而再是如此艰难,在已无性命之忧后,日子过的苦了些自然不算什么,但也正是到了这个时候,顾弃霜才忽然庆幸自己当初想不到办法带走那两只白狼的尸体,否则她还真不懂得如何处理是好。   惹上满手血腥,她心里还是有些抵触。   便在这些小小的情绪中,顾弃霜与伤势实在不轻的王清霁渡过了段不怎么美好的岁月,也渐渐习惯了山谷里的日子。   ……   某日,晨光破云。   顾弃霜缓缓睁开双眼,从熟睡中醒来,转头看向身下,只见拿着她双腿充当枕头的王清霁尚未醒来,仍在享受着苍山寒冷中难得的温暖。   颇有几分惹人怜爱的慵懒柔弱之姿。   哪怕她清楚,如今这个天下没有人敢这样看待王清霁了。   抱着如此念头,她小心翼翼的将那些凌乱的黑发拨开,看着那依旧如画的眉目,心中不由一声轻叹,前些时日里王清霁嫌弃那些参差不齐的青丝纠缠起来麻烦,便让她动手斩落,原本及背的长发如今便到了脖子处。   一开始顾弃霜看不太习惯,可日子久而久之下来,却发现如此短发落在王清霁身上依旧来得好看不减分毫,也就变得有事无事多看几眼,心想自己若是剪短了,可又能如她一般好看?   或许是感受到那炙热好奇的目光,王清霁醒了过来,揉了揉眉眼,转头看向正打量着自己的知己好友,提醒道:“你这些天看了很多次了。”   顾弃霜轻轻点头,移开了目光,说道:“日子过的清闲,想的难免会比较多,但也只是想一想而已,肯定没有你好看的。”   “谁知道呢?”   王清霁睡意未去,说话声仍有些软声软气,又合起眼眠了好会儿才放过了顾弃霜,站起来伸展了一下身子,吸了几口微凉的空气。   顾弃霜仍旧坐在那,看着王清霁已经显脏的黑衣,轻声问道:“这里也没衣裳可换,就算我一直耗费真气替你清理,终归还是会脏的不舒服,你有打算吗?”   王清霁看着那片依旧平静的湖,说道:“入先天之前,我也被祖父关在了一处山谷许久,那将近三年间我学会了许多,其中自然包括浣纱。”   顾弃霜想了想,还是想不懂这算什么自然,但也没有深究其中,转而打趣道:“既然懂得,那你这些天里偏偏不去做,难道是我在所以不好意思?”   王清霁沉默了会儿,微嘲道:“莫提衣裳最下是穿着亵衣的,难不成你入了秋还如盛夏时穿的那般清凉?”   顾弃霜认真说道:“也许你我不是,但世上自然有着这样的人,你不该忘了当初麓山见到的那些晚辈吧?”   “有道理。”   王清霁无言可驳,心想那实在是有些礼崩乐坏,也正是这样子的观念,纵然她入先天后只要有真气在身,早已无所谓春夏秋冬的变化,依旧还是随着时节更替而换上恰当的衣裳。   在她眼中看来,每个季节当有独属于自己的景色,一味的以清凉诱人不见得就是美好。   顾弃霜不知她所想,踌躇了片刻,忽然问道:“你身上伤势好了些吗?”   王清霁点了点头,温声道:“好了些,但也就一些吧,真气依旧提不起来,好在不用一味坐着看你了。”   顾弃霜走到她身旁,看了片刻,说道:“既然动不了真气,你受了寒肯定会很麻烦,事情还是得由我来做。”   王清霁沉默了会,说道:“可你不懂这些。”   顾弃霜认真地看着她,说道:“世上哪有生而知之,我这些时日来也勉强在你指点下做了些,你那时候不是说我温柔娴淑,乃是贤妻良母之选吗?”   王清霁摇头道:“说的是性情。”   顾弃霜便不说话了,只是双手放在王清霁腰间束带上,示意自己要脱去这件外衫,心里想着这事有什么难的地方,堂堂一位真境岂会难在这种事情上。   再且她也觉得,再这样子不浣纱洗衣,日子终究会有一天过不下去,毕竟两人都爱干净,活着求的也是舒服。   王清霁不好再说些什么,便与她一同开始了今日的忙活,看着那些手忙脚乱的笨拙,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倒也是种清静,又想到竟会有一天让顾弃霜亲自做这些事情来服侍自己,细数过往岁月从无先例,不免有些新鲜的感觉。   只是顾弃霜对此真的是初学乍练,哪怕有王清霁指点也罢,花费的时间终归是多了一些,无奈之下只好寻了个地方坐下,看着她对此不断努力。   “可惜没香料。”   看久了也腻,王清霁不知不觉间已经把目光挪到了湖中,望着那些肆意畅泳的鱼儿,想着这几日都是以山果勉强填肚的惨淡境地,不由得动了些心思,思考着如何处理才能来的好吃,或者说不难吃。   待到朝阳出现在天边,映着山上皑皑白雪后,顾弃霜也终于洗完了那件沾了许多鲜血的黑色外衫,松了口气后抬起衣袖将脸颊上的水珠擦去,依着言语挂好在一旁后,睁着明亮的眸子沿着她的目光看去,问道:“你想吃?”   王清霁说道:“你要我求你?”   顾弃霜有些跟不上,怔了会儿,说道:“我以为你要教我。”   王清霁摇头道:“这事有些麻烦,不是说教你就能懂,不过确实可以尝试一下。”   顾弃霜站起身来,目光落在一条靠近湖畔的鱼上,将手伸出衣袖如探囊取物般一抓,湖中鱼便跃到了岸上,开始翻打着自己的身子。   捡柴生火剖鱼去脏,当两人看着那随风摇摆的烤鱼时,提起以真气削尖的筷子,品尝着许久没有尝过的肉味时,不约而同的生出了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看着那倒影着天上大日的湖面,顾弃霜忽然问道:“那个时候你觉得无聊烦闷吗?”   王清霁想了想,说道:“不单是苦闷,那将近三年的时光里,我一直在回顾着自己做过些什么,然后每天还得像你刚才那样子,也许是我这辈子里过的最煎熬的日子了。”   顾弃霜说道:“为什么不是现在呢?明明你身受重伤,前些日子里连动根手指都会疼,如今好上了些,但比起之前还是有着云泥之别。”   “原因很简单。”   王清霁说道:“一个人这样子确实是过于凄惨,但那时候我再是惨淡,心里也清楚祖父一直在关心着自己,可那终究是不会摆在明面上的目光,又怎比得上真有知己好友相伴在侧呢?”   顾弃霜忽然笑了起来,打趣道:“是呀,毕竟我长得真的很好看,虽然看得再多也填不报肚子。”   不知为何,这些时日来她爱上了这样子的戏弄,又也许是戏弄的人让她觉得有意思?   “一会儿去做两张椅子吧。”   王清霁想起了自己当年也捣弄过这些,这些日子心里也早就不满坐着不舒服的石头,说道:“然后呢,既然两个人在一起,时间又还有挺长的,总不能就绕着无趣的话反复谈着,那样早晚会没意思。”   顾弃霜点了点头,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   关于这个问题,接下来的日子里,王清霁以十分平静的语气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仿佛不知珍贵一般,她随意地道出了世间诸多宗门的不传之秘,并以此为话题来打发每日的闲暇时光,根本不在意这些事物的背后有着多大的意义,更不觉得这是一种极致的奢侈。   王清霁确实不在乎,作为白玉京心血所成的戒灵,在白玉京随着天道碎片的崩碎成为过往后,原先诸般禁制早已化作过往。   只要她愿意,一个念头后便能知道那些足以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的神功秘籍,再将这些不传之秘告知顾弃霜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顾弃霜初时极其讶异,心中有万千疑惑生出,再随着时日的流逝得到答案,最后也就平静下了心境,认真的听着这些直指天人的道路,借他山之石琢磨着自己的道路。   宁静的岁月往往相似不变,哪怕是入了冬后,山谷依旧冷不去哪里,但顾弃霜还是会将自己的手按在王清霁肚子上,好让凛凛寒风离她而去。   至于那湖中的鱼,久而久之两人也就腻了,但最主要还是不愿这片湖水没了鱼儿作为装饰,死气的没有半点儿意思。   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   王清霁的墨发重新及腰,却又有些嫌弃的让顾弃霜斩去一截,免得平产时候打理麻烦,浪费已经变得宝贵的时间。   某天,两人终于想起了这座山谷因何而在,便动了些心思。   于是她们找到了新的意思。   作者留言:   PS:明天结束这卷了。   PS2:我似乎是早有预感眼镜毁坏,双十一那天去配了一副,结果镜片得快递过来,所以等到今天还没拿到新眼镜,心里不是一般的憋屈。    第一卷#第一百六十一章 天意从来高难问(上)   苍山还是那般孤寂冷漠,天时流转仿佛从不存在,两人不知不觉间已忘了春夏秋冬。   “我觉得不太好。”   顾弃霜正握着王清霁纤细的手指,眯着眼睛替她修剪指甲,随意说道:“你伤势好了没多少,真要遇上了什么事情,我一个人可能顾不来。”   王清霁躺在木椅上,看着湖中山麓的倒影,轻声说道:“我应该和你说过那个故事的吧?这辈子被我当作朋友的人很少,可以让我一直记在心里的更少,洛春秋是算一个的,他当年悄然间来到这里,藏在背后的事情我当初不愿意去管,但如今都来了这里,又住了这么久,不免有些好奇。”   每个人都有着好奇心,她也不例外,久居山中闲暇后更甚。   顾弃霜握住了她另外一只手,沉默了会儿,说道:“要不我们先猜猜当年是怎样一回事?”   方才修剪的是右手,此刻的便是右手,王清霁只能无奈的挪了下身子,靠着她的肩旁好来的让自己舒服一些,说道:“挽剑池,麓山,帝魔宗,还有着不知道清楚与否的朝廷,那件事不是一般复杂。”   木椅在打造的时候特意加长,为的就是让两人同时坐下,如此刻的情况早不知在过往岁月中发生了多少次了。   顾弃霜修剪的很慢,无谓说道:“帝魔宗知晓很正常,当年的夜墨教的声势可谓是远胜他们,我小时候听师傅说那些江湖旧事时,她好像提到过当年宫院长是打算亲自与前代剑圣联手的。”   挽剑池无须浪费嘴舌了。   王清霁缓声说道:“所以在四十年以后,十方意识到自己时日无多,于是他忽然想起了已经成了枯骨的莫雨仇,因此和麓山通气让洛春秋孤身一人来到西北苍山深处,最后只为了取回一根指骨?”   顾弃霜猜测道:“莫非当年那一战后,莫雨仇便只剩下了那一根指骨?但为何非要等到四十多年后才收回去,这未免有些过于奇怪了吧。”   “是呀,奇怪的过于明显。”   王清霁微微蹙眉,说道:“还有一个可能性,当年我去挽剑池求医所递出的那封信,早在先前就已经被那位剑圣过目了,因此洛春秋的北上是他特意安排的,可问题在于麓山为何同意,背后的利益何在。”   顾弃霜想了想,说道:“嗯……会不会是那位剑圣希望你能继承莫雨仇的衣钵呢?你之前跟我说的,她可是前代剑圣一生中最引以为傲的弟子,三百余年间最为年轻的那个天人,而他当时又似乎很看好你,不吝于亲自为你指出道路,甚至在你拒绝之后将一身剑道赠给了你。”   倒也有道理。   王清霁蹙眉道:“说得通,当初我拒绝入死关后,他便很无道理的赠了那份大礼给我,后面再有准备并不奇怪,可莫雨仇最为了不起的毫无疑问是不输弘信的魔道造诣吧?”   顾弃霜说道:“这样说下来,那位剑圣莫非是希望你再走一次莫雨仇的路,证明当初的自己并没有错?但那未免太过于……执着了吧?”   “何必说的这么好听。”   王清霁抽回指甲修剪好的右手,摇头道:“说得再多也不能掩饰他这个念头的疯狂,只是如你所说,莫雨仇只怕和我还真有着不少的缘分了。”   顾弃霜好奇问道:“何解。”   王清霁轻笑道:“十方这辈子大概有三个徒弟,第一便是被陆伯伯称之为师姐的莫雨仇,最后一个与他有师徒关系的便是我,这难道不是缘分吗?”   顾弃霜摇了摇头,说道:“过于牵强了,所以你打算怎么办?这山谷挺大的,这些日子里我们也没有走多远,再且又是将近十年的时光,肯定有不少变化的。”   王清霁说道:“道理是这样,可我不打算讲道理。”   顾弃霜静静看着她的眼睛,提醒道:“你现在打不过我。”   王清霁哑然无语。   过去向来是她说的话,突然有一天从别人耳中听到,偏偏还是对着自己说,这种感觉带来的滋味实在是有些别扭。   她想了想,如此说道:“等我伤好了的那天,你就打不过我了。”   顾弃霜不以为然,说道:“那也得等,反正你现在就肯定不是我对手,也别想悄悄偷走,我不睡都会盯着你的。”   王清霁叹道:“未免有些过分了。”   顾弃霜横了她眼,认真道:“你若是一意孤行,我还有更加过分的办法,比如把你的手脚给绑起来。”   王清霁沉默了会儿,语气微涩道:“如果你敢这样子做,等我伤好的那天,你逃不过的。”   顾弃霜扑哧一笑,打趣道:“真没意思,你竟然会怕这些东西,莫不成是小时候在南琅琊知道了不少那些男女间的腌臜事?”   王清霁无言以对。   但不可否认,她刚才确实有过那些想法,然而真正的讶异还是说出如此言语的顾弃霜。   过去的顾弃霜,性子颇为安静清淡,哪怕是把她当作了好友,口中也绝不会有如此放肆的言语。   如今之所以如此,思来念去,大抵还是逃不开云城一行。   一朝走出立于心中二十余年的樊笼,心性自然轻快,此间山谷又无外人在侧,言语放肆似乎是理所当然。   “不谈这些了。”   顾弃霜敛去嘲弄笑意,说道:“既然来到了这里,去看一次也是应该的,我们白天做好那些麻烦事后,抽出一些时间去看看这里,晚上的时候回到篝火旁,日子就这样子过,没有问题吧?”   王清霁沉默了会儿,点了点头,说道:“也对,着急这一时半刻也没有意义,我们还可以在这里待很久。”   顾弃霜看着湖中飘荡的白云,轻声说道:“是呀,很久很久,我都快忘了自己和你在这里待了多久了,如今又是景初几年呢?”   王清霁说道:“不知道,但我清楚自己来到这世上,应该是快有三十年了,你也是。”   顾弃霜惋惜道:“可惜这里记不住日子,也没有可以庆祝生辰的东西。”   “有心不就足够了吗?”   王清霁合上双眼,说道:“哪怕我们离开山谷时,外头的世界变得快要不认识了,我们还是我们便足够了。”   顾弃霜想了想,问道:“若是海枯石烂呢?”   王清霁笑道:“未免太过浪漫。”   ……   世上已经没有几个人记得景初元年时,麓山不见桃红。   许多轰动一时的热闹,便这样黯然的被遗忘在时光长河中,不曾被人铭记。   唯独那年曾有位女子乘兴而来,见满山冷清,反倒兴致更浓,认真记住了这难得一见的景色,在她眼中看来,年年盛开的桃花又怎比得上不开来得有意思呢?   但这一年,鹤子鱼还是来到了麓山,于满山桃花中见到了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子,兴致忽来之际便随着那蜿蜒溪流一路相伴而行,留下琐碎言语。   兴尽时便是离别,两人饮酒以记,相忘于江湖不见。   年轻男子继续沿着潺潺流水,终于见到那处曾有天潢贵胄暂居的木屋,也见到了坐在阑干上的年轻道士。   两人都很年轻,但心却不约而同的有些老。   “春来夏去秋收冬藏,又是一年了。”   王泽言看着道士,微笑说道:“掌教真人,你端坐玄都之上,看了这么多年的人间,可见到了值得?”   道无迹看着天空几只飞过的鸟儿,说道:“来见你,这个决定我犹豫了很久,如今看来是值得的。”   王泽言说道:“值得,这两个字可真是让人心生美妙。”   道无迹说道:“我来不是问你那些无趣的事情,已经发生的在我眼中就不那么重要了,最主要还是想看一看你。”   王泽言平静道:“然后杀了我。”   “这句就有些俗气了,听着不太美。”   道无迹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所以有些时候过于直白的言语,是真的有些惹人厌,但你确实让我不得不杀你了。”   王泽言叹道:“赵无涯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我那位堂姐身上,对吗?”   道无迹说道:“是的,她对我的态度一直很犹豫,我记得是在海角湖一战后,我们之间的关系才变得无可挽回的恶化,所以她一直想找到机会杀死我。”   王泽言说道:“实话说,我觉得除非你求死,否则想死真的是很难的一件事情。”   道无迹沉默了会儿,说道:“是呀,真的是一件很难得事情,可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决绝到连半点机会都没有留下给我,连效仿姜黎行事亦然不能,人间自然不值得我逗留了。”   王泽言抬头看了眼天,说道:“所以,你若是要离开人世间,唯有寻死这一条路。”   道无迹说道:“也许,但也许还有另外的路。”   桃花鲜艳,春风中荡漾着,身姿再是妖冶不过,却又因春风而落,飘零水中,最后不知搁浅何处。   王泽言说道:“可人间在你看来已经没有值得弥留的地方了。”   道无迹说道:“真是让人伤感的一句话。”   王泽言笑了笑,微嘲道:“何来如此情绪,说到底,你我终究是俗人一个,彼此之间也没有值得言道的情分。”   道无迹说道:“可你偏偏是第一个想到那么多的人。”   王泽言平静道:“我那位堂姐,理应也猜到了个大概,但我不觉得她会按你铺好的路走。”   “所谓天道我已经见过。”   道无迹说道:“天意从来高难问,如今你已见到活着的天意,便知道只要我希望,事情就会发生。”   王泽言沉默了会,问道:“当初姜天主?”   道无迹点头道:“便在那之后。”   王泽言说道:“难免遗憾。”    第一卷#第一百六十二章 况人情老易悲如许(下)   春光正好且明媚,流水潺潺上不时送走几枚落花,也不知是否无情。   “遗憾,但这种遗憾恰好。”   道无迹看着溪水中那枚桃花瓣,说道:“我早过了争强斗狠的年纪,心老了很多年,又怎会行秋山颜那般决绝之事。”   王泽言想了想,轻轻点头道:“看上去有些道理,可我还是觉得这样很没意思,你觉得呢?”   道无迹摇头,认真道:“很难和你谈论这个,意思这东西太过于玄妙,每个人眼中的都不一样,哪怕它本身来的十分简单。”   “那就不提这个了。”   王泽言沉默了会儿,转而说道:“我还是觉得你刚才那句话过于自大,天意从来高难问,你虽是真的问到了,可又怎能将自己摆在那个位置上呢?”   道无迹说道:“见过自然清楚,你挺有趣的,再给几十年时间你,说不定又是一位大器晚成,但如今的时间太过于珍贵了。”   王泽言忍不住笑了起来,轻叹道:“何必如此的抬举我,某些不解的地方,直到如今我依旧找不到答案,再且得到了总会失去一些,我很清楚自己是个怎样的人。”   道无迹问道:“就此死去,心中可有什么遗憾?”   就此沉默了很久。   王泽言摇头道:“一开始想让你带几句话,可仔细想下去,其实没有什么意思,倒不如问你几个事情,那样死去应该是遗憾最少的。”   道无迹笑了起来,说道:“那就问吧,不会有人打扰的。”   王泽言问道:“第一,当年海角湖那道来自于挽剑池的剑光,与你有无关系?”   “有不少关系。”   道无迹忽然皱起了眉头,说道:“太远了,如果没记错,那家伙当初是不愿意的,只是以前输给了我,不得不如此罢了。”   王泽言也不纠结,问道:“你真的是在三百年前才成就天人的吗?”   道无迹眯起了眼睛,拍手称赞道:“有意思,你竟然能把目光放的如此之远,答案可以告诉你,某种意义上,确实如此。”   王泽言离开了轮椅坐在溪水旁,看着搁浅的桃花,说道:“王清霁是否生而知之者?”   道无迹笑意淡去不见,问道:“为何要问这个?”   “既然要死了,总要反思一下自己这辈子经历了什么。”   王泽言捧起溪水,凉意敷脸醒神,平静道:“然后便想到了射潮剑阁,发现了真正超乎我意料的可能,因此只能在这里问一问你。”   道无迹说道:“也许答案有些不好,但我只能告诉你,相信你此刻的直觉。”   王泽言站起身,直视着亲身至此的道无迹双眼,感慨道:“原来连你也不清楚吗……挺好的答案,若不是如此,我真觉得你要赢了。”   道无迹平静说道:“很多年前,我就一直在奇怪着为何魂可以归幽泉,天却一直不愿对人间睁开一只眼,直到那年看着姜黎登天飞升,我才隐约明白了其中真正的缘故。”   “忽然就说起这个吗?无头无尾的。”   王泽言微笑说道:“那就随便问一个吧,姜黎之所以待于素铭如此之好,是否当年他就找到了通往更高处的路,最终却骗不了自己,于是落得个半途而废的结局?”   道无迹沉默片刻,说道:“大概如你所说,走到人间的最后,天路封尘不开,目光只能落到幽泉之中,愿意付出足够代价,做成你言语和想象中的事情不算很难。”   王泽言说道:“如此还真是有情有义了。”   道无迹点头,说道:“纵然路不同,但姜黎确实值得佩服。”   王泽言的笑容里忽然多了些尴尬,问道:“我是否能反悔一下,托你转告一句?”   道无迹看了他一会,只是摇头。   王泽言说道:“那就到这里吧,再谈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不知你打算让我怎么死呢?”   “你可以自己选。”   道无迹平静道:“即便如白玄一那样的死法,我也可以成全你。”   王泽言摇摇头,说道:“太过于恶心,我不喜欢,请你让我老死吧,如何?”   言罢,他便寻了棵溪水边的桃花树坐下,望着云遮雾绕的深山,眼中仿佛映出了殿宇与门前的桃花,最后看到了那位正在抄着圣贤之言的女先生。   道无迹飘然而至,将右手轻轻搭在王泽言的头上,如诗中所言的那般,华发早生。   不知何时,王泽言悄然握住了一枝桃花,在身前泥地写着简单的字。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误逐世间乐,颇穷理乱……”   那支桃花落在潺潺流水中,溅起几率水花后搁浅,一如先前握着它的那只手的主人一般,来时本是无名,去时自然薄名。   不过枯骨一件罢了。   道无迹看着桃花下的白骨,沉默了一段时间,最后飘然离去。   许久后,抄书的女子提着酒壶来到此间,见了那依着桃花树的白骨,眼眶微微湿润,脸上却又有着笑容。   “一切仿佛昨日呀。”   她把就洒在了白骨身前那片泥土上,叹道:“与尔同销万古愁。”   ……   山谷中的岁月如旧,不知四时,   顾弃霜却心想着如今应该是盛夏,因为山谷里多上了不少的温热,前些日子里两人实在是有些无聊,便弄了个坑引来湖水,好洗去身上种种尘埃。   天色正明媚。   顾弃霜拿出了前些时日削成的竹笛,也不望向那头正在洗净身子的王清霁,说道:“你说,那里头有什么等着我们呢?”   早在前几日里,一番寻寻觅觅后,两人大致锁定了最后莫雨仇的埋骨地,约好了今日过去看上一眼。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山谷之中除去那不愿散去的气息外,根本不存在其他任何的危险,若不是没有鸟语花香,说是某某高人的隐居之地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不知道。”   王清霁看着水中倒影的自己,说道:“莫雨仇当年是一心一意的求死,也许我们看到的只有一具白骨,也许还是一些还未随风散去的骨灰?”   顾弃霜轻轻转动着竹笛,轻声道:“如果真是这样子,那岂不是一场失望?”   王清霁说道:“并不如此,这些年来见了太多死去之后仍不肯安心的人,莫雨仇她真要是如我所愿,反倒是让我觉得不错。”   说着的时候,她离开了水潭,拿起那由大氅改做的毛巾擦拭着身子,再是披上洗的已经有些发白的黑色衣裳,墨眉轻蹙。   顾弃霜看着手中竹笛,说道:“是呀,死了的就该安心,非要捣鼓那么多作甚呢?”   王清霁走到她身旁,微笑说道:“走吧,到底怎么回事还是得看上一眼才知道,说来这还是陆九卿梦寐以求的东西。”   顾弃霜不屑一顾,微嘲道:“像你这般自大的人,也就嘴上看得起了。”   前些时日,帝魔宗至高无上,陆九卿赖以成名的大九式摄魂魔剑,便是这样子在微笑着的她口中随意道出,毫无在意之色。   莫雨仇再是强横,又怎能比得上帝魔宗千年积累,更别提她本就是剑走偏锋入的天人,算不上堂皇大道。   纵然她不会因此而看轻,但也绝不会渴望得到些什么,之所以去寻莫雨仇的残骸,说到底不过是想亲眼看一看,顺带着解闷罢了。   两人就此上路。   路的终点是在皑皑雪山之中,一处积雪不愿融去的寂寥崖坪,远远望着如若天神亲手打造一般,上头风光定然绝妙。   王清霁伤势未愈,山谷岁月中也早习惯了被顾弃霜服侍,此刻一如既往的将右手交给了她,让真气温暖了身子免去风雪之寒。   顾弃霜步子迈的不快,抑或说是有些慢了,但她们早已算好了时间,自然会在天色暗下之前去到那处崖坪,眼见万千风光。   山路崎岖,却也挡不住有心人的攀登,当两人真正走完最后一段路后,应该是盛夏的太阳已然西垂了不少。   崖坪之上确实孤寂,但便在这片荒芜中,却有着一柄残剑以傲然之姿伫立天地间,剑身的下半身没入厚厚积雪之中,上半部分则映着煌煌大日,刃上不少缺口在如水阳光中有着一种别样的美感,叫人心生喜爱。   顾弃霜看着那柄斜着插入山石中的锋芒,蹙眉道:“似乎完全超出你我预料。”   王清霁也在看着,沉默片刻后,说道:“这是十方的剑。”   顾弃霜怔了怔,下意识回头看向挽剑池,说道:“当年的那一战,我记得前代剑圣是三尺青锋在手的。”   王清霁摇摇头,喃喃问道:“值得吗?”   顾弃霜掐了一下她腰间软肉,微愠道:“我听不懂。”   王清霁说道:“扫开雪,剑刃最下不出意外会是莫雨仇。”   顾弃霜沉默片刻,拂袖卷起万千雪花,遮天蔽日后随风散去,果不其然的在地上看到了一具白骨,由此而叹道:“陆前辈让我们来这里,为的就是这个吗?”   王清霁说道:“这也许是他最后的心结。”   那具白骨双手紧紧握住剑刃,十指缺了一根,如无看错则是食指。   剑刃已然生出锈迹。   九指依旧不放。   作者留言:   PS:本卷完   再唠叨一下,之前已经说了很多次了,但下一卷是真的尾声了,这卷超乎意料的写了五十一万字,本来打算是三十万字左右的,不知不觉就超了这么多,所以也我就不打包票最后一卷会写多少字了。   老实说吧,最后一卷的内容可多可少,毕竟不可能我下一章开头就来个天人的,那实在是过于敷衍也是直接的毁了这书,在这里只能说,我会尽力的把多余事情交代清楚,认真的写个满意的结局出来。   本来还有不少想唠叨的……但那些话之前似乎就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再谈也没有意义可言。   各位共勉之吧。    第一卷#⑧ 将进酒    第一卷#第一章 雨淋铃不怨   清明时节雨纷纷。   随着岁月流逝,景初这个年号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一年又一年的走了过来,不知不觉间当初那位以三岁之身登基的傀儡皇帝,如今已不再是黄口小儿。   而这一年是景初八年。   只是比起这件显得不太起眼的寿辰小事,世上更多人还是愿意去猜测王清霁是否真的死在了裴宗刀下,更愿意去好奇南琅琊至此为何全无声音,但最好奇的还是离恨天圣女与万顷竹海的叶大小姐心情如何。   可惜的是,与景初前几年的活跃相比,如今这两人过于沉寂,难免让人生出诸多猜测,继而生出了不小的遗憾。   若非伤心欲绝,心如死灰不复温,又何至于此呢?   然而这些生出遗憾的人,绝大多数是敬仰着王清霁的晚辈,而那些在规矩里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们,终归还是衷心喜欢王清霁死去的。   虽说如此,但裴宗不知为何,回到长安后对此事的态度数年间皆是敬谢不敏,仿佛自己从没有去过那趟北地一般。   人间从不会因为某人的沉寂而停下脚步,从那个秋天到这个清明,依旧发生了许多足以影响未来走向的大事。   比如裴宗不再枯坐自家府邸中,归去长安后欣然入朝为帝师,本是傀儡的小皇帝骤然间便是苦尽甘来,毫不犹豫的握住了这个莫名而来的机会,却又一心一意想着去复仇左丘家,明面上的笑意愈发灿烂,暗地里的性情也便愈发阴狠。   除帝师外身无它职的裴宗只是静静看着这一切,不曾干涉,不去引导,却也不会吝于教导,所求之莫名更是让人费解。   ……   赵竹娴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知何时间她已经习惯了去看待这些事情,然而早已远离朝堂身在江湖的她也只是单纯的看着,处江湖之远亦不去忧其君,哪怕小皇帝确实与她有着不浅的血脉相连。   对她来说,早在当年离开长安后,赵家与她相连的便只有一个姓氏了,哪怕是赵羽亲自来信求助,也不曾让她心湖泛起几丝波澜,随手便是放置一旁权当不见。   赵焚曾笑她,言此为断无此梳。   于是找到她的书信日益增多,随着信纸水涨船高的,理所当然是来自于赵家人的不满。   赵恤尚且可以轻放,毕竟他乃是离王一脉,与长安赵家本就格外不对路。赵羽则是有心无力鞭长不及,远处西北的他蛰伏数年虎视眈眈,却仍旧不敢贸然南下掀起动荡。但小皇帝则不是如此,在他眼中看来焚血楼本该是伴随皇室传承之物,不该流连于外。   “挺是可笑的。”   赵竹娴收好了带着最后通牒意味的书信,看着那位数日前来到此间的好友,微笑说道:“叶姑娘怎不见踪影,如这般事我本以为是她来的。”   客人与好友便是于素铭。   她的样子和数年前没有什么差别,眉眼间多上了些淡然,容颜还是那般清秀中带着些许诱人的妩媚,着一袭紫白衣裙,明艳至不可方物境。   于素铭说道:“她前几年劳心劳力,脚步慢上了不少,再让这些琐碎事烦着她,真要是有朝一日韶华老去,未免教人过于遗憾。”   早些年间,这几位在人间各有举足轻重之处的女子,便在许多契机下达成了共识,因此如今的焚血楼早已不是过去那个,骨子里的髓早已被她们联手渗透。   若不是如此,以赵家与王家的多年恩怨,王清霁北上之时焚血楼又岂会愿意涉身其中。   世上哪有真正无缘无故的事情呢?   赵竹娴抿了口清茶醒神,说道:“如此说来,于姑娘你真境了?”   “也快三年了。”   于素铭望向窗外青山,平静说道:“假若我还未真境,不免有些丢人了。”   赵竹娴轻笑道:“有些时候还真挺羡慕你们的轻描淡写。”   于素铭说道:“有得自然有失,但多活一些岁月,确实是一件不错的事。”   赵竹娴摇了摇头,转开话题,说道:“闲话到此好了,你此次前来也并非是为了叙旧吧?”   于素铭看着她,轻声道:“也不是来关心这些在我眼中的等闲小事,只是心里算着时间的时候,忽然就觉得自己应该来到这里,仅此而已罢了。”   赵竹娴墨眉渐渐蹙起,沉默不语。   于素铭饮了口茶,平静说道:“来这里也是想看看你怎么想的,那年赵恤回来应该与你说了不少的话,前些年笙箫她在无意间跟我提到过这事。”   “其实那年在麓山和她们对月畅饮的时候,我心里就隐隐约约的有所察觉了,毕竟酒后往往吐真言,但真的听到那些话的时候,心里反倒有着一种解脱般的平静,不见波澜,说些吹捧自己阔达的话,便是一笑而过吧。”   赵竹娴笑了笑,语气微涩道:“只不过心里终究还是不太畅快。”   于素铭沉默了会儿,说道:“也许,像你这样的才算得上是轻描淡写。”   “谬赞了。”   赵竹娴眉眼温柔不减,说不出的云淡风轻,也许在往后无情的时光洗礼下,她也会有容颜老去的那一刻,但这种三百年传承下来的雍容自若,当有一番独属于庙堂之上牧守天下的美丽,让人自然而然的想起她是大秦的公主殿下,贵不可言。   “也是好几年的事情了,如果我一听你提起这些就生气的不能自已,那这些年来的静心养性未免太过于自欺欺人,如今看淡了,平常回想过去时,好像也没那么的在意了。”   她温颜笑道:“你心里清楚的,永和十八年的那个冬天我是怎样的处境,那时候日日与位一心一意为自己妹妹报仇的裴俊之相处,彼此之间的言语只有冷冰冰的利益探讨,恰好又是那么个大雪纷飞严寒天,心里难免生出许多郁气。”   于素铭问道:“那时候的她很好看?”   赵竹娴敛去了笑意,自嘲道:“俗气得很,对吧?”   于素铭想起自己当年与她的第一面,点头道:“若说不俗气,自然是违心之言,不过人活在世上,俗气不是挺寻常的吗?”   赵竹娴说道:“这话挺是别致的,但言归正传,那夜我好像是实在烦透了裴俊之的疯狂,走在上庸漫天飞舞的大雪中,在灯火阑珊处蓦然回首见到了她,一切都是那般顺其自然,我还记得那时候她是束了发的,内里是青衣,外头披着黑色的大氅,只是心里正觉好看时,却又转瞬不见。”   于素铭轻声说道:“如此最为动人。”   “是呀,不可触及的,理所当然也是珍贵的。”   赵竹娴微笑道:“可梦终归是梦,不知不觉之间,如今离上庸那个风雪烽火共舞的长夜都过去七年有余了,我现在活的挺好,也挺舒服自在的,自然也就看轻看淡了许多。”   “你说我不在意她吗?未免自欺欺人了,她愿意为了顾弃霜忘却生死,也愿意为了我的安危抛却清静去到麓山,我当然是在意她的。”   “可在意也有很多种的,梦醒之后我想了很久很久,不眠了忘记多少个日夜,如此才换来了此刻在你面前的轻描淡写。”   “然后也算是想明白了吧,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选择,也许我可以去追悔,但那终究是一种不圆满,我的胆子说白了也不大,只想小心翼翼的留着自己的梦。”   “真的靠近了,碰到了,也许就失去那种美好了。”   窗外青山带雨有雾,悬铃早已沾湿,遇微风轻响却不见哀怨之音。   于素铭目光落在她的眸子里,只见到了一片平静,好似深山老林中不见世人的湖泊一般,超凡脱俗便是最好的形容,一时间竟不知道用何言语叙说。   就此沉默许久,直到又一阵夹杂着微雨的春风到来后,她笑着说道:“忽然有些后悔和你谈这些了,比起这些乱我心者的话,小皇帝的阴狠忽然变作了笨拙的愚蠢了。”   赵竹娴想了会儿,很是自然的随着她转开了话题,平静道:“他也许没有那么的蠢,这些时日来长安本还有些忠于我的人,如今都渐渐没了音讯,裴宗那样的人不会愿意浪费精力在一个废物身上的。”   “如此说来,那小皇帝想让我们的焚血楼并入六扇门中?”   于素铭平静问道,这些事说琐碎也可以,但认真计较下来也得考虑那位天下第三是怎样的想法,毕竟在她眼中如今的长安城也就裴宗值得重视了。   赵竹娴轻笑道:“那侄子朝我要生辰贺礼呢。”   于素铭顿觉无趣不谈,怔怔看着那被清明雨打湿的悬铃,一时沉默又不知多久。   直到赵竹娴饮尽好几次杯中茶,又拆开一封沾了雨水加急松开的书信,将纸上的黑字看了又看还看,看到看无可看之际,她才叹了叹了一声。   热茶倒落,热气腾起,于素铭回过神来,看着她凝重的神情,不语已是问。   “挽剑池荼离剑主来信,言剑圣心意已定……”   赵竹娴说道:“将择日与道无迹决出生死。”    第一卷#第二章 你若   “消息属实?”   赵羽收回了眺望远方雪山的目光,抬手抹去眉间残雪,被风雪磨砺了七年有余的神情又凝重了三分,威严如若实质。   站在他身旁左侧稍后位置的是个中年人,身披灰色披风,相貌平平无奇的让人掉以轻心。   中年人名林令,永和末年冬与赵羽一并在元季风的舍命掩护下逃出生天,有过那段情谊的他顺理成章的成了这位殿下的心腹,被托付主管情报之事。   此刻他不假思索点头道:“消息来得稍迟,但已然从各方面得到证实,然而此前应有人已然知晓。”   赵羽漠然问道:“那你推测是谁?”   林令知道这位殿下已然不喜,当今世上已经没有势力比他们来的更为接近挽剑池,并且这数年间他们为了与挽剑池建立友好关系,花费了莫大的心力,此刻骤然听到这样的答案,又怎能心生愉快。   只是答案却让人难以言语,思绪流转的片刻沉默后,他答道:“不出意外是公主殿下,准确来说则是被那几位女子所掌握的焚血楼。”   赵羽回身看向他,面无表情道:“竹娴吗……秋水的缘故更多吧,反正孤是不信王清霁那人会死在裴宗的手下,否则她们早就该发疯了,又岂会如现在这般安静平和。”   林令想了想,没有多说些什么,哪怕他觉得这位殿下已经有些过分的看重那王清霁了,但是说到底那女子不过是匹夫一个罢了,也许重要,但她的脾性注定了绝不会主动掺和到这天下间的争斗之中,除非再来一次当年的事情。   “长安城那伪帝早该死了,赵恤这些年一直在步步逼近却不下死手,无非就是在等王清霁的生死揭晓,等到她再去长安闹上一回,效仿当年的左丘承贤坐收渔翁之利。”   赵羽继续说道:“可现在已经不是当年了,多的是人相信她,并且愿意将注压在她的身上,这毫无疑问让局势变得波诡云谲,但便在这个所有人都等着王清霁出来的时候,陆真忽然间做出这样的选择,你能看明白其中深意吗?”   林令摇头,不敢加以言论。   赵羽笑了笑,摇头道:“其实我们不需要去看懂,只要清楚这不在孤和赵恤的计划之中便足够了,你懂孤的意思吗?既然是择日一战,那便让这一战的日子往后择一点,因为孤真的不信王清霁就这般默默无闻的死去。”   林令低声道:“据闻,将战书递向玄都的人会是苏言,可我们哪怕拖住了苏言的脚步,王清霁也重新出现在江湖之上,这一切都如殿下您所愿,最后的一步又该如何?”   没有谁是蠢货,王清霁大可以等到他们等不下去之时,再成为那只能够被所有人都接受的黄雀,而不是急躁的去当开路的螳螂。   他再说道:“公主殿下心意已决,以她此刻决意不涉天下事的态度,另外那几位也不是您能说服的。”   赵羽摇了摇头,平静道:“你漏算了一个人,顾弃霜。”   当年江城外背信弃义一事,以他所知的那个葬花谷弟子,哪怕再是不愿意也好,终究会因为心中亏欠,从而做出自己不想去做的事情。   只要选择的言语恰好,许下足够的承诺,在他看来先前言语中的假设并非不可发生,但一切都需要先弄清楚陆真为何如此行事。   林令只能沉默不语。   “以孤的名义去请苏言,若是他拒……不,孤直接和你一同去见苏言,务必要把陆真此事处理恰当。”   赵羽舒开眉头,长叹道:“若无王清霁那般堪称天下无双的匹夫开路,没有人愿意我们离开这片终年风雪的世外荒芜之地,因此我们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   ……   湖水清澈依稀如旧。   顾弃霜望着湖中倒影,明明是早已腻了烦了厌了的干净景色,此刻忽然生出了几缕不舍,想着两人离去之后的五十年这座山谷又将何如?   它是否会随着那白骨与剑的离去,重新覆上皑皑白雪,入目不见翠绿明亮,如山谷之外那般苍凉与荒芜。   一念及此,她眸子里不免又多上了些许忧愁,便取出那支竹笛轻轻奏响。   王清霁坐在木椅上,静静看着那低眉抚笛的女子,缠绕了她数年的苍白在前些时日已经离开了双颊,双唇也多上了些水润的光泽。   待一曲毕后,慵懒的人依旧慵懒,满是离别哀意的女子也淡了几分心中愁绪,回身看向那沐浴阳光的知己好友。   “有件事我想问你很久了。”   顾弃霜缓缓转身,山那头吹来拂碎了湖镜的冷风扬起了如墨青丝,轻声道:“离开这里之后,我还欠你一条命吗?”   她没有笑,眉眼间的情绪极淡,眸子没有任何多余的挪动,只是平静地看着坐在那张修修补补不知多少次的竹椅上的那个人。   这是一个终究会到来的问题。   山中无历日,顾弃霜早已忘了两人相处多久,然而她清楚记得里这些日日夜夜中,彼此之间变得多么熟悉。   画地为牢自困于此时,自然可以不去想那些将来的变故,可如今已是离去之前,再搁置一处不理从来都不会是她的选择。   王清霁起身离开了竹椅,缓步行去湖畔,说道:“我也不知道。”   顾弃霜说道:“事情终归要了结,就如此刻我们准备离开这里一样。”   王清霁来到了她的身旁,看着她先前看着的那片湖水,沉默片刻后说道:“我已经想不到你怎样才会再欠下我一条命了,自然是不欠的。”   顾弃霜轻笑问道:“那你是否又欠了我的命呢?”   听着这句话,王清霁墨眉微微蹙起,摇头道:“未免过于不讲道理了。”   顾弃霜渐渐敛去笑容,回身与她并肩,抬头望向山中深处,目光仿佛穿过了层层云雾去到了那处冒着白骨与青锋的崖坪,平静说道:“你从来都不爱讲道理,如今我和你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天,不该近墨者黑,如你一般不讲道理吗?”   “再且……”   青丝粘唇,她便抬手捋至耳后,说道:“女子不愿讲道理,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   王清霁看着那对明亮的眸子,说道:“没有过这样的天经地义,如今我想,我已经可以打得过你了。”   “对呀,道理说白了就是拳头,可你真会打我吗?”   顾弃霜洒然一笑,悬在腰间的竹笛随风轻荡,已经洗的发白的衣裳不曾损去她半分风姿,一颦一笑依旧如旧值千金,大抵在这个时候王清霁才会想起来,她那温柔的性子之下藏着的是何等的决然。   “很多时候,有些事情是我不愿意去想的,原因你很清楚,但看着你伤势日渐一日的好起来,我不得不去思考一个问题。”   她说道:“命我应该算是还给你了的,可之后呢?离开这处山谷的之后呢?我又该何去何从?”   王清霁说道:“世上总有一处好的地方。”   顾弃霜微笑着摇头道:“很难,我在左丘家养伤的那些日子里也想过,破门而出后,如果侥幸能活着离开云城,就寻个清净的地方过些自在的日子,默默的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等着某天师傅离去之后光明正大的回去。”   王清霁沉默了会儿,说道:“这挺好的。”   顾弃霜忽然摇头,说道:“但你也清楚,既然我这样说,就有着我不愿意的地方。”   “这……真有些让人不知道好与不好。”   王清霁静静看着她,轻声道:“如果说素铭是坚持,笙箫她是疯魔,秋水满心纯粹,那你在我看来,温柔之下便是近乎不可理喻的偏执。”   “为什么不是固执?”顾弃霜问道。   王清霁说道:“直觉是偏执,那么偏执也许就是正确的吗,好在你终归是个可以用言语说服的人。”   顾弃霜说道:“其实我也不懂我在坚持些什么。”   “知礼莫若弃霜。”   王清霁记起当年事,缓声说道:“这是当初神秀集上的评语,最初在海陵,在千仞山,在北地和长安时,我以为自己明白了你为何会得这么个评语,但其实不是这样子的。”   顾弃霜柔声问道:“然后呢?”   王清霁说道:“当初你决意杀死白玄一,不惜破门而出,让养育了你二十余年的师傅失望,但未尝不是一种从煎熬与痛苦中离开的解脱。”   顾弃霜忽然说道:“有些时候,这样关乎自身的选择,就不该让她人烦恼。”   王清霁平静道:“也许是常年教导着师妹,时刻告诉着自己要以身作则,你已经习惯了近乎完美无缺的活在你所在意的人眼中了。”   顾弃霜想了想,说道:“我怎不觉得?”   王清霁认真地看着她,说道:“关于这些,我也是看了与过去截然不同的你,将近两年后才明白的。”   湖畔边安静了许久。   顾弃霜微微挑眉,忽然间又笑了起来,问道:“你觉得我会再一次自杀?”   “你已经不欠我的命了,我不能用言语来阻止你,其实我也不太担心这一点,但心里终究是有些害怕。”   王清霁抬头看向那处藏在云雾中的崖坪,平静说道:“从刚才的第一句话开始我就在思考,怎样才能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如今谢谢她提醒了我。”   顾弃霜微笑着,目光似是别有深意,问道:“答案呢?”   王清霁也笑了起来,笑意却格外淡漠,说道:“你若寻死,那我便让整个葬花谷陪着你一起。”   作者留言:   PS:开卷有益,但开卷也挺不好写的,明天尽量早一些    第一卷#第三章 我愿   新雪初霁,白云淡去了日光,落在湖畔上留下一片温柔,淡去了风雪言语严寒。   顾弃霜渐渐敛去笑意,轻声问道:“你就是这样子霸道的吗?”   王清霁摇头,说道:“我若说不,信吗?”   顾弃霜看着她,沉默片刻后说道:“信的,然后呢?”   “这是我想到最简单的办法。”   王清霁不假思索答道,她不曾躲开顾弃霜的目光,平静中不见丝毫异色,用如常嗓音继续着言语。   “圣贤言,书中理,我这辈看了很多,因此也懂了一个道理,世上从来都是先有可劝之人再有能劝之言,哪怕朝夕相处了如此之久,我也不敢断定你是如何想着的。”   顾弃霜说道:“这还真是你……让人无言以对。”   王清霁问道:“如何?”   顾弃霜微笑着,反问道:“难道你就不害怕之后的麻烦吗?”   王清霁沉默不语。   “你清楚的,我也知道的,这只是摆在面前的第一个问题罢了。”   顾弃霜单手负于身后,转身望向雪山与湖,语气轻快道:“圣女殿下,叶姑娘,秋水姑娘,她们不会喜欢你这样子的决定,也许你可以说这件事你知我知便好,但世上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再且如此一来,不免太过没意思了。”   王清霁说道:“有些时候真觉得……你是一个很麻烦的人。”   顾弃霜笑了笑,说道:“麻烦其实都是自己寻来的。”   王清霁沉默了会儿,说道:“可能真的是我太自私了。”   顾弃霜摇头,认真道:“不见得,换做是我,面对那样的选择也是自私的,所以我很明白你的想法是什么。”   王清霁问道:“既然这样子,离开这里之后你打算做些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   顾弃霜神色坦然,说道:“前些年在谢家看了很久书,也弹了很久的琴,那时候想不到自己会在不久之后拆下琴弦作剑,所以……以后也许我不会再去弹琴了。”   王清霁说道:“不如写字?”   听着这话,顾弃霜忽然记起了海陵的那口大钟,以及钟上二十三万真言,轻声道:“也好,我会记住你的话,你死之前我不会随意乱死,但话在前头,无论是她们之间的谁问起,我都会将你今日所言一字不漏的复述。”   王清霁沉默片刻,问道:“很不开心?”   顾弃霜看着她,认真问道:“假若你有朝一日被别人以自己所在意的事物所威胁,难道还要温柔的笑着与那人道一声好?”   王清霁无言以对,但也不曾后悔,人有亲近疏远之说,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个难得的好人,面对猜不透的,既然找到了最简单的办法,又何必强自去苦恼。   时光向来无情,待她一抄小楷不知年月后,也许就会放下此中心结,真正活的自在一些,就如这山谷中的岁月那般。   顾弃霜忽然伸了个懒腰,微微仰头看着被云雾淡去的阳光,轻声道:“你是一个很好的朋友,除此之外,我觉得其他也就那样了,很难让人真正的喜欢起来。”   王清霁轻声道:“也许吧。”   “是呀,也许这两个字说的真好。”   顾弃霜剜了她眼,柔声笑道:“可你却老是爱做些让别人喜欢上的事,嗯,也许在你眼中看来那是应该的,所以你真的是个很自私的人,让人忍不住去靠近,却又下意识的退却,就那样尴尬着不知进退如何是好,很是恼人。”   王清霁不知怎么回答。   顾弃霜看了她会儿,说道:“就这样子吧,收拾好东西,离开这里之后我会去海陵,安心的住上一段不知道多长的日子。”   王清霁说道:“应该会有不少麻烦,要我帮你处理吗?”   顾弃霜摇了摇头,微笑说道:“难不成我现在还是先天?”   ……   离开山谷,重新步入真正的风雪时,两人颇有一种阔别世间已久的恍惚感。   踩在积雪上,迎着冷风缓步前行,足以冻杀万物的严寒来到两人身前只是再温和不过的春风罢了,真境之后的她们早已超越了绝大多数的凡俗。   世间四时流转,不过就是景色的变迁,仅此而已罢了。   也许是彼此都珍惜这最后的一段路,哪怕是很不开心的顾弃霜,亦然没有着急着离开,但也不再如山谷那时温柔的握住王清霁的右手,仅仅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一路无言静默。   直至某头依旧壮实的白狼出现在两人眼中时,顾弃霜才眯起了眼睛,记起很久之前自己那个愚蠢的选择,又想起了当年王清霁告诫她的那番话。   “你要去挽剑池吗?”她忽然揭开了话题。   王清霁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捋至身后,平静道:“我记得你从未去过挽剑池,不如与我一同去看一眼?山上风景不错。”   顾弃霜沉默片刻,摇头道:“不了,崖坪上的那些所见,你转告给剑圣阁下就好了。”   王清霁说道:“记得路上小心些,裴宗他不可能在这几年死去的,你休想用这个借口来让我……”   顾弃霜毫不犹豫的打断了她的话,微愠道:“难不成我在你眼中就那么的喜欢去死?”   王清霁愣了下,歉意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所以只能自己想多一些。”   顾弃霜颇为不解。   她实在是很难理解,为何这人可以来的如此自私,却又如此的理直气壮,但偏偏又不会让人觉得过分。   但她还是有些厌烦这种感觉,同时有些怀念已经被抛在身后的那座山谷,心里滋味一时间复杂难言。   顾弃霜依旧看着远空,问道:“那你呢?”   王清霁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回道:“我不愿意死去,理所当然会照顾好自己,当年裴宗没能杀死我,现在便更不可能杀死我。”   顾弃霜再问道:“那之后呢?”   王清霁沉默片刻,说道:“不太清楚,应该是见一些人,说一些话,心里没有多少去长安的念头。”   顾弃霜轻笑道:“真不像之前的你。”   “已经不是以前了。”   王清霁说道:“世上估计没几个人相信我真的死了,也该有很多人等着我重新出现在他们的眼中,去做一些方便他们的事情,那我为何要如他们所愿呢?”   顾弃霜想了想,说道:“因为你是很记仇的一个人。”   王清霁说道:“这样说好像没错,可我真正讨厌的是白玄一。”   顾弃霜说道:“若不是他,你此刻应该活的很舒心才是,确实应该讨厌,毕竟苍山的风雪不好吃。”   王清霁温声说道:“可我们身后那处山谷温暖如春,虽是清苦了一点,但滋味并没有那么的不堪。”   顾弃霜看了一眼她的眉眼,说道:“哪里没有不堪了?吃什么都没有味道,清淡的教人难以消受。”   两人沉默着又走了一段路,越过了覆雪的山丘,便入目了一条蜿蜒的清澈河流,还有一颗枯萎了的树。   已非当年落魄时,她们离开山谷后只是随意择了个方向行走,平静地漫步在天与地与云皆一色的雪原中,见到些当年没有看到或者没有注意的风景,再是寻常不过了。   “就在那里分别吧。”   顾弃霜轻声说道,她眼中映着枯树与长河,似是稍有不舍,但更多的还是平静。   王清霁轻轻地嗯了一声,也只如此。   不知为何,明明是最后的路,两人却走的比先前快了些,沉默着来到了那颗枯树下,静然流水畔。   凄寒之风更甚,却也近不了周遭三尺。   王清霁不知该说些什么。   顾弃霜望着干净也不干净的枯枝,说道:“一路珍重,这些话太俗气,我们还是不要说了,如何?”   王清霁说道:“依你。”   顾弃霜唇角泛起两个梨涡,温声道:“我这辈子最幸运的,可能就是认识了你,但最不幸的也许正是认识了你。”   王清霁沉默片刻,轻叹说道:“也许我真的只是个好看,却偏偏来得不讨喜的人。”   “你心里知道清楚这些就好。”   顾弃霜微微摇头道:“日后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还请你放下那些无谓的心,认真想一想该怎么和她们说这几年发生的故事,这样会比较实际一些。”   王清霁说道:“我还是觉得……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再且我也不喜欢骗人。”   顾弃霜转头看向她,认真问道:“你再说一次,自己不喜欢骗人是吗?”   王清霁不解,点头道:“我不会骗朋友。”   顾弃霜忽地微笑,问道:“你只把我当作是朋友?”   王清霁迟疑了会儿,认真地看着那对明亮的眸子,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子问?”   顾弃霜认真说道:“不要试图反客为主。”   王清霁便一句话也不说了。   风声格外寂寥,又一次乱了青丝,沉默了言语。   顾弃霜回头,不再看着她,那只洗衣烤鱼砍柴不知几许时日的右手,轻轻的放在了枯树上,说道:“为什么这样问,那是因为……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亦或者说习惯了被我服侍,明明都快要分别了,为什么还要遮遮掩掩?”   她笑意温柔,摇头道:“我不喜欢,不喜欢这种扭扭捏捏,心中有情当直言不畏。”   话音落下,枯树不分树干树枝,尘做雨般纷纷落下,覆在了那条清澈的河流上,便如一颗纯粹的心染上了红尘。   王清霁看着那片空无,说道:“如果习惯就是喜欢,那我应该是喜欢的。”   顾弃霜将纤细的五指收回袖中,不曾回头刹那,平静地走向远方,留下了一句话。   “我也喜欢,但我们已经离开了那里,不是吗?”    第一卷#第四章 暮春   一路唯有寒风冷雪相伴。   与顾弃霜分别后,王清霁没有在枯树化为粉末的河畔沉默太久,便朝着那延绵了整个西北的苍山行去。   在那短暂的光阴里,她想了很多,想过是否伸出手去挽留,却发现那未免太过于无耻,大概只会让事情去到不可收拾的境地。   既然知晓她不会寻死,知晓她日后将会一抄簪花不知年,何不将事情寄托给光阴,待到一切随着年华流逝而美好。   她向来自私,可看着那个洒脱的背影,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自私的勇气。   这本就不是一件易事。   她更不想将顾弃霜逼至绝路。   而她确定顾弃霜有着玉石俱焚的勇气。   ……   走过当年旧路,那座星海殿荒废的样子与记忆中相差无几,大抵是在过往许多年间它本就如此,十余年的光阴不过是弹指一瞬。   此刻王清霁已然踏上了那条秋水与她一并走过的道路,路过了十数座荒废的殿宇后,便在漫天风雪中见到了一如当年所见的渺茫灯火。   挽剑池虽处于世外,常年与苦寒风雪为伴,但绝不代表着他们是一味苦修的人,一路走来时入目的殿宇与此刻出现在眼中的狭长栈道更是如此。   栈道之上更有三三两两,又或是孤独一人的负剑者观赏雪景,时不时交头接耳低声言说,远没有寻常人想象的那般冰冷不可言。   直到某些人在说笑中不经意的在漫天风雪中看到了她,瞪大了眼睛,讶异至不能言,不消片刻后王清霁出现的消息便以极快速度扩散着,进入了有心之人的耳中,继而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挽剑池的连绵山峰。   王清霁很清楚,但她本就是有意如此,既然已经分而行之,那么总该有一个人把目光吸引过去,而她不愿意让顾弃霜做这件事,再且她本就是最为适合的那个人。   走在不知渡过了几许年月的栈道上,与那些仰慕自己的弟子擦肩而过,也许是眉间残雪让她看着格外生分,直到荼离得到消息赶来时,身后人亦然保持着沉默。   “有些想不到。”   荼离站在风雪中,看着刻意暴露行踪的王清霁,说道:“你来的有些恰好,只是如此真的有必要吗?”   王清霁走入栈道外的苍白中,说道:“只要自己喜欢,那便有你说的必要。”   荼离与她并肩而行,说道:“很难理解,但似乎确实如此,也许换个时间可以与你谈上不少有关于此的言语,但剑圣已在挽剑阁上等着你了。”   王清霁说道:“为何不是那座明光殿?”   荼离沉默片刻,说道:“若你喜欢,可以亲口说出这个要求,我只负责带路。”   随后两人再无言语,平静地朝着那座最高的山峰进发,当荼离止步伸手示意,让王清霁踏上那青色石阶时,这段路便即将去到了终点。   聚集在她背后的目光,渐渐散去。   似乎是不曾想到有朝一日拾此级而上,王清霁的步子有些缓慢,本就漫长的山道也就走了更长的时间。   她仍在思考着,之后耳中将会听到怎样的消息,又有着不少回头俯瞰苍茫大地的念想,那是心里关于顾弃霜的担忧。   然而当她踩过某一道石阶,云层与其相互交错分离后,一切念头便随之散去不见,片刻后她走完了最后的路,见到了那位枯坐在挽剑阁前的父亲好友。   “不必为了当年出手救你而感谢。”   陆真长身而起,以冷淡语气揭开了帷幕,那双失去光明十载有余的眼睛,仍有着足以杀人弑心的剑意,倒映出了来者的身影,漠然道:“说出你的来意吧。”   王清霁执晚辈礼,平静道:“取剑,再而还剑。”   陆真默然不语。   “前者陆伯伯你是知晓的,至于后者……”   王清霁回身看向云海,沉默片刻后伸手指向那处山谷所在,说道:“十方之剑,至死前仍未能离开夜墨教主她合并成印的九指,即便最为重要的那一根食指,已然被取走,同样如此。”   事情从来都不复杂。   世上大概没有哪位天人是真的心甘情愿去死的,哪怕十方的气度非凡,但他依旧选择凭借着往昔的交情,让宫子濯选出一人历经千辛万苦,取走凝聚了莫雨仇所修魔道精粹的那根食指。   如此所求,为的自然是不死。   洛春秋对此不知,只以为是麓山师长的寻常考验,于是他在那也眼见陆九卿的嚣张魔焰后,便想着趁机那个天赐良机去杀死帝魔宗将来的希望。   再然后,也就发生了后来的故事。   十方死于陆真剑下,陆九卿由魔转道入玄都,而导致这一切发生的缘故,也许只是某个小人物一念之间的差错。   又也许是王清霁当初的抉择。   指骨被埋在老歪脖子树下,如今想来不免有些唏嘘。   陆真没有理会这句话,抑或说他不愿意在外人面前流露自己的情绪,在长久的沉默后他平静说道:“当年秋水归来后,为了你能在裴宗刀下活着,答应了我潜修至不可修之时,如今仍不失你见她的时候。”   王清霁看着他,说道:“若我想见,如何?”   陆真说道:“在此刻赢过我,亦或是等到我死去后,以一己之力胜过整座挽剑池,如此便可见她。”   王清霁忽然记起当年那番话,问道:“若真有朝一日如你所说,那我便是挽剑池的掌教,世间又一位剑圣。”   陆真点头,坦然道:“挽剑池的规矩从来如此。”   王清霁沉默了会儿,忽然问道:“你也许该再等一等的,即便是有死无生的一战也好,也该留点时间给秋水。”   一路上走来,她已经听到那个随着时日流逝而不再隐秘的传闻,心中并无多余情绪,只要清楚挽剑池行事的人便清楚这是终究会到来的一战,自然不会有讶异与遗憾。   以剑说话又岂是欺软怕硬之言。   “我想过,但终究觉得不好。”   陆真认真说道:“如今已是千年未有的武道盛世,诚然我可以选择继续活下去,道无迹不会鲁莽到以一己之力挑战挽剑池将近千年的底蕴,但这样其实没有意思。”   王清霁轻叹道:“你觉得累了?”   陆真摇头,片刻后又点头,说道:“也许,但真正生出这个念头是在你们去到那处山谷的半年后,如今以你所言想来,大抵是你与顾弃霜看到真相的那一刻吧。”   王清霁微怔,自嘲道:“如此说来,我不该好奇着去看那一眼的。”   陆真不理此言,缓声道:“此战我必败无疑,但此数年间叶笙箫曾寄信与我,言称当年姜天主与秋山前辈曾谈过道无迹之路,最简单的便是世内世外相通求圆满,而最直接的选择便是以道门的势力和底蕴,促就世间又一个大秦。”   王清霁摇头道:“掌教真人已经厌烦了。”   陆真说道:“数年前他与白河愁一战,已经说明了这一点,如你我皆然知晓这一点,若是他当初是为了杀死白河愁,自然会端坐在玄都之上,安静的等待着白河愁前去送死,但他偏偏放弃了如此行事。”   王清霁轻声说道:“这一千年来,除去宋师与姜天主外,也许根本不存在可以在玄都胜过他的人,即便是这两位无敌于世间者要做到这一点,亦然得付出极大,甚至是不可接受的代价。”   遥想当年如姜黎那般境界,同样选择了假她人之手取来道屏圣器,除此之外已经没有任何其他的解释了。   陆真叹息道:“道无迹真的活了很久。”   王清霁想起那座阴森道殿中的天道宗历代祖师画像,微嘲道:“千年以降的道门第一人,了不起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陆真沉默片刻,说道:“但如今,他已经厌烦了人间,不愿再等数十年的岁月,等到烽火燃起又寂灭的那一刻,所以他选择了最险的路。”   “诚然,我与十方师徒情分无几,但这辈子能有如此成就,纵然有再多的外力相助也罢,终究离不开挽剑池,而当年弹指落雷池的耻辱,终究是需要我去要回来一个交代的。”   “人生活至此间早已无趣,九景斩恨非堂皇大道,秋水逆修九景寄情于你,亦不见得是一条正道,后人一直在质疑暮春祖师所留之道,如今想来也许那才是九景剑唯一正确的路。”   王清霁问道:“那他飞升了吗?”   陆真摇头,沉默不语。   王清霁平静道:“既然没有,日后我自然能证明他是错的,即便是此刻的我眼中看来,九景剑也是一条走错了的路。”   陆真还是没有说话。   王清霁回身,望向天南玄都所在,说道:“道无迹确实厌烦了人间,但他之所以放弃最简单的那条路,也许是心中仍旧忘不掉赵无涯,又也许他三百年前就已经知晓那条路的存在,只是入世之时偏偏沾上了逃不掉的红尘,最后徒然留下一身因果罢了。”   陆真沉默良久,忽然问道:“那你呢?”   王清霁闻言一怔,最终只是摇头不语。   “你与当初来到挽剑池时相比,此刻身上已满是红尘意。”   陆真说道:“既然惹了一身尘埃,又何必强自矫情,未免教人看不起。”   王清霁依然看着那片云海,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微微点头道:“晚辈受教了。”    第一卷#第五章 雪里墨   陆真不再言语,回身走向那座挽剑阁内,挥手让王清霁随之跟上,缓步走过了那空旷幽寂如当年明光殿的挽剑阁,继而再走过蜿蜒曲折小径,随即则视线骤然开阔。   开阔之余,入目的便是名震天下却始终蒙着一层薄纱的挽剑池。   说池,实湖,平静如镜的湖面如过去无数年一般,映着再是明净不过的天空。   行至此处不见风与云起,湖畔亦不见几点素白的存在,绝大多数存在眼中的色彩还是单调的黑。   王清霁随着陆真缓步至湖前,下意识看了眼,只见池水清澈见底,故而水至清则无鱼,唯有零碎几根断木沉于湖中作为点缀。   孤清一如苍山不变的风雪。   陆真忽然问道:“那年秋,我若没有记错是景初五年将至,如今已是景初八年,你可看到了天人的路在何处?”   王清霁沉默片刻,轻声道:“您对我的期望未免太高了。”   便是此刻站在她身旁的这位剑圣,亦是在明光殿中呕心沥血孤寂不知几许年月后,再又诸多机缘巧合下才完成了登临天人的最后一步。   如今固然不是以往,但这数年间可以确定因当年那场星雨步入天人的,终究只有两个罢了,而那两位皆是积年的真境强者。   陆真摇头道:“离那夜快要有十年了。”   王清霁不再言语。   陆真盘膝坐在湖畔一处青石上,俯身即刻触及湖水,说道:“薪火相继,我以九景斩恨,秋水九景唯情,两者虽说截然相反,然而我死之后终究可以留给她一些东西的,若你来不及在她入天人之前天人,事情便很难说。”   王清霁微蹙眉头,问道:“你指的是……秋水会不顾一切为了你报仇?”   陆真摇头,缓声说道:“并非如此,离当年你登上挽剑池已经这么久了,我相信你清楚九景剑主与心中所寄之人之间存在的神妙关联,也希望你明白这种影响从来不会只在秋水身上。”   王清霁轻声道:“反客为主……抑或说,从来没有主客之分?全然在乎九景剑主的一念之间?”   陆真说道:“不错,既然你得了那枚戒指,想来也是知道九景剑是怎么回事的,那就该清楚这是一门剑走偏锋的邪剑,如十方练的便不是九景剑,走的是挽剑池另一条可以通往天人的剑道。”   王清霁沉默片刻,点头道:“晚辈受教了。”   这是第二次的晚辈。   陆真闻言轻笑,说道:“你应该清楚,我这已经在交代后事了,这些话本不想对你说的,但我当年既然在裴宗刀下救了你,此刻说出来也无须感谢,受教二字说的很好。”   王清霁看着静如明镜的湖水,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便如此吧。”   陆真不已沉默为然,缓声说道:“先在这里小住几日吧,你那柄雨霖铃秋水交托了给我,于是我便等到你来这里。”   王清霁轻蹙眉头,问道:“您的意思是?”   陆真平静道:“如你所想那般,过去数年间它一直在封尘着,等着你来到这里取剑的今天。”   王清霁再问道:“何解?”   陆真说道:“我刚才解释过了,你应该早些入天人,不论你到底喜欢用剑与否,看上一眼对以后终归是件好事。”   王清霁仍旧不懂,但也不再说些什么了。   只是当她行礼正欲离去,想着重游当年与秋水同居的故地时,陆真忽然又说了一句话。   “这几日里你就住在这里好了,静坐数日不该是难事,若你有什么话要和于素铭她们交代的,交由荼离转达便好。”   说着,他转身用那对无光的瞳孔对着王清霁,补充道:“一切交代好后,请你静心凝神,不要再惦记山下的事,知否?”   王清霁沉默片刻,望着那明净碧空,轻声道:“应是绿肥红瘦。”   暮春已至。   ……   盛夏将临,苍山的风雪仿佛也少上了几分寒意。   顾弃霜孤身一人行于苍茫大地,风雪不曾侵蚀她的眉眼,可眸子里的情绪却比此间的苍白来的更为单调。   与王清霁分别后,她依旧如先前那般,步子来的不急不缓,阔别大约数年光阴后的孤身一人并没有让她冒出多余的念想,哪怕她清楚此刻的自己依旧喜欢着那种相互依偎所带来的温热。   可正如王清霁所想那般,她享受着那种温暖,但绝不喜欢那些简单与霸道的言语,哪怕她清楚王清霁如此行事归根到底还是在乎着她也罢。   理清了这些,自然可以做到理智,而理智向来乏味。   漫天风雪严寒不进身前三尺,徒步行于雪原的顾弃霜不知日夜,只是随意寻了个方向行去,确定自己能够离开苍山便好。   至于离开后,是否依王清霁所言去寻焚血楼,她大抵还是会去的,因人废事从来都不是个正确的选择,再且她并没有那么的讨厌做出这个安排的人。   这种身心一致的宁静,直到顾弃霜行至风雪薄弱的某地,眼见一处重兵把守的城池后,才被随之而来的喧闹所打破。   那不是辞剑城,道理很简单,赵羽没有资格站在辞剑城的城楼上。   顾弃霜止下脚步,不由得叹了一声,心想自己是否与那人待的太久了,明明只是随便择了个方向去走,怎就如此恰好的遇到了当年的故人。   根本不想见到的故人。   然而既然见到了,转身离去未免太过无礼,顾弃霜斟酌片刻后再次迈开了步子,而城门已然向她敞开,赵羽转身离开城墙,无非是亲自前来迎接。   不消片刻光阴,马蹄声如雷震散风雪,比之当年少去贵气换上了坚毅的赵羽翻身下马,站在了她身前不远处,点头致意。   “当年长安的一面之后,颇有些想不到七年之后竟会在苍山与顾姑娘你于漫天风雪中相遇,不知近来可好?”   赵羽温声说道,淡去了被风雪磨砺面容上的冷酷,仿佛回到了早年江城,大家尚且,不到双十岁数之时。   出城而至的人只有他一个,本应相伴在侧的侍从应该是被斥退了,如此行为无非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气度以及隐隐提醒当年故友情。   顾弃霜露出了个得体,不失礼的笑容,说道:“若是说不好未免太过于伤春悲秋了。”   赵羽笑着说道:“也许如此,但我觉得顾姑娘你是比较在意活的痛快一些,而不只是单纯的活着。”   时过境迁,再且幕望舒也没有特意下令封锁云城当日的所发生的事情,除去闭上殿门后的言语外,大多细节都已经落入了有心人的耳中。   以此作为推断,说出讨喜的言语,哪怕是过去的赵羽也可以轻易做到,更别提如今的他了。   顾弃霜没有去想那么多,抑或说她很难不联想到另外的那个人,片刻沉默后,她平静说道:“谬赞了,若不是白玄一欺负人太甚,我也不会那般行事。”   赵羽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说道:“不论先前如何,既然此刻在茫茫苍山中相遇,随我入城喝壶温好的酒,如何?”   “只是路过罢了。”   顾弃霜本想答应,但真正出口的刹那,不知为何就变作了疏远的言语,便沉默着没有多说些什么婉转的言语。   如今已是真境的她,本就有资格不去在意这些自己不愿意去在意的事情,哪怕拒绝的言语再是生硬难听。   赵羽沉默片刻,转而说道:“苍山的风雪确实闷人,那我与你走一路吧,这几年不见踪影,想来你应该是不清楚世间变化的。”   顾弃霜点头,却依旧沉默。   赵羽不再在意此事,手牵缰绳,缓声说道:“便说个今日得知的消息吧,挽剑池有消息传来,剑圣决意与掌教真人决出生死。”   顾弃霜嗯了一声,记起崖坪雪下所见,平静道:“当日因,今日果,早已注定的事情,不值得惊讶。”   赵羽想了想,继续说道:“据闻前些时日里,长安城里那位伪帝已经按捺不住,朝自己的小姑伸手讨要父皇赠给竹娴的焚血楼。”   顾弃霜微微蹙眉,说道:“那位皇帝陛下……不就是当年左丘家自欺欺人捣弄出来的吗?”   当年离开麓山的前夜,她曾与赵竹娴把酒言欢一宿,最后更是答应了一件事,彼此间终归是有些情分可言,难以做到听而不闻。   赵羽解释道:“以往固然如此,但裴宗当年自北地归来后,便不知为何在突然间入朝为帝师,伪帝气焰随之而高涨,如今不过十一岁,心性已然有三分凶戾,自然不愿意焚血楼这等掌握了皇室秘密的重器流连于外。”   顾弃霜沉默了会儿,说道:“即便如此,也只是坐困愁城罢了。”   除非裴宗亲自离开长安动手,不然那小皇帝的旨意再是如何用词严厉也罢,都不见得能离开长安一城之地。   赵羽认真地摇了摇头,沉声道:“正如你所说,因此这位小皇帝梦寐以求都想要从竹娴手中取回焚血楼,以此作为自己踏出长安的第一步。”   顾弃霜闻言微怔,已然明白话中深意,也明白了赵羽言语背后所求何物,微嘲道:“挺好的,男儿理应志在四方。”   作者留言:   PS:我根本没打算喂屎啊……   然后今天可能没有下一章。    第一卷#第六章 他们所求的天地   “只是……”   顾弃霜侧身看了眼赵羽,说道:“我想这更多还是大势所趋吧,就我离去的这几年里头应该有不少的动荡,凡是有志建功立业的人,如你如赵恤又如那退却北地的左丘家,甚至连谢家都是,心里想着的不外乎为这个天下改姓。”   赵羽笑着应了声嗯,正想开口将话题引向另一处时,却又蓦然听得下一段话。   “可我明白你话里的意思。”   顾弃霜止步,看了那风雪中的城墙片刻,漠然道:“然而我清楚的告诉你,我不愿意掺和到这些里去,你可以理解为我不想要和王清霁扯上这些关系,不要否认这一点,纵然我明白你一切所求都是为了离开这片终年风雪的土地,但我依旧不喜欢这些。”   赵羽沉默地盯着她的侧颜,发现哪怕是从苍茫风雪中走来,依旧如当年初见那般好看。   顾弃霜不以为然,平静说道:“念及当年旧情,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不要妄图利用我来达成任何的目的。”   赵羽笑了笑,沉默良久后感慨道:“这些年不见,你变了挺多的。”   “若我说自己从来如此呢?”   顾弃霜神色漠然,冷声道:“我无意与你说太多的话,你只需要清楚我从未喜欢过被人借来利用便好,更别提这事情本就与我没有多大的关系,白玄一已经死了,我仇人是他,裴宗归根到底只不过是应约而至,若要我恨他未免太过于可笑了。”   听着这话,赵羽不由皱起眉头,认真问道:“你们险些死在他手上,为何不可恨?”   顾弃霜说道:“若以你此言推断,我是否该直接动手,让你不要抱着利用我的想法?”   赵羽沉默片刻,摇头道:“没有这个道理,或者……你解释一下?”   事至此地,原先所抱着的想法可以说是烟消云散,只是他实在好奇,为何这位当初虽是冷淡却极为礼貌的女子,此刻说话竟来的如此直接,没有半点儿婉转的意思。   顾弃霜仍旧没有看向他,也收回了目光,重新迈开了步伐,平静道:“既然不明白,那就不要去明白,你觉得没有这个道理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赵羽只能沉默。   良久,他轻声说道:“既然如此,就在这里别过好了?”   得来的唯有风声。   不过刹那间,那绰约的身影便消失在风雪中,无有半点留恋。   赵羽望着顾弃霜离去的路,沉默到一把伞遮住落下的雪花,喃喃道:“真境之后,当真有这么的玄妙吗?”   他如今已是先天,却远远够不着名为真境的那道门槛,深知自己比赵恤与那位小皇帝差便差在了本身的武道境界上。   三百年前不曾变,百余年前离王划江而治亦不曾变,哪怕是来到如今的景初年亦然如此,所谓的天下大势,实际上只在几个人的一念之间。   哪怕再为强壮的骑兵也罢,面对行至武道巅峰的天人,不过是堆不值一提的蚂蚁聚到了一起,多看一眼的必要都没有。   “你说可笑吗?”   赵羽转头看向心腹,笑着问道:“世间不知几许人,但能走到那代表武道尽头的天人境界也许还不到三掌之数,而整个天下的命运便被这些人握在了手里,实在太过于无趣了。”   林令心有同感,自嘲道:“再是无趣也罢,既然活着总得做些事情,否则就等天上那些人打出个高下吗?”   赵羽点头,旋即说道:“就依着原来的去做吧,她们的想法确实很重要,但不管再怎么来的重要也罢,我们也不能因此而徒然等待结果,那样活着未免过于可笑了。”   ……   入夜,挽剑阁。   陆真不再如往常那般枯坐静修,极为罕见的寻来了两张椅子,手里拿着那柄寄存在挽剑池数年有余的雨霖铃,已经保持了很久的沉默。   另一张椅子空无一人。   如此过了不知多久,直到向来幽寂的此间响起轻微脚步声,他才是开口道:“比我想象中要快了不少。”   来人是王清霁,与初到挽剑池时不同的是,此刻她那身被洗的发白的黑色衣裙已然换去,该做了一身淡蓝与洁白相衬的衣裳,除去秋水这等异类,这便是寻常挽剑池弟子的装束。   她将未曾被寒风带走湿意的几缕青丝捋至耳后,平静的坐在那张空荡荡的椅子上,说道:“若非心有惦记,这等事情本就不会用去太多的时间。”   在那场谈话过后,陆真并没有第一时间取出雨霖铃,而是让她先行洗去这些年走过来的尘埃,换上一身干净崭新的衣衫,平心静气后再来此处。   为的自然是让她顺带着,将几句话由荼离剑主进行转告。   “剑已经碎了。”   陆真将剑递到她手中,缓声道:“我本希望秋水取走你留下在剑里的那些痕迹,但你应该知道她的选择依旧是放弃。”   王清霁轻声道:“她活的向来纯粹。”   陆真说道:“如此说倒也没错,然而真正的原因并非如此,秋水若是取走了你这些年用剑时留下的痕迹,而此剑又因与你常年相伴的缘故,早已失去了麓山那股浩然意,结果便是直接沦为废铁,即便依靠着挽剑池重铸也罢,亦然大不如前。”   王清霁沉默了会儿,说道:“但也足够我用了。”   “只是秋水不希望如此。”   陆真说道:“雨霖铃随着秋水她来到这里时,本就是强弩之末将碎未碎,而这几年间我将其沉于挽剑池中,谈不上日夜照看,但也算是花了些心思,直到今年春至桃花盛开时节,这柄剑才真正碎了开来。”   听着这话,王清霁墨眉微蹙,不由想起秋水眉眼间常常徘徊不去的惘然,终于明白那些时候的她心里做何感想了。   她真的听不太懂……   但也许这便是挽剑池所传承的秘密。   “不需要明白。”   陆真似乎早有预料,直接断去可能出现的言语,说道:“你只要清楚这样便是最好的选择,且将所看到的记在心里不忘,如此就足够了。”   王清霁只能点头。   陆真继续说道:“十方他应该跟你说过,剑这种东西不过是在千百年来的岁月中,被添上了诸多美好的言辞修饰,本身只是一件很寻常的事物。”   王清霁想了想,说道:“这便是他所修的剑道?”   “不错。”   陆真说道:“何为十方?你既然承了他的好意,本身也没有再走出自己道路的念头,那便去理解他所修的剑道。”   王清霁沉默了会儿,问道:“十方……指的是天地?抑或说,无处不在?”   陆真点头,轻声解释道:“正如你所言,但比之要稍微玄奥上很多,你知道性命相交的剑对挽剑池中人来说何等重要,有剑在手与无剑在手是两回事。”   王清霁说道:“强在此处,亦然是弱在此处?”   陆真说道:“道理就是如此,挽剑池所传剑道可称之为无算,十方他攻心计,自然不愿意拥有如此显然的弱点,尽管他抱着这样的想法,但受限于诸多原因,依旧不能做到至善至美的境地。”   王清霁说道:“如果当年崖坪上那柄残剑成功离开,你会如何?”   陆真平静说道:“死去,结局是我与他同归于尽。”   王清霁点头不语。   “风月不存真诀与十方剑道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当初他看出了这一点,因此才会赠你如此厚礼,在生命的最后做出一些尝试。”   陆真沉默片刻,说道:“你在这里的数日间,我会为你讲述他的剑道,其中若有言语不能及之处,唯有付之以剑,你可明白?”   王清霁微微点头,忽然问道:“何至于此?先前的理由也许充足,但我直觉不止于此,不会因为那种理由希望我早日步入天人。”   彼此间的情分早已消耗殆尽,也然不是理由。   陆真将手轻轻放在佩剑上,坦然道:“在你离开的这几年里发生了不少的事情,早已不复数年前的安静了,如你先前所说,秋水性子终归太过于纯粹,我不希望她被有心人利用,唯有将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   王清霁不由蹙起眉头,说道:“比如坎虚门,比如那些想要道无迹离开人世的道门宿老?”   “要不是呢?”   陆真唇边露出了个嘲弄的笑容,无谓道:“世间大多数道理都是很简单的,若想要活的久一些,便不要去自寻死路,凡事都要再三谨慎行之,在永和末年后,这些远离了天道宗的道门宿老便基本达成了共识。”   王清霁说道:“所以,数年前白河愁与道无迹那一战,他们没找到机会。”   纤细的手指轻轻触碰着熟悉又陌生的剑柄,直至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当初上庸城时余忆情与那赵瑄的会面代表着什么。   若是要杀死道无迹,那么挽剑池前后两位天人相继与其死战,对他们来说是再愿意不过的一件事情了。   “为此……”   陆真渐渐敛去了笑意,漠然道:“他们甚至愿意抛弃门户之见,与麓山合谋,当初你去北地一行,流传出来的那句‘天人以下无敌’,难道你就真的没察觉吗?”   闻言沉默,良久后,王清霁说道:“擅于借势而行,若世间无此大势,他们便要亲手铸造出来?”   陆真微嘲道:“时来天地皆同力,道理从来都是这般的简单。”   作者留言:   PS:小感冒,有点儿头昏    第一卷#第七章 妩媚春光里   “一切安好,另外……”   赵竹娴看着手中那张信纸,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下意识看向坐在一侧的于素铭,心中滋味一时复杂难言。   与前天的柔风细雨不同,这一日的春光颇为明媚,近处青山褪去了那层烟雨后依然妩媚,暮春的暖风拂过山林后又带起几片波澜,温柔了眉眼间的碧波,清幽绝胜。   “下文呢?”   于素铭与赵竹娴也算是难得的熟识,自前日得知了那位小皇帝对焚血楼的窥视,便顺其自然的留在了这处,观山赏雨捧卷再钓鱼。   此刻便是两人寻了处山中的湖泊,偶尔说着些闲话,以鱼儿上钩与否充作散心。   只是赵竹娴近来不得清静,虽说绝大多数的事情都不需要她亲自过目,但一天下来终归是有零碎几件的。   而手上的这张又是来自于挽剑池,只写了寥寥数笔的信纸,便是最为重要的那种。   可她心中不仅是滋味复杂,更是有些犹豫,甚至说不太明白写信人的意思。   “关于顾弃霜的。”她说道。   于素铭仍旧握着鱼竿,平静地从置于身旁的茶盘拿起个茶盏抿了口清茶,除了那微微挑起的眉尖,一切再是平静自然不过,问道:“清霁拜托的?”   赵竹娴沉默片刻,轻声道:“信上的字不多,但不是清霁她亲手写下的,不过荼离剑主在剑圣身死之前,足够可信,因此这是清霁的话。”   于素铭依然看着身前那片湖水,说道:“既然不是她亲笔所书,荼离剑主应该有所附言?”   赵竹娴嗯了声,翻转了那张信纸,说道:“清霁她主动在挽剑池暴露了行踪,随后剑圣似乎是因为当年被秋水姑娘送到挽剑池那柄雨霖铃的缘故,将她暂时留在了挽剑阁上,下山之日也许还有些时间。”   于素铭忽然说道:“另外那关于顾弃霜的话……是让我们照顾她吧,当年她们是一起在裴宗刀下活下来的,如今明明出来了却骤然又分开,不会是清霁她要去挽剑池的缘故,其中应该发生了一些变故。”   她放下了手里的鱼竿,蹙起的眉头缓缓舒开,心里直接想到了某种可能,刹那前的不悦当即随着春风悄然消散,再言道:“依她所言便是。”   赵竹娴不再纠结此事,想了会儿,说道:“小皇帝的事情有些麻烦。”   于素铭说道:“六扇门的缘故?”   “不只是六扇门。”   赵竹娴说道:“当年你们去长安的时候,应该清楚那些国公能使动不少人,数百年积累下来的底蕴,足够他们让一些人为之而卖命办事,便如当年清霁她在聚德居的所遇所见。”   于素铭微嘲道:“你那位侄子,真不是一般的想离开长安。”   听着这话,赵竹娴微微摇头,感慨道:“长安确实是天下无双的雄城,若将它比喻为坐井观天的那口井,说是囊括半个天下也不为过的,但正如我喜欢这山水之间的逍遥一般,坐在皇帝位上的人更想要将这妩媚江山握在手中,而他如今偏偏坐困愁城。”   于素铭沉默了会儿,说道:“被困在长安的不只是他一个吧。”   踏入真境之后,她在来到这里的路上,也曾放缓脚步认真的看了看这个世间,入目的比之当年与王清霁同游山河时,已是远远不如。   不说什么朝廷无力,仅是被迫上山为贼的人就不知多少,烧杀抢掠之事已是寻常,也正是如此,武夫的地位随之而愈发高涨。   “不然那些唯有死到临头才愿意出力的国公们,也不会愿意配合。”   赵竹娴笑意难掩嘲弄,说道:“赵恤不认为他们对将来的天下有任何用处,除了少数几个以外,凡是离开了长安城的,据我所知基本都死在了他的人手下,换而言之,哪怕是麓山都认为这些人已经没救了。”   于素铭平静道:“本就是一群废物。”   赵竹娴转而说道:“父皇他交到我手里的焚血楼,除去多年积累下来的基础外,唯有赵焚一人入了真境可堪大用,若不是你与笙箫姑娘鼎力相助,本该放弃掉那些凝聚了父皇心血的事物,留下让我安度余生的。”   于素铭说道:“如今这是我们的。”   赵竹娴忽地一笑,说道:“这点不是什么秘密,那位小皇帝很清楚,但他依旧这样选择,定然和长安城外的某些人达成了共识,而我猜……某些人是谢家。”   “为什么……”   于素铭不由蹙起墨眉,稍显认真说道:“难不成你是指,因为当年王景略失败,谢家接连死了两位真境,从而选择要跟我们算这笔账?”   赵竹娴点头道:“事情脉络尚未清楚,但在确定了左丘家伸不到手,赵恤不会如此行事的情况下,如今还有这个能力的势力,唯有谢家了,总不会是清霁那位祖母动的手。”   于素铭沉默良久,冷声道:“还真有意思,当年想着把肃雨君的麻烦扔给清霁处理,殊不知连累到自己死了个真境,现在又冒出了这样一回事,当真是记仇。”   “是呀,这仇记的可不是一般久。”   赵竹娴感慨道:“可谢家终究是谢家,哪怕他们需要顾及到南琅琊那边的想法也罢,下定决心后,终究不是一个焚血楼能对抗的,更别提真正动手的是六扇门和长安城里的那些人,说句处境堪忧也是不为过的。”   于素铭轻声道:“如此说来,他们是看不顺眼你,或者说我们很久了。”   赵竹娴自嘲一笑,正欲点头再言时,却发现已经没什么好说了。   湖中鱼儿依旧在畅泳着,春日暖阳妩媚了山光水色,湖畔垂钓的女子总是蹙眉不开,却有着别样的风情。   鱼儿是不愿上钩了。   于素铭想了许久,却发现自己在这些上实在不太聪明,远远比不上大概仍在闭关的叶笙箫,始终想不出一个完善的方法。   她便不再去想,看着眉眼间忧虑不多的赵竹娴,心知这位殿下已然选择将希望寄托在远在挽剑池的王清霁身上。   诚然,她清楚这并非不可,但偏偏不愿如此。   “可以确定大致有哪些人吗?”   迎着墨眉蹙起的赵竹娴目光,于素铭平静道:“既然入了真境,总得试试手中断水锋利与否,再且这湖光山水色也有些看厌了。”   赵竹娴默然不语。   于素铭起身离开木椅,平静说道:“说来,我刚才记起了件事情,一会儿让人替我送封信吧。”   ……   泛舟湖山间,看青葱掩映,心绪自静。   顾弃霜坐在轻舟上,却与此间风光不同,墨眉微蹙,凝视着舟上的另外两人,一男一女。   男子她略有印象,记得是王清霁的那位叔父,至于那颜容几乎可以说只是稍输她一筹的女子,则从未谋面更无记忆可言。   只是那女子流转着温柔媚意的眼梢间,隐隐藏着一抹看轻天地的傲然,清楚告诉顾弃霜,这位的境界即便未至天人也是相距不远了。   自那日别过赵羽后,她不再缓步而行,短短数日间便离开了苍山,行走于山光水色间散心养性,一时之间也颇为潇洒自在。   直到半刻钟前,她与这极似夫妻的男女相遇,舒缓了几日的眉头才是蹙起,思考着两人到底有何来意。   抑或说,真的只是偶遇罢了。   思绪流转之间,顾弃霜看向这位未曾谋面的女子,欲言又止。   “师红叶。”   早已看出了她的犹豫,与王念日同游山河数年的师红叶唇角泛起两个梨涡,微笑说道:“不用想了,整个中原没有几个人知道我的名字。”   顾弃霜闻言微怔,一时无言。   师红叶看着她,柔声道:“不要想那么多,就是一场简单的偶遇罢了。”   顾弃霜沉默了会儿,摇头道:“我觉得不是。”   师红叶敛去笑意,问道:“何解?”   顾弃霜说道:“当然清霁她跟我提到过自己的准备,关于其中的一些被她刻意略过了,如今看来,似乎是你。”   “挺聪明的。”   师红叶神色依旧温和,缓声道:“但较真下去,确实是一场偶遇,他一直挂念着自己的侄女,当年我和他虽说没有在那天去北地,但之后也去看了眼裴宗的那刀,而我入了真境后又常年受伤,估算出你俩大抵什么时候伤势痊愈,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顾弃霜愈发不解,说道:“既然如此,你们为何来偶遇我,而不是直接找到清霁?”   听着这话,王念日终是回身,看着她说道:“清霁她去取剑了,而明光将她留了下来,再且已经确定了她安好,又何必非要去看上一眼呢?”   话中不见异色。   可顾弃霜却有些心生别扭,下意识觉得事情不会那般简单,目光流转在两人身上,沉默良久后不禁又想起第一眼看到两人时的印象。   也就想起了数年前的那场秋雨。   “两位前辈……”   顾弃霜将目光落在师红叶身上,轻声问道:“你们已经结为夫妻了?”   师红叶微笑说道:“不觉得有些冒昧吗?”   顾弃霜微怔,神色略显窘迫。   “不过,我很喜欢你问的这件事。”   师红叶看了眼王念日,温颜笑道:“虽不入那王家的破家谱,但早在许多年前就已是夫妻了。”   作者留言:   PS:晚安。    第一卷#第八章 云上三记雷   顾弃霜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不止,犹豫片刻后,终究没有继续问下去,哪怕她相信师红叶并不在意这些。   “那……”   她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你们只是来见我一面?”   师红叶摇头,嘴角依旧含着笑意,不曾因话题骤然变化逝去,只是转头看向沉默几乎是一直沉默着的王念日。   “差不多吧。”   王念日放开手中木浆坐下,看着顾弃霜说道:“然而偶遇了,便想到了某些话,大抵是可以告诉你的。”   顾弃霜沉默片刻,摇头道:“如今我只想安静一段时间,没有兴趣理会其他的事情。”   若不想掺和进去麻烦的事情里,最好便不知道,她如今已是真境,不是天人亲自动手的情况下,哪怕如王清霁那般人想要杀她也不会是件易事。   再且她很清楚,东南始终是王谢与离恨天的地盘,以她如今的境界只要不肆意行事,没有人会来招惹她。   除非说王谢二家决裂,那么也许会有一些人因为王清霁的缘故,对她妄动心思。   然而这可能实在太过难得。   “好吧。”   王念日渐渐舒开皱起的眉头,将她的沉默收入眼中,心里大概清楚自己那位侄女与她发生了某些事情,但他对这些向来深究。   只是难免有些唏嘘。   他那位二哥心意从来纯粹,为何唯一的血脉却在这上面走了条截然相反的路,大抵血脉相连后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如出一辙的执拗了。   顾弃霜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两位前辈……不嫌弃我打扰吗?”   携手同游世间山水,本就是两人之间的私密事。   “看久了总会腻。”   师红叶微笑说道:“再说,难得遇上你这个颇合我心意的晚辈,打扰从何而来?”   顾弃霜轻轻嗯了一声,眸子里流转着正是明媚时的春光,静静享受着暮春时难得的晴日与风景。   两位女子坐在船的那头谈山论水说诗抚笛,这头的王念日唯有站起身来,缓缓拨动着手中木浆,行于苍翠断崖掩映的山水间。   他想说的话,并不是师红叶愿意他去管的事,顾弃霜既然明言了不愿意听,这话便不能随意出口。   说到底,终归是妻子太强了。   ……   苍山,挽剑阁后。   王清霁与陆真席地而坐,静如镜的挽剑池水倒影着两人身影,清澈一如过往不变。   “今日便是剑成之时。”   陆真神色如常淡漠,说道:“另外,下山之后帮我处理一下那些有心人,杀不杀随你意,只要他们不再妄动心思便可。”   王清霁想了想,说道:“你指的是赵羽,亦或是以坎虚门为首的人?”   陆真说道:“二者皆有之。”   王清霁沉默了会儿,再问道:“决战之日何时?”   陆真嘴角扯出了个笑容,面朝那处正是翠绿浓时的山谷,沉默了好段时间后,说道:“她当初与十方分出生死,我仍记得是夏至,因此这次也是夏至吧。”   如今已是晚春,夏至谈不上远。   王清霁墨眉微蹙,说道:“那为何你故意让‘择日’二字流传出去,借此欲行何事?抑或说,苏言所行的送信一事亦然是假?”   “大抵如你所言。”   陆真漠然道:“前者你不久后自然会明白,后者更为简单,为的就是前者,再且也算是让苏言多上一些磨砺,毕竟秋水对你一心一意,将来注定不会撑起挽剑池,只是为此早做打算罢了。”   王清霁无言以对。   纵然她清楚如今一切不是她的错,可亲耳听到陆真以如此语气说出如此言语时,心里难免还是有些愧疚。   陆真似是全不在意,换了个话头,继续说道:“当年帝魔宗之所以悍然出手去杀那华神捕,所求之物我记得是落入了你的手里头,如今魔主已然命不久矣,陆九卿此人也不知何时消失无踪,兴许是在道无迹的授意下重入南荒,但你真正要去在意的不是他,而是魏仲晦。”   王清霁微微一怔,蹙眉道:“魏仲晦?”   陆真将手按于剑上,缓声说道:“我很清楚魔主是个怎样的人,陆九卿哪怕真的能入天人,也定然是他死后十年的事情了,而他在明白自己离死不远后又怎会坐以待毙。”   王清霁沉默了会儿,认真问道:“门庭之别全然不在乎?”   “不会在乎。”   陆真平静说道:“魔主就是那样的人,我很清楚他,更明白一位天人眼睁睁的等死时,心中会有怎样的情绪,更别提他本就是睚眦必报的脾性。”   王清霁说道:“说到底,惦记着的还是我?”   陆真嘴角扯出一缕嘲弄笑意,说道:“不然呢?你应该清楚自己这些年来做了些什么,愿意让你死的决不在少数,当然幕玄甫那群人是希望你活着的,但你也该清楚他们希望活着的是没有输过的你。”   “输了的……”   王清霁思绪飘远,墨眉愈发紧蹙,自嘲道:“难怪你希望我早日入天人,重重恶意之下,即便我愿意留在南琅琊祖宅中,也不见得能清静几分。”   陆真说道:“知晓便好,该入天人时不要犹豫片刻,王谢早已离心,景曜前辈不见得能为你一直遮风挡雨。”   言至此处作罢。   王清霁起身行礼,转身面向挽剑池,纤细苍白五指握住剑柄,以真气渗入剑鞘之内将已经支离破碎的雨霖铃粘合,继而缓缓拔出。   过去三日间,陆真与她说了许多关于前代剑圣的话,为的便是今日剑成。   望着阔别已久不见的剑身,以及剑身之上诸多源自于那个夏日暴雨夜的痕迹,她心中不免有些唏嘘。   然后她将手中雨霖铃抛入空中,挽剑池最中央,悬而不坠。   说池实湖,挽剑阁后的这潭池水宽约百余仗,平日间向来风平浪静,此刻却渐有波澜起伏,无风而动。   湖水一浪一浪拍向岸边,无数水珠高高跃出,溅在了两人的衣裳之上打湿一片。   片刻后,随着如若浪花般的拍打,池上升起一阵氤氲了光线的雾气,将那柄紫青纠缠不清的雨霖铃遮去大半身影,愈发朦胧不可见。   陆真横剑膝上,剑鞘早已搁置一处沾上了不少水花,而他则是一手握剑,另一手作弹指状轻轻敲落。   一声轰然响起。   王清霁望向天空,入目的唯有一片白茫茫,好似食尽鸟投林,干净的让人心生悸动。   再是两弹指,云上再有两记雷。   “坐下吧……”   陆真忽然说道:“无须担忧,稍作等待便好,这柄剑我看了有三年,你本就是来走一个过场的。”   王清霁依言而行,忽然想起顾弃霜,沉默片刻后问道:“即便如此,依旧没有丝毫胜算?”   陆真笑了笑,微嘲道:“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世上能瞒过道无迹的事情少之又少,赵无涯真正死去之后,他绝不会再如以往那般淡然看轻世事。”   王清霁听明白了话中深意,蹙眉道:“哪怕是挽剑阁上也不能瞒过他的耳目?”   陆真点头,再而摇头,解释道:“若不谈他,自然能瞒过,但若谈到关乎他生死之事,唯有借铸剑一刻造成的动静瞒天过海。”   王清霁问道:“胜算几何?”   陆真说道:“一成。”   王清霁轻叹道:“未免太过渺茫。”   陆真说道:“总比没有好,当你找到师姐遗骨,心意圆满一刻,我就清楚此生唯有这么一个机会了。”   王清霁问道:“为何要对我说?”   陆真沉默了会儿,答道:“当年道无迹亲自出手阻拦裴宗北上,是让幕玄甫将希望寄托于你身上的真正原因。”   王清霁微嘲道:“掌教真人看来是终于不耐烦了,想要直接将他们一网打尽。”   陆真说道:“不要把前些时日 我对你说的话放在心上,除去人所皆知的,道无迹想要离开人间以外,没有人可以断定他打算以什么方式离开这个人间。”   王清霁说道:“因为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人与他并肩了。”   陆真不答。   也伴随着沉默,白芒消逝不见,波澜起伏的池水渐渐平静,唯有雾气依旧没有散去。   王清霁起身行礼,看着渺茫白雾沉默片刻后,无声脱下布鞋罗袜,赤足行于池水之上,冰寒之余更是隐隐有着刺骨的感觉。   步子很慢,行至湖中央时,雾气已然散去了不少,重铸后的雨霖铃仍如最初之时,安静的悬于半空之中,剑尖渗入池水分毫。   她握住了阔别三年的佩剑,任由寒意刺入肌肤之中,只是久了墨眉也不住蹙起。   也在此刻,她心有灵犀的看向了那座更高于挽剑阁的山峰,目光仿佛越过了层层云雾,看到了那个她这一生亏欠良多的人。   王清霁看了许久,看到雾气将散之际,自嘲一笑,衣袂飘然间离开了这片池水,行至挽剑阁前,入目那片茫茫云海。   顿足三刻过后,赤足轻点,衣袂没入白云间。   陆真仍旧坐在挽剑池畔,神色如常不变,唯有脸色苍白了几分,那双早已无神不能视物的双眼怔怔看着死关所在。   良久后,喟然长叹,喃喃道:“终究比我来得要好。”   作者留言:   PS:有下一章    第一卷#第九章 云下阴沟事   雷是云上无人知。   王清霁立于当年那处峰顶,入目景色与当年却截然不同,白云渺茫了那处世外之地,见到的唯有如星罗棋布般,坐落苍山云下各处的殿宇。   徐徐烟火气,不尽剑道意,一如那年她站在崖畔,与秋水一同看到的那样,此景十数年未曾有变。   说不清驻足了多久后,她才是记起了铸剑前的那些琐碎的话语,便不再望着那高入云中的山峰,将目光落于茫茫白雪间。   挽剑池山门与辞剑城来往的那条路上,依然和寻常一样,有着渺小如黑点般的行人,而辞剑城外不远处,许多年前让她悟通心意踏入九境的那座湖泊依旧安好如旧,碧蓝与白云飘荡其间,风景依稀如旧。   而极远之外,近乎是视线的尽头处,坐落着一座城池。   “赵羽……”   王清霁看着那处风雪所在,想着当年也曾对她有过善意的老者,想着这些年来的时过境迁至面目全非,心里不免有些唏嘘生出。   越过了方圆不知几里的湖泊,衣袂轻飘间踏过了高峰,风雪不曾拦下她的去向,直至那座不知何名的城池门前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   窗户开了一道缝隙,城楼之上的风景如往昔如一,不曾有变。   赵羽本该乏味,可当他在一个恍惚之后,眼中骤然出现那容颜清秀如当年竹林月夜下的王清霁时,只觉一切便换了个可喜的模样。   但他更清楚,这位早在三年前已是真境的女子,绝不会无故寻来,所幸此刻他并非是孤身一人。   “许久不见了。”   赵羽看着推门而入的王清霁,神色平静,温声道:“遥想当年长安之中,我与你见的那一面也是在风雪之中,说来倒也有缘,既然来到了这里,不如坐下饮一杯热茶暖身,再将事情缓缓道来?”   王清霁分毫不为所动,面无表情说道:“念在竹娴的份上,我不会杀你。”   赵羽脸上刚挤出一半的笑意顿时僵住,微怔后挥手示意近身之人不要生出敌意,尽量保持着冷静问道:“为何?”   “受人所托。”   王清霁沉默了片刻,说道:“苍山终究是挽剑池的苍山,你不该在这里生出这些念想,远了不愿意管,但这里太近了。”   赵羽盯着她的眼睛,轻轻地嗯了一声,说道:“很多年前我就听过了这句话,想不到有朝一日,居然会在王姑娘你口中再一次听到。”   王清霁微微蹙眉,说道:“赵无垢?”   也许是赵家与她格外有缘,明明玄都上那位被她忘却姓名的少女,同样是在苍山这片风雪中相遇,可她偏偏能记得这个已经死去了大抵有十年的敌人。   赵羽稍显讶异,点头道:“是他,当初我很庆幸……”   “我来不是为了和你叙旧,更没兴趣听故事。”   王清霁漠然打断道:“不要再妄动心思,我可以因为竹娴的情面不杀你,但也仅止于此。”   赵羽脸上情绪渐渐淡去,沉默良久后又是一声恩,正当王清霁转身离去时,他忽然颤声说道:“如此看来,你倒是变成了当年自己讨厌的人了。”   王清霁止步,不曾回头,轻声问道:“何解?”   赵羽缓声说道:“当年你无力反抗王家,只能狼狈着逃出南琅琊,如今又因……”   “没意思。”   王清霁看着落在身前的雪片,微嘲道:“嘴里能说出这样的话,想来元季风听到后,应该是会失望自己居然会舍命救下你的。”   言罢,她不再回头,行在千秋不改的雪落中。   直至此刻,她终于明白道无迹为何会觉得世间无趣,为何能枯坐玄都数十年。   大多世人读史学史以史为鉴,但光阴逝后却又会将纸上的故事忘了个干净,忘掉前人犯过的那些愚蠢,继续重复着纸上的故事。   看多了自然就腻了。   再且此世本就如此不公,既然做不到改变这个事实,哪怕心心念念想要改变,也不该这样的鲁莽行事。   来到这个世上已有三十年,她怎会不明白赵羽想要说的是什么,但正如她口中所言那般,愚蠢到实在没有意思。   但也本就不可能有什么意思。   王清霁看了眼天南所在,转身消失在茫茫飞雪中。   ……   雨水仍旧纷纷。   赵竹娴揉了揉眉心,将又一封拆开的信搁置一旁,看着窗外细如牛毛春雨,忽然觉得有些恼人,琐碎的声音教人格外心烦。   “累了就睡一下吧。”   于素铭仍在她的身旁,手里也拿着一封书信静静看着,随意说道:“不必如此忧心,只要谢家确实掺和进来这件事里头,师红叶就肯定有兴趣出手杀人,一如当年她动手杀死王景略。”   赵竹娴说道:“道理如此,可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抑或说……真正掺和进来的不只是单单一个谢家,归根到底,你是一个他们不好明着动手的理由,谢青莲绝不会对此坐视不理。”   于素铭放下那张信纸,提笔沾墨挥毫,无谓说道:“如今还会与谢家狼狈为奸的不多,魔主不见得敢离开南荒,谢承望不可能出手的情况下,需要去担心的人不多,魏仲晦数年前与景曜前辈有过约定,出手的可能性亦然不大,而裴宗……若无足以让他心动的利益和必须的理由,绝不会离开长安。”   也正是如此,一旦师红叶收到那封由她亲笔写下的书信,此次焚血楼面对再多的真境也罢,结局都会是安然无恙。   更何况麓山和赵恤最愿意看到的是两败俱伤,让他有收容焚血楼的机会,再差一层则是小皇帝的图谋付之一炬,而不能容忍的则是他眼中的伪帝得逞。   如此一来,就算不计上隐隐站在他背后的幕玄甫,只要肃子非愿意出手也足够了。   长安城那位小皇帝不可能不知道,但懂事之后坐困愁城难免教人疯狂,有次机会又怎愿意轻易放手错过。   无非就是孤注一掷。   赵竹娴轻声道:“希望如此吧,我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不安了,若不是你恰好来了,只怕心乱之下会做出许多错误的决定。”   于素铭看着她的眸子,沉默良久后,忽然说道:“再送一封信过去万顷竹海吧,不论来得及不,也不管她出关与否,求个心安也好。”   赵竹娴闻言微怔,她很清楚这几人之间的关系如何,若不是到了实在不可的情况下,基本都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相处方式。   唯有一个情况例外。   但此刻那人显然不在场。   她沉默地看着于素铭,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点头。   ……   万顷竹海,落星阁。   叶笙箫着一袭单薄青色衣裙,身前的案几上摆着由赵焚亲自送来的书信,眉眼间难得一见的带有一抹忧色。   这些年来西南匪患渐熄,可笑的是,造成这种变化的原因是南下的劫匪享乐久了不愿离去,数年下来各方终于达成了共识,一并维护着最基本的安稳。   虽说如此,但那些来自于大漠穷凶恶极的匪徒终究是脾性难改,否则也不会让赵焚亲自动身送信,便是顾忌有像李青雀那样的疯子出手。   而信上所书之字,自然是出自于于素铭笔下,与赵竹娴商讨出来的可能。   “魔主……”   叶笙箫轻叹一声,往身旁玉簟取来外衣披在身上,望着窗外竹林,喃喃自语道:“麓山时,清霁因为赵竹娴破境,如今她若是死了,是否会对清霁她有所影响?”   食指轻叩案几,叮咚作响如泉水。   “那一夜有太多人看在眼里,可真正清楚赵竹娴存在的人,整个麓山都不多,肃子非算是一个,赵恤也是一个,幕玄甫更是一个。”   “魔主以我所知是睚眦必报的脾性,更别提他求活之事被清霁直接毁去,若是杀不了清霁的情况下,最起码也会让她尝到不输于自己的心疼。”   “只是他终究是个老乌龟,不会亲自动手,更何况没有人愿意直接与他进行合作。”   “如此以来……不对,差点忘了当年上庸之时的事情了,坎虚门与真宰观似乎是对南荒有所图谋,若是有他们作为中间人,指不定还真有可能成事。”   “现在魔主已经是命不久矣,前些年里南琅琊外更是被景曜前辈伤了根基,即便想要亲自动手也难,而陆九卿用尽一切手段最多不过真境,绝不可能是天人,当年天资纵横如莫雨仇也是临近四十才入的天人,他不可能比得过。”   思绪渐渐清晰。   叶笙箫望向南荒深处帝魔宫所在,微嘲道:“幕玄甫愿意等你死去,而你也愿意和他保持着这样的默契,但哪怕你收起脾气忍耐着接受了陆九卿的归来,可这终归是那位的心意和安排,因此你最差的选择不是魏仲晦,便是无常道的那一位了,毕竟他们勉强也算得上是魔道之列,不至于太过恶心。”   一念至此,她不再犹豫,取来笔墨信纸,写下寥寥数字。   作者留言:   PS:感觉自己快猝死了……   PS2:这章2999字……    第一卷#第十章 当年无敌   天色昏暗,阴雨连绵,车轮在泥泞中留下显眼痕迹,马鞭声不断响起。   幕玄甫闭目养神,右手放在膝上轻轻叩打着,不时从帘布缝隙吹来的风落在他脸上的皱纹与梳理的极为整齐的银白发丝上,憔悴难掩。   余忆情坐在车厢一侧,静静看着这位自她记事以来便是坎虚门主的老人,看着那显眼到无法掩饰的眼角皱纹,保持着沉默,目光却没有半点移开的意思。   “魔主确实命不久矣。”   幕玄甫忽然开口道:“否则以他过往的习性,绝不会同意如此之多,定然会很欢迎我亲自去南荒深处做客,而不会点名让你过去。”   余忆情想了会儿,说道:“过往有太多的例子证明魔主的狡诈。。”   幕玄甫摇头,平静道:“肃雨君被困的那处山崖,我后来去看了一次,续命的方法是道门的手笔,换而言之,这是道无迹让陆九卿回到帝魔宗所付出的代价。”   余忆情怔了下,问道:“所谓方法,就是道无迹与云七之间的那种关系?”   即便是现在也好,她依旧相信道无迹会付出代价,而不是霸道到直接以力压人,某种意义上那位掌教真人再是讲道理不过了。   她只觉得颇有几分讽刺。   幕玄甫说道:“理应没有错,最起码我可以肯定坎虚门没有这种办法,真宰观亦然如是,除玄都以外存在的可能性极小。”   余忆情轻声说道:“那么魔主愿意在死前,为无常道主晋入天人出一份力,门主您也认为是真的?”   便在今日的不久之前,她才是离开了南荒,与等候已久的幕玄甫回合,在将事情转告给那亲如一家的离魂宗与无常道前,敲定之后应该如何行事。   倘若无常道主真在这事之后晋入天人,那么以他与魏仲晦的关系,几乎等于十年前未曾离心的王谢二家了。   稍有不如初,只有两人的实力稍差,但归根到底还是两位天人,足以撬动世间大势。   幕玄甫沉默着,右手叩打膝盖的速度渐渐变快,许久后忽然从身侧取来一张手帕捂住了口鼻,怵目惊心的鲜红蔓延在洁白上,松开后随后扔出马车窗外,如此才是将后背靠在棉垫上歇息着。   躺了半晌后,老人撑开了眼皮,有气无力道:“看不出假,但事情曲折的让人心悸,能够敲定的是必然有人在魔主死后晋入天人。”   余忆情一时无语,正欲开口之际忽然想起某个消息,低声说道:“我听闻,王清霁在挽剑池暴露踪迹,这是自当年裴宗出手后,她第一次出现在世人眼中。”   “时间确实恰好……”   幕玄甫又咳嗽了几声,微笑说道:“你这个想法没错,可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王清霁真要是趁此机会入天人与我们没有任何利益上的冲突,甚至可以说挺不错的,不要亲自下场乐观其成就是了,至于陆真的事情,管不了的就不要想着去管,这便是活得久的道理。”   余忆情微微蹙眉,说道:“只是……陆真偏偏又选在这个时间,太多的巧合下来,难免让人有些困惑。”   幕玄甫又撑开了些眼皮,浑浊的眼睛盯着将来要接过自己位置的晚辈,缓声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事情本就是这样,若将这些事情比喻为游戏,那么规则便是如此。”   余忆情沉默了会儿,忽然转开了话题,问道:“当年姐姐她之所以破门而出,其实是厌倦了这些事情,不愿活的那么累?”   即便是余熙钰死去的十余年后,她心里依旧清楚,这个位置本是远远轮不到她的,甚至可以说正因为余熙钰的存在,幕望舒才会被坎虚门决定嫁给白河愁,唯有这两人都以各自的方式离开了坎虚门才有了今日的她。   幕玄甫微笑问道:“这事藏心里多久了?”   “从您开始培养我的第一天开始。”   余忆情微微低头,以作尊敬,温声道:“以前是不敢问,后来是不想问,现在是觉得……自己终归是忘不掉她,还是问一问吧。”   幕玄甫长叹一声,脸上泛起苦涩的笑容,点头道:“你没说错,她早在先天时,就已经从门中典籍推测出了大致的事情,而王念煜则是她最好的选择,至于后来的故事,你心里是清楚的。”   余忆情嗯了声,充作回答,又言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这辆马车最终会去到某座城外的离亭处,为亲如一家的那两位转达魔主的意思,随后所发生的事情将与坎虚门无关,抑或说是旁观。   当骏马拖拉着车轮走过了满是泥泞的山间小道后,视线骤然开阔,即便是连绵阴雨也不曾掩去视线。   幕玄甫重新闭上眼睛,右手如旧安放在膝上,温声道:“你去见他们吧,谨记着,不要真正掺和进去就好了。”   余忆情点头,掀开帘布看着最后一段路,忽然问道:“门主,您还有多久的命?”   幕玄甫闻言轻笑,平静道:“这几年间愈发寒冷,对我这个老人来说,自然是活不久的命了,过冬可不是件易事。”   不久后,缰绳勒停骏马,余忆情掀开帘布,让离亭中的两人得意看上一眼里头,再是走出了昏暗的车厢。   一切便如叶笙箫所猜测的那般。   ……   今朝非晴日,愁云惨淡万里凝。   王清霁墨眉微蹙,看着发梢间仍带着雨珠的来者,纵然明白此地已然落入了赵恤的手下,心中也不免有几分不喜。   离开苍山之后,她理所当然的寻到了最近的焚血楼据点,也理所当然的得知顾弃霜根本没有与他们有过任何联系,而后又很理所当然的遇到了不想见的人。   阴郁连绵天,心情确实很难好起来。   “你来这里……”   王清霁抿了口茶水,看着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缓声道:“难不成是想对我说一声抱歉,为自己当年擅自删改我说过的话,而做出补偿?”   来者自然是赵恤。   当年那句风传北地的话,即便是此刻她依旧清楚记得,只是事情比之白玄一的死去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便暂时搁置了一旁,留待日后算清。   赵恤点了点头,笑容不见丝毫沉重,说道:“当年的事情,一是受人之托,二是我本身也觉得那样来的更有气势,三是打算往后做出补偿给你。”   王清霁沉默片刻,问道:“早就想好了?”   “差不多吧。”   赵恤坦然道:“焚血楼如今被那位小皇帝逼迫的很近,此刻处境极为不好,为此我可以出手相助,也许在你眼中看来,无论事情如何,我都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小皇帝将焚血楼吞入腹中,但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离魂宗与无常道会直接掺和进来这次的事情里面。”   王清霁问道:“魔主?”   赵恤点头,再说道:“也是你与江宜年结下的恩怨。”   王清霁想了想,问道:‘他谁?’   赵恤闻言显然一怔,确认她确实没有印象后,不由皱起眉头,说道:“长江剑堂,当年你在江城外,于众目睽睽之下杀了她的女儿。”   王清霁轻声道:“借口一个,不外如是。”   赵恤顿时无言以对。   王清霁说道:“所以你觉得王家伸不出援手,因为谢家同样不喜欢我,甚至说有些憎恨。”   赵恤认真说道:“也可以说是鞭长莫及,让谢青莲无力相助的理由,说来真的不少。”   王清霁说道:“如此说来,谢家稳住南琅琊那头,小皇帝和六扇门,魔主和魔道两宗,连带着你还有麓山,再算上隔岸观火的道门,除去真正鞭长莫及的左丘家以外,天底下数得着的人都掺和进来了,对吗?”   赵恤笑了笑,说道:“我可以代表麓山,这个补偿想来是足够抵消把‘不败’换成‘无敌’所带来的影响了,请问你满意与否。”   王清霁很是随意的嗯了声,轻声道:“为何不把离恨天算进来?”   “很简单。”   赵恤神色依旧坦然,说道:“数十年过来,离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很清楚,他们绝不会为了焚血楼出手,哪怕有极个别人愿意也影响不了整个大局,更何况魔主和魏仲晦已经是天人之尊。”   王清霁微嘲道:“魔主已经快死了。”   赵恤说道:“魏仲晦不可轻视,他无缘入得天人榜,但并不代表他真的差远了。”   王清霁微笑问道:“为何不连裴宗也算上?”   赵恤沉默了会儿,说道:“他不太可能离开长安,也不用说白河愁,据我所知当年一战至今,他所受的伤势仍未痊愈,绝不可能离开北地,左丘承贤同样害怕肃先生出手。”   不知为何,他话里刻意的绕开了那一位。   雨水淅沥,暮春的雨一时半会该是不会消停了,王清霁移开了目光,看着窗外被黑色的屋檐切了个支离破碎的天空,恍惚之间想起了当年离开麓山后的连绵雨天。   “那可真是热闹。”   王清霁依然看着雨空,又轻啜了口尚且温热的茶水,平静说道:“当年我说不败,你非要说无敌,如今便如你所愿……无敌好了。”   赵恤神色愈发深沉,目光凝重。   他盯着王清霁的侧颜,如墨青丝随着微风轻拂,忽然发现锋利的有些刺眼。   他合上了眼睛,有血水从眼角处渗出,然后听到了一句话,声音清冷如窗外雨。   作者留言:   PS:今天会早一些,然后明天到月末尽量每天三更吧,争取在一八年完本,病好了。    第一卷#第十一章 不如你意既是疯   “也许我命中注定与姓赵的过不去吧。”   王清霁望着阴郁雨空,不由想起了许多往事,记起了当年也曾在天道碎片中将离王的世子杀于剑下,剑气碎成血肉之雨,只是记不得那时的天色是否晦暗了。   她很不喜欢这些。   准确来说,所有与阴谋有关的事情她都不喜欢,道理也很简单,因为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更因为人生真正的故事开头就源自于某个阴谋,以及不可见光的白玉京。   她又怎会喜欢?   赵恤没有理会这句充满了感概,清冷的过分悦耳的感慨之言,他在这句话说完之前就已经闭上了眼睛,两脚一蹬,身形爆退撞向后方墙壁。   不知何时,淅淅沥沥的雨声悄然消失在这幢小楼内,明明窗户正开着,徘徊不去的声音却只剩下赵恤退后时弄碎木椅的声响。   那是啪的几声响,因为安静格外清晰,不至于让气氛死寂,但紧接着并没有响起砖石崩碎的声音。   赵恤最后将自己的脚步停了下来,背靠着墙壁,却留下了极短的一线之隔,而闭上的双眼依旧没有对着依旧坐在那头的王清霁,但眼角流出的鲜血成痕不再渗出,看上去稍微有些诡异,却又免不了带上几分街头卖艺人的惹人发笑。   背后渐渐传来了清凉的感觉。   赵恤很清楚这不是窗外的阴雨所带来的感觉,只是他不太明白,经历过当年憋屈后,他明明已经确定了王清霁先前没有机会营造出当初所言的先手机会,更不可能在几个呼吸间逼迫他陷入如此狼狈的境地。   可她偏偏做到了。   “那年裴宗没伤到你?”   刹那后,他忍不住将这个可能问出口,若不是这样子,养伤的数年间凭什么有着如此巨大的进境,让他触不及防陷入这种境地。   “伤了,还挺重的。”   王清霁还是没有看他,无谓说道:“难不成伤了就不能想事情,必须得坐在那里吗?世上不见得有这个道理,至少我这里没有,换成死了也许可以。”   赵恤无言以对。   也在此刻,他悄然走前一步,让自己的后背离开了那充满了清凉与危险意味的墙壁,也正是这个分离的刹那,一阵红潮为他背后的衣衫换了个不太协和的颜色。   王清霁说道:“我觉得这样谈话比较安静,你说呢?”   赵恤没有说些什么。   “我很清楚这些事情,之所以能像珠帘一样串连起来,其中不可缺少的那一根线,便是以幕玄甫为首的道门中人,而他们选择了你。”   王清霁回身看着有些可笑的赵恤,轻声道:“不知为何,你们总是特别喜欢打我的主意,而我偏偏有些不太聪明,也想着笙箫她能不再蹙起眉头,懒懒的睡上几个好觉,所以杀了你们就是最好的……”   “真的吗?”   赵恤忽然打断了她的话,重新睁开双眼,盯着已经在分茶的女子,认真说道:“杀了我只会于事无补,只会让麻烦变得不可收拾,只会让你憎恨的麻烦变得更多,除了这些坏处以外,我找不出任何的好处可言。”   王清霁摇头,微笑说道:“杀了你之后心里痛快,说不定就天人了。”   赵恤皱眉说道:“实在是无稽之谈。”   王清霁说道:“前面那句也是吗?”   听着这话,赵恤脸色更是难看,片刻后强自冷静下来,沉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你太过弱了。”   王清霁敛去笑意,说道:“空有一身过去留下的境界,实际上堆满了败絮,即便你说了自己可以代表麓山和坎虚门的意思,我也没兴趣相信。”   赵恤沉默片刻,问道:“然后呢?”   王清霁说道:“但不可否认,你的身份有着足够的份量,杀了你会让很多人安静下来,进而明白我的意思。”   赵恤看着神色如常的王清霁,认真到一字一字问道:“难不成你疯了?”   若不是疯了,脑子里怎会冒出这样的想法,论心自然是无完人,可世上有几个人会把自己的心思真正付之于行。   更别提还是这种完全莫名其妙的想法。   “没疯,只是真的有些烦你们了。”   王清霁很是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那般,随意到了极点,语气也就来的愈发凄清冷冽,一如剑上的锋芒。   “我都忘了有多少回这样的事情了,就像是……你们总觉得自己很聪明,就凭着这些聪明去做很多事情,然后让别人顺着你们的意思去走下一步。”   她饮了口茶,然后将手放在剑上,纤细的五指渐渐紧握。   “世上应该没有人会喜欢,而我只是格外不喜欢,十分讨厌你们摆在我面前的拦路石,还有着对你们说不喜欢的资格罢了,也许这就是你认为我疯了的原因。”   雨霖铃缓缓出鞘,剑刃映着窗外阴郁的牛毛细雨,自生寒意。   赵恤早已经不知道说些什么了,他不认为自己会死在这里,但难免头疼这样丧心病狂的王清霁。   所有的图谋与计划,已经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在半刻钟前,他从未想过王清霁竟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抑或说即便连先前的动手,他也只是觉得代表着警告罢了。   “我留着给你拔刀的机会。”   王清霁依旧正坐在棉垫上,不含任何情绪的眸子静静看着赵恤,手中的雨霖铃出鞘已然过半,窗外的阴雨仿佛落在剑刃之上。   便在话音落下刹那。   一道刀光划破了昏暗的室内,行最为笔直的路,所过之处分开的空气如若浊浪朝两侧拍打而去,以悍然之姿斩向依旧安坐不动的王清霁。   出鞘过半的雨霖铃挡在了刀锋之前,突兀之间全力施为的一刀,如今的赵恤做不到留下半点婉转的余地。   刀与剑以一种别致的方式相遇。   王清霁平静地看着这一幕,剑是随心意而动,她没有去握住熟悉的剑柄,便这样看上去格外轻松的将这突如其来的刀锋挡了下来。   双方都不愿意推开半步,真气在刀锋与剑身之间不停激荡着,化作了气浪冲向四壁,随后才是刀剑相逢的剧烈碰撞声响。   那是一声轰然巨响。   惊蛰早已过去,连绵阴雨天看着难受,此刻却骤然响起了夏日暴雨时才会拥有的狂怒雷声,将整座城池醒了过来,各处阴暗角落纷纷落下尘雨。   真正的细雨,也落进了小楼里去,刀剑下方的那张案几沾上了不少湿意,在此之前则是两人的发梢与衣裳。   刀剑相逢胜却人间无数,如此难得一见的景色,自然不能被一幢小楼掩去风光,所以在如雷轰鸣之时,两人所在的小楼除了身下的,早已灰飞烟灭不知所踪。   若是有人远远看着,只会觉得王清霁和赵恤是冒着细雨坐在露台上,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王清霁起身握住了剑柄,目光的边缘处已经发现冲向此处的人,但她依旧是那么个冷淡的样子,似乎在今天已经吝于显露其他神色。   赵恤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握着刀的那只手布满了鲜血,如牛毛般的细雨连血液渗出的速度都及不上,更别提替他洗去这刺眼的颜色。   他盯着神色不改的王清霁,嘴巴颤抖了一下,仿佛想说些什么,只是当他刚在脑子里整理好了言语,胸口却冒出了一阵剧痛。   低头看去,利刃穿胸。   “说吧。”   王清霁也在看着他,手正握着贯穿了赵恤胸膛的雨霖铃,平静说道:“给你留了几口话的气,撑到交代完不成问题。”   便在这一刻,原本在视野边缘的人,终于赶到了这幢毁了一半的小楼周遭,也恰好听到了这句显得有些慈悲的话。   纳兰萚兮也在这些人当中,细雨湿了她的墨发,眉角眼梢的情绪复杂难以言喻。   在片刻的死寂后,赵恤确定了她口中的话没有半点虚假,问道:“我还是不太明白。”   王清霁不假思索道:“先前已经说了,我很不喜欢这样子,更不喜欢被别人利用完之后,付出一些所谓的补偿就当作无事发生,更别提这一切都在你们的算计之中,只能说你是寻死有道。”   赵恤看着她的眼睛,问道:“可真的值得吗?”   王清霁说道:“若是不值得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赵恤说道:“那么我死之后带来的动荡,肯定会连累许多平民百姓丧命和无家可归,你也全不在意这些因为自己痛快而为他们带来的痛苦吗?”   王清霁沉默片刻,说道:“在杀你之前我已经想过这个了,生灵涂炭确实可以让我于心有愧,但我相信麓山可以找出人来替代你,肃子非也会亲自离开麓山,将你死去所造成的影响降到最低。”   赵恤张开了嘴巴,似乎还想说些话,却发现视线已经模糊到不能视物,然后便永远失去了意识。   尸体落下,带起一声闷响,雨声之中依旧清晰。   王清霁收剑归鞘,说出了最后一句,也是赵恤永远听不到的话。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而你姓的是赵,归根到底还是赵无涯的赵。”   作者留言:   PS:上一章的最后那段是一时间想不出合适的,然后特别想洗个澡,所以就断了算了。    第一卷#第十二章 杀人者谁   阴雨绵绵,城中雾霭徘徊不散。   王清霁不再看剑下尸体,跃下已经变成露台的小楼二层,面无表情看着片刻前赶来的纳兰萚兮,问道:“想好了吗?”   无论是打算替赵恤报仇直接打上一场,还是说忍声吞气的把将这事压下来都好,她都已经没有兴趣继续站在这里淋一场阴雨了。   纳兰萚兮沉默片刻,摇头道:“怎会有如此的快。”   “可雨淋久了会着凉的。”   王清霁面不改色的说着谁也不会信的话,语调平直的毫无起伏,仿佛自己只是个格外冷静的柔弱女子一般,轻声说道:“想来你们也是不愿意给送我一把伞的。”   说着这话时,她回身走向那幢小楼,推门而入,十分自然的坐在一张椅子上,无视了那些带有诸多复杂情绪的视线。   杀赵恤谈不上什么冲动,杀的如此轻松与她心中所想也几乎是差不多,至于杀了之后带来的影响,抛开糊弄人所谓的痛快不提,单从利益上来说,她并不觉得有那么的糟糕,抑或说可能会带来不少转机。   而且,她真的很不喜欢这种阴谋缠身的感觉。   既然不喜,人也站在了面前,她没有道理不挥剑斩去。   纳兰萚兮没有思考上很久,迈开步子走入那幢已经死了一位真境的小楼,反手闭上了身后门,让室内再一次昏暗,余光无几一片阴郁。   “他终归是年纪太大了。”   女先生搬来凳子坐下,颇为冷静地看着王清霁,继续说道:“这些年来又操心琐碎事烦心事,武道不进反退也是理所应当之事,只是你杀他杀的如此轻松,还是让我心里觉得意外。”   不过是片刻之前的事情,说历历在目都不怎么恰当,纳兰萚兮却仍然敢独自一人走进小楼内里,再有这一番话说出口,意思已经是直白的过分简单。   王清霁同样也在看着纳兰萚兮,心里清楚明白话中深意,更听到了那股藏在话里的自信,唯一让她稍有意外的是,话里话外她都没有听到愤怒。   “有心算无心罢了。”   此言过后便再无下文。   纳兰萚兮看了她很长一段时间,却始终找不出半点儿别样的情绪,心慌与冲动之后的悔恨更是半点都没有,看着就像是仿佛早有图谋一般。   “你就如此笃定……”   她斟酌了片刻用语,试探说道:“我不会和你计较这件事情吗?”   王清霁早已移开了目光,此刻闻言才是看了她眼,说道:“若我说自己从未想过呢?”   纳兰萚兮沉默了会儿,转而说道:“他死前没有说错,死后的烂摊子会格外的麻烦,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麓山没有多少他身亡之后的准备。”   “我不信这个说法。”   “为什么不信?”   “因为你刚才说的话,赵恤年纪太大了。”   纳兰萚兮微怔,盯着不假思索便道出这句话的她,认真说道:“我说的是‘没有多少’,而不是完全没有。”   王清霁说道:“既然如此,你就更不应该与我在这里浪费时间。”   纳兰萚兮摇了摇头,说道:“赵恤已经死了,弄清楚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就变得十分重要,杀人总归有一个理由,抑或说有所求。”   王清霁看着她说道:“你之前听到了的,他只是自己寻死,说明白一些,他只是逼迫我做出一个他想要的选择,抑或说你们打算继续用他这样的手段来试探我?”   纳兰萚兮沉默了一段时间,说道:“换个话题,之前从他口中说出,关于焚血楼的事情并非虚假,据我所知的情况确实极为恶劣。”   王清霁想了想,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应该事后翻脸?”   纳兰萚兮看着她的眼睛,很难做到不明白她为何说出这么一句话,收尾时难得流露的冷漠语气与嘲讽之意,更是昭然而现。   一时间她颇有些无言以对的无奈。   王清霁没有理会,如常说道:“焚血楼的事,你们愿意惦记着就惦记着吧,我理不了你们想什么,也没有胡乱杀人的打算。”   纳兰萚兮问道:“你打算如何?”   王清霁思虑片刻,问道:“当年谢承望在麓山一战受伤如何?”   纳兰萚兮盯着她的眼睛,见到的仍然是淡漠,说道:“这不是麓山今春桃花盛开与否的简单问题,你拿什么东西来换这个答案?”   王清霁问道:“你要什么?”   纳兰萚兮不禁沉思,良久后说道:“不是个容易决定的问题,而且这更取决于你能给出怎样的代价。”   王清霁微微蹙眉,忽然发现这确实有些麻烦,说道:“我想……这些事情唯有肃先生才能真正做出决定。”   纳兰萚兮说道:“如今坐在你面前的是我,而我不是赵恤,你也未到天人境。”   作为宫子濯唯一亲传弟子,她本就有着自己的傲气,如今亲师入灭后,偌大一个麓山除去肃子非以外,再也无人地位在她之上。   更且她不觉得自己差过此刻的王清霁,哪怕赵恤的尸体就在两人的上头,尚未寒透。   只是当她想到这一点时,心里难免有些自嘲的情绪。   王清霁想了想,说道:“这个消息有多重要?”   纳兰萚兮看着她,摇头道:“不要妄图用这种手段去旁敲侧击,如今是你希望知道,而不是我主动与你做出这个交易。”   王清霁认真说道:“肃子非不离开麓山,你奈何不了我。”   纳兰萚兮还以认真说道:“不错,但我可以将你留在这里,抑或说你已经打算试一试,看我是否能够做到?”   阴雨的寒仿佛渗透了此间。   王清霁弹指开了窗户,说道:“如此空对空实在没有意思。”   纳兰萚兮说道:“事情回到原点更没有意思。”   王清霁沉默了会儿,重新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或者你相信我,说出谢承望的伤势,然后我想出个对等的条件给你。”   纳兰萚兮问道:“怎样相信你?”   王清霁不假思索说道:“过去的我足以让你相信,而现在最容易解决这件事的,同样也是相信我。”   纳兰萚兮别过了头,看着关起的窗户,说道:“将如此重要的事情寄托在一个刚翻脸杀人的你身上,未免过于儿戏了。”   王清霁没有说话。   “但我想起了泽言他。”   纳兰萚兮忽然笑了起来,说道:“就在你去北地失踪后的开年春天,伤重刚愈的他死在了麓山,一具枯骨坐在桃花树下流水畔。”   王清霁眉头微蹙,依旧沉默,心中一时复杂。   纳兰萚兮说道:“我不知道是谁杀了他,但我很清楚自己只有这一个弟子,这辈子也不会再有下一个。”   王清霁将那些思绪抛之脑后,轻声道:“你的意思是,自己身处高位不好轻举妄动,想要让我去弄清楚谁杀了他,以此作为条件交换谢承望的伤势?”   纳兰萚兮点头道:“消息换消息,这很公平,但我希望换来的不是你信口开河的随便道出一个姓名,而是有确确凿凿的证据,为表诚意,只要谢承望的伤势与我口中所言不同,你可以忘掉我们此刻的对话,而我不会有任何的追究。”   王清霁沉默片刻,点头道:“可以。”   纳兰萚兮嗯了一声,起身留下了个背影给她,堂而皇之的推门离开,再取来了一把寻常油纸伞搁在了门框边缘处。   她仍记得最初时王清霁所说的那句话。   天色昏暗依旧,斜风细雨。   王清霁撑开了那把伞,走入连绵阴雨中,洒然离去。   ……   也在当天的夜里,焚血楼就已经将消息转达至赵焚耳中,再由这位近来不得安眠的副楼主奔波不止,再将此事转达给最想要听到的人耳中。   春寒料峭未去,空气里仍旧泛着一股寒意,确实容易教人着凉。   于素铭衣裳不薄,时隔数年后,眉眼间的情绪难得复杂,仿佛回到了南琅琊与秋水相互争执不让的那个夜里似的。   赵竹娴仍旧坐在她的一旁,脸上神色几乎是如出一辙,同样被传来的消息弄得心思烦乱,颇有些不知所措。   良久后,她勉强提起精神,看向于素铭说道:“你如何看待这事?”   于素铭敛去情绪,冷静说道:“虽说看着有些让人不懂,但我仍旧相信她,赵恤背后不是一个人,他的死很有可能让麓山和坎虚门的意见产生分歧。”   赵竹娴嗯了声,换了个话头,说道:“她离此不远,若无意外,明日就该到了。”   于素铭看着她的眸子,认真问道:“那你打算怎样?”   “不知道。”   赵竹娴沉默了会儿,说道:“心结早已放下,也不是挂不住面子,就如我那天对你说的,不见比见……应该是来的更好的。”   于素铭墨眉微蹙,有些犹豫要说什么,最终只是沉默着,没有说半句话。   赵竹娴看着她的神色,哑然失笑道:“不必多想,这远不是什么求而不得后,囿于自己所言的委屈,因为我很清楚所有的一见钟情都不堪深究。”    第一卷#第十三章 该死的人   雨停后,湿冷仍旧未去。   王清霁披着黑色的暖和罩衣,单骑行于官道上,将周遭景色一一入目。   比之永和年间,她和于素铭一路游山玩水南下恭城的繁华时相比,景初八年的这个春天,夜里能瞧见的灯火比之记忆中的已经少了许多。   也不知有几许人家遭了战火流离失散。   在离开了那座城池后,纳兰萚兮才是将关于谢承望的消息转告给她,如此行事,大抵是顾忌到了其他的方面,毕竟她此刻手上第一要事是将赵恤死后的局势稳定下来,自然顾不上王清霁的何去何从。   再且,她不觉得事情会有什么偏差。   马蹄不急不躁的踩在雨后稍显泥泞的官道上,王清霁耳中不时响起赶路人的低声细语,有埋怨这个世道容易不知死在何地的,也有着满是对未来期望的人,但更多的还是沉默着啃咬干粮,偶尔喝上一口热酒暖身。   王清霁看在眼里,想着自己哪怕是当年离开南琅琊,亦然没有过这样的经历,较真下去过的也算是不错,可以说从未有过江湖底层的经历。   可这些年来难免看到一些,心里便想了许多,若她当年不是生在了南琅琊,肯定是要吃上很多苦头的,哪怕她也因此而遭了不少恶意,依旧不能否认。   一念至此,她微微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相伴十数年的戒指冰凉依旧,清醒心神。   “干嘛这样多想?”   戒灵忽然说道:“这些与你无关,哪怕是道无迹也罢,同样也不可能逆转真正的天地大势,大秦说是国祚三百余年,可在我眼中它在离王之乱时就已经徒有其名了,早些崩塌比一直坚持下去是要好的。”   王清霁说道:“道理我懂,可见了难免不舒服。”   戒灵沉默了会儿,轻叹说道:“与其想这些你无力去管的事情,倒不如在意应该在意的事情,比如纳兰萚兮对你提出的那个要求,我可以明白告诉你,绝不会简单。”   王清霁平静道:“当然不简单,王泽言就算输给了白玄一,也不可能地位一跌千丈,以今日纳兰萚兮所流露的感情,想来是遗憾他死去的,那么天底下谁能在麓山杀死王泽言?”   戒灵微嘲道:“来来去去也就那几个了,若不是麓山的人出手致她于死地,便是得到麓山信任的人因为某种理由杀死了他,最后则是道无迹亲自出手。”   王清霁想了想,问道:“你觉得哪一个可能最大,而纳兰萚兮心里偏向的又是哪一个可能性?”   戒灵不禁陷入了沉默。   “先且排除去最为麻烦的最后一个,搁置不谈……”   王清霁缓声说道:“麓山里头肯定是有人愿意他死去的,最起码那天夜里莫名其妙拿我泄气的那人是的,但这不可能让纳兰萚兮心生顾忌,如今整个麓山除去肃子非外,我不认为有人可以让她顾忌到这种地步。”   戒灵说道:“说来当年也有些奇怪,哪怕宫子濯当年与魔主一战后,伤势始终未愈,可麓山千年底蕴之下,白河愁可以确定没有出手的情况下,他居然因为这一战而入灭,实在让我有些不懂。”   王清霁微微蹙眉,戒灵的推断不无道理,再联系到当年自己与叶笙箫前往拜访后,解出的话中深意,若是联系到后来宫子濯的身死,难免有些让人心惊。   可如此一来,也免不得有些说不通的地方,世道已非过往,两位天人再怎么也比一位来的要强,除去道无迹与白河愁外,哪怕是裴宗也不见得能以一敌二再胜之。   “肃子非……我想不出他要杀王泽言的理由。”   王清霁轻声道:“至于得到麓山信任的人,赵恤已经死在了我的手上,另外裴宗应该也算一个,但那时候的他很可能还在寻找我和顾弃霜的踪迹,你说他千里迢迢跑去麓山把王泽言给杀了,未免有些可笑。”   戒灵提醒道:“但这样一来,只剩下第三个可能了,但王泽言何德何能让道无迹亲身犯险进入麓山,就为了杀死他?”   王清霁蹙眉道:“确实情理不合,换而言之,就是这件事尚且存在着我们不知道的曲折,足以让同门狠下杀手,足以让裴宗特意折返一趟,足以让道无迹非杀不可的原因。”   戒灵忽然间叹了口气,说道:“想不通,所以你别去想了,倒不如考虑一下怎样处理焚血楼这事来的要好,这才是迫在眉睫的生死大事。”   直至如今,它依旧觉得骤然杀人有些过于仓促,若不是赵恤为了展现诚意,故意孤身前来,想要杀死他近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它与王清霁相伴至今不离,世上没有任何人比它清楚王清霁,很清楚若不是纳兰萚兮不是一般的真境,再加上小楼外更有着不少人等候着动静生出。   那柄染血不久的雨霖铃指不定已经出鞘。   王清霁轻声道:“赵恤已经说明白了,魔主只要不想提前死去,就不会在这一战中出手,只会躲在帝魔宫的乌龟壳里,真正需要在意的人是魏仲晦。”   戒灵说道:“无常道主也是个麻烦,当年你一言不合就把别人徒弟给杀了,这事我知道你肯定忘了,但我还记着。”   王清霁微微一怔,稍显尴尬,说道:“确实忘了,这样说来再有赵恤口中的江宜年,这两人与纳兰萚兮的境界应该是伯仲之间……”   那对好看的墨眉已经蹙起。   她低声道:“不好杀,三人若是联手,我不见得能战而胜之。”   戒灵稍感欣慰,想着你总归是保持着冷静,说道:“不提顾弃霜,就这三年过去了,以于素铭和叶笙箫的资质和机缘,就算是爬也该爬入真境了,有她们两个和赵焚,这方面不成问题。”   王清霁轻声念道:“说来道去,终究还是魏仲晦,所幸谢承望伤势不轻。”   戒灵嗯了声,本想转开话题谈些别的,比如嘲弄她的三心二意,又比如嘲弄她不敢伸手去留顾弃霜,却又觉得自己像是忘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   雨后的寒风吹拂着衣裳,飘然起舞,路旁尸骨上的破布好似旗子似的。   ……   西南,万顷竹海。   叶笙箫望着雨后略显萧疏的竹林,雨珠留恋竹叶不愿离去,夜里的连绵苍翠别有一番风采,颇有种难以言喻的清丽。   夜雨过后一片寒意,她披了件稍厚的青色外衣,里头是色泽稍显深沉的红裙,墨发捋至耳后,不施胭脂的脸颊白皙一如过往,看不出半点岁月痕迹。   唇角含笑时,妩媚尤胜当年,眸子里流转的风光更是当初远不及。   “我已经和爹交代过了……”   与她并肩而行的是叶梓然。   “一切还是得随你喜欢,但我依旧是那句,苏言并非良配,你也不必用清霁来呛我。”   叶梓然没有因为这些话蹙起秀眉,某种意义上她对此再是清楚不过了,自然懒得反驳些什么,平静道:“叶家又不是王家,我们姐妹总得有个人延续血脉的,总不能让父亲又替我们添上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叶笙箫微笑说道:“也未尝不可,眼不见为净,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应该是不会回来了,心里受气的只有你。”   叶梓然说道:“希望你像你说的那么大度,所谓的不会回来,真相不是莫名其妙的死在外头,逼着我去传宗接代,那样你真的很恶心。”   “有你这样说自己姐姐的吗?”叶笙箫认真问道。   一阵风来,竹叶簌簌响,雨珠纷纷而落,却在靠近林中并肩而行的那对姐妹时,骤然消失无踪不见。   “所以你离开之前非要跟我吵一架?”   叶梓然不让分毫,横了她眼,没好气道:“旁人不知,我知爹知王清霁也知,早年间爹就没有考虑过让你嫁人去,甚至连入赘的想法都没,说到底就是清楚你是怎么个恶劣性子。”   叶笙箫微微蹙眉,轻声道:“那我还真不清楚。”   叶梓然不由呵呵一笑,微嘲道:“爹心想,以你这不知哪里养出来的破脾气,真要是遇上了心爱的人还好,假若你心里不喜欢,怕不是上门娶你之前就要被杀了,就算过了大婚之日那天,过不久你肯定是要把自己弄成未亡 人的。”   叶笙箫哑然失笑道:“这样说起来,你们挺庆幸世上偏偏有个王清霁的?”   叶梓然立刻闭上了嘴巴。   她心里当然庆幸,但这话又怎能说出口,那是傻子才去做的事情。   “没什么不好说的。”   叶笙箫停下了步子,笑容多上了不少的温柔,望着雨后云散的那轮皓月,柔声道:“若不是遇上了她,我大抵是要走莫雨仇的老路,只不过是要阴森一些的,然后呢……孤苦伶仃一辈子是肯定的事情。”   叶梓然低声道:“那遇上她还挺好的。”   她也在竹叶剪碎的天空里,看到了那轮耀眼的皓月,便记起了许多的往事。   “可我也有恨的事。”   叶笙箫眸子里流转着清冷月光,看向江城所在,轻声呢喃道:“这里本不该是这样的,赵元白死了,赵黄死了,他们都死得很惨。”   听着这话,叶梓然满是不解,但还是补了句,“可罪魁祸首还没死。”   叶笙箫渐渐敛去笑意,平静说道:“是呀,琐琐碎碎算下来,离那时也有十来年了,所以魔主这次也真的该死了。”   作者留言:   PS:下了一天的雨,现在还在下,冷冷的,但好想去吃宵夜啊……    第一卷#第十四章 不想笑   马蹄声踏破暮春清早。   那匹与王清霁走了一宿不眠的马儿,正被焚血楼的人牵着走去马厩,也不见耷拉着脑袋,相反还有些精神。   王清霁抬头望向藏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栈道楼阁,身旁是等候自己多时的赵焚,两人一并拾级而上,缓步行在生有青苔的山道青石板路上。   偶尔有些俏皮的竹子歪着长到了山道上,带来几分阴凉。   “圣女殿下等候多时了。”   赵焚听得马蹄声远,开口说道:“并且这件事已经通知了叶姑娘,若她已经出关,想来不久后便会来到此处。”   王清霁说道:“笙箫她自然真境了。”   赵焚微微一怔,本想说些什么,话到出口时又下意识止住不谈,改口道:“想来殿下会很喜欢这个消息。”   比起质疑这种听上去毫无道理的话,他更愿意在这种时候多上一些看上去不大可能的事情,好渡过眼前的难关。   王清霁沉默了会儿,忽然说道:“这些时日来实在辛苦你了。”   赵焚摇头道:“职责之内,何须言谢。”   这句过后,两人再无多余对话,哪怕是走完了山道,去到那幢小楼的前头空地,赵焚也只是恭谨的行了个礼,随即便反身离开,继续忙碌着大大小小的事。   小楼外栽了些许青竹,谈不上茂密便有些萧疏,苍翠竹叶上铺着细小的水珠,带来几分清新的意味。   二层楼的窗能看到开了半边,正对着的是那些青竹,更远处还有一口小池塘,竹叶不时的摇晃象征着微风的拂过。   青山妩媚,风景独好。   王清霁将这些看在眼里,想起当年离恨天阙所见所闻,以及那幢理应多了尘埃的闺房,驻步半晌后,待到又一阵微风歇息时,走入小楼中。   楼内空无一人,晨光穿了窗纱落入里头,铺上了层昏暗的色调,椅子的摆放稍微有些凌乱,大抵是近些时日来,烦心的事情太多以至于无空理会这些细枝末节。   走上二层楼,海棠未曾春睡,落入目中的是垂落的青丝,眼角眉梢没有太多情绪流露,早已得知王清霁到来的于素铭安静如旧,不曾停下挥毫。   楼内唯有她一人。   王清霁坐在了她身旁椅子,静静看着窗外风景,久了有些乏味,便沏了壶茶,待热气徐徐升起又随着晨风散去后,笔墨终于落下最后一勾勒。   “一宿未眠?”她看着窗外问道。   于素铭嗯了声,揉了揉眉心散去疲惫,说道:“很多事情需要我敲定,竹娴也在累着,你来的挺好的。”   王清霁想了会儿,说道:“如果我不来,是不是就没有现在的事了?”   于素铭说道:“哪怕我真的喜欢,但你这也太喜欢自己了。”   王清霁举杯至唇前轻啜一口,说道:“太多巧合下来,不免让人心生疑惑,虽然我确实没办法否认你的话。”   于素铭嘴角多了抹笑意,转身看向她,欣赏着数年不见的风景,说道:“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明明你也没比我好看。”   王清霁替她满了杯热气仍在的清茶,轻声说道:“这几年我想了不少的事情,如这样子看着还未看腻的风景,挺是享受的。”   于素铭看着她的眼睛,微笑问道:“那你和顾弃霜看腻了,看透了吗?”   王清霁提着茶壶的手颤了下,溅起一缕波澜却仍未离开杯子,待放下后平静说道:“苍山终年一色,所幸那处山谷有湖有鱼还有些青翠,但日子过的终归有些苦。”   于素铭问道:“如何苦?”   说话间,她不再看着王清霁,眯起眼睛靠在椅背上,欣赏着外头的青山与雾,也不知是否看腻了什么。   “挺多的苦。”   王清霁平静说道:“浑身痛楚的苦,精神萎靡的苦,日复一日的苦,嗯……还有吃鱼无味的苦。”   于素铭沉默了会儿,说道:“总该有些甜的滋味,不会是此刻才苦尽甘来。”   王清霁想了下,说道:“山中无历月,我和弃霜都忘了何时何日,大概是受了一年半的苦之后吧,我伤势才好了差不多,只是依旧是自困在那处山谷里。”   于素铭问道:“我问过前辈他的,一个人会是无趣,可两个人总归能说不少话的。”   王清霁看着她说道:“那时候我和弃霜谈了挺多的,她为了照顾我这个受伤的人也学了很多以前不懂的事情,日复一日的单调里,只好找些不一样的谈,比如各个宗派的武道。”   于素铭沉默无语,抿了口热茶,微嘲道:“真想不到你会愿意谈这些。”   之所以想不到,自然是她已经信了王清霁的话。   “吃醋了?”   王清霁轻叹了声,没有去理会那对眸子情绪变化,认真说道:“如果你真的风轻云淡揭过去,那我也真的会很害怕,还好你不是真的不在意。”   若不珍视,怎会在意,道理从来都很简单。   听着这些话,于素铭脸上的平静就如微风拂过的湖泊,生出无数波澜碎了一地,那对极好看的墨眉早已蹙起,眸子里满是情绪。   “你真的是……”   话有些说不下去,她实在不知道,为何这人能把话说的这么理直气壮,仿佛一切与她根本无关。   只是当她想到先前这人的自恋,想着过往的许多事情,却发现如果不是这样的回答,似乎更值得让人心生疑惑不解。   于素铭忽然叹了声,别过了头,微垂眼帘,喃喃道:“本想说很多很多的话,骂你没有半点良心的话,可真要说出口时,又觉得没有什么意思可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到底你就是这样子了,也许这辈子都是这样子了。”   王清霁微怔,轻声道:“真是让人不知该说些什么。”   于素铭认真说道:“所以我真的很讨厌你。”   “嗯,我知道的……”   王清霁温颜笑道:“可你也真的,真的很喜欢我。”   于素铭不由蹙起眉头,深深吸了口仍带着清晨凉意的空气,说道:“不提这个了好吗?”   王清霁问道:“那我们该说些什么?”   于素铭哑然无语。   ……   春意渐深,难免催人眠。   于素铭已经很久没有受过这样莫名其妙,又偏偏发泄不出去的气,心生怨念又是一宿没睡之下,强忍住没有拂袖,但也忍不住离去洗漱,想着让自己心绪稍微静上一些。   她不去理会那个仍旧看着自己的人,洗漱过后觉得天色正好,便出了小楼朝着那处略显萧疏的竹林行去,在池塘边顿足不前,低头望着水中属于自己的倒影,又因为那生硬掺和进来的后来人而蹙眉。   盛夏将至时,已有数分署意。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天时就是热的更热,冷的更冷,彼此间干硬的快要让人分不出春夏秋冬轮转的滋味,可青山有着半分世外意,风景说是独美亦不为过,池塘也长着稀疏的莲叶,想来真入了夏后景色该是又美不少的,也该是清凉的。   于素铭的情绪真的不太好,可她依旧忍着没有抱怨,驻足看了会后走向池塘边的亭子里,平静坐下。   王清霁也跟着坐下,还是不愿说话。   她便蹙起了眉头,却又挤出了个笑容,说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好玩?”   王清霁说道:“不放心你。”   于素铭微嘲道:“不放心在哪里?”   王清霁说道:“不放心你整个人,所以不应该赘述。”   于素铭心想你本就理亏,当然不会去赘述,因为不说就不会错的这个道理,很多年前离开长安的时候你就已经得了教训了。   教训是我给的。   “我知道你这几日睡的都不好,烦心事很多,看风景确实能舒缓一些,可终究还是要睡上一觉的。”   王清霁不等她说话,平静劝道:“既然我已经来了,你就该好好休息,而不是和我赌气逞强。”   于素铭看着王清霁的眼睛,问道:“你觉得我是在赌气?”   王清霁愣了下,摇头道:“对不起,我错了。”   春快了,山间雾气渐渐消散,太阳照常升起。   红光迎着翠绿的莲叶,颇有几分水波潋滟,很是好看。   于素铭在看着,喃喃道:“没那年的西子湖好看。”   王清霁沉默了会儿,认真说道:“也没有那年的笑着的你好看。”   不知为何,她觉得这句话应该很动听,因为她没有去想太多,纯粹发自于内心,这样的情话又怎会不好听?   于素铭还是在看着莲叶,留给王清霁的只有眼角眉梢,以及明艳一如当年的侧颜,但也就像是当年初相遇时的王清霁,冷漠的一字不愿多言。   她仍自记得,当年自己是笑意盈盈的,哪怕心里没有安多少好意,哪怕心里存的是一较高低的心思。   可她如今真的懒得笑。   最起码不想对着她来笑。   这也许有些矫情,可该矫情的时候就得矫情,为什么事事都要直爽?   哪有这样的道理,而且她本就是这样的人,一辈子的本性难移。   于素铭想着,这些日子来唯一的欣慰,大抵就是你没有和顾弃霜联袂而至,否则我真的就要和赵竹娴一样,避而不见了。   她仍旧低头看着莲叶,平静说道:“你再说一句好听的话,然后我考虑一下要不要睡觉。”    第一卷#第十五章 春日游   朝阳破雾。   山间的风带上了些许温热,落在身上恰到好处,舒服的有些过分。   于素铭却面无表情,等着王清霁的话。   她仍旧侧对着她,落在眼里如若画中人,而这幅画里最为好看的,大抵是眼角眉梢那少许外露的情绪。   青山与其相比也输了三分。   王清霁想着久别重逢不愧是人间最为美好的事情之一,旧事焕发新意,旧景看出新色,皆然离不开时光的洗礼。   有这么一个刹那,她忽然就觉得,这真的比自己好看了。   “说不出来。”   王清霁注意到了表情的变化,但仍旧坚持着,诚恳道:“编出来了,始终是编出来的,不是水到渠成心意至的,我觉得没有意思。”   于素铭问道:“所以说不出来?”   王清霁嗯了一声,没有解释更多,抬头捋青丝至耳后,认真地看着她眼中所见。   这些年来,她看过的风景早已不胜其数,可这种事情很多时候,更在于身旁的人是否你喜欢的那个。   于素铭似乎发现了这件事,所以她转过了头,看着王清霁干净一如当年的侧颜,有些话想要说出口,却又好像根本不应该说。   前些年里头,也就是两人相处的时候,其实没有说多少真正的甜言蜜语,不愿相忘于江湖的两人,早已明白对方想着的是什么了。   哪怕有许多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吃亏了,也清楚只要是认真的,下定决心的选择,此刻身旁的这人肯定会选择尊重,可她终究是没有离开。   也许这就是心甘情愿的找自己麻烦。   “那我们去吃些东西吧。”她平静说道。   王清霁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太明白,抑或说没有反应过来的转头看着她,问道:“吃什么?”   开始时,脑子里想问的是你在说什么,可到了开口的时候,下意识就觉得很没有意思了。   于素铭不理会,回身走出亭子,随意说道:“你猜我气消了吗?”   王清霁走在她身侧,说道:“这么多天,总该理清楚,不乱想了。”   于素铭忍不住嘲弄道:“说的挺好,可你为什么非要让我不去想?”   “嗯……”   王清霁踌躇了会儿,心想你已经明摆着不讲道理了,这话我怎么接都是错,又何必触这个霉头。   伴随着沉默,两人并肩走了好段路,主要还是走的不快,最终又回到了那幢小楼,此刻已有侍女在候。   吩咐后,没花上多长时间,略显清淡的吃食便呈上,赵竹娴口味不好谈,但于素铭向来是习惯了清淡的。   武道至真境后,自然是无所谓甜酸苦辣,但不代表没有各自的喜好,尤其她远远谈不上江城,哪怕记忆尤甚也如此。   王清霁坐在了于素铭对面,看着她抬起勺子将粥送入口中,又咬上一口肉夹馍,竟觉得这样的她也挺好看的。   “不喜欢吗?”   于素铭放下了勺子,拿起手帕擦去嘴角粥水留下的痕迹,说道:“既然你不知道怎么说还听得话,那就说些有趣的事情,也许能让我心情稍微好上一些。”   王清霁想了想,说道:“我把赵恤给杀了。”   于素铭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轻声问道:“你是认真的?”   王清霁说道:“某种意义上他就是离恨天的叛徒,难道你不憎厌他?”   于素铭有些意外,眨了眨眼,说道:“我的意思是,赵恤只是个可死可不死的人,所以我不关心他生死与否。”   王清霁沉默了会儿,说道:“所以你真的特别想听我说好听的话?”   于素铭想了想,说道:“主要想看这些年来你有没有见长。”   “非要问的这么别扭吗……”   王清霁叹了口气,说道:“我在这些地方一直不太聪明,这些年来也是吃风饮雪的,又能有什么见长,所以你怎样才能不担心?”   “我自己也不知道。”   于素铭说的理直气壮,脸上没有丝毫的愧色,接着又吃了口鱼片粥,继续咬口肉夹馍,仿佛坐在对面的王清霁根本不存在似的。   可王清霁真的想不到什么好听的,且顺着自己心意,可以说出口的话。   ……   待侍女将东西收拾干净后,两人再一次走上二层楼,离去时窗户开着的,此刻回来却因为春风合上。   余下的便是一片昏暗。   王清霁走到窗畔,想着推开让阳光洒落,可真正想了之后却是放下了窗栓,让最后一丝缝隙也变做了荡然无存。   她看着于素铭十分平静的褪下了外衣,掀开了被褥,又如常般覆在自己身子上,双眼合上像是就这样子睡过去似的。   仿佛忘了不久前,自己嘴里说过的那句话似的。   王清霁看着她,一如当年她看着自己那般,轻声说道:“其实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于素铭没有装睡的意思,说道:“那就什么都不要说,说了就是错,不做就不会错。”   王清霁说道:“可不说些什么,不做些应该的,你就会不开心。”   于素铭歪过头,睁开眼看着她,说道:“然后呢?”   “你要是不开心,那我也很难变得开心,就像现在一样。”   也许是锁紧了窗户,王清霁不知不觉觉得有些微热,说着这话时下意识看向了离开前仍未喝完的茶水。   于素铭看在眼里,听在心里,滋味一时复杂难言,低声说道:“再然后,你不开心所以连带着我也很难开心起来,这种死结未免太过于无趣了。”   如此想着,她沉默片刻后掀开了被褥,平静地下了床走向坐在那头的王清霁,刺透了窗纱的晨曦落在白皙的肌肤上,渐渐变得耀眼起来。   她有些用力的咬着自己的下唇,眸子里的情绪过分复杂,无法付之于言语,所以她便放弃了说话的打算。   王清霁没有来得及喝上那口茶水,身子忽然变得有些僵硬,没能流露任何的情绪,便这样回头看着走来的她。   于素铭打定了主意不说话,自然不会做出解释,平静而坚决的走到了椅子前,俯下身子直接将王清霁抱了起来。   不知为什么,这一切仿佛水到渠成,没有任何的意外发生。   左手穿过了腋下,右手捧起了细长的双腿,王清霁整个身子便落在了于素铭的怀里,感受着单薄衣裳下的温热,知晓这一切并非真的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平静。   “答应我一件事。”   “嗯……什么?”   前者是于素铭,后者是王清霁,却与寻常稍微不同了些。   她正在走向那张不知道能不能睡得下两人的床。   “以前你没有骗我,以后我也希望是。”   “我还记得那天的话。”   于素铭把怀里的人放在了床上,压着那尚有余温残存的被褥,盯着被凌乱墨发遮去了情绪的那对眸子,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半个字。   仿佛这已经足够了。   片刻后,在被褥再次覆下前,多了件单薄的外衣飞舞空中,落在了那张体温未去的椅子上。   春寒料峭未离,可哪怕是风雪严寒,世间终归有着温暖的存在。   便如此刻的她们,心与心的靠近,胜却人间无数,也有着无与伦比的温暖。   与过往不同,这一日稍显特别。   知错的人死性不改,但终究是妥协了。   既然已经妥协了,便只能付出过去没有的代价。   ……   过了几个时辰,太阳去到了光耀万物之位,此间青山又迎来了位客人。   叶笙箫风姿绰约依旧,山间薄雾消散后,她自然能看到那口远远看着金光灿烂的湖泊,想着于素铭肯定在那头钓过鱼。   这些年间,她和于素铭也有过书信来往,两人确实不相信王清霁会死,可再怎么相信也罢也好,终究会挂虑着。   也在那些孤独的日子里,两人探讨出了许多爱好,以此静心宁神,最后各自闭关踏上堪破真境的路。   钓鱼则是其中之一。   原因有很多,最重要的大抵是这事真的很无聊,有足够的余地去走神。   叶笙箫想起了这件事,唇角便带上了抹笑容,缓步拾级而上行至那幢小楼前,期间欣赏了许多风光,却还是觉得稍输自己的家。   赵焚便站在上头等着她,脸上有些一般,说道:“叶姑娘,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   叶笙箫不觉有异,温颜笑道:“路本就谈不上远,既然决定了动身,又何必在路上平白耽搁时光。”   赵焚说道:“此言有理,公主殿下托我这些年来谢一谢你,若是不介意,一会儿与在下去见一面殿下?”   叶笙箫想了想,说道:“也好,本就有些话想和她说,不过素铭她呢?”   赵焚挪开了身体,伸手做请。   叶笙箫点头致意道谢别过,走向那幢小楼,敲门却无人响应。   她沉默的等了好会儿,确定真的没有任何响应,本想回头问上一句赵焚,但想到了于素铭性子也就作罢不谈。   驻步不前,她犹豫了许久,正想离去与赵竹娴相见时,忽然间听到了某些极其细微的声音。   叶笙箫眯起了眼睛,此刻无人得见的秀靥上多了一抹羞赧,自语道:“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然后她推开了门,行入其中。   作者留言:   PS:最近审查抓的很严,非常严,不是一般的严格。   PS2:本来会早起码一个小时更新的,但朋友出了些不开心的事,只好拉着她吃了个宵夜,以金钱解愁。    第一卷#第十六章 谁是风景   门开,然后门关,最后多了一个人。   叶笙箫平静地打量着里头,不算猛烈的阳光刺透了窗纱,铺上一层温和的色泽,空中有着稍许尘埃飞舞,如光点般灿烂。   她抬起头,看着通往二层楼的那处楼梯,双手背负身后缓步前行,没有刻意去压着脚步声,就此走过了不太漫长的楼梯,去到了那口不久前被关上的窗户前站着。   阳光穿过了她的发梢,细细碎碎的铺满在地板上,叶笙箫双颊藏在了逆光处,让人难以看个真切,但推门而入前的那些微红似乎是已经消散不见了。   床帘是垂落了的,躲去了阳光也遮住了视线,自然是很适合睡个安稳觉,也代表着不愿意让人打扰。   叶笙箫没有站着看上多久,便寻了张椅子坐了下来,看着茶盘上的两个茶杯沉思片刻,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是的。   没有去叨扰,没有去在意两人是否熟睡,她只是格外平静的将杯子里的茶水倒了个干净,然后重新沏了壶新茶,又起身推开了那口窗子,舒舒服服的望着窗外的风景。   不时有春风徐徐而来,她面向着窗子,纤细的手指把玩着做工精细的茶杯,轻轻啜上一小口,保持着沉默。   春意正明媚,好时光不应浪费。   再且她现在又能做些什么呢?   那床未免太小了。   她的心也有些窄的。   许久后,那张床上传来了些许动静导致的声音,半晌过后便是披着单薄衣裳的王清霁揭开了床帘,从中离开走到叶笙箫的身旁坐下,而她的眸子里还有着些许倦意,朦胧之余却仿若有春光流连其中,说不出的妩媚诱人。   “这些年过的有多不好?”叶笙箫仍旧再看着窗外,随意问道。   王清霁想了想,说道:“清苦了些许,还带着些早在很久前习惯了的疼,不好的其实都挺千篇一律的,没有多大意思可言。”   叶笙箫微笑说道:“苦中作乐,应该会有些趣味。”   王清霁说道:“所以我们好久不见了。”   叶笙箫眉尖微微挑起,问道:“这就是你的有趣?”   “久别重逢,本就是世间难得之事。”   王清霁沉默了会儿,说道:“也许一辈子都没有几次这样的事情,与其说有趣,不如说是心有庆幸。”   叶笙箫举杯至唇前轻抿,随后放下,说道:“之所以庆幸,是因为我便这样平静的看着你们许久?”   王清霁说道:“我记得有句话是‘死后自会长眠’,可春光明媚时,睡觉就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打扰别人则有些过分了。”   叶笙箫微笑问道:“那你要和我睡觉吗?”   王清霁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说道:“过犹不及,睡久了也不好,总得留下些时间欣赏窗外的风景。”   叶笙箫又问道:“那我和窗外的竹子池塘青山,谁是更好看的风景?”   王清霁说道:“世上最珍贵的是久别重逢。”   叶笙箫敛去了笑意,叹道:“这些年来你似乎有些长进了。”   王清霁轻声道:“某种意义上,其实是你教得好,不知不觉就记在心里了。”   至此,叶笙箫重新看向了窗外的景色,王清霁便不语,之后两人不时间会说上两句,但也尽是不疼不痒的。   风起乱竹叶,池塘波澜起,壶中茶水也渐渐见底。   光阴过了不知几许。   阳光多上了些深沉的色,说是夕阳西陲时,如此一个白日便走了大半。   叶笙箫忽然说道:“如果我说我不生气,你会相信吗?”   王清霁嗯了声,说道:“你说的话,我自然信。”   “这话过分没有诚意了。”   叶笙箫没等她辩解,继续说道:“可我想着以前的你说过的话,忽然觉得还挺是动听的,所以就还是信了你好了。”   王清霁不知该说些什么,她还记得,很久之前的自己确实说过很过分的话,但在那个时候说那种话肯定是没有错的。   只是如今她又怎能说出口。   叶笙箫转头看着她,夕阳余晖流转眉眼间,平静说道:“如果换个日子,我应该会和你计较很多的,但她偏偏和你浪费了差不多一天的时间,总不好我也和她傻到一起去。”   王清霁沉默了会,摇头说道:“她不是傻子。”   叶笙箫说道:“你意思就是我傻了?”   王清霁还是摇着头,认真说道:“傻的只有我一个。”   叶笙箫轻笑出声,玩味道:“这话听着可真让人心酸难受。”   暮春时节,夕阳西下,天又重新凉了下来。   “我从纳兰萚兮还有赵恤那处得了个消息。”   王清霁说道:“这一次的事情,谢家在其中占有不轻的地位,而谢承望据纳兰萚兮所言,麓山一战时受的伤并不简单,三年的光阴不见得能痊愈。”   叶笙箫蹙起眉头,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王清霁说道:“师红叶绝不会甘心,哪怕她因为叔父的缘故可以不对南琅琊下手,但谢家终究不同,再且谢家当年也为海外的事情出过一份力。”   叶笙箫轻笑道:“话是如此,但真的深究下去,离恨天亦然如是,只不过当初不甚在意罢了。”   王清霁想了想,说道:“只要我们能够证实谢承望的伤势,师红叶出手的可能性不小。”   “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存在。”   叶笙箫看着她的侧颜,平静说道:“且不提你那位叔父对谢家态度如何,就很简单的一点,据我所知他和师红叶的关系非比寻常,而这事情太过于危险。”   王清霁轻声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这事情……叔父他肯定是会知道的,既然已经清楚了,依旧坐视不理的可能性实在很小。”   人有亲近疏远,她很清楚叔父向来重视自己,这种长辈的关爱不曾因为境界的更改与岁月的流逝而产生变化。   假若事情必然要发生,掌握在自己手中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叶笙箫微微一怔,神色显然有些意外,说道:“我本以为这是自己要和你说的话。”   王清霁想了想,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   叶笙箫忽然笑了起来,微嘲道:“但即便我不说,素铭她也命人将这事转告给师红叶了。”   听着这话,王清霁微微蹙眉,点了下头,但还是沉默着。   ……   夜深时,偶有鸟鸣声。   于素铭醒了过来,撑开双眼只见一片黑暗,身子温暖依旧,可怀里却变得空荡荡的。   她愣了会儿,然后明白发生了些什么,心里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安安静静的捡起床上的衣裳穿好,离开了温暖的被褥。   一如睡前,那口窗是关着的,但桌上已经有烛光点亮一片。   于素铭伸了个懒腰,凉意不浓,她的衣裳也不会不厚,衣襟散乱露出的白皙锁骨在火光下多了些媚意,还有着几滴汗珠子流连其中不去。   真境中人按理说早已无惧夏暑冬寒,哪怕在夏天盖着厚被子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可真要是遇上了某些事情这些超然只能是荡然无存。   她站在了镜子前,认真的看了会儿自己,拿起手帕擦拭汗珠,又将略微凌乱的衣襟整理妥当,确定细节无有错漏后深吸了口气,转身走向楼下。   某些事情是于素铭一直以来,坚信着不变的。   比如此刻,王清霁肯定还在这幢小楼里没有离开,因为她绝不会在此时离开,因为那实在很过分。   抱着这样的念与想,于素铭走下了楼,然后见了个很让她意外的人,一个让她在此刻根本不愿意见到的人。   所以便是意外。   楼下的两人正对坐品茗,而她们先前应该在谈着事情,在听到了楼上的动静后才停了下来,然后就安静的等待着于素铭走下来。   “好久不见。”   于素铭走完了最后一级楼梯,看着叶笙箫,点头致意道:“如果我说,见到你很高兴,你会觉得我虚伪吗?”   王清霁不知何时已经低下了头,专心致志的看着杯中清茶,仿佛有一朵花似的。   叶笙箫放下了杯子,微笑说道:“这该是我说的话。”   于素铭温颜笑道:“可惜你迟了些。”   叶笙箫摇头,柔声说道:“却也不见得。”   于素铭不再看着她,转头望向窗外,说道:“这里的风景挺好看的,但清晨山间薄雾会更好看。”   叶笙箫轻声道:“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这里。”   于素铭说道:“住了些时日,不过这里终究是别人的,鸠占鹊巢不好。”   两人不再说话了,各自做着各自的事,一切仿佛适可而止。   王清霁也终于抬起头,应该是确认清茶与杯子是看不出花的,轻声说道:“等你好会儿了,一同吃些东西,然后再想一想事情如何解决吧。”   “然后呢……既然你们刚才都提到了主人家,竹娴不愿意见我,所以你们两去走一趟,总不能让其他人一直为我们传话,那样子太蠢了。”   “再然后呢,今日早些我已经休息的够多了,夜里不打算歇息,尽早把事情处理妥当。”    第一卷#第十七章 书中典故时   夜深不知眠。   余忆情随着侍卫走过了长街,将沿途景色收入眼中,兜兜转转后行入一处府邸,终至迎客厅内,见得此行要见到的最后一个人。   清茶两杯,烛光幽幽,有风吟鸟唱声。   纳兰萚兮朝余忆情点头致意,问道:“来时路上没有遇到王清霁?”   余忆情微微蹙眉,摇头道:“她又怎么了?”   纳兰萚兮似是庆幸的松了口气,语气充满无奈解释道:“一言不合,不对,连一言不合都称不上,直接就动手把赵恤给杀了。”   “赵恤死了……”   余忆情闻言一愣,终于明白自己一路过来时,为何感受到的气氛如此之凝重,原因竟然如此离奇。   她轻轻转动着手中杯子,渐渐从失神中醒来,看着纳兰萚兮说道:“人死如灯灭,事情顾不上深究,之后的事情你自行处理。”   纳兰萚兮点头道:“事情虽说麻烦,但终究还能解决,问题是如今的王清霁,心里显然抱着的是挽剑池那套处事方法,这可以说是近乎无法解决的麻烦。”   过往许多年里,甚至包括前代剑圣十方的年间,世上绝大多数的阴谋都会下意识的绕过挽剑池,这是数百年前直至昨日,依靠鲜血得来的铁律与教训。   入坎虚门时,曾有一点要记,那便是不算天道宗,不惹挽剑池,此为安身立命之道。   若无绝对的必要,坎虚门绝不愿意招惹挽剑池的人,最起码在陆真战死之前,世上也没有几人愿意这样做。   余忆情又是一声叹,认真问道:“王清霁现在有多强?”   “很不好说……”   纳兰萚兮眉头紧锁不舒,缓声说道:“昨日与她对话时,我大致感觉到,她是有过对我动手的念头的,再之后我根据赵恤的死状判断,哪怕她现在没有摸到天人门槛,也依已经不远了,而且真要去杀人的时候,不见得输上分毫。”   余忆情蹙眉道:“你的意思是,又一个陆真?”   永和年间挽剑池一战过后,如她们这般人自然推测过当初的陆真到底有多强,如何才能够做到以真境杀死天人的壮举。   假若王清霁真和当初的陆真一样,那之后的事情必然会生出许多崎岖,甚至于图谋成空。   “不错,十有八九如此,赵恤哪怕年老气血衰败,想要杀死他也不是件易事。”   纳兰萚兮轻声叹道:“哪怕这一次真正动手的是魔主,我们不过是从中协调两方,可她真要是因为这一战直接入了天人,很难说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   余忆情犹豫片刻,低声说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当年王清霁确实是无意断了魔主的生途,比起难以奈何的谢家,他更为怨恨王清霁……你还记得当年江城一事吗?”   纳兰萚兮神色微变,肃声问道:“难不成他要再来上一次?”   听着这句凝重到了极点的话,感受着那几乎凝为实质的冷意,余忆情低下了头,无奈的点了下头。   “若是魏仲晦真的奈何不了王清霁,则如此。”   余忆情低声道:“魔主不可能与我明言,但这事情不值得奇怪,如他这般活了许久的人,真要去徒然等死时,难免会做出一些在世人眼中疯狂的选择,而且……实话实说,他根本就不在乎平民百姓的命,更不觉得这会是疯狂。”   纳兰萚兮沉默了良久,神色渐苦涩,问道:“既然如此,你们又打算如何?”   余忆情说道:“我相信王清霁,但终归要做些准备。”   纳兰萚兮问道:“这是幕门主的意思?”   余忆情摇头,神情平静说道:“不,只是我的看法,但焚血楼一事过后,我便是坎虚门的门主。”   ……   长安在下雨,没有雷声。   夜里的皇城庄严依旧,可在小皇帝的眼中却带着挥之不去的颓色,仿佛连绵到天边的殿宇,就像是世间最大的囚笼。   而他便是囚徒。   窗是开着的,有着灯罩的烛火依旧不安,让人无心事务。   小皇帝眉头皱的极深,他的身前并无奏折,只有一本被风给合上了的书,自他懂事以来想要得到自己坐着这个位置应有的以来,便发现自己并没有勤政的可能性。   因为根本就没有奏折可言。   天下未言反,天下实际上已经反了,那么他们又何必送封奏折到长安城里呢?   所以小皇帝的脸上,自懂事以来就没有过笑容了。   合上了窗,再看了眼合上的书,小皇帝走出了这座宫殿,走向也许能得到答案的地方所在。   他要去的地方不不远,但依旧远在深深皇城外,坐落着诸多清贵府邸的那条长街。   夜雨笼罩着的府邸,显得有些阴沉凄冷,没有什么贵气堂皇可言,但如今整个长安几乎都是如此,不值得奇怪。   “就像是座坟……”   小皇帝暗里唾骂了句,挥手让随身太监离开,孤身一人走入了裴府里头,轻车熟路走进了那个书房。   灯罩下的烛火明亮,雨水带来的寒意刹那间离开了他的身体,书桌后头坐着的是裴宗,脸上根本看不出数年前在云城时的迟暮之色。   小皇帝行大礼,得了应许后才是坐在椅子上,神情平静说道:“先生,学生有些不解的地方,为什么赵竹娴如此固执?”   裴宗合上手中书籍,抬起头看着这位学生,沉默片刻说道:“因为她有固执的资本,因为你离不开长安城,也因为她背后站着王清霁。”   小皇帝再问道:“你比他们都厉害。”   裴宗露出了个笑容,说道:“只要我离开长安,你会直接死去。”   小皇帝说道:“我明白,但也正是明白,所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我拿回焚血楼。”   裴宗说道:“先帝有大智慧,若非因为赵黄之因,不会沦落到自尽的地步。”   小皇帝说道:“先生你是说……鸡蛋不会放在一个篮子里,赵羽得的是明,赵竹娴得的是暗,而暗处自然是最容易放下秘密的地方。”   裴宗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坐困长安不得出,这些时日来你下旨杀的人也不在少数,物极必反这个道理想来你是懂得,如果你不能做到将内部的压力宣泄到外头,迟早有一天你会死去。”   小皇帝沉默了会儿,问道:“若是事败?”   裴宗说道:“不去赌,你就已经输了个彻底,这是离开这座城的唯一办法。”   不久后,小皇帝离开了这里,然后裴宗明媒正娶的妻子,又来到了这里。   “我不明白……”   赵徽姮没有坐在那张椅子,轻声说道:“兄长没有那么多的余力,不到二十年的永和,他再了不起也做不到。”   裴宗平静说道:“我说有,他只能相信有,因为现在的这一切都是我给他的。”   赵徽姮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说道:“不要忘记自己说过的物极必反。”   ……   夜里青山无雨落。   “我是父皇最为宠爱的女儿。”   赵竹娴静静看着叶笙箫,冷漠说道:“父皇一直是个很冷静的人,从我记事以来那天,眼中看到最多的就是父皇的勤奋。”   叶笙箫点头,有些遗憾当初长安城中缘悭一面。   赵竹娴没有在意,继续说道:“哪怕是最后自杀身亡时,我也相信父皇他绝不会放弃希望,因为他很喜欢皇帝这个位置,当然,世上也没有几个人不喜欢,所以他只要有机会,肯定会将事情交代给我。”   叶笙箫说道:“所以焚血楼只不过是焚血楼?”   赵竹娴摇头道:“我不清楚,正如我不明白裴宗为什么非要我死,若是说长安城那座大阵与赵家人有关,不免太过于可笑。”   过去的三百年间,赵家早已开枝散叶,妄图让赵家所有后人皆然身死,便如赵竹娴所说的那般可笑。   而这场谈话最初开始的原因,自然是叶笙箫想知道为何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   诚然,如今真正主导这件事情的人已经不是小皇帝,可归根到底事情的源头还是来自于他或者说裴宗,再被趁机而来的人锦上添花,变作了对她们落井下石。   叶笙箫想不通为什么,哪怕她心里知道许多的隐秘,但依旧对此极为不解,根本猜不透为什么。   “还是要着眼身前。”   赵竹娴没有像她想的那么远,温声说道:“局面实在很不好,哪怕是清霁来了,魏仲晦此人依旧难以解决,若是真的没法子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叶笙箫说道:“远不到如此境地,也许事情正在变成一个解不开的死结,但在那之前我们仍旧有着不少的机会。”   赵竹娴叹了声,觉得叶笙箫在安慰着自己,又想着是不是自己的不对,那年麓山的事情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她闹出来的。   后世若是有人要为红颜祸水添上注解写上眉批,想来她是逃不开成为典故中人的。   可真想到了这个时,她又想着,自己与王清霁见得实在不多,再是刻骨铭心也会淡去,只愿不要被人写作反面例子就好。   叶笙箫说道:“但若要解开这个死结,还须一心。”   赵竹娴蹙起了眉头。   因为她听懂了话里的意思。   作者留言:   PS:这章有些难写,晚安    第一卷#第十八章 错了的名   “别想太多了。”   叶笙箫看着已经蹙起眉头的赵竹娴,缓缓摇头道:“我不会强迫你做不愿意的事情,但正如我之前所言,这再拖下去很可能就是一个死结。”   青山夜凉灯火稀疏,栈道上的两位女子缓缓行之,不时有风吹来,凌乱发梢。   赵竹娴墨眉稍舒,轻声说道:“若成死结,则唯有以死解之,所以你真正的意思是什么?”   直至此刻,她已经有过一些想法,也察觉到了语气中藏着的些微愠怒,明白那头很可能发生过某些叶笙箫不愿意见到的事。   但这与她早已无关。   更且较真下去,她和于素铭关系还是不错的,某种意义上是愿意见到的。   叶笙箫浑然不知她想了这么多,平静说道:“我希望你去南琅琊,这不是当年上庸城你可以有半个身子站在事外,而我也不敢保证可以护住你。”   赵竹娴有些意外,说道:“即便我愿意离开这里,也不会那么的容易,更何况在这种时候,再为此分散力量,真的好吗?”   叶笙箫说道:“比起你被带去长安城,不论从何种角度思考,都是要好上不少的。”   赵竹娴默然不语。   “我知道你担心些什么。”   叶笙箫平静道:“裴宗不擅推算,六扇门这些年来势力也衰减了不少,而我们不需要去瞒过坎虚门,某种情况下,他们有很大的可能性会出手相助,所以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难。”   赵竹娴认真说道:“归根到底,我还是姓赵,去南琅琊那头不太好。”   叶笙箫说道:“然而这个现在世上,唯一可以确保你性命无忧的,只有南琅琊一地了,只要不是道无迹亲自出手,你就能安然活着。”   赵竹娴沉默了会儿,问道:“然后呢?”   叶笙箫缓声说道:“这件事结束后再谈,如今说了也不算,我想不了那么的远。”   赵竹娴说道:“依你所言吧,我会尽早动身离开,希望你并不是完全在利用我来做成某些事情。”   言至此处,她又怎会看不出这个劝说的背后,定然藏着另外的图谋,最浅的那一层便是想要试探裴宗促成此事目的是什么,甚至她已经做好了行踪被暴露的准备。   叶笙箫看着赵竹娴的眼睛,沉默了好些时间。   “你终归是在长安住了半辈子。”   她叹了声,说道:“没有那么多的阴谋,只是单纯想你离开这些危险,在来此之前我是没有这个打算的,但清霁不久前和我说了,顾弃霜打算去海陵暂居散心,她三年前已是真境,有她的照顾,路不会太难走。”   赵竹娴微微一怔,两颊略有愧色生出。   叶笙箫摇头,平静道:“无需如此,换做是我也会怀疑,只是赵焚已经落在了很多人的眼中,因此不能随你一同离开,必须得留在此处,再且直到现在,我们也不清楚他们到底打算怎样动手。”   赵竹娴不解道:“魏仲晦若是决意掺和,他直接出手不就好了吗?”   叶笙箫还是摇头,说道:“不一定,这种活了该有快百年的人,性子谨慎非同寻常,我甚至怀疑这次他们和魔主的合作,甚至没有亲自会面,而是由某些人代劳。”   言语间,狭长栈道不知不觉间已然快到尽头,   望着夜幕下的青山翠竹,藏在林后的山涧潺潺流水,赵竹娴本想说些话,却发现说来也没有意思可言,便一笑而过罢了。   ……   夜里有凉风,马鸣风萧萧。   师红叶将信放至烛火上,静静看着灰烬落下,神色稍有淡漠,这三年间她已经很少会产生这样的情绪。   “不打算说些话?”   她转头看向坐在一侧,独自品茗的王念日,说道:“她们的胆子可真不小,说个百无顾忌也不为过了,竟然打算让我做这些事情。”   便在刚才得到来信,师红叶便一字一字读给了他听,无有一字遗漏增减。   王念日放下手里茶盏,说道:“忘了在多久之前,大概是二哥死的数年前,我就不太喜欢谢青莲,直至如今亦然如是。”   师红叶忽然想起了些事情,微笑不语。   王念日缓声道:“那夜你明明已经杀了王景略,可她非要追究不放,又着叔父与魔主对峙时,狠下杀手将已经认输的人杀了个七零八落,让整个南琅琊几乎没有可以反对她的人,心性之狠辣,可谓远胜于你。”   三年前盛夏尾声的那个充满了鲜血的暴雨夜,在王家千年族史记载中,亦是前无古人的第一次,以往哪怕是内斗争夺利益决定路线,败者也不至于身死。   最后若不是那位家主反应过来,及时阻止了谢青莲,死的就不是七零八落,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干干净净了。   师红叶微笑说道:“你讨厌她,可我觉得这样做却挺有道理的,这些年来你我游历山河,眼中所见动荡不知几许,在这种时候还要费心内斗,着实过于愚蠢。”   王念日便不说话了。   他很清楚自己的看法也许仁慈,但心怀善念他不觉得是什么坏事,更何况他并不想在离开了南琅琊后,还为了王家的事争吵。   “言归正传。”   师红叶看向窗外风景,说道:“她们这话说的挺让我动心的,再且这几年也是看腻了风景,所以我打算去见一见当年没能见着的王清霁。”   王念日想了想,说道:“这事由你喜欢,我就不去了,记得照顾好自己。”   听着这话,师红叶墨眉微蹙,回头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念日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过来,颇有些无言以对,摇头叹道:“我与清霁她不同,远没有那么的潇洒。”   师红叶沉默着,仿佛在思考着要不要相信这句话,低头看着烛台上的灰烬,看着烛泪慢慢的将其掩盖。   “我还觉得……你会让我保着王清霁的性命。”   她抬头看向王念日,轻笑道:“为什么没有这么句叮嘱的话?”   王念日不假思索,神色平静道:“因为你是我的妻子。”   人有亲疏,事有先后,不管他以往再是如何喜爱这位晚辈,可如今他已经有着自己的妻子,有着日夜相伴在侧的温暖。   不愿意失去的美好。   ……   今夜的于素铭不怎么笑。   她那极好看的墨眉是蹙着的,单薄的双唇常常抿着,烛光映着的白皙容颜上却又有着一抹无法离去的媚意。   柔顺的黑发披散在肩头,也有散落在衣襟前的,如此凌乱,反倒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美感,就如诗人口中才存在的那些明艳。   王清霁静静看着于素铭,将不可方物的她记在心里,又转头看向窗外的清风明月。   她忽然觉得,叶笙箫可能察觉到了这些,所以才会如此的奇怪,竟能那么安静的选择了等待,唯有在事后许久才是将锋芒付诸于言语。   是的,在于素铭下楼后,与叶笙箫之间的对话藏着的锋芒,即便是如今的她也不想面对。   某些时候,比起直来直往,她更不愿意见到这些绵里藏针的对峙,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除了沉默之外,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清风明月无人管,并作南楼一味凉。   于素铭看着窗外风景,没有和坐在身旁的王清霁说任何的话,安静的就像是根本不存在这个人似的,这对于她来说有些罕见,却又有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应该。   她忽然不再看,起身走在床前挂起了帘布,轻声说道:“虽然你今夜不打算睡,但也得收拾一下。”   床上的被褥素白绣梅花,褥垫亦然如此,干净的让人心里舒服,白日里流下的那些汗水,此刻也然全无踪迹。   只是在于素铭身子铺下的阴影处,月光与烛光不至之处,却有一层与素白皆然不同的色泽存在,来的格外显眼。   于素铭看着那处,墨眉蹙的又深了些,心里不知不觉多出了些烦躁,似乎是在恼火该怎么和赵竹娴交代。   哪怕她心里很清楚,公主殿下是不会理会的,衣食住行本就不是她们这些人应该关心的事情,就好比王清霁除了最初离家的日子里,从未担心过身上的银钱不够用,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打算怎么收拾……”   王清霁看着她的后背,迟疑说道:“还有你也不打算睡了吗?”   于素铭仍不回头,她还在思索着怎么处理来的好,理直气壮说道:“为什么还要睡觉,今天我睡的难道还不够多吗?”   王清霁点头道:“有理,所以你打算怎么收拾?”   于素铭吸了口气,平静情绪,说道:“既然你说有理,就不要说话。”   王清霁沉默了好会儿,无奈道:“可你总站着,也不是一回事……”   话音戛然而止,她忽然想到,自己这个时候本就不该说话,唯有沉默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毕竟这事情确实不如何。   于素铭没有去计较,只是伸手取来了刀,却又在片刻后放下了刀,很是随意的扔向一旁,然后认真的朝着那处看了很久,应该是为了记在心里。   半晌后,刀光如雪纷纷落,将所有的痕迹掩埋不见。   做完这一切后,她叹了一声,喃喃道:“这刀真是取错名字了。”   刀叫断水,意为秋水。   可她如今惦记着的不是秋水了。   作者留言:   PS:今日三更。    第一卷#第十九章 家贼   这个夜还十分漫长。   当叶笙箫回到这幢小楼时,见到的已是墨眉舒开的于素铭,而王清霁则是安静的坐在一旁,唯一不同的是她没有再低头看着并没有花落其中的杯子。   “殿下已经答应我了。”   叶笙箫看着王清霁,缓声说道:“你一会修书一封给顾弃霜,在裴宗不离开长安城的情况下,发生意外的可能性不大,不过我还是没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做。”   王清霁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同样不解,说道:“如今问题是确定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另外,在来这里之前我杀了赵恤,他们应该会忌惮这件事,不会轻易动手,但那位小皇帝得到消息之后,想来是会高兴一阵子的。”   叶笙箫说道:“如此正好,总不能让殿下仓促之间离开,这种事情风险着实不小,总归是要安排妥当的,至于小皇帝……只怕是高兴过后就是心悸不已了,匹夫之怒,没有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会喜欢的。”   两人就此不谈,各自看着各自喜欢的东西,一时沉默。   小楼不大,否则就不会叫小楼,三个人坐着虽也不见拥挤,可总归是少了些意思,也觉得有些闷热。   没有过上多长时间,于素铭有些烦闷这样的沉默,先是看了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王清霁,再看着脸上挂着不明所以微笑的叶笙箫,心里稍微多了些别扭。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又坐了段时间,忽然站起来走向楼外,一言不发的留下了两人,让楼外的夜里春风吹拂着自己,带走千缕烦忧。   楼内两人对视片刻,叶笙箫抬头望着通往二层楼的楼梯,然后王清霁只能朝着她摇头,道了声不要。   语气很软,过分温柔。   所以她们也离开了这幢小楼,走前顺带着关上了门,熄灭烛光。   “那时候……你就猜到了?”   “来的时候,我不太明白,站在门前听了会儿,所以听明白了,你可以当成我在听你们的墙角。”   王清霁默然不语,她问的自然是白日里头的事情。   叶笙箫的微笑似乎有些恼火,话里语气不见得如笑颜美好,所以忍不住嘲讽了一句。   说完这话,她们又变得沉默了起来,然而先行离开的于素铭却不见踪影,王清霁寻觅了会儿,只能走向那处稀疏的竹林。   之后是莲叶的池塘。   再之后是竹做的亭子。   叶笙箫忽然说道:“我刚才想到,其实事情也就那样吧,说再多意义也不多。”   王清霁轻声道:“未雨绸缪,有备无患,总好过心心念念一些无谓事,徒增烦恼以至事败后追悔莫及。”   叶笙箫说道:“对于我,对于她,对于秋水来说,这也许是和生死同等重要的人生大事。”   王清霁沉默了会儿,说道:“我本以为你不会和我说这些的。”   路不长,眼中的竹林很快就变得高耸起来,再越过那片清幽池塘,之后便是竹亭。   叶笙箫微笑说道:“所以我忍到现在才问你。”   王清霁想了想,说道:“很难形容,但我上辈子有过太多后悔,所以这辈子想要过的完满一些。”   叶笙箫问道:“哪怕这种完美,牺牲的是我和她还有她?”   王清霁轻叹道:“很久之前,我就说过自己是个自私的人,而且在我做出这种选择之前,你也有过许多的机会放弃,如今我已经不愿意你放弃了。”   两人下意识放缓了脚步。   青色石板上,月影徘徊,凉风轻送,伴随着细碎的声响。   “所以我愿意承担自己的选择。”   叶笙箫平静说道:“但我也希望你清楚,每件事情都有一个限度,而这件我在很久之前就有过预感,并且以她的脾性不会轻易迁就你,所以我能够去容忍,于素铭也是如此。”   王清霁默然不语,心里难免忏愧。   叶笙箫丝毫不理会她,继续说道:“若是你执意不改,认了错还继续去犯,那么我有话在先,之后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还请你心里早点做好准备,不要追悔莫及。”   王清霁嗯了声,说道:“我知道的。”   叶笙箫止步,看着她的眼睛,轻笑说道:“希望你是真的知道了。”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了。   她不愿意真的有那么一天。   ……   竹亭里,于素铭静静看着并肩行来的两人,青丝垂落在身后随风微荡,眸子里那些莫名其妙的恼火淡去了许多,但还是不太喜欢这在外人看来极美的一幕。   “大概就在这几天了。”   王清霁不等她说些什么,直接说道:“他们不会等太久的,赵焚已经为殿下的离开在做准备了,最快明日一早就能离开。”   于素铭微微一怔,说道:“魏仲晦,无常道主,江宜年,六扇门不知道会派谁来,今日 你来之前我已经收到消息,谢家已经开始动手了,至于帝魔宗倒不好说,四君皆死,应该是没有真境了。”   与王谢二家远不相同,帝魔宗向来残酷到极点,风雨霜雪四君确实都是真境中的佼佼者,但也正因如此,帝魔宗明面上没有已经多余的真境了。   只是两人都还记得,当年离开长安时,那个小镇遇到的秃驴,隐隐证明着帝魔宗并非如此简单。   然而没等她们说些什么,叶笙箫忽然开口道:“别忘了当初你们龙舟观遇到的,也别忘了当年朝廷和帝魔宗打的那场,必要时候魔主可以来到这里的。”   哪怕魔主命不久矣,但他总归是魔主,比之多年来行事早已习惯了左右摇摆的魏仲晦而言,魔主绝不会有任何的手下留情。   也是直到此刻,戒灵终于记起自己忘掉了什么。   “你说的不错……”   于素铭看着青山里头的寥寥灯火,蹙眉道:“可当初龙舟观足足杀了千人有余,西南那一战据我所知死的人也不在少数,更别提还有将近五位的真境死去,这里不见得有那么多人能死去。”   叶笙箫说道:“即便如此,我们也得提防一二,长安城那边不会容许我们人去楼空,离魂宗无常道定然希望六扇门先行动手,某种意义上我们掌握着主动权。”   于素铭沉默了会儿,说道:“你这样子做不就是让他们去死吗?”   叶笙箫说道:“但他们留在这里也不见得能留住自己性命。”   便在这时,王清霁叹了声,打断两人也许将要生出的争执,屈指叩打着石桌上的纵横十九道,声声闷响不悦耳。   “这样的决定,不该由我们来做。”   她看着两人,说道:“这些年来我清楚你们做了些什么,但归根到底,这终究是竹娴的焚血楼,也是赵焚的心血,这样生死攸关的决定,理应尊重他们的抉择。”   夜里更凉,亭子前的池塘已经安静了很久,莲叶不见娇羞。   时间就这样静静流淌着。   月色落在竹亭,青白的有些刺眼,凉意又盛了几分。   风景固然是好看的,可再好看也得有些人气,否则就没有意思了。   叶笙箫点头,不语。   于素铭沉默了更久的时间,最终没有什么,也是点头不语。   王清霁见到这一幕,心想这真有些不容易了。   “那谁去和她说?”   于素铭忽然问道,说话间看着王清霁,没有去看叶笙箫。   但王清霁没有来得及说话。   “殿下其实挺别扭的。”   叶笙箫也在看着那个没来得及说话的王清霁,微嘲道:“她确实一直不想见你,但我还是认为,真正的放下应该是风轻云淡的不在意,而不是这种别扭到极致的方式,让人见着就心生不喜。”   于素铭便想起了那场春雨时,与赵竹娴说的许多话,下意识想要反驳一二,正欲开口之际却忽然停了下来。   因为她发现,其实自己也想看一看,王清霁到底会如何选择。   说话声随风远去不见。   两人都在看着余下的那个她,静默不语,等待着结果。   王清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三年前麓山那个盛夏夜,她就已经将自己的心意转告给赵竹娴,而那是最为简洁有力的方式,不似言语有着诸多可以误解的地方。   更何况,她这些年来看久了自己,便很难做到一见钟情,再且本就满身都是情债,再徒惹三分未免过于愚蠢。   “还是不了。”   王清霁摇头道:“当年麓山就已经说的很明白,她和我都很清楚,这也许会留下遗憾,但见了只会有更多的遗憾,所以还是不见来的要好一些。”   话音落下,情绪不一。   叶笙箫神情如常,不知作何感想。   于素铭却垂下了眼帘,仍在想着那时候的谈话,发现自己远没有那等阔达,心里忽然有些佩服赵竹娴。   “所以我们都不愿意去?”话是叶笙箫问的。   于素铭看了她一眼,说道:“这种口我不愿意开。”   不知为何,两人还是认认真真的在争执着,仿佛借此发泄着某些情绪似的。   王清霁看在眼里,烦在心里,只觉得这两人为何可以如此的麻烦,全然不像往常。   眼见争执渐渐偏离原意,她忍不住开口问道:“为何你们非要忘掉赵焚呢?”   两人齐回头,冷嘲热讽说道:   “为什么你又非要做些蠢事呢?”   “那你可记住我刚才说过的话了么?”   作者留言:   PS:去吃个宵夜,还有一章,但比较晚    第一卷#第二十章 天人之前   朴素的马车行在官道一侧,与南北往来的商人车队混杂在一起,极其寻常。   不时春风来,掀起车厢帘布,闲来无事的好奇者忍不住会偷偷看上眼,但见到的并非是什么如花美眷,只有两位相貌平平无奇的女子,又看到坐在前头驱车的壮实马夫,心里的小算盘自然就消失无踪。   顾弃霜眯着眼睛,那处山谷湖畔竹子做成的长笛被她握在手里,缓缓转动着,就似是在闭目养神。   距离那个不眠夜已经过了一日,而赵竹娴便是在诸多的安排下,隐秘的登上了这辆马车,见到了这位三年前曾在一起喝酒的女子。   大抵是谈不上朋友的。   因为自上了这辆马车以来,两人之间的话,大概连三句都够不上。   赵竹娴稍觉苦闷,心想这应该又是王清霁的错,但为何脾气却是来到了我这里,车厢闷热之下,久而久之难免有些恼火。   “不如和我一同去海陵吧。”   似乎是察觉了这些情绪,顾弃霜不再把玩竹笛,抬头看向她说道:“你终归是赵家人,南琅琊谈不上好,估计是叶笙箫和于素铭仍在气着,特意如此安排。”   赵竹娴闻言微怔,说道:“但她说的没错,如今世上对我而言,南琅琊毫无疑问是最为安全的地方。”   顾弃霜摇头道:“然而只要裴宗不离开长安,我在你身旁,天人之下能够在我死前杀死你的人,屈指可数,所以你去南琅琊难不成要住进王家的祖宅?”   赵竹娴沉默了会儿,轻声道:“有道理,可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顾弃霜忽地一笑,微嘲道:“刚不是说了吗?这样的安排,必然是出自于她们两个心里的怨气。”   也因为她很清楚怨气的源头是自己。   赵竹娴看着她的眼睛,说道:“这几年……你似乎变了许多。”   话说的有些迟疑,但她并非不确信自己的话,而是在犹豫着是否说出。   顾弃霜因此而沉默了一段时间。   “很难不变。”   她看着窗外的风景,说道:“若是你与另一个人活了三年,过的又是极为简单清苦的日子,过往的习惯难免会丢去一些,然后她还是一个很随性的人,自然会不知不觉的教坏你。”   赵竹娴想着记忆中所见,点头道:“确实如此,她除了那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傲气,实在不像是位千年世家出身的大小姐。”   顾弃霜轻笑道:“本是江湖人,这也是她骨子里不肯变的自在。”   赵竹娴说道:“虽说如此,可我没想到你会变这么多,与麓山时的那个顾弃霜几乎截然不同。”   顾弃霜收回了目光,平静看着她的双眼,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只是摇了摇头,不愿辩解半个字。   两人不再说话,各自靠着各自的软垫,看着靠着对方的那口窗子。   许久后,赵竹娴忽然发现一个问题,说道:“为什么是笛子?”   顾弃霜微垂眼帘,平静说道:“我已经离开了葬花谷。”   赵竹娴愣了下,不太能想象到这个答案,在她看来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但顾弃霜不可能拿这个来欺骗她,所以这必然是真实的,也因此她想要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回事。   然而想要终归带着一个‘想’字,她没有问出口,更不想说句抱歉。   一念及此,她心里便多上了些心有同感的悲切。   同是天涯沦落人,无处话凄凉。   ……   无常道主是位面容很普通的中年男子,但这种普通在某种意义上便是极大的不普通,因为这很适合平平无奇的杀人拂衣去。   在许多年前,他就和焚血楼过不太去,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毕竟没有人希望自己的饭碗被外来者抢了过去。   江湖很大,但也就那么大,杀人这门勾当谈不上小,可生意说白了就那么多,无常道自然要讨厌焚血楼。   只是在那些年里,赵元白始终活着,赵黄苟延残喘也是活着,而魏仲晦远远未到天人,他们只能是被迫丢弃了许多利益,等候着卷土重来的机会。   而今日就是时机已到。   无常道主想到了这个,露出了个淳朴的笑容,说道:“没想到当年避之不及的,如今竟主动入局,当真是让人感慨万千。”   这是一处断崖,崖上共有两人,江宜年不知因何不曾来。   魏仲晦说道:“今时不同往日,焚血楼不在东南,否则我不会答应魔主,王景曜深藏不漏这么多年,境界深厚我还有所不及。”   无常道主想了想,说道:“只要谢家那头能稳住王景曜,此事出现差错的可能性不大,然而较真下来,谢家如此行事不免教人疑惑。”   “不值得奇怪。”   魏仲晦平静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认为王家那头对谢家直接掺和自己的家事没有怨言?早在两者分而行之时,就已经注定了会有这样的矛盾产生,更别提这次是名正言顺的对付赵家,理由足够充分。”   无常道主微笑说道:“也正是如此,不然怎有我们浑水摸鱼的机会。”   魏仲晦摇头道:“若不是魔主给出的条件实在诱人,我并不想放弃东南那头的利益,但更要谢的是王清霁的骄傲,假若她隐姓埋名直接回到南琅琊,天底下能算出她行踪的人,也就那么两三个了。”   他们不再说话了。   只是安静的等待着,等六扇门动手,等那连绵青山生出动静,等一个收拾乱局的机会,也等着一个让魔主杀死王清霁的机会。   墙头草自然要随风招摇。   ……   余忆情孤身一人行在山林中,不时踩过被尸体鲜血染红的土地,想着昨晚临时得到的那个消息,眉眼间略有疲惫。   一如她所猜测,赵焚亦或是那位公主,再不就是叶笙箫,根本不愿意等待六扇门准备妥当,就直接驱散了小皇帝希望接管的焚血楼死士,让他们各自分别逃窜,逼迫事情直接提前到今天。   方才路过的尸体,则是一些不巧遇上的六扇门捕快与焚血楼死士所留下的,两者皆有之,死相可以说是颇为惨烈。   当她眼中每见到一具新鲜的尸体,眉间的疲惫就有多上了一些,心里想着纳兰萚兮的叮嘱,只希望这零零散散分布的尸体,不足以让魔主达成血祭之法,从而遥隔万里出手。   只是她清楚这可能性不大,今日长安城里的小皇帝,已经在裴宗的示意下几乎是将自己的老本砸落此战了。   除去死在了永和末年冬的柴州以外,六扇门余下三位真境的捕头一并放下了手中的事务,再有两位在长安城里受了不知多少年供奉的宿老亲临此战,务求战而胜之。   共计五位真境,再有不在少数的先天为辅,长安城若没有了裴宗,小皇帝只怕已经在遭受凌迟之苦了。   忽然间,余忆情听到了刀剑声响,犹豫片刻后走向那头,果不其然见到了正在性命相搏的两方,想着纳兰萚兮叮嘱的话,只好朝那处轻轻点了两指下去。   不见烟火气,轻描淡写到了极点,仿佛挥袖一般潇洒,就像是自己与自己下棋似的,颇有一种闲极无聊的意味。   这便是坎虚门至强绝学,道生神指,其意取自于先贤所传真言,意求道生万物。   意出万物,纵横于草木之间,有如落花纷飞。   只听得一阵急促声响,刀剑尽数碎去,余下的双方顿时分开继而愣住,对峙片刻后终究选择了各自离去。   见识不算浅薄的他们清楚知晓,出手的必然是真境中人,若不想徒然死去,只能遂着那人的意愿放弃厮杀。   余忆情看着这一幕,心里稍感欣慰,想着这些人终究没有蠢到不可救药,也想着自己这些年来不曾荒废,离天人已是仅剩一步之遥。   最后她还是不免想到,假若与你女儿战上一场,又该是谁胜谁负呢?   ……   青山小楼外,竹林池塘后。   王清霁忽然转头看向远处的连绵苍翠,墨眉渐渐蹙起,仿佛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她也看到了密林之中发生的那一幕。   “奇怪。”她喃喃说道。   于素铭和叶笙箫就站在亭子里,听得她这句话不由好奇,而赵焚则是坐在了池塘边,神色略有低沉。   就在那个不眠夜里,三人最后还是找到了赵焚,与他说出了这番话,而他做出的抉择便是叶笙箫提议的那个。   道理很简单,唯有人在的焚血楼才是焚血楼,这次遭劫免不得会死上不少人,但总归好过死个干净的白茫茫一片。   但即便道理如此简单也罢,赵焚依旧想了整整一个夜,最终才下定了决心。   于素铭收回了目光,不再看着人去楼空的孤寂,不解问道:“奇怪什么?”   叶笙箫同样不解。   “余忆情……”   王清霁轻声道:“她出手阻止了一场厮杀,而且她如今的境界有些超乎我的想象,也许已经不输给全盛之时的赵元白了,比之当年上庸时要强了不止一筹,天人大抵不远了。”   叶笙箫平静说道:“倒有些想不到意外来的这么快。”   “坎虚门有些时候确实让人想不透。”   于素铭望向东方,说道:“但现在看来总归是好的意外,只愿谢家那头不会有意外生出,纳兰萚兮所言为真,也愿……”   王清霁知道她下一句很可能是什么,不等她的话说完,认真说道:“我站在这里,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作者留言:   PS:明天也会三更,另外求刀片,最近一堆朋友发喜帖,银包大出血啊~~~~    第一卷#第二十一章 帝魔慈航   高耸的城墙渐渐出现在眼中,来往商人络绎不绝,繁华更胜往昔。   在过去三年间,师红叶从未来过此处,与王念日相伴的旅途中,可以是说刻意的避开了,她本也以为自己不太可能会有一天来到这里。   汝阴,谢氏祖宅所在之处,而她眼中所见则是东门。   白榆树立于街上道旁,截碎了朝阳落下的光,各式店铺便立在树后,各式吆喝买卖声不绝于耳。   师红叶看着这些有段时间了,心里想着那场夜雨中入目的南琅琊,一时间也难以为两者分出高下,只觉自己确实是愿意做这种事情的。   在那封信后不久,也便是昨日时,那头将谢承望所受伤势轻重转告给她,希望她能在今日逼迫谢承望无法轻举妄动。   师红叶答应了。   她走入了这座汝阴城,逛了许久的集市,直至此刻阳光正盛之际,她才得出了自己确实愿意这个答案。   所以她又离开了这座繁闹的汝阴城。   师红叶站在了通往东门的官道外,又认真的看了片刻这座城,将它记在自己心里,不要为了过后的面目全非而惋惜。   她手里捻着一片叶子,是从城里白榆树上摘的,榆树的叶子呈锯齿状,椭圆的身形不见几分讨喜,用来摘叶伤人大抵是不太适合的。   然而她打算拆了这座城,所以就无所谓了。   师红叶不准备入城,她又不蠢,人间的美好尚未尝够,当然得留给自己一个退路。   衣袖挥舞,榆叶轻飘,仿佛顽童看春风正好掷出手中物。   礼轻,但她心意很重,不是一般的重。   俗气点形容,重到可以砸死人。   城楼上的谢家真境春睡重,视如此心意不见,未能醒。   谢府里头,家主正和探讨着之后应该如何行事,分不出心神去理会太多。   老宅深处的谢承望刚好吐了口浊气,起身推门而出,因明媚春光闭目微笑。   没有人第一时间察觉。   然后他们在下一刹那全都知晓了。   因为声音真的很大很大。   那是轰的一声巨响。   仿若苍天之上降下异石,恰好被那片榆树的叶子引来落在此地,闹出更胜雷声的轰鸣。   光火耀眼,继而尘嚣四起,哭骂之声藏于轰鸣之下,耳中不得听闻。   白榆断裂焚烧,春光明媚不见,春睡的人也已经睡死在梦中。   谢家的家主已经和一同议事的宿老冲出门外,抬头看着尘嚣与烟火纷飞的那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老宅深处的谢承望已经消失不见,他来到了东门城楼一侧,看着仍在燃烧着的废墟,感知着已经尸骨无存的晚辈,神色深沉到了极点。   而后知后觉的谢道斐此刻才从讶异中惊醒过来,怔怔的看着高空所见的一切,忽然有种自己其实还没有睡醒的感觉。   师红叶没有将这些放在眼中,眉宇尽是凛然冷冽,不见杀意流露,仿佛刚才的所有与她毫无关系可言。   她抬起了头,看着站在城楼一侧的老者,平静点头致意道:“师红叶前来拜访,还望谢前辈多多指教。”   ……   王念日走进了南琅琊,见阔别三年的旧景,心中无有欢喜。   今日依旧如往昔,繁华不输过往,穿身闹市点尘不染,直至王家祖宅门前。   他看着这熟悉的一切,想着三年前的盛夏雨夜,心里情绪颇为复杂,挥手让仆人不要惊讶,平静的走入了青石巷中。   易水居那处湖泊如旧,暮春时节别有一番风味,说是赏心悦目也不为过。   谢青莲静静观赏着多年如一的风景,直到那位一直不喜欢她的晚辈来到身旁,相互点头致意。   “谢承望伤势不轻,红叶答应了清霁她,此刻已经出手对付谢家,她希望叔父能够在最后关头出手相助。”   王念日神情漠然道出来意,由始至终都没有看一眼谢青莲,冷淡的仿佛只是位再是寻常不过的王家死士。   “嗯,我会转告的。”   谢青莲毫无讶异之色,仿佛已经陷入天人交战的那处,根本就不是她年幼时生活了许多年的汝阴,连多上一缕情绪都懒得。   她沉默了会儿,问道:“没有其他事情了吗?”   王念日说道:“我不觉得你会直到现在才知道这件事。”   谢青莲微笑说道:“意思是,我为什么要等到你来跟我说?”   王念日沉默不语。   谢青莲说道:“原因没有什么复杂的,甚至可以说很简单,单纯就是没有余力罢了。”   王念日摇头道:“即便谢承望没有受伤,以现在叔父的境界来说,他想要离去谢家根本拦不住。”   谢青莲反问道:“所以你觉得我打算害死清霁?”   王念日说道:“不敢,所以我想问一问你,弄清楚这是为什么。”   从知晓这件事的不久后,他心里就对此有着诸多不解,自然想要求的一个真正的答案。   单纯的没有余力四字,实在不能让他心里满意,只觉得充满了虚伪和荒唐。   “原因有三点,谢家明里暗里阻拦是一,三年前的遗祸是二,焚血楼则是第三。”   谢青莲平静解释道:“归根到底,这事情还是关乎到赵家,先天立于不足之地,更不足以因此与谢家直接翻脸断绝数百年来的交情,还有则是王家不是某个人的王家。”   王念日微嘲道:“还不是一言堂吗?”   谢青莲无视了话里的讽刺,漠然道:“自然不是,我当初又没把人给杀干净,而这世上多的是蝇营狗苟之辈,看不到未来,记着的只有过去,心里恨的要紧。”   王念日说道:“若把过去都没忘了,所谓千年世家又算什么?”   谢青莲忽地一笑,不屑道:“本就不算什么,偌大一个王家废物不知几许,依仗着前人余荫作威作福的可还算少?”   说完这话,她不再理会这位晚辈,直接回到了易水居中。   在许多年前,王景曜便很少独自一人住在山谷那头了,而她则要让那仍在犹豫着的丈夫,做出最后的决定。   东西之隔不输南北,谁知能否赶在尘埃落定之前?   ……   南荒绝境,帝魔宫中。   陆九卿走在熟悉的路上,眼中是由不知多少普通人性命铺垫出来的繁华宫殿,黑与金为主调的色彩依旧庄重,与许多年前几乎别无二样。   庄严殿宇依山而建,绵延一片,当初宫子濯深入南荒与魔主一战落下的痕迹,早已不见了踪影,一如许多年前般被沾满了鲜血的砖石填上缺漏。   路还很长,陆九卿走的不快不慢,平静的从高大殿宇一侧穿过,走入深山小径中绕过一片湖水,踏过了拱起的石桥,最终来到了一处再是简单不过的寺庙。   寺庙也许曾经有过一个名字,但如今早已不见了踪迹,也没有石碑书写着相关的记载。   关于这里,也关于寺庙这两个字,陆九卿也是在这次回到帝魔宗后才得知,也才知晓帝魔宗一切的源头其实来自于这座无名寺庙。   当他走入了寺庙,耳中自然听到了在外头无从听得的声音,他最初同样不解,但近来知道这是创下帝魔宗那位祖师所留下的经文,就如同道藏似的,记载的都是道理,也是武学至理。   但陆九卿确信,在天道宗的日子里,耳中从未有过这样的齐声朗诵之声,玄都上的日子向来清闲得很,直到如今他纪念着,所以记得十分清楚。   伴随着诵经声愈发清晰,他终于来到了这座寺庙尽头的那处禅室,面容枯槁的魔主自然出现在他的眼中。   也在他踏入禅室一刻,忽有钟声响起,仿佛在唤醒什么似的。   魔主睁开了双眼,浑浊的眼珠倒影着自己这位去而复返的弟子,沉默好阵子,直至钟声远去不见,他才开口说道:“这里的名字叫慈航,意为以大慈悲,救众生渡过苦海。”   陆九卿不解,低头说道:“受教。”   魔主说道:“我确实快要死了,但我也还可以活很久,所以他们都想错了。”   陆九卿心中的不解稍微明白些许,但依旧困惑着,说道:“魏宗主不是寻常人。”   魔主扯出了个笑容,枯瘦如柴的扯出了个笑容,来的格外渗人,缓声说道:“墙头草也许可以活的很久,但墙头草也注定了成不了事,他入天人就是走了狗屎运罢了。”   陆九卿默然不语,心想真要有这么一泡狗屎在地上,怕是全天下的人要争着来抢了。   魔主没有理会他的想法,继续说道:“如果这一次他们没有杀死王清霁,你就离开这里去海陵,当年你输给了顾弃霜,如今理应胜过她。”   陆九卿摇头道:“我还未到真境,仍差一步。”   不知为何,他心里忽然多了些悸动,心脏噗通着仿佛要跳出胸膛。   魔主收起了那渗人的笑容,浑浊的眼睛渐渐清晰,说道:“正因为你还差最后一步,所以我才会让你今日过来这里,这就是你的机缘所在。”   陆九卿皱起了眉头,但他仍然低着头,眼睛里看到的只有自己的衣摆和鞋子。   “若今日事成……”   魔主平静说道:“你则着手继承我的位置好了。”   作者留言:   PS:今天只有两更,昨天熬夜今天感觉像是人没了魂一样,难受死了,心里满满都是再不调整作息就要猝死的感觉。    第一卷#第二十二章 你谁?   青山池塘后,竹亭里。   叶笙箫看着石桌上刻着的纵横十九道,随意捻起枚白子落下,然后抬头看向远处苍翠,复尔以黑子行之,如此反复已是半刻钟的时光。   “朝廷那头共计是五人,无常道主与魏仲晦,江宜年并没有来,还有个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余忆情。”   她又落下一枚棋子,继续说道:“以四敌七,哪怕朝廷那头有两个老不死,并且三位捕头也不如当年柴州,但终究还是过于勉强了。”   至于余忆情,来意不明,但显然是不能指望她的立场偏向自己这一方,就如今看来也不像是成那只最后的黄雀。   “我可以困住朝廷那头的人,但坚持不了多久。”   于素铭看了眼远方,缓声说道:“可问题是想要杀人并不容易,抑或说很难,即便焚血楼在此经营了许多年,但终究不可能在一时半刻间直接杀死他们。”   从昨日开始,她们就一直在思考着,怎样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杀死朝廷那边人的,快到连无常道主和魏仲晦都找不到一个出手的机会。   只是想得越久,心里便越是清楚,这不是真境可以做到的。   这一次并非是赵恤请王清霁吃饭那般,心神放松不甚在意,而是从一开始就抱着杀人的念头,想要出其不意的直接杀人,哪怕是王清霁也做不到。   赵焚就站在亭外,平静的听着她们口中言语,直到此刻沉默时,他才说道:“无常道主,我可以尝试找出他拖住,朝廷目的是将焚血楼整合到六扇门中,因此那五位不可能全部来对付你们。”   他想了想,补充道:“朝廷以六扇门为主,定然要留一人在后方主持大局,因此真正来到这里的唯有四人,你们也许有机会。”   正如于素铭所言,这些年来焚血楼在这片青山耗费了不少心力,作为近乎事事亲力亲为的赵焚,自然有着信心在自己的主场找出无常道主,并且与他周旋足够悠长的时间。   甚至,他心中还抱着,在最紧要的关头尝试阻止六扇门后方那人前往战场的打算,哪怕代价是自己的性命。   王清霁忽然说道:“问题在于,如果他们知道竹娴早已离开了这片青山,是否又有态度的不同呢?”   叶笙箫又落下了一枚棋子,长身而起,微笑说道:“正是如此,只是我们仍要为殿下那头争取足够的时间,事情如果败露,顾姑娘不见得能护得住殿下。”   话是这样,但真要有杀人的机会,自然是直接杀了来的干净了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又或是,杀了鲜血淋漓,教人不敢知。   ……   六扇门共有四位捕头,仅次于裴宗一人之下,但四者间隐约有高低。   当年长安一事后,境界实力最为强大的柴州死去,之后又因左丘家带来的连番动荡,余下的三位捕头一直都没能迎来自己的同伴,直至如今仍是三人。   而这三人里头,则以涂永志境界最为高深,侯华荣处事稳重第一,温乐章破案嗅觉最为敏锐,但他也正是年纪最大的那一位。   已经死去了许久的李青雀,曾经犯下的滔天血案,便是被他所侦破,最终如狗一般被赶到大漠吃沙十余年。   这次理所当然的,也是鬓间已有银丝的温乐章留在后方主持大局,其余两人则是去解决最为麻烦的那处。   “不要忘记了……”   温乐章抬起头,看着两位共事多年的同伴,提醒道:“我们要做的是请殿下回去长安,而不是成别人手里的刀,胡乱杀人。”   没有谁是真正的傻子,六扇门怎会防备着浑水摸鱼的人,然而再如何防备,事情也不可能因此而荒废。   涂永志咳嗽了声,说道:“以那位的性情,不可能选择妥协,我们需要弄清楚的是,殿下到底有没有随着这阵混乱离开,若是扑了一场空,回去实在不好交代。”   侯华荣平静道:“相信温兄就好,切记不要成他人手里刀,一切事情自有回转余地,另外你我还需要提防那两位老不死供奉一二,我心里总觉得……小皇帝和裴大人的念想不一。”   三人再交换了一阵意见,随着下属到来,告知两位供奉已经不愿等待后才是结束了这段谈话,真正拉开这一战的帷幕。   ……   离开了竹亭,沿着池塘的鹅卵石路,三人正在走向那幢小楼。   王清霁看着那个远去的身影,知晓他此行活路不多,心里不免有些唏嘘,想着这种人生很难让人钦佩,但却也可以以此来佐酒一壶。   一路沉默不语,推门而入,将楼内的窗子打开,让正好春光就此洒落其中。   入楼后,于素铭和叶笙箫挑了个喜欢的位置坐着,王清霁却握住了剑,站在了窗畔看着外头。   “她们还未走远。”   王清霁收回了目光,语气过分淡漠,说道:“红叶前辈那头若无意外生出,祖父出手的可能性很大,最差的结果就是我们坚持到那个时候,一切自然了解。”   东西遥遥相隔,尽管这片连绵青山仍在中原之内,但王景曜想要赶到此处大抵也要一个时辰,更别提路上还可能有意外发生。   便在这时,没等坐着的两人说些什么,通往小楼前那处空地的山道来了三个人,两者勉强称得上正值壮年,余下的那位却是白发稀疏,耷拉着的眼皮叙隐隐说着这具身体经历过的岁月几何。   王清霁不再说话,一手提着剑,走出小楼站在明媚春光中,留下两人安坐小楼中。   她今日着的是一袭青衣,风姿依旧过人,不输年少气盛之时。   涂永志没有试图隐藏行踪,就这样从山道走了上来,站在小楼前的空地。   “我听说,王姑娘你天人之下无敌。”   他看着王清霁说道,手按在了腰间长刀上,眼神之中没有丝毫的急躁,平静的观察着传闻中的悔无所在。   随着手握住刀,像是有阵风来到了这片空地上,将为数稀少的落叶吹起,在空中旋舞不愿落下。   但这一切都没能越过王清霁的身前三丈,而两人之间的相隔则是十丈,一个谈不上长也说不上短的距离。   “柴州死的有些憋屈了。”   王清霁忽生感慨,记起当年长安塔林旧事,直觉那时候大抵是有些幸运的,否则她们其中应当有人受上不轻的伤。   她没有沉溺在这种情绪之中,先是唏嘘再是感慨,今日已经足够了。   她伸出手,没有如他们所愿的握住雨霖铃,只是很简单的五指成掌横推向前。   仍在空中飞旋着的落叶,刹那间化作了飞絮,成粉末落下。   她看着脸色逐渐凝重的三人,如是说道:“听说无益,还请一见。”   ……   涂永志看着这一幕,已经开始了拔刀。   他现在觉得,事先的重视似乎有些不足够。   尽管他们已经把王清霁想的很厉害,但仍旧想不到,她竟然来到了这种地步。   若是赵恤能够死而复生来到此地,定然会和他心有同感,用饱含感情的语气告诉他,自己当初也是报这样的念头。   所幸这里不是当初那幢会面的茶楼,天地过于空旷,有山有水,最重要的是身后还有着两个可以信赖的人。   涂永志想通了这一点,不再犹豫,直接拔出腰间锋芒,以一往无前的势头冲进那正在不断蔓延的原先周身三丈。   他想,这就是传闻中的无敌,那则以刀斩之再破之。   刀光极为简洁,却不如雪,带着他的主人穿过了尚未落地的齑粉,却也因为这种简洁,不断有着疼痛浑身传来。   无声无声的寂静,愈发幽深可怖。   空气里仿佛藏着无数的刀,渗入了他的体内,呆滞了他极速流转的真气,再印着它们破体而出。   但刀光仍在前行不止。   王清霁没有等待,迈步向前走向刀光,先前横放的那只手收回了三只手指,留下食指与中指张开了一道缝隙。   先前她看到了刀宽几许,知道这样子恰好,待她认真的看了眼闯进自己天地的那柄刀,待其晦涩一刻,做了件很久没有做过的事情。   二指划破了刀光,如女子拈花般,轻描淡写间静下了一切。   后头的两人没有来得及出手,抑或说不敢相信,眼中看到的事情。   王清霁手腕稍微转动,没有试图直接断去这柄刀,待压下长刀呈横放状后,甚是随意的收回两指,以叩指之法轻轻敲打三下。   如雷响三声。   凝聚到了极点的力量不断回荡到刀身之内,进而来到涂远志的体内,让真气动荡翻腾,一口鲜血涌出口中喷向前方。   王清霁退了一步,拂袖卷起春风,又如天上流云。   也随着这一记挥袖,地上多出了一道沟壑,烟尘升起。   待烟尘散去时,涂永志已经回到来时的位置,被他的同伴借助,衣襟一片鲜红。   王清霁完好如旧,看着不远处的三人,依旧无言沉默。   这便是她要请他们一见的。   站在后头的两人看的十分清楚,知道她还没有拔剑,而涂远志这一番试探就已经受了不轻的伤势,纵然能再战下去,也定然有所不如先前。   春光明媚,佳人如画,风姿绝世,只差了一轮皓月当空。   “所幸我们真的足够高估你了。”   话是头发稀疏的老人说的,他的语气有着惊叹,但更多的还是信心,以及无比的认真,“还请王大小姐为郑公子的死,以命偿之。”   王清霁微微蹙眉,问道:“你谁,他又谁?”   不是骗人,也不是气人。   她真的不记得了。   作者留言:   PS:郑公子就是当初刚入长安那段剧情杀的人,睡了,明天尽量多写点    第一卷#第二十三章 青衫湿,是血   如真境这等境界,虽不似天人那般有着玄之又玄的感应一说,但心意动静之间也能分辨出大多数言语真假,寻常人想要在他们面前说谎非是易事,真境之下不见得有几人能做到。   白发洗漱,头颅光亮的老者看得清楚,也知道王清霁是怎样的人,因此他可以确定这句话是真的,没有骗人的。   老者却没有怒形于色,只是眼神又冷下了几分,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   涂永志平复下 体内翻涌的气息,看着被叩指三记的刀身,果不其然已经裂开了细长的缝隙,心知此战过后即便不曾断去,日后也只能留着看了。   一念至此,他神色又凝重了三分,心里多上了前途未卜的忐忑不安。   “她不会妥协的。”   老者忽然说道:“也许我们退去可以不打这一场,但这没法交代,所以还请诸位齐心协力,否则我们会死在这里。”   涂永志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侯华荣说道:“我觉得要换个办法,最起码不能如此鲁莽行事,要知道后头那幢小楼里还有着两个人。”   言语没有忌讳着王清霁而压低声音。   老者皱起了眉头,心知自己和他们得到的命令定然不同,沉默片刻后说道:“捕头说的有道理,但后面的两人,定然会有一位在紧要关头护着殿下,所以这是我们的机会。”   若是有旁观者,想来是要讶异他们如此的光明正大。   涂永志最终嗯了一声。   三人换了个位置,老者最前,目光如炬。   ……   王清霁静静看着这一切,没有半点在乎那些言语。   直至此刻,她终于确定事情如叶笙箫所想,没有太多的偏差。   她不介意僵持,但对方并不如此,所以她举起了右手,方才入过刀刃的双指骈合为剑,遥隔十丈之遥,欲要斩下。   然而还没当她递出这一剑,在此之前,白发稀疏的老者提前有了动作。   春光正明媚,十数个圆形物体以极快的速度,以决然之势冲进了王清霁身旁三丈之内,先后错落,响起噼啪声,而后寂静。   那些是黑白棋子。   老者仿佛将这片空地当作了棋盘,以王清霁所在为天元,落子为局。   他入长安城被郑家供奉之前,也曾是为人杰,否则如何能入真境,既然入了真境,自然有着压箱底的大本事。   这便是老者被请到此处,为这一战出手的原因。   棋局已成,纵横十九道下,若非天人之尊不免进退受限,假若此刻唯有老者一人,不过是白费功夫浪费心血,但此刻并不是,他的身旁还站着两人。   “道门手段吗……”局中人如是说道。   老者顾不上答话,他的脸上已经出现了皱纹,隐隐有汗水渗出。   “还真有些没想到,也确实看不懂究竟,看来裴宗确实是花了不少的心思,让你们来对付我是有道理的。”   王清霁唇角露出个笑容,剑指没有强自挥下,随意看了几眼散落在身前的棋子,确定这没有多少意思。   “可我向来不喜欢琴棋书画,这辈子也没讲过几次道理,你们为什么就非要和我讲道理呢?”   她的声音略有感慨,说完之后收回了剑指,然后迈步向前走去,青色衣袖轻挥。   一迈步,黑子颤动成齑粉,一挥袖,白子 弹起远去不见。   也在她迈步的这个刹那,涂永志再次握住了刀,毫不犹豫的冲向前方,而侯华荣则是提起了棍子,紧随其后。   王清霁近乎眼中无人,视棋局束缚如无物,轻轻侧身躲开了斩下的长刀,又是抓住擦肩而过的刹那一指叩打那道裂缝之上,将涂永志伤势再重一分,退向远方。   也在下个刹那。   与涂永志多年交情,配合堪称天衣无缝的侯华荣抓住这个侧身的机会,手中长棍直接砸向王清霁的头顶。   老者窥得这一个机会,不顾嘴角鲜血如流溢出,强自催动毁去小半的棋局,呆滞局中人的身形片刻,保证王清霁身法再是玄妙三分,亦然不可能逃过这一棍。   棍落,一声闷响。   王清霁没有能够躲开,但她做到了在离开了棋局一个刹那,也在这个刹那她稍微调整了一下,让木棍落在了自己的左肩上。   她微微蹙眉,神色稍肃,左手抬起抓住了这柄木棍抬起,而后发力压向那头的侯华荣,将其所立之处震出裂缝,尘嚣四起。   不等涂永志再次出刀,王清霁朝后退了步,没有受伤的右手成掌拍在木棍一端,磅礴真气汹涌冲去,回以颜色打在侯华荣持棍的右肩上。   噼啪声连绵响起,砖石腾飞空中,烟尘之势更盛一分,但在阵阵灰尘之中依然可以看出那个不断倒退卸力的壮实身影。   烟尘尚未落尽。   王清霁回身行去,顺路踩碎了就像是嵌在地上的棋子,就如先前所言般,根本没有兴趣和他们讲那么多的道理。   抬起手背,以青袖抹去鲜血,添上一抹艳丽。   雨霖铃依旧悬在腰间身侧,自此一战尚未展露锋芒,但联手而来的三人已是伤势不一。   不知为何,她却没有狠下杀手,抑或说像是不愿意以伤势换一人性命,始终将战斗维持在胜负之内,远离着以命相搏的境地。   ……   那幢小楼内。   叶笙箫将一切看在眼里,神色平静不见丝毫讶异,仿佛这一切是理所当然。   当年上庸城中,巅峰之时的长风君可以以一敌四且占上风,如今境界不输于他的王清霁,即便面对的敌手非是寻常真境,也不该陷入下风。   只是她也有些不解。   在那一棍砸在了王清霁左肩时,毫无疑问是极好的机会,朝廷那头不可能让两个人守在后方,那么剩下的最后一人为何要友军有难而不动如山?   于素铭没有她想的那么多,只是有些心疼,低声道:“我们真的就在这里看着?”   叶笙箫平静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除去那个老的之外,另外两个杀了没有任何好处可言,时机到了他们自然会退去。”   假若非要三人一并杀死,哪怕是王清霁也罢,身负重伤是免不了的,倘若真境有那么的好杀死,长风君就不会落到那种田地了。   于素铭蹙眉道:“可不知为何,我总是有些不太心安的地方,这事的变数只怕不少。”   叶笙箫说道:“余忆情,不要忘记她了,既然她已经出手,就不可能半途而废,魔主想要以血祭的办法来到此地,绝非简单易事。”   于素铭轻声道:“正因如此,我觉得格外不好。”   两人不再说话了,各自看着各自要看的地方,默然等待着。   ……   待烟尘散去后。   棋局直接被踏破的老者耷拉着眼皮,身形颤抖不止,几欲摔倒在地,但最终还是稳住了身形,只是溢出的鲜血已经打湿了他的衣襟,混杂着尘埃,看着便觉得狼狈。   而另外两人看上去则是惨了不少,涂永志靠着一根山道旁的青竹箕坐,右手仍旧握着刀,虎口鲜血淋漓,喘息着一口又一口粗气。   砸了王清霁一棍的侯华荣倒在了那道沟壑的尽头处,鲜血就像是涌泉一般,不断从他的口里喷洒而出,鞋子和衣裳早已碎裂到不堪入目,受了一棍的那只肩膀无力的垂落着,就像是不曾属于他一般。   即便如此,但三人心里依旧确信,这一番交手下来哪怕是王清霁看着轻描淡写到极点,但身上的伤势也绝不会轻,特别是最后砸在她肩上的那一棍,以及老者强行借助棋子与她以伤换伤。   王清霁清楚自己的伤势,墨眉也因左肩的疼痛而微微蹙起,青色的衣袖染上了血迹,说不上完好,但也肯定谈不上差。   她低头看着已经只剩下几颗的棋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再次向前踏出了一步。   此时的她风姿依旧绰约,染了血后风采更盛,眸子里的冷冽凛然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美。   也随着这一步踏出,她的气息骤然一变,仿佛随时飘然而去一般。   春光更艳,王清霁身影恍惚间不见,只是一个刹那后,她便来到了十余丈外,来到了那位布下棋局的老者身前,一拳击出。   老者仍旧站着,清楚看到来到自己身前的王清霁,青衣之上已经多出了许多的痕迹,看着像是火烧又像是水浸般,极为杂乱。   一如此事道门最爱的装神弄鬼不说人话。   王清霁的拳头很是干净,不曾染上先前飘散的烟尘,若是换个女子,被他人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只会觉得这是粉拳一个,杀人只是玩笑话。   但老者十分清楚,只要这一拳砸在自己身上,无论是什么地方,结局唯有死去一说,区别只有快点和慢点而已。   老者无力阻止这一切,他睁开瞪大了双眼,如炬目光死死盯着王清霁的眼睛,先前所下定的决心在此刻燃烧到了极点。   一如既往的手段。   王清霁脸色顿时苍白了三分,连带着拳头也慢了些许,但目光寒意却更深了一分。   她一拳砸在了老者胸口,薄唇之间一声清啸长吟,震落不知几许竹叶。   她消失在此地,再次出现在后头,避开了可能趁机再次出手的两位捕头。   青杉已湿,色泽深沉,乃鲜血所染。   她吐了口浊气,神色第一次发生了真的变化,眸子里的情绪不太好。   眼中的老者,自然已经死去,但并非是死在了她的拳头下,而是死在此前的那个对视。   王清霁看着余下两人,感受着那些蠢蠢欲动,漠然道:“道门出身,学的却是帝魔伎俩,真是教人不屑到极点。”   作者留言:   PS:你们当然不可能记得那个郑公子是谁啊,他一共就出场了两章吧,然后直接被砍死了,就连我都要翻一下章节确认他死在什么地方。    第一卷#第二十四章 最简单的道理   很多年前,王清霁就已经知道,帝魔宗的名声并非被抹黑,而是真的就那么黑。   哪怕长风君颇有堂皇之姿,终归还是他自己走出了自己的道路,舍弃了过往的手段,而非事实上与世人口口相传的不一。   以奇诡莫测形容帝魔宗的手段,便是最为合适的用词,但也正因此,世上有很多人会偷偷借鉴挽剑池与道门的功法,却鲜有人会对帝魔宗产生好奇。   毕竟没有人想被六扇门的捕快找上门,面对他们手中的快刀,更不想面对做梦都想着成名的后生晚辈江湖游侠。   而老者最后的那一道目光,为的便是将一颗种子种入王清霁的心神之内,让她眼前生出种种错乱迷乱,目的是乱心分心再而攻心,极尽阴险之能。   但他没有想到,此道若是要找出一个源头,或者说是登峰造极所在,则是帝魔宗的大九式摄魂魔剑。   此剑不曾被挽剑池记载,但王清霁当初苍山一行眼中曾见,与顾弃霜在山谷中的三年里头,也曾探讨过其中的玄妙所在之处。   清啸长吟,邪魔自去,王清霁自然是不屑。   山道沟壑旁,白发稀疏的老者已然被刚才的拳头震碎了所有可能存在的骨头,变成了一摊难看的烂泥,没有半点儿可能再一次站起来。   春光依旧明媚,哪怕沟壑刺眼也好,鲜血淋漓也罢,苍天向来不在乎人间。   王清霁青衣染血,唇角不屑渐渐淡去,她仍记得当初龙舟观所见,因此才会决意挥出那一拳,再以清啸净去那颗入眼的种子,务求魔主没有丝毫可能借此人远临此地。   她的神色渐渐淡漠,青山见她便更是妩媚,身上的气息较之先前愈发强大不止。   ……   清啸长吟落下竹不知几许。   涂远志脸上也有不少,他任由着叶子缓缓滑落,艰难的站了起来仗着刀走向前去,眼睛死死盯着远方气势不断高涨的王清霁,说道:“如今确实看到了你说的无敌,这实在很了不起,但今日不只是我们。”   王清霁看了眼他,说道:“不错。”   涂远志说道:“但就算是你也做不到逆大势而行。”   王清霁反问道:“就凭你们也算大势?”   涂远志说道:“我和他,还有死掉的他,在你眼前自然不算,但今日并非只有我们三个。”   王清霁缓步向前,说道:“既然如此,请他出来便是。”   涂远志说道:“长安城真境之中的强者,死去的萧虹是一个,死在你手下的齐王殿下也是一个,还有柴兄也算是一个,最后那位则是尚未出手的他。”   王清霁不再说话了。   她忽然停下脚步,静静看着从竹林中走出的中年男子,发现男子的长相略有些熟悉的感觉,似乎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似的。   但她很快就否认了这个想法,因为这人说了句话。   “犬子萧有若。”   中年男子微笑点头,温声说道:“当初王姑娘你入长安时,也算是和犬子有过段交情,这些年来他常常在我耳畔提你小友你的名字,可谓是记忆尤深,对了,我叫萧道成。”   王清霁有些意外,说道:“有些想不到,以我记忆中萧公子的作风,不像是会掺和到这种事情里去的。”   萧道成语气略有苦涩,感慨道:“长安居大不易,本是玩笑之言,可如今却成了实实在在的六个字。”   王清霁静待下文。   萧道成转头看向成了肉泥,辨认不出原来相貌的老者,说道:“譬如此人,当初他家那位公子,在聚德居直接被王姑娘你给杀了,小皇帝记在了心里,便以此为缘由朝郑家讨要个人,如此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王清霁说道:“但这不是他习帝魔宗功法的原因。”   萧道成笑了笑,解释道:“郑家有女入朝为后,本是桩美谈,毕竟陛下不是寻常人,但如今局势变化教人有些措手不及,若不行非常事,如何能好好活着?”   王清霁静静看着他的眼睛,仿佛听明白了话里藏着的意思,也明白了他为何在刚才那么好的机会没有选择出手。   “生死是很重要的事情,你似乎说的有道理。”   她看着那坨肉泥,平静说道:“但这不是行懦夫之事的借口,他始终只是你口中郑家的供奉,也许这就是先前所说的大势?”   在回答这个问题时,她的语气格外冷淡随意,仿佛这就是在山谷的三年间看到自己钓上一条鱼儿一样,一切再是寻常不过。   萧道成说道:“小皇帝远非明主,但在长安城里,有着裴宗相助的他便是大势,我为了来到此处已经付出了不少代价,希望得到一个不错的答案。”   赤裸的几乎没有掩饰。   两位六扇门的捕头,脸色已经凝重到了极点,汗水不断打湿了衣裳,浑身颤抖着却不敢妄动分毫。   哪怕他们先前已经有所预感,但真的听到这么一番话时,也免不得讶异萧道成所下的决心和淡然背后疯狂。   如先前所言,长安城共计四位真境中的佼佼者,其中有三位在永和末年的大雪时节因王清霁而死,剩下的只有萧道成一人。   小皇帝再是不愿意,再是不敢放心,也只能相信裴宗的话,认定三年后的王清霁强到了极点,被迫用各种不太美好的手段将萧道成请出家门,来到这连绵青山中。   涂永志回望后头,盯着他,认真问道:“为求一人性命,弃全家老小不顾,萧家主你当真是想清楚了?”   萧道成说道:“万事万物皆有理,不该逆而行之,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小皇帝如此心狠手辣,萧某又岂能与他坐在一条船上,眼睁睁看着家破人亡的那天?”   涂永志说道:“所以你不介意自己成为孤家寡人?”   萧道成平静说道:“萧某自有打算,不劳涂捕头多虑。”   云来光敛,春意明媚稍减。   王清霁看着这难以预料的变化,心中情绪略为复杂,颇有些不知如何处理是好。   她低头看了眼雨霖铃,没有多想些什么,保持着沉默。   萧道成很有耐心,但他并不放松,一直警惕着两位捕头的动静,确定没有离开他掌控的范围之内。   就在沉默一直维持着,将要让他没有耐心时,那幢小楼忽然走出了位女子。   那女子相貌极好,着深蓝绣有梅花的长裙,名字叫叶笙箫。   她也没有料到这种情况,但脸色依旧温和如旧,似缓实快走到王清霁身旁,甚是温柔的替她掸去衣上尘埃,擦拭唇角血迹。   哪怕是在白云未至,春光明媚时,这依旧是最美的风景。   萧道成看在眼里,忍不住赞了一句赏心悦目。   世上本就有好看和不好看的区别,因此在王清霁说自己真的很好看时,才会有那么多人无言以对,十分憋屈的承认这个事实。   然而这并不是绝对,因为好看本就是主观的事,所以神秀集上从没有过一二之分,但这个世上还存在一个最为简单的道理。   一加一等于二,王清霁确实很好看,叶笙箫不见得比她差,那么她们站在一起自然来的更好看了。   很多时候这不会有错。   ……   哪怕是最为冷酷无情的人,想来也是愿意欣赏这种美好,但画中的人却不见得愿意让外人窥视着。   今日的叶笙箫也是,她很快就将染血的手帕收回怀里,站在了王清霁的身前,看了一眼那坨肮脏的肉泥,再看向萧道成。   “口说无凭。”   她说道:“人是清霁杀的,你过来说几句好话,谁知是否使计诈人?”   萧道成走前一步,踩住了涂永志的刀,平静说道:“先前我没有出手,就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诚意。”   叶笙箫说道:“我和素铭不是死人,你若打算在那时出手,结果不见得美妙。”   萧道成说道:“王清霁只有一个,你们不是她,但即便如你所言,我脚下的刀并非假物,他们的汗水和眼睛里的情绪也非假物。”   叶笙箫摇头,说道:“见得犯人多了,自然就明白怎样才能做到这些,莫非你连杀人的勇气都没有?”   萧道成没有去看涂永志的脸色。   但他不得不承认,叶笙箫的话有着她的道理,换做是他也会这样。   他沉默了会儿,说道:“若是都杀了,事情会很麻烦,总得有人活下来。”   这也是个简单的道理。   没有谁能真正无情到弃至亲血脉全然不顾,更重要的是没有以四战三,然后对方一个没有死去,而自己死了三个的道理。   简单说,这个锅他不愿背,也背不起。   叶笙箫不假思索,说道:“让他们其中一个活下来,我相信你可以让这变得合理,但同样的,这个选择还请由你做出。”   萧道成皱眉道:“我要足够的好处。”   叶笙箫想了想,说道:“你刚说的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假若事成,如此的明智也许可以在将来成为得道者。”   萧道成说道:“不免过于遥远。”   叶笙箫反问道:“难道如此还不称得上一个‘足够’?”   萧道成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说道:“很好。”   作者留言:   PS:大概是要晚安了   另外有些忏愧,这个月是上架以来,我更新字数最少的一个月,到这章为止勉强过了十八万字的线。   之前就算是在八月去杭州旅游的时候,最后的月更新字数也是有二十万的,结果临近尾声的这个月只有十八万,真的是一言难尽,明明上个月都写了二十二万的。   大概只能安慰自己最后一卷要认真的写了吧……   一八年的最后一个月了,希望能有一个好的结尾吧,愿各位也安好。    第一卷#第二十五章 众生为舟,渡我彼岸   刀将碎,人憔悴,小楼依旧。   叶笙箫牵着王清霁的手,唇角含笑,很是善解人意的点出几指,为两位捕头的四肢添上了难以动弹的伤势,便牵着心上人的手施施然走回小楼。   她不打算看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萧道成既然有勇气做出这样的选择,自然会做出最好的处理,那么她自然要相对的表现出自己的诚意。   只需躲进小楼,静待春光明艳就好。   于素铭没有坐在椅子上,看着携手而回的两人,眉眼间的情绪尚好,没有太多的不喜与冷冽,但也绝不是欢喜。   门已经关上。   王清霁被搀扶着,坐在了一张余温残存的椅子上,先前叶笙箫坐的便是这张椅子,她不清楚这一点,但从叶笙箫的笑容里猜了出来。   余下的两人依旧没有落座,但也没有看着外头正在发生的那些事情,用片刻沉默的时光压下自己心中的不喜,然后开始了谈话。   “你说的未免太像是骗人了。”   于素铭看着叶笙箫,轻声道:“帝位,你可知道王家不见得愿意这个天下一统,当年赵无涯的无情,已经给了他们足够的教训了,没有哪位皇帝会喜欢一颗眼中钉的。”   叶笙箫笑意依旧不变,说道:“说来是如此,但事情终究是要考虑到现实的,三年前谢前辈没能在那个雨夜趁机把人杀完,如今自然要照顾一下他们的情绪,否则一味强压着,终归会有像萧道成这样的人出现,这是不可避免的妥协。”   于素铭墨眉微蹙,别过了身子,看着王清霁,不再理会这个话题。   落入小楼的春光落在她乌黑的秀发上,明艳不可方物。   她神情不悦,换了个话头,说道:“你伤势怎样了?”   叶笙箫没有死缠着不放,但唇角的笑意还是多了几分,似乎很是很喜欢这样子。   世上哪有不记仇的人,若不是此刻处境着实不好,她肯定会和于素铭好好算上这笔账的,最起码也不能让王清霁随意糊弄过去。   “还好,那人应该不是魔主派来的,否则不可能愚蠢到用那种手段来对付我。”   王清霁脸色稍显苍白,但眼眸里却依旧有着鲜活的神采,山谷三年里修剪数次的乌黑发丝垂落在肩侧,看着有些柔美。   道理很简单,假若是魔主的人,那就不可能不清楚她手上拥有的那枚戒指,也就不会抱有老者死前的念想,做出那等无用之功。   “但那老者若不是魔主的手笔,事情恐怕还有转折,除非魔主如今衰弱到只能依靠外人的程度了,毕竟指望两根随风招摇的墙头草做事,着实不像是魔主该有的脾气。”   她揉了揉眉心,只觉这事情不会有那么的简单,但在朝廷一方的内讧后,明面上还存在的威胁,确实只剩下无常道主与魏仲晦了。   除非还有着她不清楚的手段。   一切仿佛正在走入尾声。   ……   慈航寺内,梵音不绝。   身形枯瘦如柴的魔主缓缓睁开双眼,看着低头静坐在一侧的陆九卿,好会儿后从蒲团上站了起来,招了招手,走出了单调无比的禅室。   禅室外是一个院子,风景寻常的有些怪异的意味,如今是春意正浓将去的好时节,可这处却满是凋零落叶,没有半点儿的朝气存在,一切都仿佛蒙着层阴暗色调的薄纱。   而在院子的最中心处,则是一座小石塔,最上的那层放了块圆形物体,上头有着一层极厚的灰尘,让人难以看出究竟是什么东西。   陆九卿随着魔主缓步而行,神色极为淡漠,仿佛这一切在外界从未谋面的事物,根本就引不起他的好奇心。   两人一路无言走出了这处院子,见到了那一道石桥,阳光映照之下,灰石板上布满了青苔的痕迹来的格外显眼。   魔主止步桥前,回头望向那处院子,看着略高一线的石塔,忽然开口问道:“看了这么多,心里就没有半点儿好奇吗?”   陆九卿沉默片刻,说道:“自然好奇,但过去我学会了不少,所以不会那么的好奇。”   魔主点头,缓声说道:“有点道理,那我便跟你说说吧,那座石塔最上头放着的是祖师的骨灰,而石桥上的痕迹,你不妨猜一猜是谁的手笔?”   陆九卿想了想,说道:“这是刀的痕迹,还是剑的锋芒?”   魔主说道:“两者皆有。”   陆九卿走前几步,俯身擦去桥上青苔,迟疑说道:“浅者为刀痕是姜天主,深者乃剑芒是宋阁主的手笔?”   “错了。”   魔主嘴角扯出了个笑容,微嘲说道:“当年宋春归举世无敌,我除去欢迎还能有什么办法?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所以他只在这石桥上轻轻挥了几剑,证明自己曾经来过,而姜黎却是难得一见的恶客,不靠硬闯怎能走过这座石桥呢?”   陆九卿不明所以,所以一言不发。   石桥,流水,一处静园,石塔与骨灰,还有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诵经声,这便是整座慈航寺值得一提的事物。   魔主叹了声,继续说道:“世人皆知我帝魔宗为恶,正如人人都爱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却不记得下面还有这一句,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   陆九卿眉头已经皱起,心里愈发困惑不解。   “很多年前,世上本没有帝魔宗,有的只是这座普普通通的慈航寺,有的只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郎日日行善,圆满心境,妄图一朝离开此世,好得彼岸大自在。”   魔主说道:“那位少年郎便是我们的祖师,一位境界不输于宋春归的人物,而他最终的结局却比宋春归来得更为凄惨。”   陆九卿闻言微怔,保持着沉默。   像这种封尘多年的往事,必然有着极其重要的原因,才会被魔主这等人物以口口相传的方式一直流传下去,避免遗落在时光之中。   “祖师他……疯了。”   魔主嘴角含笑,双指不知何时已然拈花一朵,用仿佛吟诗一般的语调,感慨说道:“好在那已经是有这座慈航寺的很久之后了,也好在他疯的不太彻底,才会有这么一座石塔存在,否则一位近乎举世无敌的疯子行走世间,也不知得要赔上多上的性命。”   陆九卿问道:“正因为祖师疯了,所以世上才有了帝魔宗?”   魔主说道:“你没有亲眼见到过宋春归,但姜黎掀起的那场星雨,理应看在眼里的,如这般走到了人间尽头的强者,哪怕是行求死之事也是很难死去的,或者说死不干净,所以世上才多出了一个帝魔宗。”   陆九卿不解道:“这之间有什么缘由?”   两人重新走入静园,抬头看着那座石塔上的圆状物,仿佛在参拜一般。   “慈航,祖师之所以为这座寺取下如此名字,自然是想众生渡过连绵烽火聚成的苦海,这毫无疑问是大慈悲之道。”   魔主嘲弄道:“可祖师偏偏疯了,还是莫名其妙而疯,因此慈航寺只能如你眼中所见,而祖师的弟子们,为了解决死不干净的祖师,只能是以新鲜血肉污秽染其身躯,破其境界根基,日复一日从不断之,最终才有了你看到的东西。”   陆九卿沉默了会儿,说道:“所以,久而久之后,世上便多出了一个帝魔宗,然后世间再无慈航寺一说,之所以如此,我想天道宗和麓山也许还有挽剑池,应该是出了不少力气的。”   魔主从石塔中间位置,取出了一圈蒙上灰尘的珠子,用自己的衣袖缓缓擦拭着,缓声说道:“一切便如你所言,也因此祖师为何而疯,渐渐就此成了不解之谜,连带着将近千年的帝魔宗没有半个人能赶得上当初祖师的境界,所以天道宗根本不会将我们放在眼里,你现在明白了吗?”   说着这话时,他已经擦完了那一颗颗的珠子,缓缓转动着,自有一番慈悲气度。   陆九卿发现他的嘴角笑容愈发讽刺,目光正在看着石塔顶层的圆状物,心里头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但不敢言。   “世上本是没有血祭一说的,更无血祭之法的。”   魔主朗声大笑,声音干涩难听,却和那仿佛徘徊了数百年的诵经声有着说不出协调,就像是一切本该如此才对。   许久后,魔主止下笑声,感慨万千道:“若非当年长风踏出了那一步,若非道无迹将你送了回来,我也想不到帝魔宗真正的道路竟是如此,难怪当年姜黎跟我说‘魔在心中,不在世间’,实在是想不到他竟然是认真的在告诫我,只可惜我明白的已经太迟了。”   “他们不愿意见鲜血,因此而少杀戮,换做许多年前的我,确实是只能寄望那两颗成不了大事的墙头草,但如今我即便将要死去,但仍有一口气在,自然要效仿当年的祖师。”   陆九卿忽然问道:“如今既然是魔,那祖师当年所行之道叫什么?”   “佛。”   魔主沉默片刻,说道:“慈航普度众生的佛,如今我将死未死,便是以众生为舟渡我活到彼岸去,这便是帝魔宗的道。”   作者留言:   PS:同学结婚摆酒,白天有事,更新只能晚,回来的时候买了罐蓝色的红牛,所以还会有一章的。    第一卷#第二十六章 让她们都喜欢你   春色山涧,偶有惊山鸟出。   赵焚站在潺潺流水旁,看着那面相极其寻常的男子,终于是松了口气,伸手握住了腰间的短刀,开始思考着如何将其留在这里,好让那头的战局不至于横生意外。   竹林一片清静,没有风来时,剩下的只有潺潺流水声。   无常道主站在上头,略粗的眉头已经皱起,有些意外自己的行踪竟然会被发现,但当他认出拦路者谁时,这些疑问自然消散不见。   “倒是忠心耿耿。”   那张寻常的面孔露出个状似友善的笑容,说道:“只是你的主子都死这么久了,为何还要这样做呢,在我眼中看来,这着实有些愚忠了,真的不该。”   赵焚乐得如此,说道:“没有什么不该,我有半生这样活着,便不想也不愿意半途而废。”   无常道主沉吟片刻,点头道:“既然你找到了我,那我便给你个机会,但听闻这些年来你一直忙碌着服侍那位公主殿下,想来是有些荒废武道的,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让你直接死去未免无趣。”   赵焚皱起了眉头,心中甚是不解。   “我给你三招的机会。”   无常道主敛去笑意,脚尖一点,落入流水中,缓步朝下游行出,说道:“假若有一招能伤到我,就留下你这条命,当然你也可以尝试能否杀死我。”   说完这话,他仍旧没有止步,旁若无人般继续行走,显然是在告诉赵焚,不要妄图拖延半刻钟的时间。   两者之间仅有三十余丈的距离。   赵焚握紧了短刀,清楚这段话只不过是攻心之语,但更清楚自己确实与无常道主有着不小的差距,甚至可以说极为明显。   但他还有着不少的时间来思考,因为无常道主刻意放缓了脚步,让脚踩流水声来的更为明亮。   就像是在打鼓。   ……   青山连绵,不知几里。   余忆情看着泥里的鲜血残肢,墨眉愈发紧锁,近乎天人的卜算之法告诉着她,心中的那股寒意愈发凝重,熟悉的气息清楚告诉着她,预感代表着的存在是远在南荒不得出的魔主,而非身在此地的魏仲晦。   她心里愈发不解,甚至为此停下了阻止双方厮杀的事情,专心致志的寻找着这一切的源头所在,只是当她寻寻觅觅后,却依旧是一无所得,倒是来到了一处山涧,恰巧看到无常道主与赵焚,也听到了两人的一番对话。   既然寻觅不得,她也不再强求,放下多余的心思,静静等待着这场战斗的结果。   这一次她并不打算继续止戈。   但她有些儿好奇,无常道主已然现身,则代表着魏仲晦已经下场,那么目的是青山深处的那幢小楼吗?   假若真是如此,小楼处那三人是否要做出必要的妥协,让墙头草倒向她们那一边,但余忆情想不出来,这个天底下还有什么比成就天人来的更为具有诱惑。   难不成是这恰好的春光吗?   ……   春光向来无缘挽剑池。   挽剑阁前云海浮沉依旧,与浑山皑皑白雪相映而美,数百年来不变的景色,单调的让人格外乏味。   但今天陆真没有盘膝静坐养心,迈开步伐,穿过了那口大湖,沿着前人披荆斩棘开出的道路缓缓而行,似乎是因为这路他没怎么走,加上本身是瞎子,因此走的真的很慢。   但再慢也会有个尽头。   尽头是那处可以俯瞰挽剑阁的山峰,外人称之为死关所在。   这些年来,秋水就住在死关下,过着前日单调如一的平静生活,不曾受到任何的打扰,直到此刻陆真的主动前来。   “她前些天来过,小住了几日。”   陆真的语气有着意思迟疑,但很快就消失不见,说道:“这三年间她又变了些,也许当年该让她独自一人活着的,只是你应该要怨我,毕竟那就算不死也是要吃尽一切苦头的,你不会喜欢。”   他说的自然是实话,就算是伤了王清霁的裴宗,也不可能有他来的了解。   秋水煮了壶热水,斟满两人杯子,嗯了声,随后再无下文。   陆真说道:“顾弃霜没有与她一起,瞧她眉眼神情,大抵是有过一场不太愉快的谈话,你的气可以稍微少上一些,但这不代表什么。”   秋水墨眉微蹙,心想自己在三年前借剑给她,就已经预料到了有这么一幕,但此刻真的听到了,却还是有些不太开心。   这种迫于无奈下,让心中的挚爱与她人相伴三年时光,真的有些不太舒服。   她握住了剑柄,想要拔剑砍人,但她知道拔剑四顾也只会心茫然。   陆真没有在意她不说话,继续说道:“离开之前,我就已经知道魔主不会安心,所以特意在雨霖铃上叩了三指,借此她可以凭我剑意伤人……”   秋水忽然说道:“为什么?”   陆真笑了笑,反问道:“什么为什么?”   秋水说道:“我知道师傅你是不喜欢她的,为什么还要这样子做?”   陆真平静说道:“因为我要找到一个可能的存在,而她则是一个很适合的人选,因为你还不能离开这里。”   秋水沉默了会儿,低声道:“为什么就非要去呢?”   看着这些年走过来,脸上已经多上了些沧桑的师傅,她忽然觉得有些无助,却又只能是无助,而不是悔恨与其他。   她一心一意喜欢着一个人,但这种喜欢,并非是舍弃了其余的情感的事情,自然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这位如同至亲的师傅赴死。   陆真笑意温和,感慨说道:“有些事情总得去做,当她看到了那柄剑,我心里就明白了这一点,就像是当年的师姐,也许她在做出那一切之前也在犹豫着,但终究是选择了去做,那么我就不该去逃避。”   秋水看着他的笑容,问道:“师傅,你喜欢她?”   陆真微笑说道:“见过一面,则一见钟情,只是当初的我终归过于平庸,不敢表达自己的心意罢了,但以师姐的聪慧自然是看了出来的。”   秋水说道:“如果她也喜欢你……是不是就不会选择死了?”   陆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握住了秋水的手,与其一同再次朝着死关的顶峰前行。   山路崎岖艰难,让一个瞎子去走,实在是过于为难了,也正因为这种不轻松,而需要一些言语排忧解闷。   “记住今日看到的一切。”   “嗯。”   先是叮嘱,然后是唠叨。   “我不喜欢她的母亲,很感激她的父亲,但她和自己爹娘都不像,我唯有对她不冷不热,然后因为你喜欢她,所以我渐渐变得不喜欢她。”   如今的秋水理解这种情绪,就像她自己也不喜欢有人走在王清霁的身旁,没有拔剑斩去已经是莫大的容忍了。   “不要去谈什么大度,一旦有机会就将一切握在手中,切记不要顾念什么情分,唯有自私才是你应该做的,否则日后定然后悔。”   “可我打不过她……”   “愚蠢,你根本不需要打得过王清霁,叶笙箫和于素铭总不可能时时刻刻在她身旁,明白了吗?”   “可我也不想杀叶姐姐,于素铭……也不太知道,她人变了些,没以前那么的讨厌了。”秋水想起了当年雨后南琅琊,她亲手替自己绾青丝,记忆尤深。   这句话后,余下的是一片安静。   在即将登临峰顶前,陆真才说了句话,充满了无奈。   “既然你什么都做不到,连一个人都不愿意杀,那就让她们都喜欢你,如此也好。”   ……   青山小楼前。   叶笙箫看着已经死去的人,想着先前与她们的谈话,清楚此刻仍旧还未安全,但她仍需将心思放在此地。   死的人是侯荣华,杀人的是涂永志,看着的是萧道成,这一切都没有超出她的意料之外,全在情理之中。   “这就是你要的事情。”   萧道成看着小楼前的二人,说道:“诚意已经给出,时间还有稍许,我希望就此事详谈一二,最起码得出一个基本的共识。”   正当他看到叶笙箫点头,准备与涂永志一并走入那幢小楼时,心中骤然升起一阵悸动,随即不假思索的冲向一旁。   轰的一声巨响。   极为恐怖的气浪掀起,将原先就已经碎裂开来的石板化为粉末,身负伤势来不及躲闪的涂永志踪影全无,大抵是随着灰尘一并不见了。   萧道成直接被震飞到竹林中,鲜血已经染红了衣襟,束发的冠已经裂开,显得他的样子有些狼狈。   小楼前的两人有好,也有不好。   叶笙箫站在了最前头,脸色苍白到了几点,双唇毫无血色,虽然看不到明显的伤痕,但显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已经摇摇欲坠。   王清霁被她挡在了身后,握剑的手被叶笙箫死死抓住,甚至有血迹渗出。   反应过来的于素铭已经离开了小楼,越过了两人,死死盯着那处尘埃升起的中心。   烟尘散去时,她们见到的是一柄斜着插入泥石里的长戟,以及围绕着它扩散的一个大坑,触目惊心。   魏仲晦站在大坑的边缘,看着小楼前的三人,平静说道:“你废了我的儿子,也杀了他的徒弟,再加上魔主那份,我今日一共对你出三招。”   “当然,这只是见面礼,不算进去。”   作者留言:   PS:这章写了特别久……但真不是我摸鱼    第一卷#第二十七章 在春光里去斩竹   烟尘四作,散去后,风景也就披上了一层灰色的薄纱。   于素铭微微蹙眉,心想这比预料的稍微麻烦上了些,但终究不是预料之外的事情,那就可以接受。   倒不如说如果这一战活下来了,倒可以把杀人灭口的事情推到魏仲晦的身上去,定然会比之前的处理办法来的妥当。   在说话的时候,叶笙箫已经松开了王清霁的手,变作了依靠她的身子站着,脸色愈发苍白憔悴。   王清霁没有去理会所谓的三招之约,单手揽住叶笙箫,为她挡去随风吹来的烟尘,明明有些话想说,到了最后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沉默片刻,便这样似揽实抱的和叶笙箫走进入小楼内,放在了那张不久前她自己曾坐过的椅子上,而由始至终魏仲晦都在看着,没有做出半点动作。   两人对视了会儿,确定彼此眸子里有着很多情绪,却没有半个字是想要说出来的,也许无关羞涩,只是觉得没有必要罢了。   这一次,小楼的门没有关上,春光早已不好,但人染了血风华正茂,十分的好。   魏仲晦静静看着这一切,气度自然从容。   “我不着急,你们可以说些话的。”   他的语气格外淡漠,说话间右手向前一握,那柄戟便离开了泥石,回到了那只厚实有茧的手掌,再一次斜斜垂下。   “没必要。”   于素铭平静说道:“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又何必强自多情。”   魏仲晦沉默了会儿,没有去在意话中的暗讽,更没有去在意已经站起的萧道成,就这样看着小楼前的两人,说道:“既然如此,就现在开始?”   便在这些言语中,王清霁走在了前头,染了血的青色衣袖随风轻舞,眸子愈发明亮,却没有说任何的话,便是默认。   雨霖铃已经被她握在了手中,渐渐出鞘,截去眸中一寸光,仿有千载风雪流连不去,照人寒。   她一直在看着魏仲晦,心中没有半点多余想法,仿佛此刻这个世界只剩下了这一件事情可以做。   魏仲晦有些感慨,想着这些年的艰辛不堪与龌龊,右手缓缓举起了长戟,浑身气息也随着这个过程变得强悍与高大,身影愈发高大,然后则是长戟挥下。   便这样挥下,隔着三十余丈的距离,显得有些随意,但却产生了极为可怕的声音。   仿佛有一股磅礴的力量从天而降,撕裂的风声轰隆而鸣,空气正剧烈燃烧着,以不可阻挡的姿态砸向小楼处的两人。   一切不过须臾之间,快如闪电,难以琢磨。   但王清霁早已握住了剑,更在长戟落下之前就已经拔出了剑,雨霖铃也就来得及挡在了那股极为磅礴的力量。   剑仍未完全出鞘面世,尚且留有一半在剑鞘上,因此横剑于身前时,握着也就稍微舒服了些许,可剑身依旧产生了肉眼可见的弧度。   假若不是有着剑鞘,剑锋必然会直接割破手掌血肉,流下的鲜血再被那股磅礴到极点的力量燃烧殆尽,不留丝毫存在。   事实上,剑鞘正在开始粉碎的过程。   没有烟也没有尘,消失的不留半点痕迹。   王清霁双脚陷进了石板里,已经开始了后退,凝为实质的力量不断震荡着剑身,然后来到她的身体里,再被她卸力到大地之上。   最终化作一声惊天雷响。   如若惊蛰。   只是万物不见复苏,大多死去,竹叶纷纷落下如若墓葬。   然后气浪卷起无数石砾涌向各方,坚硬的青石裂开了无数道缝隙,就像是一张偌大蛛网,但却唯独绕开了小楼,留下一片安土。   待到烟尘落下时。   王清霁也放下了手里的剑,绾好的青丝早已被震散,随着狂风不断飞舞着,发簪已经不知去向何处,衣袖上的红色深沉了许多,但她依旧完好着,谈不上什么摇摇欲坠,握剑的手没有颤动,站的也很稳。   她觉得有些痛,但没有在脸上露出来,平静地取出手帕,将脸上的尘埃擦拭干净,犹豫了一会儿后,再撕下了衣袖,束了个简单的马尾,望向大坑对面的魏仲晦。   “第一招。”   魏仲晦没有太多情绪,仿佛王清霁接下这一击不是件值得他意外的事情,漠然说道:“人是你杀的,第二招也该由你来接,如果你能活到第三招,我会算上于素铭的。”   因为魔主的仇,有很大一部分是于素铭的,纵然他很多时候被人称之为墙头草,但答应了的事情就不会随便的反悔。   说完这话后,他一手持戟,一手落于身后,缓步朝前走去,视自己亲手造出的大坑如同无物。   王清霁看了眼于素铭,摇了摇头,把剑鞘扔到了小楼里,朝着走来这头的魏仲晦行去,就像是打算直接和他打上一场,而不是继续等着下一招。   比起干等着,她还是愿意主动一些,很多事情她都是如此,比如前些日子里朝于素铭道歉认错的那次,最后也是变成了反客为主的那么一回事。   如那等人生大事都如此。   她又怎会在这事安分,抑或说,这辈子她都不愿意规规矩矩的安分着。   假若真有那么一天,也许王清霁就不是王清霁了,未免可悲,未免无趣。   魏仲晦已经皱起了眉头,甚至让自己的脚步放缓不少,从而去观察着王清霁到到底在想些什么,是否有着他所不清楚的底牌。   当年上庸城一战,他受邀前去阻拦谢青莲,事后得知长风君死去时,心中的讶异并不少,在事前曾与长风君有过数面之缘的他,很清楚其境界武道如何,便花了不少代价从中窥得事实真相。   他清楚如今的自己尚且不是王景曜的对手,但他更清楚今日绝对会有人拖住王景曜,至少不会让他在此时有机会插手这一战。   所以他有些想不懂。   直到王清霁的身影在忽然间消失不见,他才发现自己有些走神,伴随着一声轻响,寒芒自他眼前渐渐清晰,划破了衣衫,再是挑出了些许鲜血。   魏仲晦皱起眉头,看着站在了自己原先位置上的王清霁,说道:“难道你就不惧怕我发怒,不再和你谈什么三招之约吗?”   王清霁回身,剑上有鲜血缓缓滑落,平静说道:“比起寄望别人,我更愿意相信自己手里握着的剑。”   “那这就是第二招吧。”   随后再无言语。   魏仲晦将长戟陷入地上,待风来时骤然而动,冲向王清霁所在之处,直接跃起以铁掌拍落打在王清霁所在之处。   没有试图去硬接,王清霁也随着那阵风一并晃动,寻觅着这凌空一掌的破绽所在,然而凝聚到极点没有丝毫外泄的力量,本身就是一种近乎完美的强大。   王清霁闪转挪移不止,浑身气息更是会在不时间骤然消失,但却依旧没能摆脱这一掌,偶尔踩在已呈碎痕的青石板上,更是会带起噼噼啪啪的碎裂声,让她看起来更为凶险。   除去小楼外,眼中所见一切都被两人用以追逐。   壮实的身影与青色染血衣袂,在再次明媚的春光中若隐若现,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正在追逐着,时而去到山道上,时而深入竹林中,也在大坑中沉浮。   萧道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想离魂宗确实不擅追逐,但境界的差距已经足以弥补一切,为何此刻还会是僵持不下的局面。   更让他想不通的是,即便王清霁能够僵持下去,但她再了不起也不可能一直拖下去,准确的说是没有这样的精力拖下去。   他不太明白,直到她看到了于素铭手里的刀,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眼花。   于素铭一直在看着两人,看的格外认真,尽管两人的身法快到了极点,但凭借着她对王清霁的熟悉,终究能看出些端倪来,而在这途中她握住了自己的刀。   烟尘不时升起,春光半是明媚,暮春将逝,春水仍旧碧于天。   当于素铭觉得两人再次去到那处竹林时,当她将断水拔出鞘中时,当她去到竹林中时,阳光恍惚间像是变得耀眼了许多。   今日的竹林落了许多叶子,但还有些许坚强的挂在上头,稀稀疏疏的与竹竿一同斩断了阳光,落下阴凉。   她没有半点犹豫,出手便是最强的那一招,姜黎留给她的最后一个馈赠。   真正完美无暇的一刀。   魏仲晦再随王清霁入竹林,林中光阴骤然而乱,晃动之间就像是千万柄刀悬于空中,被他以蛮横之姿撞入其中。   衣衫在刹那后裂开了无数道裂缝,细小的伤口依次崩裂盛开,鲜血渐渐渗出。   而他也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大地随之而颤抖,将余劲卸去。   王清霁去到了他的身前,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一剑刺去,落点是眉心。   响起的是一声铿锵。   那柄长戟挡在了雨霖铃前,卡住了极为锋利的剑尖,随手格开。   “你们可真是情深义重。”   魏仲晦看着王清霁身后的于素铭,她原先素白的衣裙已被鲜血打湿,配合着簌簌落下的竹叶,显得格外凄惨,哪怕是他也忍不住感慨一声。   但王清霁没有去理会,再是一剑斩下。   魏仲晦本不太在意,真想要随手挥着长戟将这一剑打飞时,一种心悸莫名而来。   他再次看着那柄雨霖铃,看着王清霁眼睛里超乎异常的明亮,瞬间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当即怒喝道:“明光,你是不是疯了!”   剑光不曾动摇分毫,一往无前而落。   一如苍山千年不变的落雪。   作者留言:   PS:朋友过来玩,买菜煮饭吃饭再撸猫,真是幸福满满的一天    第一卷#第二十八章 三百余年所求   这个千年以来,挽剑池远处世外,鲜有掺合天下大事的时候,若非三百年前替世间更换昼夜最终造就了海角湖的那一剑,如今的世间也就不会有这么一座独一无二的剑道圣地。   也因此,世人皆然知晓,即便是登临天人之境的剑圣,若要远在万里之外递出自己的剑锋,代价则是自己的性命。   而现在应该知道陆真即将挑战道无迹的人,都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那么此刻的陆真选择如此做,毫无疑问是件极其疯狂的事情,否则魏仲晦又怎会忽然之间破口大骂,丝毫不顾自身气度。   因为他怎么也没能够想到,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一回事,竟然有如此莫名其妙的一个人,更想不到王清霁真正的底牌居然是这个。   这一个刹那间,他脑海里不知冒出了多少种想法,但等到剑锋真正与长戟相接触的一颗,心思顿时宁静。   结果没有任何的意外。   长戟本就来得随意的挥动,自然没能挡住剑光,面对着处心积虑的一剑,它只能无力的脱离魏仲晦的手,带起了虎口崩裂鲜血流淌,极尽无奈的飞去一旁没入泥土中。   剑光仍在继续斩落。   魏仲晦神色凝重,双手握紧成拳,离魂宗引以为傲的硬功在这一刻发挥到极致,一拳从侧边轰向剑身。   但终究是来的有些迟了。   剑光渐渐消逝,没入了魏仲晦的左肩,当世第一的剑意直接破开了他的防御,没能缓和上多上,血肉如雪散开,直到剑刃没入白骨过半才是停下。   手臂半垂落,血流不止。   魏仲晦的脸色极其苍白,最终他并没有挥出自己的拳头,除非他打算不要自己的右手,所以他只能化拳为爪,硬生生的抓住那柄雨霖铃,不让它继续下行,将一切斩断。   就像是有人挥剑砍竹,却到了一半无以为继,挥剑的人尴尬,但那颗竹子同样摇摇晃晃的不太好受,只怕再有一把力天上去,就要躺倒在地。   鲜血正从剑、手掌、肩旁,朝着外头不断涌出,将铺满了竹叶的泥土打湿一片。   先前魏仲晦看于素铭觉得很是凄惨,但他又怎能想到,不过是几个刹那后,自己就变得比她更为凄惨了。   剑意正在不断肆虐着伤口。   被挽剑池温养了三年,也被陆真照看了三年,真正出剑时的锋芒,甚至连王清霁都没有能想到竟会如此的恐怖。   王清霁没有犹豫,将剑从那只手掌里抽了回来,又带起如同泼墨般的鲜血挥洒,累到了极致的她甚至没能躲去这些鲜血,有些破烂的衣裳又沾了些新鲜的红,连带着脸颊上多了好几点。   魏仲晦深深吸了口气,神情漠然的撕下了一片衣衫,动念之间将自己伤口包扎好,但仍旧残存不去的纯粹剑意,依旧肆虐着他的伤口,若不早些离开寻个安静的地方养伤,也许会带来极其严重的后果。   “真有些没想到……”   他有些艰难的扯出了个笑容,说话间还咳嗽了好几声,伤势显然是不轻的,但他仍旧笑着说道:“不管陆真是不是疯了,但你能找到这个机会,对我挥出这一剑,与他的所作所为并无任何关系。”   王清霁回到于素铭身旁,扶着摇摇欲坠的于素铭,平静说道:“终归是你自己太傲了。”   魏仲晦说道:“如你这般人说对方太傲,我也许可以当作是一种赞赏。”   王清霁将雨霖铃当作拐杖,撑着两人身子,说道:“也可以说是一种愚蠢。”   魏仲晦想了想,说道:“说的也没错,但我同样清楚你有过不少这样的时候……”   王清霁打断了他的话,冷漠说道:“没有发生,就不算是愚蠢。”   魏仲晦沉默了会儿,点头道:“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只是十分的可惜,这一剑不是陆真亲自挥下,否则我绝无幸免的可能,而如今这只是第二招,而我想看看你能不能再出一剑。”   王清霁说道:“没能直接断你一臂,想来确实是有些遗憾,至于你想见到的,若有勇气就自己来看上一眼。”   便在说话间,叶笙箫已经离开了小楼,来到了两人的身旁,腰间挂着的那支玉笛轻轻摇曳着,与此情此景颇不相同,但仍旧是好看。   她再次走在了最前,平静地看着前方,扔下一句话。   “什么时候墙头草都变得这么热血了?”   ……   挽剑池,死关尽头峰顶处。   明光剑没入了黑色的坚硬泥石里,陆真就站在它的后头,一手搭在了剑柄上,另一手被秋水握着,就像是寻幽览胜的父女游客一般。   但这前提是忽略掉他是瞎子。   但瞎子并不代表一无所知,甚至他还能够将自己所感觉到的事物,直接传递给秋水看。   “人活着,终归是有所求的。”   陆真忽然说道:“三百年前那位祖师挥出那一剑后,挽剑池得来了极大的名声,本被江湖人暗里嘲笑的辞剑城,眨眼间就变作了一个传说,被后人加以夸大。”   秋水不懂,她不喜欢过往,所以只有沉默。   陆真也不在意,继续说道:“这便是名,紧随其后的便是利,我们脚下的这座山代表着挽剑池百花齐放的剑道,因此其中自然有人喜欢这样的事情,这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秋水终于听懂了,问道:“所以妄图重现那一剑?”   “世上有很多的隐秘,而道无迹活的很久,天机术算无出其右者,所以要瞒过他的耳目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帝魔宗后那座慈航寺是其一,麓山云雾深处的殿宇是其二,其三则是我们此刻站在的这里。”   陆真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仿佛在追忆着什么似的,没有在意秋水能否听懂自己的意思,又在沉默片刻后说道:“正如你所言,三百年里有许多前辈抱着这样的念想,每一位登上了天人的挽剑池中人都不是例外,从最开的失败,到百年前的踏出了第一步,到十方的寄剑天地间,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出剑后不死。”   挽剑池有疯子,但更多的还是正常人,没有兴趣随意丢掉性命的普通人。   可以活着,活着还有意思,那为何偏偏要去死?   世上哪有这种事情。   秋水自然看到了刚才那一剑,明白三百年来的积累,并非没有丝毫的进展。   “十方他真的很了不起,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一直都不喜欢我,因为我在某些方面太过愚笨不堪,所以他也真的很喜欢师姐,哪怕师姐执迷不悟至死,依旧不改喜爱。”   陆真缓声说道:“如他这般天资纵横的真正天才,可以在一指间赠出自身剑道,自然也能依靠着前人的经验,总结出一套真正可行的办法,又经我枯坐十数年,钻研其中玄奥,如此才有了这样的一剑。”   这便是挽剑池三百年来的梦寐以求。   如今正逢乱世,最初那剑也是乱世中递出,这恰好就是极具美感的起与终。   三百年的心血造诣,终于被陆真接王清霁之手达成,哪怕是心境冷寂如他也不免在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秋水一直在看着师傅,练剑的她自然懂得这有多么了不起,但旋即她脑海里又冒出了一个想法,问道:“就算是这样子,可刚才那样的剑,肯定是伤不到那位掌教真人的吧?”   她仍惦记着这件事。   陆真温声说道:“哪怕是三百年前,更替世间昼夜的那一剑,只要道无迹还在玄都之上,就不会有多少动静生出。”   秋水更为不解了。   陆真却是摇了摇头,换了个话头,说道:“说了就无趣,假若往后真有那么一天,你自然就会明白我今日让你看到这些的意思了。”   秋水嗯了声,想着如此郑重的话语,那么最好自己还是不要有明白的时候。   ……   竹林里,落叶不再,春光明媚且过分耀眼。   魏仲晦沉默着,似乎没有因为这句讽刺的话而愤怒,而是冷静的思考是否要如此行事,魔主所给出的代价值得与否。   “等人?”   叶笙箫没有给他这样的安静,冷漠说道:“还请你稍微动脑子想一想,萧道成仍旧活着站在这里,无常道主还没能来到这里,必然是被赵焚找到并且拦下,他想要越过赵焚,就必然会受上不轻的伤,又如何能敌得过萧道成?”   字字珠玑,极为冷漠的语调,叩问着这位仍有余力的天人,是否要赌一赌王清霁能否再出一剑,而自己又是否要难得热血一把,还是说及时抽身而退离开。   当身为天人仍旧有着七情六欲的魏仲晦听到这一番话时,心中下意识的考量了一会儿,得出了个似乎真的没有必要的结论,但伤口传来的剧烈疼痛不断提醒着他,想让他重新成为许多年前那个闯荡江湖的少年。   魏仲晦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抑或说,十分符合眼前的利益,但这种难免让人心生厌恶,而天人之后我不打算妥协。”   叶笙箫神色如旧,不为所动。   他沉默了会儿,期间盯着眼前人的那对眼睛,没有从中找到丝毫恐惧,于是补充道:“但我更不喜欢被人当刀……”   便在这时,竹叶被踩踏的声音悄然传来,打断了这片唯有话语声的死寂沉默,也同样打断了这句意思显然的话。   作者留言:   PS:又是摸鱼的一天,咕咕咕    第一卷#第二十九章 雪中有你送炭   在那落叶被踩过,响起细碎声音前,青山那头曾有三人数事,影响深远。   山涧溪水流淌飞溅,乱石一畔有青竹斜斜长出,竹叶不时随风飘下。   余忆情藏身林中深处,静静看着山涧两人作出的生死搏斗,心里那种熟悉却又陌生的危险感却一直挥之不去,就像是有颗重重的石头压在了胸口,让她呼吸愈发困难不畅,却又根本找不出原因所在。   当年西南一战时她身有要事,不曾掺和其中,但也从旁人口中听得不少关于那一战的细节,准确的说,是一切关于魔主那堪称神来一笔的细节。   事后,她曾好奇去远远看过那座已经沦为废墟的江城,眼见的也许有假,可用心去感觉到的则很少有不是真的。   一如那天她所感觉到的,此刻压在心头的巨石,隐隐约约间有着种如出一辙却又远远高于那时的意味,就像是找到了某种超脱的法门那般,得以真正升华。   但其中掩埋不掉的,还有着一股挥之不去且无法掩埋的腐朽气息。   “魔主……”   余忆情不蹙起了眉头,曾在不久前去过帝魔宗的她,对此再是熟悉不过了,但她可以确定山涧中的两人并没有产生与自己一样的感受,否则又怎可能还有着力气在那打来打去。   顾不上等待两人分出生死,她没有犹豫上半晌的时间,便直接转身离开远去,若不直接着手解决处理胸口积压着的郁意,也许她会心境崩溃,再是疯狂而死?   离开前,余忆情看了眼南方,确认一切的源头来自那处,不禁疑惑这到底是怎样一回事,是否与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关。   ……   帝魔宫后,慈航寺中。   魔主一手持珠链轮转不休,一手捧住石塔顶层那颗圆状物,盘膝坐于禅室蒲团之上,眼皮耷拉了个小半,面容枯槁如柴。   那对本就浑浊的眼珠子却多上了些明亮,嘴里小声嘟囔着些让人听不清楚的话,与寺内徘徊不去的诵经声相伴,有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   陆九卿就坐在他的身旁,低头沉默着,将这种如同噪音的念叨默默记在心里,不管听懂与否,头疼欲裂与否。   “咦……”   忽然间,魔主撑开了眼皮,停下了嘴里的动静,嘲笑道:“当真是有意思,什么时候幕玄甫教出来个慈悲为怀悲悯天人的传人了,竟然闹出这样一回事,来个纳兰萚兮老夫都觉得这事稍微合理一些。”   陆九卿低声道:“也许是余忆情答应了纳兰萚兮,不愿意您远去那头,毕竟坎虚门也不想王清霁在此时死去。”   魔主不屑道:“一群废物罢了,整天指望着从别处找出办法对付道无迹,可真能走到那一步的人,又岂会真的如他们所愿,三年前连白河愁也没能杀死道无迹,倒不如安静的等着别人自己离开好了。”   “不过说来也是,如此悠长的时光,把人逼到走投无路,逼到只能去不顾一切的抓住仅存的希望,理所应当。”   陆九卿唯有沉默,他不想对这些谈任何的话。   “换做过往余忆情这样做,我确实是无能为力了,但如今她的所作所为却是恰好好处的推波助澜,可惜的是偏偏居心不良,难免教人扼腕叹息。”   魔主再次闭上双眼,放下了右手捧着的圆状物,将佛珠交到了陆九卿的手中,嘴角扯出了个笑容,颇有些让人难以理解的高深莫测,亦或是装神弄鬼。   “记住接下来的事情,有些东西是无法言传,因此只能选择身教的。”   陆九卿没有感觉到心悸,相反还平静了些,沉默片刻后说道:“假若日后世间还有帝魔宗,您便是书里的人物。”   ……   也许这个世界,在关于某种事情上,确实存在冥冥之中这样令人讨厌的东西。   余忆情想要寻觅一处安静的地方,而这片连绵青山热闹的很,所以她似乎是理所当然的遇到了个不想见到的人。   在许多年前,她曾与王清霁有过一番话,话里将眼前的这人,抑或说眼前的这些人,通通斥之为疯子。   任凭谁在心里像是被放进了一块巨石,哽咽着甚至连呼吸都有些痛苦时,又怎会喜欢见到个疯子呢?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疯子并不介意遇到她,甚至是想要遇到她。   那人穿着黑色的衣袍,上头染满了尘埃与鲜血,看着便让人觉得苦,但那人脸上挂着的笑容却又会让人觉得这些苦有着极大的乐趣。   “姑娘,我曾见你,念念不忘。”   黑袍人行了个礼,看着余忆情说道:“你我恰好一阴一阳,一路行来也是慈悲在心,不可谓不是天作之合,不如一同走上一段路看上一些风景?”   他微笑着,笑容来的极为真诚,语气更是诚恳到极点,只是话听着不免有股淫秽的意味。余忆情的脸色很差,说道:“今日人死的不少,青山染血,不见得好看,更不值得同游,还请归去。”   黑袍人皱了皱眉,摇头道:“我不远万里而来,正是为了见到这些,对你我这种有大怜悯之心的人来说,难道这不是极好的风景吗?”   余忆情沉默着,心想自己真的是得了失心疯,居然会在面对这些疯子的时候说出这样的话,何其可笑。   “所以你的怜悯是什么。”   她平静而迅速的骈指点在自己胸膛几处,稍微将那颗巨石带来痛苦排去些许,再是吐了口鲜血出来,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放回怀中。   黑袍人说道:“你所行便是怜悯。”   余忆情看着他的眼睛,微嘲道:“既然怜悯,为何不把弘信给杀了,只要他能死去,这天下说不定能少死上一成的人。”   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黑袍人沉默了一段时间,仿佛在思考这句话的可行性,哪怕这句话带着满满的恶意,依旧如此不变。   “你说得对。”   黑袍人忽然发声,似是不假思索的赞同了他的话,可他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换了个味道,从真诚变作了慈悲,感慨说道:“可怜悯之前,还得先对自己负责,比如说……珍惜自己的性命,也比如说不要自残,你说对吗?”   余忆情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强悍如将近天人的她,在话音落下后心里竟然直接冒出一阵极大的恐惧。   站在她身前的黑袍人,脸上笑意很淡,就像是世事一切对他而言都只是过眼云烟,根本不值一提,所有的都已大彻大悟。   这与先前讲慈悲的他根本不同,完全是两回事。   世上没有几个这样的人。但余忆情在不久前,恰好见过一个,被世人称之为魔主的弘信。   所以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当初所感知到的腐朽气息并非作假,魔主不该有能力如此轻描淡写的来到此处。   “因为有你在雪中送炭。”   黑袍人,既是魔主看着她的神色变化,脸上的笑意愈发玩味,温和解释道:“如你当初所见,我已是将死之人,这次在很多地方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仅仅有这么个人能来到这里,瞒过你们的耳目。”   余忆情轻叹道:“真想不到竟有一天我会好心做坏事,当真是让人唏嘘不已,但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可以做到这种事情,未免太过于不讲道理了。”   山林有风,黑袍轻飘。   魔主赤脚行于嶙峋之间,甚是平静的走到了她的身前,微笑说道:“有恩便是有恩,知恩图报,那我便再告诉你一些吧,比起过去流露于形式的血祭,真正应该存在的是这种默默无闻的滴水穿石,更重要的是我想通了很多,所以才能做到这些。”   余忆情蹙眉道:“但你不是掌教真人,不可能如此轻描淡写的做到这种事情,必然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魔主笑着点了下头,然后从宽大的衣袖中伸出了食指,轻轻地点在了她的肩上,然后就这样与她擦肩而过,再无半点言语。   一声闷响。   余忆情倒在了落叶中,胸前衣裳尽是鲜血。   她浑身剧痛,心里却觉得格外舒畅,就像是心头那块巨石被人搬走又或是直接打碎,但她同样的心有不安。   她很清楚魔主不可能轻易做到这件事情,必然付出了极大的代价,那么如此一心一意要去杀死一个人的魔主,天底下没有几个人可以活下来。   难道坎虚门这些年来的心血,就因为她今日的所所作为,一日之间尽数付诸东流不复还?   余忆情唇角在滴血,不再堵塞的心,同样也在滴血。   箕坐在百年老树下的她,就像是得犯了重罪,等待秋后问斩的犯人,眸子里满是疑惑和迷惘,不断的拷问着自己。   ……   山涧的战斗已经结束。   无常道主站在溪水之中,低头看着自己大腿处深可见白骨的伤口,然后再抬起头看向已经躺下的赵焚,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他手中仍握着染血的匕首,便在刚才三招之约的最后时,匕首以一线之隔没有插入赵焚的心脏,而他则是被伤到了右腿,颇有些影响身法施展,而这毫无疑问会连累接下来的战斗。   正当他思考解决方式时,山涧上游忽然间传来踏水而行的声音。回头望去入眼的是一袭肮脏黑袍。   无常道主眯起了眼睛,想起某个流传的极为隐秘的传闻,心中生出了极多猜测,但没有将半个字问出口。   那袭黑袍下是个面相悲苦的中年男子,没有穿鞋的双脚踩在水中,却干净的仿佛没有过这回事,让那袍子上的脏污看着就像是画上去的一样,颇有种虚幻的感觉。   他便这样带着一身肮脏,再是干净不过的走在青山流水中,直到远处继一声轰然巨响后,神色才是发生了些变化,似乎隔着重重青山,依旧能清楚看到那头的一切,且不着半点痕迹,毫无烟火气。   “魔主?”   无常道主忽然问道。   他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流露,在经过赵焚的时候俯身蹲下,看着那视死如归的人,沉默好段时间最后叹了一声,不知道是在惋惜什么。   伴随着这一声叹息,赵焚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物,失去一切力量与气息倒在了流水中,甚至没来得及喊出半个字。   无常道主又看了眼自己腿上的伤口,思考着自己是否要离开,假若此刻立刻动身又是否能够安全离开。   “你做的很好……”   魔主起身看向无常道主,平静说道:“最起码没有变的太快,所以你不用死,之后随你去吧。”   说完这话,他没有去理会所谓的之后,平静而坚定的朝着那处走去。   步伐谈不上快。   黑袍轻轻飘荡在山涧流水中。   他像是在渡过一片淌着血的汪洋大海。   漂洋过海,不远万里而来,为的是杀死一个人,让自己死去的时候不会那么寂寞。   这毫无疑问是一种莫大的毅力,世上少有人能及。   ……   当那袭肮脏的黑袍走过了连绵青山,看见大好春光,远远瞧见了完美无暇后,自然也听到了竹林中的那些对话。   他没有因此而动怒分毫,直到他走入了竹林,真正看到了那位风华绝代的女子时,如若死水的心湖才是随之而动。   心动,风动,竹叶自然也动,那句话未完的话只能消失无踪。   林中渐静,目光一一落在他的身上,落在那件就像是发霉的黑袍上,鼻子里也多上了以股突然而来的腐朽气息。   十分的难闻。   “真是充满了变数……”   魔主静静看着魏仲晦的伤口,感慨说道:“当年十方不屑,心觉我们捣鼓那么多,不过是场闹剧,蝇营狗苟四字最为合适,但他偏偏是最先离开这个世间的人。”   叶笙箫听这些感慨,记得龙舟观往事的她,自然知道出现在眼中的是谁,也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一直不安着,落下了心头巨石。   原来他是真的要死了。   如果他不是要死了,又怎会来到这里,那样实在不值得。   所以原因只有那么一个,他不想自己死的太过于孤独,幽泉路上想要多上个伴儿。   直到这一刻,魏仲晦才是松了口气,朝着魔主点了下头,不曾回头的远去。待到脚步声远去之时。   魔主直接打破了这片寂静,一拂袖间风起竹叶乱,身影骤然虚幻。   与此同时,叶笙箫也做出了自己的反应。   作者留言:   PS:这章4k,明天会补两千字,各位晚安拉。   看到排版乱了的请刷新一下,书客又抽风了    第一卷#第三十章 翻山越海去杀一人   木已成舟,说的便是不可回头。   魔主一生杀人不知几许,这一战近乎被他视作收官一战,在可以动手的情况下,自然不会说些什么废话。   竹叶乱舞纷飞,落下如帷幕,本应猎猎作响的黑袍骤然无声,只留下了一道虚无缥缈的黑色烟气,似有还无。   魏仲晦已然离去,此刻竹林共计五人,魔主已经看到了那几乎斩落一臂的雨霖铃,所以他第一个选择的目标便是最容易解决的萧道成。   以众生为舟渡自身走向彼岸,说着也许玄妙,但这回事若是去归根到底,最了不起的就是苟延残喘不死。   舟是由木做成的,而他的木头则是别人的性命,只不过美其名曰为众生罢了。   那阵腐朽的脏臭气味,并非伪物。   叶笙箫不清楚这些,但她很清楚一点,只要不让魔主做到希望做的事情,这便是自己应该做的。   所以她一直在盯着魔主的眼睛,在衣袖将要挥舞颤抖卷起漫天竹叶之前,她已经做到了最快的反应,掀起了一路行至王清霁身旁时所布下的天罗地网。   落叶凋零不知几许,阳光落在幽篁中,早已比先前明亮了许多,此刻却骤然间出现了许多相互交错的细细阴影线,极为不起眼。   然后是一连串的啪。   那是细线绷断的声音。   那缕近乎虚无的黑烟并不是真正的虚无,面对已成弥天大网,彻彻底底笼罩着自身的细线,即便是魔主也只能以蛮横之姿冲过去,因为这是最快的办法。   但这片刻已经足够很多了。   萧道成反应过来,明白魔主的目标是自己,纵然心中对此难以理解,依旧做出了自己的反应,多年前他确实是养尊处优,然而自王清霁来过长安城后,颇有先见之明与充分决心的他已经在准备着今日的这一刻。   于是他挥剑迎敌。   源自于麓山的浩然剑不曾有惧,以堂皇之姿斩向那缕被顿挫了刹那的黑烟,颇有些后发先至的意味在里头。   细线崩坏,纷纷散落,如若映着阳光的雨点,颇有些浩浩汤汤的意思。   魔主仿佛看不到那一剑似的,仍旧无所顾忌的冲向前方,于方寸之间转换身形,尽显从容之姿,恍惚之间便去到了萧道成身后。   如一剑斩去,烟云流水散开再聚,拔剑之人已然身陷局中。   然而萧道成非是寻常人,浩然剑本就以守正独步天下,此刻剑势未曾去尽,身随剑移,再次将寒芒放在了魔主浑浊的眼珠之中。   一掌轻轻按下,痕迹难寻,但兜兜转转终究是落在了剑身上,碰撞声颇有几分清脆悦耳,仿佛有人以剑做琴弹奏般。   看似轻描淡写到极点,然而萧道成却在骤然间汗如雨下,那对直视着魔主的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事物,握剑的手已经开始了颤抖。   黑烟所行所经之地,皆有阵阵腐朽迟暮,渐有难闻恶臭。   而这些不过是在几个呼吸间的所发生的事情。   王清霁没有妄自出剑刺向魔主,反是将雨霖铃身再陷泥中三分,而后直接取下藏在衣裳之下的戒链,将其缠绕在雨霖铃剑柄上,伴随她无数个日夜的戒指晃动着,轻轻敲打剑身,声音微不可闻。   随着这个动作,尚未落地的竹叶顿然一静,落在竹林里的阳光仿佛披上了一层薄纱,多上了些许不真实的感觉。   继而是有些竹叶开始了剧烈的颤抖,那些生出了腐朽意味,此刻肉眼看去已经变作了枯黄颓败状的竹叶,则是直接被撕成了絮状物,最后直接成了齑粉。   当初云上曾有三记雷。   王清霁以一记,几乎斩去已至天人境的魏仲晦右臂,但也将自身精力好去十之七八,所剩无多。   然而,当年长安城一事时,姜黎几乎是言传身教的告诉了她,戒灵这个很可能是世间唯一存在着自我意志的死物,并非是只能拌嘴的用处。   陆真之剑再是强,不见得能强过裴宗的刀,更不见得能强过那一座长安城,以戒灵驾驭剑中第二记雷,自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也是不得不为的事情。   魔主本就是个天人,哪怕身在迟暮之年将死,亦然是世上难寻的天人,包括此刻出现在她们眼中的尚且不算完整的魔主。   既是天人,唯有以天人手段战,哪怕强如当初陆真,活下来依仗的依旧是莫雨仇的遗赠。   “人老了……记性还真的会变差。”   魔主收回了手掌,感慨之余一脚踢在萧道成胸膛,任由他撞碎了青竹飞向远处掀起一阵烟尘,回身看向渗出灰色的土地,看着那柄挂着链子的雨霖铃,脸上露出钦佩的神情——任凭谁能做到这些都值得他去佩服。   因为即便是此刻大彻大悟的他,境界依旧离那三人有一线之差,且永远不可能追赶得上。   烟尘渐散,落在坑里的萧道成动弹不得,眼睛里的恐惧徘徊不去,且流露在外头的皮肤已经出现了点点斑点,如若在刹那间走入了迟暮年岁。   “他……”   萧道成咳嗽着,声音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但就像是个破了的风箱,只能让人听到含糊不清的喘息声。   “好好歇着吧。”   话是叶笙箫说的,她仍在盯着魔主,发现身上那股腐朽的臭味已经淡去了不少,继续说道:“这里没有谁是真正的白痴,你见到的,我们都已经看出来了。”   魔主笑了笑,没有说些什么,静静看着王清霁。   他便这样看着,然后再是一拂袖,卷起一阵风起云涌,那是一道堪称磅礴的力量。   林中无风再起,大地却渐呈龟裂状,露出了竹子的根须,然后无所依靠的摔倒在地,漆黑的烟从裂缝中徐徐升起。   斩不断,切不去,一剑之意又怎能敌得过众生迟暮。   龟裂大地渗出的烟气开始朝着魔主靠近聚拢,尽是不详之意徘徊其中。   这就是世人梦寐以求的天人境。   这就是大彻大悟后的魔主。   纵然他此刻遥在万里外,依旧是继慈航祖师后,境界最为高深的帝魔宗宗主。   而他要杀的仅仅是三个真境。   ……   王清霁站在叶笙箫身后,乌黑的马尾随风轻轻摇曳。   春光正是明媚时。   她却觉得此刻的风有些寒,仿佛要将骨肉冻掉落下的寒。   挽剑池上,她没有说谎骗陆真,那时的她真没有看见天人的路在何方。   但她在之后,静心养意数日,随着陆真见过挽剑池诸多传承后,待到云上三记雷剑成后,自然而然地从雨霖铃中见到了天人之道。   只是,那是挽剑池的路,不是她王清霁的路。   事实上,即便是她愿意在那时候踏上那条路,不见得就能在此刻走入天人,毕竟找到了路和走完了路,可以说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所以她只是有些感慨,但不曾后悔,更不觉得这是应该后悔的事。   她看着站在对头,黑烟氤氲了的帝魔宗第一人的身影,颇有感慨的做出了一个决定,谈不上艰难,但仍旧有些遗憾。   她要再次握住雨霖铃,青色的衣袂残破着,随风轻舞。   叶笙箫忽然握住了那残破的衣袖,然后拨开,平静的握住了那柄雨霖铃,而她剩下的那只手拿着的是秋山颜的遗物。   离开人世间,哪怕是再好不过的飞升,对于留在人间的她来说,亦然是一种死去,所以这只能是遗物。   “这该由我来做。”   叶笙箫的声音十分平静,因此显得格外专注,也因此不容她人分辨与质疑,但她仍旧做出了自己的解释。   “师傅天人前最擅长的是杀人,天人后最厉害的是用剑,虽然是因为用剑才有可能杀死那人,但我终究是她唯一的徒弟。”   说话时,她那白嫩的肌肤有细小的伤口开始破开,缓缓渗出鲜血,为身上的衣裳添上了一层她最为喜欢的颜色。   剑意本是无形物,当女子血淋落时,却渐渐焕发了生机。   仍在飞舞的竹叶骤然加速,好似活了过来,散发出极其耀眼的锋芒,与黑烟剧烈摩擦,带起阵阵声响。   那便是剑吟,愈发高亢的剑吟。   春日的阳光洒在竹叶上,随着它们极速飞舞着,开始将自己的光彩洒向更多的地方,一道锋利到极点的气息顺其道而行之,笼罩了一整片竹林,变作了自己的世界。   大地龟裂未愈,竹子仍旧躺在地上。   黑烟却不再冒出。   风仍在,但没有了那种寒意,只是多上了锐意。   然而落在她们身上,一切恰好。   ……   魔主并不好。   他感觉到了之前王清霁所感受到的,春风吹在他的身上就像是把软刀子,不着痕迹的替他刮落那些想要留下的事物。   直到此刻,他才是有些烦恼,甚至是多出了些困倦惫意。   春风拂林簌簌声响,本就是个睡觉的好日子,仅次于春雨。   他摇了摇头,认真滴看着不断流淌着鲜血的叶笙箫,确定自己会在她死去之前,先一步离开这里,这是推演上一百次结果也不变的事情。   假若他能在刚才杀死萧道成,此刻自然是他稳操胜券,但他并没有。   思绪不过一念之间。   他抬起了右手,对准了那头的叶笙箫,骈指成剑将要点落。   大九式摄魂魔剑为帝魔宗无上绝学,他作为继慈航祖师以来的最强者,哪怕是在手中无剑的时候使出,同样高深莫测。   然而他的指剑仍未来得及点落时,风声骤然呼啸。   王清霁握紧了拳头,上头染着鲜血,不再显得可爱可亲,带着一种性命相搏的狰狞感,这是她以往从未有过的姿态。   魔主皱起了眉头,神情颇为凝重,他看到了这个拳头里头藏着了什么。   青紫之气隐于其中,悔无、幽绝、紫厌红莲三者熔铸一炉之中,这个拳头毫无疑问代表着王清霁的根本所在,强横到真境之中堪称无双。   剑对她来说,终究是随手用之的外物,这点在她放弃了雨霖铃中代表着的剑道天人路后,便是已经敲定的事实,所以她握着的拳头也因此而纯粹。   并且来的极强。   魔主很清楚,如果自己强行递出这一剑,那个破空而来的拳头,将会直接把他所在的这艘木舟直接砸碎砸烂。   剑指只好换了个方向,轻描淡写,点在了王清霁的拳头上。   他的腰向后弯了些,仿若此间数之不尽的青竹,遇着了狂风还是咬定青山不放松。   便在这时,沉默了许久的于素铭握住了自己的刀,趁着这一刻的机会来到了魔主一侧,高举利刃直接斩落。   魔主皱起了眉头,不再稳固如竹,朝后退去一步躲开。   而他的肮脏黑袍则多了一道锋利的裂口,隐约有血色渗出。   木舟行于水中,若有缝隙,自然就会有水渗入,渐成倾覆之状。   魔主深知这一点,因此他不愿意受伤,那代表着他这一战很有可能会无功而返,最后徒然静坐慈航寺中,苟延残喘的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雨霖铃的剑意依旧极盛,竹林成为了一个单独的小世界,在此地他受了伤便会被剑意有迹可循,从而破开更多的裂口。   似乎已经没有办法了。   “当真是……充满变数。”   魔主再一次发出了同样的感慨,静静看着顾不上喘息,就再次攻向自己的两人,伸手至空中,握住了那柄萧道成的佩剑。   然后他举剑,直接刺向前方的两人。   既然木舟有缝,那就去破釜沉舟,不顾一切。   举剑之余,尚有弹指,声响如雷轰鸣。   王清霁仍旧是那个拳头,没有任何的改变,甚至更强了些。   剑锋诡异莫测,绕过了拳头,嗤的一声刺破了衣裳,贯穿了王清霁的右肩,让鲜血流出,然后被她直接抓住了剑刃不让离去。   于素铭没有去看这些,断水以流霜之意斩向魔主,为他所乘木舟覆上一层冰霜,刹那间将暮春之月换做了凛凛寒冬。   叶笙箫浑身是血,尤其是双手,显得格外恐怖和凄惨。   狂风怒啸,剑意纵横交错,将一应青竹化作粉末。   魔主神情平静,招来轰鸣之声的双指点在了断水锋刃之上,响起铿锵一声。   风势顿止了刹那。   于素铭嘴角含着鲜血,闭眼不看一切,挟着此刻最强一刀继续斩下。   然后落下了一地的细碎冰块。   但随之而来,一拳一刀的两人如遭雷击,直接退至后方雨霖铃所在处。   两人的衣裳被血水打湿。   非是愿意退却,而是不得不退。   魔主喘了一口气,眉头已经皱了起来,黑袍同样被打湿了,但并不是血水。   只是这具身体没有了一只手臂。   他开始行走,走在龟裂的大地上。   翻山越海,满身风尘,走去杀一人。   风中的腐烂气味,更是浓郁了。   作者留言:   PS:还有一章4K的    第一卷#第三十一章 天人永隔   魔主不太好。   失去了一只手的他脚步有些踉跄,黑袍的裂口随风扬起时,可以清晰看到断臂处的伤口被流霜冰封的痕迹,没有半滴鲜血能够落下。   大地龟裂,原先的茂密青竹此刻不是倒在了地上,便是随着剑意盛放之际,化作了粉尘飘散空中,不再有半点痕迹。   所以现在已经没有了所谓的竹林,留下的只是一片光秃秃的泥土,以及些许被鲜血浸染的痕迹,比深秋时来的更为凋零。   剑意重归平淡,叶笙箫抹去脸上血迹,双颊已经苍白到极点,然而她的眸子依旧有着鲜活的晶莹之意,乌黑发丝散落,披在两肩处。   随着剑意形成的世界离去不再,黑色的烟气再一次升起,那道磅礴的力量涌向魔主的身躯之内,让他的气息渐渐强大,却又不断衰弱着,如此反复循环。   本是无缺的木舟,已经在之前的刀剑与拳头来往间,被破开了肉眼可见的大洞,成了漏子的身躯又怎能留住那道磅礴的力量。   若不是魔主大彻大悟后,境界高深到已经超出了帝魔宗典籍中记载的范畴,且近乎不惜一切的强自维持着这种脆弱的平衡,那股磅礴到极点的力量已经在第一时间将他彻底撕碎。   也因此,他只能缓步而行,真正像是一个迟暮之年的老翁。   剑意笼罩周身三尺地。   微暖的春风在王清霁脸上刮过。   她看着远在十余丈外的魔主,说道:“很久之前,姜天主曾和我开过一个玩笑,带我去走一趟帝魔宗,说那里头有着不少有趣的东西,只可惜最终还是玩笑。”   魔主咳嗽了声,说道:“只会是玩笑。”   王清霁说道:“当初我有些好奇,确实抱着去看上一眼的心思,只可惜一直没有能付诸于行,如今想来却是有些遗憾。”   魔主说道:“你要死了,确实应该遗憾。”   王清霁将散落的发丝挽至身后,说道:“你要死了,这也是一种遗憾,走马观花的看上一眼,没有意思。”   魔主说道:“很可惜,只要我愿意,还可以活上很久,至少比你活的要久,因为我比此刻的你们都要强大。”   王清霁说道:“也不是天下无敌。”   魔主沉默了会儿,说道:“人间哪有这么多无敌,痴人说梦罢了。”   王清霁说道:“所以,魔主你觉得此刻比起我们来的强大的你,可以将一切成为定局?”   “姜黎登天,宋春归已死,道无迹不至。”   魔主嘴角扯出了个笑容,感慨说道:“此三人皆不在,当今世上唯有白河愁境界不输于我,而他伤势未愈,其他人都赶不到,只能是定局。”   他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比起之前来的要认真许多,情绪有些显然的起伏,但还是充满了说服力,就像是在说自己杀了许多人一样,让人无从反对的事实。   王清霁说道:“可我们还有这一柄剑。”   三百年前那个故事发生的时候,魔主还没有出生,但他定然听到过那个故事。   指的更是仍有一剑之力的叶笙箫。   魔主摇头,无视了话里的第二层意思,说道:“陆真不是真正的疯子,他有着自己要做的事,何况你应该明白,远水救不了近火这个道理。”   距离逐渐拉进,已经不到十丈。   于素铭说道:“我有些好奇,当初海角湖不是救到了吗?”   魔主又咳嗽了声,说道:“救到有救到的道理,我说此刻救不了你们,自然有着救不了的道理。”   王清霁看了眼叶笙箫,明晓其意,替她说道:“只可惜海角湖一战的那枚天道碎片,早已被白玉京毁了,一切只能从典籍上寻觅。”   “当真是让人发笑……”   听着这话,魔主脸上挂起个极尽嘲弄之意的笑容,说道:“死到临头了,偏偏还这么多的疑问,可惜我没有告诉你的理由,当然你也可以认为我不知道。”   黑烟充塞着他的身躯,那些让人怵目惊心的伤口,在此刻多上了不少诡异的意味,连带着他的脚步也逐渐快了起来。   以魔主此刻境界,世上已经很少有事情可以难倒他,哪怕此刻他本人远在万里之外,唯有心神亲至。   王清霁也松了口气,开始尝试着站起来。   她不想叶笙箫承受太多的压力,而于素铭也已经无力再战,本就因为魏仲晦那一掌负了重伤,先前又强行一刀斩去魔主一臂,刚才能说一句话已经是极限了。   她害怕生离死别,她向来自私的很,所以今日真要死在这处竹林中,如她这般人只愿意让自己死在最前头。   所以她就这样站了起来,再一次握住自己的拳头,准备着胜负之后到来的生死。   便在此时,忽然有阵不与寻常同的风袭来,空地边缘的竹林中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位女子,脸色苍白唇角鲜红,衣襟之上尽是血色。   她曾箕坐在百年老树下,仍有落叶覆身躯不动,心如滴血般绞痛着,想着也许永远都想不通的事情。   因为真的想不通,所以她不再去想,带着一身痛楚同样是翻山越水来到了这里。   这让她脸上多上了许多尘埃,颇为的肮脏,但那对眸子却格外明亮。   王清霁看着她,心里关于这个人的曾经印象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很难说这不是一种豪迈。   这也许是她的娘亲,她的姐姐,一生之中从未有过的事情。   ……   在今日,魔主曾有过两次的感慨,皆因所谓的‘变数’。   可以让如今境界的他,亲口道出的意外,当然来的不简单。   但这一次的意外,颇有些无言以对。   当他看到被自己饶过一命,尽管是有着诸多外因存在,但依旧是放了一命的人,强忍着一身剧痛再一次坚定无比的站到自己对面时,心里也难免会有些复杂,道出很是无谓的感慨。   “慈悲多坏事。”   魔主问道:“我是真不懂,世上哪有比好好活着来的更为重要的事情?”   余忆情站在了他的前方,喘了口气,说道:“自己做的错事,理应自己来收拾。”   魔主看着有过数面之缘的她,说道:“人生总会有错,错了就是错了,反思错误而后得出正确的结论,这才是应该做的事情,而不是找死。”   余忆情说道:“既然你说了这种话,那就不见得是找死。”   魔主平静说道:“那你真不该活在坎虚门,不对,真不该出身在道门中,这样的路不是你该走的路。”   仅剩五丈,黑烟已经凝实了他的身躯,纵然力量不断重复着消散,但他依旧是近乎不可敌的强大。   若是此刻四人身上无伤,联手应该可以做到让魔主归去,但此刻真正的机会唯有雨霖铃中最后的一剑之力。   如果先前叶笙箫不曾为了尝试杀死魔主,催动剑意伤己自身,也许在她来到这里后还有着坚持下去的可能存在。   但此刻魔主以强横境界维持住平衡,此消彼长之下,叶笙箫只能放弃与其进行直接的对抗,因为在王清霁和于素铭无力再战的情况下,那便是放弃最后活下来的希望。   但一切归根到底,逼迫两人不得不做出近乎是决战的伤势互换,归根到底还是魔主决意破釜沉舟后的恐怖。   事已至此,余忆情唯一想到的破局执法,便是与王清霁一同逼迫魔主露出破绽,让叶笙箫手中的雨霖铃刺穿魔主的头颅。   “刀……”   话是于素铭说的,她坐在了地上,身上不见得外伤,但那毫无血色的双唇已经说明了许多,先前的那一刀不仅是站在魔主身上,也是斩在了自己的身上。   王清霁接过了断水,握着黏糊糊的刀柄,渐渐将心思放空不再,平静看着已经走入了三丈之内的魔主,眸子里的情绪愈发冷冽。   落叶不再飘零,青竹尽数枯萎,大地一片狰狞,再有着那不断自缝隙中升起的黑色烟气,将本是春光明媚的此间,变作了仍待收拾的战场。   当魔主走进两丈范围内,充塞着身体伤口的黑烟骤然凌乱,带着他甚至咳嗽了一声时,余忆情没有任何的言语,不假思索的点出了两指。   比之先前魔主的雷鸣一指,道生神指毫无疑问来的十分寻常,但绝不平凡。   指尖的锋芒隔空而去,意出万物之中,欲要在刹那间结出一个阵法,将魔主拖延片刻,待王清霁用尚且完好的那只手臂斩出致命一刀。   魔主看到了这一切,但他早已不能直接做到把这些一眼给看没,只剩下一只手的他只好再次挥袖,却无大风卷起凌乱所有,布满了灰尘的肮脏衣袖却如若渊海,让所有的一切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也在这一刻,王清霁紧随其后出刀,先前握拳的右手此刻早已无力举起,挥刀的只能是她从不习惯的左手,因此这一刀不免有些可笑所在。   魔主衣袖未曾落下,眼神微凛,认真盯着这一刀的轨迹。   他向后退了一步,拉开恰到好处的距离,抬起脚从侧边踢向这一刀,让自己看上去显得有些滑稽。   但也确实可笑。   纵然有再多的原因也罢,有史以来,涉及到天人的战斗中,毫无疑问是这一场来的最像寻常武者在做出胜负生死。   哪怕真正的寻常人,来到这里的第一刻,就已经被魔主直接夺去性命,化作他所乘之舟上一片木,仍旧不能掩饰此刻的可笑。   然而可笑之中是大凶险。   王清霁已经没有余力,改变不了这一刀的走向,但她并没有什么遗憾。   一声哐啷。   伴随着这个可笑与滑稽姿势的是,断水被高高抛弃,去向远方竹林中。   也正是这一刻。   叶笙箫悄然拔起了雨霖铃,递出了此战第一剑,亦是最后一剑。   剑身清亮如旧,映着春日的阳光,也带着源源不绝的黑烟,一切皆在三尺青锋中流转不休。   魔主便在这剑光袭来时,扭转了自己的身躯。   仍旧不好看,但从容。   最后一剑,自魔主胸膛飘过。   带起了一泼鲜血,好似写意的大泼墨般,将叶笙箫的衣裳彻底染红。   明光所留剑意凝造的世界,就此与他别离,再也不见。   在永和末年时,他曾与陆真鏖战数日,撕裂大地沟壑不知几许教天地变色,让左丘承贤见而退却,不愿掺和半点。   那时的他是何等风采,又怎想到自己会有如此可笑的一幕,也正是因为那时候的战斗,让他知晓了明光是怎样的剑道,从而以这种可笑的方式,躲开这最后的一剑。   毕竟再是可笑,只要能杀人,事后就算不得是可笑。   魔主心中轻叹一声,看着力竭后,仍自不愿意倒下的王清霁,面带微笑的挤出了个笑容,抬起尚且完好的那只手指,朝着那处眉心落下。   只要这一指点落,哪怕是道无迹随后亲至,他也坚信没有回天之力,三百年间唯一能够救下那之后的王清霁的人,唯有已经登天而去的姜黎。   人间无人。   大局已定。   王清霁无力再躲,三尺世界远离她的那一刻,黑烟就已经开始了侵蚀,剥夺着她的最后残存的力量。   正当他心中快意到极致的一刻,正当指尖即将还有一寸的距离,就可以触碰到王清霁眉心的时候。   他的身体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叶笙箫站在魔主身后,雨霖铃已经被她抛在了一旁,双手紧紧握着的只有那一支如若鲜血凝成的玉笛。   玉笛以斜着的方式,穿过了魔主的胸膛,将他这具破烂的身躯向上挑动。   魔主没有去理会,仍旧坚持着点出这一指,但王清霁却已倒下,因为她不再坚持站着,只能是躺在地上。   噗通一声。   某种意义上的天人永隔,就此而成。   叶笙箫松开了双手,同样倒下,看着那支贯穿了魔主身躯的玉笛,勉强扯出了个笑容。   正直此时,再有春风拂来,散去了黑色的烟,将温暖还回人间。   魔主无力放弃,踉跄着左右晃了几步,最后跌在了地上,却又不愿可笑的盘膝而坐。   “秋山……”   他看了眼自己胸口的玉笛,眼中的情绪十分复杂,在那阵剧痛的刹那后,他这具身躯的生机就已经尽数消散,或者说是被直接杀死,就连黑烟也不复存在。   那是这三百年来,唯一一个以杀道登上天人巅峰的人,境界不曾输于他。   魔主感慨道:“你还真是收了个好徒弟。”   作者留言:   PS:昨天说的8K,求些保底刀片。    第一卷#第三十二章 死前三两言   春正好,风尤暖,人将死。   竹林落叶不再,阳光落在黑烟散去的泥地上,如若铺上了一层金箔,让洒落在地上的鲜红生出一种别致美感。   魔主那身本就肮脏的黑袍已经破烂,血水与碎肉黏在上头缓缓滑落着,不免让人觉得有些恶心,他看着叶笙箫,浑浊的双目有着不与寻常同的明亮,仿佛回光返照一般,嘶哑问道:“今天真的是……太多让我意外的事情了,想不到这里最想杀死我的人,居然是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被埋在他胸口的那支玉笛,鲜红已然褪去,渐渐染上了漆黑颜色,就如此刻伤口慢慢溢出的血,浓黑如墨。   叶笙箫坐了起来,说道:“有仇当报,有恩应还,我本就是这里最应该杀死你的人。”   魔主有些惘然,想了好会儿,问道:“前些年江城的事?”   在说这话时,他颇有些迟疑的味道,就像是根本没有将这件事情记在心里,对他来说这只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那般。   “又何必如此模样。”   叶笙箫看着他的眼睛,平静说道:“我杀你为的是我自己快意,即便你忘记与否,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更且我知道你根本不会忘记。”   魔主敛去了情绪,自嘲道:“所以我从很久之前,久到白玉京那时候,就很喜欢你这个人,可惜你偏偏入了秋山门下。”   叶笙箫说道:“不论我平日如何行事也罢,心里终归是有着底线,而你全然不同,这是说什么也没法改变的事实,所以我注定与你是站在对立面的。”   魔主说道:“事实上你害死的人也不少,比如当年周宥贤的儿子,事实上帝魔宗也没你想的那么糟糕。”   叶笙箫说道:“可你已经无法证明了。”   随后,她不再理会魔主,慢慢的挪动着身体去到王清霁身旁,正想要拉她起来的时候,于素铭却先她一步将手伸进腰后。   两人对视沉默片刻,最重还是没有说些什么,只是齐心协力的将王清霁扶了起来,一者挽住挽住她的腰身,位于左肩者则让她靠在了自己身上。   做完这些后,两人颇有些筋疲力尽的意思,鲜血黏着墨发搭在脸颊上,遍布全身的疼痛不曾远去。   竹林中,大抵只有余忆情一人稍好,但也仅仅是好上了那么一线。   魔主静静看着这一切,胸口那支玉笛已经全是漆黑之色,隐约间还有着几缕裂痕正在不断扩散着,一如沙漏般。   “还有些时间……”   他忽然说道:“难道你们就不怕魏仲晦去而复返,他若是在此刻回来,你们哪怕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付出的代价也会是极大的。”   叶笙箫平静说道:“终归是后事,我如今只想知道你死不死?”   魔主笑了笑,摇头道:“我可以死去,但没有必要,你也许可以亲自来南荒看我死去,我会尝试着坚持到那个时候的。”   叶笙箫沉默了会儿,看着那呈支离破碎状的玉笛,问道:“为什么你还可以活着?”   魔主说道:“因为我不想死,这只是秋山的遗物,不是她的剑锋。”   叶笙箫说道:“可我很想你死。”   十年前,因为魔主的缘故世上发生了极大的动荡,诸多美好被毁于一旦,以至于影响极其深远,甚至间接促成了今时今日的局面。   死去的人很多,活着的人不少,可活着还惦记着想要魔主死去的人,真的不多甚至可以说是极少。   因为世上少有不怕他的人,而那些不怕他的人,又几乎都没兴趣杀他。   魔主微笑说道:“你想,我不想,而我还可以活着一段日子,当然可以不依你所想。”   叶笙箫说道:“那我是不是应该思考,怎么在你离开之前,将你真正杀死在这里?”   魔主点头,说道:“最好快一些,因为我是撑不了多久,活的真要是难受了,只能像她一样直接倒在地上。”   他指向一直在咳嗽着的王清霁,满脸笑容。   也许他没有能亲手杀死,但以她此刻的伤势,活下去并非是件什么易事,只是他不太相信如王清霁这般人,竟会死在伤势不愈之下。   但可以留个念想终归是好的。   “有办法吗?”   叶笙箫轻轻扯了扯王清霁的衣角,轻声说道:“我没你厉害,你能想一下吗……如果累了就算了……”   现在的她确实想不出办法,甚至于连说话都觉得有些累到自己,累着累着也就想到了靠在她身上的王清霁。   以往我为你想了这么多,你难道不该为了我想一想吗?   她的眼神就是这样的意思。   王清霁看的很清楚,心想我再是了不起,又怎能杀得死不过是心神远至此地的魔主,天人之后兴许可以,但如今有什么办法?   雨霖铃远在一侧,戒灵则缠在了上头,甚至染了些鲜血,遥隔着五六丈的距离,显然是指望不上的。   她转头看着那支玉笛,已经碎裂过半有余,清楚只差着最后一根稻草压下,便要彻底的不复存在。   但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的存在。   “也许有,但我们已经做不到了……”   王清霁咳嗽了口血,抬头看向魔主,说道:“很久之前,赵黄也是你这样子,我知道没有人想死,但有时候活着未必是一种幸事。”   魔主微嘲道:“你是打算把我给说死?”   王清霁不理会,继续说道:“如你这般心硬如铁的人,理应不会把我的话给听进去,但你终究只是像赵黄那样苟延残喘着,活的没有任何的意思可言,所以他最后打算死去。”   魔主问道:“为什么?”   王清霁说道:“因为他失去了所有,活着只是一种折磨。”   魔主笑道:“活着就是一件好事。”   王清霁笑了起来,意味深长,感慨说道:“你说的不错,但你的活着,对其他人不一定是件好事,对吗?”   魔主沉默片刻,点头道:“确实如此,对于这件事情,我向来不会去否认,但帝魔宗本就是这样一回事。”   王清霁说道:“如帝魔宗这样的事物,也许根本就不该存在世上,它存在的唯一作用,就是让同样的悲剧一直发生着。”   魔主不再回答,他心口被玉笛贯穿的血洞,此刻已经看到后头的景色,仅差一线就足够清晰。   王清霁视而不见,盯着那双眼睛,轻声问道:“你说对吗……比如当年阴萝的死。”   听着这话,魔主忽然皱起眉头。   ……   慈航寺,禅室内。   魔主盘膝而坐,双目紧闭,先前就已经足够消瘦的身形此刻更显可怖,就像是一层人皮披在了骨头上,没有任何的血肉存在。   陆九卿嘴角有血,艰难却坚定的睁开了双眼,手里头仍旧握着那串佛珠,而那颗被魔主放置在身前的圆状物已经碎裂开来,零零碎碎的等待着收拾。   他听到了最后那番话,回想着这些年来的风风雨雨,心中不免茫然。   自那年后,他仿佛做了很多的事情,却又像是什么都没做,抑或说尝试过都已经失败,所以是一事无成。   帝魔宫中他曾独占鳌头,玄都殿内他曾俯身磕头,世间道魔魁首他都亲自见识过,且身负其二人的不世绝学。   然而他依旧一无所成,兜兜转转最终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就像是一只被抛弃了之后流浪世间的狗,无家可归,了不起的时候也只能吠上一声,除此毫无用处。   活的着实很没有意思可言,抑或说,也确实很像是一个过于无趣的悲剧。   任凭是怎样震撼人心的悲剧,一旦重复上数百上千次,自然就是无趣的单调。   魔主睁开了双眼,看着坐在身旁的陆九卿,脸上神色有些复杂,因为他明白最后王清霁最后那句话是说给谁听的。   “你觉得王清霁说的有道理?”他问道。   陆九卿沉默着,握着佛珠的那只手青筋浮出,极其用力。   魔主说道:“抑或是,你觉得自己可以改变这些?”   陆九卿仍旧沉默,他之前已经想过,自己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确实没有资格说可以改变这一切。   他觉得哪怕是王清霁,由始至终也没有想过改变这个世界,这本就不是人力可为之事,强自而为只会粉身碎骨。   “可我想试试……”   陆九卿抬起了头,直视着魔主的双眼,缓声说道:“这一辈子走到这里,见过很多常人无缘得见的风景,所以也想做些常人不能做的事情。”   魔主看着他微笑说道:“因为她没能杀死我,所以你想做到她不能做的事情,事情归根到底还是你摆脱不掉她的阴影,仅此而已,又何必粉饰的如此冠冕堂皇?”   陆九卿不说话,将佛珠套在了魔主的脖子上,双手微微颤抖着,开始勒紧。   “你真的让我有些失望。”   魔主叹道,视颈上佛珠如若无物,耳闻寺中诵经声,神情中有宁静。   “我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不过最后片刻光阴,你连尊师重道都不懂得,又如何能成大器呢?”   陆九卿说道:“你的话从不可信。”   魔主说道:“正因你不信,不敢去信,最后才走到了这一步,当年你若相信阴萝对你的情谊她又怎会死去,此刻你若不被王清霁说动来杀我,很多事物……”   陆九卿重复道:“你的话从不可信。”   魔主不言。   他看着碎裂在地的晶莹,略有所悟。   陆九卿继续勒紧佛珠,许久后松开双手,却发现魔主早已断了气,懵然间回头看去,心中只有一片失落。   此刻的他想问,这是谁杀的人?   没有谁能回答他。   慈航寺诵经声依旧。    第一卷#第三十三章 听雨声,道你我喜欢   挽剑池上一片净空。   陆真早与秋水一同离开那座被称之为死关的山峰,此刻手里正捧着杯热茶,一如登山归来的旅人寻了个好地方歇息似的。   秋水就坐在了他的旁边,说道:“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以九景剑之神妙,纵然遥隔万重山,她亦能清晰感知到王清霁仍旧活在这个世间,但也仅仅是活着,伤势之重早已如风中摇晃着的灯火,仅差一线就将要熄灭。   “魔主死了。”   陆真放下了捧在手的茶杯,脸上颇有唏嘘之色,缓声说道:“当真是让人意料不及,本以为他还会选择活些日子,徘徊在死与不死间,犹豫着做不出决定。”   秋水蹙眉道:“就这样死了?”   陆真笑了笑,点头道:“没错,就这么死去了,看来杀死王清霁确实是他活着的最后一个心愿。”   秋水沉默了会儿,说道:“所以他在清楚自己今后已经没有机会杀死清霁时,就放弃了苟延残喘?”   陆真轻叹道:“大抵如是,多年前我也曾与他见过几面,魔主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哪怕是此刻他已经死去了,想要盖棺定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你现在需要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闻言,秋水微怔,摇头道不懂。   “真是……”   陆真有些无言,沉默片刻后说道:“假若此刻魏仲晦与无常道主去而复返,你觉得王清霁还可以挡得下吗?”   秋水摇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很清楚此刻即便着急也无用处,只能看着自己的师傅,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等来的不是言语,陆真将杯中热茶饮尽,提起搁在一旁的佩剑,就此背负着徒弟的目光,平静离开此处。   此间风雪皆无,唯有一片死寂。   ……   暮春已近盛夏,不经意间似乎染上了天时骤变的坏习气。   随着时间的流逝,魏仲晦和无常道主已然走远,各自负伤的两人寻了处安静的地方,安静的处理着自身的伤势,期间没有说过任何多余的话,仿佛之前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似的。   直到此刻雨下。   无常道主抬头望向天空,换了个悲凉色调的上苍与先前的明媚全然不同,让人难以相信这是片刻之间产生的变化,只觉得这是过去了数个时辰,当是夕阳远去归于西山后才有展露的景致。   雨落的很快,穿林打叶声悄然响起,噼里啪啦的谈不上悦耳,只会让人心生烦躁。   魏仲晦没有看着这场雨,却也没有挥手让这场雨不落在自己的身上,静静站在树荫之下,眉头似乎已经皱了起来,但并不像是因为右肩的伤势,眼睛里不加掩饰的震惊足以说明的事情。   他武道已至天人境,世上可以让他皱眉的事,本就少之又少,也许王清霁的死去算得上一件,但今日他在离去之前就已经敲定了这个事实,此刻自然不会惊讶。   再且,这只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雨,仅此而已罢了。   哪怕这场雨淋的他有些狼狈,不见风度,尽是落魄。   无常道主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至交好友,问道:“是什么变故?”   魏仲晦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眼中有万千感慨,说道:“魔主他死了。”   无常道主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如何做?”   魏仲晦不再话,似乎陷入了极大的困难中,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   青山那头也是雨。   余忆情强忍着疼痛,将王清霁背了起来,而在先前她已经把于素铭和叶笙箫两人先后背到了小楼里,躲去此刻的春雨之祸。   至于萧道成在先前已经苏醒,并没有犹豫太久,在与叶笙箫简单的沟通过后,便拖着伤势不轻的身子离开,前往六扇门最后一位捕头那处稳定局势,免去事情沦落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境地。   而王清霁落在最后的缘故,则有些难以言喻的可笑,归根到底还是那一人取了一边的两位女子不肯相让。   若非有这场突然而至的春雨,只怕两人还要争上好几句话,不愿输了自己的气势。   “难道你就真的不害怕吗?”   余忆情腰身微微弯下,一手撑着伞,一手落在后头托住王清霁的身子,问道:“很久之前我还不明白,为什么叶笙箫会愿意走到你身旁,可今日之后却隐约有了个想法,所以你要听一听吗?”   先前交战处已是竹林深境,此刻的她伤势不轻自然也走不快,一味沉默着实无趣。   王清霁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下头,很不起眼。   余忆情一直注意着,没有错过,说道:“魔主说,叶笙箫是最想杀死他的人,一切推测基于此言,假若当年叶笙箫因为眼中所珍视的事物被付之一炬,心中愤怒到了极致,却又因为赵黄亲自前来拜访的缘故,认识到自己与天人之间的差距,所以冒出的一个想法。”   王清霁睁开了眼睛,漠然道:“你想说什么?”   “故事是这样的,秋山颜可以出手在赵黄面前保住她,但她心里十分清楚,自己的师傅绝不会因为西南之乱而愤怒,更不会被她以言语说服,冒着极大的风险去帝魔宗杀死魔主,那时候整个世间对秋山前辈来说,放在眼中的唯有姜天主一人。”   余忆情缓声说道:“因此,她心生无奈与惘然,最后却想到了江城外以一剑之力横扫同辈的你,所以她顺理成章的把心思放在你的身上,一步一步的靠近你,最后依靠着你杀死魔主,就如今日这样子。”   王清霁说道:“你不去讲故事也许是个遗憾。”   余忆情微笑说道:“话在前头时,我已经提到过,这只是单纯的想法罢了,如此无趣的一段路,随便说些也许有趣的话,不是件好事吗?”   王清霁摇头,平静说道:“我可以确定她是喜欢我的。”   余忆情提醒道:“这话自然没错,可我也想告诉你,世上不会有人乐意和旁人分享自己真正喜欢的事物。”   王清霁默然不语。   她清楚,再是清楚不过了,可她又能怎么办?   难不成在此刻,忽然间做出一个选择,告诉除于素铭外的其他人,如今的我已经学会不去自私了,所以我们好聚好散吧,诸如此类的话。   真要是说了,她完全可以确定,自己往后一生之中要想尽办法的躲开她们,否则将会遇上数之不尽的各种意外,从今往后必然是永无宁日。   若是到了那时候,她除了逃避又能做些什么呢?   怎能狠下心肠去杀死她们?   也许,当日她的自私本就是一种错,但事已至此,除了继续错下去之外,早已经没有其他的办法可言。   没有人会接受那样的结局。   哪怕是于素铭也罢,因为她性子终究是软的。   ……   阴郁春雨,青山小楼。   叶笙箫拿起手帕沾了些清水,仔细擦拭着自己的伤口,动作十分仔细,因此显得格外缓慢。   而于素铭便躺在了一旁的棉垫上,她的伤势比之叶笙箫来的更重,所以比起叶笙箫来,余忆情将她放在了稍微好上一些的位置。   此刻的她便侧卧着身子,静静看着叶笙箫的动作,身后以一帘阴郁为景。   “很不开心吗?”   叶笙箫忽然说道,将手帕再次浸入清水中,散去其中血迹,然后低头看着鲜红的蔓延。   “不知道。”   于素铭沉默了会儿,说道:“今日若不是你,我和清霁已经死了,但我心里还是有些讨厌你,归根到底你这个脾性,我不喜欢。”   叶笙箫问道:“之前我记得你不是这样的,为什么?”   于素铭说道:“因为那天我知道你就坐在这里,此刻的这张椅子上,将所有的都看在眼里,也听在了心里,又怎会喜欢?”   这话说的仍旧含蓄,便如她的性子,但其背后的意思,世上本就没有几个女子可以来的不羞涩的,不将其付之以婉约的。   直白不见得是美。   一如她,许多时候都是矫情的,可这不正是她的可爱所在吗?   “有理。”   所以叶笙箫认同了这句话,因为这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太好,假若是秋水以直白言语道出,必然是要挨她一顿教训的。   “对不起,可我得纠正一件事情,那天我没有一直在看也没有听到多少。”   于素铭不说话。   叶笙箫想了会儿,说道:“另外,我也很生气,之后却强忍着没有发脾气,比起你来说的已经是很憋屈了。”   于素铭墨眉稍蹙,微愠道:“你有什么憋屈的?”   叶笙箫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因为我也喜欢她,所以我看到了这些,心里自然是憋屈的,问这话之前,还请你设身处地思考一番。”   两人便不再说话了,各自靠着各自的位置,却又是都不愿意合上双眼,听雨声一片安然入眠。   楼外雨声淅沥,青山一片颓意,阴沉沉的天空仿佛老去了几岁似的,让人见着就难以开怀,明明此时里夜里还有段时光的。   不是湖光山水色,而是黑云压城城欲摧,意境如此,尽管连绵青山无城可言。   景色便如此。   楼内唯有一片阴郁。   叶笙箫看着窗外的雨景,眸子里情绪淡去,渐渐平静。   她与她都不容易。   哪怕是‘她’也一样。   如果可以,世上没有人希望死去,但活着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活着依旧是很好的。   因为唯有活着,一切才有希望。   在某日里看着风景。   听她道出那一声不再自私的喜欢。    第一卷#第三十四章 说三年俗事   阴雨连绵,寒意渗人。   王清霁回到小楼,余忆情沉默片刻后回身离开。   窗是开着的,斜风细雨偶有点滴落入,两人依旧那么个样子,安静的有些过分,给人的感觉是死寂。   她犹豫了会儿,最后坐在了叶笙箫的身侧,看着仿佛睡了过去于素铭,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疼就说。”   叶笙箫轻声叮嘱,没有理会多余的事情,她看着王清霁右肩的伤口,蹙起墨眉仔细打量了阵子,然后才是洗净了双手,开始处理伤口。   她的手法远远谈不上精妙,以往显然没有做过这些,但终究是有个医术精湛的妹妹,认真时看着自然让人放心,心里就觉得是靠谱的。   王清霁嗯了声,不去看那些血肉模糊的惨状,随意问道:“就不觉得累吗?”   叶笙箫说道:“肯定是累的,但其他人我可以不管,而你不是其他人,再说那道黑烟入了你伤口,很可能会留下些问题。”   竹林一战,若非是有明光留下的剑意与魔主抗衡,即便强如她们也不可能在那徐徐升起的黑烟中坚持多久。   如萧道成这样的,哪怕是在这一战侥幸的活了下来,实际上往后几年间,不出意外是要落得一个疾病缠身继而死去的结局。   若非最后的那一剑一笛只是用去片刻光阴,连带着余忆情在内被黑烟入体后,只怕她们都要躺在竹林里等着王景曜到来,在此之前别无他法可行。   王清霁看向窗外风景,说道:“这场雨来的有些怪了。”   叶笙箫眉头抬头,说道:“之前还是春光明媚,如今就是阴雨连绵,不用你说我都知道怪。”   说话间,她用手背擦去几滴刚渗出的汗珠,脸色不见得是好。   王清霁说道:“问题是怪的原因。”   叶笙箫平静说道:“也许是魔主死了,所以才有这么一场雨。”   王清霁沉默了会儿,说道:“他真死了,你就这么平静?”   “死了就是死了,难不成我还要学来别人欣喜欲狂的模样?现在没有那个力气,以后则是没有那个兴趣。”   叶笙箫不等她说些什么,继续说道:“而且,我其实不太愿意他就这样死了,挺没有意思的,更希望自己能够有一天亲自去到帝魔宗的山门杀死他。”   王清霁轻叹道:“那样说来确实是有些遗憾。”   道是遗憾,实则这次能活下来,本就是件莫大的幸事,再奢求更多的就是贪心了。   可这样子说来,她却又不明白一件事,为何先前叶笙箫会让她说出那样的话来,这与她此刻言语中所求的,未免太过不一样了。   然而当她深想下去后,这一切其实来的理所当然,因为叶笙箫归根到底就是这么个人,看的永远是身前事。   “就这样吧。”   叶笙箫放下了手,眼睛也不再盯着她的伤口,再次躺在椅子上,说道:“接下来就等着好了,除了这个也没有可以做的了。”   确实没有。   接下来就是听天由命,如果那头萧道成事败,她们大概只能坐在这处等死,亦或是尝试着以三寸不烂之舌,看看是否能拖延些时间,等到王景曜在最后关头到来,将一切归于平静。   也许睡觉是个不错的选择。   如今是暮春,雨声伴入眠本是不错的。   可惜这场雨格外的阴寒,就像是在深冬里下的一样,冷得让人颤抖。   于素铭起身关上了窗,挡去外头的阵阵寒风,将自己的身子抵在那处,说道:“那不如说些话。”   窗子被合上,楼内无有烛火,昏暗一片。   王清霁嗯了声,身子稍微舒服了些,想了想后,说道:“我也不知道说什么。”   于素铭注意到她的思考,说道:“总好过就这样。”   王清霁蹙起眉头,问道:“不如你们跟我说说这三年里的故事?”   叶笙箫忽然说道:“既然是这个话题,那为什么不是你说自己呢?”   然后王清霁就不说话了,轻轻地叹了声,有着些许无奈。   于素铭沉默了会儿,看了一眼叶笙箫,补充道:“我也想听一听。”   时间流逝。   两人目光没有任何避让。   王清霁唯有妥协。   她缓声,将三年间的故事一一道出,说得很慢,看着就有些不太经心。   但两人犹豫着,最终还是没有计较。   ……   连绵阴雨不是一处事。   那辆载着顾弃霜和赵竹娴的马车,迫不得已的慢了下来,然后则是望不见尽头的堵塞,掀开车厢帘布所见的景色永远如一。   单调,阴沉,无趣。   赵竹娴再一次收回目光,然后看向顾弃霜,犹豫了好些时间,问道:“不如我们来说些话解闷?”   顾弃霜睁开双眼,沉默片刻,点头道:“说什么?”   赵竹娴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你说一件,我说一件,就这三年间的事情,就算是要去隐居静心,多了解些世事也是好的。”   顾弃霜看着她的眼睛,半晌后平静地道出了个好字,没有半点情绪起伏。   两人就此开始交谈。   “那三年间,你们活的怎样?”   赵竹娴问的落落大方,没有丝毫的避讳掩饰。   顾弃霜有些意外,说道:“千篇一律的景色,烤鱼煮鱼清蒸鱼,可来来去去都是那个味道的鱼肉,所以活的不怎样。”   然后她问道:“这三年里,你的日子又是怎样?”   赵竹娴沉默了会儿,答道:“若你不介意,用千篇一律来形容也是对的,平静的不见波澜起伏,更不见任何惊喜,直到这一刻的离开。”   顾弃霜说道:“所以你想问我,遇上这种闲着发慌的时候,我和她又会怎样打发时间?”   赵竹娴不见为难,请快点头。   她便说道:“自然是说话,毕竟不是真的一个人,而且我们都不是哑巴,为什么要沉默着发慌?”   赵竹娴说道:“如果沉默,大概是在害怕某种可能吧。”   顾弃霜轻笑说道:“事实上我不害怕,在白玄一那些事情过后,很多决定对我来说都不再困难了。”   赵竹娴说道:“很多年前……我在亲手杀死了裴俊之后,就觉得自己的人生来得格外可笑,看着现在的你却又发现好像逗不算什么了。”   顾弃霜摇头,说道:“这不是可以拿来比较的事情。”   赵竹娴说道:“心有同感罢了。”   顾弃霜问道:“之前的就不谈了。”   赵竹娴微笑说道:“谈话解闷,本就随心所欲来得要好,强求着规矩没意思。”   顾弃霜说道:“有道理,那就再继续说下去吧,其实鱼肉没有味道不是她的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换做谁来都是一样的事。”   赵竹娴微微睁大眼睛,感慨道:“你这话真让我有些不敢信了。”   “她其实是个很矛盾的人,活着看似潇洒,实际上却有处处想着别人,如果她真的像看上去那么无情,也许早就入天人了。”   顾弃霜随想随说,没有在意任何的逻辑,与其说是在和赵竹娴谈话,更像是在给自己交代着些什么似的。   “但她终究不是,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事情她明明是清楚的,却又像是看不透那样子,兜兜转转的走不出去,三年里我就这样看着她,冷眼旁观,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语气颇为感慨,情绪难以言喻。   “以往我是不信,日积月累的熟悉之后却又不得不信,其实她就真的是那么个人罢了,无心插柳柳成荫?”   顾弃霜说到最后一句话,连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微嘲道:“说是自私,确实是很自私,可之前的又算是什么?说来道去吧,其实挺是个笑话的。”   坐在一旁的赵竹娴就这么听着,脸上是温和的笑容,没有因为言语产生任何的变化,就像她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听众,在听一个普通的故事,没有任何崎岖的发展让她很难产生情绪的波动。   因此只有微笑。   她说道:“应该是的,很多事情本就这么因缘巧合,最后却让你来的无可奈何。”   顾弃霜说道:“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赵竹娴点头。   顾弃霜平静说道:“如果习惯算是喜欢,那么离开了习惯这两个字,又算是什么?”   赵竹娴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说道:“不管是谁,想要丢掉已经习惯的事情,想必都是要经历许多的别扭,或者说痛苦。”   顾弃霜问道:“真是一句不讨喜的话。”   赵竹娴轻声道:“只是在我眼中如此罢了,很多年前,我也曾问过父皇他,日日夜夜的操劳有什么意思呢?他跟我说习惯了,不去做些事情反而不安心,也许这和你问的是完全的两回事,但毕竟都是习惯,彼此相差……我也不知道远不远,很抱歉。”   话听着很乱,甚至有些丢掉逻辑,落在里头的是满满的情绪。   “也许真和你说的是一回事。”   顾弃霜说的十分淡然,看不出这段话对她有什么影响,好比微风拂过湖水,带不起波澜也生不出动静,轻声说道:“可我们已经走出那座山了。”   赵竹认真问道:“那么你们心里都忘掉了那座山吗?”   作者留言:   PS:今天可能只有一章    第一卷#第三十五章 长情是你,薄情也是你   故事讲的零碎,凉去的茶早已无味。   窗外的阴雨,却仍旧那么个样子,淅淅沥沥的都是寒意。   于素铭不知何时已然睡了过去,鼻子有着动静,两颊苍白稍缓几分,但不时还是会蹙起墨眉,触动旁人心弦。   而她身上披着一张毯子,染血的外衣早已在最初时就已脱去,勉勉强强也算是暖和,不止于着凉。   早在很久前,她就已经累到极点了。   待到王清霁说完最后一段无趣的话后,叶笙箫揉搓了下眉心,就这么冷冷淡淡的看着她的眼睛,却半句话都不说。   “怎么了?”   王清霁微微蹙眉,低声询问道,她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叶笙箫没有解释为什么看她,确定了双手仍好无碍,便直接将她抱在怀里,然后放在了床褥上。   王清霁看着她,没有任何的表情,所以显得有些吓人。   但叶笙箫只是看着,不去理会。   衣裳间响起了些声音,似乎是束带被解开。   染血后沾雨的青衣被随意扔在了地上,凌乱的墨发慢慢理好整齐,先前那怵目惊心的伤口早已包扎完好,此刻不碍眼。   青衣过后,里头仍有一层贴身的内衫,最终才是贴身的亵衣。   叶笙箫看着这些,忽然想到许多年前自己在临安万花 楼前与秋水说的话,嘴角便多上了一抹笑意,心中颇有些感慨。   一如很多年前,她依旧是这么的身形不显,除去了稍显宽松的衣裳后,也不过是稍有一二起伏,大抵这辈子就如此了。   叶笙箫心想,其实这样子也不错的,毕竟这才符合她的脾性。   春光正好是迷人,可这种迷人,不该来自于她。   接下来没有做些什么,叶笙箫很单纯的拿起毛巾替她擦拭着染红的各处,就像是之前没有做这些事情,只是因为不想让于素铭见着生气了。   但叶笙箫又怎么会是愿意安静的脾性,在做完这些早就该做的事情后,便脱下了罗袜,然后坐在床上,端正坐姿,居高临下的看着躺着的人。   她问道:“准备怎么补偿我?”   在最初到来的那天,她就和王清霁说过,你们已经浪费了一天时间,我总不能死缠烂打的和你们一样任性着。   大局为重,她是这样对自己说的,事实上也是这样做的。   如今事情近乎尘埃落定,之后的与她们已经无关,最重要的是她们已经没有了选择的能力,可以做的唯有等待。   楼外阴雨连绵,楼内一片寒意,已经不适合再坐着了,毕竟椅子是木头做的,说不定会着凉。   最重要的是,于素铭已经撑不住困意了,此刻正睡的踏踏实实,甚至连那张毛毯都是她亲手盖上的。   叶笙箫觉得现在很适合,所以她不再犹豫。   抑或说,这一辈子里她就没有犹豫几次,而屈指可数的几次,却又全是因为此刻她眸子里的这么个人。   “不知道……”   王清霁此刻的情绪不太好,但没有抬高声音,尽量让自己显得风轻云淡,说道:“有些想不到,怎么会想到这个时候的?”   叶笙箫说道:“因为我觉得现在挺好的,可你这个不知道,就让我感觉不太好了。”   说着这话的时候,她已经放下了床帘的一个钩子,但到了靠着两人双腿处的那边,想了一会儿,似乎是懒得动身。   幽暗落下,唯有两对眸子依旧明亮。   王清霁看着她的动作,有些话想要说,最终却又没有出口。   叶笙箫说道:“总不能拖一辈子。”   王清霁嗯了声,没有多说。   叶笙箫说道:“以前的时候,我确实打不过你,但现在总不至于打不过你了,所以你应该清楚,往后必然会有这样的机会,寻个空子对我来说不算是难事,明白了吗?”   王清霁没有办法再嗯,因为她不想真的激怒叶笙箫,相识那年的事情她没有忘记半点,很清楚某些在于素铭和秋水眼里极难的抉择,在这位的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可……我真的不知道。”   她心想这句话确实真情实意到极点,绝无半点欺骗,除去不会让你开心以外,一切都是很好的。   所以也很不好。   叶笙箫沉默了会儿,说道:“有勇气自私,却没有勇气面对,我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失望不太对,憎恨没道理,放过则太儿戏,还真有些不知该怎么好了。”   王清霁说道:“那时候的我确实太过草率了。”   叶笙箫盯着她的眼睛,问道:“所以你喜欢我终老一生?”   王清霁不说话了。   现在说什么都是错。   阴雨连绵,寒意渐深,她将被子盖在自己的身上,稍微取来些许暖意,好让自己跳的有些快的心安稳下来。   叶笙箫移开了目光,心里想着你当真是因多情而薄情,但归根到底还是自私那两字,让人心里多是说不出的恼火。   过往当然只能是平白恼火,可如今你手无缚鸡之力,还偏偏要如此行事,未免过于愚蠢不可言了。   也对,你一直都不聪明。   叶笙箫想的很清楚,这些年来王清霁其实一直没有变,仍旧是当初的那个她。   如果不是这样子,她心里又会怎会耐烦,毕竟这件事着实无趣,甚至可能永远都没有结局的那一天。   世上值得喜欢的已经不多了,自然要多加珍惜。   假若有旁人真正得知这其中的斩不断理还乱,也许会不由自主的问她一句,这样值得吗?   叶笙箫不会回答,因为局中人,嘴里的话都是偏见。   但她很清楚,如果把自己换做是王清霁,大概做的选择也是那样子,不会有差。   因为她也是个自私的人。   “所以你要做些什么……”   王清霁脸上里的情绪是犹豫,说道:“最起码还是换个时间吧,现在我疼。”   之前有过一句话是叶笙箫说的,此刻她忽然想起,便用在了这里,心里觉得恰到好处。   叶笙箫有些意外,然后微笑问道:“那我全都要呢?”   王清霁神色骤然僵住。   叶笙箫就这么地看着她,笑意愈发玩味,说道:“嗯,这话好像不太对,毕竟那天你就被于素铭拿了去吧,没有什么全都要的说法了。”   说着,她看向床褥上那处显眼的痕迹,笑容渐渐敛去不见。   王清霁迟疑片刻,还是下意识的点了下头,微不可见,更不敢多言。   叶笙箫没有在意这些,继续说道:“挺好的,她是你第一个认识的,而我归根到底是后来者,有始有终不是件什么坏事。”   王清霁又嗯了声,声音是鼻子来的,就像是她今天只会这样子了。   “可就算是这样子啊,我还是不开心,不是一般的不开心。”   叶笙箫低头与她相见,眉目皆清晰,红唇吐出的热气落在锁骨间,缓声道:“帘子没放下来,半遮半掩最是动人心魄,如果她看到了然后气的吐血了,那么我肯定会很开心的,只是你就不太开心了吧,就像那时候的我一样。”   如此恶劣,一如当年的她。   只不过是稍微直白了些,因为她懂得了一个道理,面对犹犹豫豫的人唯有以坚决行事。   难不成还要真的白等下去?   韶华白首,不过转瞬事。   人世间哪有这么多好去顾忌的。   叶笙箫这般想着。   ……   寒意渐深,浓郁不散,独自一人坐着的余忆情,感受尤为明显。   哪怕是伤势谈不上不重,有真气驱寒护体,可楼外那与先前相比的截然不同,仍旧让余忆情心里觉得不太舒服。   直到楼外雨中多出了一道人影。   王景曜缓步走在冷雨中,看着独自一人坐着的余忆情,不由皱了皱眉。   他走入楼内,一身衣衫仍是干爽,但眉宇间却有着一抹疲惫,直接问道:“你们到底是做了些什么,竟能让魔主自行了断。”   余忆情神色一变,凝眉看向楼外天空,讶异道:“所以这场雨是因为魔主下的?”   王景曜叹了声,不着痕迹的看了眼楼上,随便寻了个位置坐下,说道:“要不然呢?哪有这样唐突变化的天时?除去魔主死去外,今日的世间已无大事可言。”   比之魔主自行入灭了断,师红叶与谢承望注定不会分出生死的一战,当然算不得大事。   余忆情沉默许久,问道:“这又算是什么境界?”   “仍是天人。”   王景曜平静说道:“既然尚未离开人间,再高也高不过天人,这点没什么好说的,幕玄甫死后你入天人,久而久之自然清楚。”   余忆情点头,说道:“晚辈受教了,既然前辈已至,忆情也无久留必要,她们三人就在楼上,伤势都有些麻烦的地方,还是尽快处理来的好。”   说完这句,她当即起身离开,走向小楼外,伞就搁在门匾。   王景曜再是看了眼二楼,忍不住又低声一叹,赶在余忆情离开前说道:“我确实不喜欢坎虚门,但一事归一事,你的伤是因为她们受的,而王家从来没有这样的待客之道。”   余忆情微微一怔,沉默点头。   他与余忆情一并离开这幢小楼,行在雨中。   行前关门时,轻轻叩打了一下门扉,还暖春于此间。   作者留言:   PS:也许会补昨天欠的    第一卷#第三十六章 有容乃大和朝三暮四   春意浓,小楼已暖,正是高眠时。   楼内谈不上昏暗,不过色调稍有阴冷,偶尔会有细长的黑影在木板上颤动着,仿佛在忍受着某些极为微妙的感觉一般。   直到那一声叩门,一室春暖渐渐归来时,那些细长的黑影才是依依不舍的离开,抑或说是归于平静,不再是波澜起伏。   凌乱的墨发顾不上整齐理好,彼此纠缠散落着,相望着的两对眸子情绪不一,却都满含着晶莹意,好似一江春水般明艳。   兼之偶有些不太沉稳,稍显急促的呼吸声。   叶笙箫小小的伸了个懒腰,扭过了头,就这样躺在了王清霁身旁,喃喃道:“反而感觉是自己吃亏了,当真是没有意思。”   王清霁额头汗珠不少,看了眼右肩的伤口,轻轻吐了口气,昏暗下的两颊有着稍许泛红,说道:“这事本就没有意思,过去那几年间,我就不明白你会这么喜欢,连这种浑身是伤的时候都这样。”   叶笙箫不假思索说道:“因为她就在一旁睡着,不就是最大的意思了吗?”   王清霁不由叹了口气,心想这话已经没法说下去了。   叶笙箫仍自说道:“再说,肚子里的气一直憋着会很难受,有机会当然是要扬眉吐气的,我气量向来不大,说是很小也没有错。”   王清霁闻言微怔,下意识朝那处仍在随着呼吸颤动的惊心动魄看去,轻声说道:“有容乃大,你怎就不懂得这么个道理?”   “什么……”   叶笙箫墨眉蹙起,扭头看向枕边人,发觉视线所在后不禁愣了下,既是好气又是好笑道:“就算我不有容,依旧长成了这么个样子,现在当然得小气一些,再若是大上一些就成累赘了,想着就觉得烦人。”   王清霁想了想,问道:“难道现在你就不烦了?”   叶笙箫怒道:“既然你非要觉得烦,刚才就不要来的这么喜欢了,非要表里不一算什么?”   以往她就因此惹来种种非分之想,本以为与王清霁相处不会如此,然而归根到底还是那么回事,若不是如此她刚才又怎会喃喃道自己吃亏了。   王清霁小声说道:“两回事,不能混肴。”   叶笙箫怒极反笑,温声说道:“嗯,说来也不难明白,毕竟都是别人的才是好的,你只愿自己少上些累赘,无须烦恼太多。”   王清霁不说话了。   叶笙箫也不在意,仍自盯着她的双眼,认真说道:“你让我有容乃大之前,还请改掉自己朝三暮四的习性,身不正何以教人正?莫非你也是那种严于律人,宽于待己的白痴?”   王清霁两颊羞红更甚,心想好像还真是如此,可隐隐约约间又觉得像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是此刻叶笙箫显然气在头上,再妄自反驳着实愚蠢。   她只好继续沉默。   这就是最好的选择。   叶笙箫没有再继续气下去,很久之前她就知道,一旦自己生气就是最诱人的风景,所以她才学会了微笑,学会了平心静气的记仇,就像是现在。   “你祖父已经到了。”   叶笙箫缓声说道:“事情算是过去了大半,只要师红叶那头不出意外,结果便是最好的,但仍旧有些后事需要处理。”   王清霁不解,问道:“还剩什么?”   说这话时,她稍微调整了一下卧姿,让自己来的舒服一些。   叶笙箫沉默了会儿,说道:“无论魔主死去与否,我都要去帝魔宗一趟,很久很久之前就想过去了。”   王清霁说道:“过会儿我替你问一问祖父,这场雨来的实在古怪,不过帝魔宗我也想去看上一眼,姜天主和我提到很多次了。”   叶笙箫神色微冷,说道:“可我不喜欢三人行。”   王清霁心想你本就没有喜欢过,哪怕是你愿意关爱的秋水,同样如此。   不去理会这句话的之后会让她想些什么,叶笙箫随意说道:“三年前那位曾亲自来到万顷竹海见我,若不是如此,当年我也不会风尘仆仆北上,更不会这么巧妙的去到渭阳城里,恰好的遇上白玄一,把他给杀了。”   王清霁凝重问道:“什么意思?”   叶笙箫说道:“他与我说,这辈子里让他喜欢到甚至真正爱上的人,唯有赵无涯,那时候他甚至去了麓山见了赵无涯最后一面,所以产生一个赌约。”   王清霁不解道:“赵无涯已死,以她心中傲气,如果那位没有欺骗你,赵无涯只怕是已经魂飞魄散了,幽泉之下也然无处可觅。”   叶笙箫轻叹说道:“生死从来不是问题,而且这定然是他最后的心结,甚至有可能是一个死结,只要他成功解开,说不定就直接离开人间了。”   王清霁沉默了段时间,说道:“赌约的另外一头……是我?”   早在三年前云城时,她就疑惑过为什么道无迹会出手拦阻裴宗,如今看来原因大抵便是这个所谓的赌约了。   叶笙箫说道:“赌约是什么我猜不到,但当时我可能想错一件事,白玄一根本不配被赵无涯放在赌局上,所以赌局的另一头,很可能是他本身,他即使棋手亦是局中棋子。”   王清霁感慨道:“如此行事,赵无涯未免有些过于儿戏了吧。”   既是感慨,亦是无奈,她想着当初孤鸾观后那处孤坟,心里大抵想到了那日发生了什么。   当初赵无涯极有可能已经看过了白玄一这辈子的种种经历,因此而看到了她的模样,从而有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赌约。   哪怕由始至终一切与她根本无关。   叶笙箫说道:“但就算我的猜测没错,事情也绝不会那么的简单,其背后定然有着我们所不了解的一面。”   王清霁忽然想起当初裴宗所言,说道:“当初裴宗出刀前,特意告诉了我一个消息,王泽言那位徒弟云七,其实还有着一个身份是‘他’,而这件事王泽言是察觉的。”   叶笙箫蹙眉说道:“这两年里王泽言不知所踪,不过那云七我没关心过。”   “他已经死了。”   王清霁想起那日对话,缓声说道:“就在我杀死赵恤之后,纳兰萚兮没有与我动手,最后彼此妥协,而她给的要求则是让我查清楚,到底是谁杀死了王泽言……也许应该说是谁在麓山把王泽言给杀了。”   叶笙箫怔了下,说道:“居然是死了,天底下可以在麓山杀他的人,不外乎就那么几个,而他偏偏发现了这个秘密,但真的有杀人灭口的必要吗?”   据魔主所言,如今的道无迹说是人间无敌也不为过,哪怕不如登天之前的姜黎,但很可能已经不输百年前功败垂成的宋春归。   只是当今世上,还有什么秘密是他不惜以负伤之身犯险亲至麓山,必须要用这种手段来掩埋的?   王清霁说道:“说不准,就如你先前所言那般,背后定然有着我们不清楚的地方,但真要是他杀的王泽言,如果纳兰萚兮清楚这一点,当日所言归根到底是希望我查到他的身上?”   叶笙箫冷声道:“什么时候你觉得自己有那么聪明了?”   王清霁无言以对,心想这话未免有些伤人了。   两人不再多言,身子渐暖渐舒服,耳闻雨声淅沥难免想要好眠一觉。   但每当王清霁想要睡上一觉时,难免记起就睡在软塌上的于素铭,想着她若是醒来后见到这一幕,后果肯定会是不堪设想。   一念至此,她微垂眼帘低头看去,望着衣衫不整的自己,又察觉落在背后的墨发仍被汗水粘着,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上下没有一处是舒服的。   别过头看去又见叶笙箫已是合上双眼,神色坦然至极,仿佛根本不害怕于素铭突然醒来,让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王清霁不由微怒,只觉自己不能睡,你也不该就这样睡过去,低头贴耳吐气道:“有件事想问你很久了。”   叶笙箫稍微撑开了眼皮,说道:“又怎么了?”   眸中满是困意,好似碧波流转山川间,妩媚不可方物。   王清霁待着她清醒后,肃声问道:“是否因为这两团累赘,你才不喜欢刀剑的这种兵器?”   叶笙箫睡意顿时消散一空,沉默片刻,随即呵呵笑道:“难不成你想让我喜欢?”   王清霁摇头,似是平静说道:“就问一问罢了,毕竟我看着就觉得累人。”   叶笙箫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假若你真喜欢那种风情,其实我也不介意的,世上爱好特别的人多了去,你免不了俗也是理所应当的。”   王清霁忽然觉得自己不该问这个的,想了片刻,柔声问道:“所以你讨厌吗?”   “很久之前我就已经说过了。”   叶笙箫端正神色,认真说道:“我一直不喜欢这样子的事情,当然,你可以将这种不喜欢,理解为我不愿意抛头露面,再怎么说我也是为世家贵女,而且我很清楚你不过就是在嘴上说说,所以你还要纠结这个话题吗?”   她说的认真,语气颇有几分凝重,就像是在警告着王清霁是的。   王清霁小心翼翼的嗯了一声,然后便听到了下句话。   “不过……”   叶笙箫将她抱在了怀里,戏谑道:“只要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帝魔宗,什么都随你的意思好了。”   作者留言:   PS:写完这章比预想中的早    第一卷#第三十七章 逃不出人间烟火   关于那个问题,王清霁最后是含糊过去的。   待于素铭醒来时,眼中所见是一人安寝于床褥熟睡正好,一人看一窗景色依旧的绵绵阴雨,不时低头品茗,看上去颇有几分自在。   她揉了揉眼睛,将睡意抛在脑后,掀开入睡时没有盖在身上的毛毯,却发现空气仍旧是那么的温暖,足以教人高眠无忧。   叶笙箫放下手中茶盏,轻声道:“景曜前辈已经到了,正等着我们睡醒,此刻在外头处理着余忆情身上的伤势,另外再问些其他的事情。”   于素铭有些迷糊,下意识的嗯了声,随意问道:“你就这样一直坐着?”   窗外天色阴沉,楼内亦无烛火,昏昏暗暗的难以判断时辰几何。   听着这话时,叶笙箫眼帘微垂,视线不经意间看向杯中茶水,两颊似乎是因为暖意而泛起了极淡的红晕,稍有心虚说道:“差不多吧,先前睡过一会儿,只是睡的不太舒服,所以比你先醒过来了。”   于素铭睡意未曾去净,自然没有看到她的神色变化,甚至没有察觉她语气的别扭,沉默着思考了会,说道:“也对,椅子坐着再是舒服,始终也不是睡觉的地方,你过来我这边睡一下吧,清霁伤势不轻,而且她睡觉一直都不怎么安分。”   叶笙箫早已收拾好情绪,微笑说道:“最重要还是你不喜欢。”   于素铭神情格外坦然,说道:“当然,如果我有一天喜欢,你不就应该担心我暗地里在想些什么了吗?”   “也对。”   叶笙箫坦然起身走到软塌旁,直接坐在还残存着余温的软塌上,俯身脱去罗袜后也不介意于素铭还未离去,便覆上了那张毛毯。   其中两人难免有些身体上的接触,她心想这样子还真有些特别的快感,想着自己根本不是因为椅子坐着不舒服,想着你说的不安分倒是句大实话,想着诸如此类的种种琐碎,脸上笑意愈发好看。   眉眼间又隐隐带着不少媚意。   只是当她想到某些没能得手的事情后,心里难免有些遗憾,却又免不得好奇。   总之,叶笙箫只觉得这些事情,似乎是远比自己以前认为的要复杂,不由暗自叹了口气。   软塌说不上大,然而容下两位女子并不是问题。   于素铭没有着急离去,静静坐在角落处,看着隔了层窗纱的阴沉风景,忽然说道:“看你样子,似乎一时半刻间是不愿睡着了。”   叶笙箫心情尚好,说道:“总不好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看着,毕竟她睡的挺是安稳,此刻没有人会陪你。”   于素铭想了想,说道:“我可以去找景曜前辈。”   叶笙箫摇头,说道:“外头凄风冷雨,未免可怜了,再且你真放心我与她共处一室了?”   于素铭沉默了会儿,说道:“又不是孤男寡女。”   “何必勉强自己说这种话呢?”   叶笙箫看着她的眼睛,感慨道:“哪怕是受了伤,这股醋味都能熏到我的鼻子,所以我只好不去睡着,陪着你来说话解闷了。”   于素铭听着这些话,脸上自然就挂起了冷笑,说道:“也对,可你打算和我说些什么?”   叶笙箫正色说道:“我打算去帝魔宗,一个人难免有些担惊受怕,所以等到清霁醒过来,问问她意见如何。”   直到此刻,于素铭才是认真了起来,敛去了冷意,看着那对眸子的情绪,从中找不出半点儿的戏谑之意,所以她确认这些话是真的。   “不如我们一起去?”她不假思索问道。   叶笙箫也同样的认真,说道:“当然是不好,两个人就足够了,人多了没有意思。”   于素铭说道:“帝魔宗很危险。”   叶笙箫摇头道:“风雨霜雪四君皆死,也许帝魔宗里还有着几位行将就木的老魔头,但在清霁面前自然不值一提,只要确定魔主的生死如何就好了,再且如今世间动荡不休,总归有个人看着的,而你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于素铭犹豫了会儿,很是诚恳说道:“在这些事情上,你比我来的要聪明,所以应该是你来处理才对。”   然后叶笙箫说出了一个无法被反驳的理由。   “你说的没错。”   她神色渐有感慨,然后认真地说道:“但我和魔主有仇,三年三年又三年,如今都已经十年过去了,江城的断壁残垣仍旧在大江之畔日晒雨淋,如果帝魔宗有一天要烟消云散,我又怎能不去看上一眼,为死在那场大战里的人添上一炷香?”   于素铭发现这段话很有道理,心想这实在不好反驳,又想着若不是这个世道错的如此离谱,自己又怎会遇上这种教人难受的事情。   不愿答应,更不愿见到,她唯有沉默着,当作自己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些话。   叶笙箫心知自己已然赢下这一局,不再为此多言半句,转而说道:“近来还是小心为好,世道不安,难免会有些阴谋落在你我她的身上,至于答应萧道成的事情,当年我也算是和萧有若见过几面,不是不可行之事。”   于素铭微微蹙眉,说道:“只要裴宗一日不死,有关于此的念想皆是空谈,再且当年他愿意出手相助白玄一,肯定是为了掌握长安城那座大阵。”   叶笙箫说道:“赵恤被清霁杀了,无论纳兰萚兮是否有后手准确,也必然要缓下脚步,让出一些地方给那位小皇帝,纵然焚血楼说是烟消云散也不为过,但他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一半。”   于素铭沉默了会儿,说道:“我不太在意这些,说到底都是身外之物,来的轻易去的也轻易,唯有握在手中的刀剑才是真实。”   叶笙箫理解这种想法,世间真正的走势始终被握在寥寥数人手里,这些事情看似十分重要,但归根到底只在乎某个人的一念之间罢了。   她说道:“纵然如此,但你我离天人尚远,逃不出人间烟火前,心里再怎么不屑也得要注意一二,不能倒在这些地方。”   ……   天色仍是阴沉。   王景曜送别了余忆情,再次站在那幢小楼前,看着隔了层窗纱的灯火,他才是欣慰一笑的叩响门扉,等到里头的人打开门。   楼内甚是温暖不减,夹杂着阴雨的寒风来到此间,亦然失去了自己的色彩,仿若沐浴时被扬起的水珠。   门是于素铭开的,茶也是于素铭泡的,王景曜看到的也只有她一个。   “她们两个呢?”   说完这句话,他顺其自然的寻了张椅子坐下,没有多加打量,只是低头品茗。   于素铭轻声道:“清霁还在睡着,笙箫她精神不太好,而我算是睡一场好觉,总不能祖父你就在外面的凄风苦雨中兜兜转转。”   王景曜神色微变,犹自沉稳说道:“算不得什么,若是我在外头淋上一天的雨,就可以让魔主自行了断,这样的事情再来上无数次也是愿意的,可他不死又怎会有这场阴雨呢?”   话说到了后头,颇有几分感慨。   于素铭微怔,但没有去追问魔主之死,说道:“总归是不好的。”   说这话时,她在意的不多,只想着自己虽然不太愿意,但勉勉强也算是半个王家的人,哪有让长辈独自一人在外头淋雨的道理。   王景曜心中暗叹一声,少有的对自己那位晚辈生出些许恼火,温和说道:“那就不说这些了,魔主已死,之后你们打算做些什么?”   于素铭沉默片刻,说道:“去一趟帝魔宗。”   王景曜不禁皱了皱眉,沉吟了会儿,点头道:“也好,反正魔主已经死了,你们去那头没有多少危险可言,看上一眼也好,只可惜我脱不开身,否则也想着去看上一眼。”   近百年来,王谢二家一直受到帝魔宗威胁,在他尚未登临天人境前,王家的前一位天人就是死在了魔主的手上,彼此之间早已是仇深似海了。   然而魔主死去,若帝魔宗无人及时证得天人境,则代表着维持王谢二家盟友关系最为重要的那根绳索已经断开,仅凭着这些年来淡薄的情分,恐怕连貌合神离都做不到了。   “没有我……”   于素铭轻声道:“只有她们两个结伴。”   听了这话,王景曜沉默了很长一段时刻,认真问道:“既然如此,你打算做些什么?”   于素铭平静说道:“今日这一战得益良多,所以我想尝试一下,是否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路,早上一日成就天人。”   王景曜苦涩一笑,感慨道:“也对,总不能事事都想着依赖长辈,既然你们都已经到了真境,等过会儿她们醒了之后,我给你们说说什么是天人吧。”   星雨落下那夜仍是永和年间,如今已是景初八年暮春时,姜黎与秋山颜自然不会对那时候还是先天的两人,述说什么是天人,在那两人的眼里这是很无谓的事情。   对于天人的认知,哪怕是于素铭也好,心中所知晓的尽是纸上得来,难免会有不解之处。   于素铭想了想,说道:“那我现在就去叫醒她们。”   说完这话,她起身扬长而去,脚步轻快登上小楼二层。   作者留言:   PS:冷冷冷冷冷,手僵着不想码字呀呀呀呀呀呀,有没有暖脚的东西推荐呀    第一卷#第三十八章 折千朵红莲,觅一物   红浪翻滚,花椒浮沉,香味浓郁而刺激,徐徐升起的热气仿佛都带上了鲜艳的颜色,摆放着各样食材的碟子围在火锅旁。   于素铭记起当年旧事,朝着身边的王清霁看去,刚好遇上她将烫熟的肉夹到自己碗里,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拿起筷子夹住放进了嘴里。   这场阴雨淅淅沥沥,雨势远不算大,却颇有些此恨绵绵无绝期的意味,明明如今不是夜比日长的秋分过后,但天空早已是一片浓郁不开的漆黑。   王景曜并没有带着她们离开这片青山,此刻仍是在坐在那幢小楼里,至于为什么会有火锅在此,自然是叶笙箫的手笔。   锅分红白,名为鸳鸯,焚血楼在此经营多年自然会有厨房的存在,所以厨房里头理所应当的有各式各样的食材,凑出一个汤底当然不是难事。   很多年以前,王清霁就知道于素铭不喜吃辣,先前给她夹的那块肉过的是白锅,免得让她心里又生出些别扭。   “如今明明是快要入夏的暮春。”   一声感慨后,王清霁看向自己祖父,好奇问道:“先前就一直想问你祖父您了,为什么魔主自行了断,会有这场与天时不合的阴雨?”   王景曜悠悠然的捞起一块毛肚,沾了些蘸料畅快过嘴入腹,说道:“因为死的是魔主,因为他境界极其高深,而魔主所持之道从不温和,所以便有着这么一场阴雨。”   在两人说话间,于素铭替王清霁替满上了酒水,而叶笙箫则将耐煮的先放进锅里,同样的没有插嘴心思。   王清霁沉思片刻,说道:“很久之前我心里就有些疑惑,为何如帝魔宗和麓山,几乎每一代都有天人坐镇,而强如坐拥星霜劫的离恨天,依旧没有能做到这件事,据典籍记载,最长一次天人断代甚至有二十余年。”   景初前几年的时候,她曾去过离恨天阙,推开那扇宽大的门,沉浸书卷典籍几乎忘却岁月流逝,其中自然也关心过这一点,但还是找不到原因。   似乎是,这世上的前辈高人们都已经习惯了将事情藏在嘴里,而不愿付之于笔墨下,生怕被外人看了去,丝毫不怕口口相传最终失真。   “问的挺不错,准确来说这是道门、麓山、帝魔宗与江湖武夫之间的区别所在,而如王家这般世家之属则位于两者之间。”   王景曜放下了筷子,缓声说道:“道门因为玄都那位的缘故情况过于复杂,哪怕是我都不清楚故而不谈,至于麓山和帝魔宗这两家真正重视的是自身传承,就算是时过境迁到如今,出现过一些像宫子濯与魔主这样的人会把理念放在前头,但立下山门后定下的基调便是如此。”   王清霁墨眉微蹙,说道:“那么……维持传承的目的,这两家可曾一致?”   王景曜脸色稍微怪异,摇头道:“不一样,麓山的祖师是希望后辈能活着替他看到天下归一之时,而帝魔宗的原因我也不曾知晓,也许你不久之后可以在南荒找到这个为什么。”   说着话时,他饮了口刚斟满的酒水,吃了条被浸红的生菜。   “言归正传,人世间最后的境界是天人,即便强如当年的姜天主依旧还是天人,故而一个势力想要传承不绝,便决不能没有一位天人坐镇,而当年麓山那位天资纵横的祖师,苦思之下想出了一个绝佳的办法。”   “这关乎到麓山的传承之秘,但将近千年过来,再怎么小心终归会露出一些痕迹来,王家便恰好得知其中部分,如若此法仍未有变,作为宫子濯的衣钵弟子,纳兰萚兮离天人是不会太远的。”   王清霁吃了个叶笙箫亲手揉出来的肉丸,说道:“大抵想到是怎么一回事了,可为什么祖父你说世家处于两者之间呢?”   一念至此,她不由想到许多年前,自己不去选择朱雀离火真诀,反而还得了谢青莲赞赏的事情。   “这个由我来解释吧。”   叶笙箫将最后一片牛肉放在了于素铭碗里,以示友好,然后微笑说道:“还记得当年上庸一事吧,世家不像是麓山这等宗门,彼此间最为相同的不是理念,而是伴随一生的血脉,正是因为这种紧密的联系,景曜前辈才能远在数百里外出手相助。”   王景曜微笑点头,默认了这个说法。   她继续说道:“朱雀离火真诀直指天人之路,让王家代代皆有天人坐镇,但某种意义上也是一座囚笼,并且还是自己亲手画下的牢房,前面的路也许会走的极为顺畅,到了后头临近天人时则是难之又难,原因你肯定是能明白的,就不多谈了。”   火锅汤汁少半,叶笙箫懒得再说,又继续在这头忙碌着,就像是这场谈话与自己已经无关。   食材再多也终归有吃完的时候,外头天寒雨冷地冻,难免教人懒惰到不愿动弹,更不愿离开这一楼温暖。   话渐说渐少复无,红浪早已不再翻滚,花椒不再频繁沉浮,但于素铭却津津有味的持着白锅里的菇肉。   因此,话将至最后。   “所谓天人……”   王景曜缓声说道:“其实很难准确的去形容,最简单的说法就是真正明悟了天地间最为根本规律,且自身臻至圆满,一拂袖一弹指间做到牵动万物,这便是广义上的天人。”   “但可以做到不代表非要去做,比如挽剑池历代剑圣信奉手中三尺青锋的世界,而少有气象万千之时,这便是最为直接的一个例子。”   王清霁想了想,说道:“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如若此为古人总结的真言,故而世间罕有四十之前成就天人的前例?”   王景曜平静说道:“不错,毕竟活的久一些,总归是会有好处的,这点是你所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   自事实二字后,王景曜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只是叮嘱让她们早日收拾好离开此处,如今局势不同以往,他终究不能长时间离开南琅琊。   甚至于这次赶往此地,亦是低调行事到极点。   至于竹林一战中,浸入了王清霁和于素铭体内的黑烟,当魔主自行了断后,早已随着王景曜那一叩指远去,余下的伤势谈不上太重。   否则也不会围在一起吃火锅了。   叶笙箫似是先前饭时忙碌着自己,简单梳洗过后,便直接躲进了被窝里,向来是要睡上一场好梦的。   至于王景曜则寻了张椅子,安安稳稳的坐着,闭目养神至明日清早,再与三人辞别归去南琅琊。   余下的两人,持一伞漫步雨中。   夜色浓郁,乌灯黑火,白日里留下的大坑已经开始积蓄雨水,更别提路上的坑坑洼洼,故而路难行。   王清霁握着于素铭的手,没有去看那过分阴沉沉的天空,而是将注意力放在身前,抑或说被她牵着手的那人。   “还真有些冷……”   于素铭歪了歪头,喃喃道:“练武之后明明不惧寒暑,可我心里还是不喜欢,又年年都惦记着春天,觉得那才是最好的时候。”   王清霁记起许多往事,没有犹豫刹那,认真说道:“春天自然是最好的时候,因为你在那时候遇上了我。”   于素铭轻笑道:“我还以为你打算说,人生莫若初见最好,你之所以觉得春天最美,是因为你在那时候遇见了我。”   王清霁两颊微微泛红,摇头道:“我可没说这话。”   于素铭微嘲道:“可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近些年来学会收敛罢了。”   王清霁便不说话了。   两人走了阵子,不知不觉便入了竹林,听穿林打叶声,洒然漫步苍翠林海。   其实在她心里头那个春天里真正初见的一面,并非是在西子湖的烟雨里,而是在夜里万花 楼后的幽篁中。   在那些一字不曾忘的话里。   闭月之说犹在心中。   于素铭忽然问道:“开心吗?”   王清霁微怔,说道:“天有些冷,谈不上开心,但有你在一侧很难做到不开心。”   于素铭仍自微笑,再问道:“我是说……今日 我睡了过去后,你过的开心吗?”   她说的平静,但仔细听着难免有些与此刻雨水般的冷意,寒入骨髓间。   王清霁这时已经傻了一半,下意识的走着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于素铭温颜笑道:“我又不是真的傻,嗯,这么说也不对吧,一开始是真的没看出来,但后来仔细去回想的时候,事情就过分清楚了。”   王清霁听着过分两个字,心里已经凉了一小半,甚至连感慨今日实在多灾多难的琐碎心思都没有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走到竹林中的哪里去,于素铭抬起头来,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问道:“就在这里告诉我,你们做了些什么。”   王清霁想了想,说道:“其实也没多少。”   于素铭微微挑眉,嘲弄道:“眉眼尽是春意,我真该那时候掀开床帘,看一看你是怎么一副样子。”   王清霁诚恳道:“就正常的睡觉样子啊。”   当她睡醒时,一切已经过去,故而这句话从逻辑上来说没有半点儿的错。   于素铭沉默了会儿,心里有些意外,但还是决定追问下去,说道:“睡觉之前呢?”   王清霁看着一片飘然而落的竹叶,谨慎说道:“没有做过分的。”   与其死不承认,倒不如换个方式去诚实。   于素铭问道:“既然这样子,你疼吗?”   这些年来,她学会了一件事,那件事叫直接。   王清霁松了口气,微笑问道:“不知道心疼算吗?”   作者留言:   PS:重新整理了一下大纲,发现这一卷肯定比上一卷来的要长,年内完结这句话当我没有说过吧(捂脸    第一卷#第三十九章 如梨花开   “心疼……”   踩过带着水珠的落叶,于素铭轻声呢喃着这两个字,过了好会儿说道:“你还真是有意思,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些话,而且你又是为了什么心疼?”   她说的很是平静,但仔细听着还是有些幽怨的意味。   王清霁看着身前茫茫雨点,心里忽然一疼,低声说道:“因为心里想到了你,想到很多明明答应了你,却又没有做到的事情,所以心疼。”   于素铭笑容温和淡然,说道:“听起来倒是挺像一回事的,可我还是不想就这样子揭过去呀,再怎么想着都觉得心里憋着一口气,特别的不舒服。”   王清霁想了想,说道:“这样子确实不好,要不你提个发泄的办法?”   于素铭摇头,说道:“难不成动手打你一顿吗?”   “可以试一试呀。”王清霁巧笑嫣然,莞尔说道。   油纸伞不再晃动,静静立于竹林一角仍由风吹雨打,多上几片又几片的落叶作为点缀,烟雨图更显诗意。   于素铭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的不要脸?”   王清霁犹豫了会儿,细声道:“也许这是我生而知之的本事。”   于素铭冷笑道:“换个稍微有趣一点儿的借口如何?”   王清霁只好不说话了。   两人继续走着,今夜见不到半点雨停势头,连绵阴云不散故而不见明月映照,各种意义上都不是散步的好时间。   然而四野无人夜半漆黑之时,却是贴耳私语的好时候。   最后两人止步在即将行出竹林之前,不远外的夜色下是一处山崖。   山崖之地,多是关于诀别的故事,古有睹物思人之事,故而两人止步不愿前,只是静静看着,是不愿有触景生情之时。   “真想不到会有今天。”   于素铭不等她辩解,继续说道:“我已经让步了,你可以和叶笙箫一起去帝魔宗,但你得答应我几个条件,否则我就不和你们两个讲道理。”   王清霁沉默片刻,低声问道:“为什么?”   于素铭说道:“道理很简单,她成功说服了我,而我觉得彼此都算是熟知了,没必要捣弄什么宫心计,当然,你也可以觉得我没这个本事和她耍心眼,这个我就算否认,你心里应该也是不信的就是了。”   王清霁眼帘微垂,问道:“那你要我答应的条件是什么?”   一言至此,于素铭双颊羞赧,低声道:“落红不是无情物,还请你记住那天发生的事情,我不希望你以后割破手腕滴些血来骗我。”   王清霁颇有些意外,但更多的还是无奈,低声嗯了一下。   于素铭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说道:“就这么嗯一个字,你是傻,还是蠢,抑或说白痴?难不成心里是抱着始乱终弃的想法吗?”   王清霁心想你刚才嘴里头的讲道理呢?   “算了,记着就好,以前你没有骗过我,所以我相信你这一次也不会骗我。”   于素铭不理会她的情绪,叮嘱道:“路上记得小心些,按祖父的话,魔主死前很可能将传承交给了陆九卿,假以时日他登临天人,很有可能是一桩极大的麻烦,见到机会千万别犹豫,该杀的人就杀。”   王清霁说道:“我又何曾是慈悲心肠过?”   于素铭瞥了她一眼,微嘲道:“当年临安的秦偌怎么解释?你杀的那些人全都死有余辜,可你还是莫名其妙的就给了他一条生路走,不然之后怎会有那么多的麻烦出来?”   “你是哪里来的理直气壮?”   王清霁无言以对。   于素铭语气稍微缓和,说道:“当然,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就像那时候我也想不到会有今天,不然当时就直接把秋水和叶笙箫给杀了,省得现在为了这些破事弄得心烦意乱。”   王清霁看着她想说些什么,最终没有说出口,大概是因为说什么都只会得来一个错字。   她说道:“至于剩下的条件,我还没有想好是什么,你先记在心里好了,也许可以等到我记不得的那天。”   王清霁说道:“有些儿戏了。”   于素铭说道:“因为我心里憋屈,所以你要是不喜欢就说,我就在这里,会认真听着你说的。”   王清霁想着听是听,但听不听得进去就另外一回事了,轻声道:“那你现在心里稍微舒服一些了吗?”   于素铭沉默片刻,摇头道:“还是不太舒服,说的都是话,没有半点儿实际上的好处。”   “那你想要什么?”王清霁犹豫了会,问道。   雨声萧疏,寒意浓郁,远山如若画者挥墨而成,满目皆是清冷意味,免不得身寒。   应有一壶陈年美酒暖身。   好些年前,她在某个夜里饮下了人生里的第一杯酒,滋味复杂到极致的辛辣驱走了雪飘时的寒意,身子暖和的像是在发烫似的。   她知道,王清霁此刻就在看着她,等着一个答复在耳畔响起。   所以于素铭冒出了一个念头。   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   回到小楼后,两人一同见过闭目养神的王景曜,闲聊了两三句话,随即便走向二楼,期间于素铭顺手提了壶酒。   酒是叶笙箫之前找到的,辛辣之余十分暖身,格外适合此刻的阴雨夜喝。   登上二楼,于素铭第一时间看到仍在熟睡的叶笙箫,见她如画眉目正舒展着,又看那盖在身上的被褥微微起伏,知晓是那两团累赘带来的动静。   她清楚自己羡慕不来。   可她根本就不羡慕。   王清霁一直保持沉默,猜不出于素铭想做些什么的她只能静静坐在软塌上,时刻准备着制止某些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当于素铭放下酒壶时,她没有说话。   当于素铭叫醒了叶笙箫时,她皱起了眉头。   当于素铭笑着说了几句话时,她隐约明白了一些。   最后,当她看着于素铭提起酒壶走向自己,而叶笙箫眉眼间的倦意渐渐消散时,她终于明白过来了。   可惜一切都已经迟了。   王清霁的身上有伤,于素铭当然也有,可她在应该睡觉养伤的时候,没有去做任何多余的事情,睡的安分老实。   所以,此刻二楼里没有人能阻止她。   于素铭饮了一口酒水,脸颊微红,左手轻轻穿过了王清霁那如墨青丝,按住了后脑勺然后抬起,俯身低头将美酒渡入红唇中。   楼内温暖如春,故而衣裳薄,肌肤上的粉红在烛光下格外暧昧。   叶笙箫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见到的仍是这么一幕,酒水自唇中溢出滑过下巴滴在胸襟处,如泪湿青衫般,气氛却全无萧索意,唯有旖旎色。   那片白皙的肌肤沾上了酒意,有淡红泛起,微弱的曲线渐渐变得清晰,美好的让人心动,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梦幻感。   她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有些不对,心想自己可能是在做一个糟糕到极点的噩梦,正想着倒头闭眼再次睡去时,便听到了一句再是真实不过的埋怨话。   话在唇分时。   “怎么还有辣味的……真是烦死人了。”   ……   翌日清晨。   阴雨稀疏渐少,一夜过后寒意淡去许多,算是有了几分春意,教人想起如今快要入夏。   于素铭静静站在王景曜一旁,两颊稍显苍白,眸子里鲜活的晶莹之意却难以掩饰,正微笑着看向小楼内的两人,乌黑发丝披在右肩侧,更显温柔。   晨光已然洒向连绵青山,此刻既是离别之时,理应说上三两言语道别。   为了留下些空间,王景曜十分识趣的走去一旁,安静等待。   叶笙箫似乎是睡的不太好,所以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看着雨水残存的青石板上的纵横线。   王清霁便站在一旁,神色有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尴尬,声音略有沙哑说道:“一个人小心些,如今局势不明,尽量等我回来做决定。”   于素铭微笑着嗯了一声,说道:“你说了算,我会记在心里的,然后你别忘了自己答应我的话。”   王清霁看了眼叶笙箫,答道:“记得的,一字不忘。”   于素铭很是满意这个答案,没有在意那一眼的动静,潇洒行至她的身前,直接拥她入怀驱走最后的寒意,又是低声打趣了她好几句话。   言罢一刻,便毫不拖泥带水的放开双手,与早已做过告别的王景曜一身离去。   望着远去身影,王清霁心中不免唏嘘,和于素铭相识十余年间,是非不断故而聚少离多,纵然心意早在相识那年已经定下,可其中的曲曲折折数不胜数,如何不是折磨人?   她记起当年,自己曾为见她一面,迎着簌簌雪花,渡过山河不知几许,踏过风吹雨打石桥,最后被她抱在怀里,温暖一如刚才。   也是春天,也是一场烟雨,也是她的主动。   当人影远去不见时。   叶笙箫不再低头,看向犹自回味的王清霁,平静说道:“真想不到她会如此的放肆。”   王清霁悄悄回过神来,眼帘微垂,睫毛随风颤动。   一如梨花开。   清秀绝伦。   作者留言:   PS:感觉很棒,所以下章就很正经了。    第一卷#第四十章 白玉京里住着谁?   昨夜的南荒同样阴雨连绵。   陆九卿在慈航寺的禅室里盘膝坐了一夜,双眼未合的不眠一夜,任由阴寒刺穿衣裳渗入肌肤之中。   诵经声彻夜未停,却仿佛多上了些许的哀意,一如在悼念着什么似的。   魔主没有留下自己的尸体,就像是被扔进了火炉里头,留下的只有已经随风散去的灰烬,也不知最后会飘向何地,散落在哪条河或者是哪座山。   与陆九卿相伴的唯有那诵经声,与手中那串不论轮转多少次,依旧没有沾上半点体温的佛珠。   他在这一夜想了许多许多,却还是想不出一个对与错,但他总归是想明白了,让自己师傅魂归幽泉的并不是自己。   过分残酷的事实,让他过分心凉到不能自已,甚至冒出了许多悔恨念头,然而归根到底也无法去挽留了。   清晨微光洒落,落在禅室内。   陆九卿睁开双眼,看着再次拥有了颜色的天地,想要起身走向外头,恍惚间忘掉了已经侵入了骨髓的阴寒,踉跄之下直接摔在了冰凉的木板上。   有些狼狈,可他浑然不觉,平静而艰难的重新站在地上,没了冠束的头发披散在两肩,苍白色的脸色与外头景色相映之下,更添一分阴寒。   “是呀……如何能成大器。”   陆九卿目光茫然,赤着双脚走入被阴雨淋了一夜的空地,任由寒意浸透身体,喃喃自语道:“如果我当年相信了,她又怎会一辈子都离不开玄都,如今活着就像是死了一样,有什么意思呢?”   “难道活着就是最大的意思吗?”   他忽然低声笑了起来,想着玄都之上那位的教诲,想着魔主的死前三两言,刹那间只觉一切都是那么的可笑。   近乎是千年以降道魔两宗中,两位最为了不起的人物成为他的师傅,都曾认真的跟他说了许多,但最终他还是走到了这样的地步。   “可我又怎么信呢?”   雨淋杉湿,浑身如坠冰窟,陆九卿望着那片阴云未曾散去的天空,自问道:“帝魔宗可曾是让人相信的地方?玄都上之上各自孤苦修道,那位高高在上的掌教真人又可以去信了吗?就连我自己都不敢去相信自己的想法。”   魔主自行了断之时,不曾有人回答他,如今亦然只有那片诵经声。   昨夜的他听不懂诵的是什么。   而今天的他却从诵经声听到了答案。   雨中的石塔,洗净尘埃,崭新一如无数年前的模样。   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是一位清秀的少年,不见三千烦恼丝,浑身皆是清爽意,淋雨望天也然是潇洒。   陆九卿手里仍旧握着那串佛珠,受了寒的手格外用力,青筋暴露自然狰狞。   清秀少年不曾开口言道是非,亦不曾拈花展露笑颜,就那么静静看着他,眸子里流露的都是慈悲怜悯。   但陆九卿不仅仅看到怜悯。   他看到了魔主的慈悲,也看到了魔主的杀戮,更看到了真正的一念变化于佛魔之间,最后看到的是魔主的大彻大悟。   慈悲之中,藏着的是大杀戮。   陆九卿双膝跪地,将那串佛珠放在地上,朝着石塔磕头三记,随后起身离去,留下寒雨里的慈航寺与诵经声。   便在三声磕头过后,他入了真境。   ……   冒着这场寒雨,两封几乎完全相同的书信一同来到了长安城,却分出了个先后递给不同的人。   便在晨光微熹时,小皇帝冒雨离开皇城,再一次去到了裴姓府邸,见到了让自己得以安身立命的那人。   小皇帝年幼,心思繁杂之下,武道不通身子难免虚弱,彻夜不眠后眼袋自然被添上了一抹黑色,配上那已经皱起的眉头,被口口相传的凶戾难以掩饰分毫。   他打量了一眼裴宗,然后低下了头,思量了片刻措辞,轻声道:“此行死了三位真境,且离魂宗无常道与魔主先后出手,可在先生您的预料之内?”   裴宗微笑说道:“如果我说一切皆然在心,是否你就要责问,我为何不把这些讲给你听呢?”   小皇帝沉默了许久,摇头说道:“吃一堑,长一智,又怎能怨先生你不说,应是朕思虑不周。”   裴宗静静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在这一局里,你扮演的角色本就是个引子,若无你的率先动手,就不会有之后的动手,更不会有魔主之死,换句话吧,你可明白魔主死去代表着什么?”   小皇帝瞪大了眼睛,良久后说道:“不敢妄自多言。”   裴宗没有失望,平静说道:“自三百年前,王家被太祖逼迫举族南迁后,便与谢家拥有了近乎牢不可破的盟友关系,那个一百年里它们两家关系稳固的是因为长安城的压力,而之后的两百年至今,则是帝魔宗的滔天魔焰。”   小皇帝低声道:“若无外力,则有内乱?”   裴宗说道:“三年前的南琅琊就已经乱过一次,如今王家与谢家说貌合神离都是抬举之言,而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最是简单易懂,东南自古富庶,但归根到底就那么些地方,所以王谢二家终究是会分出高下的。”   小皇帝说道:“所以……如今赵恤死在了王清霁剑下,麓山自顾不暇,左丘仍在北地蛰伏鞭长莫及,赵羽麾下近乎无人,只要朕等到王谢两家之间的矛盾到无法调和的那天,机会便是垂手可得。”   裴宗说道:“然而在此之前,你尚需把手伸出长安城外,否则一切都是纸上空谈。”   小皇帝脸色微变,微怒道:“只怪焚血楼如鸟兽散,明明身上流着一样的血,赵竹娴却来得如此自私,女子当真是不堪大用。”   裴宗笑了起来,感慨道:“如此言语,若是被王清霁那几人听得,也许就不太好了。”   小皇帝微怔,欲言又止,最后把话题转到其他地方去,寒暄几句后便恭恭敬敬就是告辞离去,不做半点逗留。   许久后裴宗走出书房,抬头看向那处依旧庄重,颓意却挥之不去的皇城,转头看向一旁的赵徽姮,说道:“似乎是真的该亡了。”   ……   十数日后,官道依旧繁华。   那场突如其来的寒雨,早已被多数人忘掉,只当作是一个老天爷无聊时开的玩笑。   这几年里的天时,本就朝着极端走去,反覆无常着实算不上什么大事,除去少之又少看到了真相的人外,事情的外貌确实不值一提的普通。   “当年我和素铭去天道宗时,一路过去见了不少年老的真境,帝魔宗也许有所不如之处,但还是有不少可能藏着一些老人。”   王清霁与叶笙箫坐在一辆寻常马车中,自那日清晨诀别后,两人收拾整齐离开那片连绵青山,隐埋行踪去到了一处城池,安安静静的养了十来日的伤,最后才选在今日动身上路。   此刻说的话虽是俗气,却又不得不说。   “帝魔宗后,还有着一处慈航寺,余忆情应该知道不少,只可惜她走的太快,否则问上她一句会让此行安稳上不少。”   叶笙箫听着这些散乱无序的呢喃言语,说道:“假若陆九卿得了魔主遗命,说动那些可能存在的老怪物,这一趟确实不好走,但我总觉得……那天你最后的话,很有可能扰乱到他的心神。”   王清霁想了想,说道:“你的意思是,魔主不似是自行了断的人?”   叶笙箫点头,说道:“便是如此,很久之前我就在白玉京中见过魔主,比之我师傅的一心一意,与赵黄的无所不用其极,他看上去反倒像是最为淡然的那一个,所以很久之前我就学会了不要以貌取人。”   王清霁心想你大抵是知道这道理,而不是学会了。   叶笙箫继续说道:“师傅当年也去过帝魔宗,就是宋春归天下无敌后深入南荒的那次,留给我的遗物里也记载过一两言语。”   王清霁轻声道:“那玉笛挺是好看的,只是可惜随着魔主一并离去了。”   叶笙箫微微蹙眉,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说道:“说起魔主传承,三年前那位来到万顷竹海的时候,曾对我说了不少称得上莫名其妙的话,甚至他还问了我一句……可愿活上久一些,看一看那云端上的风光。”   “当初不觉得,如今我回想起来,是否在将某些东西送到我的手上?”   王清霁沉默了会儿,说道:“某种意义上,他把你选为自己离去之后的传人,并不是一件值得稀奇的事情。”   叶笙箫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可我不愿意当一个道姑,难不成你喜欢我穿道袍给你看?”   王清霁说道:“只要你喜欢,我也不会说个不字,但还是不要将话题拉远,如今可以确定的是他已经活了很久,据他对你所言,他是在三百年前大秦立国之前入的天人境,而这三百年间他拥有了多少,世上也许没有人真正知晓。”   “有一件事情我在意很久了……”   叶笙箫静静看着车窗外的天空,说道:“白玉京最久远的记载是三百年前,而那位恰好也承认自己在三百年前的入世,可这两者之间明面上却没有任何的联系。”   “如果不是他,那么最初之时白玉京里头,住着的是谁呢?”   “如果就是他,那为何他又将白玉京就这么放任自流呢?”    第一卷#第四十一章 二十三万真言所载   空谈无益,故而不愿多谈。   马车仍在稳健行驶着,雨歇后的官道渐渐繁闹,哪怕是世道已乱,为了活计而奔波的人也从来不少。   但除去极少数胆大包天,被利益所驱使的少许行商与镖局之外,不会有人愿意沾上与南荒有关的事情,那往往代表着自身会沾上与帝魔宗有关的嫌疑。   这场绵延了一整天的阴雨近乎无人不知,但魔主之死却也近乎无人知晓。   叶笙箫没有特意去寻找愿意深入南荒的车队,对她来说这并非是什么难事,然而在事先没有充足准备下,不论如何总归会留下一些痕迹。   而她们此刻所在的地方,与谢家势力范围相近,师红叶十数日前拜城一事为的是什么,谢承望又怎会看不出来。   她当然没有兴趣留下这些蛛丝马迹,被正值盛怒的谢家循迹而来,平白惹出无数麻烦。   藏身马车走过这段路后,两人便打算直接走入山野之中,一路南下直至帝魔宗为止,如此一来路上也许会有不少的麻烦,但总归好过直接面对谢家。   “说来……”   先前叶笙箫只是将想法道出,并无深谈白玉京的念头,转而说道:“近些年来帝魔宗衰弱之势肉眼可见,因此有不少南荒本地的居民,一如当初西南乱时纷纷北上逃难,这几年里之所以有行商敢于铤而走险,原因之一便是这些熟知南荒的人。”   王清霁说道:“有些无趣。”   叶笙箫平静说道:“世上本就没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情,接下来的路除非发生意外,否则会来得更加无趣。”   王清霁看着叶笙箫,想说些话,最终还是没有出口。   不知为何,她心里就想起了当年的旧事,和于素铭一同去天道宗时,似乎也是这么一个打算,但最终还是意外横生,先是与秋水一战又是画师的偷袭,后来更有位行事癫狂的李青雀。   过的实在不算好。   一念至此,她颇有感慨,轻声道:“确实是很多时候无趣比有趣来的要美好。”   叶笙箫微微蹙眉,似是不悦道:“我觉得我这人挺是美好的,平日活着也挺有意思的,又怎会让这路上来得无趣。”   王清霁懒得说话,心想你这是哪学来的不要脸?   随着唠叨声,马车的车轮转过一圈又一圈,溅起泥水不知几许,朝着南方缓缓前行,仍有着不少闲至唯有言语解闷的时光需要渡过。   可不管再怎么闲闷,总比腥风血雨来的有趣就是了。   ……   海陵繁华不改。   马匹拉着车厢走走停停,谈不上宽阔的街道上满是马车,时常有马儿不耐烦到以怒蹄踩响青石板,耳中所闻皆是吵闹声。   顾弃霜静心养神许久,仍不见半点而动静,眼见赵竹娴已有不耐之色,便牵起了她的手,起身走出车厢,给了些碎银车夫算是路费。   穿过繁闹街市,杨柳小巷中随意漫步,顾弃霜领着赵竹娴渐行渐远,凭借着当年记忆,终是寻到了自己曾经住过的那处寻常院子。   很久以前的那个飘雪天里,她孤身一人游历大好山河,耳中偶闻海陵城那口大钟的故事,心生好奇之下才是有了之后与王清霁的相遇与真正相识。   葬花谷虽处世外,但向来不愁银钱,比之王家固然是远有不如,可顾弃霜当初身为大弟子,手上的银钱买下一处院子还是轻而易举的,故而这里的地契依旧写着她顾弃霜的名字。   两人推门而入,眼中所见却不是杂草丛生,一切恍如当年未有改变,雨廊下的木板似是刚擦拭过不久,颇有几分锃亮。   赵竹娴墨眉微蹙,心觉奇怪,犹豫了会儿还是没有问出口。   “真想不到。”   顾弃霜关上门,看向一脸不解的她,略有感慨解释道:“在很久之前,我离开海陵时拜托了……一个好像是叫王波波的人,替我照看此处一二,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一直记在心上,挺是难得的。”   赵竹娴问道:“王波波,难不成他是王家的人?”   顾弃霜行入屋内,一边翻箱倒柜寻物,一边说道:“除了王家还能是谁,若不是有清霁的面子在别人心上挂着,又怎会耐心到这种地步。”   说话间,她寻来了些许茶叶,又拎起水壶去泡了壶茶,最后两人才是并肩坐在雨廊上,静静看着修剪得当的枝叶,品茗清谈。   院子谈不上大,但也算是五脏俱全,景致怡人。   她继续说道:“海陵的意思不多,一会儿吃过饭后,我带你去看一看那惊云破浪醒世钟,传闻被铭刻钟上的二十三万真言,只要看透悟通便是一条天人之路,当初魏仲晦就是在得了指点后才会跑来这里打那口钟的主意,只是最后却被赵元白借机行事杀人罢了。”   赵竹娴对此略有听闻,笑道:“这两家确实是墙头草,当初就在随风招摇了,假若那时他们能狠下心直接杀死赵元白,如今的局面定然大有不同了,只是你说起这个我不免有些好奇,到底是谁这么的无聊,竟会在一口钟上刻有二十三万字?”   顾弃霜想了想,摇头说道:“不曾知晓,据我在谷中与王谢二家中亲眼看到的典籍,上面都不曾记载源自谁人之手,甚至连这口钟是何时开始存在,也近乎一无所知。”   赵竹娴早年也捧过诗书学过琴箫,仔细回忆之下也记起那时先生与自己谈过这口大钟,但就算是她记起曾经在皇城中看过的那些典籍,依旧找不出这口大钟源自何时。   “如此一来,还真是让人有些好奇了。”   她说道:“反正这十数日下来,我和你能说的都已说完,闲坐品茗不如直接去看上一眼,也不在乎饿一时半刻肚子了。”   顾弃霜沉吟片刻,点头道:“有理,比起言无可言,还是去看上一眼来的有趣。”   ……   钟在山上,山不在高有钟则灵,故其名为钟山。   顾弃霜着一袭淡青色裙杉,与赵竹娴拾级而上登临峰顶,那处落在山峰之上的湖泊一如当年未变,碧蓝如镜映着天上流云,不时因风起而有波澜生出,赏心悦目。   湖中是一处木亭,那口大钟不曾有毁,安安静静的留在原初。   但今日难得是天晴,多有附庸风雅之人趁着最后的春日,结伴出行散心登山游湖,至于平民多是忙活生机,自然不会有这样的心思。   那年离开前,顾弃霜曾拜托王清霁嘱咐王波波,不要让纨绔子弟随意靠近那口钟,只是时过境迁后,再是放在心上也挡不住充满好奇心的人。   这处湖泊宽约二十来丈,上头泛着几艘轻舟,正有卖相不错的富贵人家公子与女子结伴,朝着那处湖心亭进发,一睹这口闻名于世的大钟。   赵竹娴看着湖上波澜,感慨道:“我本以为这等事关天人的事物,应该是严加防守的。”   顾弃霜片刻说道:“再是怎么重视也罢,终归敌不过时光流逝。”   说完这话,两人走向那处湖畔,不曾携手登上木舟,而是理所当然的踏水而行,迎着诸多讶异目光走到那处湖心亭。   顾弃霜行至钟前,赵竹娴回头朝着舟上两三人微微一笑,伸手做请后,结伴的游子只能是悻悻离去。   也不去管是否会在背后说些什么话,赵竹娴回头望向那口大钟,淡去笑意认真观摩。   许久后有两三言语。   “看不懂呀。”   “当年的我也不曾看懂。”   “意思是如今就忽然看懂了?”   “也许,很难准确描述,但似乎是和自身境界有关。”   闻言,赵竹娴心中略有苦涩。   “既然如此,那怎么会无人问津?”   “假若我能知道,这口钟就不会在这里了。”   “那钟上说的是什么?”   “一时半刻间无法概括给你听。”   随着琐碎言语,赵竹娴看着那如若天书的细小铭文,只觉格外无趣,只好淡去心思欣赏湖中景色,便看到了从山道匆匆而来的一个锦衣人。   那人长得极为圆润,脚步却丝毫不慢,急急行至湖畔,朝着望向自己的赵竹娴挤出了个胖乎乎的笑容,甚是得体的行了个让人看着就觉得滑稽的礼节。   赵竹娴很难形容此刻自己心中感受,心想这大抵就是先前顾弃霜所言的王波波,只觉他的名字未免也太过言符其实了。   王波波富态依旧,脸上不见老相,小跑至湖心亭处,温声说道:“得知顾姑娘再访海陵,小人连忙放下手中事务,只可惜稍微迟上了些许,还望两位莫怪。”   赵竹娴嗯了声,微笑说道:“刚才赶了些人离开,只愿没有给王先生您添麻烦,弃霜她故地重游,正看着这口钟上所载真言入迷,一时半刻可能分不开心了。”   事实便如她所言。   这一路过来,她又怎会不清楚顾弃霜满心都是别扭,抱着的是可以不与王家与她扯上关系,就绝不愿扯上关系的念头,哪怕王波波也称得上是当年故交。   正待她与王波波寒暄了一阵子时,顾弃霜忽然说了一句话。   “钟上说的是慈悲,道的是人世无常……故而其名带有醒世二字。”   作者留言:   PS:当初写这个钟的时候,我还真是去百度了一下的,所以二十三万字并没有艺术夸张成分。    第一卷#第四十二章 此湖此亭此钟尽是非   一路风尘未绝,赴至此地时,自然满身尘埃。   陆九卿无意让自己洁净如最初,灰色的衣裳已然多上了脏黑,唯有双眸依旧炯炯有神,闪耀着如若篝火燃烧般的光芒。除此以外,他落魄的就像是个乱世中的寻常汉子,没有半点儿值得惹人注意的地方。   他走过了海陵的城门,便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城山山峰所在,发现某种藏身隐匿于世间的气息悄然浮上心头,正微弱的吸引着他,有如即将熄灭的风中蜡烛。   许多年前,他也曾来到过海陵,但绝无此刻心中所感知到的虚弱气息。   直到身后的人生出不耐烦的推了他一把后,陆九卿才从渺茫思绪中回过神来,开始迈步走向那处山峰所在之地。   待陆九卿保持着低调走到山脚时,恰好见到了那几位被赵竹娴一笑请离的公子哥结伴下山,犹豫片刻后,还是没有去捣鼓一处挟持的闹剧,而是藏身山林茂密处,寻生僻路缓缓而行,最终去到一处人迹全无的崖畔。   以繁密林叶藏身,陆九卿遥遥看着湖心亭动静,将王波波的阿谀奉承收入眼中,确定亭中两人便是赵竹娴与顾弃霜。   十数日的那个清晨,他走出慈航寺后心中仍是迷茫,颇有种天大地大自身却无从去向的感觉,又在此茫然间记起当日魔主所言,最后则在半信半疑之下来到了海陵。   他本想着如若自己在海陵遇不上这两人,那时答应过的话就当没有发生过,可以安心的去见识世间壮阔美好山河。   只可惜他一至海陵,随心意而去后,入目的便是此二人。   念至此处,陆九卿不由想问,自己这位师傅到底算到了多少,又何以算准这一件事。   一时间,他心中满是愁绪,只觉天地间的一切皆不如己意。   ……   “你怎么就看懂了?”   赵竹娴不解问道,先是挥手让王波波退避一旁,继而看向仍在观摩大钟的顾弃霜,认真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当年在书上所看到的记载是,曾有天人至钟山顶观摩此钟,沉默良久后深叹一声,只言此乃某位前贤浅尝辄止之物,记的是一道已经死去的秘法,乃是天时地利之和。”   她说的很慢,故而显得很是认真,但言语中挥之不去还是讶异。   顾弃霜沉默片刻,回身看向她,说道:“很久以前我看到的也是这个说法,事实上这句话没有错,但死去的未尝不能活过来,就如麓山里头的你家先祖的棺材。”   赵竹娴脸色渐渐凝重,说道:“可有危险?”   顾弃霜想了想,说道:“我看不出来,但理应是有的,这几年里我确实长了不少的见识,钟上铭文之所以能够看懂,并非是我的真境有多么了不起,而是发生了某种我所不曾知晓的变化。”   赵竹娴问道:“留下这口钟的那人,大概有多强?”   顾弃霜摇头说道:“天人风光非是如今的我能够言说的,妄自猜测没有任何的意义,但那人定然是天人里的佼佼者。”   赵竹娴眉眼稍有忧色,说道:“可以让此等死去不知多少年的事物焕发生机,这种变故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事。”   顾弃霜知晓其意,说道:“若是冲着我们来,终究是躲不过的。”   赵竹娴沉默了会儿,点头说道:“也对,哪有一辈子可以躲。”   顾弃霜对她说道:“依旧是那句话,天人不来,可以越过我杀死你的人,世上绝不会有,哪怕王清霁亲至同样如此。”   赵竹娴不太喜欢这句话,说道:“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顾弃霜无语,默然承认了这个事实。   ……   崖畔上,风来又去。   陆九卿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期间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两个女子在做些什么,一心一意执着着自己应该如何是好。   他并非贪生怕死,绝不是害怕杀人不成反被杀之,可他更不想随着那已经死去的人的意思,如同傀儡一般毫无意思的活着。   所以他做出了自己的决定,繁密林叶在他一念之间生出了道路,让他行至湖畔前,得以与湖心亭两位女子相遇相见。   顾弃霜站在赵竹娴身前,静静看着那位胡须不剃衣衫满是尘埃的故交,与记忆中长安城外踏雪而来的他相比,落魄惨淡不知几许。   犹记当日旧事,这一幕似曾相识。   陆九卿将那串佛珠系在手腕处,缓缓而来的温热定其心神,说道:“当年一见应该是长安城外,顾姑娘我可有记错?”   顾弃霜欠身致意,平静说道:“不曾有错,陆公子此次再来所为何事?”   陆九卿说道:“受人所托,前来此地与顾姑娘你见上一面,只是如今邋遢模样,公子一言还是休要再提了。”   顾弃霜沉默了会儿,说道:“不知那人可是魔主?”   陆九卿目光微垂,像是迟疑了会,点头说道:“顾姑娘不负聪慧之名,他身死之前曾与我说,你日后定然会来到这里,而我不愿相信,只好过来看上一眼,却不料真的看到了顾姑娘你与公主殿下。”   顾弃霜看了一眼他腰间黑剑,以此掩饰听到魔主之死的心湖波澜,缓声说道:“既然见了,之后又是如何呢?”   陆九卿想都没想,直接回答道:“之后再谈,即便是如今,我也没能弄清自己的想法,多言不过无趣事。”   说完这句话后,他迈开了脚步,平静而坚定的走向湖心亭所在。   亭中两人没有去阻止,就这么看着他来到亭中,站在对立之处上。   直至此刻共处一处青瓦下,陆九卿近些时日来积攒的颓废,才是真正展露在两人眼中,纵是只见一角,亦能看出他内心有着何等迷茫。   赵竹娴心有感慨,说道:“比起当年来,这未免太让人唏嘘不已了。”   陆九卿说道:“活着是固然件好事,但难免会有种种磨难,世上又怎会有不变的人,不值得去唏嘘。”   顾弃霜想着这话确实很有道理,说道:“如果是魔主,你的来意就不会如此的简单,陆公子心里似乎不是一般的迷茫。”   直至此刻,她真正确定了陆九卿已经迈入真境,念至赵竹娴仍在身旁,心里自然是不愿意发生争执以至动手。   但总归是要弄清楚他想做什么的。   “迷茫是理所当然之事。”   陆九卿看着醒世钟,说道:“他只说,让我胜过你,可我不愿意就这么随着他的意思活下去,所以在看到你的时候就想靠近一些,认真的看上一眼。”   顾弃霜说道:“也好。”   陆九卿转头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你看懂这口钟上写了些什么吗?”   手腕那串佛珠愈发升温,却始终维持在一个恰好的度上,不曾给他以灼伤之疼。   顾弃霜沉默了会儿,说道:“当年看不懂,如今看懂了,只是我想知道这种变化是否陆公子你所带来的。”   陆九卿不是蠢人,手腕处炙热无时无刻的提醒着他,说道:“如果我说不是,未免来得太过于虚伪了,所以顾姑娘你在上面看到了什么?”   顾弃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见的是慈悲,还有对人世无常的感慨,看不出传闻之中的秘法痕迹。”   陆九卿说道:“而我眼中所见是执着,必入歧途的执着。”   顾弃霜说道:“既是执着,不如学会放下?”   陆九卿想起一件事,问道:“你如此说,不知自己又是否放下了对王清霁的执着?”   顾弃霜神色漠然,平静说道:“谈不上什么放下,更谈不上什么执着,山河美好不知几许,人活在世上不只有情爱一说,我更愿意去享受自己的小日子。”   陆九卿忽然转过头,看着中上繁复铭文,说道:“如无意外,这口大钟与本门有着莫大的关系,以往不知故而不理,如今既已知晓当不能视而不见。”   顾弃霜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   世上有很多的无奈。   这口大钟同样也是如此,它唯有存在这座湖心亭上,钟上的铭文才有着存在的意义。   若不是如此,过往的许多年间早有不讲规矩的人,直接就把这座湖心亭给拆了,扛着一口钟在肩上,堂而皇之地离开海陵了。   道理陆九卿不会不明白,就如第一眼过后,他就明白钟山之妙在乎不高,醒世钟之好在于湖心亭映有天上白云,宁心静神再好不过。   如果连自己都不能静下来,又何以惊醒世人?   他说道:“我可以在这里看着。”   顾弃霜说道:“这里终归是海陵,无论是王谢二家,眼中都不会容得下你。”   在她看来,如今的陆九卿已非天道宗那位的徒弟,自然不会有人顾忌。   如果是别的事情,陆九卿也许会出言反驳,但唯独此事,他只能沉默着代表默认。   顾弃霜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平静说道:“魔主让你来胜过我,既然他如今已然身死,哪怕生前有种种不堪也罢,终究算是个不坏的遗愿。”   事情兜兜转转到最后,依旧是陆九卿不愿的一幕。   “你明明清楚……这是我不想见到的。”   “世上本就有着许多不如人意的事,而这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抑或你说出另外一个。”   也许是顾弃霜平静的语气感染到了他,陆九卿在一段不太长的沉默后点头,自嘲道:“难怪他说的是让我胜过你。”   作者留言:   PS:当初有人吐槽说这口钟一定要毁的,但我寻思应该没有人会想到,我在最后一卷把这里拉出来的吧?    第一卷#第四十三章 满湖烟火里的你   多年以前,这处湖心亭也曾有过一场战斗。   顾弃霜记起往事,沉默了会儿,然后伸手做请走出湖心亭,水镜如实倒影着随风摇曳的裙摆,留下了赵竹娴站在亭中。   而王波波见此一幕,当即小跑回到亭中,朝着赵竹娴赔笑一下,没敢多言。   陆九卿同样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上一次与顾弃霜分出高低时,同样与湖有关,而他则不是一剑之敌,落败的近乎儿戏。   时至如今他仍旧将那一剑谨记心中。   那年湖畔陆九卿不曾握剑,而今日顾弃霜身前无琴。   念至此处,他结下了缠在剑上的布条,提着黑剑行至湖水之上,衣衫上的尘埃渐渐脱落,与之一并离去的还有十数日来的憔悴。   不见琴音响起。   观战者不曾喊开始,湖上二人更无言语,在那憔悴随着灰尘落尽一刻,战斗便开始了。   今日是天晴,钟山不见风雨苍黄,一缕火花却骤然出现在湖上。   湖上渐有波澜生,将那一抹璀璨映得如梦似幻,紧接着便是无数细碎渺茫的烟花逐一开始绽放。   陆九卿此刻正在挥剑,当他眼睛里的憔悴离去之后,眼见的就是七道分割了空间的银线,在一刹那间从蛰伏之姿变作汹涌之势。   他唯有不断挥剑,将接连而至的银线斩退,让一缕又一缕的烟花在钟山峰顶升起绽放,造就一幕幕绚丽。   黑剑就在他手中一味重复着最初的动作,但烟花却逐渐出现在其他不同的位置,来的愈发灿烂美好,同样也更为凶险。   直到一朵一闪而过的绚烂出现在顾弃霜身前,她终于蹙起了墨眉,火光之下清丽颜容一如当年。   仿佛连人间不愿见她蹙眉,在这一刹那间,钟山的风光已输给了她。   所谓蹙眉,便是不喜。   下一刻,她从衣袖中伸出了手,双指缓缓骈合,就像是要夹着一柄剑锋。   烟火更是璀璨,只是这瞬间,钟山的峰顶再无阳光落下,就像是无数朵鲜花一同盛开。   陆九卿迈开了脚步,黑剑开始纵横四方,不再局限于一地之间。   也是这时,顾弃霜轻描淡写一伸手,抑或说是将两指间夹住的剑刃,以拔剑斩去的方式平静送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黑剑仍在斩向那映有烟花色彩的银线,指间锋芒却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直接去到了他的眼前,极尽锋芒且无可回避。   在很久以前,他就清楚这是无法躲过的一剑。   只要出现在这一剑的前方,正面它的人就没有了余地,只能选择去硬接。   陆九卿这些年来一直记着这柄剑,但也一直没有能找到破解的办法,所以从开战的第一刻他就在等着这道无形的剑锋。   一剑横于身前,两朵血花盛开,三尺黑锋是长堤。   开战以来最为明亮的一朵烟花终于出现,落在了黑色的长剑上。   钟山的峰顶被真正照亮。   画面的美丽应该用诡异来形容。   赵竹娴凭栏而立,眼神十分明亮,映着两道穿过陆九卿身体的银线,她看的是两朵血花。   王波波的额头却渗出了冷汗,他的眼睛里的画面没有区别,可他看的却是那道被黑色长堤拦下的无形剑锋。   那道剑去的极快,所蕴藏的力量强悍无比,磅礴的剑势就像是快要与天同齐的巨潮,强横到无与伦比。   但陆九卿握剑的手极稳,没有因为半点身体所疼痛带来的颤抖,沉默而坚定的将潮水拦在了长堤外。   最终一切以声音的形式开始宣泄。   如晴空霹雳,一道天雷落在了黑剑之前,轰鸣声夺去了所有人的听觉。   紧接着,气浪随之而来,粗暴的将湖水直接掀起,变作十余丈高的水墙席卷四方。   水花飞舞,被模糊了的世界难以视物,眼见的都是惨烈。   就在这一刹那,一道黑光破开重重水浪,带着飞舞的鲜血,一闪而过。   哧!   空气响起刺耳声。   顾弃霜看着人随剑至的陆九卿,神色依旧淡漠,七道银线横在身前,逐一被黑剑粗暴劈开,平静的将留有一线的双指合上。   以剑对剑,针锋相对。   森然剑意充斥着整座湖泊。   微风似是被撕碎成无数片般,所有可以晃动的事物,都带上了锋利的意味。   醒世钟发出了凄厉哀鸣,似有利剑在钟身上划过,落下陈年旧漆,留下显眼痕迹。   王波波脸色苍白无比,已经低下头不去两柄剑锋相遇,但刺耳的剑吟声中仿佛带有某种诡异的力量,仅是丝毫的外泄就已经引起他心湖动荡,想要冲出亭子。   赵竹娴仍旧在看,她清楚那开始泄露的剑意,源自于陆九卿的大九式摄魂魔剑,帝魔宗至高绝学之奇诡,天下独一无二。   风声骤静,漫天水花落下,如帷幕将世界分为里外两侧。   陆九卿眉头渐渐皱起,他眼中顾弃霜神色过分平静,眼里仿佛没有黑剑。   顾弃霜静静看着他,剑指点在了黑剑的剑尖之上,然后身形开始挪动。   她朝前冲去,身体微微前屈,衣裳与青丝随风飞舞,绚烂的火花在剑指与剑身之间开始绽放。   陆九卿剑势顿止,看着那稳稳压住剑锋的二指,清楚剑势再无转折余地,所以他举起了拳头直接砸向顾弃霜的右肩。   画面十分奇妙。   顾弃霜剑指缓缓下压,伴随着身体的移动,手肘开始朝向陆九卿的胸口,而这一切有着顺理成章般的自然。   故而比陆九卿的临时其意来的要快。   黑光敛去,水幕落下。   顾弃霜以手肘为剑,刺在了陆九卿身上。   而他的拳头则擦肩而过,让些许青丝断成灰烬。   高下已经分出。   一道鲜血喷洒而出。   陆九卿被这一剑穿过,直接震飞到湖水尽头的青石板上,扬起烟尘。   青石碎裂,他嘴里呕出了几口血,伤势还好。   ……   顾弃霜回到了湖心亭上,脸色如常,但还是认真的呼吸了几口气,平复体内颇有些动荡不安的真气。   看似赢得轻松,可事实上她心里清楚,若不是过去三年间王清霁对她讲解过帝魔宗的大九式摄魂魔剑,这一战她很有可能输掉。   一念至此,顾弃霜心里便稍微有些恼火。   明明已经与她分别,明明不曾回头一个片刻,可偏偏重新来到了这个世上,遇到的都是与她有关的人与事,乃至此刻也是如此。   就像是入了红尘,身心皆染其色,落得一个斩不断理还乱的下场。   青石处,陆九卿站起身来,抬起衣袖擦去唇边血迹,看着顾弃霜的眼神极其怪异。   “你为什么懂得帝魔宗的绝学?”   湖泊上回荡着他疑问的声音。   顾弃霜不喜欢这个问题,准确的说不太喜欢背后的答案,她平静地转开了话题,说道:“你已经输了,刚才我有机会杀死你,但先前说过是比试,所以我没有杀死你。”   其实她做不到,但此刻理应要说可以。   陆九卿沉默了会儿,点头道:“你说的没错。”   “既然你承认输给了我,那总得付出一些代价。”   顾弃霜平静说道:“这口钟因为你的到来而产生变化,如此机缘巧合才会让上面所说道的被我眼见,从而可以不再好奇,算是了结了一门心思,对此我要感谢你。”   陆九卿说道:“也可以,继续讲吧。”   顾弃霜想了想,说道:“这口钟与帝魔宗有关,而魔主死前有特意地吩咐你来到这里,背后应该是藏有一些秘密的,但我很清楚你不可能知道为什么,所以不和你计较这些,想问你的只有一件事。”   说话间,她犹豫了片刻然后走向陆九卿所在,弹指以银线隔绝声音外泄。   陆九卿明白了她的意思,直接说道:“王清霁没有死,她的伤势我不清楚。”   顾弃霜墨眉微蹙,缓声道:“如果我说,我想问的不是关于她的事呢?”   她心中恼火更盛一分,吐出的字眼寒意隐约。   陆九卿摇头道:“那我便想不出来,已经破门离开葬花谷的你,世上还有什么需要你去关心的。”   顾弃霜目光渐凛然,问道:“你想死吗?”   陆九卿神情骤然一变,缓缓催动体内真气,摇了摇头。   “既然不想,那就别自作聪明。”   然后顾弃霜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最终说道:“与我说一说,魔主死后你到底遇上了什么,又是否打算重新回去继承他的位置,如果不是之后又打算做什么。”   陆九卿深吸了口气,说道:“这不是一个问题了。”   顾弃霜漠然道:“我可以翻脸杀人。”   陆九卿忽生感慨,说道:“以往的你明明不是如此。”   顾弃霜不言,一道银线悬于陆九卿眉眼之前,寒芒摄人。   这便是最好的话语。   陆九卿只好将这些一一道出,但还是下意识的隐瞒了慈航寺中大部分见闻,然而顾弃霜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没有去在意,直至最后一个问题。   “关于之后的事情我也不知,年至三十心中仍是一片迷茫,也许之后我就这么的浪迹江湖,隐姓埋名过些寻常日子。”   顾弃霜看了他一眼,说道:“难怪你会有今时今日。”   说完这话,她转身离去,潇洒决然如旧。    第一卷#第四十四章 今日始登山   回到那处院子,几样小菜已经摆在桌上,两对碗筷整齐。   顾弃霜饮了口清水,夹起青菜吃了口,就像是先前没有发生过事情似的。   “就这么继续呆着吗?”   赵竹娴说的随意,手上的筷子却迟迟不动。   她平静答道:“求的是心静,半途而废实在愚蠢,今日遇上了麻烦,不代表往后也会继续遇上麻烦,而且这里风景挺好的。”   随后两人不再说话,各自动筷吃菜填肚,纵有珍馐野味入腹,仍不见半点情绪外露。   待到临时被王波波吩咐过来的侍女将餐桌收拾好后,赵竹娴唤了一声顾弃霜,两者再次坐在雨廊下,看着寻常景色。   “我一直都不打算劝你什么。”   赵竹娴缓声道:“所以我说路上那些话,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顺带着排忧解闷,这样说你会相信吗?”   顾弃霜点头,说道:“有些不信,可我懒得深究,所以会选择去相信。”   赵竹娴感慨说道:“离开葬花谷,还有不见世人的三年时间,似乎对你有着许多改变,据我所知以往的顾弃霜不是这样的人。”   顾弃霜说道:“我不想与你探究这个问题,因为这实在是一个很无聊的问题,也许当日不该邀请你和我一起来到海陵,平白生出如此之多的无趣。”   对她来说,不清楚自己过往如何的人,又怎能评论自己的如今。   赵竹娴脸上泛起笑容,说道:“其实,我心里也有些后悔与你来到这里,所以一会儿就打算离开了,但还是会留在海陵,因为当天你说的话没有错。”   顾弃霜看了她一眼,不愿说话。   “就这样子吧。”   赵竹娴说道:“最后想说的是……像你这样别扭的人,世上已是难得一见了。”   话音落下,她饮完杯中茶,朝着顾弃霜点头致意后,再是缓步离去。   直至许久过后,顾弃霜仍旧是面无表情,静看庭前花随风摇。   ……   时日渐去。   王清霁与叶笙箫早已离开了舒适马车,骑着马儿也算是脚踏实地行在穷山恶水中,耳闻的多有虚假眼见的不一定为实,但终究来得现实一些。   与中原东南的繁荣相比,南荒没有辜负自己的名字,山脉高耸而道路蜿蜒,贫穷的感觉溢满眼中。   直至那与山共高,立于云下的连绵殿宇出现在眼中时,两人心里仿佛知道了南荒为何来的如此穷困。   “当真是让人不知如何言语。”   叶笙箫的语气略有惋惜,眼中的所见即便以她的见识,亦是难免生出了几分感慨,但她更多的遗憾还是这十数日的朝夕相处即将告下一段落。   在两人初入南荒时,本以为帝魔宫会藏于深山之中难以寻找,却不料只是随便寻了处村庄询问,便得了帝魔宫所在之处。   南荒路少且艰,唯独通往那处宫殿所在的道路,宽阔不输中原官道,故而两人一路除去些许山贼以外,走的格外风平浪静。   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看山看水,看种种美好。   “当年李青雀与我说,帝魔宫是世上最为奢华的地方之一,如今亲眼得见,确实如他话里所说那般,丝毫不输长安里的那座红墙皇宫,遥遥相望更有庄严意味。”   王清霁说道:“只是我还记得,许多年前那位宫院长孤身入南荒与魔主一战,将这座帝魔宫毁去大半有余,可现在却是完好无损。”   余音未尽,她心中对南荒之荒,算是懂了大半。   叶笙箫微嘲道:“若不是如此,为什么帝魔宗出身的人会不把人命放在眼内?无非就自年幼起就见惯了草菅人命,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了。”   王清霁想了想,说道:“我不喜欢这里。”   很诚恳的一句话。   这辈子里,哪怕是最为落魄的时候,她也是衣食无忧。虽知世间疾苦不少,但哪怕是前些日子重归红尘里的所见所闻,全都比不过这将近月余的行程。   魔主仿佛没有死去一般。   抑或说在将近千年的岁月里,帝魔宗的威严已然渗入这片土地之中,远不是一个人的生死就能够改变的事情。   她自然不喜。   但也明白,若没有一个真正大一统的王朝施力,哪怕帝魔宫在今日过后全数坍塌,也可能改变不了什么。   叶笙箫微笑说道:“既然不喜,就让它变作书上的典故便好。”   言罢,两人轻身下马,并肩而行走向帝魔宗山门。   ……   帝魔宫,立于云下的那处殿宇。   这处殿宇建立之处,为的就是议事,但它的目的已经荒废了许多年,直至不久之前才重新有了自己的用处。   魔主向来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在百年之前,也就是宋春归登山之际他便顺水推舟的将许多不合自己心意的人送往幽泉,好让帝魔宗只有一个人的声音。   直到许多年后,当魔主认为一切已经足够,于是世上才有了风雨霜雪四君,但终究没有天人的出现。   归根到底,他没有兴趣多出一个与自己争锋相对的人,毕竟帝魔宗从来不是麓山,生死背叛在这里再是寻常不过了。   而当年那批侥幸躲过魔主借剑杀人的宿老,在得知魔主身死后,终于是踉跄着从不见天日的牢房内走了出来,坐在当年的位置上。   阳光洒落殿内,光暗分明,映出了左侧老魔头的神情,也照出了右侧帝魔宗长老身上正在挪动的虫子。   他们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弟子穿梭期间,添上美酒与美食供其享用。   但唯独最上方,也是最为高贵的那个座位没有人。   那曾经是魔主所在。   在很多天前,共计十一位还未曾死在暗无天日中的帝魔宗宿老,就已经为了最上面那个座位应该谁坐上去而生出了许多争执。   然而都没有得出一个结果。   与挽剑池一般,坐上那个至为尊贵的位置,若不是天人,那只有以一人之力压服其余竞争者。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抑或说,不会有任何人愿意服气。   “弘信已经死了……尸骨都可能没了。”   说话的是一个没了右手的老头,他的声音就像是喉咙里卡着两块石头,含糊不清间带着一股渗人的寒意。   “别废话了!”   只是有人不太耐烦,那位没了双眼的老婆子直起腰身,怒喝道:“现在还催动魔音?真以为这里的人看不出你的把戏?想要坐上那个位置就凭自己本事!”   话是堂皇正大。   然而在这位老婆子说话间,恰巧有一位帝魔宗的弟子侧身放下酒水,不经意间嗅到空气里泛着的那股口臭,刹那后便双手双脚无力倒下,连双手扼住自己的咽喉都不能做到。   便这样,他死去,尸体在那股口气散去后,当即有人沉默着将其拖拉离开。   如这般事情,在这些被镇压了将近百年的宿老复出后,就已经变作是寻常事了,隐隐间竟叫这些寻常弟子怀念起魔主来。   争执愈发激烈,声音愈发暴戾,学会了惜身保命的寻常弟子们,早已退出站在殿外,就连彼此相视间多上了些平日没有的苦涩。   直到某个令人惊恐的消息传来,又被左右为难的弟子们踌躇了许久,最后才是选出了一位年幼的弟子充当替死鬼进入殿内。   年不过十二的弟子,瑟瑟发抖的走入殿内,背着洒落的阳光,待那些目光渐渐来到他的身上时,终于朗声道出事情。   “南琅琊王家清霁与万顷竹海叶笙箫,一同登山。”   话音落下一刻,万籁俱寂。   “所为何事?”有人漠然问道。   弟子身体愈发颤抖,鼓起勇气答道:“那叶笙箫说……想来看看帝魔宫风景如何,过后是否如画,值得一记。”   说话的那人没了半边身子,坐的位置是最前头,也就是最靠近大殿尽头的地方,他冷声笑道:“据说弘信就是死在了这两人还有那谁谁的手上?说来,倒也是对我们有大恩,那便请这两人上来,俯瞰这风景好了。”   最先说话的那老者呵呵一笑,眯着眼睛看向年幼弟子,说道:“也好,毕竟我们不是魔主,总该有点儿待客之道,王家历代天人不绝,万顷竹海也是西南一大势力,算是有些资格,可你这话里头的‘过后’两字,说的又是什么?”   不知为何,他下意识的在意这两个字眼,觉得十分关键。   十一道目光看着那位弟子,神色不一的等待着答案,对那位弟子来说便是威势如山,温和阳光下汗流浃背。   直至一声剑鸣刺耳。   大殿内的光暗眨眼不见,好似阴阳割昏晓,刹那后只剩如雪落般的剑光。   剑光越过了那位年幼的弟子,平静的散落在大殿之内,共计十一道,恰好应上了在座之人的数量。   顿时间,各种手段纷飞呈现,帝魔宗积累将近千年的武道,除去大九式摄魂魔剑以外,尽数出现在殿内,混为一体迎向那落下的剑光。   在这一刻后,如雪剑光与殿内的魔气终于形成暂时的宁静与平衡,也让殿外的弟子有着时间作鸟兽散。   殿内的老魔头们看向殿外,身心颇有几分寒意,但更多的还是不可置信。   他们在看着并肩而来的两位女子,看着那柄如一泓秋水明亮的剑锋,看着凄然未落的血珠。   王清霁止步,神色平静,略有一抹失望。   叶笙箫朝着殿内十一人微笑说道:“所谓过后,指的自然是王叶二人灭帝魔宗后,风景又将如何,对此还请诸位作答。”   作者留言:   PS:其实我这也算稳定时间更新吧?    第一卷#第四十五章 随行随斩且杀之   言可杀人,但终究太过于麻烦。   在那一语过后,没有任何的对话谈判以及威胁,王清霁向来讨厌这些事情,将眉眼间的些许失望敛去后,她神色冷漠地抬起了右手,剑意遮断了阳光的温暖,剑势缓缓高涨。   殿外的上空骤然生出一阵波动,已经带上了盛夏暑意的微风消失无踪,大殿外的空中仿佛多出了一柄无形巨剑,猛然斩向这座气势恢宏却阴森难耐的殿宇,接连数声巨响后,殿内那十一道气息急剧震荡涌向那柄巨剑,却像是一泼脏水迎上砸落的巨石,毫无意义过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殿坍塌。   得以离去的年幼弟子看的分明,自王清霁白皙的右手剑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时,那柄无形的巨剑横于世间而后平静斩去,以拦腰之势斩断了大殿的根基,破去了殿内十一道气息共同出手的反抗,将一切归之于无。   以一道笔直的线条,不去说出任何一句话,她就这样将帝魔宫中最为崇高的殿宇斩成废墟。   尘嚣四起。   年幼弟子回头望向山下,入目的有鲜血淋漓的惨状,亦有如他一般茫然不知所措的弟子,在这一刻他心中仿佛有些东西随着这座大殿一柄坍塌,不复存在。   扬起的灰尘独自避开了原先殿前的两人。   原先高耸的殿宇此刻已然成为废墟,唯有临近两人所在的一道石柱留下了半边身子,看起来便教人心生唏嘘之意。   片刻后,一连串的咳嗽声响起,未曾死去的帝魔宗宿老伸手扒开了压在身上的石块与木梁,眼睛里满是恚怒,死死盯着站在原先殿前的两位女子,但心中更多的还是惊讶。   空气剧烈流动不息,灰尘散去很快。   王清霁眼前出现了许多细碎的石砾,它们藏身于风中,以尘嚣掩埋身形,行奇诡之道悄然而来,却不曾躲过她的感知,故而再欲一指点出。   但叶笙箫却忽然按下了她的手,而是自己朝前迎去,纤细手指轻轻拂动,真气凝做的细线织成弥天大网,渐渐扩散成一个将所有人包括在内的大圆。   至于那些石砾,早在过程中就已经被粉碎为灰尘。   待一切尘埃落尽后,叶笙箫看着废墟里的那些人,说道:“如果有人想跑会很麻烦,困兽犹斗,你小心一些。”   王清霁轻轻点头,对她道了一声小心,然后拔出雨霖铃,平静地朝着身前那片废墟行去。   有失去了右手的老者怒喝出悲痛至极的魔音,他看着的是原先大殿尽头处的那个座位,音浪却冲向了走在最前的女子。   魔音灌耳,种种幻听接连生出,正要去至酣畅淋漓的前一刻,有剑随意斩之。   雨霖铃剑尖垂落,血珠凄然落下,王清霁越过老者身体,让其捂住喉咙带着无尽悔恨倒下,不得瞑目。   并非是他不强,而是将近百年的光阴虚耗,哪怕是再为强大的真境,亦然走到了将要油尽灯枯的境地,再遇上这位天下无双的人与剑,唯有如此结局。   余下十人看着这一幕。   他们或她们心情复杂,有悲痛亦有恍惚,脸上多数出现了不太正常的红晕,咳嗽未止的仍在咳嗽,但即便是正在残喘着的人,依旧献出了自己的一份力。   王清霁静静看着,眼中仿若不见一切,仍是举剑齐眉,再而随意斩去。   诸般气息如雪遇春阳,在剑锋之前尽数消散无踪,让那些狰狞的面容变作了徒然的可笑。   随行随斩,这般的随意,代表着的是近乎绝对的强大。   很多天之前,纳兰萚兮对余忆情说,王清霁也许站在了当年陆真所在的位置,然而当年的陆真除去与自己的师尊十方一战外,并无任何在世人面前出手的例子。   故而世人不知他有多强。   但如今已能有人知晓,不输当年陆真的王清霁,手中的雨霖铃到底有多强。   与魔主一战后,她又怎会来的毫无收获,再且帝魔宗的至高绝学本就被她了然于胸,所有源出于此的伎俩在她眼前,以徒然无功形容也不为过。   直至那个坐在最前头,没了下半边身子的老者停下了咳嗽,颤抖着将手抬起来,五指结成一印,再是艰难晦涩的吐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字眼时,雨霖铃的剑锋才是止下。   而到了这时,偌大的废墟里头此刻还活着的人,只剩下五个了。   那道手印与真言融为一体,将王清霁的手腕缚住束好,故而她手中的雨霖铃只能就此停下,无法再斩出下一剑。   化作绸带缠住她手的是一道温和的气息,但王清霁看的分明,其中深处藏着的是邪祟与肮脏的意味。   风住,尘止,烟散去,废墟内所有的事物开始了自己的静止,就连叶笙箫立下的那张弥天大网也同样没了动静。   青色的衣袖紧紧贴着王清霁的手臂,那对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大抵是有些意外这一幕的发生。   没有任何的犹豫,在这机会出来的刹那间,那位没了双眼的老婆子张开血口,如野兽捕食一般跳向右手被缠住的王清霁。   世上有许多诡异功法,但再如何诡异也罢,与‘吃人’二字扯上关系的终归是少之又少,而此刻跳向王清霁的老婆子正是练的其中一种,以血肉真气为食壮己境界,脱胎自帝魔宗血祭之法,意旨为取其凶戾,而去其玄妙。   血口张开后,便是肉眼可见的肮脏气息呼啸而出,比之直接毒死那位弟子时,此刻的景象无疑来得更为恐怖。   就像是一群受了驱使的苍蝇,汹涌成浪拍向一块稀世美玉。   王清霁没有去看这一幕,忽然说道:“这是慈航寺的手段吧,真想不到会在你们的身上见到,让人有些意外了。”   便在话音落下后,一声冷漠而骄傲的轻哼,起自于她薄唇间。   若是被不喜她的人听得这一声轻哼,心里想的自然是刻薄与霸道,还有不讲道理。   若是落在叶笙箫的耳中,只会是满心欢喜的认为是嗔怒,心想这样的你便是万种风情,清纯与妩媚同在。   但此刻落在扑腾而来的老婆子耳朵里,就像是一道惊雷炸响,如同剑锋穿过了自己的胸膛,将一切斩了个干净。   既已中剑,好似垂暮之年的野兽只能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倒在地上发出几声痛苦的闷哼,翻来覆去滚动着,双眼双眼流血难止,伤势极重。   王清霁懒得说些什么,望向仍旧安坐着的那位老者,一步踏出,任由无形绳索将右手的衣袖扯碎成飘絮,零零散散的挂在白皙手臂上,清冷之中多上一丝妩媚,又显三分英气。   五人已去其一,见她强自挣脱束缚,再有人搬起落在身旁的碎裂石块朝她砸去,只求阻上她片刻脚步。   随着她朝前行去,被强自安静下来的事物再起动荡,所有的压力渐渐落想了那一袭飘然青衫上。   叶笙箫看着王清霁的背影,心中稍有羞怒,她当然不会是生气走在前头的人,她只觉得刚才被那一道温和气息止住了的自己实在不怎样,所以愤怒。   砸落的那一块巨石落入她的眼睛,伴着眸子里的愤怒,锐意密布空中迎向那块石头,轻而易举将其分作零碎粉末。   王清霁左手有闲,巨石化作粉末一刻,弹指作剑隔空点在掷石人的心口上,便是一朵血花轻轻盛开。   现余三人。   末处老者依旧不动如山,只是低下了头,双眼明亮如点燃了的火炬,嘴里的声音含糊不清难明,令束缚着王清霁的力量来的更为强大。   除他外,剩下的两人却已心寒,颤抖着已是不愿动手。   好不容易离开那不见天日的地牢,重新沐浴在日光不见几时,便迎来这么个近乎是半句话都不说,只会动手杀人的女疯子,除了心惊胆战外他们又能有什么情绪?   “你今日杀的人已经够多,又何必一个不留,我活的时间足够长,说不定有事情是你想知道的!”   “只要你能放过我,我便将自己所知晓的帝魔宗秘密尽数奉告,无一保留。”   两句话由两张口说出,意思却都是同样一个。   王清霁望向没了半边身的老者,她的手臂上出现了一道微小的血口,一颗血珠沿着手臂缓缓下流,落在空中。   血腥味很轻,但落在那道束缚着她的温和气息上,却是来的格外清晰,诱动着藏在温和之下的邪祟与肮脏。   她的脸色忽然苍白了一分,墨眉微蹙,裸露在阳光下的右手,就像是染了血的梨花,艳的惊心动魄。   见一斑而窥全貌。   如此清媚动人,原先求饶二人微微出神,忘了多少年没有尝过皮肉滋味的他们,此刻心中忽然生出种种不可描述的念头。   随后,眉心多了些微凉,就像是一滴雨落在上面。   只是他们已经不知道,有两道极其细微的血柱从眉心涌出,慢慢打湿了他们身前的灰尘。   在身死前的刹那,两人有些不解,为何自己会出神那么片刻,又为何会生出那种不可描述的念头。   与此同时,风里多上一抹灰黑之色。   王清霁抬头望向那处,目光冷冽凛然异常,平静说道:“这就是当年所说的有缘吗。”    第一卷#第四十六章 被硌着的缘分   用俗气的话来说,王清霁这个人记性不怎么好,但真被她放在心上的事情,往往就不会有忘记的那天。   离开长安后的所见所闻里,她忘掉了那个不会自称贫僧的人叫什么名字,却记得帝魔宗里还有慈航寺的存在。   今日始登山,随行随斩剑染鲜血,落成红莲绽放一地,好不潇洒也好不无趣,直到这一刻为止她才是遇到了半个自己想要见到的人,抑或说事物。   所以当她亲眼看到染上了黑色的风后,不由道出了这么一句话,只不过很难说是否一种感慨。   衣袖不再能轻舞,阳光落在好似凝霜般的手臂上格外耀眼,王清霁松开了自己的右手,雨霖铃垂直入地,剑刃没入三寸。   黑风顿止,阳光映照下,渐渐渺茫不见。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却无损清丽容颜的美好,细嫩的肌肤上没有染上半点尘埃,就连血迹已经消失不见,伤口不知几时已然愈合,一切来的那么干净。   尤其是她的眼睛,异常明亮却又极为平静,如一泓秋水流连其中不愿离去,与此地的尸体废墟形成鲜明的对照。   天人以下无敌,这便是她如今的强大。   “魔主的名字叫弘信,而我与他同辈,叫做弘迟。”   没了半边身的老者神色脸上不见什么紧张,看着她缓声说道:“我明白你所说的有缘,当年了然师侄奉命离开南荒,最后身死在外,想来是见到了你,既然他见到了你,自然就说出一声有缘。”   王清霁说道:“我看不出自己与这里有什么缘分。”   弘迟沉默了会儿,看了一眼身后的深山中,说道:“帝魔慈航本就是一体两面之物,与你有缘的是慈航寺,与这里的帝魔宫自然无关。”   王清霁说道:“当日 你师侄与我说的,就是姑娘你与本寺有缘,恰好我很讨厌这句话。”   弘迟不假思索说道:“如姑娘你这般人,理所当然是不愿意随着命运颠沛流离,讨厌‘有缘’这种的说法是理所当然的。”   王清霁平静说道:“笙箫说今日灭帝魔宗,莫非你打算说自己是慈航寺的人,因此与你根本无关,甚至愿意出手相助,亲眼看到这一幕的发生?”   “若姑娘你愿意如此,自无不可。”弘迟微笑说道。   两人一阵无言,像是这样的不要脸皮,尚且是今生第一次遇到。   逐渐淡薄,也逐渐拥有实质的灰黑正在挪动,先前以温和气息为表所藏的邪祟之意,此刻已是尽数显露在外,就像是正在孕育着什么似的,不断翻涌着。   “还真是虚伪。”   王清霁没有因这言行不一而生气,说道:“不可否认,此刻硬是要杀死你,我必然会负上不轻的伤,但很可惜的是,此刻不仅仅是我一个人。”   便在这些对话间,叶笙箫已经来到了她的身旁。   弘迟看着两人说道:“但我并不完全是因为这样子才多言,姑娘你是真与我寺有缘,也许你杀了我可以心里一时痛快,但往后必将会因为此刻的选择而后悔。”   “为什么?”   王清霁问道。   老者笑着答道:“你如今近乎真境之中全无敌手,与堪破天人境只有一步之遥,可这一步在千年里不知拦住了多少惊才绝艳之人,也许你不会成为他们的其中一个,但可以早些看到那道门槛,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叶笙箫看了眼周遭废墟,说道:“原来如此,难怪当年宫子濯入南荒,有魔主坐镇持着地利的情况下结局依旧是两败俱伤,真正原因是魔主赖以生存,被诸位前辈称之为龟壳的那座大阵根本不在此间,而是在你口中所言的慈航寺。”   弘迟皱了皱眉,没有去反驳这个说法,就此默认事实,说道:“比之所谓的龟壳,在我眼中看来,慈航寺阵法真正的强大之处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若无旁人为你引路,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原地。”   随着话音的落下,灰黑不再颤动,安静的悬在老者的头上,呈独眼状。   王清霁走到他三丈以内,说道:“你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可我偏偏不喜欢。”   弘迟脸色稍有难看,问道:“那我想知道一个为什么?”   话音落下,他眼中的女子再是朝前一步。   叶笙箫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   “因为她这一辈子,最讨厌的之一,便叫做妥协。”   就在这一刹那,她挥动了自己的衣袖,鲜红翩然起舞于阳光下的废墟,煞是好看。   又是一个很久以前,她曾和王清霁斗过一次气,之后的许多年里都没有穿上自己喜欢的眼色,心里不是一般的积郁难受。   直到她与王清霁的关系有了新的变化,她承认自己这辈子也找不到更好的选择后的某天夜里,她亲口问了一句话。   那句话是你喜欢我穿什么衣服?   之后她得了句很满意的答复,便再也不纠结这红白之争,在这种事情上来得随心所欲了。   落在此间此刻,鲜红衣袖的每一次掀与落,都带起一道充满着森然杀意的劲风,袭向那颗凝聚成型的灰黑眼眸。   轰鸣声响起,仿佛是风与风之间在对撞,脆弱的事物逐渐裂开,某些充满了好奇心不愿走远的弟子双耳溢血,只能捂住双耳在地上不断翻滚着,尝试缓解痛苦。   帝魔宫后的山林同样没有避开这近乎无数次的气息对撞,年份不知几许的老树裂开的干硬的表皮,暮春时浓绿的枝叶纷纷落下,又被余波所碾碎为粉尘。   藏于林中的鸟,早已高飞于天,可常年安逸的它们已经无法飞快,只能葬身在席卷一切的气浪之中,成了些鲜血洒落。   在将近半刻钟后,这场较量才是落下了帷幕。   叶笙箫身上裂开了极多细小的创口,渗出的鲜血让本就鲜红的衣裳来的更为浓稠,阳光在她身上流转,被金色所穿过的发梢之间夹杂着一颗血珠,便是这世间最为珍贵的饰品,明艳不可方物。   但即便如此,她依旧端庄着。   王清霁将叶笙箫抱在了怀里,笑意温和。   清丽的容颜依旧是苍白色,但在这一刻却容光大盛,极为好看。   老者弘迟却没有欣赏的心情,他并不是在否认这种美丽,只是他必须要在此刻去面对威胁自己生命的剑锋。   雨霖铃离开了地面,借身前主人的身形遮挡,藏在了断壁残垣之中,灵若青锋,在空中带起一道清光。   灰黑眼眸已经快要消散,已是无力阻挡。   弘迟面露绝望悲苦,惨然一笑,眨眼后胸膛一阵凉意,随后则是剧痛。   他没了半边身子,又有什么办法去躲过这一剑呢?   如果当年他全盛之时,与魔主同辈的他,自然有手段去拦下这一剑,也许杀不死这两位女子,但终究是可以活着离开的。   雨霖铃穿过了他的胸口,最后将他定在一根残破的石柱上,鲜血开始落下。   “你离死去,还可以有很久的时间。”   叶笙箫将自己枕在了王清霁肩上,胸前酥软心心相对,她斜望着那位老者,继续说道:“她懂大九式摄魂魔剑,你没道理不清楚这道剑诀能做些什么,如果你想要死的痛快一些,便继续说刚才的话吧。”   与她话中所言如一,王清霁看了一眼雨霖铃,贯穿了老者胸口的剑意骤然变化,无数道邪念涌入其心头,落下种种痛苦。   老者低下的头颅忽地高昂,嘶吼声自其口中咆哮而出,浑身汗如雨下,混杂在血水里变作难以描述的颜色,浑身却没有半点伤痕存在。   片刻后,痛苦淡去之际,弘迟灰白相交的头发已经随着汗水紧贴面孔,那对布满了血丝的眼睛看着下方的两位女子,颤声说道:“你到底是怎么会的。”   如麓山的往圣道音一般,除去极少数情况外,如这等直指天人境界的武道真传,假若流传在外都会直接惊动宗门里的掌权者。   更何况大九式摄魂魔剑行诡异之道,与中正平和毫无关系,根本不存在兼修的可能。   “因为我看过剑谱。”   王清霁知晓他的疑惑,说道:“与人探讨过其中一二,侥幸之下明白了其中一些手段,恰好可以化用在自己的剑上,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弘迟脸上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寒声说道:“既然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活命,又何必将慈航寺所在说给你听,以我如今状况纵然死前受尽你俩折磨,时间也谈不上长,为何要让你们来的痛快?”   叶笙箫想了想,将红唇贴至耳旁,低声道:“他肯定是怕了。”   王清霁沉默了会儿,说道:“可他叫的有些难听,我不太喜欢……”   说话的时候,她在看着叶笙箫的身躯,像是在欣赏着那极为美妙的曲线,但实际上更多是在担心着。   叶笙箫没有发觉,说道:“你可以学一下不那么任性,就好像不要把戒指戴在胸口,不谈其他的,现在硌着我就不怎么舒服了,知道吗?”   亵衣往往不厚,而与王清霁相依半生的戒指,确实有些坚硬,触感自然谈不上美妙。   一念至此,王清霁脸颊微红,念头稍动,将戒指的位置挪动分寸。   便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了戒灵的声音,话里带着一丝抱怨,但依旧格外的好听。   她看向神色不变实则动摇的老者,漠然说道:“那你就这样直到死去吧。”   青色衣裙轻飘。   她拥着叶笙箫转身离开,行向云深不知处。   作者留言:   PS:检查这一章用了些时间,所以稍微晚了些。   然后,总感觉我和最开始写这本书的时候,已经完全两个样子了,还真有种一入污客不能回头的感觉。    第一卷#第四十七章 去彼岸   春末的帝魔宗景色本是绝佳,殿宇楼台依山起伏,哪怕是此刻被鲜血与尸体充作点缀,兼之最为崇高的所在已经沦为了废墟,依旧来的好看。   雨霖铃上的鲜血随风落去,重归鞘中被王清霁握在手里,叶笙箫和她一并缓步走在铺满碎叶的山道石阶上,仿佛两位寻常女子同游踏春一般。   只要忽略此地的名字叫帝魔宫。   王清霁忽然问道:“我有件事情不明白,为什么你刚才弃往圣道音不用,非要受上这轻伤,难道你是觉得这样好玩?”   叶笙箫眉眼间仍有一丝恚怒,听到这句话后沉默了会儿,说道:“特意给他留个挣扎的念想,殊不知你直接就把人给杀了,我的伤自然就白受了。”   王清霁下意识问道:“那怪我?”   叶笙箫看了她眼,呵呵笑道:“当然是怪我自己蠢。”   “有道理。”   王清霁点头,仿佛看不见她的脸色变化,继续说道:“可我不喜欢这句话,要是连你都说自己蠢,那我又算什么呢?”   叶笙箫神色稍霁,说道:“不谈这个,既然你已经把人给杀了,再纠结下去也没有用处,现在我只想知道你有什么办法解决他所嘴里说的阵法。”   过往百年间,帝魔宗不知犯下过多少血案,就大秦朝廷尚有余力之时就与其有过数次剧烈的碰撞,除去声势最为宏大的永和年间西南一战,与王谢二家的恩怨同样极深,之所以能够一直作恶而无人能治,归根到底还是离不开这座阵法的庇护。   王清霁平静说道:“魔主既然将这里变作自己的一言堂,又怎会不提防与帝魔宗一体两面的慈航寺,如今他已然死去,再以先前的见闻思考,所谓的慈航寺兴许连一个真境都已经找不出来了。”   再为强大的阵法,依旧需要一个人来住持,天人固然是最好的选择,但真境未尝不可,然而在没有这两者的情况下,千百个先天也不见得会有用,更何况世上没有那个势力有如此之多的先天。   叶笙箫想通了这一点,问道:“所以你的办法是什么?”   王清霁说道:“还记得长安城里你怂恿我的那件事吗?这个天下不会有比长安城更强大的阵法存在,即便是当初的射潮剑阁也罢,此地的慈航寺自然不属于例外。”   叶笙箫忽生感慨,说道:“你最让人喜欢,也是最让人厌恶的地方,便是以这种淡然口吻道出常人所不能之事时,这种时候总会让我觉得自己来的格外没用。”   王清霁望向她的容颜,确定此时此刻自己不应该谦虚,温颜笑道:“假若我不是这么个人,又怎会让你喜欢上我,而且当年那些话我如今仍旧记得。”   叶笙箫不假思索问道:“什么话?”   王清霁犹豫了会儿,细声说道:“当年你说,除了我以外就没有让你觉得有趣又顺眼的人,只恨我这辈子不是男子身,还调侃素铭她怎会喜欢上虚……凰假凤。”   说道最后几个字时她是含糊过去的。   叶笙箫闻言微怔,轻笑问道:“那你的意思就是,如今是我死不要脸的缠在你身旁对吗?”   王清霁摇头,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状似诚恳说道:“我只是庆幸你愿意抛下诸多前嫌走在我的身旁。”   ……   山道远远谈不上崎岖,落叶零碎铺满泥土后,失去了翠绿的古树如利剑般直指穹苍,落下了纵横交错的粗壮黑影立于山道之间,就像是一道又一道木栅。   帝魔宗的后山很大,且有着不散薄雾飘荡其间,遮挡着两人视线。   叶笙箫落下了王清霁半个身位,右手被紧紧握住,先前的琐碎言语早已被她抛在脑后,一路安静随行。   而戒灵正在不断的唠叨着王清霁,就像是在报复着先前被‘硌着’后的嫌弃。   “你现在应该看出来了,帝魔宗只是一层皮,它的骨子里归根到底还是慈航寺,而这座大阵更是如此。”   “怎么说呢?现在给我的感觉……就像是这座大阵最初之时防的并不是你们这样的外人,当然也有所防范,但最重要的目的还是为了镇压某个人,或者说某件事物。”   “如果不是当年与你一同入过射潮剑阁,此刻的我大概是不能理解的,可现在回想过去宋春归之所以会留下了那样的手笔,很有可能就是受到了此处的启发,可谓是一饮一啄皆有天意了。”   王清霁说道:“然后你的总结呢?”   戒灵假装咳嗽了声,端正语气说道:“这座大阵的意旨根本不是那人所说的云深不知处,在我看来这里是一片横无际涯的苦海,为的是将某个人困在其中不得出。”   王清霁想了想,说道:“所以,如魔主这般后人则反其道而行之,让这片浩浩荡荡的苦海泛起惊风骇浪,退去一个又一个想渡过苦海去到彼岸的来者?”   戒灵说道:“这大抵就是帝魔宗与慈航寺之间的转变。”   王清霁墨眉微蹙,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说道:“换而言之,这世上是否有人能够做到让这座大阵重新回到最初之时?”   戒灵有些意外,沉思片刻后认真答道:“现在魔主已经死去,以我此刻见到的迹象,这种转换已经维持了数百年有余,想要将其变回原样不是一般的难,真要在当今世上找出一个可以做到这件事的人,唯有那位掌教真人了。”   王清霁说道:“而我想不出他这样做的理由。”   随后再无多余言语,戒灵平静地指出正确的道路,而王清霁便沉默着前行,叶笙箫自然不会有所打扰。   直至两人走出一条深山小径,眼见一片恍若镜子般的湖泊,抬头望去便是一道飞流直下的瀑布时,缠绕身旁不散的薄雾终于消失不见。   雾散一刻,那座再是简单不过的寺庙也就来到了两人的眼中,诗意盎然。   有鸟儿飞翔于空中,累时或歇于湖畔青石上,或立于参天大树之枝,却唯独没有任何一只站在寺庙屋檐上。   阳光之下,如世外桃源一般的美景欣然入目,这便是被掩埋于历史尘埃之中,除去数人口中再无流传的慈航寺。   王清霁与叶笙箫止步于那道石拱桥前,静静看着如画风景,仿佛能从中感受到一种对于生命的热爱。   石拱桥后既是无名的慈航寺,而桥上的石板长着青苔,更有剑痕与刀迹,仅是第一眼后王清霁已经认出两者源自于谁。   “真想不到……”   她略有感慨,缓声说道:“这两位前后走过都不约而同的留下了自己的痕迹,就像是某某曾到此一游那般,如此顽童趣味真让人不知该说什么。”   叶笙箫看着石桥,说道:“所以这是过去的唯一道路?”   王清霁说道:“外头的山林云雾在阵法无人主持下,纵然本身不凡也只能来的寻常,但这处世外桃源不同,它是整座阵法的核心所在,颇有几分反复循环生生不息的意味,若我没有看错猜错,想要等到它自然消散,仍需十数年的时光。”   叶笙箫蹙眉道:“到底是怎样的人才需要这样一座阵法只为了困住他?不愿让外人进去,更不愿里头的人出来。”   王清霁想了许久,迟疑说道:“大概是和宋师一样,已经走到了人间最后一步的至强者吧,除此之外我已经想不出来了。”   叶笙箫说道:“可我们总不能无功而返。”   王清霁摇了摇头,平静说道:“既有宋师与姜天主刀剑在前开路,如我们这些晚辈,又怎能就此退却。”   话音落,剑意起,两人携手前行。   阵法至此已是无路,她只好平静地拔出腰间雨霖铃,踏向石桥走入那片不存在现世之中的苦海,以剑意劈风斩浪逆潮而行,沿着前人百年前留下的痕迹,坚定而艰难的逐步前行,欲要走出一条道路来。   前人已经告诉了她正确的办法,那又何必多思多想多虑,庸人自扰之?   也是很多年前,于素铭说过,已经死去的人又如何能与活着的一战?   虽说实际上,往后的许多事情证明了这句话的不正确,因为世上确实有些死去却又不愿意死干净的人,拥有着难以匹敌的力量。   就比如曾对此间两人有过授业之恩的宋春归。   借前人剑意为舟,再以己剑为桨,苦海虽大亦可去至彼岸。   ……   而在此之前,有位身穿道袍的少年郎随风而至,止步于帝魔宗山门处,静静看了好会儿山上的鲜血与尸体,然后缓步登山。   自大殿坍塌一刻,便有惜命的帝魔宗弟子争相离开山门,山道上一片混乱,可当少年登山的一刹那,所有人都无意识的让出了一条道路,却又像是看不到少年般,没有任何的言语和动静。   当少年站在了坍塌的帝魔宫前,看着先前战斗的诸般痕迹,嘴角泛起温和笑意。   然后他仿佛察觉到什么,忽然转头看向后山深处,眼中映出了石桥上的景致。   少年感慨道:“真不愧是你看好的人。”    第一卷#第四十八章 彼岸之后是他来   “但还是有些慢了。”   那一声感慨后,便是这句话紧接其后,略有些许遗憾。   道无迹皱起了眉头,拍了拍身旁石块上的灰尘坐下,认真地山林之后的动静,将那一剑又一剑收入眼中。   这个天底下少有他不愿去的地方,挽剑池的死关是其一,麓山后的云深处是其二,再三则是慈航寺的那片苦海了。   但他并非对这些地方所藏着的是一无所知,纵然没有亲身走入其中,凭他的境界同样能知晓大多状况。   至于慈航寺大阵所困的那位,即便以他活着的年月来说,同样也是要恭敬的称呼上一声前辈以示尊敬。   一念至此,道无迹心中略有唏嘘,当今世上早已没有人活的比他更久,以至于他对前辈这两个字都产生些许生疏,有着一丝不太真实的感觉。   若说人生是一场盛大的修行,如他这般活的稍微久一些的人,总归是会占上不少的便宜,或是变得极其强大,或是辈分无人能及。   而他则是两者皆有之。   “您疯了,宋春归死了,姜黎就那样走了,我便天下无敌了。”   道无迹喃喃自语道:“现在的人间又不是三百年前,当真是无趣到了极点,可我又偏偏碍于与你的诺言一时半刻离开不得,如何不恼人?。”   说着这话时,他轻轻叩打着自己的膝盖,就像是个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寻常少年般,可那皱起了眉头的脸又来的颇为好看。   最后他舒开了眉头,又低声念道:“纵你有生而知之的大本领,亦须懂得学海无涯苦作舟的道理。”   “赵无涯与道无迹,如此美妙的一对,你怎就不愿意喜欢呢?”   “想了我三百年也没懂,当真是怪事一桩。”   言罢一刻,道无迹不再犹豫,迈步走向帝魔宗后山,但却走的格外缓慢。   ……   慈航寺前小石桥。   桥下流水潺潺,桥上人纵意挥剑,承前人刀剑为舟渡苦海,破开惊风骇浪终至彼岸处后,已是身心皆累。   叶笙箫将雨霖铃握在手里充当拐杖,背着近乎脱力的王清霁,艰难走在通往那座无名寺庙的鹅卵石路上,直至那扇合起的木门前停下。   门前的石板十分干净,两侧的石灯笼中有些灰尘,但也是很正常的积累,并无长年累月无人问津的痕迹。   她终于确定魔主死前就在此处,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以己意奴役南荒众生的帝魔宗源头,竟会来的如此普通寻常与平和,在此刻之前她甚至觉得先前所见是当不得真的障眼法。   然而慈航寺的门已在前方,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不再犹豫的将手按在门上,还没等到他用力的时候,便噗的一声,就这么敞开了,露出了内里的事物。   叶笙箫回头看一眼王清霁,两人目光相触,沉默着没有说任何的话,片刻后迈步走入其中。   当两人踏入慈航寺一刻,耳中便传来了渺然的诵经声,仿佛有千万个贫僧在耳畔呢喃着意义不明的文字,其中就像是藏有天大的道理般,不断朝着来者灌输。   谈不上什么恶意,但也绝对没有善意,莫名而来的诵经声只是履行自己的责任,平静的朝世人道出自身的所悟,不悲不喜不因外物所动。   这不是攻击。   叶笙箫明白这一点,提起的那口气便只能无以为继散去,但随着她越走越远,耳中徘徊不去的诵经声渐渐变得清晰,就连呢喃中的道理也变得更有说服力。   “有办法吗?”她问道。   “不知道。”   王清霁看着寺内的一草一木,沉默片刻后说道:“但这些诵经声并非是针对着我们,为的依旧是镇压当初的那个人,或许用劝解来的更为合适一些。”   两人走的很慢,为的是将这一切看的清楚,也许她们内心都在好奇着,这足以直接将一个人彻底洗脑的诵经声,到底依靠着什么流传这么多年仍未消散。   然而寺庙内十分空荡,除去供人遮风挡雨的屋檐以外,干净的别无一物存在,好似有人时时刻刻在勤奋擦拭着,连尘埃都没有半点。   干净的让人心觉诡异,可那无休止的诵经声又教人心安,就连落在此间的风也无半点阴森意味,温度恰好的可以让人眯起双眼,安然睡去。   走过了空荡的过道,踏过最后一道门槛,落入两人眼中的是一处静园,以及坐落在树荫下的一处禅室。   静园中景色别有深意,一草一木都可看出被精心布置过,每走一步都能看到与先前不一样的风景,以匠心独运来形容也许都是对前人的侮辱了。   而这处院子里最为让两人注意的,则是那座一半沐浴在阳光下,一半处于树荫之下的小石塔。   禅室里有着一扇窗,窗外是一片极好的风景,可以看到寺旁的湖旁,偶有鸟儿点水飞过,和画里描绘的没有丝毫区别。   叶笙箫将王清霁放下在禅室的木板上,并肩而坐歇息着,湖风徐来将两人身上的疲惫渐渐吹散,就连耳中愈发显得唠叨的诵经声都来得悦耳了一些。   两人都曾见过许多风景,唯独这里的最为平凡,但也最为有着鲜活的气息,而不是一味的高高在上,愿意与普通人相亲近。   这便是最为难得也最不平凡的事情。   但叶笙箫没有坐下多久后,便起身走到窗旁,拾起了碎落在地上的那些晶莹物体,然后才是重新回到王清霁的身旁。   “你觉得这是什么?”王清霁看着石塔问道。   叶笙箫想了想,说道:“与魔主的死有关,可陆九卿当时也在这里,却偏偏没有拾起这堆东西,应该是些不太吉祥的东西?”   话是如此,可她根本没有忌讳的意思,仍旧在认真打量着。   两人好一阵沉默,正当彼此都生出了些念想,想要付诸于口时,通往此处静园的过道忽有轻微脚步声响起。   然后则是以个两人怎也想不到的人出现在眼中。   伴随着他的到来,风雨依旧的诵经声便戛然而止,余下了一片宁静。   “有些聒噪了,但这里的风景确实不错。”   道无迹笑意温和,平静地打量着静园景色,感慨说道:“盛夏之时窗外的荷花想来会很是好看,到了入秋后树叶渐红渐落,亦不失为一种美景。”   “传闻里他很会享受人生,如今看来确实不假。”   两人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神色依旧保持着平静。   已经有太多的人与事告诉她们,当今世上这位掌教真人便是毋庸置疑的天下无敌,慈航寺固然高深莫测,但一处死地又怎能拦得下他?   既然如此,又何必平白浪费表情去惊讶,徒然教人看低三分。   道无迹看着两人身旁那对晶莹,微笑说道:“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你们身旁的这堆东西确实是有些晦气,但却又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珍贵事物。”   王清霁想到了一种可能,叶笙箫同样如此,两人神色不由微变。   道无迹走到了石塔旁,望向空无一物的塔顶,轻叹道:“帝魔宗的祖师,抑或说慈航寺的祖师,他的唯一留在世间的事物就是这堆碎了的东西。”   不知为何,他的脸色渐呈苍白,那双眼睛却来的异常明亮。   叶笙箫问道:“如这般事物是怎么碎的?”   “你心里不是已经有了答案吗?”   道无迹微笑说道:“魔主的伤势远非寻常,就算是姜黎仍旧在世也罢,最多也只能让他多活上一段时日,这样的他要对你们出手唯有借助外物之力了,恰好他在最后的日子里悟通了帝魔与慈航之别,否则杀你们的人确实只有那两根毫无意思的墙头草了。”   王清霁墨眉微蹙,说道:“我本以为你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道无迹说道:“假若连一个活不到百岁的小辈来挑战我都要去郑重对待,之前活着的岁月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听着这理所当然的骄傲,王清霁忽然显得有些木讷,说道:“如你这样的境界,又为何要继续留在世间不愿离去,天路已被斩开,不是吗?”   道无迹沉默了会儿,说道:“人间有着种种难舍的美好,很久以前,在赵无涯死去时我觉得自己已经做到放下,待到姜黎登天而去,我与所谓的天道相见后才发现一件事情,其实我一直坐在了当年亲手画下的牢房里……不曾离去。”   王清霁有些意外,问道:“还有一件事我很不懂,为何你对我来的如此特别,景初四年时我欲去玄都见你,而你却主动来到江城与我见面,这很没有道理,不要说你与赵无涯的赌约,此事在那之前。”   道无迹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其实你心里该是清楚的。”   对此他全然不复先前的坦诚,吝于言语之色恐怕连三岁孩童也能轻易看出,丝毫没有天下第一的风度。   王清霁不再言语。   叶笙箫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忽然问道:“我也有件事想问你很久了,白玉京与掌教真人您可有关系?”   作者留言:   PS:各位晚安,如果我明天中午更新了就有三更。    第一卷#第四十九章 逝者如斯夫,歌以咏之   春意正浓,本是好眠日。   王清霁神色微寒,沉默地看着那座石塔。   叶笙箫松开了紧握的手,缓缓起身,面无表情地直视着那位活了许久却还是年轻着的少年郎,等待着他下一句话。   “白玉京……这很重要吗?”   道无迹沉默良久,似乎很不明白这个问题,忽地轻叹道:“你不妨去想一想,只要世上存在天道碎片这么一回事,就注定会拥有诸如白玉京这样的势力诞生,这又岂是一人意志所能够改变的事实,所以我觉得这个问题很无趣。”   叶笙箫说道:“所以,对此看不过眼的你亲自出手,将愿意归附的收到麾下,而那些不愿意的则直接杀死,最后便有了白玉京。”   道无迹平静说道:“也可以这样子说,但归根到底还是顺手而为之事罢了,这些年里的白玉京与我无关。”   叶笙箫摇头,认真说道:“掌教真人您何出此言,巳合真人虽破门而出,但他始终离不开您所布下的阴影。”   “这样说倒也没错,那白玉京就算是没有离开过我的手心吧,反正这只是无关痛痒的一件小事罢了。”   道无迹不理她神情变化,继续说道:“今日 我来到此间,踏入过往所不愿到的地方,想要做的事情十分简单。”   他取出了一个锦盒,解开束着的缎带,打开盒子后映入两人眼帘的是一颗通体翠绿的夜明珠。   阳光映照下,珠子光芒不显,可王清霁依旧认出了它的来历。   当年沿江而下至海陵前,她曾在江中沙洲遇到过一些格外无趣的事情,最终在戒灵的意思下,将此刻锦盒中的夜明珠收入囊中,随后便一直安放在南琅琊的家中。   然而此刻却出现在道无迹的手中。   那时所猜测的陷地,是否就是两人如今身处的慈航寺?   “是也不是。”   道无迹看出来两人疑惑,说道:“先说一件很有趣也很无趣的事,慈航寺的祖师当年境界不输宋春归,然而他却是落了个疯去的结局,最终又被这座大阵与这座静园镇压了将近百年岁月,最后才是烟消云散。”   王清霁看了眼身旁的晶莹碎片,说道:“如果说这是他的身躯,那颗夜明珠便是他留在人间的传承?可这与你先前所言,他唯一留下在世间的事物所不相同了。”   道无迹说道:“唯一这种形容是会随着时间推移的,当年它不是唯一,当年过后它便是天地间的唯一,故而我刚才并没有欺骗你,故而你此刻所言是在过去正确,但如今已经不正确的一句话,理由如上所言。”   风里已经带上了一丝暑意,却让处于禅室里头的两人隐隐心寒,无暇去欣赏树荫随风而动的美景了。   叶笙箫神情微涩,说道:“所以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何要对我们道出这些隐秘,哪怕它本就与我们有关。”   道无迹想了想,微笑着摇头道:“这个问题可以回答,但我现在不愿意,所以你们还是继续听我说一些陈年旧事吧,如今世上唯有我才知晓的旧事。”   言语间,他从锦盒里取出了夜明珠,将其放到了石塔的最顶层。   “不知姜黎是否与你提到过,白玉京尝试过将死物转活这件事情,但你肯定知道王念煜和余熙钰最后留给你的遗物到底有多么的珍贵,那封信前些年我去南琅琊的时候特意看过一眼,不得不说此二人是极好的一对父母,只可惜白玄一实在配不上你,到最后沦为一出闹剧。”   “但我对此也颇为高兴。”最后的这句话他说的很轻,好似呢喃般,除己外无人入耳。   叶笙箫似是感慨道:“真想不到,掌教真人你居然也会有这样的好奇心,确实是有些让人想不到。”   她知道王清霁心里定然不痛快,心里也清楚自己确实打不过您,但总可以说上两句话来讽刺一二的。   道无迹有些意外,他清楚这位被自己欣赏着的晚辈,绝不是牙尖嘴利之辈,因此这一幕让他觉得不错,又隐隐记起了当年的旧事。   “若是没有了好奇心,亦或是坚持的执着,活着又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呢?”他淡笑着说道。   王清霁握住叶笙箫的手,说道:“还是继续讲故事吧。”   道无迹看了她一眼,收起了说教的心思,缓声道:“慈航寺这位祖师有一点很特殊的地方,他是这个千年里唯一一个疯了的天人,在他疯狂与挣扎之间,旁人才得以机会布下这座名为苦海的大阵,并以无尽诵经声,兼之时时勤扫尘埃,再加以血肉污秽,足足耗费了六十年的光阴才让他得以入灭,但仍旧死得不太干净。”   王清霁说道:“煞费苦心了。”   所谓的不太干净,指的自然是两人身旁那些晶莹的碎片,又如被道无迹放置在石塔中的那颗夜明珠。   一者为其身躯,一者化其武道,流传至今仍在,已不知对世间造成了多少影响。   当年信上所写的听说二字,直至此刻也算是清楚了,有一位曾经离登天只有一步之遥的强者悉心教导,武道进境自然是一日千里。   曾经有缘被宋春归教导过的她,对此更是清楚不过。   道无迹说道:“想来你已经明白了,他的身躯被放在了这里,而当初那些僧人为了不让祖师传承被外人毁灭,唯有忍痛让其流连在外,久而久之后世上便忘了存在过慈航寺,只记得南荒里有一个无恶不作的帝魔宗。”   王清霁问道:“当年宋师与姜天主前后来到慈航寺,却都没有毁去此地,便是入了这处静园后知道了这里的故事吗?”   道无迹说道:“不错,在许多故事发生结束后,最终这颗夜明珠来到了白玉京,然后经过诸般尝试与努力后便是你得到的那枚戒指,但也正是刚才那句话,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已经与原先没有半点关系可言了,所以你不必对此在意太多。”   时光向来是世间最为无情的事物。   正如先前入寺时,戒灵对这些毫无熟悉可言,它确实已经与当年慈航寺的祖师无关了。   只是如此一来,信上的听说,归根到底也就只是听说罢了,不免让人有些唏嘘。   而王清霁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此刻的她心情有些复杂,这远不是一个复杂的故事,甚至有些过分简单普通,除去牵涉到许多了不起的人以外,便只是个寻常的悲剧。   “谢过掌教真人不远万里解惑。”她说道。   细碎阳光下,道无迹的脸上的苍白愈发显眼,对两人说道:“何须言谢,我来到从前不愿来到的地方,当然有着自己想要来到这里的原因,和你们提起这些陈年往事自然有所求。”   叶笙箫想起了一件事情,直接问道:“你当初和我说的那些话?”   “你记性真好,所以我最欣赏你。”   道无迹笑容温和,看着王清霁的眼睛,解释道:“其实你已经走的很快了,但离天人终究有着不短的距离,而我已经不愿意等下去了,因为有一些事情必须要你成就天人之后,我才好去放手而为,所以我会赠你一场莫大的机缘造化。”   王清霁墨眉微蹙,握住了雨霖铃,站起身与叶笙箫并肩而立,说道:“如果我不愿意呢?”   道无迹没有因此动怒,平静说道:“也许你可以尝试一下,是否能为陆真胜过我创造出一丝机会,毕竟苦海尚未成为桑田,就算是如今的我想要挥袖间就让海枯去石烂掉,大概也会有些麻烦。”   叶笙箫忽然问道:“在这之前,我想知道你赠的是什么机缘?”   道无迹说道:“宋春归可以做到的事情,如今的我自然也可以做到,当年王念煜和余熙钰便是死在了慈航祖师那块天道碎片里,而我可以重新拼凑出那一块碎片,尽管有些费力不讨好,甚至是自找苦吃。”   直至这一刻,两人才明白他的脸色为何而苍白,不是因为踏过茫茫苦海行至彼岸,不是因为闲庭信步间灭去满寺诵经声。   只是他要将已经不复存在的事物,再一次重现世间罢了。   “不得不说……”   道无迹抬头望向苍天,感慨道:“他这一刀斩的真是干净利落,若不是道屏圣器与我也算是相伴许久,哪怕是星霜劫了然于心,同样是做不到这件事的。”   没有回答落到他的耳中。   静园的这片天地里,忽然传来一道极尽玄妙的歌声。   彷如圣人见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而哀,又如前贤见世间限于颠沛流离命运而悲,道尽了千年里的种种平凡与豪迈。   皆以歌咏之。   风声依旧悠扬,树荫却不再晃动,满目皆是悲戚意。   道无迹笑意不减,眯起眼睛静静听着这一曲道歌,就像个听曲儿入迷的寻常人。   尽管道歌里的那些故事都曾有过他的身影。   千古绝唱欲至酣畅淋漓时,王清霁便送出了自己的剑锋。   雨霖铃上淌着鲜血,温热仍在。   她一剑刺向道无迹的眉心。   作者留言:   PS:这几章虽然病句错字一直都有,但某些地方还是写的很认真的,不少关乎着之后的剧情。   本来看到有人猜到剧情后是想改的,但认真想了想,那样搞就是直接崩盘了,所以有些遗憾只能这样写了。   另外还有一个章推,朋友天天三十鸽的新书《女朋友,借我一个》。    第一卷#第五十章 又一次的风景   雨霖铃起在这头,却没能走到另一头。   王清霁仍旧握着剑,鲜血流淌未曾干涸,却已在悄然间凉去。   这一剑是幽绝,数年前她曾在麓山外,以此剑将空间的距离归于虚无,直接刺穿了那位自玄都下来的无名道人心窍。   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谈,以玄妙二字来形容此剑都是丝毫不为过的。   但道无迹就像是听着那道歌入迷,待故事行至高 潮处,悠悠然的闭上了双眼,不去看那尚未看腻的风景,专心致志听着曲中的聚与散。   他不看,这一剑就与他无关,王清霁便刺不到他的眉心去。   待曲终时,剑上鲜血老去,道无迹叹了声后睁开双眼,看着已经无力垂落的剑锋,认真说道:“所以很多时候……在这个世上不到天人便是这般的无力,如果这一剑是陆真亲自刺出,我大概是要看上一眼的,而你再如何的天资纵横也罢,结果只能是可笑。”   王清霁沉默着收剑归鞘,说道:“有道理,毕竟您不是垂死的魔主,想要伤到您确实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这该用异想天开来形容。”   “坐着吧。”   他是这样说的话,站着的两人便只能依言坐下。   时时勤擦拭的木板锃亮而微凉,假若此时两人身前有着一杯冒热气的清茶,与眼前身后风景一同入画,想来是足以流传千古的。   道无迹是这样想的,于是他有些惋惜自己没有带来丹青笔墨,只好仔细的将这一幕记在心中,然后说道:“还有什么要问的,便赶紧吧。”   “我不想问您值得与否,但我想要知道一件事情,关于海角湖那段过往的天道碎片崩坏,是否与你有直接的关系?”叶笙箫问道。   道无迹闻言微怔,忽然笑了起来,点头说道:“所以我真的很欣赏你,这件事确实与我有直接的关系存在,如这些属于自己的记忆又怎可以让旁人看了去,世上又有谁对此不自私呢?宋春归也不是一样的吗?”   叶笙箫想了想,再是问了句话。   “如今王清霁一身情债,说是斩不断理还乱也不为过了,对此您应该是清楚的。”   “如果非要出现一个赢家,而这个赢家由掌教真人您来选择,那么你又觉得谁和她来的最为般配呢?”   “可是你最为欣赏的我?”言至此处时,她格外认真的看着道无迹,语气稍微高昂。   道无迹笑意愈发深远,沉默了会儿,摇头道:“正因为我很欣赏你,所以我不觉得你与她来的般配。”   听着这话,叶笙箫想了许久,也随着他摇了下头,神色未曾有变。   然后他看向王清霁,却只得了个摇头不言作为答复。   道无迹沉默着再等待了会。   然而,王清霁与叶笙箫并没有理会他,彼此只有十指紧扣,平静的面对着一切未知。   他心想自己唯有成全。   但这种滋味也真是不好受。   ……   春意极深,斑驳树影随风散了又聚,景色依旧动人。   道无迹脸色苍白,唇角带有一抹鲜血,笑容却来的格外轻松,他静静看着依靠着墙壁入眠的两人,只觉得一切真的很好。   可也真的挺不好的。   时间静然流淌逝去不见。   黄昏来到此间,暮色已经是不远了。   他仍在看着两人,抑或说只是在看着王清霁,眼眸里的情绪有些复杂,最后还是平静了下来,就像是窗外那口湖水般宁静。   然后他移开了目光,想着过去的种种,发现活着确实很不容易。   然而活着依旧是世上最为美好的事情。   最起码可以看到自己喜欢的风景,抑或说等到自己愿意看的风景归来。   道无迹缓步走出了慈航寺,站在那处石桥前,沉思片刻后,他袖子里的左手捏了个印,名唤神霄。   便有浩荡天雷落下,以石桥充作鼓面,震落无数春叶。   许久后,神霄雷光散去不见,昏黄之色更深一份。   他看着已经被毁去的石桥,似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自语道:“苦海无舟,如此才好,晨钟暮鼓已有其一,好像他剩下还有一口钟?”   大抵是时间过于久远,连他也需要算上刹那,然后才是确定了世上还存在着这么一回事。   道无迹不着急赶路,就这样渡过了那条与窗外湖泊相连的小溪,独自漫步在黄昏时的落叶林里,而待他走出帝魔宗后山一刻,身影便再也不见了。   所谓朝游沧海暮苍梧,大抵如是吧。   ……   海陵的夜,来的稍微早了些。   顾弃霜的日子依旧平静,偶有些许算不上波澜的插曲,大多都与赵竹娴脱不开关系,可她也谈不上厌烦。   比如前些日子里,两人一起饮酒到天明,便是赵竹娴得知赵焚死讯,心中一时悲痛难耐,举目无亲之下唯有寻她举杯销愁。   又好似这一刻,她正想着某些事情时,耳中却听到了忽然传来的叩门声,只能是放下手中的狼毫,起身走去开门。   门外是仍旧一身清爽的道无迹。   顾弃霜墨眉微蹙,确定自己没有与眼中这位唇红齿白的少年郎有过会面,但她更确定知晓自己住在海陵且还会来叨扰的人并不多。   道无迹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心情颇为不错的他,欣然打量着女子脸上最为精妙的表情变化,尔后欣然相邀,一并同游夜里钟山。   顾弃霜沉默了好段时间,结果只能是点头,不语。   两人便这么走向钟山,经过闹市时,道无迹想起了不少往事,驻足片刻。   最后脚步停在了湖心亭中。   道无迹不说话,顾弃霜则是不愿多言。   她仍在确定这人所言真假与否,因为她从未见过天道宗的掌教真人,然而她很清楚世上绝不会有人敢于冒充这一位。   更何况,这一路上她没有看到半个出手的机会,哪怕少年温和的笑容里有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憔悴,亦然如此。   道无迹忽然说道:“你说,人生在世活的越久,是否遗憾就会越来越多,以至于一发不可收拾,最后变成了悔恨终身?”   顾弃霜有些意外,她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一个问题,所以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她才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觉得是不会的。”她说道。   道无迹说道:“为什么?”   顾弃霜想了想,说道:“因为这个世上没有事物可以敌得过时光,细小的遗憾终究会随着时间消亡,而大的那些也该会随着时间而看淡,若真有放不下的遗憾,其实是自己的心一直在执着,那不是遗憾。”   道无迹问道:“好比如你?”   顾弃霜闻言而不语,但道无迹十分有耐心,直到皓月当空高悬之际,她抬头望天,让月光流转眼眸中,说道:“也许,但我现在还很年轻,也许多年以后就能做到放下了,如今确实还没有。”   道无迹嘴角泛起一丝笑容。   两人不再言语,就这么任由时间缓慢过去。   晨光渐显。   顾弃霜拂去衣间雾水,蓦然间听得一声悠扬而庄重的钟声。   待她回头看去时,道无迹已不见踪影,而钟声愈发深远,意味无穷。   她看着仍旧完好的醒世钟,眼前出现了许多的过去,不经意间多了些湿润。   钟声悦耳,湖起微澜,有风远来。   顾弃霜笑了笑,抹去眼角泪,感慨道:“醒字真是极好的。”   ……   素州城,那座别院。   夏日将至时,清晨的薄雾散的也似乎快了些。   于素铭洗簌后坐在了露台上,眉角眼梢皆有忧色,自昨日午时起,她心里就始终徘徊着一种不好的感觉。   她很清楚,可以让自己生出这种感觉的人,唯有王清霁一个,但她依旧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绪。   直到此刻眼见道无迹,她也就明白了这些为何而来。   一壶清茶衬两个杯,热气徐徐升起。   于素铭平静说道:“不知为何,现在我有些后悔了。”   闻言,道无迹颇感意外,好奇道:“与我说上一二?”   “已经是往事,再提也是无趣了。”   于素铭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掌教真人您眉眼间的疲惫难掩,衣裳也有着不少风尘,想来昨日是忙活了许久,我想您应该是见过清霁和笙箫,也许还有住在海陵的顾弃霜了,是吗?”   道无迹沉默着,神情中的些许讶异没有掩饰,片刻后说道:“有些料不到你会如此的敏锐,但这样挺好的,要是世上事事如意,那该是何等的无趣,所以你说的很对,我确实先后见过了她们,杀死陆真后还打算去见秋水一面。”   于素铭问道:“为什么?”   道无迹答非所问道:“假如你很多年前,也许错过了某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如今那件事又彷如当年一般出现在自己眼中,心中定然是会疑惑不已的,哪怕是我也一样,所以我想去找到一个真正的答案。”   于素铭说道:“其实只是你自己愿意知道的答案。”   道无迹说道:“我似乎明白你先前后悔的是什么了。”   于素铭微微蹙眉,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没有出口。   道无迹的声音略有感慨,语气过于微妙,说道:“你后悔的是当初没让我给你们算姻缘。”   “其实晚辈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个不好笑的笑话罢了。”   于素铭漠然说道:“如何让算出的结果正确?将余下的任何可能性都杀死,剩下自己口中曾经说过的就好了。”   道无迹问道:“难道这样不好吗?”   他问的很认真,于素铭答的却有些随意。   “她本就是我的,哪怕是你来抢也好,落到最后也会是一场空。”   作者留言:   PS:这一章很难写,所以晚了比较多,然后明天这本书就两百万字了~    第一卷#第五十一章 苦海翻起爱恨   于素铭望着那杯未曾少去分毫的清茶,晨光流连其中,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便在她那一句话后,道无迹敛去了笑意,然后没有过上多久便离开了这处,也许是他奔波了太过遥远的路途,离去的身影谈不上飘然。   这一袭青色道衣落在眼中后,她冒出了许多的想法,其中有些过于不能接受,还有些则过于危险。   她不由有些担心。   可当今世上,道无迹已经天下无敌,于素铭唯有沉默着将想法藏在脑海里,开始思考如何解决很有可能发生的未来。   即便是一日之计在于晨,面对这种事情,她也免不得有些想回到床上睡上一觉,当作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真……烦。”   于素铭轻轻敲着茶盘,叮咚声烦耳,眸子里的疑惑与困倦早已是挥之不去了。   ……   很多年前,多到好几个一百年的以前,南荒其实不叫南荒。   关于这件事情,王清霁和叶笙箫也才得知不久,默然在心中与数百年后对比,情绪里不免有些感慨。   而与她们说道此事的人,在如今的这里名气很大,而在后世却默默无名的慈航寺祖师,他的名字抑或说僧名叫做道休。   休字,其含义有中性的,但一入目时更多还是显眼的不好。   此刻她们正坐在那处风景独好的禅室里,看着道休拿着一柄扫帚将静园内的落叶扫成一堆,而这时候静园还没有那座小石塔。   寺内很安静,但正值夏日,偶有蝉鸣声起。   二人和道休只有最初的两句话。   他是一个很随和,但也十分讲究的人,如这种人一旦生气后,心情一时半刻间便很难平复下来。   所以此时此刻的他是在静心。   直到落叶成堆,直到艳阳高照,直到知了声烦,道休终于做到了平静,走去前院取出了茶盘茶叶,替两人泡了一壶茶。   “真想不到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道休平静地看着两人,说道:“其实我刚才一直在思考,到底与你们说什么才是对的,毕竟这种事情实在是有些过于复杂了。”   王清霁说道:“对与错有一个前提是基于各自的立场,你的对也许就是我的错。”   道休感慨说道:“所以一场谈话里最难得可贵的是坦诚,可无论是什么样的谈话,终归需要一个开头,而我想不出来,或者说太过没有头绪。”   叶笙箫说道:“也许您可以说一说,道无迹的境界如何。”   “他的名字叫道无迹?”   清秀僧人闻言微怔,那笔直的双眉微微蹙起,沉思了好段时间后说道:“那无迹这两个字取的可真是好,抑或说是极妙了,至于他的境界是理所当然的比我来得要高。”   叶笙箫问道:“他的境界如此高绝,杀人又如何呢?”   道休看向她的眼睛,说道:“走到了那种高度后,再怎么强悍的战斗意识和冷酷无情,都不存在填上那道沟壑的可能,与其寄望于此,倒不如希望他身负重伤来的要实际。”   叶笙箫心想这世上哪还有让他重伤的人存在。   “所以这个问题十分无趣。”   道休揭过了这一页,转头望向王清霁,说道:“我本已脱离苦海入灭,可他又非要把我找出来,为的仅仅是让你入天人境,因为我和你确实很有缘分。”   一言至此,难免让王清霁想起之前的种种缘分之谈,发现彼此间确实是有缘,不仅是灭你满门的有缘,更是快要去到千年之前的有缘。   她说道:“可我也真的不喜欢这种像是注定了的事情。”   这让她产生了许多的怀疑,甚至开始疑惑自己的穿越是否存在某种阴谋,但她仍旧不认为世上存在可以操纵这件事的人。   活到如今三十年来,她不觉得自己所经历过的是虚假,更不认为这是一种被选择了的路,原因还是她认为世上没有过这样的人。   先有宋春归,后有姜黎,前者对她有过授业之恩,后者更是因为于素铭的缘故考虑过直接杀死她。   假若她真被一个巨大的阴谋所笼罩着,又怎可能瞒得过这两人的耳目,那时候的道无迹远远不如现在的道无迹。   “没有人会喜欢这种注定。”   道休微笑说道:“就像我,哪怕常被人说宽宏大量也好,现在被人从安眠中强行拉着醒了过来后,心里同样也有着一股起床气。”   叶笙箫忽然说道:“有件事忘记问您了,如今距离前辈你疯去的那一天还有多久?”   道休沉默了会儿,说道:“不久了,大概还有三年的时光吧,隐约记得是在冬天时候入的魔,随后的事情有些模糊。”   叶笙箫接着说道:“那你可曾记得自己杀过的人?”   道休想了想,说道:“若要人记住河里的一朵转瞬即逝的水花,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可你偏偏这样子问,想来这人与你或者被你握住了手的她有着不浅关系,所以我大概清楚那人到底是怎样死的了,可惜的是我真不记得我开始杀人之后的事了。”   听着这话,王清霁想起了过去那些被自己所遗忘的人,不由得自嘲一笑。   道休认真地看着她的笑容,忽地起身,朝着静园外走去,只留了句话。   “今日心情真的不好,我想你们与我一般,所以就先静心一日吧,这对彼此都好。”   ……   入夜,月下荷花别样美。   二人吃过道休亲自呈上的饭菜,看着与许多年后别无二样的景色,彼此沉默着。   直到王清霁觉得如此不好,想了想,牵起了叶笙箫的手,走出了这处风景很好的静园。   前院处,道休正在教导着自己的弟子,今日的他有些走神,可忽然间他却发现身前的弟子蓦然间像是失了魂。   他回头看去,入眼便是月下牵手而行的两位女子,自然明白为何这些弟子会在刹那间失魂落魄,如此之讶异。   “眼见的不一定为实。”道休叹道。   王清霁与叶笙箫没有多言,平静行礼后走出慈航寺,留下了诸多复杂心思。   湖畔的青石响起脚步声。   荷塘月色本就极美,可以让心性不凡的僧人丢魂落魄的两人同样极美,今夜的慈航寺与过往的也不同了。   可叶笙箫的情绪还是很一般,她更多还是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时不时随着王清霁驻足,看似在欣赏风景,实际上只是在想事。   王清霁看在了眼里,从未见过这一幕的她,心情很难做到不复杂,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是好。   因为她记得,在自己与叶笙箫相处的日子里,很少是会有沉默的。   “我在担心。”叶笙箫说道。   月下的夜,哪怕是南荒多山也好,依旧还是清凉的。   王清霁说道:“可你这样子担心,那我就没有办法不担心你。”   叶笙箫说道:“你明白……我今天问那些话的意思吗?”   王清霁沉默了会,说道:“稍微明白了一些,但更多的还是不懂。”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这句话说的是世上没有永远注定的事情。”   叶笙箫轻笑道:“我知道有这个道理,可当我不管怎么想,最后都逃不过这一失和九百九十失的时候,心里很难不迷茫。”   王清霁想说都有我在,但她想起了对道无迹出剑的事,所以出口的是另外的话。   她问道:“为什么?”   叶笙箫笑里带上了几分自嘲,说道:“因为人算不如天算,忽然间发现自己过往所依仗的事物毫无用处,又隐隐约约的猜到了可能发生的未来时,不就只能这样子了吗?”   王清霁认真说道:“这不是我认识的叶笙箫。”   叶笙箫说道:“因为我过去不会这样,因为我过去不会在你面前这样,所以这不是你认识的叶笙箫。”   “这话有些伤人了……”   王清霁没有停下脚步,说道:“既然算不出究竟,那就告诉我,你猜到了怎样的未来,道无迹所求到底何物,一并去面对那个不愿意看到的将来。”   叶笙箫听出了话里的坚定,看着湖中月影,风景依旧很好。   “那是一个和死人有关的未来。”   她说道:“就像是道无迹所说的,如果世上所有事情都可以了然于心,活着活着也就没有意思了,可他又缺了些东西,无法踏出最后一步离开这个世间。”   王清霁说道:“这与赵无涯有关,也与我有关,可我很清楚自己与赵无涯根本无关。”   叶笙箫微嘲道:“可只要在他心里觉得有关,又何须过问你的意见呢?”   王清霁发现确实如此。   这很有道理,但也很不讲道理,可道无迹就是世间最大的道理。   叶笙箫继续说道:“此间的三年光阴,便是他赠给你的礼物,也是与赵无涯赌局中的一部分,唯有天人才有资格站在他面前。”   王清霁感慨道:“所以……他真的很痴情。”   叶笙箫却是不屑,摇头道:“为什么他不是真的绝情?”   王清霁不懂,故而不言。   二人继续散步,有些时候会说上两句,但话还是过分稀少。   ……   翌日午时。   早课结束后,道休让弟子离去,又一次回到静园里。   昨夜他在前头坐了一夜,对天人来说无碍,落在弟子眼中则是松了口气,心想事情并非自己想的那般离奇。   三人坐在了禅室里,窗外风景不错,但忽然间来了一场雨。   雨打荷花,飘摇着让人叹息。   火烧滚了水,咕噜咕噜的声音融入窗外这片雨声,茶叶的清香有些醉人。   王清霁饮了一口,发现果真很好,说道:“要是可以,前辈是否能告诉我这茶叶如何栽种,回到后世喝不着实在遗憾。”   道休点头说了声好,又言道:“昨日便是此时,而我已经想好了,但这不是一个人的事。”   王清霁握住了叶笙箫的手,说道:“确实不是一个人的事。”   叶笙箫微微蹙眉,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是不愿意。   “其实你们都不适合我的道。”   道休神情诚恳,平静说道:“他之所以将你们送到这里来,是因为挽剑池那位太不好说话,也是因为麓山那位太过忧心忡忡,所以唯有我是最适合的人选。”   王清霁问道:“天道宗那位呢?”   道休笑了笑,感慨道:“与他有旧,故而不适合,只是你们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答应吗?”   王清霁沉默了会儿,说道:“想过了,但我和她有很多事烦心,所以想不过来了。”   道休转头看向叶笙箫,劝说道:“麓山那书生境界虽差我一线,但也可以活上很久,可偏偏最后死在我之前,归根到底就是想得太多了,华发早生。”   叶笙箫语气微涩说道:“如今晚辈不得不想,只愿往后可以不想。”   这是一句很真诚的话。   假若她心里不是有了一个人,如何不能在世上活的逍遥?   想着上一次的往事,她鼻子忽然有些泛酸,心想这一次的结局可不要像上一次那样。   “天人之前,我见世间多有愁苦,也如那书生一般整天替别人想,想着想着便掉了许多头发,最后落尽三千烦恼丝后才是发现,其实事情是要做自己力所能及的。”   道休温声说道:“它不见得正确,但它是我内心深处的选择,在我想明白了这点后,天人就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久而久之就有着这一座慈航寺。”   王清霁听着这些话,问道:“前辈,那你可知后来的帝魔宗?”   雨声噼啪,那是荷花的哀鸣。   道休看着雨中的静园,微笑说道:“不是说了吗?我的道就是力所能及,当我妄图去做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时,迎来自然就是入魔了。”   叶笙箫墨眉微蹙,说道:“前辈你是何时想通的?”   “入魔之后,身死以后,在你们活着的时候。”   道休觉得事情很有趣,笑意更甚,说道:“满心欢喜拈花一笑,往深了说便是那人斩出那一刀的时候。”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渐渐敛去了笑意,认真地朝着两人叮嘱道:“牵牛那人,与我还有书生,其实走的都是一条路,而这条路最不能错的就是自己。”   作者留言:   PS:章节名来自于《一生所爱》    第一卷#第五十二章 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两人默默将这话记在心中,理解也不理解。   往后的日子里,当早课结束后道休就会来到静园,与两人讲上一个时辰的话再是离去,日复一日皆是如此。   静园乃是真的清净地。   某些时候,叶笙箫会主动和王清霁说些话,都是之前天道碎片中的往事,而话里丢不掉的是凶险与种种阴谋,所以此刻的宁静格外难得。   而又在某天暮鼓后,一位僧人来到静园里,朝着窗畔的两人恭谨行礼。   如今已是夏末,树叶不久后是要染红了,静园清静但慈航寺不大,二人却过分好看,在意的目光从来不会少。   可拥有勇气和决心来到静园见她们的,却只有这么一个。   僧人没有说自己的名字,他的目光里满是好奇,问了句很寻常的话。   “这样的日子,难道你们不觉得闲闷吗?”   道休从没有对他们有过约束,但真正听进心里去的道理,本就会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的行事。   僧人前来,代表的是诸多好奇,哪怕是夏天将要过去了,可有幸听得早课的人,依旧没能将两人完全抛在心外。   叶笙箫放下了手里的热茶,微笑说道:“又不是一个人,为什么要觉得闲闷?”   僧人犹豫了会,换了个讲法,说道:“师傅他这些日子一直在讲课的地方坐着,我觉得这处静园对他来说更好。”   叶笙箫笑意稍有促狭,说道:“以前辈境界,此等身外物有与无区别不大。”   僧人诚恳说道:“然而爱美之心人人皆有之,嗯……我不是说两位姑娘,而是这处静园的风景很好,而师傅向来喜欢。”   王清霁觉得这话有道理,握住了她的手,说道:“可即便我二人离开此地,前辈也不见得会回来看风景,又也许这里的风景早被他看腻了?”   僧人怔了一下,直觉这话有哪里不对,却又找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道了声不是,回头离开了静园。   暮色笼罩慈航寺。   不知为何,明明夕阳无限好,可两人偏偏都不喜欢这白天与黑夜的交接,只好看着彼此的脸。   若以风景论,这就是人世间最为美好之一。   “前辈确实是个好人。”   “还有三年时间就不是了。”   “这叫伶牙俐齿吗?”   “说尖酸刻薄来的要好些。”   “南方气候温暖,除去寒潮以外,冬天是没有雪的。”   “所以我们看完秋天的红叶,就出去走一走?”   在黄昏里,两人平静的敲定了之后的事情,各自想着心事,偶尔说上两句话。   然而第二天的午时,一场暴雨悄然而来,大概是夏天最后的挣扎吧。   雷光不时闪过,雷声轰鸣惹人不喜。   道休撑着伞,又一次走入了静园,他神色与以往的轻松不同,眉眼间有着一抹郑重。   茶盏升起的热气,随着窗外的风消散不见,凉的有些快了。   他仍旧不急不徐的喝了口茶,平静说道:“这些日子里可有所悟?”   王清霁答道:“隐隐约约,但还是看不到那道门槛,总觉得差了些。”   叶笙箫没有回答。   这一个夏天里他与两人讲了许多,全都是关于真境与天人,以及天人之后的事情。   其实,在道休的话里,他与天道宗的那位老者,更像是云游世间潇洒的仙人,而不是后世所言的天人。   这便是武夫与道门一脉的根本不同。   后世的帝魔宗糅合了两者,久涉世事的坎虚门亦然如此,至于如今已有微末名声的王家,往后走的就是这样的路。   到了景初年时,世上唯有天道宗依旧纯粹了,故而道门祖庭一说并非虚妄,就算是以坎虚门为首想要请走道无迹的那些道家派别,同样不会否认这一点。   也正因此,以此明悟己心入天人的道休,对两人的帮助谈不上多大,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一句话在此展现得淋漓尽致。   道休沉吟了会儿,待到又一道雷光闪过后,终于说道:“也许你们确实该去外头看上一眼了,记得过年前回到这里来就好了,还有不要妄图离开南荒。”   王清霁说道:“晚辈晓得,但过年前是何解?”   至于后一句话,她隐约猜到了几分可能。   道休微笑说道:“因为你们可以让过年的时候热闹上一些,算是我的私心吧。”   王清霁嗯了一声,说道:“在这里住到秋天,然后我和笙箫一起去看海。”   道休欣然而笑,觉得再活上三年时光,倒也没有一开始想的那么差劲。   ……   宁静的日子往往是大同小异的,也许今日天出晴,也许那日天稍冷,可对二人来说总不至于水太凉。   入秋,静园里的树叶染了红,确实如道无迹说的格外好看。   叶笙箫近来活泼了些,大概是想明白了,就算自己郁郁不开也是于事无补。   所以她去静园后面的山里,寻寻觅觅找了好些时日,终于寻来了紫竹做成洞箫,此刻恰逢离别之时,随兴奏响。   一曲了结,别在腰间就是潇洒远去。   道休微笑着看两人离去,却忽然想到了个问题,难不成好几个百年以后,女女相爱已是世间常事了?   念至此处,他暗自记在了心里,想着过年时问上一声。   至于那些僧人们,与二人接触的不多,只觉得看着真好看,自然不会多想些有的没的。   二人乘着慈航寺里唯一一辆牛车,朝着满山遍野的枫红行去。   此时南方有一国名宋,远离中原又常年积弱下,向来被世间诸国视若无物,然而气候暖和之下远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最主要有海可看。   老牛识途,无须挥鞭,如今的慈航寺名声不是一般的大,路上的十个人里往往有八个受过其恩惠,一路上自然风平浪静。   “玉人何处教吹箫,你看我刚才那一曲怎样?”   叶笙箫感受到了王清霁的目光,调笑道:“可惜呀,也就这个样子了,多的也做不了,说起来你有后悔过自己这辈子偏偏是女子身吗?”   王清霁沉默片刻,说道:“有什么好可惜的?”   叶笙箫附耳道:“再怎么着也就一个看字,缠在你身边的又这么多好看的人儿,换做是我心里就满满的遗憾了,毕竟吃不到嘴里去。”   王清霁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如果我这辈子不是女的,只怕早就被姜天主给杀了,素铭她固然是心软,可她再如何心软也没办法拖着别人一起心软。”   叶笙箫顿时无言以对,心想自己怎么就漏了这一着,又想着真要是那样子,事情未免太过于啼笑皆非了。   只是她又想起了些事情,微感羞涩问道:“对了,那天你给她破瓜的时候……疼吗?”   王清霁闻言微怔,蹙眉道:“为何你自己不试一试呢?”   “你真舍得吗?”   叶笙箫怒问了她一句,脸上难得羞赧,又细声道:“先问一问嘛,你想一想呀,如果我在这里疼了一次,出去之后还会再疼上一次的,这真的很不划算。”   王清霁唯有沉默了。   像这样问题,她是真不知该怎么回答,恍惚间竟有些怀念夏天里沉默的叶笙箫。   “嗯,这样子吧,反正我再怎么着都要疼上两次,不如你稍微可怜我一下,让我帮你试试那是怎样的疼呗,反正到最后都是一场空嘛。”   叶笙箫笑着说道,脸上依旧泛着微红,眸子里的光好似禅室外的那片湖,水光潋滟美不胜收。   可王清霁只是别过了头。   她的脸也是红的。   ……   四日后,两人来到了宋国的都城。   原本路上的时间不会有那么多,然而两人都愿意多看一些路上的风景,可惜入目的只有烽火乱世的愁苦。   宋国羸弱,除去少数几条烟尘不断的官道外,多有山贼出没,对此官兵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有这回事,故而宋国多有民怨。   虽说这已是很多年前的往事,可两人只要遇到还是会出手惩戒,哪怕于事根本无补,但终究可以心安。   然而不管是什么世道,终究会有权贵寻得清净地,筑起精致的别院,盖上让人满眼绿意的青竹,与平民百姓束起一道高墙。   道休曾来过都城,以他可进当世前三的境界,哪怕是不愿意,终究有着一处被属于自己的别院被供奉着。   那处宅院坐立在城外的青山上,登楼后可以眺望远处的波澜起伏。   二人问过道休,便决定在此地看一看海,但仅是一天后,她们便生出了些许后悔,发现海天一色其实真没有一处湖泊来的精妙。   而随着时日渐逝,当宋国的权贵从各种渠道得知,住在那处宅院里的人并不是道休,而是两位貌美胜花的女子之后,不由动了些许心思。   圣贤曾有言,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如今的宋国大抵如是,权贵满肚肥肉安于享乐,只愿身死之前详尽世间荣华富贵,然而这世间太过于公平,从不缺乏一怒拔剑杀人于庙堂之上的豪杰。   不久后,就在这些忧心仲仲的思绪中,满山遍野的枫红落去。   王清霁这辈子里第一个没有雪的冬天,就这么的来了。   作者留言:   PS:日常真的很难写,昨天和今天这两章写的我想吐血    第一卷#第五十三章 亡国之前的风月夜   人间多俗事。   今日的海风稍冷,天是灰黑阴沉的,两人醒来后便关了半边窗,没有一如往常去楼外露台继续看着那片海。   真境已非俗人,可就算是寒暑不侵也会有自己的喜好,就如叶笙箫独爱深秋时的枫红,王清霁倒是全无所谓。   如果她真要找出一个偏爱,大抵是春寒料峭时的烟雨吧。   两人不关心毫无意义的俗事,故而不知宋国都城里的波谲云诡动荡不休,可再是如何不知晓,她们都还不至于把自己变作耳聋。   这处宅院为了干净,一直都有着婢女打扫,衣食住行这种事情虽说两人不太在意,但也不是那种把享受拒之门外的人。   前日婢女通告有人拜访,她们说不见。   昨日婢女又告诉提起了这件事,她们说谁也不见,语气很坚决。   可今日却不同,婢女是颤抖着声音,跟两人说又有人来拜访,而那个是宋国的国君。   此时王清霁正在喝着白粥,一言不发。   “你说我俩像不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叶笙箫微微一笑,说道:“如果把这句话拿过去问那国君,想来是会在表面上称赞一番,可心中一定有千万个不愿意的。”   王清霁放下了勺子,问道:“你要管?”   叶笙箫说道:“闲来无事之下还真有些想理会,但想到就算自己不理,这宋国也还有十来年的国祚就觉得很无趣了。”   史书上是这么写的,她读过,哪怕笔墨不多。   王清霁想了想,说道:“可我怕有一天你会看腻了我。”   叶笙箫不太喜欢这句话,说道:“顾弃霜看了你三年腻了吗?”   “如果她不觉得腻,又怎会离我而去?”   话音刚落,王清霁顿时生出一阵后悔,这句话的意思实在太多,某种意义上甚至是承认了自己和顾弃霜存在不同寻常的关系。   最重要,这句话显得自己有些不好看了。   叶笙箫眯起眼睛,微嘲道:“这腻字和离字用的可真好,听着也真让我心里不舒服了,所以静修没用,不如就和我去看上一眼吧。”   王清霁唯有默然应允。   而宅院外的人大概永远想不到,让仙子不食人间烟火的原因,竟是如此的可笑。   宋国的国君已经做足了姿态。   马车停在了院门外,随行的人都在安静着,供奉落在远处以示尊重。   连带着那位国君,便在这寒风中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最后才有婢女走出来,颤着声请国君一个人走入院内。   经过一番不足为道的争执后,肚子已有肥肉的国君深吸了口气,抱着莫名而来的勇气迎着寒风踏过了门槛。   见面的地方窗是开了的,烧炭后的房间也算温暖,总算让国君没有颤抖,但屋子里却挂着一张珠帘遮去了视线。   “两位……姑娘好?”   国君的语气有些迟疑,他看着珠帘后的人影,心中有些许不忿。   他没等到回应,只好继续说道:“道休大师向来仁厚,两位姑娘想来同样如此,最近有贼人暗藏都城之内想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本王恐力所不能及,还望两位姑娘略微援手一二。”   这已是他所想到的最正当理由,身后的食客更为他出谋划策诸多,无论接下来得到的答复如何,他也有应对的准备。   “好了,你走吧。”   国君楞了一下,蓦然睁大眼睛盯着珠帘之后,等不到下一句的话语,只见里头的两人就那么离开,留下了一室冷风给他。   最终他还是敛去了脾气,悻悻然的转身离去,把这件事给记在心头。   ……   小楼里的另一扇窗也关上了。   天光阴沉,却也刺透了窗户落入楼内。   叶笙箫侧卧在软塌上,白皙双腿修长略输于素铭,但也称得上赏心悦目,她说道:“师傅以前和我说过,入世与出世不过是一念之别,从不是什么规矩。”   王清霁微微蹙眉,不言。   见她如此,叶笙箫却是满意的嗯了一声,说道:“之所以不食人间烟火,道理很简单,它们远没有云端上的风光好看,抑或说是高高在上。”   王清霁说道:“可即便是天人也不会真正的离开这个人间。”   叶笙箫看着她,说道:“所以无论是仙人还是天人,始终都有着一个人字,当你迷茫前路不得进时,便捻起一缕人间烟火洗净双眼,兴许就找到了之后的路。”   王清霁有些意外,问道:“你要我怎么做?”   叶笙箫说道:“宋国的都城肯定有过一场腥风血雨,我知晓你读过很多史书,但史书很少会有记载对错的时候,幸运的是宋国太过不起眼,所以你可以去抛掉后来者的先知,去干净利落的杀人。”   王清霁沉默了会儿,说道:“为什么要杀人?我记得上一次的时候,你还让我不要乱杀人的。”   “那时是那时,这时是这时,择地而处。”   叶笙箫平静说道:“最重要的是我觉得这对你会有好处,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呢?”   王清霁摇头道:“我不太喜欢杀人,很久以前是不介意的,但后来就发现这事情其实很无趣……”   叶笙箫打断了她的话,说道:“别会错意,我不是让你乱杀人,而是让你去试试看从前没有做过的事情,反正现在也是找不到路,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另辟蹊径?”   王清霁想了想,说道:“我觉得这样不好。”   叶笙箫说道:“如果你能找出一个反驳我的理由。”   事情总不能僵持下去。   脸上没有,话里也不说,可关于未来的担忧始终萦绕在两人的心头。   王清霁清楚的。   叶笙箫重新有了笑容,用微妙的言语去玩味,远不代表她就没有在担心了。   “那你可以陪我一起吗?”   “难不成你要我独守空房?”   “不愿意替我暖床了吗?。”   “你真是不要脸了啊?”   ……   这个冬天,宋国还是没有迎来寒潮,远远不到需要暖床的地步。   都城里人来人往,热闹的往往都是青楼,毕竟亡国之前最讲风月。   宋国的姑娘有着几分薄名,这是某本不太正经的野史上所说的,故而青楼里的姑娘格外金贵,连带着饭食也来得同样昂贵。   醉生梦死就是如今的宋都。   但总有些开阔过眼界的人不愿意如此,他们去过中原,见识过四争之地的繁华与落幕,更看到过雄主与谋臣的纵横睥睨,心中热血仍在。   可临海的宋国太小,而道休的境界太高,没有人愿意妄自越过他动弹宋国,更且这么个小国实在让人没心去理会。   除去一群生在宋国,而不愿看到百姓苦难的寻常人,他们愿意去理会这些。   今夜,他们便为了请国君退位让贤,而聚在了宋都里的某家青楼商讨大事。   之所以选在一座青楼里,连他们之中好些人都不明白,但事情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成了规矩,再且青楼里同样有着愿意舍身的姑娘。   才子与佳人的故事落在书上,那是再美好不过了。   而今日让他们商议的所谓大事,其实就是今日国君去拜访山崖上的那处别院,因为他们不得不去在意道休的态度。   谁都知道道休是个慈悲人,尽管有很多往事证明过,他不是个烂好人,但终归是要看在眼里想个清楚的。   而王清霁和叶笙箫就在他们密谋的隔壁房间里坐着,姿容逊色二人极多的女子,正在伴着曲儿跳舞,腰肢扭动的格外迷人。   叶笙箫抿了口酒,一边感慨风月不存真诀当真霸道,一边欣赏着那位姑娘的舞姿,不时替自己和王清霁添上酒水。   但王清霁一直没有喝。   她们耳中都是隔壁房间的热血慷慨和冷静思考之语。   “居然是两位女子……”   有人说道:“道休大师可信,然而女子心思向来莫测,不得不提防一二。”   “我和慈航寺那边打听过,可他们根本不愿意多说些什么,估计那两位女子的身份有些特殊。”   “可国君那模样,就算是锦衣在身也望之不似人君,如何能让眼高于顶的她们放在眼里?”   “要是你前两日如此言说尚好,可如今国君靠着那群食客装足了礼贤下士的模样,今日已经能进去见那两人了,再迟上些许日子,也许就真的不一定了。”   “所以还是要趁早动手?”   “道休大师慈悲,理应看出我们举事之正。”   隔壁传来的言语渐渐冷淡,热血仍在,但已经牵扯上未来的种种。   只是这些关于宋国的美好畅想,却又全都离不开霸业二字。   叶笙箫不再听下去,问道:“你觉得如何?”   王清霁看着姑娘舞姿,说道:“没意思,让人觉得有些俗气,又或者说不太实际。”   叶笙箫说道:“一者勇猛精进,一者安于守成,如今你该是看出来了,那么又觉得谁来的要好?”   王清霁沉默片刻,摇头道:“在我眼里……来的都不怎么好。”   叶笙箫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世上有很多时候就是在比谁来的更为不堪,而我此刻问的是你准备如何选择。”   姑娘停下了舞。   因为曲子已经完了。   价值不菲的姑娘正在看着这两位奇怪的公子哥,眼神满是好奇,同时也有着一抹深藏不漏的警惕。   王清霁回头望去,看着好奇的姑娘,说道:“你觉得这样的日子好吗?”   姑娘微怔,然后笑着摇了摇头,不愿说些什么。   叶笙箫觉得有些意思,唇角含笑。   王清霁对她说道:“她不说话,所以我想……不选其实也是一种选吧?”   叶笙箫说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王清霁明白了她的意思。   作者留言:   PS:解释一下之前把自己给鸽了的那张请假条里面说的。   算了……还是不解释了,反正不是关于钱的问题,但诚恳的说,钱我是不在意多上一点的。   然后最后这段对话,我个人觉得挺有意思的。    第一卷#第五十四章 我本世外中人   叶笙箫让姑娘去取一壶最好的酒。   温暖如春的屋子里,便只剩下她们两个。   “不选确实也是一种选择。”   她没有否认这点,看着王清霁的眼睛,平静说道:“但在我们出现在这件事里的那一个刹那,就已经造成了不可回避的影响,这不会因为你的不选择而消失。”   片刻前落入耳中的言语便是再好不过的明证了。   王清霁明白这些话,但还是觉得过分麻烦,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这种事情我们不是有冷眼旁观的资格吗?”   叶笙箫问道:“那以后的呢?”   王清霁说道:“我正在努力有这种资格。”   叶笙箫嗯了一声,不知满意与否,点头道:“也好,今晚我们就冷眼旁观。”   对话结束后的不久,那位姑娘取回了青楼里最好的美酒,二人让她继续伴随着琴声起舞,一壶陈年美酒随着小食渐渐入胃。   身暖后,两人放下银钱,朝青楼要了一柄伞和一壶酒,走入阵阵冷风中。   今夜的宋都稍冷,白日繁华街道人迹罕见,不时随风而起的垃圾格外显眼,就连远处王宫的灯火都不如何明亮。   行至宫门前,眼见的是面色阴沉的将士,狭长的过道里随风摇晃的灯笼不在少数,一副阴沉肃杀状。   “对不起。”   王清霁愣了下,甚是不解的回头看向叶笙箫。   她说道:“我忘了你一直很蠢,所以话应该说清楚一点的,最起码也得让你明白我想要表达什么。”   二人行入王宫,走在偌大广场上,无人得见一眼。   “子非鱼的故事,我是想要你知道,哪怕我们都没有在史书上得知宋国这一次动荡的对与错,可我们终究是后世来者,所以你能稍微我的意思吗?”   王清霁说道:“还是不懂。”   叶笙箫没有意外,平静说道:“换个说法,活在此世的人可能想到数百年后会有大秦,又岂能想到赵无涯以一介女子身登临天底下最为尊贵的那个位置?”   “我说的晦涩,可意思其实很简单,既然此刻的我们有着这些人远远不如的见识,为何不能把自己当作是云端上的仙人?”   “也许你会说这话太过自大,可事实上就是如此,唯一能高于俗世的只有云端上的风光,假若世上真的存在今不如古的地方,也唯有这一个地方。”   “可你清楚的,封尘了将近千年的天路是在我们的眼中被斩开的,活在后世的我们谨记谦虚二字,但心中理所当然要拥有自己的骄傲。”   王清霁听着这一大段话,墨眉微蹙,细声问道:“可这些与今夜的事又有何关?”   叶笙箫忍不住横了她一眼,无奈说道:“那我问你,你所谓的不愿意选择,背后抱着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王清霁说道:“麻烦,两个选择都不见得好,为何要去选呢?所以放任自流好了。”   叶笙箫没有迟疑,继续问道:“那好,我再问你一句,如果把姜天主换做是你,又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王清霁微怔,说道:“如果是姜天主面对这些,大抵是不屑理会,假若他真要去理会,世上自然无人愿意去反对他,毕竟这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一个小国的王权动荡,比之一位天人的喜怒哀乐,确实是不值一提。   叶笙箫挑了挑眉,拉着她停下脚步,说道:“活了三十年有余,难道你还不明白这是个怎样的世道?”   王清霁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   所谓的世间烟火动荡,往往是源自于天人之间的不和,俗世的一切只是在反映着俗世之上的争斗。   “无所谓谁好谁差谁不堪。”   叶笙箫看着她的眼睛,缓声说道:“我和你说过的,对师傅她来说出世与入世只是一念之间,天人已是超凡脱俗的境界,就像师傅她不会去考虑谁好谁不好,更不会在意麻烦与否,只会随着自己的心思去行事,这个世界一直以来都是这么的不公平。”   王清霁轻叹道:“但这也是最大的公平。”   叶笙箫不理会这句,说道:“道休前辈明白这个道理,可他走的路和我们不同,心中一直怀有自己舍弃不去的念想,这应该就是道门麓山慈航寺与武道的最大不同所在。”   王清霁说道:“就像宋师那样子吗……为了完成自己的目的,直接让万余人死在射潮剑阁里,俗世的一切根本不被他们放在眼中。”   叶笙箫平静说道:“那么你是觉得,他们是先拥有这等心境得以天人,还是拥有了天人之后才有这等无情心境,亦或是两者相辅相成?”   便在三言两语间,风中传来了争吵声,如无意外是今夜事发将近了。   王清霁说道:“这不是我想要的……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若要想看到云上的风景,首先要学会看淡这些世俗的烟火,忧心忡忡从来都只是麓山的路。”   叶笙箫终是欣慰一笑,牵起她的手,走过王宫的长长廊道,最后在大殿里寻了个角落,静静欣赏着众生相。   不出意外,此间已然事发,决意在今夜悍然动手的人是国君的叔父,此刻那位胖乎乎的国君的额头已经渗出了汗水,就连已经到场的两位供奉也没能让他平静下来。   她说道:“这是很难的一件事,因为人生在俗世,难免会惹上许多不得不去在意的事情,就像你与我的关系,所以此刻我们能在这里以后人的目光看着,已是一场难得的机缘,毕竟这些与我们没有任何的牵扯。”   王清霁蹙眉道:“可我有一点不明白,既然你懂得这么多,为什么还比我来得弱呢?”   叶笙箫深深看了她眼,轻声道:“还不懂吗?因为你是在自私,而我是在喜欢着你,再说知道了道理又不是明白了一切,知易行难就是这么回事。”   “所以当你回首那年往事时,有过后悔自己喜欢上我这样的人吗?”她问道。   叶笙箫沉默了很长时间,摇头道:“曾经后悔过,然后那天我看到师傅她随着姜天主离开人世时,忽然之间就明白了,我远没有师傅她来的骄傲和固执,更不愿意彼此错过百年的亲密无间,所以我的路不是这样的路。”   王清霁觉得有些沉重。   她心想,这样子继续下去又怎能继续自私呢?   那未免太过残忍了。   可她似乎只有这样子了。   便在此时,大殿外走来了那位国君的叔父,双方就此开始了对峙,以怒喝道出的言语不绝于耳,可来来去去都是那么一回事,有些无趣。   叶笙箫看向她,没有说话。   王清霁想了会儿,便拉着她的手离开了大殿,眼里自然就看到了许多的厮杀。   宋国的冬天是没有雪的。   精致的雕纹随着刀剑来往崩开缺口,鲜血溅在了石板上,随着寒风的吹拂渐渐汇聚成流,露出了半边的月让血水变作了昏暗的色调。   其实,说来是有些可笑的。   这场涉及到一国之争的厮杀,竟然没有真境的存在,最强者不过就是先天。   耳畔的杀伐声不见止,火光已经照亮了整座王宫,哭泣声屡屡不绝。   直至此刻,王清霁才真正明白了叶笙箫的用意。   她接触了太多的高来高去,快要忘记自己身在何处,实际上真境已经是天底下最为了不起的一小撮人了。   可像这样的小事,她不去选择的理由却还要问上一句别人,不就已经落在下层了吗?   当两人走出了王宫,走在热闹的街上时候,也不曾回头看上一眼。   叶笙箫朝王清霁问道:“现在又如何?”   王清霁说道:“我明白了,但我不喜欢这样的事情。”   叶笙箫没有蹙眉,微笑说道:“所以你为什么不喜欢呢?”   王清霁想了想,说道:“因为我发现……很久之前我做过这样的事情,事实上那次我后悔了,所以为什么还要去走曾经的路呢?”   叶笙箫有些好奇的嗯了一声,说道:“你确定那时候的自己并不是心高气傲,不把一切放在眼中,而是真的如此超然心性?”   厮杀声渐去渐远,余下一片安静。   城门上的灯火已经熄灭。   王清霁思考了很久这个问题。   最后她回答道:“我本世外中人,睁开双眼见得此世时,心境早已远在云端之上的另一头。”   叶笙箫终于皱起了眉头,认真问道:“你这话不是在说笑?”   王清霁以摇头作答。   之后的路上,叶笙箫没有再去纠结这个问题,一路平静回到了那在山崖上的宅院。   将该收拾的收拾妥当后,一同放在牛车的车厢里,随着婢女们讶异的目光,两人就这么离开了这处宅院。   然而就算是往昔的清静富贵地,今夜同样免不得厮杀,好些人已经冲入了坐落在山道一侧的院落中,行诸般恶事。   王清霁没见到,但听到了,想了想之后便将行恶的人给杀了。   毕竟这种事情与争权夺位远不相同,只是某些人在发泄着自己的兽欲。   当牛车即将去到官道时,却有人拦在路上,衣衫褴褛的国君叔父跪在了牛车前,远处是国君派来的追兵。   牛车被迫无奈停下,一时间,天地唯有寒风呼啸。   所有人都在等待了一道声音传出。   王清霁又记起了那件往事,心里有些烦躁,所以她揭开帘布看向窗外风景。   青山,绿水,小小的石桥,可远眺浪卷千层雪的景色,入眼极好。   她叹了声,说道:“这里景色很好。”    第一卷#第五十五章 深知身在情长在   既然风景很好,又何必去毁了它呢?   话的意思很简单,可偏偏说的过分高深,听着就不像是人话。   再说,青山绿水向来是埋骨的好地方,直至那辆牛车就这么离开了的时候,余下的人尚有些没能回过神来。   跪着的人仍在跪着,得意的人却渐渐冷下了表情,想到今日清早时那两位女子的态度,心里一时间踌躇不已。   最终,直到都城里的厮杀尘埃落定后,山道依旧维持着这么个模样,便来的格外滑稽了。   国君那肥腻的脸颤动了几下,想着道休大师的慈悲为怀,略有不舍的走上前去,与自己的叔父来了场叔侄情深的戏码,互相抱着各自理解痛苦。   那些尚存着的热血,也就随着海边吹来的寒风散去了。   而促成这件事的王清霁,根本没有去理会,靠在车厢内软垫上闭目养神。   叶笙箫更不在意,仍旧在沉思着先前王清霁那句话的意思是什么,世外人一言实在牵动了她太多的思绪。   官道临海,隐隐能听到些许浪声,为沉默的旅途添上了几朵花。   可实际上并非那么的沉默,王清霁正在和戒灵说话,探讨一些很玄妙也很无趣的问题。   “知道了自己来历的那一刻,你心情是怎样的?”她问道。   戒灵说道:“没什么,我根本不知道,还能冒出怎样的情绪?”   王清霁说道:“但你沉默了很久,那些时候不是在思考吗?”   自进入这块天道碎片后,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日出天晴,它都没有半句话说出口,若不是她确定一切如常,心里肯定会难受上很久的。   戒灵想了下,说道:“是在,可我也真的没什么情绪,真要说的话……就发现自己是有缘有故的了不起吧,虽说我以前也一样觉得是这样。”   王清霁说道:“难得一见,以后大概是没有可能见到了,不如和道休前辈说上些话?”   戒灵有些意外,问道:“这事我还真的想过,但应该会来的很没有意思吧,与其平白添上一堆尴尬,倒不如当作彼此都不知道来的要好。”   “看得真开。”   王清霁接着说道:“我学不来,因为我一直记得自己来自何处,可这三十年回首看去却又像是在一个恍惚间的事情,如果这个世上有心劫,大概我已经在劫里住到如今了。”   戒灵好奇问道:“走出这道劫的日子,就是天人那天?”   王清霁下意识想要摇头,但想起了叶笙箫唯有作罢,以平淡口吻说道:“如无意外就是如此了,但我有些害怕自己走的太慢了。”   戒灵微嘲道:“那什么叫快?”   王清霁沉默了会儿,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接下来的两年时间里,我想让自己和她们都有做出选择的资格。”   对话就此结束。   比来时快上了不少,这次只用了三天,牛车就回到了慈航寺。   冬日难得暖阳天。   叶笙箫记起了道休的话,不再去想自己想不通的事,反正她确定王清霁的自私里有自己,又何必掉上那几根头发呢?   真要是未老先衰,那该来得多难看啊,就算是秋水愿意替王清霁赔她,可还是用不着的。   伴着这种琐碎念想,两人再一次回到了禅室里,只是眼见的风景远不如夏秋两季,不由教人感慨世上岂有真正完美所在。   道休熬了菜干粥,送到了禅室里,与他们说道近来往事。   他是真正的洒脱之人,自然不会关心宋都里的事情,但也不会拒绝放在耳中听个来龙去脉,对此道上一句自己的见解。   待这些虚事都随风散去后。   王清霁说道:“前辈,不知你是否懂得苦海这座阵法?”   听着这话,正在喝粥的叶笙箫楞了一下,不小心呛了自己一口,红唇上沾了些许米粒缓缓流淌,看着是难得的可爱。   道休皱起了眉头,说道:“虽说我忘了入魔后的大概,可也算是在里头住了数十年的时日,后世应该是没有人比我来得更懂。”   王清霁认真说道:“这一趟宋都过后,我已经找到了自己通往天人的路,接下来还有两年的时间,希望前辈你能传授这座阵法传授给我。”   道休沉默片刻,问道:“见你神色,虽是找到了路,可心中还有着不少的别扭,何必强自分这种心。”   “有个事情想问前辈。”   叶笙箫想到了某些可能,顾不上理解,连忙问道:“请问在此间,那位是否能够得知我们的言语?”   道休摇头,平静说道:“他没有这样做。”   叶笙箫认真说道:“既然清霁她不该分心它顾,那就前辈告诉我其中明细。”   道休明白她们的意思,本不欲如此行事的他正想拒绝时,忽然想起自己死后的清静被扰,沉思片刻后说道:“也好,大概这也是我与他的一种有缘。”   事情超乎意料的简单。   是夜,两人又一次离开了禅室,沿着冬夜残湖缓步而行。   许久不见的景色,让那些未曾脱俗的僧人们忍不住叹了口气,只觉手里捧着的笔记越看越没意思,只愿起身结伴一并游湖。   紫竹做的洞箫随着微风轻摇,叶笙箫今日披着薄纱,月色流连时来的格外好看。   “人算不如天算。”   她心情不错,眉眼间没有了过去的阴霾,说道:“既然怎么算都算不过他,那我为什么还要愁掉几根头发呢?”   王清霁轻笑道:“原来道休前辈那天是在指桑骂槐。”   叶笙箫微微蹙眉,似是不喜道:“别开心的这么早,还有两年时间,我肯定是要缠你个够的,指不定看腻了你的那天,也就是我入天人的时候了。”   王清霁忽然沉默片刻,转开了话题,说道:“既然他听不到……有件事我很奇怪的,他对赵无涯到底是怎样的感情呢?”   叶笙箫说道:“常说人在局中迷,又说旁观者清,可我们根本不清楚那些往事,又怎能得来一个清字呢?”   “你说的对,妄自猜测很有可能把自己给想进去,可我还是很好奇。”   王清霁不等她言语,继续说道:“皇甫姜立下孤坟时,可以确定他就在一旁,为什么那时候的他不去阻止事情的发生,也许是想让赵无涯心如死灰,然后趁虚而入?”   “但如今看来,海角湖之后的赵无涯更像是在虚与委蛇,以道无迹的心性就算是身陷情爱之局,看不出的可能性也太过渺茫了。”   叶笙箫微笑着摇头,说道:“所以,这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的事情,唯有这样的解释才符合基本的逻辑。”   王清霁说道:“故事需要逻辑,可现实的爱恨从不需要,但他终究是道门千年以降的第一人,陷于情爱俗气的可能真的很小,所以我有一个想法……也许他早在那一切之前就已经是天人了,所有的一切只为了朝前再走上一步。”   叶笙箫微微一怔,说道:“哪怕道门极为擅长养生,但世上又岂有如此长寿之人?。”   连姜黎这等天纵之才,也然花了百余年的时间才走到了去求最后一步的境界,倘若真如王清霁口中所言,道无迹活的就不是一般的久了。   这难免教她吃惊。   王清霁想起了玄都殿内的所见,犹豫说道:“我也觉得不太可能,所以明天或者一会儿可以去问一问道休前辈,想来他是应该回答我们的。”   翌日,又一次午时。   道休正准备与叶笙箫讲课,听得王清霁的问题,沉默半晌后以摇头作答,说道:“我还没有活到不能活下去的时候,又怎告诉你能不能活上那么久,与其道出许多无稽之谈,还是你们亲自去找出答案吧。”   就这样,问题埋在了两人心里,悄然生根发芽。   伴随着道休认真的讲解,时间渐渐流逝,没过上多久后,鞭炮的声响就传到了禅室里。   这个冬天寒意走的早,湖畔的树再一次焕发生机,就连僧人都渐渐习惯了王清霁和叶笙箫的存在,不再时常大惊小怪,偶尔还会说上一两句话。   幸福的日子往往是千篇一律,却怎也过不腻味的。   ……   当又一阵鞭炮声远去后,梅花渐渐凋零,冬走了春自然就来了。   一场春雨后,洗净的天空赏心悦目,小荷露出了尖尖角。   叶笙箫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也曾想过为这种平静添上一丝羞赧的色彩,但终究顾忌着慈航寺是清净地,只好把念想留着到外面去。   而王清霁没有理会这些心思,仍在不断的苦思着。   哪怕记起了当初的她与那道门槛只剩下一层薄纸,只要愿意随时可以伸手去戳破,但就像那天对叶笙箫说的,她并不喜欢这样子。   原因有很多,然而归根到底还是临安那场杀戮,如今的她发现自己无法把这世上的人看的过分冷漠。   涉世十余年间,又怎可能半点红尘都不染?   更别提那满身的情债,深知身在情长在,大抵如是。   叶笙箫已经将苦海大阵一切记住,近些时日来她发觉了王清霁不对劲,此刻就靠在一旁坐下,有话在肚子里,但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两人就坐在窗前,互相依偎着,任由春光落在眼眸里。   三年过的很快,如此日子值得怀念,因为外头实在太过不美好。   而她很喜欢这样的平静。   所以唯有认真去珍惜。   恰好,王清霁也是一样的。   也幸好,禅室的风景还没有看腻。   她们都比这风景更好,理应还要彼此对着看上许多年。   作者留言:   PS:下一章是这段的最后    第一卷#第五十六章 我本就是天人   雨声淅沥时,向来好眠。   王清霁在叶笙箫的怀里醒来,睡眼惺忪。   她望向窗外的荷花,烟雨朦胧的很是好看,身前茶盘清香阵阵。   叶笙箫看着她,说道:“还有些许时间,你闲得闷了吗?”   近来两人的日子过的清淡,不再苦思难解之事,单纯享受着难得的平静,但久了免不得会生闷。   王清霁说道:“我也不知道……好像这一辈子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日子,就算是在山谷里的那三年也好都有着许多的事情,而现在很平淡。”   叶笙箫说道:“就像是在走入暮年?”   王清霁想了想,摇头说道:“该说是老夫老妻,因为祖父过的日子大概就是这样子。”   叶笙箫微笑说道:“可他是一个人,没有这么好的枕头歇着。”   王清霁说道:“其实是不舒服的。”   叶笙箫随意嗯了声,说道:“我知道哩,可这种事情享受的不都是温柔吗?好比一个杀人如麻的女魔头在你面前做小女儿家的姿态,心理上的满足就已经胜过了一切了。”   王清霁觉得很有道理,问道:“既然这样子,那我给你枕一下,然后再说些闲话吧。”   “还没说够吗?”   话是如此,可叶笙箫却是从善如流的和王清霁换了个位置,舒舒服服的把耳朵贴在肚子上,面带笑意的望着上方。   她忽然问道:“对了,你贴着我肚子的时候能看到我的脸吗?”   王清霁微微一怔,旋即明白了过来,诚恳道:“所以我常说太大了不好。”   不知何时起,这种无伤大雅的言语就变得习以为常了。   “所以你就不要来得这么喜欢咧。”   叶笙箫似是抱怨了句,脸上笑意渐渐敛去,说道:“离开这里之后,我们应该是没有清静可谈了。”   王清霁说道:“嗯,你打算去做什么?”   叶笙箫说道:“去忙之前亲口答应的事情,萧家是个不错的选择,再说裴宗那笔账迟早是要算的,倒不如拉着一起算完好了。”   王清霁说道:“可我有些舍不得你。”   叶笙箫微愠道:“说得好听,但我还不想被于素铭提着刀追杀一路。”   王清霁心想素铭她哪有你说的这么凶。   “陆真身死已是定局,但他绝不是有勇无谋之人,肯定会留下自己的布置。”   叶笙箫说道:“等那一战结束后,你记得去见一面秋水,放在心上不要忘记了,知道吗?”   王清霁墨眉微蹙,不解道:“不是说人算不如天算吗?”   叶笙箫笑了笑,说道:“是呀,可他终究不是老天爷,我想他也不愿意自己是老天爷,所以我们不去算他,把自己的给算清楚就好了。”   王清霁说道:“听着像是很有道理,但这些怎么都不算闲话吧?”   叶笙箫说道:“可以解闷的话为什么不是闲话,主要是这两年过来,风景还没有看腻,话是真的说腻了呀。”   王清霁稍感安心,说道:“既然腻了就睡上一觉好了,我想去见一面道休前辈。”   叶笙箫蹙眉道:“偏偏要挑这个时间,又是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话吗?”   “我只是想你活的舒坦一些,谁叫你总是不肯安心。”   一边说着这话时,王清霁一边解下项链取出,交到了叶笙箫的手里,说道:“这是我最大的秘密之一,上次你嫌弃被它给硌着了,所以……”   她想了会儿,觉得这样子似乎没有诚意,便又取回了项链,双手穿过了乌黑的发丝,替叶笙箫亲自戴好。   最后犹豫了一下,抱着些许报复的心态解开了那鼓涨的衣领,捏着戒指伸手探入其中的温暖所在,随着多上了一只手的存在,美好的曲线愈发动人,配上美人羞红的双颊,实在是惊心动魄。   王清霁做完了这一切,深深吸了口气,默默替叶笙箫正好衣领,接着说道:“所以你就再被它硌上一阵子吧。”   说完这句话,叶笙箫的后脑勺就被换上了个舒服的枕头。   留下了满室的春怨。   ……   慈航寺前堂的雨景更好。   王清霁和道休对坐着,中间没有任何的事物,外头更没有人的存在。   “就已经最后一年了。”   她看着这位祥和的前辈,认真说道:“我和笙箫这两年来受前辈照顾诸多,若是前辈有何未解心愿,不妨告诉晚辈一句。”   道休神情平静,说道:“都不知道几百年过去了,没有烟消云散也是差不多,心愿一事谈何而来。”   王清霁说道:“总归是要问上一句的,否则于心不安。”   道休叹了声,说道:“也好,但你既然来到了这里,那所谓的帝魔宗想来是不复存在了,而我的衣钵也不打算让人接过去,所以就这样子吧。”   “那么晚辈有一个问题。”   王清霁恭敬的等了片刻,确定道休默认后,认真问道:“您说自己的路是和天道宗与麓山相同,那么以武道成就的天人境,两者又有什么区别呢?”   道休说道:“大概是……来的更为玄妙一些吧,没有那么的脚踏实地。”   王清霁问道:“可有例子?”   道休沉默片刻,然后转头看向外头的雨景,便在这一眼过后,青石板上盛开的雨花就此寂静不动。   整个世界仍旧存在着种种色彩,万物悬停此间,画面异常神奇。   “这就是行此道的天人。”   道休缓声说道:“千年以来,我境界大概只输给你们口中的道无迹,对我和他来说,想要一念改天换地确实不可能,但做成这种事情确实只是看上一眼的事情。”   王清霁说道:“而武道更多还是在自身?”   道休说道:“不错,但两者并无高下之分的存在,不论是求的天地还是修的自身,依旧是端坐云上的人。”   王清霁想了想,说道:“路到最后可会殊途同归?”   道休摇头道:“以我所见是不会。”   王清霁沉默了会儿,仔细问道:“入魔之后的您,还是如今的您来得要强?”   “两个我仍旧是一个境界。”   道休说道:“但那时候的我不愿意死,如今的我是觉得自己不应该死,当然……这句话的心境说的是当年的我,而不是现在的我,两者区别只在是否愿意杀人一事上。”   王清霁说道:“换个问题,想要杀死你到底有多难?”   道休不假思索答道:“只比登天稍易,难过人间万千事。”   王清霁微微蹙眉,继续问道:“那你最后死去时,心中可还抱有不想死去的念头?”   对话愈发急促,敬语已然丢到了一旁。   “记不清,但大概是徘徊挣扎着,愿意死也不愿意死。”   道休看着她的神色,略显犹豫说道:“如我这般境界的人,始终会抱着一个超脱此世的念头,古往今来大概除了挽剑池那位,没有任何一个是心甘情愿死去的,所以真的不是一般的难杀。”   “但麓山那位境界输我一筹,最后却是心力竭尽而亡,也许这算是个不愿死去却又死去的例子,然而千年以来大概只有此一例。”   听着这段甚是模糊的往事,王清霁沉默了好段时间。   她想了许多的事情,然后就此离开了前堂,沉思之间甚至忘掉了应该行礼,不是一般的专心致志。   不得不专心,道无迹之意昭然若揭,她必须找出一个可能。   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她免不得有些着急,哪怕这样的日子很是舒服,但终归是流连在过去的虚假,当不得真。   禅室里的叶笙箫已经睡了过去。   王清霁走到她的身旁,坐着看她的脸,沉默着继续思考。   天人已经是层一触即破的薄纸。   但她依旧不满意,原先是不喜欢。   这种变化很是奇怪。   现在想来,却来的十分正常了,因为她知道就这样捅破那层纸,是没有可能胜过天下第一的道无迹。   如果赢不了他,故事的结局肯定是不会美好的,而那未免来得太过遗憾了。   王清霁不愿意遗憾。   ……   随后的日子里依旧平静。   林花谢了春红,回首过往便觉得匆匆,无奈寒雨晚风都已成往事。   离开的那天快到了。   盛夏再临,王清霁觉得这里的日子很是难得,想着以后真正平静之后,也许可以再来这里静养看看风景。   她和叶笙箫开始道休以外的人接触,毕竟这次别离是永远,一切只会存在记忆之中。   不时,前堂的僧人在早课的时候,会偶尔听到洞箫的声音,为许多晦涩的言语增添了几分色彩。   直到盛夏过去,秋天又来,某个夜里道休再次来到了静园时,代表着结局即将到来。   每一片天道碎片都是一段故事。   既然是故事,理所当然存在着主角,一旦主角死去,故事就会难以维续。   道休准备自我了断。   坐在禅室里的人沉默着见证。   到了这时,王清霁已经不打算再问些什么,叶笙箫同样来得安静。   但道休有话说。   他指了指天,夜空明净的天,有着一轮皓月,开始了说给她们听的自言自语。   “我与天差不多是齐高了。”   “你那时候问,想杀死我这般人有多难,事实上确实很难。”   “因为我从见到你们的第一面开始,就思考着怎样杀死自己,想到了现在才找到了答案,所以我知道有多难。”   “但答案十分简单,此心与天地同寂就好。”   随着最后一句话,天地间无端生出许多光芒,缓慢而坚定的布满了每一个角落,道休已经合上了双眼。   两人坐在被光芒笼罩的禅室里,看着静园中站立的道休,眼见的却是无数玄妙难言唯有意懂的感悟。   这是道休一生所在,也是他最后所能给出的馈赠。   过程并不急促,相反还有些漫长的意味,但此刻已经再无言语了。   然而开始了,终归要有结束的时候。   充斥在每一片角落的光明,仿佛只是一瞬的事,它们无端而来的多了些洁白的火焰,在道休的身上燃烧着。   落下灰尘,堆积在地,那是烧掉的皮肉,余下的白骨依旧完好。   说来是有些残忍,但这一幕却没有半点血腥之意,展现在眼中的尽是庄严。   待最后一朵焰火逝去后,世界陷入寂静之中,再无半点光明。   两人紧握着彼此的手,十指紧扣,享受着这过分的安静。   不多时,熟悉却又不一样的景色再次出现眼前,盛夏时的阳光甚是明媚。   王清霁看着景园中的那座小石塔,在过去代表着道休衣钵的夜明珠已经成了一堆粉尘,随着一阵带有暑意的微风过后,就此消散在天地间。   这次大概是真正的不复存在了。   在禅室里坐了会儿,两人都找不出话说,便起身行出了寺院,也就发现来时的石桥已经不复存在。   苦海再起,无数爱恨正翻滚。   看着这一幕,王清霁莞尔一笑,忽然觉得挺是有趣的。   莫非这就是你对我的考验?   叶笙箫觉得她笑的很好看,但却蹙起了眉头,认真说道:“如果你不愿入天人,想要离开会有些麻烦的。”   这个世上,大概只有道无迹有可能比她更为了解这座阵法了。   “不存在愿与不愿了。”   “你入天人了?”   “还没有。”   叶笙箫微怒道:“那你还说的这么轻易。”   “因为……我刚才看着道休前辈,终于明白我为什么不会满意了。”   王清霁说道:“就如你们说的,也像我自己说的,一直以来我都是个很自私的人,自私的过分俗气,想要将一切的美好拥入怀里,但我也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普通人。”   “世间有种种不公,我活到如今从没有过改变它的念头,也许因为我是这种不公的得益者之一,但我还记得很多的事情,所以我可以确定,就算我没有出生在王家,依旧不会生出念头去改变这个世界。”   “事实上我一直超然,只是心不再清静,但如今已经想通了。”   叶笙箫说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可以这样说。”   “因为我眼中一直有着自己的世界。”   王清霁微微一笑,感慨道:“我本就是天人。”    第一卷#第五十七章 天人之后又如何   王清霁已天人。   但天人之后又如何?   苦海爱恨正翻涌着,石桥已然毁在了道无迹亲自结出的神霄印之下,无舟可乘后想要渡过这片海是很难的一件事。   故而叶笙箫也说,她没有天人之前想离开苦海会有些麻烦,实际上并不只是有些,而是麻烦到了极点。   大概要耗费上起码半年的功夫吧。   此刻她看着这片海,心想你耗费如此大的功夫砸了这座石桥,是否想要看上一眼我入天人后会有多么的了不起呢?   所以我就只有这样随着你的意思吗?   王清霁没有为此想很久,毕竟叶笙箫还在一旁,而她向来是有些记仇的,先前如此潇洒的扔下一句话就什么都不说,也许高人风范是有了,可难道到了床上还这么个样子吗?   念至此处,她不禁有些怅然和羞愧,发现自己确实是变了许多,大概是真的回不到过去了,过去的她怎会有这样的念头。   她对叶笙箫说道:“嗯,我天人了。”   话说的很平静,但仔细听着还是有些雀跃的意味。   叶笙箫早已经猜到了她那句话的意思,只是一直不敢确定,想要亲口听她说出一句真正确定的话。   所以等到的时候她很开心,除去没有热泪盈眶以外。   王清霁温柔一笑,说道:“刚才那句话也不是全在捣弄什么高人风范,心里是这么想的,然后就这么说出来了,要是你不喜欢……我给你道个歉?”   叶笙箫眨了眨眼睛,摇头说道:“我才不要哩,万一你记在心里,以后天天抓着我来欺负怎么办,之前还想着你总会有重伤的时候可以欺负,怎想到你这么快就天人。”   王清霁微微蹙眉,不解道:“随你意好了,再说我真有这么小气吗?”   叶笙箫怔了下,无奈道:“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难得我朝你卖个乖还要较真,所以你就不要再谈这些了,和我说一说你的天人好吗?”   “我的天人……大抵是超然二字吧。”   “说句很不谦虚的话,我生来就已经有了这样的境界,然而世事从来艰难,久而久之就会自然忘掉这些,所以真境之后入天人……”   王清霁沉吟片刻,说道:“若是赋之以言辞,朝花夕拾再对不过了。”   叶笙箫想了好会儿,还是发现这过于玄妙难懂,便说道:“换个简单的问题,现在的你有多强,比之那魏仲晦又如何?”   王清霁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强,至于魏仲晦……如果我现在回想过去没错的话,他应该是从那些被斩落的天道碎片中,觅得了离魂宗祖师的些许痕迹,从而破开真境入的天人,此刻的我想要杀死他,应该是件不容易的事。”   听着话里的字眼,叶笙箫很是意外,认真问道:“你不是在拿我寻开心?”   王清霁摇头,平静说道:“当然不是,一句很认真的大实话,天人与天人之间大不相同,不然为什么祖父被人道阁列在陆伯伯的名字下面,从前我以为是功法的差距,然而此刻看来更多还是路不同的缘故。”   “这个千年里,天道宗和麓山还有慈航寺走的都是一条路,而与他们齐名的挽剑池却从不在道休前辈的口中与上三者并列,原因是挽剑池始终在坚持着不守旧,这正是其剑道堪称百花齐放的缘故。”   天人之后,许多过往的不解,一一脱下了身上的那层薄纱,不再坚持着自己的神秘。   这种感觉若说不好,未免太过于自欺欺人了。   叶笙箫细声道:“可……秋水和陆前辈练的不都是九景剑吗?”   王清霁说道:“然而他们走的是一样的路吗?秋水逆修,陆伯伯斩恨,皆是与前人不一的道路,也许陆伯伯有着取巧的成分存在,但挽剑池确实如我所说那般……然后你想看我如何破开这苦海?”   叶笙箫闻言微怔,心里觉得这话实在有些自大。   “既然是海,那就海枯石烂好了?”   她看着王清霁说道,右手仍旧握着她的左手,十指紧扣不分。   “如果不是我没有着急破境,等到了这一刻,这四个字对我来说是有着近乎登天之难的,好在有你在旁后,我耐住了性子。”   王清霁感慨说道,然后伸手骈指点向溪水。   一朵紫色的火焰燃起,再随着一阵风飘落到了苦海上,形单影只。   盛夏耀阳下,这一幕来得不太起眼。   就在刹那之后,苦海上忽然多出了一抹颜色,那是一株红莲正在盛开。   火在烧着。   紫厌红莲泛于苦海之上,以爱恨为养分,开的极为灿烂。   叶笙箫看着觉得这一幕很好看,但没等她看上多久,王清霁就牵着她的手,走在了正在燃烧的苦海上。   每当一步踏出,便有一朵紫莲在脚下盛开,火焰里映着两人的模样。   步步生莲,她们就这么渡过了苦海,过分轻而易举。   “我想了下……”   王清霁歉意道:“这里风景难得,要是毁了这座阵法,指不定会有人走进去,以后我们就少了一处可以回味的地方了。”   叶笙箫发现确实如此,所以点头答应了这句话。   二人回首看去,溪水不曾少去半分,却像是不再流淌一般,与之前来的截然不同,该用死气沉沉来形容。   紫厌红莲生于幽泉,苦海再是汹涌,始终以爱恨为根,两者相遇结果自是如此。   “刚才挺是好看的。”   “你喜欢就好。”   “对了,一会儿我们出去留个字吧。”   “什么字?”   “景初八年四月廿九,帝魔宗灭。”   “不说出自己名头,是否会有些遗憾?”   “世上自有人会替你我传唱,又何须留下姓名?”   ……   群玉山中,天道宗。   夏至已然不远,道无迹没有久留世间,而是回到了再熟悉不过的玄都峰上,静静等待日子的到来。   今日稍微有些不同,他不再枯坐在玄都殿内,与那些没有面貌的画像坐在一起,而是去到了藏书楼最顶层。   有些恰好的是,当年那位因为守山与王清霁有过两面之缘的老者,正坐在窗畔的椅子上,提着笔在纸上写着字。   眼见道无迹到来,老者才是起身行了一礼,然后再是坐了回去,直接问道:“掌教您老人家没事不会乱动,特地来此寻我,还真有些稀奇了。”   一个满头花白的老者朝着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如此行礼,口中又说老人家这种话,按理说该有些滑稽,但事实上格外的正常。   “因为你见过她。”   “此刻我心里有些惆怅,又不愿意再次下山,唯有找你说些话了。”   道无迹沉默片刻,轻叹道:“以苦海爱恨生红莲,她一入天人就如此的了不起,哪怕是当年的姜黎也有所不及,心境稳固的实在不合常理。”   老者看了眼桌上的书,说道:“前人言,天人与真境大有不同,一朝得入又不自知者,往往见天地而忘自身,幸者则跌落云下留有一命,不幸者则身死归于天地。”   玄都乃千年道门祖庭,自然有着不少对于天人的记载,而桌上的那本书则是其中之一。   道无迹说道:“不错,触摸到天人门槛并不是最后,破境的那一刻才是真正困难所在,然而世上就没有几个人能走到最后一步。”   老者沉默片刻,问道:“请问掌教,天人之上可有境界之分?”   道无迹摇头,答道:“准确来说是没有,但久而久之也就有了,当今世上大多数天人都是依着前人留下的道路缓步而行,对他们而言天人自然存在境界,必须要走到前人的终点,如此才可以迈出自己的步伐。”   老者再问道:“没有的那一边,又作何解释?”   道无迹长叹一声,说道:“很难说,行己路者有快有慢,脚踏实地者如宋春归,一战过后便是天下无敌,天资纵横者就如姜黎,入天人后不过十余年时间,就已经走到了最后那扇门前,只差推开的那一步。”   老者想了会儿,问道:“既然如此,王清霁又该用几年的时光走到那一步?”   道无迹说道:“迟不过二十年,快则是十年以内。”   老者说道:“而掌教你已经推开了那扇门,在里头住了许多年,心里又何必惆怅?”   道无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就此起身离开了藏书楼,去到了楼外那片松林所在。   三百年过去,哪怕是玄都上的人也不会知道,这片长得极为笔直的松林是当初他所亲手栽下,为的是纪念此生唯一喜欢上的那个人。   他看着松树,阳光洒在脸上,眼睛里的情绪很复杂。   离开人间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数百年前,赵无涯曾与他说过许多的话,那些都不曾被尘埃所掩埋,一切恍如昨日般被他记在心里,十分清晰。   话里的好不少,但之后的冷淡更多,直至最后弥留片刻,已经全是恨了。   他忽然有些遗憾自己的记忆力,但他想到了那天顾弃霜说的话,知道这些年其实是他一直在执着不放。   “若你愿入天人,是否和她一样?”   道无迹轻轻抚摸着松树,喃喃自语道:“可惜了,她终究不会是你。”   作者留言:   PS:今日7k,补一下之前欠的。    第一卷#第五十八章 家里长短   万顷竹海。   暑意渐浓时,风光正好。   王清霁与叶笙箫走在青石铺就的路上,每一步都有些略微的踌躇,看着随风而动的光影斑斓,微微蹙起的墨眉,心情复杂。   帝魔宗已然付之一炬,散落世间的余者不足为道,离去之前她更以紫厌红莲剑意画地为牢,纵是心有不轨者同样难以行入其中。   而当今世上有资格与她过不去的人,已经没道理对帝魔宗动心。   叶笙箫很满意这个结果,所以也很开心的让她陪着自己一同回万顷竹海,见上一眼叶道远后再去做忙碌其他。   思虑许久,王清霁都没能找出一个拒绝的理由,唯有答应这个一点儿也不过分的要求,时隔将近八年走在万顷竹海中,听风吟鸟唱声。   “那年也是夏天吧?”   叶笙箫心情很好   ,本就生得极美的她,此刻眸子里的笑意就像是一池荡漾的春水,妩媚诱人的有些惊心动魄。   这样的她即便在叶家人的眼中也极少见,但王清霁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见了很多,故而可以做到平静。   她的步子也有些慢,看着晃动的光影,轻声说道:“那时候知道你迫于无奈下来到了万顷竹海,我心里还是挺庆幸的,还好自己就这么的离开了,否者会有些难为情吧。”   王清霁明白这些话的意思,想了些往事,说道:“大概是会赌气吧,毕竟你连偷伞和睡我的床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真要是见了肯定来得很麻烦。”   无数的往事,已经证明了叶笙箫就是个麻烦的人,她对此有着足够的发言资格,也正因此才会在以前这么的拒绝与她来往。   只可惜现实向来喜欢抓弄人。   她怎会在过去想到,自己居然会和叶笙箫并肩走在微暖的风中,怀着复杂的心情去见对方的父亲,这种充满了特殊意义的事情。   叶笙箫没有猜测身边人的想法,说道:“其实……这次就是说几句话,见个面喝杯茶,然后就好了的,剑圣和掌教的决战之日已经不够二十天了,你总得去看上一眼的。”   王清霁又想起了些事情。   忘了是什么时候,陆真曾对她说过,永和末年的长安一行她若是身死,无论如何也会替她入城收尸。   有些好笑的是,时过境迁后竟轮到王清霁来做这件事情,而这一战发生奇迹的可能比之当年渺茫不知几许。   她叹了声,语气有些落寞:“魔主身死,陆伯伯离剑折不远,也不知还会死上多少你我熟悉的人。”   叶笙箫望向被林叶剪碎的天空,平静说道:“自天路被斩开的那一日起,这不就是注定了的事情吗?要是不喜欢,大概只能怨我们恰好活在这时了,但这未免也太无趣了,还不如思考一下裴宗是否会离开长安来的要好。”   入天人后,两人便记起了当年西子湖畔的旧事,准确的说是一刀之约。   虽说裴宗看似利益熏心,但数十年的岁月,以及天下第三的威名绝非虚假,而天人之后的修行年长者总归会占些优势。   王清霁明白叶笙箫的意思,假若裴宗愿意离开长安,将会有许多可作为之处,所以他又怎会离开长安呢?   “还记得吧,那时候赵黄对我说的话,如今的裴宗也许同样是个被困在长安的囚徒。”   竹林的路将尽,一片灿烂落在眼中。   她继续说道:“但我并不好奇,因为你说人算不如天算,既然怎么也算不过,就管好自己的心思好了。”   叶笙箫沉默了会儿,忽然笑道:“是呀,丢了清静换来我……还有她们对吧?”   说的很是轻快,但认真听着那几分幽怨却又过分酸涩。   王清霁不知该如何说。   所幸阳光正盛,竹林路的尽头,双鬓已有花白的叶道远正看着两人,脸上的情绪复杂的过分明显,难以去视而不见。   他二十三岁娶妻,二十六岁那年诞下的叶笙箫,时隔不到五年时丧偶,随后以一己之力撑起万顷竹海,屹立西南至今。   如今叶笙箫年有三十,说是孑然一身不对,但始终是身陷风雨多年不得安宁,作为父亲的他心里又怎会不忧。   “和我喝一杯酒吧。”   思绪万千,然而叶道远最终出口的,却只是这么句寻常言语,平静受过二人行礼后,他再是看向自己的女儿,说道:“数日前苏言曾经来过,你去和梓然她谈一谈。”   叶笙箫微怔,没有犹豫上片刻,直接转身离开,不见半点拖泥带水,脸上大抵是正微笑着的。   身为人子,哪怕是双亲已然故去,遇上此等人生大事也免不了要去到坟前告知一声。这种事情说来也许俗气,但若是没有这种俗气,又未免过分冷清或者任意妄为了。   怀着如此念想,王清霁随着叶道远穿过了重重回廊,驻步平日处理正事杂事的书房门前片刻,终究是过而不入,寻了处平常的地方坐下。   “笙箫她如何?”   叶道远随意问道,认真看着王清霁的眼睛,丝毫不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何不当之处。   以常理论之,似这般传承久远的世家一流,谈论这种问题时往往会显得相当的暮气,双方来回试探上无数次,直到彼此都对交换的利益满意为止。   所以这样的话很不寻常。   所以王清霁觉得这样很好。   “我很喜欢。”   她不愿去答如何如何,那样的话过分无趣,并且叶笙箫除去偶尔不足为外人道的恶劣脾性外,有着太多的好了。   一一说来也许会显得自己很有诚意,但未免太过唠叨。   叶道远看着她,认真思考着这个答案。   说来,他与王清霁的见面很少,许久前江城未毁前有过一次,但不曾言语半句,而后来再见的那面才是说了些话,然而其中也不能看出太多。   以容貌论,世上固然没有第一人,但王清霁毫无疑问是最好看的之一,除此之外她各种方面都堪称无可挑剔。   问题是,两人的结合无法传宗接代。   不管再怎么巧言妙语,这始终是一个无法回避过去的问题,哪怕她真的过分完美。   他说道:“我作为一家之主,没有办法不为叶家的血脉传承考虑。”   王清霁明白了他的意思,心想苏言是为何拒绝这门婚事,神色平静说道:“前辈苦衷清霁明白,然而这些……实在无能为力。”   叶道远沉默片刻,解释道:“叶家血脉向来单薄,传至这一代更是没有男丁,笙箫懂事极早,后来又是心高气傲,梓然在耳濡目染之下,心气同样不低。”   既然心气尚在,他作为父亲自然不好逼迫,而叶家这一辈又确实没有男丁,事情难免来得棘手。   王清霁听着这些话沉默许久,心想这个问题着实困难。   “我并不是阻止你们。”   叶道远已不指望得到回答,移开了视线,平静说道:“事实上我也没有这个能力阻止,只是这件事情太过麻烦,到了必须摆在台面上的境地。”   王清霁想了想,问道:“所以你希望……笙箫她能想出个解决的办法?”   叶道远长叹一声,点头以作承认,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不久后,王清霁起身离开,心里终于明白为何叶道远明明是真境,却五十来岁就双鬓斑白,想来是这些年来困扰于此不得解。   可她仍旧觉得,这只是一件稍微麻烦的小事。   ……   “所以事情是这样子?”   叶笙箫正坐在木板上,略有所思的叩打着木板,眼神有些飘忽。   便在片刻前,她一言不发的听着叶梓然将来龙去脉道出,与王清霁分别时的笑意早已淡去不见。   就算是她也好,同样想象不到数日之前自己还在明明还在愁苦着未来,此刻却又陷身家里长短之中难以脱身。   叶梓然揉了揉眉心,叹道:“不错,所以我也来得很烦。”   叶笙箫停下叩指,说道:“但你做的没错,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总不能为了这等俗世而委屈自己,没有那样的道理。”   叶梓然说道:“然而我们总不能不孝至此。”   “我这辈子是如此了,但你不是我。”   叶笙箫看着屋外的竹林,只觉得这些事情当真无趣,沉默片刻后说道:“不要去在意太多,真若是你我都不愿,就问爹他是否愿意续弦吧。”   闻言,叶梓然不由瞪大了眼睛,颤声道:“可这……未免太过于不敬了吧?”   叶笙箫摇了摇头,神情平静,说道:“事实上这只是小事。”   “那什么才是大事?”叶梓然不解问道。   “生死与未来,如此才算得上大事。”   叶笙箫漠然说道:“明明世间动荡不休,也许是这些年来西南渐渐有了规矩,变得与过往一般平静,故而爹和你会因此而头疼这等看似重大,实则意义不大的小事。”   “兴许你会觉得我过分无情,然而事实如此,假若我和清霁死去,莫非你以为敌人不会去做斩草除根之事?”   “世上远没有这般仁慈的敌人,不到真正风平浪静的那一刻,就不要去烦恼这些毫无意义的了。”   言至尽头时,王清霁恰到来到此间,朝着叶笙箫微微一笑,心想这定然不是叶道远所希望得到的答案。   但她真的不习惯这种家里长短。   作者留言:   PS:好像吃坏了肚子,这一章硬撑着码出来的,一边写着的时候一边感叹,主角人均孤儿不是没有道理的。   特别是百合这种,传宗接代的问题过于现实,而我又很不喜欢跪在现实的情节,但有一方亲属健在又不可能直接绕过去不写的时候,就会让下笔来的格外痛苦,甚至想鸽了。   还好我没鸽。    第一卷#第五十九章 与天下说   “真想不到……你还能想出这样的话来。”   王清霁端起茶,坐在了冰凉的木板上,望向明媚天空。   茶凉的恰好,消去了指尖热意。   今日这一场见面,无论从什么方面来思考都显得过分奇怪,哪怕她只觉得这是件小事,同样来的有些困扰。   叶笙箫叹了口气,神色满是无奈,说道:“别多想了,既然你听到了我的话,就该明白这不是玩笑。”   王清霁点头,说道:“所以我也该走了。”   这一趟万顷竹海,本就是为了确定早已存在的事实,虽说过程有些预料不及的意外,但最终的结果仍旧是预想之中的。   木板有声响起。   叶笙箫又在轻轻叩打着,然而这次不太平静,所以没有了先前的规律。   “我有些话想问……”   她没有去看王清霁,沉默了好会儿,才接着说道:“算了,不问了,好好照顾自己,入了天人不是举世无敌,千万不要乱来。”   王清霁嗯了声,静静地望着她,发现那被垂落青丝所遮掩的眸子里,有着一种很难去形容的情绪,动人心弦。   恰好,一种很不好的恰好,过去的许多时候王清霁都面对过这种眼神,可她仍旧很难相信自己会在叶笙箫的眼中见到这些。   直到此刻,她才发现了一件说来有些奇怪的事。   这一辈子里,与她相处最久的人不是于素铭,不是顾弃霜,更不是秋水,而是此刻坐在身旁的叶笙箫。   也许真是过分熟悉,所以她才会发现的如此之晚。   其实叶笙箫的脾性真的很好,最起码在不想计较的时候来的很好。   可再怎么好,苦就是苦的,不会因为愿意吃苦而不苦。   她再一次望向屋外天空,竹叶随风而动,留下了一片支离破碎的风景。   “如果真可以看到天上的风景,我希望你不要介意和我一起去看。”   她在回答星雨落后,马车行于青石上,叶笙箫望着窗外喃喃低语的那句话。   没有去安静的等到回答。   她别过了头,那双眸子不再映着天空的明媚,平静而坚定地将叶笙箫拥入怀中。   “为你丢了清静,我已经心甘情愿。”   叶笙箫想了想,轻声说道:“这话和你的脸一样美好。”   ……   离开万顷竹海后,王清霁朝东兴趣,她走的很快但没有选择过分高调的方式,也许这对于道无迹来说仍然可以算出她所在何处,但这个世上还存在着许多试图谋算她的人,这些麻烦可以避开的话,又何必刻意去撞上。   她从来都不是个喜欢麻烦的人。   夜幕落下时,她就已经到了素州城,往昔来得极其遥远的路途,此刻对她而言已是往事了。   世间许多地方早已烽烟四起,然而大江以南那几座负有盛名的城池,依旧有着明面上的安稳存在,尚未沦落到处处血腥。   王清霁入城,再而去到那处别院所在,轻轻叩响院门。   也许是有些俗气,但她已经三年有余没有和于素铭见过一面,孤身一人越过万重山后,不免会有些挂念在心上。   况且现在离陆真道无迹决战那日,还有着十余日的空闲,她总没有道理一个人飘荡在外,更没有去那些晋入天人后,仍旧对她有着生命危险的地方。   比如玄都,又比如麓山,再比如入一次长安。   来到这里见想要见的人,比起这三个选择来得好上许多。   在这些有趣或无趣的思绪中,院门被安静的打开,于素铭站在门后看着她,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忽然间,她有些庆幸山河间的寒风,定然将身上的痕迹吹了个一干二净,否则大概是要头疼上好阵子的。   “好像也没有几天。”于素铭平静说道。   “对我来说已经很久了。”   王清霁诚恳说道,事实上也是如此,三年时光再怎么也不算短。   于素铭微微挑眉,心里有些喜欢这话,便关上了院门,和快要变作四年前的秋天那样,两人一并坐在了露台上,面向那片渔火点点的海。   景色依旧,还是那般的好看。   “前些天里红叶前辈来找过我,她似乎有些可惜没见到你。”   于素铭笑意温和,说道:“还好她没有受伤,不然我心里是要过意不去的,这次若不是她出手相助,事情会来得很麻烦,还有你小姨那头,这么大一个人情……说来还真是有些不知怎么还,毕竟坎虚门心思实在不单纯。”   听着这些话,王清霁微微蹙眉,明白自己和她分别的这段时光里,定然有着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然后……”   于素铭别过头,缓声说道:“我还见了道无迹一面,而他在见我之前应该是见了顾弃霜一面,所以我猜到了一种可能。”   王清霁沉默片刻,说道:“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这些年来他在明里暗里帮了我们不少,理所应当存在着自己的诉求。”   于素铭垂下了眼帘,想了不太久,说道:“我觉得这事很恼人。”   王清霁很明白这种情绪,说道:“如你我这般人,生来就很难做到平凡,再如何恼火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些。”   于素铭说道:“活着确实不容易,其实我知道自己除了没有你了不起之外,已经比很多很多人厉害了,可面对这些事情,却显得什么用都没有……”   王清霁摇了摇头,认真说道:“现在我入天人了,可入了天人以后,我才发现道无迹已经走到了终点,换句话说,我和你一样来的没什么用。”   这句话放在平时有些不太对。   但在道无迹这个名字前,却又是再正确不过的话,然而这再怎么听也不是句安慰的话,更像是在炫耀。   可她们的关系不需要任何的炫耀。   于素铭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了会儿,语气里多了些幽怨:“还真是件值得庆贺的事。”   不是莫名其妙,怨的是破境那一刻,偏偏是叶笙箫在她身旁,那最为绚丽的景色不曾有缘目睹。   王清霁自然听懂了这句话,抑或说看懂了这种眼神,从那次离开长安后,这种眼神就一直与她有缘。   一种不知道该说是好,还是不好的缘分。   她敛去了思绪,解释道:“破境那一刻是在慈航寺,所以没有什么动静可言。”   于素铭知道慈航寺,却不知道那里有着什么,也就懒得说话了。   王清霁看她沉默,发现这句话确实是有些敷衍的意味,心里叹了口气后,望向海上那浓浓雾气,忽然想到了一个去向,便说道:“陪我走走,怎样?”   于素铭蹙眉,却还是点了下头。   然后她发现自己被揽住了腰,落入了王清霁怀中,然后才发现这个‘走走’,远不寻常。   天人以后,许多过往所不能之事,将会来得骤然轻易。   好比真境之时,纵然能借天地之风轻去自身,亦不能持之以恒,终有无以为继的那一刻,就连王清霁也不是例外。   所以这只是真境的规矩。   今夜不见月明,若是抬头看天,入眼的只有聚满万里的黑云,月光甚是晦暗。   也正是这样,当一道流光以不可阻拦之势,轻而易举的划破了浓浓云气,带起一道好似柳絮般的事物时,理所当然会有许多人抬头看天。   可惜的是,流光的速度太快,快到根本来不及看清,就像是一颗眨眼不见的流星,就这么不讲道理的还了世间一片月明后匆匆离去。   素州城和临安都在东南,两者相距不过三百余里,实在谈不上远这一个字。   王清霁和于素铭来到了临安,落在了孤山那座行宫里的某幢高楼,眼睛里映有月下的西子湖,波光粼粼。   “所以……你在想些什么?”   于素铭深吸了口气,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微愠道:“难道说,你觉得这样子很好玩吗?”   一连两问,道的却是起伏的心绪。   王清霁想了想,伸手指向天空,说道:“今夜月色正好,恰巧你的心情又不太好,陪你散心应该没有错吧?”   于素铭无言以对,她只觉得这样子不好,但又找不出到底不好在什么地方,大概事情落在除她以外的人身上时,才能说出到底坏在何处吧。   “这世上没有几个天人。”   王清霁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道:“我虽远不如走到了终点的道无迹,但我依旧是这个千年以来最快入天人的那个,为什么不能做这些事情呢?”   于素铭快要被说服了。   便在此时,王清霁牵着她手,离开了这幢小楼,路过了那一池的锦鲤,走出有些颓败意味的行宫,漫步在青翠山道上。   “这就是你的‘陪我走走’吗?”于素铭忽然问道。   王清霁嫣然一笑,说道:“那‘庆贺’两个字,满是幽怨和醋意,总不好当作听不见吧。”   于素铭说道:“是听见了,也只是听见了吧。”   王清霁没有办法去生气这句话。   她想了想,说道:“若是连听见都做不到,又谈何后来。”   于素铭说道:“不和你计较这句话,只是这样子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王清霁握紧了她的手,温声说道:“让你看一看风景,然后顺带着和天底下的人说一说,不想死就安静些。”   作者留言:   PS:本来是没有第二章的,但今天买了罐没有喝过的饮料,难喝就算了还偏偏是提神的,翻来覆去睡不着就起床写了一章。   所以我真的是……    第一卷#第六十章 织个月   今夜景色很难不好。   凉风习习,吹走了白日留下的炎热,游湖散心再好不过。   两人沿着湖畔青石路缓步而行,偶尔会说上一两句话,更多还是在静静欣赏湖光月色,墨发轻舞,神情宁静,好似仙人走出画中一般。   于素铭想着许久以前的旧事,沉默是因为没有心思去说话,而王清霁只觉得该说的话早在过去就已经说过快要无数遍,再继续说下去不见得有意思。   好似那世上的事,遇上了往往不是它来寻你,只是你偏偏要找事罢了。   活的风起云涌听着挺是壮阔,但无论是两人中的谁也好,心里愿意过的还是寻常日子,平静看着彼此就好。   流光过后,想来是可以安静上一夜的。   至于别人是怎么想的,与她王清霁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从未想过隐瞒自己的境界,帝魔宗山门被灭的消息,不久后就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哪怕是叶笙箫也没有抱过这样的念头。   这个世上对她们怀有恶意的人不会少,而那些人心里早就希望着她得以晋入天人,对今夜这道流光只会鼓掌称赞。   “你说……”   于素铭看着月下的西子湖,问道:“是不是有些俗气了?”   王清霁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摇头道:“若要较真,就连活着也是件俗气的事,又何必惦记着这两个字?”   于素铭的视线落在了两人手上,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没有出口。   王清霁看到了一尾跃出湖面的鱼儿,说道:“都是俗人,所以我给你煎一条鱼,然后煮一锅鱼汤,算作是今晚的夜宵?”   “你确定这话认真的吗?”   于素铭挠了下王清霁手心,脸上情绪渐渐淡去,便显得有些严肃。   这种话不是第一次。   可糟糕的结果也早已不是第一次。   不知道多少次的重复后,甚至让她怀疑王清霁除去长得好看以外,余下的都是蠢。   一念至此,她不由叹了声,勉强挤出个笑容,连好都不愿意的嗯了声,满满的都是不情愿。   虽说心里是不太情愿,但拒绝也是不可能的,毕竟夜宵难得,事后再讽刺上三言两语也是极好的。   ……   临安依旧安好,上野却是波澜起伏。   自师红叶悍然出手后,王谢二家明面不动声色,然而嗅觉敏锐之人已经察觉到其中的不同寻常,甚至猜测到两家暗地里近乎决裂。   与王家愿意偏安一隅向来不同,近些年来谢家得道门鼎力相助,早有水涨船高的势头,而汝阴的骤然遇袭毫无疑问是打落了谢家的颜面,为求境内依旧安稳唯有以武力直接压服诸多鬼蜮心思。   数日之前,飘荡江湖无处安身的陆九卿,随波逐流下恰好来到了上野,又因谢家的缘故不好离去,唯有充当寻常人住下。   如果是十来年前,以他的身份就算是易容装扮,一样会被此刻严加防范的谢家拦下,不讲任何情面的当场格杀。   因为帝魔宗覆灭的消息,已然随着马蹄声传入了中原,那些流离失所的帝魔宗弟子毫无疑问是眼中钉,各个势力都会将其视作不安因素。   少许拥有价值的会留下一条性命,打入不见天日的地牢,受尽各种折磨后吐出自己知晓不过的事情,再是死得无人问津。   陆九卿这些天来,眼里已经见过不少这样的事情,但他依旧沉默着没有去做任何的事情,哪怕是谢承望无法出手的情况下,上野里能够与他比较的人几乎没有。   一切直到此时。   余忆情来到了客栈,敲响了他的房门,揭开了他的身份。   “想不到会是你。”   陆九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转身让开了路,说道:“当初你去帮她们就足够奇怪了,此刻来找我好像也不算什么。”   余忆情走入房内,给自己倒了杯茶,问道:“找你已经有些日子了,我想知道魔主是怎么死的,当时他身边只有你。”   陆九卿反问道:“告诉你的理由是什么?”   余忆情没有理会话里的淡漠,说道:“如你这般永远做不到相信的人,落得这样下场挺是活该的,要是到了现在你心中还没有半点悔恨,我只好承认自己看错了。”   陆九卿漠然说道:“这些与你无关。”   余忆情面不改色问道:“难道你就没有再见一面阴萝的意思?”   陆九卿沉默了会儿,说道:“用这种事情来劝说我,未免太过于可笑,更是来得无趣。”   “有人告诉你……面如死水不动并非就代表适合说谎吗?”   余忆情微微一笑,说道:“你如何会不想,无非就是觉得掌教真人站得太高,高到你根本不敢有这样的念头出现,只能是这样子活着像死了一样。”   面对这样的话,陆九卿不再回答,好似死人一般毫无情绪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人与人之间存在着区别,有些话他会对顾弃霜说,但没有到某种境地前,余忆情永远不是他倾诉的选择。   那串佛珠仍被他握在手里,如此才得以清凉与心安。   “好吧,既然你不愿意告诉我,倒也没什么。”   余忆情仍在笑着,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其实阴萝活着应该很没有意思吧,死了就死了,偏偏还因为你的自私活了过来,却又一辈子只能在玄都上,没有半点儿的自由可言。”   陆九卿皱起了眉头。   余忆情视而不见,继续说道:“挺是可怜的,她见识过人间的风花雪月,却还没有到看腻的那一天,就匆匆死在了冰天雪地里,然后又在活在了如此清静的世外地里,全都是源自于你不愿去相信。”   陆九卿无法沉默下去,问道:“所以呢?”   余忆情微笑说道:“很简单,若是你觉得这样子不好,我可以给你一个很好的机会,亲手让她重新安静。”   陆九卿怔了怔,说道:“你让我去杀她?”   余忆情似是不解,反问道:“难道这样不好吗?”   陆九卿思忖片刻后说道:“异想天开,也许这个天下有能在玄都放肆的人,但那一个绝不会是你。”   余忆情说道:“是如此,但也不是如此,十数日后的夏至就是陆真与道无迹决战之日,玄都空虚之下,一切皆有可能。”   陆九卿死死盯着她的眼睛,深吸了口气,抬头看向窗外天空问道:“如此光明正大的说出来,难不成你觉得掌教真人会料不到?”   言至此刻,他只觉得这位眉眼如画的坎虚门神棍没有半点好看,一颦一笑间都是过分的肮脏和恶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   余忆情平静说道:“帝魔宗被灭,王清霁入得天人境,这本就是一回事,过去的掌教真人不去理会俗事,如今的他更不会在意这些。”   陆九卿说道:“所以你们为什么不趁着三年前,白河愁与道无迹那一战的时候来做这些,非要等到此时此刻,就因为王清霁的缘故?”   余忆情摇头,无视了问题,说道:“很遗憾,关于此事的原因你要是好奇只能自己猜测,我不会负责这种事情,然后你现在愿意告诉我,魔主是怎样死去了吗?”   “我需要知道你们为什么要问这件事。”陆九卿说道。   这句话代表着的是他已经答应了。   ……   和于素铭的预想有着极大的区别存在,王清霁亲手钓来的鱼儿认真熬出来的汤水,有着过去远远不及的味道,让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心想是否放了些她所不知道的调料,否则一个人的进步怎会如此之大。   若有所思的她盯着乳白色的鱼汤,眸子里多上了些许雾气,轻轻咬着下唇将一滴汤汁舔了回去,忽然想到了一个不大开心的可能。   滴水穿石,世上很少有不怕有心人的事情,而熬汤显然不属于‘很少’,那么三年的时间已经足够多了。   就这么很自然的,于素铭想起了王清霁和顾弃霜生活的那三年,想起了这碗鱼汤存在着的过往,想起了更为遥远的岁月,正值心中感慨万千时,她忽然听到了一句隐隐带着雀跃意味的话。   “之前就已经想过很多次了,可苍山太荒凉,想要什么都找不到,离开之后又是一件事接着一件事,没有半点儿的空闲给我。”   王清霁伸手将她垂落的青丝捋至耳后,温声说道:“你总是说我做的不好吃,可自己又不愿意去忙活这些,所以那几年我就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想着做碗能让你满意的鱼汤,以后少些埋怨我什么都不做,只顾着自己是个世家大小姐了。”   于素铭怔了怔,却没有回过头去看那双眼睛,脸颊有些微热,待心情平静后再是喝了口鱼汤,说道:“可你就是个大小姐,生下来就是这样了。”   王清霁微微蹙眉,说道:“什么大小姐,哪有你的圣女殿下听着来得珍贵,就是意头不大好罢了,不过都是过去了。”   “哪里意头不好了?”   于素铭放下了勺子,回头望向王清霁,眸子里满是困惑,就像是暮春时烟雨里的西子湖。   二人相近,呼吸温热可感,彼此眉眼清晰。   王清霁心想……这大抵就是一眸春水照人寒了。   作者留言:   PS:肚子饿,想要吃饭,错字错句之后再说    第一卷#第六十一章 剑在时   “是一个很蠢的笑话,所以不想和你说。”   王清霁收回视线,低头给自己添了碗汤水,细细尝着其中滋味。   与其说那些很有可能无趣的话,倒不如安静的坐上一会,她们的关系又不是就靠言语维持着。   于素铭瞥了她一眼,放下干净的碗,说道:“你本就不是个说笑话的人,确实不该浪费这些时间,所以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王清霁一手捧着温热的汤碗,缓声说道:“静养些时日,然后去旁观陆伯伯和道无迹的那一战,大概就是这样子,至于以后的事……还没来得及去想。”   于素铭微微蹙眉,说道:“难不成你操之过急,境界还不稳?”   听这些话,她没法不想起当年的巳合真人,大概是这个千年里第一例的天人坠境,始终让她对王清霁过快的进境存在着担忧。   “怎会如此。”   王清霁摇头,认真说道:“入得天人后,不客气的说一句,就算是想要坠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当年巳合真人那件事不会来的简单。”   “再且,说是静养些时日,可……抱着的还是和你散漫上一阵子的想法。”   于素铭沉默了会儿,说道:“也许你说这话是想让我开心些,但怎么听着就怎么不舒服,所以叶笙箫她也是这样子想的吗?”   王清霁说道:“不清楚,可我觉得自己过的有些苦,所以想要稍微空闲上一阵子,暂时不去思考未来是怎么一个样子。”   “因为苦了,所以来叨扰我吗?”   于素铭再给自己盛了碗鱼汤,咕噜着把嘴里的话也喝了进去,起身走出房间,漫步温柔月色下,毫不留情的扔下了句话。   “还是和以前一样,手艺没有半点儿进步。”   ……   麓山今夜有雨,不时雷鸣。   满身疲惫的纳兰萚兮撑着把伞,走入平日被云雾遮掩的殿宇深处,朝着坐在烛火旁的老者点头致意,然后坐下在对面。   “事情实在措手不及。”   她叹了口气,说道:“王清霁这人端的是喜怒无常,还真如过去老师所言那般,她入天人绝不会是一件难事。”   肃子非身前放着一块棋盘,黑白子零星散落不见定式,他正低头专心看着,平静答道:“赵恤死的确实是有些早了,与离恨天余下那些人的接触难免会麻烦上些许,但局势暂时还是无碍,只是得让你再走上一趟。”   纳兰萚兮看了眼棋局,蹙眉说道:“我怕的是有朝一日积少成多,魔主复仇不成,帝魔宗已成历史,谢家与王家不知何时翻脸,诸如这般等等变化接踵而至。”   “纵然大家都在克制着为夏至那场生死决战让步,然而之后的走势如何……实在难说。”   肃子非缓缓抬头,说道:“便如你所言,所以我们要做的是拨开这片迷雾,寻出最为关键的那点所在,为此付出些代价是在所难免的无奈。”   不过是三年时间,他看上去就老上了不少,如果说当年长安城里的他精神矍铄,此刻的他则是夕阳西下,暮色难掩。   纳兰萚兮沉默片刻,转开话题,说道:“王清霁向来重诺,她杀赵恤后我才是赶到,一时半刻间没有合适的办法,便与她做了一笔交易,让她去查泽言为何身死,又被谁人所杀。”   肃子非问道:“心中可有后悔这个选择?”   “稍有一二吧。”   纳兰萚兮缓声说道:“猜出是道无迹杀的人不难,唯一难点是在于,如何让道无迹承认这件事,准确来说是说出自己为何杀死泽言。”   肃子非皱了皱眉,说道:“你仍旧觉得……道无迹杀王泽言的原因不是那么的简单,抑或说你很愧疚当年没有救下他?”   纳兰萚兮低头,看着自己湿了的裙摆,说道:“又怎能不愧疚,我想这一切泽言他都是心知肚明的,最后却落了这么个不如人意的结果,于情于理我都没有道理满意。”   肃子非说道:“世上没有这么多的不满意,王泽言他对此清楚,所以他很明白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力,生在这个世间后唯有随波逐流。”   纳兰萚兮说道:“知道的再多,想的再多也罢,终究敌不过一根手指轻轻一点?”   肃子非说道:“世事本就是如此,否则王清霁又凭什么潇洒至今,莫非你觉得她很聪明?”   纳兰萚兮沉默良久,说道:“大概是不聪明的,但她能够看得通透,这就是最大的了不起。”   肃子非听着这话,忽然笑了起来,脸上感慨之色浓郁,说道:“是的,所以你该早些入天人了,这些年来先是师兄撒手离去,接着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麓山总是得留个人看着这个天下的,祖师定下的规矩不可忘。”   雷声轰隆,连雨点都像是多了些力量,噼里啪啦的响着。   被大雨笼罩着的殿宇,显得格外孤清凄凉。   “我不喜欢。”   纳兰萚兮低头看向棋盘,认真说道:“所以我想试一试,是否能不去走你们走过的旧路,活出一个自己喜欢的样子。去争一争应该争的事。”   肃子非没有意外,轻声问道:“王泽言的死,对你的影响就如此的大吗?”   纳兰萚兮说道:“活着的这些年来,没有任何其他的事情可以让我如此后悔,所以我想替他去走那样的路,就算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远不是他真正所希望的也好。”   肃子非说道:“所以,你只是在满足着自己罢了。”   纳兰萚兮面无表情说道:“也许你说的没错,但人难免会自私,而我大概永远不会是那个例外。”   “真是无情……”肃子非摇头道。   他在棋盘上下了一子,黑色的,又言道:“祖师当年因心力竭尽早逝,世上有许多人来得不解,这一直是麓山最大的秘密之一,但就算是用这个秘密,当年同样没有半点希望保下王泽言的性命,只能说是我们棋差一着,王泽言的死并不可惜。”   纳兰萚兮漠然说道:“无论可惜与否,结果就是如此,没有任何后悔的余地,所以接下来的事情就麻烦肃先生您了。”   言罢,她起身再一次行礼,走出了凄清殿内,拾起搁在殿门一旁的油纸伞,再一次走入滂沱大雨中,就像是一叶随时都有可能倾覆的轻舟。   ……   夏至之日已经不远。   即便是作为世外之地的挽剑池也罢,其中的知情人面对着日子的逐渐靠近,眉宇间也难免带上些许忧虑和愁思。   深夜时分,万籁俱寂之时,荼离剑主来到了挽剑阁。   陆真不再如往常那般,静静坐在崖畔观想着茫茫云海,即便知道心腹的到来也只是点了下头,没有任何说话的意思。   但是荼离有,有一件事他必须要在现在问出一个答案。   “你死之后,挽剑池又如何?”   陆真明白这句话,并非是询问他之后的安排,平静说道:“循旧例就好。”   荼离摇头道:“当年非如今,挽剑池虽处世外苍山,但想要躲开一切争斗只会是个不切实际的妄想。”   事实上,很久以前挽剑池就与世间诸多动荡有关,更别提永和年那场师徒剑决厮杀,背后本就充满了种种的阴谋色彩。   若想要一直超然,唯有持着一道谁都不愿意面对的锋芒,而现在挽剑池上下包括他在内,其中确实有人已经窥得天人门槛,但没有人拥有信心迈出最后的一步。   所谓的循旧例,说明白些就是用剑说话,生死置于身外的一种选择,但如今的挽剑池不应如此。   陆真沉默片刻,问道:“你意如何?”   “在有人足以一剑横压挽剑池上下之前,诸般事务由我们几位剑主商讨,取多数作为最后抉择。”   荼离认真地看着他,说道:“这是此刻最好的办法,也是唯一一个让挽剑池可以暂时安定的办法。”   陆真说道:“这里是苍山,这样很俗气。”   荼离说道:“剑术通神入天人,可以食寒风饮朝露为生,但年幼的弟子们不行,你死去之后挽剑池就没有了不俗气的资格。”   陆真忽地一笑,说道:“我本以为你会劝说我不要去的。”   荼离叹了声,摇头说道:“如这般生死大事还因为旁人言语而动摇,你又有何资格入得天人,又如何资格被称之为剑圣,所以我不会劝你,只能希望你愿意去考虑身后事。”   陆真问道:“既然是身后事,又何必过问我?”   荼离说道:“你活着,就是挽剑池最大的规矩,既然打算在你身死后做些俗气的事情,唯有提前取得名义,否则总会有些人图谋不轨。”   剑道不见得都是光明正大。   挽剑池处世外,然而十方心在红尘,也因为他好为人师的缘故,苍山的雪并非都是那般的洁白无暇。   陆真点头,说道:“我可以答应你,只愿你能一直如此。”   荼离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说道:“剑在一日,此间所言不忘。”   作者留言:   PS:睡了过去,然后又卡了下文,所以稍晚,明天会早些。    第一卷#第六十二章 一相逢   因为世事暗涌,所以格外安静。   自与道无迹有过一面之缘,闻得醒世钟声后,顾弃霜的日子悄然间多上了些变化。   晨钟醒后的那天,钟山上比平常多上了不少的游客,里面当然有着听过那个传闻,并且愿意做梦的江湖人。   顾弃霜如今是不弹琴了,但她还是不觉得焚琴煮鹤有什么好的地方,这些天来她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到湖心亭里乘凉,捧着卷诗书研读。   读书之余,她偶尔也会写些字,不为一舒胸臆,多是些读书上的见解。   王波波知其雅意,心想这事实在是有些麻烦,好在他并不是什么蠢货,明白这位姑娘真要生气起来才是最大的麻烦。   所以当天里他听着悠扬的钟声,接连叹了十七口气,眉头皱的仿佛生来就是那样,最后才是派人去将钟山峰顶那片湖泊给护了起来。   然后又连忙命人通知南琅琊那头,寄望早些甩开这个烫手山芋。   如此一来,这些天里的钟山也算是宁静。   赵竹娴偶尔也会去湖心亭处,与顾弃霜说上三两句闲话,但真正熟悉后话就来得少了,更多时候是安安静静的做着自己的事。   某天下午,王波波吃完午饭后终于等来了南琅琊那边的人,一个有些奇怪却又合乎情理的来者,王念日和他的媳妇师红叶。   三年前南琅琊那个暴雨夜的故事流传甚远,故而有着许多的版本存在,但无论是哪一个版本都好,曾为了王清霁安危而在大庭广众下出手的王念日,都被一致的默认成关键之一。   事实上也是如此。   之后两人的行踪飘渺,隐隐坐实了王家祖宅里的那场腥风血雨的真实,此刻南琅琊空不出手的情况下,让王念日前来海陵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王波波没有敢多想,认真地将事情来龙去脉交代清楚,就是挂着一张笑脸带着两人去见今日不在湖心亭的顾弃霜了。   待事了后,他赔笑几句就是离去,圆润的身子不见半点拖泥带水。   “又见面了。”师红叶微笑说道。   顾弃霜点头道:“这里风景不错,养伤挺好的。”   王念日皱了皱眉。   “是呀,受伤这种事实在麻烦。”   师红叶说道:“所以,找些好看的景色看着,排忧解闷后指不定会好得快上一些,毕竟我还想多活些日子,俗气点说就长命……两百岁吧?”   顾弃霜觉得这挺有道理,转而说道:“那有件事想要麻烦一下两位前辈,钟山峰顶上那口湖泊亭里的大钟还请照看一二,不要被居心叵测的人毁了去。”   师红叶嗯了声,问道:“就这样子,没有其他拜托的了?”   顾弃霜又想了片刻,说道:“还有的……请前辈顺手照顾一下竹娴吧,她脾性挺好的,想来可以和前辈您谈得来。”   王念日不再继续沉默,将饮了一半的茶盏放下,随意问道。   “既然交代了这么多,之后你又打算去哪?”   顾弃霜有些意外,摇头道:“不清楚,当初来海陵是想要再看一眼那口大钟,如今心愿算是了结,随便走走看山看水好了。”   师红叶想起了一些事情,颇为玩味的嗯了声,不再多说些什么。   说完正事后,顾弃霜稍微收拾了下,和两位前辈吃过饭,在夜色完全来临前离去。   ……   风起雨落,天色青里有暗。   闻得茫茫雨声,王清霁起床落地,行至窗前伸手推开,让外间的风吹进屋内散去残留的热气,来得清爽上许多。   离那个夜已经好几天过去了。   就如她之前和于素铭所说那般,准备要散漫上一阵子,所以这些天便没有人来叨扰过两人。   二人没有选在万花 楼后那片竹林里的小屋下榻,兜兜转转后,还是回到了当初王清霁在临安教书时的小院子。   今日王清霁醒来稍晚,被褥里于素铭留下的温热早已散去,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她一个,而这场雨是突兀而来的。   “夏日多变……”   感慨一声,她看了眼放在屋子一侧,油纸上有着自己笔墨的两把纸伞,确定于素铭离开时没有带伞,沉默了一段时间。   不知道为什么,当她看到伞在时,心里忽然有种难言好坏的古怪预感冒出。   王清霁已入天人,假若世间将会或正在发生与她有关的事情时,往往会提前生出一种预感,便是所谓的天人感应一说。   然而这种预感往往存在着模糊的地方,比如此刻。   没有犹豫太久,她下意识的拿起了两把伞,随手把窗户关好,走入雨幕中,脚步有些快慢不定。   ……   临安风光,向来天下闻名。   顾弃霜在永和年游过一次东南,但囿于种种缘故,始终与那座湖缘悭一面,离开海陵后理所当然朝着这处行来。   海陵与临安谈不上近,数日前那道流光一闪而过时,恰好顾弃霜正埋头研读经书,翌日虽从他人口中听闻,却也不曾放在心上惦记,只当作是什么异象。   而她与师红叶说的不是假话,来到临安也就是件理所当然的事了。   世事往往如此巧合。   每一次雨中的临安城,似乎都变得小了上许多,促使着诸多巧合一一发生,永远不会在意当事人的愿与不愿。   很不巧,这次也是。   于素铭今日起早,想着的是学着王清霁钓上一条鱼儿,然后尝试着能否还以颜色,故而走的是去钓鱼的路。   顾弃霜见天色墨中带青,心想大抵是难得的一天,理所当然也朝着临水处行去。   风雨是相聚。   于素铭性情温婉淡薄,向来不喜高调行事,手中无伞之下便寻了座角亭坐着,等着雨过天青的那时到来。   闲来之下,她自然愿意欣赏雨中天地,也就看见了被重重雨幕模糊了的那袭淡蓝衣裙,认出了伞下的女子是谁。   相见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   顾弃霜止步,微微抬手撑起伞,望向亭中女子,沉默片刻后点了下头,大抵也算是一种礼貌的致意。   雨中,亭下,二人就这么站在不同的世界,静静望着彼此,偶尔有在雨中匆忙而行的路人好奇,但终究是碍于这场愈发磅礴的雨水只能快步离去,余下了满腹的好奇不解。   于素铭看到了,心里觉得这样有些不好,所以又朝着顾弃霜点了一下头,意思是请她到此一聚。   临安曾被离恨天经营了十八年,即便现在已经是景和年,这种事实依旧没有多大的改变。   既然算是个主人家,总不能来得太过小气,风度理应从容些。   顾弃霜明白她的意思,沉默片刻后,迈开步子穿过重重雨幕来到了亭中,放下了手里的油纸伞,轻声说道:“好久不见。”   于素铭想了想,说道:“确实是好久不见了。”   麓山一别至今日,四年将近。   一辈子也就那么的长,当然值得上一句这样的话,可惜的是有些生分了,毕竟她们也算是同生共死过。   顾弃霜看一眼放在地上的东西,说道:“钓鱼挺好的,入了神时间就不知不觉过去,但我还是喜欢直接让鱼儿上岸。”   于素铭平静说道:“活着总得有些情趣,凡事都要直接,久了就没意思了。”   顾弃霜沉默了会儿,说道:“也许,可是说话的时候难道非要云里雾里才算是有意思吗?”   “一事归一事。”   她看着于素铭的眼睛,继续说道:“我只是过来看一看风景,你又何必生出这么多的念头,未免太过无趣。”   于素铭说道:“风景有很多,心思很难说,未雨绸缪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而且钓鱼这种事本就是享受,你的喜欢不是我的喜欢罢了,这种话确实无趣,但是说上两句还是免不了的。”   顾弃霜微微蹙眉,温颜笑道:“说得似乎很好,只可惜你似乎醒悟的晚上了一些。”   于素铭说道:“只愿为时未晚就好。”   顾弃霜说道:“所以你和她说过这些了吗?”   于素铭看了远处一眼,说道:“不如你猜一猜?”   剩下的都是雨声。   话音不再,两人就这么沉默着,等着雨停那一刻。   ……   这场雨里还有着一个人。   王清霁站在山道旁的一处离亭,远远望着湖畔角亭的两人,清楚刚才于素铭看的那一眼不是这里。   她忽然觉得雨声有些惹人心烦。   “你打算怎么做?”   戒灵低声问道。   “不知道。”   王清霁说道:“我想这场雨一直下着,但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所以我现在有些烦。”   戒灵沉默了会,忽然叹了口气,感慨说道:“迟早有今天的,俗事不敢来扰你,情事却不会给你这个面子。”   王清霁抬头看向连绵雨云,认真问道:“你能帮我想出一个办法吗?”   戒灵想了想,说道:“旁观者清,你问的很对,如果你不愿意这样子,那就直接走到她们眼前好了。”   这句话让人无法反驳。   王清霁说道:“这不代表问题可以解决。”   “至少可以让她们看着你。”   戒灵语气有些严肃,认真问道:“难不成你就打算一直在这里看着吗?”    第一卷#第六十三章 惜什么   戒灵的语气有些嘲讽。   事实上,王清霁没有这么糟糕的想法,虽说她有些恼火此刻两人的相遇,但也很清楚这是有朝一日的必然。   哪怕今日这场雨一直延绵不断,时间也不会如止水不动,到了两人其中一个不愿意继续下去的时候,绷紧的弦就会直接断开。   事情也许会一发不可收拾。   她知道自己不擅长演戏,假若此刻选择冷眼旁观,事后无论是遇上谁说到今日的事情,瞒过去的可能性都是极其之小的,所以这样的选择实在要不得。   之所以还没有过去,是因为此刻还有些时间,她可以思考一下过去之后应该说些什么话,又该如何应对言语的刁难。   很可惜的是,就像是许多人口中说的那个样子,面对这种事情她实在算不上聪明,想来想去想得再多都只会是一场空。   王清霁叹了口气,持着一把伞,又拿着一把伞,离开了山道旁的这座亭子,去到自己应该出现的地方。   戒灵猜到了她的想法,不时嘲笑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保持着沉默,让她足以稍微专心一些。   毕竟这种事情确实很烦人。   ……   亭下,雨势愈发滂沱。   雷光一闪而过,为漆黑雨夜带来一瞬光明,苍白的冰凉。   顾弃霜眯起了眼睛,忽然说道:“这场雨还有些时间,与其就这么沉默着,还是好好的谈一谈吧。”   于素铭转身,看着她的眼睛,沉默片刻后嗯了声,听不出情绪。   “首先,我很感谢三年前你愿意让她来,否则我已经是死了,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顾弃霜语气有些淡薄,但不失诚恳,说道:“那时候我觉得死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如今想来是自己偏执了,活着还是有些意思的。”   于素铭微微挑眉,平静说道:“比如此刻见到我吗?好在就算是到了今天,我也没有后悔过当初,一事归一事,你我再怎么也算经历过生死,欠了的情就得还。”   她自幼便随着姜黎,耳濡目染下,性情虽说是温柔到骨子里,但绝非是那种遇事只能慌着的少女心性,少有无法做出决断的时候。   有趣的是,她没有学来一刀斩断情丝,却把重诺记得一清二楚。   顾弃霜说道:“幸好,我也记着你们的事,所以那三年间不曾有逾越半分,对此还请你放心,没有必要去责怪她。”   “但是其他的呢?”于素铭平静问道。   她别过了头看向湖面,心里还是有些烦,不动声色继续说道:“你说的我愿意相信,剩下的很难去接受,哪怕是我已经料到了这样的事情。”   顾弃霜摇头,认真说道:“论迹不论心,为什么非要去忧心还没有发生的事情,难不成连你也会杞人忧天?未雨绸缪不是这样的。”   于素铭想了片刻,又问道:“如果一会儿她来到了这里,你又准备和她说些什么,又觉得她会和你说些什么呢?”   顾弃霜说道:“说应该说的,不去想没有发生的。”   于素铭追问道:“真有这样的事,你认为此刻的我应该如何自处?”   雨中又多上一道蜿蜒的雷光。   轰鸣着,白光刺眼。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似的,两人没有着急这句话,沉默片刻后一同看向亭外,那处正有一袭青衣飘然前来。   余下的时间不多了。   “如何自处?”   顾弃霜轻笑出声,眼角眉梢轻快,不见丧色,也不见喜悦。   “站在她身旁就好了。”   ……   一手撑着伞,另一手拿着伞。   此时的王清霁有些寻常,与远远看着的不太对得上,更像是一个冒雨送伞的寻常女子。   她平静而坚定的走入亭中,朝顾弃霜点头致意,然后把手中的伞递到了于素铭的手里,思忖片刻后,说道:“没想到你们会遇上。”   于素铭低头看着油纸伞,没有说些什么,更没有站去她的身旁。   “是很巧。”   顾弃霜神情平静,点头回礼,说道:“夏蝉不可语冰,恰好现在是夏天,离入冬还有着些时间,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总是能留人。”   世上从来没有过留人的雪眨眼到来。   而盛夏里不愿安分的天空,却总爱宣泄着自己的脾气,所以才有着一个又一个躲雨的屋檐。   王清霁看了眼她的伞,说道:“想说很久没见,但似乎不太应该,所以我们一起去喝杯茶,如何?”   顾弃霜平静说道:“我今日来是想游湖的。”   王清霁说道:“湖畔有楼,风景往往是精心挑选的绝佳,品茗听雨再好不过。”   “听着好像很好。”顾弃霜如是说道。   既然说的是听着,就代表她没有接受的意思,更愿意自己独自走一走,然后或许在雨停时离开临安。   所以王清霁觉得这不太好,便说道:“总归是朋友。”   顾弃霜无言以对。   也在这时,于素铭不再继续沉默,轻声说道:“我们不知道你会来临安,你也不知道我们在临安,相逢之后又何必强求洒然离去?”   按理来说这很不礼貌。   顾弃霜知晓,她向来讲礼,对此再是熟悉不过了,但犹豫仍旧存在。   忽然间,那个夜里的道无迹与他的话,冒出在她的脑海中,悠扬的钟声换了个调子,就像是先前苍天落下的雷霆。   她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   临安的风流很多,附庸风雅的人更多。   藏云楼今日的客人不少,衣裳微湿的子弟们凭栏而立,丝毫不知外间动荡,欢声笑语中藏着恭维,一次又一次的反复循环。   这样的日子很是美好,也十分醉人。   楼分三层,最上自然是最尊贵所在。   掌柜领着三人登楼,得了吩咐后小心翼翼离去,不久后侍女呈上小食与茶,甚至细声询问是否要让二楼的浪荡公子哥闭嘴。   直到婢女离去时,三人都没有点头摇头说话,但雨中还是少上了琐碎声。   顾弃霜抿了口茶水,滋味恰好顺心。   “景色如何?”   于素铭问道。   说话间,王清霁正低头尝着楼里的招牌糕点,顺手还会替两人斟茶。   顾弃霜看了片刻,说道:“有些失望,看来这场雨是太大了。”   于素铭轻声道:“不是人碍眼就好。”   顾弃霜沉默了会儿,认真说道:“说碍眼,未免来得太过贬低自己,于情于理都不好。”   于素铭想了想,发现这话来得挺有道理,轻笑道:“真是理智,我本以为今日会好好的吵上一架,甚至是直接打上一场,难道是因为她来了?”   听到这句话,王清霁的脸色微变,夹着糕点的右手颤抖了下,决定静待下文。   “又怎会。”   顾弃霜平静说道:“她来与不来,我始终是我,不会因为眼中多了一个谁就改变定好的念头,活着是挺好的,但见过生死不代表就会恐惧生死,而且这又算什么理智与否。”   于素铭摇头,语气有些随意说道:“一场偶遇,我为什么要和你分出生死,再说她已经入了天人,又就在临安里,你我凭什么死去?”   想要在天人以后的王清霁眼中死去,远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她的随意里带着的是嘲弄。   顾弃霜闻言微怔,转身看向正把糕点放入嘴里的王清霁,不由觉得这样子的她来得很是不雅,墨眉微蹙,说道:“恭喜你。”   王清霁有些尴尬,想着顾弃霜在山谷里曾经说过的话,便吃完了剩下的糕点再饮了口清茶,认真回道:“谢谢你。”   都是过分正式的三个字。   而正式,往往有着生分的意思。   于素铭当作听不见,当然也就看不见了,但她喜欢这六个字。   “之前殿下的事……麻烦你了。”   王清霁的话有些生硬,她想不出此刻该说什么,每一个都像是挤出来一样。   “听说海陵那口钟恰好在晨光微熹时响了,想来你是听到了,可惜我与之无缘。”   顾弃霜舒开眉头,微嘲道:“那时我就在湖心亭旁,听的很是清楚,只可惜敲钟的人不是我,而是因你而来的道无迹。”   闻言,于素铭认真了些,各种意义上她都必须得关心道无迹的一举一动。   王清霁说道:“钟还在,总归有被你敲响的那一天。”   顾弃霜平静说道:“更可惜的是,我终于看懂了钟上的字,所以觉得上面说的不是我要的,大概不会有那天了。”   王清霁心情有些复杂,问道:“有什么是不可惜的吗?”   这句话里没有后悔,包括话音落下后,同样是没有。   顾弃霜说道:“你真的要我在这里说吗?”   她说的十分平静,但仔细听着还是能听出揶揄的味道。   王清霁看了眼已经认真起来的于素铭,心想你都已经问出口了,我又有什么选择呢?   “其实挺多的。”   顾弃霜没有笑,神色依旧淡然,娓娓道来:“譬如当年离开的决定,譬如认识了你这么个人,又譬如走到今时今日的境界,这些对我来说都不可惜。”   王清霁叹了口气,说道:“我忽然听不懂可惜这两个字了。”   顾弃霜说道:“也好,就说句简单的吧,那天你说的喜欢很好,那时候的我也很喜欢。”   作者留言:   PS:稍微狡辩一下,早快一个小时也算早吧?    第一卷#第六十四章 是饿呀   雨声淅沥。   彼此相视无言沉默。   于素铭低头看着色翠香郁的清茶,神情不见太多变化,轻轻抿了口茶水静听雨声,仿佛自己没有听到这句话似的。   沉着冷静中,隐隐有着几分可怕。   顾弃霜没有去看她,脸上带着浅浅笑意,静静看着坐在对头的王清霁,眸子里流露的却是与这场雨一并到来的寒意。   气氛有些不太好。   “我很开心。”   王清霁微垂眼帘,睫毛随风颤动着,平静说道:“虽说现在……你们好像都不太开心,而且我也没有什么办法改变这些,但应该承认的总归是要承认的。”   “继续。”   顾弃霜敛去笑意,似是随意说道。   王清霁沉默了会儿,说道:“扭扭捏捏解决不了问题,我得承认很多时候里……我确实是仗着你们种种退让而恣意妄为。”   顾弃霜微笑问道:“行事之前初心如何?”   王清霁看了眼于素铭,说道:“没有抱过这样的念头,然而论迹不论心,做了就是做了,我不会否认这一点。”   顾弃霜说道:“既然如此,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为的又是什么?”   “因为我想通了,这些事情不该继续沉默下去,终归是要有一个答案的。”   王清霁饮了口茶水,微凉定心神,说道:“不论结果是什么,我想……去结束这种可以无休止下去的纠缠,对彼此都是一件好事。”   顾弃霜平静说道:“换句话问你,如果今天我没有来到临安,已经想通的你是否会去海陵找我,然后说出现在这一番话,并且在身边带上于素铭。”   “最后那句……是不会。”王清霁无法否认这个事实。   沉默片刻后,她迎着两人的目光继续说道:“应该是会去的,但事情太多太杂,所以这几天我是想要好好的安静上一阵子的,如果没有今天你们的相遇,大概会在一切尘埃落定后……我再去找你说出这一番话。”   离开山谷后的那些话,直至如今她依旧没有忘掉半个字,更清楚记得那颗被斩为粉尘的枯树代表着什么。   说自私道自私,但无论再如何自私也好,她也无法抹掉她们的骄傲,事已至此除去坦然一场外,她已经想不出什么办法。   至少也算个敢作敢当。   纤细的手指缓缓转动茶盏,她渐渐回过神来,对着顾弃霜说道:“我知道我不对,因为世上不会有人真正愿意分享这些珍贵,所以我也是同样的。”   顾弃霜笑了声,说道:“是呀,你知道我们都来的很好,也知道我和她和她都喜欢着你,自然不愿意被别人得了去,就像你说的那样子,我要是敢死,你就会直接去把整个葬花谷给杀干净,这句话我一直都是相信的,因为你就是这么个人。”   王清霁无法反驳,此刻说自己不会实在是太过虚伪,再且那时的她确实是这样想过,更是将其付诸于言语。   听着这些话,于素铭也就看了她一眼,眸子里稍有异色,意味深远。   顾弃霜问道:“相忘于江湖有哪里不好吗?”   “我是觉得挺好的,可她不会满意。”   于素铭忽然抬起头,看向窗外茫茫雨水,平静说道:“像她这样子的人,归根到底是不愿意在这些上让步的,你清楚我清楚叶笙箫也清楚,大概只有秋水仍旧是不懂。”   顾弃霜看着她的神情,说道:“又是为什么?”   于素铭说道:“她眼中的世界就这么大,就这么点东西,从来都没有过天下大事与百姓兴衰,自然要把这不多的珍贵紧紧握住。”   顾弃霜哑然失笑道:“还真的……相逢何必曾相识,可你又甘心了吗?”   于素铭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   长安风雪夜里,与叶笙箫定下的生死一战,不就是不甘吗?   掩日山庄得见后见满湖秋水,从而敲定的佩刀之名,同样也是不甘吧?   连绵青山中,眼见王清霁的沉默后的诸般不忿,依旧还是不甘。   她再抿了口茶水,看着顾弃霜的眼睛,平静说道:“由始至终都没有过甘心,只是她如今来的比我强,终有一日 我会带着她远走高飞。”   顾弃霜笑了笑,说道:“真有那天,还以为你会直接把我们全杀了。”   杀字说的很是随意。   正是随意,故而听着不太美妙,有着一种看淡的意味。   于素铭情绪很静,回道:“我很喜欢她,同样的,有多么的喜欢她就有多么的不喜欢你们,但这种关系始终存在着先后,而我不愿意为此令她不喜欢我。”   “因小失大?”顾弃霜微笑着问道。   听着这些已经可以诛心的言语,王清霁却有些轻松,不论如何总是好过两人直接厮杀一场的。   “也许吧。”   于素铭看向青里有墨的天空,平静说道:“终有一日,我会和她一同离开这个世间,然后在很久很久之后,她自然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淡去这份情,又何必亲手杀死你们让事情来的刻骨铭心呢?”   顾弃霜微微蹙眉,说道:“有那么容易吗?”   于素铭说道:“事在人为。”   顾弃霜说道:“我曾听闻你师傅登天时,是携手秋山前辈一同离去,假若王清霁如此,你又当如何?”   于素铭说道:“自然是一脚把你们踹下去。”   顾弃霜微笑说道:“有些俗气了。”   于素铭面无表情说道:“矜持只是一种美,而不是让你去愚蠢。”   顾弃霜摇头道:“我只是觉得,一刀穿过其他人的心,比较来得有意思罢了。”   于素铭看着她沉默片刻,忽然说道:“我发现自己低估了你。”   顾弃霜问道:“什么地方?”   于素铭目光微垂,说道:“很多,所以一会儿呢?”   顾弃霜说道:“雨停,游湖,这都是一个人的事情,但中午那顿饭想来你是不介意做东的。”   于素铭没有犹豫的点了点头。   话说到这里,王清霁算是松了口气,这一次的相遇比之她预想中的要好上了些许。大概是道无迹的存在提醒了两人,哪怕有再多的不和,也可以暂时放到以后去。   人走茶凉,人死如灯灭。   若是到了最后人都死了个干净,现在争来的这口气又有何用?   一念至此,王清霁忽然有些感谢道无迹无意中的援手。   ……   盛夏向来多变。   雨来的是急,雷声轰隆不绝,却又能在片刻后淡去一切,只留下弥漫一湖的细雨。   顾弃霜饮完了杯中茶,问过两人所住何地后,当即拿起已经晾干的油纸伞,洒然离开藏云楼走入如画天地中。   二人没有着急离去。   茶凉了,又添热,余下几件糕点置于青花瓷盘上,赏心悦目。   “不道歉吗?”   于素铭夹起一块放入嘴里咬了口,看似随意说道:“当着我的面前说出这种话,还说自己已经想通了,心里就没有半点儿愧疚和觉得过分?”   王清霁替于素铭满上了清茶。   “只是觉得弃霜走了然后对你道歉,似乎不太好,十分的虚伪。”她轻声解释道。   于素铭问道:“那什么算好?又算是不虚伪?”   王清霁想了想,说道:“以后来得诚恳一些。”   于素铭的眼睛眯成一道细线,说道:“寄望可以早些气死我?”   王清霁沉默不语。   还是那么个简单的问题。   没有谁可以一直来得有恃无恐,哪怕所有人都喜欢着她,同样如此。   王清霁轻声说道:“我心里有很多的风景,都是你没有亲眼看过的,只愿你可以长命百岁。”   “百岁……”   于素铭唇角露出一抹微笑,认真嘲笑道:“你这是在咒我早些死去吗?”   这四个字对很多人都是衷心的祝福,然而她不是一般人,真境之后想要活过百岁从来不是一件难事。   所以她的笑格外讽刺。   王清霁沉默着,半个字也不想说。   雨还在,但也快要停了,淅沥声渐渐渺茫。   于素铭小口吃着糕点,王清霁认真煮茶再添茶,直到雨停为止。   二人看着雨后晴空,天边没有彩虹,几只成了黑点的鸟儿在飞着,湖畔应有佳人欣赏着这些风景。   “今天你不愿早起,我本打算学着你也做些好吃的,殊不知会遇上她。”   于素铭墨眉微蹙,说道:“现在我有些生气,要是一会儿真的下厨,很可能会倒些毒药下去,但那未免太过于俗气了,所以今天这顿饭还是你做。”   王清霁觉得这很合理,但下一刻又来了句话。   “对了,还请你认真的做的难吃一些,可以很酸可以很苦最好是很辣,但决不能是好吃的,明白了吗?”   她十分认真地补充道。   王清霁无言以对。   片刻之后,藏云楼的东家目送两人离去,脸上只挂着笑容,半个字都不愿意提起结账一事。   幸也不幸的是于素铭记性不错,而且身上还带着足够的银两,可惜的是她朝着王清霁道出了这么个事实,却不愿意为之结账。   王清霁沉默着,东家汗流浃背心知不妙,正当事情僵持时,顾弃霜很不恰好的游湖归来,眼见这一幕后便替她付上了钱。   三人走在雨后的湖畔,杨柳青青。   于素铭朝着顾弃霜说道:“不觉得有些囫囵吞枣了吗?”   顾弃霜微笑说道:“可我饿了呀。”    第一卷#第六十五章 不为你   身上不是没有银两,那么饿了当然是要吃饭的。   于素铭有些烦顾弃霜这句话,心里只觉得话里的语气格外自然,就像是过去说过无数次似的,而她可以确定这种感觉不会有错,过去三年间就是如此。   行在不算漫长的路上时,言语声来得颇为稀少,只有偶尔零星几句。   菜是顾弃霜挑的,厨是王清霁下的,而于素铭安安静静的喝着茶,想着这些都没有逃出我预想之内,心里算是稍感欣慰。   最后呈上桌子的饭菜,滋味来得十分复杂,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三人却全然不觉这种奇怪存在,吃的挺是欢快,唯有言语依旧来得稀少。   曲终时是人散。   吃完了这顿说好的饭后,顾弃霜没有依依不舍,甚至连多说几句都像是奉欠的模样,消失在雨后苍翠欲滴的巷子口里,把平静给回两人。   事后,王清霁和于素铭对视了许久,心照不宣的忘了过去。   可日子已经有了第一道的波澜,就难以继续平静下去。   没过上多久,大概是顾弃霜离开的五日后,又有一个人主动的寻上门来。   那个人是王景曜。   他来是要说事,与挽剑池有关的事。   毕竟夏至已经没几天了。   暗涌早已汇聚成流,只待那一日的到来。   ……   “挽剑池那头送了封信到南琅琊。”   王景曜语气十分平淡,将事情一一道来:“信我没看,内容却也猜得出来,这事我本不会过来找你,但青莲她不放心,还是让我过来叮嘱你一二。”   信已经被拆开。   王清霁认出了墨迹是在不久之前落下,便知晓这是临时做出的决定,而纸上所言确实也证实了她的想法。   毕竟这实在不像是挽剑池的做法,所以陆真理所当然要将一封信送到她的手上。   片刻后,她折好了信纸,放在了怀里,微垂眼帘不知有何念想。   于素铭在一旁替两人斟茶,温和且乖巧。   “祖父请说。”   王清霁抿了口茶,看着特意低调前来的王景曜,眼神平静无波。   王景曜说道:“你入了天人,便算是真正有资格掺和到世间大事之中,我明白你对此并无念想,但手上多掌握些力量永远不是件坏事。”   王清霁平静说道:“可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不是意外,而是谢家终于决定彻底的倒向道门。”   “祖母理应为此准备了许多,我一直没有置身事外的意思,又何至于祖父你为了这些亲自走上一趟,所以叮嘱是什么?”   “很简单的一句话,如果有机会,就直接请那位离开人间,永远不要回来。”   “话里是否有两种意思?”   王景曜看着她脸上的思索神情,低声道:“最好是你可以活下来的那种意思。”   王清霁说道:“我不认为他会掺和这种事。”   王景曜摇了摇头,认真说道:“你既然入了天人,就理应明白他已经走到了终点,没有人可以确保他在想些什么,同样也没有任何人愿意承受赌输的代价。”   话里头指的代价,最轻也是夷三族。   只要不是无牵无挂的疯子,又怎会赌这种事,即便是赌也不会寄望于他人的一念之间。   王清霁无法反驳这一点,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知道了。”   “就这样吧。”   王景曜不再多言,饮了口茶后,起身离开这座远离,临出门前忽然想起了件事情,便回头望向起身相送的两人。   “很替三年前的你们遗憾,如今就算是你们想要拜个天地,只怕也不是那般的简单了。”   ……   余音远去,留下了两个不复清静的人。   于素铭算了下日子,确定离夏至那日只剩下三天的时间。   这些天里头,她们下意识的去淡忘了许多,然而终究是有这么一刻的到来,并且没有任何办法回避。   “你想去看一看吗?”   王清霁说道:“比起一个人待着,应该是来得有些意思的。”   于素铭想了想,说道:“我又不练剑,看了大概是没有什么好处的,当年好像你我也说过这样的话吧?”   王清霁沉默了会儿,说道:“当然没记错,只不过当年是我说没有意思,而你问的要不要看上一眼罢了。”   于素铭温颜笑道:“所以就这么着吧,你一个人去就足够了,世上又不是只有这一件事会发生,再说我这些天里把手头的事通通丢下,也该是重新拾起了。”   王清霁微微蹙眉,认真问道:“会有危险吗?”   “现在这个世上哪有不危险的。”   于素铭没好气的呛了她句,又言道:“是关于离恨天的,早些年我就有所察觉了,近来算是真正确定了有这回事。”   王清霁问道:“清理门户?”   于素铭随意地嗯了声,说道:“大概是免不了的,其实我早就该这样做了,只可惜以前一直想着他们能来得识大体一些,然而现在看来即便我是你也罢,只要一日不入天人,始终就不会被他们放在眼里。”   说这话时,她站起身来,开始打量屋子里,看是否有值得收拾的东西。   三天不过三十六个时辰罢了。   与其缠缠绵绵着,彼此做出依依不舍状,倒不如来得干净利索些,就选在今日分别其实也挺好的。   王清霁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心疼,说道:“就这样,没有想说的了吗?”   于素铭没有去回头,随意说道:“春风一夜?”   王清霁说道:“如今是夏天吧。”   于素铭想起是这么一回事,可她又想起了先前王景曜所遗憾的,再想起自己不久之后要去面对的,便有些感慨。   “就算是到了现在,都有很多人都觉得我这一辈子过得很好,甚至连我自己都是这样子觉得的,但事实上却又不全是的。”   全字说的很淡,也很认真。   但她没有责怪谁的意思。   王清霁把话记在心里,有些痛苦。   ……   月色醉人时,临安里已经少了那两位女子。   王清霁和于素铭吃过了晚饭,缠绵片刻后各自离去,信上写着某个地方的名字,而她在去到那里之前,准备先去找一个人。   那人名字叫顾弃霜。   她与师红叶说,自己要去看山看水,既然是真话就不会因为临安那场偶遇而变。   此刻顾弃霜立于崖畔,眼中望着的是当年的千仞山所在,如今的一片浪花与不时经过的船帆。   王清霁找到她时,没有想到会是这里。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顾弃霜知道了王清霁的到来,平静说道:“麓山的祖师死在了岁月下,可我却一直在想,这世上是否有长生不老者。”   王清霁说道:“希望以后的我能回答你这个问题。”   顾弃霜没有理会这句话。   她说道:“还是俗气一些吧,于素铭不会喜欢你来找我,而你偏偏不肯遂她意,又是有什么不得不为之的事。”   王清霁说道:“我想你帮我一个忙。”   顾弃霜微微皱眉,有些意外这句话。   王清霁解释道:“天人虽然很强,但总有力所不能及的事,武道求的是自身,所以我注定会有来不及的时候,唯有提前做出恰当的准备。”   顾弃霜说道:“师前辈一直想见你,她如今就住在海陵,沿江而上对你来说不过片刻。”   王清霁平静说道:“叔父他难得有了清静,作为晚辈的理应安分些,不该去事事打扰,如此于礼不合,再且我也不愿欠下一个又一个的人情。”   夜里江风微寒,吹的人心寂冷。   就连那如墨的青丝轻飘间,也悄然的多上了一抹锋利的感觉,可化岩石为齑粉。   顾弃霜不喜欢她话里的某个字,漠然说道:“我大概猜到了你想拜托我做些什么了。”   王清霁说道:“可以吗?”   顾弃霜沉默片刻,问道:“难道你就不觉得过分吗?”   王清霁很认真地回答她,说道:“如今局势下,可以让我相信又能够出手的人,唯有你一个了。”   “所以这还是一种格外的过分。”   顾弃霜回身,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说道:“若是你要我在危急关头出手护住于素铭,又凭什么认为我不会趁着这个机会害死她?”   王清霁说道:“因为我相信你,也因为你永远不会是这样的人。”   顾弃霜唇角含上一抹笑意,说道:“也许可以,也许我确实不是,但这种我不愿意做的事情,你又拿什么来交换呢?”   王清霁平静说道:“你想要的,和我愿意给出的。”   顾弃霜想到了一种可能,摇头道:“海陵不远,就这么几步路,又何必省下来?”   王清霁说道:“我是认真的,没有掺和其他的目的。”   顾弃霜微嘲道:“可我找不到相信你这句话的半个可能。”   “真的就不能谈了吗?”   “如果换个事情,我愿意和你谈上很久,就像是过去三年里的那样子。”   “那天你说我们已经离开那里了。”   “心还在,记忆还在,一切就会来的清晰,又何曾离开过?”   王清霁已无言语。   “我答应你。”   顾弃霜看着奔流不息的江河,说道:“但不是因为你刚才说的一切,而是在三年前,她愿意让你来救我一命,选择独自吞下今时今日的苦涩,所以我会还给她。”   作者留言:   PS:日常卡文,只差头撞墙    第一卷#第六十六章 须尽欢   夜幕下的江城颇有几分阴森。   野草自断壁一侧坚强冒头,蜘蛛织出的网不时被月色掠过映出,野狗留下的脏物所处可见,不时有寒风席卷而过。   余忆情与陆九卿走在街道上,寻寻觅觅后,终至一处稍微干净的地方才是止步不行,浑身气息若有若无,与寻常时截然不同。   “你刚说的倒是有些意思。”   余忆情望着远山所在,微笑说道:“叶笙箫居然想把萧家给推上去那个位置,不得不说这想法还可以,但裴宗只怕是打定主意不离开长安了。”   陆九卿平静说道:“离去与否有何重要,王清霁既然入了天人,就必然会入长安解决那场永和年延续至今的恩怨,再是如何大度的人也罢,子女皆然丧生在一人手里,若是再视而不见未免说不过去了。”   余忆情莞尔一笑,说道:“谁知道呢,裴宗不愿意离开长安,又亲自把小皇帝推到台前,自然是有着不得不为之的诉求存在,你我等着那天就好。”   陆九卿冷漠说道:“前提是我们能活到那天。”   余忆情别过头看着他的眼睛,没有发现一丝隐藏着的情绪,戏谑道:“真想不到你会有这种话出口,还以为你心里已经抱着出卖我们的心思,只是碍于现在不好发作强忍着罢了。”   然而,她对陆九卿身上的劣迹再是清楚不过,再且这人本就出身最是尔虞我诈的帝魔宗,哪怕是现在没有发生任何的苗头也好,要她相信陆九卿依旧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陆九卿望向群玉山脉,躲过了刺眼的视线,说道:“就算我没有跟你们说过山上如何,就以你们这么多年来的积累,不可能弄不清楚那里有多少的老怪物存在着,就我和你想要登上玄都,实在痴心妄想。”   “都已经到江城了。”   他的语气忽然低沉,肃声道:“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莫非你们真的疯到请一位天人出手,趁虚而入?”   余忆情轻笑道:“你猜呗,猜中了我再考虑告诉你不,最好再猜一猜我为什么非要去玄都。”   陆九卿说道:“反正不会是杀死阴萝。”   余忆情微微蹙眉,思索片刻道:“错了,要是这次事败,指不定我真的会恼羞成怒到去杀阴萝,并且在她死之前说,陆九卿觉得你活着很寂寞,所以请你去死好了。”   听着这话,陆九卿深深吸了口气,藏在衣袖中的手已经握成拳。   离开帝魔宗时,他本以为自己明白了很多,只待机缘一致就能寻得天人门槛,又怎想到醒世钟旁还站着一个顾弃霜,又怎想到顾弃霜居然懂得帝魔宗的绝学。   当海陵的钟声自他人口中响起,传到流落上野不得离开的他耳中时,心情更是复杂到了极点,随后更是遇上了境界远胜于他的余忆情。   所谓的不幸,大概莫过于此。   ……   盛夏的蝉鸣声里还有着一个故事。   纳兰萚兮久违的握住了剑,看着坐在河对岸的那位老人,情绪极为淡薄。   在她感应之中,连带着已经露面的老人,此刻周遭有共计十一位真境,皆是离恨天中人,而这些人都有着一个共同点,便是不喜于素铭。   早在姜黎登天后,赵恤就已经在着手拉拢离恨天中的真境强者,并以此为条件与麓山进行了一场谈判,如此才有了后来的结盟一事。   可笑的是,这一切的作为都在他自负托大后,被王清霁一剑刺了个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以至于此刻来到这里的人是纳兰萚兮。   “我只有一个人。”   纳兰萚兮说道:“世上没有哪个真境,就算强如王清霁也罢,同样做不到一敌十一,你们又在担心些什么?”   假若于素铭在此,第一眼就会认出坐在河对岸老人的身份,然后蹙起眉头,开始疑惑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变故。   “自然要担心。”   连游野面无表情说道:“与我们说好的人是赵恤,如今他已经死在王清霁剑下,往事本应烟消云散,若不是你托人传来的话太过珍重,又怎会有今夜这场会面。”   纳兰萚兮说道:“换而言之,可以让你们来到这里,我的诚意显然是足够的。”   不待连游野回答,藏于夜色中的某人忽然说道:“然而你要去的是离恨天阙,若是被于素铭得知,事情不是一般的麻烦,要知道她那位相好已经入了天人,枕边风一吹就算是你也好,同样要惹上一身的麻烦。”   纳兰萚兮摇了摇头,微笑应道:“说得很好,但我此行过后成就天人,这些就算不得是麻烦了。”   连游野说道:“你和赵恤就如此确定,天主登天前的封山之举,为的是把己身天人感悟留给于素铭?”   纳兰萚兮笑意渐渐敛去,平静说道:“无论真假也好,我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去了结自己这个念想就足够了。”   ……   夜色下,挽剑池灯火恍惚。   陆真站在挽剑阁后,那扇阁门已经被他亲手关上,唯有新一位天人出现后才会应声而开,继承自三百余年前所拥有的剑圣尊号。   明日便是永和第八年的夏至。   直到临行前一夜,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在此枯坐了许多年,与风雪相伴了无数个日夜,幸好也曾有过三两次下山令手中三尺青锋染血,换得了一个剑心明净。   若说时至今日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人和事,思来念去,也只有同在此山中的秋水,他这辈子唯一一个徒弟,亦或说是亲人。   纵无彼此间任何血缘也是。   他这一辈子里,有过喜欢的人但也仅仅止于喜欢,有过生死相交的好友却也生离死别的快,剩下的岁月大多时光里都是与孤苦做伴。   这么一副单调的画卷里,除去复仇的鲜血与秋水的纯粹以外,再无任何称得上色彩的记忆存在,所以他最后理所当然要去见秋水一面,好让遗憾来得不那么多。   沿着寒意凛然的池畔缓步行去,拾级而上走过那被白雪点缀的石阶,隐隐可以听到远处山涧的流水拍石声,陆真走到那处屋子前,轻轻敲响了房门。   房门打开,走入月色星光之下的是那张依旧美丽却染上了些许苍白的脸颊,眸子里的憔悴愈发难掩。   秋水平静行礼,说道:“师傅……”   她想了许久,但也想不出该在这两个字后说些什么,余音便随着风声远去。   陆真神情如旧无异,却叹了一声,摇头说道:“如此着急不见得有用。”   秋水说道:“不知道……但我想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所以时间很重要。”   陆真问道:“就算是不去理会她?”   秋水沉默了会儿,说道:“比起还有很久的以后,现在一时半刻的纠缠,在徒儿眼中看来不值得。”   猜到她脸上的神色是怎样的坚定后,陆真心里不仅有些淡淡的悔意,如果当年没有为了自己的复仇而将秋水牵入其中,她又何至于落到这么个不愿自拔的境地。   “我死以后……”   他不再去后悔往事,平静说道:“挽剑池上必然会有很多事情发生,这是你避不过去的事,荼离可以相信,但除他以外谁的话你都不要去理会,明白了吗?”   秋水的语气忽然沉重了些,说道:“为什么就一定要去呢?”   陆真有些意外,随后微笑说道:“战书已寄,又有什么理由当作一切没有发生呢?”   秋水认真地看着他,说道:“因为师傅你不是那样的人,所以我真的不明白。”   “因为所以,这四个字的道理挺好的。”   陆真说道:“可这世上总有些不得不去做的选择,你我都练剑,理应懂得不要去违背心中的意愿。”   秋水问道:“就没有第二个选择了吗?”   屋外冷风渐凛冽,大雪如刀。   她问的很认真,但更多的还是依依不舍。   也许是境界高深后,过往的记忆便会来得愈发清晰,明明是已经要想不起的往事,此刻浮现在心头时就像是过去不久的昨日那般。   她又怎能舍得。   陆真沉默了许久,最后仍旧是摇头,握剑的右手轻轻放在了她的头上,有些生疏的揉乱了她的头发。   在他的记忆中,上一次这样揉着秋水的头发,已经快是二十年前了。   “是没有了。”   他的语气很坚定,却也是温和,缓缓说道:“以前我让你留着短发,说那样子会来得好上一些,在生死厮杀的时候不会来得麻烦,可如今你不也是留着一头秀发吗?”   “有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子,不知不觉间的说变就变了,当年我亲手杀了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师傅,然后又很幸运的杀了活在世上的另一个仇人,在那之后这个世上对我来说,谈得上有趣的早已没有多少了。”   秋水低着头,细声辩解道:“留着头发,是因为已经不碍事了。”   陆真微笑说道:“是呀,就像是你话说的已经,现在的我见到了最后的乐趣,当然想要去看上一眼那里的风景如何,有没有我想的那般美丽。”   秋水眼眶微润,颤声说道:“但师傅你……已经瞎了啊。”   她知道这样说不好,可她已经想不到该怎么去说了,哪怕这话是在耍性子。   “瞎了挺久的。”   陆真又怎会生气,他收回了手,留下了满头凌乱的乌发,沉默了会儿,说道:“好像是永和十五年瞎的吧?确实是记不太清楚了,就像是你在我记忆里永远是那个少女模样,因为我已经见不到现在的你是怎样了,但肯定还是很好看的吧。”   “这样说来,其实瞎了也没什么不好的,可以一直记得最好的那些风景,让它一次又一次变得更为深刻。再比如说,这十来年里我差不多是一直坐在峰顶,旁人觉得奇怪,为什么你明明是一个瞎子,还偏偏要学别人坐观云海呢?”   “因为我在很多年前,听说师姐她很喜欢挽剑阁的风景,反正我已经是什么都看不到了,干脆就做些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情吧。”   “事实上挺好的,我这一生前半是苦,后半却看尽了人间风流,曾有缘问剑姜天主,可惜的是那时的我终究太过稚嫩,连接上一刀的资格都没有,好在如今世上又有一个道无迹,而我已经别无所求了。”   话说长了,难免会显得有些唠叨,甚至是理不清头绪,让秋水想起他的年纪其实不小,早已过了寻常人所言的知天命。   秋水抬起手,衣袖轻拂,抹去眼中泪水,不愿去顾那满头凌乱的乌发,看着陆真想说些什么,但到了最后也只是想着,没有半句能说出口的。   陆真说道:“若你还是觉得难受,就去想一想入死关那年的自己,然后把这些心思都放在剑上,更不要忘记自己刚刚说过的话了。”   秋水认真地嗯了声,没有半点啜泣声。   “记得就好。”   陆真没有再说些什么,右手穿过了随着寒风呼啸凌乱的乌发,轻轻放在了秋水的脸上,一切就像是很久以前。   他不擅于表达。   事实上,一直以来他都是个沉默的人,所以十方没有喜欢过自己的这个弟子,甚至都忘掉了自己为什么会收这样一个弟子。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只会沉默着练剑,直到看到了要称呼为师姐的那个女子,被苍山冷去的心才重新热了起来。   现在看来,那时候的他其实很是幸运,天道碎片里结识了王念煜和余熙钰,眼界骤然开阔之余更有位愿意为他出谋划策的生死之交。   哪怕是余熙钰,这个曾被他憎厌了许多年的人,此刻回想起来也有着几分可亲可爱,也许往事真的会被流逝的岁月渐渐美好。   “照顾好自己。”   说完这句话后,陆真转身离开。   他将要成为回忆,又何必念念不忘的多言。   只愿留下的都是美好。   秋水看着他。   他消失在风雪中。   一次都没有回头。   作者留言:   PS:今天只有4k,明天会补字数。    第一卷#第六十七章 世间法   暮春已去,盛夏暑意浓,荒无人烟的大漠戈壁对天时的感觉,尤为深刻。   自永和年间变故后,肆虐黄沙的匪患已是散了十之八九,日夜骤变的气候更是折磨人,所以大漠已经很久没有大事发生了。   至于一言不合后的仇杀,在这里永远不是值得称道的故事。   道无迹对这里没有多少记忆。   黑夜渐退,晨光微熹。   十余丈高的岩峰沉默地伫立着,不时有烈风刮过,带走几粒沙石纷飞。   夜里的寒意未净,光与暗被揉做了一团,有着几分渗人。   他走在坚硬的砾石上,青色道衣单薄,单手负于身后,身形远谈不上高大,影子却被云后的光线拉拽的极长,这便显得他十分高大。   好似行于人间的仙人那般。   终于,他停下了脚步,微微仰头看向盘膝坐在岩峰上的那人,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的流露。   他虽在玄都上俯瞰人世不知几个春秋,但从未忘掉过抬头这件事,哪怕此刻坐在高处的只是一个小辈,于他也无荣辱之碍。   道无迹想着一路行来时的眼中所见,说道:“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   陆真点头说道:“从赵黄死后,我就在开始思考,但决定把战场放在这里,只用去了我一个念头的时间。”   道无迹看着他说道:“还真是有些想不到,你竟为了现在准备了如此之久,所以找到杀死我的机会了吗?”   “没有。”   陆真握住了剑,平静说道:“想的越多就越是明白,此刻的你境界已是完美无瑕,只等时机一到就能离开人间,去看到天上的风光。”   道无迹说道:“境界再高亦不代表所有,弘信死前已经有资格站在我面前,但我杀他仍旧只是随意点下一指便好。”   “所以你很是幸运。”   他嘴角泛起笑容,看着晦暗天空说道:“为了让王清霁早些入天人,我耗费了不少的心血,此刻已不是巅峰,也许你存在着机会。”   陆真问道:“为何先不算一卦?”   道无迹说道:“事事都算,最后只会机关算尽,所以很多年前我就不去算了。”   陆真沉默片刻,忽然感慨说道:“如此说来,巳合死的有些冤枉。”   道无迹说道:“但有些事情,即便你不去算也会知道,我已经放任了他们很多年,也许是时候解决了。”   “又何必着急。”陆真平静说道。   剑离鞘出,映着天上的流云,然后没入岩峰之中。   道无迹想了想,说道:“似乎是这样子,那就等到她来吧。”   时间就这样缓缓流淌消逝。   天上的云好似长河。   河水浑浊不清,昏昏暗暗的不好看。   戈壁的景色就一直如此,半是明半是暗,不时还有风起沙石去,寒意愈发浓郁。   不知多久后。   王清霁来到了这里,雨霖铃负在身后,纵使三日不曾眠,她依然是神清气爽。   寒意渗不透她的衣裳,砂石不能扰乱她的心灵,天地间已经存在的异象,同样没让她皱起那好看的眉头。   “抱歉。”   她知道自己来迟了。   道无迹看向她,温和笑道:“无碍,早些晚些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若是你没有话要说,那就这样了?”   王清霁沉默片刻,看了一眼陆真,说道:“我认为,生死之前应该有些话是要交代的,俗话说就是遗言。”   风卷云涌,一片死寂。   二人似乎都没能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一者觉得很是有趣,一者正在思考。   陆真点头说道:“我死之后,你拿着剑去挽剑池,将它亲手交给秋水,如此就足够了。”   道无迹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并没有出口。   闻言,王清霁没有表达什么,轻轻点头。   这就是战前的最后一句话。   道无迹收回了视线,向陆真所在的岩峰行去。   戈壁的地面上满是粗砂与砾石,极为坚硬,走着便教人来的不舒服,当他踏出这一步后,感觉得格外明显。   岩峰伫立天地间如剑。   他一路走来,眼中见到了许多如此刻陆真坐着的岩峰,景色颇为壮观。   故而,他陷入的这个剑阵,同样来的磅礴大气。   风吹了不知几许的年月,方有此刻的地貌。仍旧坚守着没有离去的岩峰,当然有着自己的不屈之意,哪怕没有丝毫的锋芒存在,在陆真眼中也是极好的剑。   道无迹看着这些,忽然笑了起来,眸子里闪过一抹怀念。   他曾弹指落下雷池破开过挽剑池山门大阵,又怎会认不出这里的手笔,不免会觉得有趣。   赵黄死在了永和末年,而陆真自那时想着问剑于他,时至如今已是八年有余。   很多人的一生都没有几个八年,已经谈不上短了。   但他又怎会有惧?   剑意愈加森然,连风带带上了一抹锐意,朝着陷入阵里的人吹去。   道无迹身形骤然飘渺,青色衣袂在空中静止不动,他静静走在肃杀剑阵中,没有让一片风沾到自己。   无论是怎样的强大也好,面对根本不存在的敌人,也只能束手无策。   陆真起身,握住了没入岩峰的佩剑拔出,然后随着一阵风离去。   砂石仍在飞舞,偶尔会有吹向道无迹,却又只能擦身而过的。   然而这一次,与砂石同至的,还有着一柄当世最为锋利的剑刃。   明光剑破空而至,没有带起一丝的声响,顺其自然的来到了道无迹身前,然后准确的刺向他的眉心。   道无迹抬起手,一指点出,比之剑锋来的更快。   陆真皱起了眉头,发现一种虽是陌生却又记忆尤深的气息,但此刻已经不是收剑的时候。   剑尖与指尖相遇在空中,静止不动,较之此间天地更为寒冷的气息,骤然间以剑锋为桥梁渗入偌大剑阵之中。   今日是夏至,盛夏的那个夏。   然而就在这么一刹那,戈壁上却忽然冒出了一层霜色,仿佛在眨眼间就去到了冬至那天。   有几座岩峰化作了寒冰,然后被锋芒斩碎,扬起一堆粉尘。   如雪般的粉末,纷纷扬扬飞舞,落在了陆真身上。   他随着这阵风远去,衣裳上出现一个破洞,不见鲜血流逝。   后发先至,霜意杀人。   这一切对王清霁来说再是熟悉不过,她墨眉微蹙,喃喃道:“星霜劫吗?”   剑意仍在与霜色纠缠着。   雾气渐渐弥漫。   风吹不去,剑斩不散。   这就是天人之后的星霜劫。   这也是世间存在离恨天以来,除去姜黎以外,已经无人能及的星霜劫。   ……   道无迹静静看着退去的陆真。   先前所言是真,他没有去算这一战的结果如何,一切全凭举世无双的天人感应。   也正是如此,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陆真没有这么好杀,好在也不算是麻烦。   一念至此,他抬起了自己的右手,五指变化,神霄印将要落下。   然而在天色酝酿之际,风与雾中忽然传来一股炙热意。   好似烈日当空高悬,洒落无数道光线,将世间邪祟与寒意净化一空,化作灰烬一堆。   这是一道剑意。   九谓之多,景则有诸般解,此刻陆真递出的剑锋,九景之中名为烬。   道无迹欲以星霜劫冰封整座剑阵,再以神霄印一举破之,然后便将陆真诛灭当场,想法十分简单。   而陆真曾亲眼见到过神霄雷池,自然不想去面对那种磅礴到极点的力量,所以他的想法同样来得简单。   阳光落下积雪融化成河。   连绵苍山中,如这般景色从来谈不上罕见二字,此刻的他只是将记忆中的事物用在此处,再付之以千百倍罢了。   剑意横空,焚尽世间万物。   神霄印尚未落下,冰雾渐渐稀疏消散,就连呼啸着的风都带上了热量,炙热刺骨。   然而道无迹的神情依旧平静,右手散去了神霄印,二指捻住一片飘渺雾气。   便在这一刻,燃起的剑意忽而消散,本就昏暗的天地开始丢掉了自己的色彩,陷入无边的黑白寂静中。   不闻声,不觉热,锋芒淡去。   王清霁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此为风月不存真诀。   不输她分毫。   甚至犹有胜之。   ……   大概这就是活得长的好处。   须臾之间,道无迹便随手拈来了两门绝世功法,眉眼间却毫无惫色。   好在他依旧没有离开这座剑阵,且一时半刻间不好离开,毕竟这是一份燃烧了八年的心血。   陆真知晓此事,拔剑斩向道无迹。   剑影刹那横空万千,皆是真实。   刃上映着微熹的晨光,轻轻晃动间,好似雪花落下那般弥漫了整个天空。   每一片雪花之间的缝隙极小,又急促的不可思议。   道无迹神情宁静,稍微睁开了眼睛,在这场剑光凝成的雪拂在自己身上之前,原地消失。   偌大剑阵,本是属于陆真的世界。   但王清霁看的很是清楚,就在风雪到来时,道无迹以风月不存真诀寂灭自身气息,再以星霜劫的天下至速穿梭在雪花与雪花的空隙之中。   他与陆真正在追逐。   如果王清霁不曾入得天人,根本就看不出这场战斗的玄妙何在,更不可能在漫天风沙雪花中觅得两人一闪即逝的身影存在。   万法皆通固然极强,但道无迹真正强大的不仅如此,可以说比之更上一层楼。   当年戒灵曾问过她要练那一门功法,之所以有这么一个问题,原因就是这等堪称举世无双的功法都有着自己的独特,抑或说是骄傲,故而彼此不相容。   此刻的道无迹,却是闲庭信步间,将它们随意拾来,不见半点不容之处,并且这很可能还不是他真正擅长所在。   九景剑被催动到了极致。   雪花吹的更为着急,风烈如剑过,留下一道又一道的痕迹。   当某座岩峰如泥沙堆积遇水坍塌一刻,空中响起了一道轻微的撕裂声。   陆真的身形出现在高空之中,如断了线的风筝,坠向满是砾石的戈壁上。   他持剑那手正在颤抖着,半臂衣裳碎成细条,比乞丐来的更为狼狈,并且呈现着一个完全不正常的扭曲角度。   道无迹收回了自己的拳头,强悍无比的气息重新蛰伏起来,紧接着又有数座岩峰直接化为齑粉,就像是被无比强大的力量碾了一片似的。   “是释天武典。”戒灵说道。   十数年前,他与王清霁初相见时,曾经提起过这个名字,而后王清霁又在那座山谷里与顾弃霜详细说过这四个字。   若说风月不存真诀在气之一道登峰造极,已经说得上前无古人,那么释天武典对自身的操纵同样是如此。   陆真落在了戈壁上,抬头望向道无迹,神色漠然地将变形的右手扭回原位,任由鲜血自唇中溢出。   他没有什么情绪。   天道共有三印,神霄可化浩荡雷池落下,自挽剑池一战后为世人所知。   然而世上却没有人知晓,余下两道印法所谓如何,哪怕是得了真传的陆九卿同样不知。   这一战里,他不求活着离开,但求见得那些不曾有人见到的风景。   漫天雪花已经不见。   道无迹落在了岩峰上,以一己之力将整座剑阵踩在脚下,然后伸手至夜空中。   天空中出现一道耀眼的流光。   他握住了光,抑或说是握住了一柄不知从而来的剑。   白玉京十二楼五城,几乎囊括了这一个千年所有的武道精髓,其中不仅有九景剑,更有着别的剑诀。   江湖难免与剑有关。   道无迹曾下山云游世间,自然也在过往岁月中沉浸过剑道,天人之中亦是佼佼者。   如今他握住了久违的道剑,也不曾有半点陌生,仅是片刻后便再次熟悉。   横剑身前,用的却不是大九式摄魂魔剑,因为他向来瞧不起帝魔宗,若是慈航寺倒可别开一面。   这是道门自己的剑,名唤天地衡。   陆真忽然间捂住了胸口,开始咳嗽,显得有些痛苦。   剑阵震动不安,这片独立的世界正在颤抖,就像是被夹在了天与地间挤压着,即将要支离破碎。   岩峰不断落下碎裂的石子,夹着先前落下的寒霜,如瀑布般。   陆真呕出了一口血,落在了剑刃上,分外妖异。   道无迹皱起眉头,沉默片刻后,问道:“你怎会秋山她的剑?”   作者留言:   PS:今天还有一章4k   平安夜快乐,希望大家明年也是单身!    第一卷#第六十八章 一眼事   说一句话用不上多久,皱眉更是一刹那的事。   道无迹感受这那舍生忘死的剑意,神色依旧宁静,左手在剑身上轻轻叩打了三下。   风起云涌,三道磅礴的力量自天而降,从云与云的缝隙间落下,好似雷霆一般,斩向砂石飞舞的此地,斩在了这片被陆真以长剑撑起的世界中。   剑阵即将崩解。   陆真的剑已经染上鲜血,滚烫着像是燃烧一般,心血凝成的锋芒十分寻常,而他持着这种寻常朝前走了一步。   然后开始奔跑。   永和末年,他曾问剑姜黎,最终只换来了一指退去的结局,而这一剑与当日那一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仅是刹那间,风沙就被破开一条通道,被烈风吹拂不知年的石地弥漫开细密的裂缝,剑锋与人齐至,斩向立于岩峰之上的道无迹面门。   这一剑看着很是普通,与先前相比没有任何花俏存在,也正是因为这种纯粹,故而来得真正可怕。   道无迹熟悉挽剑池,清楚这种纯粹才是其根本所在,先前的一切虽不能说个错字,但确实没有让他认真起来的资格。   唯独此刻燃烧着心头血,锋芒不可一世的剑锋,确实是需要他稍微认真的。   剑横身前,宛若天堑。   道无迹举剑向前,以面截点,挡住了陆真的青锋。   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声音响起,两者的相遇过分安静,就像是声音也被斩成虚无似的。   王清霁双眼忽然有些刺痛,视线之中的那座岩峰渐渐消失不见,她知晓这种刺痛与不见并非是幻觉,而是真实发生着的变化。   仅仅是外泄的些许剑意,就已经切割出一片独立的世界,斩断望来的视线与之相比再是寻常不过了。   她皱起了眉头,但没有讶异,甚至是觉得理所当然,而道无迹同样如此。   纵然青色的道衣被割破,如玉脸庞生出血口,乱了的发丝随风飘舞,他依旧没有退却一步,就这么以天地衡剑挡在身前。   哪怕看着有些狼狈。   陆真闭上了双眼,手中握着的剑仍旧在燃烧着,剑意早已经攀升到了顶峰,将在心血燃尽一刻一落千丈。   在此之前,他必须破开天地衡剑的防御,否则道无迹最后也只会是有些狼狈,根本不会留下任何值得言说的伤势。   然而他发现自己找不到破绽的存在。   所谓的天地衡剑,精髓皆在横字中,名声虽是不响,但在道无迹的手中便是天下第一守剑,哪怕是海啸砸落亦能滴水不漏。   但他仍旧想要试一试,抛弃掉寻觅破绽的想法,就这样刺开一道口子。   道无迹低头看着已经出现裂纹的道剑,眉头微蹙,心生怪异。   曾经抱有挡下秋山颜剑锋念头的他,自然清楚心血燃尽的那一个刹那,就是陆真剑折人亡的那刹那。   但也在那一刹那,道剑同样会与之化为齑粉,不复存在。   他早已不为外物悲,道剑粉碎与否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但已是举世无双的天人感应,正在提醒他心血之下藏着某种事物。   水落石出。   道无迹脑海中忽然闪过这个念头,所以他向后退了一步,散去横亘于天地之间的剑意,在此之前朝陆真的剑锋看了一眼,心意微动。   星霜寒意悄然覆上,将燃烧着的心血全然冰封。   道无迹消失不见,藏身于黑白寂静中,须臾间消失在剑锋之前,不留任何痕迹。   那座岩峰重新出现在王清霁眼中,然后又眨眼不见,只落下一堆粉末,随意飘散在苍茫天地间。   陆真半跪在地,鲜血涌出,在不再燃烧的剑锋上缓缓流淌着。   剑阵将破,仍在与先前落下的力量纠缠着,透明的屏障已经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缝。   他再一次站了起来,抬头望向天空,黯淡无光的眸子却过分明亮。   那是天空的色彩。   云在翻涌着,白芒隐约刺出,灿烂的色彩忽明忽暗,所以他眼睛里的颜色理所当然会来得过分复杂。   美丽的令人惊心动魄。   道无迹重新出现在砂石上,发丝轻飘,就如画里走出的仙人。   他确定此刻的陆真十分虚弱,但仍旧着最后一剑的可能,所以他平静的等待着剑阵破碎的那一刻到来,在此之前他只会是静静看着。   陆真也很清楚,并不觉得道无迹的选择有何不对,如这般人本就不可能热血上头,但他仍旧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事物。   一念至此,他收回了所有的力量,剑阵弥留片刻后就是烟消云散,连带着千余座岩峰一并化作齑粉。   他抓住了这片刻的光阴,不假思索地朝天空斩去一剑。   与此同时,云后那道磅礴到极点的力量悍然落下,与冲天而起的剑意相碰撞,先是发出了嗤的一声。   然后是一道巨响,紧接着是无数道。   剑与雷霆交织成画。   穹苍随之变化,风雷呼啸着张牙舞爪,却遇上了一柄无形的巨剑纵横云海,挥舞着落下无数道显眼沟壑,盘桓空中不愿离去。   风雷渐渐熄灭寂静。   阳光洒落,一片光明。   直到这一刻,王清霁才是知道,黎明已经成为往事。   来自天空的怒吼声熄灭,视线之中一片空旷,不复先前岩峰林立奇景,令人心悸。   余下的都是死寂。   陆真浑身是血,尤其是握剑那手,早已经是不成人形。   忽然间,有雨水落下。   打湿了染血的衣裳。   陆真左手抹了抹脸颊鲜血,吐了口浊气,稍感舒畅。   这场雨不冷,来得莫名其妙却又恰到好处,将岩峰粉碎后的烟尘扑灭。   道无迹也在被雨水淋着,先前斩向苍天的一剑,即便是眼界高如他也不免有着几分的欣赏,自然不会趁机出手杀人。   以气量论,他本就有如沧海,否则又怎能容忍以坎虚门为首的那些人,三百年来如一日的窥视着不放。   他将道剑负在身后。   道剑将要碎去,不如不用。   但除此之外,他的身上没有任何的伤势可言。   哪怕是先前斩天一剑,也是只斩碎了苍云与雷霆,不曾来到他的身上。   道无迹向前行去。   他没有掩饰自己的欣赏,说道:“已经很了不起了。”   陆真握着剑,便仍可以出剑,但他没有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也只是如此,如果今日来到这里的是十方,又会如何?”   道无迹沉默片刻,说道:“不如何,结局依旧如此。”   陆真问道:“除去白河愁以外,世上已经没有人可以让你负伤?”   道无迹说道:“也许。”   陆真挤出个笑容,感慨说道:“可惜这个也许是裴宗。”   道无迹看着他的剑,说道:“假若你在挽剑池中,也然可以做到这件事,但也仅止于此。”   陆真说道:“三年前与白河愁一战,再有不久前的伤势,当真就对你没有任何的影响?”   “青子衿穿过胸膛的那一刻确实很疼,慈航寺的诵经声很是恼人。”   道无迹平静说道:“伤势难愈,但归根到底还是无碍,如你所愿的安好。”   烈日灼心。   此言颇为伤心。   就连本是温暖的雨水,落在身上也是寒意。   陆真叹了声,他已经瞎了,但无须去看也能知晓王清霁此刻心中所想。   如这般强大的敌人,即便是宋春归复生,也不敢肯定自己定然能在生死一战中活下来。而登天之前的姜黎,已经确定是不愿登上玄都与其一战。   陆真远不如这两位前辈,他清楚这件事,却没想到自己连让道无迹负伤都如此艰难,更别提做到更多的事情。   只余一剑。   剑上是被星霜劫所冰封的心血,看着十分瑰丽。   王清霁只是旁观者,不会多言半句,即便是她出手也罢,结局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陆真清楚这些,但他仍然在思考着,是否存在另一种可能。   但道无迹终究不是一个烂好人,他不会留下太多的时间,步调似缓实快,余下十数丈的距离实在谈不上遥远。   陆真终于记起最后的选择。   他握住了自己的剑,用的却不是挽剑池的剑道,而是九景剑的根本所在,神景。   道无迹微笑,静静看着那柄染了血的剑,下一刹那,剑锋指向了他的眉心,但也仅是如此。   九景本是邪剑。   戒灵当日叮嘱过王清霁,也曾警告过她不要追问过深,但最后仍旧因为九景剑的缘故身陷一生不得出的风波之内。   哪怕是甘之若饴,也始终如此。   何谓邪?   帝魔宗的大九式摄魂魔剑,可生千种诱惑万般恐惧,直接污秽道心。   九景之邪,王清霁早已是心有体会,某种意义上更胜一切,直指两心之间最为玄妙所在,而在秋水之前,更是没有人能够逃出这座樊笼。   如此诡异莫测的邪剑,纵是万法皆通如道无迹,也不曾动过兼修九景的念头。   斩恨后,陆真已是将其封尘不再,直到此刻别无他法,才是动了这个念头。   一念至此,便是剑落。   ……   陆真仿佛重新拥有了光明。   在这一个刹那间,他看到了许多流露了表面的事物,也看到了极少数尘埃之下的事实,然后便再也看不到任何。   道无迹阻止了这件事的发生。   少年的眉头微微皱起,有些意外九景剑的邪异,但清楚陆真即将死去的他没有过分在意这件事情,神色依旧是宁静。   九景剑落,斩的是虚无缥缈的心境,抑或说是人的识海。   倘若敌不过这一剑,下场自然就是心如死灰,灰烬落下后自然是人灭。   道无迹知道自己不可能死在这一剑下,但他仍旧没有去尝试这一剑的兴趣,故而结出了另外一道印法。   神霄之后是万物。   剑光起自心海,跨海而去,落入众生之中,不起波澜。   随着这剑光,陆真再一次看到了许多画面,或者说是正在发生的故事。   群玉山中,有三人结伴行于风雪,即将去到那座被尊称为道门祖庭的玄都峰,不知所求何物。   南海之上,轻舟泛于波光粼粼的浪花上,朝着那被封的山门行去,然而烟气弥漫之下,难以寻到真正的道路。   云城深深府邸的高楼中,有壮年男子忽然睁开双眼,沉默片刻后朝他点头行礼,此人的名字是白河愁。   暴雨中的长安城前,黑云堆积如山,不时闪过的雷霆将红色的宫墙映得格外狰狞,行在雨中的佩刀男子似是心有感应,回头看向后方,皱起眉头却一无所觉。   最后他看到了挽剑池后的秋水。   是如今的秋水。   好似当年未变。   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   无数的故事逐一在陆真眼前展开。   将他的意识淹没与湮灭。   九景剑光褪去,露出了三尺青锋,剑身锈迹渐生。   正当这一切以无可挽回的姿态继续下去时,一种强大的力量忽然爆发开来,将所有的画面与他远去。   陆真睁开了双眼,身体在不断的颤抖着,鲜血从嘴里喷洒而出,握剑的手无力垂下松开,留下了一声有些凄凉的哐啷。   他抬起了头,再一次用左手擦拭脸上的血迹,脸上艰难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道无迹看着他的笑容,长叹一声,说道:“你应该满足了。”   陆真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借万物一印,在临终之前看到了如此多的美好,看到了不仅仅是记忆之中的秋水,如何能不满足?   对他而言,世上不会有比这更好的风景。   “可还有话要说的?”   道无迹平静说道:“生死之前果然有着无数种可能,即便你仍旧没有伤到我,却还是给我造成了意想不到的麻烦,有资格留下几句话。”   陆真说道:“大概是没有了,但有件事是想要拜托你的。”   道无迹点头不语。   陆真说道:“我从你眼中看到了许多故事,其中一些挺是有趣,人间理应多上一些趣味的,不是吗?”   道无迹说道:“有理,所以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陆真说道:“从来都是先有可说之人,再有可言之理,说服你是一件很蠢的事。”   正当两人沉默之际,忽然听到了句话。   王清霁朝着道无迹说道:“人死如灯灭,就等到陆伯伯死后如何?”   道无迹说道:“听着不错。”   但也只是听着。   剑上是他亲自覆下的星霜劫,此剑与陆真心血相连,所以不会死的那么快。   道无迹沉默了会儿,看向阳光下的王清霁,说道:“既然不错,那我就答应好了。”   作者留言:   PS:日常卡文,刚好可以说圣诞快乐。   然后……摆个碗再摊一下手,我要圣诞礼物啊!!!!!!    第一卷#第六十九章 拾当年蠢   雨停了。   戈壁剩下了一片仿佛本就如此的空旷。   道无迹的身影不再高大,神色如常宁静,如玉面庞不见皱纹显露,很难让人联系到刚才那种无与伦比的强大,竟然与这么个看着再是普通不过的少年有关。   不见废墟但砾石仍在,天空的阳光柔和恰好,吹来的风温暖不带一丝热意,此景与身在的荒漠实在难以联系起来,而所有的这些都证明了一件事,他的境界如何的高绝世人。   即便是陆真静修八年,最终也不曾伤到他,为世人所梦寐以求的神功绝学,对道无迹而言似乎只是寻常事物,只需信手拈来就好。   纵然王清霁曾见过姜黎挥刀,但终究限于那时境界过低,看不出真正的玄妙所在。今日的道无迹毫无疑问在告诉她,什么才算是举世无敌的层次。   微暖的雨水从王清霁脸上滑落。   她看着道无迹,说道:“故事开始之前,不如说些其他的话?我有不少好奇的地方,希望你能解答一二。”   道无迹说道:“最好不要问往事。”   王清霁沉默片刻,说道:“当初姜天主不愿上玄都,是否因为你在玄都之内,拥有今日所展现出来的境界?”   道无迹说道:“不错。”   王清霁说道:“最后是怎么回事?”   她能够察觉两心之间的交锋,却不能去接触那种玄妙,自然要问个清楚。   “陆真以九景攻我心神,再而被万物印化解。”   道无迹不能等她所言,继续说道:“当年你欲登上玄都,江城相遇时我曾想传你天道三印,然而你终究是选择了拒绝,否则就不会有这样的疑问了。”   王清霁微微蹙眉,认真说道:“如果我还是想从你口中知道所谓的往事,又该如何?”   道无迹看了眼陆真,说道:“唯有等他死后。”   王清霁说道:“对你来说这有区别吗?”   道无迹点头说道:“喜欢与不喜欢之间,就是最大的区别,而这件事显然不能让我喜欢和开心。”   “有些寻常。”王清霁说道。   她看着少年补充道:“没想到掌教你在玄都上枯坐了这么多年,仍旧还有着俗气的那一面,有些讶异。”   道无迹说道:“修道的人往往习惯了宁静,但从不代表着远离尘世,我同样如此,不是什么例外。”   天空重新聚拢了几片云,将耀阳的阳光淡去些许。   风依旧来得暖人,岩峰不再的戈壁有着一种别样的美感。   王清霁扶着陆真坐下,看着星霜渐去的剑身,知晓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   “你可以和他说些话。”   道无迹平静提醒道,神色没有变化,但这句话道出的是另外一个事实——刚才若不是她忽然开口,陆真的请求根本不会被放在心上。   更不会被答应。   王清霁没有出神,仿佛听不到这句话似的,朝着陆真说道:“刚才我问过陆伯伯你有没有遗言,但现在还想再问一次。”   她觉得,仍旧存在着希望的生前,与已经弥留之际的生前,这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说出口的话也理应不同。   陆真早已咳了许多的血,脸上有些痛苦,但笑容仍旧存在着,摇头说道:“就那样子吧,最多再告诉秋水一句,我很庆幸自己有这个决定。”   说完这话,他的情绪逐渐淡去,不见笑不见痛不见苦,剑刃上的鲜红仿佛融入了水中,悄然散去不见。   剑上星霜不再。   陆真把将剑交到了王清霁手上,然后死去。   与之一同的,还有这一战的所有。   王清霁眼帘微垂,还剑归鞘,看着已经没有气息的陆真,心里忽然间想到许多。   她的爹娘交游谈得上广阔,但真正在两人死后,仍旧惦记着这份情的不论好坏也罢,似乎都被她亲眼看着死去。   李青雀如此,陆真也如此,似乎还有着不少的如此。   “人生难免会有生离死别。”   道无迹忽然说道:“初见时难免撕心裂肺,久而久之就会寻常,死得其所不能说是一件坏事。”   王清霁说道:“很可惜,我活的不算久,还做不到淡然。”   道无迹说道:“既然静不下心,就问你一直想问的吧。”   说完这句话后,他挥袖扫去地上尘埃,就这么坐在了地上,就像是一个累着了想要歇口气的普通旅人。   王清霁仍旧在看着陆真,看着无数的创口崩开,流出的却不是鲜血,而是有若薄翼的清光,晶莹剔透,好似生有一堆薄翼似的,在空中轻然起舞。   随着一阵风过后,消散在山河间。   往后有关于他的已经不多。   许久许久后,她别过了头,不再看着空无一物的那处,握剑的手没有用力。   自此,斯人远去。   ……   在许多人眼中看来,天道宗的掌教真人是传说。   事实上也是,作为世间最为神秘的人物,他曾在世间落下过自己的踪迹,但那些几乎都被名为时光的尘埃所掩埋。   世上值得他另眼相看的人很少,而在许多人的眼中,王清霁毫无疑问是最为特别的那一个。这难免会让人疑惑,是否传说中的存在,同样会妄动凡心,变作俗人一个。   王清霁没有在意这些,尽管她很清楚。   她看着道无迹,平静问道:“挽剑池与你有关?”   道无迹说道:“我活了挺长的,难免会留下许多痕迹,假若你指的是三百年前更替昼夜的那一剑,确实与我有些关系。”   王清霁问道:“皇甫姜与孤坟对坐十年间,你一直在她身旁?”   道无迹摇头说道:“自然不会如此,若你想问白玉京自何时存在,就是孤坟这十年间。”   王清霁说道:“之所以有海角湖一事,背后是你在推波助澜,目的究竟是什么?”   “你应该猜到了。”   道无迹语气微涩说道:“机关算尽太聪明,这句话就是三百年前的我,从而你也可以得出一个事实,海角湖的结局不是我想要的。”   王清霁说道:“是皇甫姜的选择,还是此后对赵无涯的影响?”   道无迹的情绪逐渐平静,说道:“两者皆有之,影响的不仅仅是她,还有着我自那往后的处事,这个世上才会多了一个枯坐玄都的掌教真人。”   王清霁看了一眼天道宗所在。   接过了剑的她,清楚那里即将有一个故事发生,结局难以预测,但有人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   她沉默片刻,说道:“别天一说,就是你做出这一切的原因,因为你真的很想去看一眼天上的风光,是吗?”   她曾和于素铭登上玄都,曾在那处见到苍茫璀璨云海,也曾在那见到死而复生的人,更得知了道无迹的心愿。   也许这个心愿就是一切的开始。   道无迹微笑说道:“假若我否认,未免来得太过虚伪。”   王清霁面无表情问道:“所以这些,或者说是三百年前的故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道无迹说道:“因为你生而知之,因为她也生而知之,还有着许多的因为,但最重要的是她觉得你很好。”   王清霁没有为这句话失神,平静问道:“好在何处?”   道无迹静静地看着王清霁眼睛,轻叹道:“好在……她对我说,你是她愿意活出的那个样子,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好。”   王清霁怔了怔,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说道:“就如此,便值得你耗费心血,硬生生送我一桩入天人的机缘?”   道无迹说道:“为的也是我自己。”   王清霁冷漠问道:“如果我不肯入天人,你又将如何?”   “我会平静地等待一段时间,确定你是否愿而不为之,以免铸成大错。”   道无迹对此娓娓道来:“若你不愿,唯有让你不得不入天人,而那些手段太过不美好,哪怕是我也于心不忍,所以没有必要在此刻道出了。”   王清霁说道:“如此说来,当年的赵无涯是不愿入天人,且皇甫姜身死后,世上再无半个她会去珍惜的人,因此你才会束手无策,只能枯坐玄都之上静看流云。”   道无迹沉默无言。   这是连他也不愿意过多回忆的往事。   直至醒世钟前,他和顾弃霜说过不少的话,终于明白这些年来是自己仍在执着。   道理也许是浅薄,然而这个世上敢与他讲道理的人,几乎没有。   一念及此,他说道:“世事弄人,我这一辈子做过不少错事,甚至连此刻的所作所为也不敢断定对错,但我可以确定这是我愿意去走的路,仅此而已就足够了。”   王清霁认真说道:“唯独这句话,我认同你的看法。”   道无迹说道:“之前的话在你眼中看来有错?”   “很难说,但你可以理解为不屑。”   王清霁全然不觉此言有错,漠然说道:“即使我理解你的想法,但依旧对此不屑,因为我觉得这样过分愚蠢。”   道无迹微笑说道:“因何不屑,又愚蠢在哪里?”   阳光流转不休,世事从来无新。   王清霁说道:“愚蠢在你活了这么多年,竟还不能取得赵无涯那颗心,理应不屑。”   作者留言:   PS:强行三个字标题好像还是有些麻烦了    第一卷#第七十章 一场魂牵梦萦   “这句话有些难听了。”   道无迹叹了声,不再与王清霁探讨此中对错,自很多年前他就明白,有些时候道理和女子本就是绝缘的。   若非如此,当年的他又怎会算错,又怎会让事情落得这么一个结局,付出了如此昂贵的代价又怎能不长点记性。   他看向王清霁认真说道:“若你没有下一个要问的问题,若你下一个问题我不愿回答,那么这场对话到此为止?”   王清霁沉默片刻,摇头说道:“既然不愿意说,又何必强自回忆下去,作为晚辈理应尊重前辈,就这么静静坐着好了。”   道无迹微怔,说道:“也许可以说些山野之间的趣闻,亦或是转过来我问你些事情。”   王清霁神色漠然说道:“前提是我愿意。”   道无迹认真问道:“我很清楚,当年姜黎曾经抱有过杀死你的心思,最后虽是不了了之,如今你与她们却落得这么个纠缠境地,愧对与否?”   王清霁轻笑道:“想不到掌教真人也会来得如此小气。”   她没有正面去回答,但答案已在话中。   道无迹点点头,说道:“你我如此,又何必互相揭开伤疤,落得一个鲜血淋漓,未免太过于不好看,所以我们静待那些故事走到尾声,如何?”   ……   群玉山脉终年风雪。   幕玄甫的衣袂被吹的猎猎作响,那双往常浑浊的眼睛此刻来的极为明亮,就像是个正在燃烧着的火炬似的。   他是毋庸置疑的道门中人,故而自踏上修道路的那一刻开始,耳边就一直能够听到天道宗与玄都之名,说是魂牵梦萦也不为过。   然而年迈至如今,他才真正见到了这座负尽盛名的道门祖庭。   “原来这就是玄都。”   老人感慨万千道。   余忆情也在看着那处被风雪笼罩的山峰,看着山麓间约隐约现的清脆,再看着天上漂泊的白云,看着一切的美好。   得不到的,往往就是最好的。   这不是道理,而是一个让人别扭,却又不得不去承认的事实。   陆九卿沉默地站在一旁,没有去看那座曾经生活了很久,一草一木都称得上熟悉的山峰。   他只是在想着,不久之后遇上那个喜欢着自己的人,该用怎样的情绪去面对,又该说出怎样的话解释如今的自己。   所以此刻的他情绪同样复杂。   三人无言,登山。   山路很是漫长,山道一旁的青翠处坐落着寻常屋子,代表着那些入山远离世事的修道人。   很多时候会发生事情,往往是人寻到了事,但事情主动找上门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修道也许会淡薄一个人的性情,但永远不会让人一个变成白痴,除非那个人本就是无药可救的白痴。   而有资格来到玄都,远离世事不记年月的修道者,又怎可能是白痴?   在察觉到有天人亲至一刻,山上的人便许多年未曾有过的聚到了一起,静静等待着恶客登上登上峰顶。   踏过漫长石阶后,来到三人眼中便是如此一幕。   幕玄甫走在最前头,当他看见许多知己老友站在自己身前时,没有任何悲伤的情绪外露,笑的十分温和,与过往有着许多的不同。   他说道:“都是认识的人,你们明白我今日为何而至,可否给我一个视而不见的面子?”   同样两鬓斑白的老者回道:“所以你是打算今日死去?”   幕玄甫答道:“夕死如何?”   他说的是朝闻道,重点是闻道二字。   守山的老人们沉默不言。   幕玄甫看着这一幕,笑着说道:“就如此好了,修道不是练武,为的不是见生死,又何必让此处徒然染上鲜血。”   说完这句话,他盘膝坐下,就此面对着玄都山上的诸位同辈晚辈,甚至是前辈们。   道无迹离开了玄都。   那么他就是此刻境界最高之人。   道门首重境界,且他今日忘却生死,山中当然无人能敌。   ……   玄都之上很少会有门户之见。   阴萝虽是出身帝魔宗,但性情本就温和讨巧,这些年月下来也得了不少的喜爱,此刻自然不会在人群之中。   她藏身在自己的屋子里,却忍不住将窗户推开了一道缝隙,便自然而然见到了陆九卿,见到了风雨霜雪带来的诸多憔悴。   也许是玄都的日子实在过分美好,早些年里属于帝魔宗的过往,那些尔虞我诈的心机早已离开了阴萝的心思,所以此刻她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的一幕。   过往的勇气仍未散去,她没有过多的思考,便转身离开了窗畔走出屋子,将心中的念头勉强压制平复,站在了与余忆情并肩而行的陆九卿身前,说了一句很是俗气却格外应该的话。   阴萝问道:“她是谁?你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吗?”   余忆情微笑着,没有说些什么,朝着陆九卿点头后直接离去。   但这个笑容和眼神在阴萝眼中来得并不美好。   陆九卿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声音苦涩说道:“知道,但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你如此,我也是如此。”   阴萝看着如此落魄的他,说道:“这些年来我一直记得春夏秋冬,记得如今是景初八年的夏至,甚至记得自己活在玄都多少年,所以你就忘记了以前的自己了吗?”   她不喜欢身不由己这四个字,在帝魔宗的那些岁月里似乎所有人都在身不由己,又像是所有人都享受着这个借口换来的快感,唯有她与陆九卿不同。   这种不同造就了延续到今日的故事。   所以她见到如今的陆九卿,心中难免不喜,乃至于怜惜也被姿容明艳的余忆情夺了去。   没有女子不妒,除非根本不在意。   陆九卿说道:“帝魔宗其实很小,而天下却远超你我想象的大,山下有着很多事情正在发生,哪怕是天人也不见得能够超然。”   阴萝说道:“我讨厌这种话。”   陆九卿说道:“事实如此,不会因为讨厌而改变,除非你拥有改变的能力,很不幸的是我没有。”   如果是道无迹听到这句话,就已经知道眼前的女子不想讲道理,很可惜的是他清楚这个道理,却从来没有对自己的徒弟说过。   如他那般人又怎会自揭伤疤。   不可否认的是,这句话十分的诚恳,但正因为这种语气,所以阴萝难免来的生气。   “那谁有?”她问道。   陆九卿看向余忆情的身影,见到她已经去到玄都殿前,平静说道:“这个世上,大概只有掌教真人一人拥有。”   阴萝转身离去,不再理会他半句。   她的身子没有因愤怒而颤抖,步子迈的过分平静,因为她已经冷静下来,准备去问一问那个女人。   问出这些年来的究竟。   ……   玄都殿十分寻常。   余忆情看着紧闭的殿门,眸子里的情绪很是复杂。   她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日到来,看着这座普通的像是路边道观里的殿宇,竟觉得无处不妙无处不好,仿佛藏着道门最为玄妙的精义。   “你不如王清霁和于素铭。”   话音自后头想起,余忆情回头看去,见到的是行来的少女。   阴萝直视着她的双眼,继续说道:“当年她们也曾来到这里,却远不像此刻的你来的如此奇怪不堪。”   余忆情有些意外,说道:“不和他说话了?”   阴萝说道:“比起他,我更愿意问你一个究竟。”   余忆情平复下情绪,说道:“可惜我的时间有些紧迫,所以进去再说,如何?”   不等少女回答,她走到门前,深深吸了口气,将颤抖着的双手放到门上,随时准备迎接各种力量的到来,缓缓推开。   没有任何的事情发生。   至少是她的眼前。   在她所看不到的那一处,幕玄甫呕出了如瀑鲜血,脸上狰狞至极,但依旧没有死去。   阴萝随着余忆情走入玄都殿内,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并不陌生,这些年里的不少时候她都曾走入殿内,与道无迹说过不少的话。   某种意义上少女的存在,就是道无迹的心血所在。   “所以我不明白。”   阴萝看着一切如常的玄都殿内,看着殿宇深处的木雕,看着那一十七张道门祖师画像,平静说道:“如此不惜代价的来到此处,为的就是看上一眼这里?”   天光自敞开的殿门落入,拉长了两人身影,锃亮的地板微微泛凉,一切都是那么的寻常普通。   除去没有容貌的画像。   余忆情看着这一切,沉默了很长时间,微笑说道:“是呀,就是这么的简单,可依旧来得魂牵梦萦。”   阴萝说道:“既然见到了,心中满足与否?”   余忆情说道:“还想再看上一阵子,将这些好好地记在心里,把该想的事情想明白,但你不用生气,因为我很擅长一心二用。”   阴萝微微蹙眉,说道:“我想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诸般挫折。”   余忆情想起那些逸闻,轻笑说道:“比如,他曾以掌教真人弟子的身份,在长安城外与顾弃霜一战,结果败之。”   阴萝沉默了会儿,淡漠说道:“我知道这件事。”   余忆情忽然觉得很有意思,说道:“然后在不到一个月之前,他以帝魔宗最后传人的身份,又一次败在了顾弃霜手上。”   作者留言:   PS:我迟早要被宵夜弄肥!   本来想买45姐那件周边外套的,结果看迟了只剩下S码和L码,遗憾的不行,本来还想着自己不玩少前了,还可以给你们抽个装扮激活码的    第一卷#第七十一章 谈长生   一生之敌这个说法也许是过分热血,故而为许多人所不乐意,但世上确实存在着这样的故事,好比此刻余忆情口中的顾弃霜与陆九卿。   但阴萝很不喜欢这个故事。   哪怕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但她依旧记得顾弃霜,更不可能忘记陆九卿,而这两人一个是她的至交好友,另一个更是他所喜欢着的人。   当她确定了这句话虽是戏谑流露于外,却无半点虚假存在时,心中情绪一时间难免会动荡,继而沉默。   然而余忆情心情很好,走入玄都殿内,天光穿过了她黑发间的缝隙,道门祖师的木像安静的立在殿宇尽头,这一切对她来说就是世间最为美好的景色。   她的脸上流露着满足的笑容,随意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也许一男一女被套上一生之敌这种说法后,带上几分暖味的色彩是在所难免的事情,但顾弃霜心气本就极高,又怎会愿意出现这种事情。”   阴萝怔了怔,说道:“我认识弃霜,当然明白她是个怎样的人,你何必说这种无趣的话。”   余忆情微笑说道:“因为这样子也许有趣,最重要的是我如今心情不错,愿意与你开这种看着无趣的笑话,对了,刚才见到他的时候是否失望?”   “些许。”阴萝说道。   “口是心非要不得呀。”   余忆情缓步向前,行至一处道门祖师画像之下,看着仍旧完好的丹青,说道:“明明是很失望吧,物是人非事事休,我当年也曾听闻过他这个人,前些日子里真正见到他时,免不得会有几分失望。”   阴萝问道:“如何见他?”   余忆情说道:“当然是用你的性命来威胁他呀,我本以为如他这般身负道魔传承,也曾入过慈航寺内的人,理应会和我直接打上一场的,殊不知就这么答应了,难免有些失望。”   听着这话,阴萝微垂眼帘,却没有说什么无耻之类的话。   因为少女同样来得失望。   余忆情不以为然,继续说道:“也挺好的,最起码让我少废了些许时间,另外还是劝解你一句,如今的陆九卿确实不如人意,你又何必为他费心,反正这辈子也离不开玄都,干脆眼不见为净好了,话就说到这里吧。”   说完这话,她深吸了口气,缓缓抬起右手,将要触碰到那张画像时,一只冰凉的小手悄然而至将她的手平静握住。   “我不知道你想做些什么。”   阴萝看着她的眼睛,逐字说道:“但这不是你应该做的事,也不是我可以视而不见的事,所以请你放下自己的手。”   余忆情沉默片刻,忽地一笑,顺着她的话将手放下,然后问道:“难道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做出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吗?”   阴萝说道:“这不是我该理会的事。”   余忆情说道:“有理,但来到了这里,终归得给掌教真人一个交代的,恰好我觉得你比起外头那些老头子们来的有趣,所以要和你说,那么你还觉得自己不该理会吗?”   阴萝微微皱眉。   二人离开了这幅画像前,殿外有风吹来,衣裙飘舞。   余忆情回头望去,便见无貌画像随着微风扬起,知晓刚才决意坚持片刻就能触碰到,不免有些遗憾。   她与少女坐在了锃亮的木板上,望着那座殿内唯一来得清晰的木像,说道:“道门求的是什么?”   阴萝说道:“长生,得道,超脱?”   “皆有之。”   余忆情平静说道:“说来俗气,但本就是这么一回事,今日来到这里是要求出第一个的答案,掌教真人得长生与否。”   阴萝蹙眉道:“何解?”   余忆情伸手指向周边画像,微笑说道:“在此之前,难道你每次走入殿内,就不对着无貌的画像惊讶的吗?”   阴萝说道:“习惯了就好。”   余忆情不理这句,说道:“天道宗已有一千年了,而这里除去祖师以外,共有十七位先辈在列,再除去近三百年后你可以仔细算一算世间,对你来说不是难事吧?”   阴萝平静说道:“不是难事,但与你所言有何关系?”   “掌教真人其实是很喜欢出世游历的。”   余忆情转开话题,说道:“而这些无貌的祖师,也曾在世间留下过自己的事迹,且被玄都之外的各地道门所记载,遗憾的是常年烽火离乱后失佚的不在少数,为了收集这些门中的前辈耗费了很多的心血。”   听着这些话,阴萝神色愈发冷漠。   她继续说道:“所幸,人一旦用心之后就会很了不起,所以我们从这些记载中寻觅到了一个让人心悸不已的共同点……”   言至此处,余忆情敛去了笑容,只觉胸中有着感慨万千。   “也许枯坐玄都之上的掌教真人,由始至终只有两位,已是千年不老且不死,请问这是长生与否?”   她看着那座木像的眼睛,仿佛玄都殿内还有着另外一人存在。   风渐寒。   ……   荒漠的阳光似乎来得比先前刺眼些许,风吹着沙,教人不太舒服。   王清霁看着道无迹,清楚这一切是因为他心情的变化。   她忽然记起了一些事情,感慨道:“原来如此,难怪道休前辈在提起你的时候神色往往有些奇怪,当年我虽对此疑惑,但仍旧没能想出来是这样一回事,所以掌教真人您为何要这样做呢?”   高坐玄都如此多年,哪怕一念之间不能为画像添上恰当的容貌,但总归是能学来丹青技法,勾勒出合适的存在。   “因为看着自己曾经的脸……”   道无迹看着干净的青天,说道:“是一件很讨厌的事情,而我早在很多年前就拥有任性的资格,又何必在意那么多呢?”   王清霁沉默片刻,说道:“既然如此,又为何存在十七副祖师画像?”   道无迹笑了笑,温和说道:“因为我一直在尝试着,就如当初与你说的别天一词,十七画像象征着我尝试过十七个不同的人生,但最终他们都殊途同归,仍旧是高坐于玄都之上的掌教真人,这实在很没有意思。”   王清霁说道:“所以你很讨厌,不喜欢这样的结局,画像之上就不该存在容貌。”   道无迹叹息说道:“世上若有人说长生不好,都不过是些得不到的酸涩言语罢了,但长生又怎会来得那么容易?”   王清霁看着他,说道:“我曾问过道休前辈长生之谈,他说自己没有到活不下去的时候,所以无法告诉我和笙箫此中答案,今日想来是可以解惑了?”   “答案十分简单,这个世上不存在完美无瑕的长生。”   道无迹叹息说道:“你也应该问过道休他,道门与武夫成就的天人有何区别,最终是否都是同一座峰顶,事实上就是他所言那般,两者远不是一回事。即便是追述到千年以前,世间一片纷乱时,也没有过这样的一回事。”   王清霁说道:“如果长生不存在完美无瑕,而你为此做了很多的尝试,那么十七副画像是在此前还是此后?”   道无迹收回视线,说道:“除去第二幅以外,皆是此前之时,那时候我明白自己已经时日无多,而活下去的办法只剩下一个。”   生死是人活在世上,必然要去面对的一件事情,而愿意就这么死去的人很少,因此他理所当然的选择了唯一的路。   所以也付出了代价。   王清霁说道:“之后的一十六副画像,代表着你的各种尝试,那么这些尝试为的是什么?”   “阴萝当初和你说过,自己一辈子都无法离开玄都,作为死而复生的代价。”   道无迹叹了口气,说道:“哪怕境界再高也罢,终究是敌不过时间的流逝,为此我当初做出了很多尝试,最为接近完美的办法……就是与天地长生,恰好这对我来说不算是一件难事。”   “但当我踏出这一步后,同样给自己画下了一个牢笼,为了离开这座囚笼我花费了很多很多的时间,这十六副画卷就是过程,结果就是我可以出现在你的眼中,可惜的是最终我依旧没有做到至善至美。”   王清霁沉默片刻,说道:“直到姜天主斩开封尘千年的天路时,你终于找到离开这座牢房的办法,所以才会发生之后的这些故事?”   道无迹忽然笑了起来,带着几分怀念,说道:“故事是从三百年前,也就是我第十八次云游世间开始的,那时候的我经过了将近五百年的努力,终于让自己另外一只脚踩在了武道上,所以我打算去尝试另一条路。”   “赵无涯是你选中的人。”   王清霁忽然明悟,认真说道。   道无迹说道:“不错,活的久了见得多了,境界水涨船高的同时,许多的秘密在你眼中也不算是秘密了,所以我可以很耐心的去尝试别的法门,摸索出一个适合自己的办法,但有一件事很可惜……”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到了最后,却让王清霁生出几分异样的情绪。   “我想不到自己在活了如此之久后……竟还拥有喜欢这种情绪,乃至于是爱。”   作者留言:   PS:最后提及的另一条路,就是水穷云起那卷最后一章里面,道无迹和白河愁的对话。    第一卷#第七十二章 如果天要杀你   话音随风远去,阳光愈发灿烂。   失去了岩峰的大漠,除去人的影子外没有任何的影响存在,远在天外的线条起伏看着渐渐无趣。   王清霁没有沉溺在遥远的故事里,准确的说是,她没有被这个故事中的流露情绪所触动。   “无论是谁,在说到有关自己的故事时,难免会带上一些感情的色彩。”   她看着道无迹说道:“我以为您会是例外,却想不到掌教真人首先还是一个俗人,会下意识的用言语美化自己。”   这是人之常情,即便是她也免不了俗,自然不会在此多加苛求与嘲笑,但感慨还是难免。   道无迹说道:“我本就是俗人,这样子不是应该的吗?”   王清霁说道:“可您最后一句还是有些过分了,所谓的喜欢与爱,恐怕只是在种种不合您意的错算后,产生的遗憾情绪罢了,然而赵无涯已经死去许久。”   道无迹怔住,沉默了会儿,忽然笑了起来,说道:“似乎是如此,也正是因此我从没有恨过赵无涯,毕竟这个故事的出发点并不美好。”   王清霁继续说道:“孤坟十年间,皇甫姜察觉到你真正的意图,所以她谨慎的在离恨天阙留下那一卷心得与些许笔墨后,海角湖一战就迎来了你不愿看到的结局。”   “皇甫性子极为刚烈,做出玉石俱焚的选择不足为奇,遗憾是当年我没有及时看出这一点,之后的算计直接落了一场空,之后再多的补救也是徒然。”   道无迹看向苍山方向,叹息说道:“与天地长生,对自身的束缚远不是你所能想象的,我花了五百年的时间才得来了大半个洒脱,但想要真正斩断这些无形的锁链,仍需要极大的努力与代价。”   王清霁替他补充了一句,说道:“赵无涯很不巧被你选中,所以无论你爱与不爱与否,最后依旧会挥下慧剑斩断情丝,以她的性命与这份情为代价换你自身圆满,然后潇洒离开这片天地,这就是你当初的尝试,对否?”   喜欢,这两个字拥有着种种美好,然而道无迹经历世事沧桑,早已见过无数的美好可以不为所动。   爱,这个字稍微来得沉重些许,可惜道无迹背负的又岂是一般多,怎会被一个字压倒?   当年皇甫姜做出的选择,为的不仅是与赵无涯同赴幽泉,更是要直接将道无迹的心血付之一炬。   结局很遗憾,后人说那是一剑挽天倾,想来这五个字在赵无涯眼中是可笑到了极点。   “我若说不对,未免太过不耻。”   道无迹自嘲说道:“也正是自那一刻开始,事情真正超出了我的预料,知晓了这些的她不愿入天人,将所有的家国大事抛在了一边,开始思考如何杀死我。”   王清霁想起了道休。   那时的道无迹境界想来是不输的,如他这般模样也不像是疯了,想要杀死一位与天地长生的人间至强者,该有多难?   她大概能够想象,那时候的赵无涯是何等的痛苦与煎熬,甚至是绝望。   真不是个美好的故事。   她想着这些,看向少年的双眼,笑着问了句话。   “所以,如今她选中了我,因此你才会千方百计让我入天人,求得一个最后的圆满?”   道无迹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很是干净,温和说道:“事实上就算我不这样做,只需静待时光流逝,阴萝会顺其自然的成为玄都第三位掌教,我同样可以离开这片已经看腻了的天地,但那终究是慢上了一些。”   王清霁说道:“化身云七时,你将这个事实告诉了她,赵无涯当然不甘心你就这样离开这片天地,因为她真的很想要你死去,所以世上多了一个很是无趣的赌局。”   道无迹稍有歉意说道:“虽说我可以等,但她偏偏给出了一个选择,而我也很愿意了结当年未完的故事,因此只能委屈你了。”   所谓的委屈,说明白点,就是被杀死。   无论付之以何等美好的言语掩饰,为的依旧是杀死一个人。   “如果是赵无涯呢?”王清霁问道。   “世上不会有人如她一般,但我先前没有骗你,事实上她确实很喜欢你,准确的说很喜欢你的所作所为。”   道无迹眼睛里仿佛映出了长安风光,说道:“至于你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要她说出愿意二字,我自然会与她一起去看天上的风景如何。”   王清霁微笑地看着少年。   少年如是说道:“但她永远不会愿意,而你的选择只会是宁可身死,所以结局有些遗憾,好在我这辈子已经见过许多的遗憾,想来那时候不会太过伤春悲秋。”   王清霁问道:“还有多久?”   道无迹没有屈指去算,沉默了会儿,说道:“等伤好吧,白河愁确实伤到了我,踏破慈航寺那些恼人的诵经声同样麻烦,再且今日这一战也算是耗费了些许心神,而这种事情理应要准备万全。”   王清霁认真说道:“如此说来,似乎我还有一些时间。”   随着这句话的落下,阳光忽然温和些许,就连风都变得轻柔了许多,片刻过后就是几滴雨水落下。   大漠少雨,天时怎会骤变?   以人心动天意。   既然是天要杀你,时间的多与少区别自然不大,道无迹的意思大概如此。   他伸手接了一滴微寒的雨,说道:“明明世上还有着许多好看风光,陆真却在八年前就隐隐察觉出这一切的到来,心无所恋之后为了徒弟才有今日与我一战,所以你的命真的很好。”   王清霁摇头说道:“此言不对,也许过不了几年,您就要亲自来取走我的性命,那么我的命到底好在何处?”   道无迹看着她的眼睛,微嘲道:“就如先前你口中所言,如此多人喜欢着你,难道命还不好吗?”   王清霁说道:“悲剧就是将美好毁灭,自然不好。”   道无迹皱了皱眉,忽然想起件事,说道:“有件事兴许你是不知的,王泽言他同样是生而知之者,假若他能活的有我来得这么久,想来也会变得十分了不起,毕竟境界这回事在时间面前算不得什么。”   王清霁沉默不语。   不可否认,这句话确实颤动了她的心神,所谓的生而知之者,无疑是在告诉着她,那位已经死去了多时的堂弟,与她有着同样的来历。   这事很不好谈,所以她平静的没有表达任何情绪,将其收敛于心。   “更为有趣的事情是,他似乎能够察觉到许多的秘密,所以我不得不亲自去与他见了一面,聊了一阵子后觉得他这个人很有趣。”   “所以你杀死了他。”   “是的,这般有趣的人难得,但千年里终归是见过的。”   “麓山不会对此视而不见。”   “老夫子留下了个棋盘,在那座山里来得很了不起,山外也可以算出许多事情,但依旧没有现在的我来得了不起。”   “结果就是最后落得一场空,与这千年来他们的所作所为,倒也有几分契合。”   “今日还有着另外一个故事,就是关于麓山,准确的说是纳兰萚兮与离恨天那些白痴的,自然也和你在乎的于素铭有关。”   “在此之前,我还想知道一点,你准备怎么对待余忆情?”   “我充分理解人会有好奇心的存在,但坎虚门有些过分了,所以……灭门吧。”   “小姨可否不死?”   “理由呢?”   “她救过我一命,这事与我有关,自然也与你有关。”   ……   许久未至离恨天阙,草木依旧来得熟悉,邓皓然走在于素铭的身后,想着即将迎来的变故,心中难免有些感慨。   他看着被那道煌煌紫雷斩碎的偌大圆盘广场,想着当年自己与王清霁所言,本以为时过境迁后不会发生这样的故事,殊不知该来的始终是要来。   且理由竟这般的可笑。   想到这些后,就连海风吹来都不能有半点舒爽了。   “不怪你好面子。”   于素铭远眺海上波澜微微起伏,平静说道:“任谁去想也好,师傅与师娘携手离去之前,竟特意行封山之事,难免会好奇是否飞升之法就藏在此间,留着日后让我登天相见。”   邓皓然说道:“如这般事情,又怎会有所谓的法门,实在是妄想天开。”   于素铭看向独自坐在远处的顾弃霜,忽然不想搭理这句话,挥手让邓皓然离去,随意交代道:“纵然他们再是熟悉也罢,想要寻到这里来还要很久,你先去休息吧。”   说完这局话,她不再理会后事如何,迈步走向坐在台阶上的女子。   时值盛夏,海风轻送,偌大连绵宫殿无有人影,往远处望去也见郁郁葱葱,掩映之余更是让人心神舒适。   “见到你真有些不高兴。”   于素铭坐在了顾弃霜身旁,稍远之外,说道:“我清楚她不可能说动你,所以你愿意来到这里,是有些出乎我意料之内的。”   顾弃霜说道:“一事归一事,我不喜欢你,远不代表我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于素铭说道:“也正因为我和她都不是这样的人,所以这些早在长安城里就已经注定了。”   这句话后,余下的是海风还有死寂。   顾弃霜沉默了很长时间,转过头看向她,说道:“我很不喜欢注定这两个字。”   于素铭微笑说道:“很是难得,我同样也来得不喜欢。”   作者留言:   PS:所以这本书到了最后,还是个很俗气的故事,但其实感觉下来也没那么差。    第一卷#第七十三章 我只知道这样会很痛快   “又怎会有人喜欢?”   浪随风起,吹的墨发凌乱,郁郁青青晃荡不休。   顾弃霜束好乱发,眉眼情绪极淡,说道:“但很多时候的注定,不见得就是一种不好,只是我们都不愿意接受这种方式,仅此而已罢了。”   于素铭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后说道:“也许你说的没错,那时候她来了,我不好问你个究竟,趁着现在还有些时间,便说清楚吧。”   顾弃霜微微点头。   她同样认为,那日王清霁的到来并不恰好,最起码没有让她们把话说完说清楚,求得一个解。   那么,今天就是一个很好的日子。   “彼此间可以少些讽刺的话,若不是如此来谈,就毫无意义了。”   她看向于素铭,继续说道:“当日 我确实是有些生气,直到如今仍未平,可我想你也是这样子的。”   于素铭看着那双眸子,平静说道:“如果说不是那就过分虚伪了……”   没等话说完,顾弃霜说道:“是的,你我都如此,但有一件事你应该是明白的,没有人可以将感情这种东西分的真正均匀,所以她仍旧会有着自己的偏爱,而那个人是你。”   于素铭说道:“也许事实上只是她认为自己亏欠了我很多,所以不得不偏心一些,否则于心不忍,心有愧疚。”   顾弃霜忽然站起来身,束好的墨发随之飘荡在身后,语气淡漠说道:“那么你觉得王清霁真正喜欢的是谁?”   她抿住薄唇,衣裳迎风猎猎作响,心绪复杂。   然后她转过身,看向仍旧坐着的于素铭,认真说道:“不要说什么是她自己,事实上确实存在着那么一个人,所以我不能接受这样的故事。”   于素铭说道:“如果那个人真的是我,你又准备怎样?”   “不怎样。”顾弃霜说道。   起身,风乱眼帘,于素铭说道:“其实你我都知道,现在是不太应该想这种事的,可真要放下芥蒂又未免来得可笑,倒不如说个通透,好让心中郁气少上些许。”   顾弃霜说道:“换做我是你,这句话应该是说不出口的,这几日来我想了很多,终于想到了一个解决这件事的办法。”   于素铭平静问道:“是什么?”   顾弃霜说道:“她有自私的本事,我们也理应有拒绝的选择,既然彼此都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就让她做出一个不得不的选择好了。”   于素铭看着顾弃霜,再问道:“换句话说,这是逼宫?”   “可以这样认为。”   顾弃霜墨眉渐渐舒开,轻声道:“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于情于理都不合,也是解决这件事的唯一办法,除非你愿意就这么无止境的纠缠下去。”   于素铭莞尔一笑,说道:“听着我赢面很大。”   顾弃霜说道:“这也是我们应该还给她的痛苦。”   于素铭说道:“这样会来的痛快一些?”   顾弃霜说道:“不仅是一些,而是许多的许多。”   ……   轻舟荡于沧海上,纳兰萚兮微微眯着眼睛,看着渐渐浓郁的雾气,心知余下的路已不算远,而连游野就坐在舟尾。   余下的离恨天中人,似乎是仍旧惧怕着姜黎留下的威势,再三思索后还是不愿随行,但也给了些的帮助。   唯有连游野没有过多的思量,直接答应了这件事,故而舟上就此两人。   “殿下在请我们过去。”连游野忽然说道。   立于舟头,纳兰萚兮缓缓睁开双眼,说道:“挺是好客,只可惜我和她没有几分旧情,否则又何须如此。”   连游野说道:“殿下念旧情,但念的不多,该杀人时不会心慈手软。”   纳兰萚兮摇头说道:“她如何,与我这一趟关系不大,希望的只是她心情能够稍微好上一些,可以安安静静的说上几句话。”   连游野问答:“你会对闯入自己家中的人好言相劝吗?”   纳兰萚兮想了想,说道:“如果那人有资格,唯有如此。”   连游野说道:“所以这一趟希望不大,我指的是你所求和所行可否,封山一事并非是什么寻常的玩笑。”   纳兰萚兮沉默了会儿,说道:“就如我昨夜所说的,这事为的是圆满自己的念想,存在与否不重要,而是在乎我愿意去做与否。”   连游野平静说道:“我有预感你会死去。”   没有因此而生气吗,纳兰萚兮神情依旧平静,轻声说道:“假若如你所说,希望我是见得天人风光后死去,而不是死在某某人的手上。”   “不遗憾吗?”   “人生哪有什么不遗憾。”   “听着像是很对,但未免太过悲哀。”   没有下文。   就在话语间,浓雾散开了一条道路,谈不上刺眼的阳光温柔洒落,映得白玉般的石阶上两位女子更为好看。   纳兰萚兮朝着两人点头,神色不见丝毫慌张。   “也快十年了啊。”   连游野站起身,看着已经不再熟悉的一草一木,看着与记忆中有所不同的事物,心情复杂说道:“我会应付其中一个人,余下的事情纳兰先生自求多福,就如此吧。”   轻舟停在了石阶前十余丈外,风平浪静,先前雾气有如眼中虚幻。   于素铭难得着一袭黑衣,眼神干净,好似一池清水。   她静静看着舟上两人,点头致意说道:“不请自来是位恶客,更不巧的是主人家就在家中,纳兰先生觉得这话如何?”   顾弃霜站在于素铭一侧,没有刻意登上后一处石阶,毕竟两人身高仿佛,如此境地时出众自然不该,低一头则是不美。   至于坐着,也许会多上几分柔美,但对此事毫无意义。   而且早在三年前,她就已经不在弹琴,又何须如此坐下。   然而,她依旧不喜欢这种充满了虚伪意味的谈话。   纳兰萚兮根本不知道她想着这些,平静答道:“殿下说得再对不过,这事我于理有亏。”   于素铭说道:“过去也算是有过交情,直接说出来意如何?”   纳兰萚兮说道:“我想知道,姜天主是否有在人间留下些许痕迹。”   于素铭说道:“比如?”   “成就天人的法门,天上路上的感悟。”   纳兰萚兮沉默片刻后补充道:“因为姜天主对殿下的厚爱,世上无人不知。”   于素铭看着她,忽地一笑,说道:“你说的似乎没错,但同样也有一件事世上无人不知,那就是师尊最后不是带着我离开这个世间,而是师娘一人。”   纳兰萚兮说道:“世上还有着许多的风景是殿下未曾眼见的,如天主这般人物,又岂会做出拔苗助长的选择。”   听到这句话,于素铭笑意渐嘲弄,心想这种充满了以为的言语,当真是教人厌恶到了极点,难怪百无一用是书生。   假若你们有朝一日忘掉了手中浩然剑,是否麓山就此不复存在了?   她说道:“很遗憾,清霁她来过这里,若是师尊有留下如此珍贵的事物,清霁没有任何理由对我隐瞒,所以纳兰先生您仍旧要执着不放吗?”   既然都觉得无趣了,还继续谈下去,与浪费光阴有何区别。   再且,比起无意义的纠缠,她更愿意去质问一下那些永远不愿服气的白痴们。   纳兰萚兮看着那对眸子,没有找到半点虚假的存在。   这句话是真的。   一念至此,她不由有些感慨和惆怅,再而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说了一句话。   “殿下的话我相信。”   纳兰萚兮说道:“但过而不入,同样是一种无礼,许多年前游历天下时,耳中就常常听闻姜天主的名字,心中仰慕离恨天已久。”   这话不免让人厌烦。   于素铭心中又多了些情绪,接着想起已经死去的某人。   “麓山有自己的天人之道可行。”   她盯着纳兰萚兮的眼睛,语气神情逐渐冷漠。   “如果你想要走出自己的路,又何必去借鉴前人,莫非是没有信心?”   “姜天主是千年以来的最强者,想看上一眼是很寻常的事情。”   “换句话,你做这些事,究竟是为了什么?”   纳兰萚兮忽然沉默,抬起头来,极为认真说道:“我想要向某个人复仇,而麓山给我的路做不到这件事,最起码在百年以内做不到,而我不确定他还会留在人间多久。”   顾弃霜说道:“想到你会有这样的话。”   当然想不到。   因为她们都很清楚,复仇这个词语具体形容,是某某为某某对某后复仇,恰好这三个某某都是一个可以猜到的名字。   这是近乎无法理解的决定。   所以顾弃霜有些讶异,于素铭同样如此,墨眉已经蹙起。   就在纳兰萚兮以为两人不再言语时,先前冷淡的嗓音出现了些许变化,说了句话。   “为什么要这样做?”   于素铭问道,她看着舟上人,看的极为认真,语气有些用力。   纳兰萚兮沉默了会儿,说道:“没有为什么,也许只是为了心安理得,又也许是为了自己心里痛快,我只知道这样做自己会来得很是痛快。”   顾弃霜说道:“哪怕死去?”   纳兰萚兮不假思索说道:“不见得有那么可怕。”    第一卷#第七十四章 总有一笔要算的帐   顾弃霜觉得这句话,听着挺不是滋味的。   她与王泽言有过不浅的交情,得知这位好友死去时,心中不免会哀伤追忆片刻,然后自然而然想到了麓山。   “既然你此刻心中满是悔恨之情,当初又在做些什么?”   她看着纳兰萚兮的眼睛,认真说道:“人都已经死去好几年了,偏偏是如今来闹上这一出,只让我觉得你很是虚伪,或者说是别有用心。”   早已不是初出江湖,这些年走过了不知几许的风雨霜雪,若还会为了一句看着热血慷慨的话就丢掉理智,未免过于愚蠢。   那与自己话里所说的白痴有何区别?   顾弃霜面无表情,缓步走下几步白玉石阶,微微起伏的浪花洒落的珠子轻轻挂在裙角上,静静看着不远之外的轻舟。   盛夏时节,衣裳当然不厚,乌黑的秀发随着她的脚步起舞,阳光流连在秀靥之上,眸子里的冷漠愈发浓郁。   于素铭忽然觉得很有趣,悄然退至一旁。   “人没有一成不变的说法。”   纳兰萚兮平静说道:“时间带来的不见得都是淡忘,也许还会让某些记忆深刻,终日被萦绕心头不能离去,我不奢求你能理解这种事情,但这就是事实,而不是别有用心。”   顾弃霜说道:“谁信呢?”   纳兰萚兮说道:“很多人。”   顾弃霜说道:“遗憾的是我不愿意相信。”   纳兰萚兮想了想,说道:“总得有一个为什么。”   顾弃霜说道:“因为我觉得你过分虚伪。”   纳兰萚兮沉默了会儿,说道:“偏见是很没有意义的一件事,在这件事上我愿意证明自己的诚意。”   顾弃霜说道:“诚意不是说出来的,所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相信于素铭的话,却非要找一个借口上来。”   话题便回到了原点。   这不是一句好奇和过而不入实在无礼,就可以轻易解决的问题。   正在纳兰萚兮沉默之时,一直安静的连游野忽然上前,朝着于素铭说道:“假若你所言为真,又打算如何处理今日的事?”   于素铭微微挑眉,说道:“此等行径与背叛已无区别,依你看来该是如何处理?”   “既然殿下认为是背叛,理应以死谢罪。”   连游野仿佛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语气十分平静,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流露。   “然而如今局势非常,还请殿下三思,何不借此机会将诸人收心,留待有用之身为殿下效劳?”   这句话说的不算是大声,落在此间却格外响亮。   闻言,甚至连纳兰萚兮都转过了头,眼睛里异色显然。   正待他想要继续把这话说下去的时候,忽然有一声叹息幽幽传来。   话语声戛然而止。   连游野已经说出了一个字。   然而,再无下文。   阳光依旧温暖,海风带来的咸味里却多上一抹原先不曾存在的血腥味。   直至此时,似是空无一物的周遭空气里,倏然多上了一缕鲜艳的色彩缓缓流淌。   若是仔细去看,便可认出那是一道染了血的银线。   血的源头是连游野。   他的舌头离开了他的嘴巴,鲜红正喷洒而出,就这么洒在了木舟和海水上,来得有些刺眼。   鲜血凄然滴落,银线消失无踪。   顾弃霜放下了右手,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情绪,仿佛这一幕对她而言再是寻常不过。   舌头都没了,连游野又没练得腹语,此刻有再多的话也只能连带着鲜血咽进肚子里,滋味复杂到极点,满脸满眼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血水仍从唇角流出,画面来得异常诡异。   风明明是暖的,可在场除顾弃霜外的每一个人,都觉得身子微寒。   连游野没有死去,大概是顾弃霜还记着此地主人,特意给她留了个面子,至于察觉到气息变化赶来此地的邓皓然,根本不在考虑之中。   一时间,此地变得异常安静,死寂的如同坟墓。   不知过了多久,纳兰萚兮才不在沉默,望向骤然动手的顾弃霜,发出了一声意味复杂的叹息。   “如此真的好吗?”   她将手放在连游野背上,似是在助其不让伤势恶化。   “我很不喜欢他说这些话。”   “为何不尝试杀我?”   “你比他强,再且暂时没有这个必要。”   顾弃霜微微抬头,漠然说道:“当然你也可以觉得是我欺软怕硬。”   话是这样,但此刻显然没有人会这样认为。   纳兰萚兮看了一眼周遭,说道:“谦虚了,以天主留下的手笔想要杀我,并非是什么登天的难事。”   顾弃霜说道:“她不会让我继续这样子杀人,所以你可以放心,最起码我还是愿意和你说上两句话,哪怕你让我觉得有些恶心。”   纳兰萚兮笑了起来,感慨说道:“忽然不敢相信你的名字叫顾弃霜了。”   “那就不要相信好了。”   顾弃霜无谓说道。   她眸子里的情绪依旧不多,就像是看不见海水里还没有散去的鲜红,就像是这一切并非出自她手。   而纳兰萚兮口中所言,她早已不会去在意。   难不成每遇上一个记得她过去的人,忽然来上一句这样的话,她就要认认真真的辩解一番自己的心路历程?   她实在想象不出这会有多么的白痴。   至于为什么要割了连游野的舌头,纯粹是因为这种话在她听来很是无趣,蠢蠢欲动的阴谋气息太过于明显。   如果是秋水在此,渗出鲜血的地方不是咽喉就只会是眉心了。   于素铭想到了这一点,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这些年一路过来,她早就明白以连游野为代表着的这群人,除去心气极高以外,也就是那么回事而已。   并且这一口心气,归根到底还是源自于姜黎,源自于千年以来唯一一个飞升之人。   对此再是清楚不过的她又怎会将这群人放在心上。   甚至说,今日她本就是抱着杀人的心思。   一念至此,沉默良久的于素铭终于开口说话。   她的语气没有多余情绪,自然也不会看上一眼连游野。   “如他这般反覆无常的小人也愿意合作,纳兰先生你未免太过不堪了。”   于素铭微微一笑,容光耀眼,说道:“说件小事吧,当年师尊登天之前,坎虚门曾在海陵妄动手脚,最终被师娘一剑斩去,而在这之前的数月里,有过一件极为不起眼的事情,便与连长老有着关系,这些年里我回想后好奇一查,几经波折后竟发现他是道门的细作,难免有些遗憾。”   “换而言之,先生你这些日子里的图谋,一直都在旁人的眼睛底下,若不是前些时日谢家遭逢劫难,元气损伤不少,指不定昨夜你就被直接围杀了。”   纳兰萚兮问道:“如此说来,我应该道一声谢?”   于素铭摇了摇头,认真说道:“离开吧,师尊没有留下任何与天人有关的笔墨,更别提那些感悟本就无法用言语形容,今日 你来此我愿意相信本心不……”   那之后应该是一个坏字。   但没有能说出口,因为又发生了一个变故。   纳兰萚兮也练有一柄浩然剑,先前就一直悬在腰间,只是撇上一眼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堂皇之势。   而此刻,这柄有浩然之名与堂皇之势的剑尖,自连游野的后背进入然后在前胸出现,被贯穿的地方是心脏。   鲜血正缓缓滴落。   连游野再无任何气息可言,先前放在他身上的那只手与穿过心脏的利剑,在一瞬间就将所有的生机斩灭。   站在远处的邓皓然嘴角抽搐了一下,十分确定这并非是幻觉,但他也实在想不出事情怎会如此发展。   “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   纳兰萚兮拔剑,顺带让连游野的尸体溅起水花,看着于素铭平静说道:“我本就没对姜天主会留下遗赠给你抱有多少希望,今次前来为的是另外一件事,也就是刚才已经说过,但顾姑娘不愿相信的话。”   对她而言,这件事情才是今日前来离恨天的真正目的,与之相比,她冷静的认识到即便自己幸运到取得了姜黎遗赠入天人,同样也不会是道无迹的对手。   于素铭说道:“你刚说,弃霜不像是你认识的弃霜,那么此刻我是否该说一句,你也不是我认识的你了?”   纳兰萚兮说道:“随你喜欢,至于刚才顾姑娘的问题,早在泽言身死一刻,我就在思考着如何杀死她这个问题,更为此做了许多你们看不到的。”   “最后,你还是决定和我们直接来谈?”顾弃霜缓声问道。   “因为我终于确定一件事。”   纳兰萚兮叹了声,说道:“并不用我从中作梗,他亦然存在着杀死王清霁的念想,那又何必节外生枝,之所以闹出今日这些事,只是因为我不愿意让他得知的如此早。”   于素铭说道:“只要是愿意,如今的他又岂会算不出?”   纳兰萚兮摇头说道:“尽管我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确实不愿意事事皆算,再且世上有些地方是他也不算轻易涉足的,就如此刻被姜天主封山的离恨天阙。”   于素铭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说道:“如何杀?”   “人算不如天算,幸好这片天,偏偏不愿算尽苍生万物。”   纳兰萚兮轻笑说道:“若想要杀死他,唯有联手为之,远不是几个人的事。”   于素铭说道:“看起来有很多人想他死。”   纳兰萚兮说道:“活久了,难免会惹上许多是非,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第一卷#第七十五章 人死不能言也是一种说服   海上云雾渐浓,阳光流转间也多上了几分迷离。   于素铭觉得这事挺是有趣,但不是杀死道无迹这件事有趣,而是对话里隐隐显露的某种情绪感到了有趣。   她看着纳兰萚兮的眼睛,说道:“你难道喜欢上了自己的徒弟?”   “是学生。”   纳兰萚兮纠正了她的说法,平静说道:“人已经死去,我不想谈这些完全无谓的话,只愿知道你们意见如何。”   于素铭微微一笑,说道:“再谈吧,我不是清霁,擅自做出的答复没有任何意义可言,再且你想要做成这件事,理应先入天人,否则只是空谈一件罢了。”   纳兰萚兮摇头说道:“我可以取来棋盘,离恨天中应有记载,相信殿下是知道的。”   于素铭沉默片刻,说道:“死物如何能敌得过活着的人,更何况那根本不是寻常人,但我承认你有用处。”   “详谈?”   “理应如此。”   “还请殿下谨记之前的话。”   ……   大漠风光好得很,可腻的也同样快。   风沙席卷,阳光炙热如烤,纵然天人寒暑不侵,也不免有几分厌恶。   道无迹轻叹了声,说道:“看来今日的事到这里结束好了,她们都有着自己不愿见人的秘密,我理应尊重一二,若是你没有话要说下去,就此别过吧。”   王清霁不语,点头作答。   她低头看着横在膝上的长剑,没有去理会消失在风沙之中的少年身影,静静回想着这把剑的名字,以及陆真此战的真正用意。   道理很浅薄,她不相信在明知十死无生的情况下,陆真会不做任何考虑的送死,必然存在着自己的图谋。   然而她没有任何的发现。   想不懂的就不去想。   王清霁记起了这句话,又想起了为自己愁了许多年的叶笙箫,再想起此刻远在离恨天阙上的于素铭和顾弃霜,不免感慨自己这十余年的时光太过精彩。   然后她又想到,不知是几个月又或是几年后,自己与道无迹的那一战应该会来得更为精彩时,便觉得这一生可以说是不算虚度年华了。   但她真的没有想到能赢道无迹的办法,更别提杀死他这种说来自己都会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了,至少此刻是没有想到的。   所以王清霁有些烦。   忽有风来,扬起尘沙,衣裳微动。   乌黑的秀发随着风儿黏在唇上,静悄悄迷离了目光,快要入神之际,几粒稍显粗豪的石砾无情的划过了她的脸颊。   便只能清醒过来。   “难怪李青雀讨厌这里……”   王清霁长身而起,喃喃说道:“吃沙的滋味确实不好。”   既然知道不好吃了,当然没有理由继续坐着,哪怕她其实不在意。   她朝向北面,仿佛看到了那座终年风雪的大山,看到了那位一如当初的负剑少女,就这么迈开了步子。   可她走的不快,想来是在思考着重要的事。   王清霁在想,如果自己真就这么死了,死之前又该做些什么呢?   ……   挽剑池今日无雪。   荼离绕过了挽剑阁,沿着湖畔的青石路缓缓前行,最终止步在那处静修的石屋前,看着坐在屋外看着天空的秋水,点头致意。   “剑圣已去。”   他低头看着地面,平静说道:“之后挽剑池的一应事务,将由我暂时处理,直至再有天人出世为止,关于此事先前已经取得剑圣同意。”   秋水说道:“为什么要和我说?”   指的是后一句话,因为前一句话挽剑池上不会有人知道的比她更早,万物印玄妙不可言,而她偏偏感觉到了那种藏匿于天地间的玄妙,见到了陆真的最后一面。   可惜没有来得及说些什么。   也许是话早在那天就已经说完了,所以不会有这种片刻。   秋水心里没有太多的遗憾,但依旧有些生气,想要好好砍上道无迹一剑。   这种对她来说情绪很是罕见,她本以为自己早在陆真不曾回头的那天,心就已经做到了真正的平静,不会这样子。   她还记得上一次生出这种感觉的时候,是那年亲眼看着于素铭和王清霁共持一伞,同样不愿回头离去时。   那时候的她真的很想一剑捅过于素铭的心。   以前是想着却做不到,如今反是有可能做到了,又不太愿意去做了。   倒不如刺王清霁剑。   秋水如是想着。   “因为这事需要告知你。”   荼离猜不到她已经想到如此遥远,说道:“还请你不要妄自报上复仇的念头,天人之前这事很难,天人之后……今日就是最好的例子。”   秋水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如果就这样沉默着,有一天他忽然离开了,是否这个耻辱就要流传到道门身上?”   荼离面不改色说道:“事有可为不可为,我只希望你能够知道这一点。”   秋水不再说话。   荼离却继续说道:“山上不同以往,剑圣身死,定会有一场动荡发生,也许不会选在今日发生,但有朝一日必然到来。”   秋水问道:“这又是为什么?”   荼离转头看向山下,伸手指向某处,说道:“赵羽努力的这些年,并非全无收获可言,不少人已经愿意去支持他,先前只是被剑圣压下罢了。”   秋水想了想,说道:“那我下山走一趟,杀了他不就好了吗?”   听着这话,荼离不由嘴角踌躇,出身片刻后摇头说道:“既然选择了他,自然就会有人前去护住他的安危。”   秋水沉默了会儿,说道:“师傅说过,挽剑池不应染上世俗之事,这些人不守规矩,我应该可以杀了他们。”   荼离摇头,叹息道:“挽剑池从来只有一个规矩,便是以剑说话论事,剑圣今日于身故,先前的诸般规矩自然作废。”   秋水微微一怔,发觉确实是这样一回事,然后又明白了过来,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所以我的剑比他们的锋利,当然能用我的规矩去说服他们。”   人死不能言,那么她说的就是道理,想来这也算是一种说服。   荼离近乎是无言以对。   他又叹了口气,忽然发现自己今日本就不多的哀伤,已经快要消失无踪,只剩下了满满的无奈。   “天人之下没有忤逆大势的可能。”   荼离盯着秋水的眼睛,认真劝说道:“事不可如此,非是我所言不真,假若你非要如此行事,山上的动荡将会一发不可收拾,而这等局面不会是剑圣他愿意看到的。”   秋水说道:“可我心里不痛快。”   荼离说道:“人生本就会有这样的时候,若想不理此等俗事,唯有入得天人,而你踏出那一步的希望并不渺茫。”   秋水说道:“可我还是偏偏不喜欢。”   荼离说道:“为何偏要偏偏。”   秋水说道:“因为我喜欢,还因为我记得赵羽不好,如果你要问为什么不好,是师傅他说的不好,而在我眼中的不好,则是因为他想要将挽剑池拖入这个乱世里。”   话至此,已是无话可说。   在来到这里之前,荼离心中就已经知晓,劝说秋水不会是件容易的事情,却远远想不到她竟会来的如此蛮不讲理,固执的近乎不可理喻。   哪怕他清楚,这些话说的并非没有半点的道理,但处事的手段又怎能来的如此简单粗暴,除去激发矛盾以外有何用处?   不到天人之前,又如何能杀死被数人保护着的赵羽,秋水此行除去落下自己颜面以外,他想不到其他的结局。   “迟些如何?”   荼离再是叹了一声,说道:“过些时日后,等我将山上事务调节妥当,想杀死赵羽并不是一件过分困难的事,还请你相信我这一次。”   “我相信你。”   秋水没有任何犹豫,她记起了当日陆真说过的话,清楚这位好言相劝的人对自己并无异心可言。   但她依旧没有答应的念头。   “可是,我想的很清楚。”   少女握住剑柄,以平静至冷漠的语气说道:“师傅死去没有几个时辰,就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我见过很多的人走茶凉,却从未想过在这里见到,并且来得如此之快,所以我很不开心。”   说完这句话,她朝前行去,与忧虑难掩的荼离擦肩而过。   ……   今日挽剑池很是热闹。   赵羽已经得知陆真身死一事,知晓这个结果的他并没有太多的遗憾,毕竟不是今日之死,他也不可能登上苍山,让挽剑池的人站在自己身侧。   哪有什么真正的世外?   一念至此,赵羽抬头看向那处通往挽剑阁的狭窄山道,只觉得所谓的世外之谈,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话罢了。假若你真的远在世外,当年又为何要到长安城去,接连刺了两剑赵黄?   又想到暮春时见到的王清霁,心中情绪更是复杂,却又多上了几分昔日龌龊不足道的大自在心思,过往郁结的闷气仿佛随着一阵又一阵的寒风远去不见。   便在这时,他忽然看到容颜依旧的少女于山道上缓步而行,手中握那柄曾经名动长安的长天剑,似是朝他走来。   赵羽收敛心思,思考应该如何言语,才能让这一次的相会来得美好些许时,站在他身旁的拾音剑主忽然拔剑朝前斩去。   他未入真境,自然不解为何如此,但还是下意识朝后退去,哪怕拾音剑主乃是真境中人。   紧接着,他就明白了为何拾音剑主忽然拔剑。   因为秋水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拔剑。   风中传来些许刺耳声。   然后他的胸膛便多了一道血洞。   “为什么……”   他看着秋水,视线愈发模糊,却没有等到答案。   留下了满地的死寂。   还有正在缓缓流淌散开的鲜血。   所有人都在看着秋水,看着她收剑归鞘,看着她若无其事般转身,将要离去。   作者留言:   PS:好饿啊,吃烧烤去了,下一章我也不知道几点    第一卷#第七十六章 可以是,但好像没必要   将字,往往是将要的意思,此刻更是如此。   秋水不觉得这有错,所以她转身离去,然而一片死寂中脚步声尤为明显。   “留步如何。”   拾音剑主没有再看已经身死的赵羽,抬起头看着狭长山道上的少女,平静问道:“杀人总要有个理由,一言不合就如此行事,未免有些过分了吧。”   秋水想了想,回身俯视下方,说道:“我觉得他应该死,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当然存在,因为这不是一个正确的理由,同样这世上也没有几个人会认为你这样的回答没有问题。”   “再且,据我所知你与赵羽并无旧仇可言,为何一言不……不,是一言不发就直接杀人?”   拾音剑主握住手中剑,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事情总要有一个理由,你是在挽剑池长大的,理应明白这里的规矩是什么,但若事事皆如此不讲道理,旁人是否连睡上一觉都要提心吊胆?”   话说的十分清楚,语气中没有半分指责意味,然而此间每一个听着的人,都免不得会去掂量最后那句话。   先前拾音剑主察觉杀意一刻已然出手,依旧没有能拦下秋水剑锋,那么如今挽剑池上又有几个人挡得住这样的剑呢?   言语本就拥有力量,否则又有何说话必要,听者有意自然会选一边站。   “我本来是懒得回答你这些话的。”   秋水漠然说道,静静看着下方悄然间来到的人,仿佛不知晓自己这一句话有多么的不合时宜。   她沉默着又等了会儿,然后说道:“今日 我心情很不好,但也没想过杀人解忧,可你们非要迫不及待的,连一杯茶凉的时间都不愿等待,那我只好告诉你们。”   “师傅留下的规矩仍在。”   “我仍在。”   少女看着此间所有人,抑或说是俯视着。   “规矩是赵羽应该死去,也许你们记性不好,所以我只能自己来杀这个人了,还有什么疑问吗?”   听着这话,山道前的空地不由有些哗然,一阵躁动不安。   挽剑池确实有不少人愿意入世,但绝不是所有人都乐于如此,先前一言不发直接杀人固然有些过分,可此言过后道理也不是不能说通。   更何况话里所言的人走茶凉之语,落在绝大多数挽剑池中人耳里,都是一句讽刺到极点的话,又怎能心甘情愿的接受。   无论在哪里也好,就算是最为善变的庙堂也罢,心里抱着这样的想法也不该立刻显露于颜色上,而挽剑池久处世外风雪中,难免会有些直来直去。   至于已经死去的赵羽,根本就想不到会有秋水这般令人无言以对的人,但凡存在一句话的时间,他都觉得自己能圆的过来。   然而事实上,秋水从没有想过说话。   杀人前为何要说话?   她一直都没有这样爱好,更不觉得这是一种必要。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   拾音剑主脸色已经稍有变化,仍自说道:“但依你话中所言推断,不仅是要今天,更是要明天,然后绵延到不知那一天为止,是否?”   秋水似无感觉,说道:“自然如此。”   拾音剑主忽然朝她行礼,再问道:“先前我问过一次,如今再问你一次,挽剑池的规矩你清楚与否?”   秋水点头,没有开口回答,但已经足够。   “如此倒也不错。”   拾音剑主笑了起来,说道:“规矩是四个字,用剑说话,手中的剑就自己的规矩,未曾登临天人前,若想让自己的规矩变作整个挽剑池的规矩,还请您凭借手中剑向所有人说出这个道理,如此方可一了百了。”   身为挽剑池门人,每一个入门之时,都会从自己师傅的口中得知这句话,但从来没有人考虑过这件事。   天人之下想要做到这件事,与自杀没有什么区别。   秋水为之也沉默了片刻。   便在她将要开口时,荼离终于来到了这里,犹豫片刻后仍旧站在了秋水身前。   “人已经杀了,你们想的已然落空,又何必如此?”   荼离看向站在人群最前的几位老相识,叹息说道:“今日本就不是一个好时候,可否择日再谈?”   拾音剑主微笑问道:“不如你先问一问秋水愿意与否?”   ……   答案没有超出太多人的意料。   秋水觉得拾音剑主说的挺是不错,恰巧她也想知道自己能否如此,更重要的是刚才那些话让她有些生气。   所以她理所当然的答应了,甚至可以说是不假思索的。   至于结局会是怎样,她不在意,准确的说她没有想到过自己会输。   挽剑池有着自己的源头,而源头则是被称之为死关的那座高峰。   自千年前,苍山有人开宗立派那天起,死关就在默默的汲取着充斥在山峰之间的剑意,渐渐变作了如今的模样。   秋水曾登上峰顶,这个曾不是一次,而是很多次。   以万千斑驳剑意斩碎九景秘法的那一刻起,她自然而然就懂得了许多,这些年又再而三的登山,诸般剑诀早已在默然间了然于心。   陆真是唯一知晓此事的人。   除此之外,挽剑池上下没有任何一个人清楚这一点。   她需要思考的是,如何才能在拿不住剑之前,将所有人逐一赢过去。   这理所当然是不易,抑或说难到极点。   所幸距离那明日清早还有一些时间。   秋水心想,也许足够自己想出一个办法吧。   ……   不复存在的岩峰位于大漠深处,而王清霁走的实在不快,因此直到长河落日圆时,她依旧没有走出缠缠绵绵的风沙。   明光剑被她负在身后。   她却没有去想如何胜过道无迹,或是杀死,而是在认认真真的思考自己这辈子已是一团糟的感情。   准确的说,她在想自己到底喜欢谁。   那年长安风雪过后,于素铭说她爱的其实只有自己,不愿放弃所有人是自私的过分。她当时也觉得是这样,可时过境迁后的如今,却又像是变了些许。   她本是不愿意去想这种事的。   但如今她必须要让自己去认真想出一个结果,对现在的她来说,这真的很重要。   因为王清霁第一次不知道,抑或说是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死去了。   也许是几个月后,也许是几年之后,但应该不会是十年之后,她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哪怕她很清楚地知道,道无迹之所以不说准确的时间,是因为就连他本人也不敢于确定一切是否能够顺利,所以他要认真的去做准备。   天上的事,人间又怎算得到?   道理还是如此的浅薄。   可感情这门事,同样也是算不出来的。   所以王清霁在自问,然而依旧是问不出一个究竟。   走到暮色升起时,走早脚步不知不觉快起来时,她也走入了那片苍茫的风雪中。   今夜无月,却又满天璀璨繁星,苍山的烟火气随之映入眼帘。   “我要你也喜欢我。”   王清霁念出了这句话,以平静漠然的语气,因为她已经记不得当时的秋水是怎样说的了,也因为那段往事她直至如今也不喜欢。   为何不喜欢的理由,她倒是还能记住,无论是此刻的她还是那时的她,都不会喜欢这种来得莫名其妙与虚幻的感情。   “可现在不是。”   戒灵提醒道。   它与王清霁相伴许久,曾多次说过自己喜欢秋水脾性,听到这句话之后,理所当然要说出这样的话。   王清霁说道:“是的,现在不是。”   戒灵心想这话未免有些矫情,但旋即又充分理解,若不是这样的脾性,又怎会把自己的感情弄成一团遭,直至生死之前才去真正的思考。   但它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要是王清霁想来想去,最后发现还是比较喜欢自己,余下的那几位又该生出怎样的情绪?   这肯定是极为有趣的。   它决定,假若王清霁真的想出一个答案,又来不及交代时,便将这个答案永远隐瞒下去。   因为在刹那前,它又想到了一件事,如果答案指向王清霁以外的另一个人,以它此刻的看法,觉得其中两人只要不是自己,定然会生出极大的杀心。   而它不忍如此。   “如果你真的想出自己喜欢谁,准备怎么说给她们听,难不成是交给我吗?”   “不知道。也许是的,毕竟你我相伴这么多年,没有不信的道理。”   “这事我倒是挺乐意的。”   “为什么?难道是觉得有趣吗?”   “不,只是我没有做过。”   “世上还有许多你没尝试过的。”   “可我已经陪着你,将天底下的大多都看过了。”   “你说……”   “嗯?”   “要是我对她们说,其实你们都不是我喜欢的那个。”   “然后呢?”   “我喜欢的是你。”   “等等……”   戒灵说完这话,沉默了很久很久,颤声道:“你是认真的吗?”   王清霁说道:“可以是,但好像没必要。”   戒灵问道:“你知道自己这样说,她们会怎样吗?”   王清霁想了想,平静说道:“大概是恼羞成怒到极点吧。”   话尽时,恰好晨光微熹。   苍山已在眼前不远。   她取出缎带,将凌乱青丝束好,然后登山。   作者留言:   PS:没有睡的,请想想自己的狗命,晚安~    第一卷#第七十七章 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昨日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挽剑池。   晨光微熹时,守山的弟子已是心绪动荡,彼此间不断在低声着讨论那件事,不时还会回头望去,对此就连监管守门一职的挽剑池师长,心里嘴里也没有半分意见。   山门固然是要守,但又怎能把自己的心思也守在原地,再且这么多年过来了,又有几个人会不知死活到如此程度。   说是山门,但更是一座亭子,亭中偶尔响起炭火燃烧时的噼啪声响,横匾上书着东离亭三字。   这便是挽剑池的南山门,也是往来最多的那座山门,但今日亭中不过罗雀几只。   王清霁眼见是如此,而守山的弟子与师长们,却不曾想到会有她的到来,怔怔出神过后的片刻,当即记起今日山上那件事,背后不由渗出了几滴汗水。   “王……大小姐好。”   那位师长不过是先天,此刻连忙离开亭里,恭敬走到路旁行礼,说道:“不知您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呢?”   不曾隐匿身形,愿意被人看到,自然有着自己的道理。   王清霁说道:“还剑。”   那位师长怔了怔,下意识的抬头望去,便看到了一柄剑,还有束好的秀发随风荡漾。   他连忙敛去多余心思,却还是皱起了眉头,心知这极有可能是陆真的佩剑,再加上今日挽剑池上的那件事,似乎自己没有说些什么的资格。   “请王大小姐您,沿着这路走去就好,尽头会有人亲自接待您的。”   王清霁嗯了声,然后正想迈步时,忽然想起了当日陆真与自己说的那些话,其中有一句用在此刻恰好。   那句话说的是:等我死后,以一己之力胜过整座挽剑池,如此便可见她。   不知为何,她记得格外清楚,所以在这时恰好想起,也觉得这样做是最为省事的办法。   她回过头去,朝着仍旧在一侧恭恭敬敬的人说道:“还有一件事,你去告诉山上的人,我在这里等着,让他们准备一下。”   那位师长楞了一下,不明所以问道:“何出此言?”   王清霁说道:“循挽剑池旧例,若有天人出则为掌教,若无天人之前唯有一剑胜过整座挽剑池方可成为掌教,我虽习过挽剑池剑法,但终究也算是外人,所以只好取后者而行之。”   她说的很认真,但哪怕旁人再如何仔细去听,始终也找不出半点儿玩笑。   这位本就是个不爱说笑的人。   师长知道,守山的弟子更是清楚不过,也正因此他们已是汗流浃背。   世上哪有如此恰好的事。   某位弟子顾不得去擦汗水,脑海中已经浮想联翩万千,毕恭毕敬的请了王清霁入亭暂歇后,立刻朝着山上狂奔而去。   弟子心中不免抱怨,怎剑圣只是仙去一日,本是清静的挽剑池就有此诸般烦心事接二连三到来。   ……   雪峰之上,难得人可成群。   荼离走在曾经熟悉,却已久别十余年的路上,看着那座明光殿,心情稍微复杂。   再是如何的复杂,始终也要无视一旁的诸般目光,走入比之当年少了几分阴森的明光殿内,朝尽头处的秋水点头致意。   正当他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吵杂声,不等眉头皱起回望,殿内骤然响起一阵急促脚步声。   “弟子有大事禀报!”   今日苍山有雪,可冲入殿内的弟子却满头大汗,接连喘息几口后,顾不上理会荼离的目光,连忙说道:“南琅琊王氏,王清霁欲行……”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描述是好,毕竟挽剑池有史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   秋水已然转身看着他,荼离正沉默着,心中有所猜测。   “她说……”   弟子低头闭眼,缓声说道:“自己身负挽剑池传承,但终究是个外人,所以打算凭手中剑胜过山上的诸位师长们,然后……弟子也不知道了。”   他尽量委婉着用词,心里只愿殿里的荼离剑主不要动气,至于秋水与王清霁的关系,早已是挽剑池中的一段逸闻了,根本不觉得秋水会怎样。   “让她来见我。”   话音落下,弟子下意识抬头,看向大殿尽头处的秋水,认认真真的嗯上一声,但话还没有说完。   “一路赢上来,最后再赢过我。”   弟子眨了眨眼睛,眼睛稍微瞪大,甚至忘记了自己有没有点头,就这么失魂落魄的转身,离开了幽深殿宇。   脚步声不见,明光殿里很安静。   偶尔有风声呼啸着,但更多的还是得知此事后,源自于殿外众人的哗然声。   很少有人能心平气和的接受这个事实。   荼离同样做不到,他很清楚那名弟子离开的时候为何失魂落魄,如那般年纪本就对爱情还有着充分美好的念想。   他看向面无表情的秋水,问道:“就这样吗?”   秋水说道:“难道我不是挽剑池的人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意思。”   荼离想起两人之间的往事,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秋水明白他的意思。   但她没有去在意这些,甚至觉得不怎么舒服。   明明我已经做出了决定,你又为何要恰好在这时出现?   难不成是觉得戏文里如此说,又或是如此来得有意思和比较好看?   是呀,你是很好看,可我还是很生气。   秋水心想着这些,脸上没有丝毫情绪流露,只是衣袖里的手握紧了些,平静说道:“我觉得这样很好。”   便在这时,离开了明光殿的那名弟子,忽然发现自己有一件事忘记提起了,待他回头望去时,荼离剑主恰好紧闭殿门。   ……   山路颇有些漫长。   王清霁静静看着前方,看着数次登上挽剑池也不曾见过的风景,却没有将风景里的人看在了眼里。   衣袂静然,风雪半点不沾。   有剑光起舞,将飞雪斩做比柳絮更细之物,藏匿于一片苍白中悄然前行,然后无疾而终。   几缕阳光穿过了阴云,落在了山道上,寻常之有大凶险,却也不曾照穿她的身影。   风继续吹,拂动着一切可动之物,依旧进不去那一袭白衣的身旁三尺间。   剑意愈发凄厉,剑吟愈发怒鸣,剑光纵横间斩碎了不知多少事物,所有笔直的事物在此刻都仿佛化作了利剑,化作森然囚笼。   山道一旁的人越来越多,有远在孤峰之上的,也又立于雪岩一侧,更有人直接持剑斩向石阶上的王清霁,然后全然徒劳无功。   但她依旧没有看上任何一眼。   过去是不懂,直至如今入了天人后,她终于明白十方剑道走的是怎样的路。   一念至此,她挥了挥衣袖。   高空的云层忽然搅动,数之不清的电丝冒出,雷鸣已起,瞬息落下。   借光明一瞬,染尽世间万物。   好似冬里的雪遇见了春日的阳光,森然剑意一片哀鸣不再存在,就连深藏在山门之下的那座大阵也随着积雪的融化,颤动着要醒来。   王清霁微微蹙眉,知晓山道一旁的挑战者在先前片刻间已是尽数退去一旁,再也不敢出剑,但剑阵的醒来对某些等候已久的人来说是绝妙的机会。   风声过分凄厉,细小雪片滑过岩石,斩下厚厚边角料。   便在足以杀人的风雪中,一道剑光借山门大阵升起,寒芒摄人,破开雪空刺向山道下的她。   她将白皙的右手自袖里取出,捻来一片未曾来得及逝去的光明余韵,随意斩出。   站在山道上出剑的人也是一位剑主。   当日荼离与陆真所言的数人里,其中就有他的名字存在,恰好他的立场也是偏向挽剑池入世的那一边。   正待他等着王清霁拔剑一刻,只见自己的那道剑光骤然消逝,然后眼中迎来无限光明,再无半点意识的晕倒在地。   挽剑池山门大阵,再无颤动可言。   陆真已死,世上不存在比十方更为熟悉此阵的人,而十方的剑意与此阵渊源极深,她很难做到半点也不懂。   “还有人吗?”   那只宛若白玉的右手重新藏于衣袖中,王清霁轻声问道。   这句话传入了所有人耳中,换来的只有一片死寂,连风声也不复存在了。   天地无言。   王清霁不再缓步,很快就要走完这条路,那位先前替她传话的弟子却有些狼狈的冲了出来。   并非是他不想早些出现,而是刚才那般森然可怖的剑意,先天之下的人看着就会觉得眼睛刺疼,剑心将要破碎,更别说最后那一瞬的无限光明。   “王大小姐,还请留步。”   那名弟子深吸了口气,说道:“秋水师叔说……让你一路赢到明光殿前,然后再赢过她。”   王清霁闻言一怔,墨眉微蹙看向记忆里那座山峰所在之处,心想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怎就突然来脾气了?   她沉默了会儿,没有情绪地嗯了声,说道:“谢谢。”   仿佛是这句话带来了许多勇气,忽然有人问出了一句话。   “连剑都没有出,你究竟是看不起人,还是根本就不练剑的?”   王清霁转头看向那人,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而话语声还在继续。   “我记得,相信许多人也都记得,你不止一次的说过自己并不练剑,所以你今日登山到底有何用意?”   落在王清霁身上的视线,也像是带上了炙热与疑问。   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这个人说的有些道理。   可不练剑,就不能懂得用剑了吗?   世上没有这种道理吧。   所以王清霁无视了这些话。   故而挽剑池山门大阵起。    第一卷#第七十八章 烧一场雨洗去我泪   风过是剑,雪落是剑,万物都带上了几分难以直视的锋芒。   “既然你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说话的那人,此刻就站在山道的尽头处,冷漠说道:“挽剑池可视你此举为挑衅,亦或是要一人踏破山门。”   他死死盯着即将拾完石阶的王清霁,然后拔剑出鞘朝天,先前安静下来的山门大阵才一次生出了动静。   就如他所言这般,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势力可以接受这种事情,哪怕王清霁名头再大也罢,不存在未战便妥协的道理。   随着剑锋朝天,漫天雪花风声骤然一静,复尔继续下落,却不再有随意飘散的迹象,而是激烈的颤抖着,响起阵阵破空声。   苍白天地间仿佛多上了无数道看不见的利剑,与风雪齐声而鸣,将空中一切多余事物斩做支离破碎,不复存在。   王清霁神情却依然平静,好看的眉头不见蹙起,将一切视若无睹,除去稍微放缓脚步以外,没有任何多余动作。   她没有去解释的念头,哪怕她清楚这是某些人的别有用心之举,她只需要知道没有了天人坐镇的挽剑池,对她而言也就这样罢了。   再且,为了以后少上些许麻烦,她不介意此刻多费些许手脚。   有资格让她改变想法,并且去在意的人,这个世上已经很少很少了,恰好挽剑池上只有一个秋水。   “这样可以让你们心服口服是吗。”   王清霁随意说道,然后右手离开衣袖握住雨霖铃,朝万千鸣叫着的雪花,送出一剑。   一朵莲花凭空绽放,不是什么幻觉,就此孤独的掺杂在千万片雪花里,平静而寂寞的燃烧着,便有着几分凄切寒意。   今日挽剑池不是天晴,浓厚的雪云笼罩着,故而天色阴着人的脸也是黑的。   直至此时,妖冶不可方物的红莲开始燃烧后,火光落在了挽剑池上,将坐落在群山之间的诸多殿宇映得清晰无比,铺上了一层极为浓重的色彩。   莲花在烧着,雪遇热则会融。   那名传话的弟子看着分外妖冶的天空,怔怔出神,直到脸颊忽然一暖,下意识将手放了上去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雪融了是水。   水从天下落下来,自然就是雨。   自永和十五年,道无迹弹指二十六降下雷池后,挽剑池再次迎来了一场雨水。   是一场温暖的雨。   ……   然而淋着这场雨的人,心里却一片冰冷。   荼离去而复返,站在明光殿前,看着山道上天空的异彩,清楚殿里的人同样也会看到如此神奇的一幕。   但他想不到王清霁竟会如此行事,明明是不应该出现的一幕,却偏偏来到了众人的眼中,就算秋水不愿意直接过去见你,你也没有必要如此的鲁莽行事吧?   一念至此,他吐了口气,迈步走向那片燃烧着的雨空,剑意愈发高昂。   先是秋水一言不发便杀人,再是王清霁一人登山妄图说服挽剑池上下千人,他再是如何理智也罢,心中也难免会有上几分火气。   心中有怒不能灭,他唯有拔剑斩向山道上的那人,如此方可解去心中不忿意。   ……   王清霁仍然在登山,自然不会知道一个人的心路里程如何。   哪怕她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在意,更不会觉得自己的做法有错。   雨水纷纷落,没有半点沾湿衣裳之上,她已经将雨霖铃归鞘,缓步行在最后百余道石阶上,山上那片偌大的空地,已有些许出现在眼前了。   守在山门上的那些人,由始至终都没有被她看在眼里,直到荼离出现时,这个看法才产生了改变。   挽剑池的规矩从来都没有变过。   荼离很强,真境之中首屈一指的那种强,若不是他有这般的强大,又怎会敢于向陆真说出那样的话。   又怎会在昨日秋水直接杀人之后,还有信心将整件事压下去,这一切都源自于他手中的三尺剑。   风雪中传来一阵呼啸声,见面的第一刻过后,荼离没有任何犹豫的朝前踏出了一步,瞬息间跨越了百余道石阶,仗居高临下之势,一剑斩向王清霁面门。   他手里的剑很是粗狂,远远看着就像是一块门板,近了之后就像是一片山峰。   当这座山峰以雷霆万钧之势砸落时,王清霁墨眉微蹙,心想这确实是有些麻烦,但也仅是有些。   挽剑池山门大阵并非儿戏,纵然她身负十方传承,但这些年来陆真不是真的就枯坐在挽剑阁前静观云海,这座大阵有过不少源自于他的修缮改动。   此刻她借紫厌红莲焚却天上风光与剑意,但不可能阻止山里的人借剑行事。   剑落如山,掌起无风。   王清霁伸出左手,挡住了荼离的剑。   顷刻间,千年来被无数人踏过然后修补过的山道,坚硬的青石板上,骤然裂开了无数道蔓延极深的裂痕。   世上从没有过被一座山砸死的天人,她自然不会成为例外。   墨眉稍舒,王清霁念头微动,左手在巨剑之下显得那般渺小,可此刻却轻而易举的将其搬动,然后就像是拈着花似的,放在了山道一旁。   “你很不错了。”   王清霁没有回头,说道:“再有十个你,指不定就能拦下我……大概是半刻钟。”   如魔主那样的死法,本就是前无古人的奇事,若不是他非真身前来且身负重伤,那片竹林里的结局只会是以她的死作为结局。   甚至于连余忆情没有回头,都有极大的可能带来这种结局。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越境而战且胜之。   此剑过后,一片死寂。   王清霁负手而行,走完了最后百余道石阶,再也没有人选择阻止她。   风雪依旧不改,雨便一直下着。   若有人在辞剑城眺望山上,想来会被此间的瑰丽所惊叹,从而想起十多年前的那一幕,心生感慨不能言。   秋水正在看着这场诡异的雨。   她已经走出了明光殿,手里握着长天剑,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   直至王清霁的身影出现,她才是微微蹙眉,好似不喜。   三年有余,近四年。   她终于看到了这张脸,也见到了一如既往的骄傲。   浅雪不会淹没足迹,只会忠实的铭记着,就像她们经历过的往事。   秋水没有说什么,拔剑出鞘。   王清霁走在风雨中,看着这一幕,也如她一般墨眉微蹙,但没有说任何的话,只是拔出了雨霖铃。   然后看了一眼背负着的明光剑。   秋水举剑刺向前方的她。   风声不再,雨花湮灭。   空中出现了一条虚无的剑道,存在于两人之间。   王清霁没有去看剑锋落处,静静望着秋水的眼睛,然后左肩一疼。   剑如风雪席卷,好似当年明光殿外,两人比试高低那般,结果却截然不同,穿过了王清霁的左肩。   鲜血渗出,打湿了衣裳,然后是雨水。   今日王清霁穿的是一袭白衣,染红了后,便来的格外刺眼。   血沿着剑锋滑落。   天上那朵莲花绽放过后,寂然入灭,异彩散去。   雨水将要落尽。   雪花不知何时归来。   “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王清霁看着秋水,唇角笑意温柔,轻声说道:“我猜你肯定很生气,也知道你本就应该生气,所以想让你发泄一下,也许痛快之后会好上一些。”   剑锋离开了白衣。   “你在想什么?”   秋水躲开了她的目光,看着剑上的血,说道:“你觉得我现在就会开心吗?”   王清霁解下背负着的明光剑,一边递前,一边说道:“不知道,可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这样未免过分了。”   秋水说道:“那你又做了些什么呢?”   王清霁无言以对。   秋水走前,接过了陆真的遗物,沉默了一段时间后说道:“你带了伞吗?”   王清霁想不明白这句话,摇头道:“当然没有。”   然后她右手被握住,走进了那座封尘已久的明光殿内,走进了一片幽暗中。   殿门已经被关上。   便在那一刻,风雪骤然急促,如若冰雹般带起无数细碎声响。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这些声音终于静下。   秋水知道殿外有许多人在等待着结果,仍是一无所动,俯身去点燃灯火。   烛光映着两人的面孔。   王清霁的衣裳湿了,是雨水,也是鲜血。   秋水说道:“为什么要这样子做?”   王清霁想了想,说道:“我怕会有人欺负你。”   秋水说道:“就不能先问一问吗?”   王清霁沉默片刻,说道:“心情不好,所以不想多费嘴舌。”   秋水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却还想着让我痛快一些,好让心里不那么难受,所以我该怎么说你?”   “骂我?”   王清霁犹豫说道,她清楚的事情秋水同样清楚,陆真此战的起因确实是源自于当年雷池一仇,但不代表与她和秋水不存在任何关系。   这一点两人心知肚明。   秋水轻声说道:“骂你,和骂我自己有什么区别?”   王清霁微微一怔,发现真是这么一回事,但她有些不太习惯这样的秋水。   剑伤作痛。   她看着落下的白衣,看着肤色如雪的锁骨,看着处理好的伤口,没有思考太久。   眉眼皆然清晰,呼吸已是可闻。   她俯下身子,将一如当年未变的少女拥入怀中。   起初仍有些挣扎,后来渐渐平静,多上了几声啜泣。   剑映着烛光,晃动之间,彷如微笑。   王清霁轻声道:“哭上一场也好。”   作者留言:   PS:今天放假,各位干脆通宵吧,就不要睡了。    第一卷#第七十九章 日出   风雪停了。   泪如梨花落,沾湿了一片单薄衣裳。   殿外一片死寂,影影绰绰,大抵是在看着里头恍惚的灯火。还未来得及忘记先前诸般瑰丽景色的人,唯有安静的看着等着,一言不敢发。   不知何时,终于有第一个人离开,然后便有了第二个,以及很多个,不再站在殿外等着某种结果的诞生。   烛光将素白衣裳映得明亮,微微渗出的鲜红增添了几分迷离,洒落在锃亮木板上的衣裙好似花开,怀里的人啜泣声断断续续的。   王清霁一手拥着秋水,衣襟微寒凉着心扉,提醒着她落下的泪水尚未干涸,久无言语。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却大概能想象出这是种怎样的痛苦,再是如何坚强的人面对生死离别时,只要还未真正做到看淡,自然会心疼。   若想要做到看淡,须先经历千百次。   下意识的,王清霁将秋水拥的更用力了些。   她真的不愿秋水再有这样的一天。   活着如何不好?   ……   “奈何天要杀人。”   裴宗登上了长安城楼,回身看向繁华依旧的街市与百万户,感慨说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假若连天都不能容你了,性命又与你有何干系呢?”   青天无云,盛夏的阳光带着几分的炙热,洒落在大街小巷之中,阴凉处歇息的人却早已不如往年那般的多,大抵是害怕着什么吧。   小皇帝毕恭毕敬的站在裴宗身后,不时望向那座红色的皇城,眼睛里颇有几分自豪与得意的颜色,却没有回答这句话。   过往的不少时日里,裴宗都有诸如此类的感慨,小皇帝最初不太明白,但后来也渐渐懂得这些不是自己应该多言的,这些时候都安静着就好了。   但这次似乎不一样。   “你觉得如何?”裴宗看向他问道。   小皇帝微怔,犹豫片刻答道:“哪怕如此,总不能坐以待毙,人死了就没有以后可谈,理当奋力一搏。”   裴宗说道:“所以希望在人间。”   小皇帝皱了皱眉。   裴宗面无表情说道:“今日过后,我将闭关不出,而王清霁定然会在日后走上一趟长安,在此之前还请陛下小心为上。”   小皇帝愣了下,习以为常的点了下头,才是回过神来发现这句话说的是什么。   不等他说些什么,裴宗继续说道:“臣当年与王清霁有一刀之约,若她亲至长安,则与我道上一声,除此之外万事不能扰,知否?”   小皇帝只能是点头。   裴宗抬头望向青天之上,眼睛眯成一道细线,又说了句话。   “还请陛下不要妄自造反,知否?”   说完这句话,高壮身影已是随风远去不见。   城墙高耸,风势颇大。   小皇帝脸色却如坠冰窟般严寒。   知否?知否?   他又怎敢不知?   ……   暑意正盛,东海之上却无半点感受,依旧怡人。   有姜黎留下的大阵隔绝,气候暖和如春,但接二连三的事情,仍是教人顾不上景色,落下一堆心烦。   于素铭沏了壶茶,坐在高楼窗畔处,看着那片青翠密林,不知想着什么。   随着一阵风吟鸟唱,细微脚步声响起,一本古籍被放在了明几上,名叫林某论麓山书院是与非。   上书的林某二字,乃是离恨天许多年前的一位祖师,此人曾因某些事宜与麓山有过不少的争执,往深了说几乎是整整一辈子纠缠不清,恩怨极深,故而也是了解极深。   纳兰萚兮道明来意后没有强自逗留,早在昨日夜里就已经离去,为之后的事情早做准备,所以两人直到今日才开始查证。   “麓山确实有着她所说的棋盘。”   顾弃霜翻开旧人古籍,伸手指向某一段话,说道:“我看不出她有半点演戏可能,再且这种事实在没有去掺和的必要,相信如今世上已有不少人在等着道无迹飞升。”   于素铭看着那段话,忽然想起一件往事,   那年她与王清霁行在麓山时,曾被个坐着轮椅的老者刁难,最后那老者想要出手之时,却骤然负伤呕血,也许就是那面棋盘在暗中作梗。   她说道:“肃子非绝不会同意此事,更别提把决战的地方放在麓山,以他脾性必然会撑到道无迹飞升之后才甘愿死去。”   顾弃霜说道:“纳兰萚兮也不可能丧心病狂至此,再且我是觉得……她心里有着几分的怨气的。”   于素铭墨眉微蹙,问道:“何解?”   顾弃霜沉默了会儿,说道:“以昨日所见,纳兰萚兮对王泽言的感情绝不虚假,但王泽言很有可能知晓此事,却又不愿意接受。”   于素铭心中有所猜测,仍旧问道:“你的意思是……”   顾弃霜微笑说道:“因为王泽言喜欢的是自己堂姐,而不是自己的老师,纳兰萚兮心中如何会没有怨气?”   若非如此,纳兰萚兮又怎会舍得让王泽言身处那般险境,又怎会在他死后生出诸多悔恨,又怎会近乎不顾一切的想要复仇。   除去情爱之故外,又怎能解释现在发生的这一切。   于素铭看着她的微笑,也随着笑了起来,感慨说道:“我猜,王泽言肯定是对纳兰萚兮说出了心里话,应该就是在与白玄一决战的那几日里。”   顾弃霜说道:“如此说来,其实他是在自寻死路?”   于素铭沉默了会儿,说道:“好比在你我面前,她亲口承认自己喜欢另一个人。”   顾弃霜微微点头,说道:“那确实是应该死。”   ……   玄都平静依旧,彷如昨日一切皆是虚幻。   阴萝站在一处崖畔,看着身下的茫茫云海,金光被倒映在眸子里,看不出情绪如何,而道无迹此刻就站在她的身旁。   “你昨日听到了不少的话,心中对此有何感想?”他问道。   一如昨日答应的,幕玄甫身死后,道无迹不再追究坎虚门,任由余忆情就此离开了天道宗,甚至连陆九卿都没有看上一眼。   在他眼中,长安城外陆九卿败给了顾弃霜那一刻,就已经不再被他认作是徒弟,与他有师徒关系的只剩下阴萝一人。   阴萝沉默良久,说道:“有些失望,有些惊讶,还有些是不知道。”   道无迹说道:“情字我至今仍未弄清故而是不谈,惊讶之语,时过境迁后自然就能心平气和,那些不知道的就由它去吧。”   阴萝说道:“所以我真的就是下一任掌教吗?”   道无迹平静说道:“除去你不愿意以外,理应如此。”   阴萝看向他的眼睛,问道:“难道这些都是你当初想好的?”   道无迹说道:“不算是,但也十之八九了。”   阴萝问道:“所以我会活到多久以后,又真的就一辈子困在这里了吗?”   道无迹说道:“这该问你自己,如道魔修行不似武道,时间的流逝才是最大的敌人,活久了境界自然高深。”   阴萝说道:“然后重复现在故事吗?”   道无迹说道:“想来那时候已经没人能替你作出选择了。”   云海沉浮,微风轻松,崖畔前的松林簌簌声响。   这一幕景色看着不知多少次,就连阴萝都已经腻味,道无迹更是如此。   将风景都看透。   境界理所当然就是高深,阴萝大抵明白这个道理,在昨日之前也愿意接受这件事情,她一直都记得山下有一个人值得自己牵挂。   但现在已经没有了。   就在昨日里,那个人仍旧活着,却死在了她的心里。   阴萝意识到这种心境极好,与道门圣人经典中所言的太上忘情暗合,虽只是一丝半点,但依旧是碰到了些许。   可不至太上,又如何谈得上真正忘情,而不是所谓偏执?   她不觉得道无迹有如此境界。   “是什么时候?”   “最迟不过两年后。”   “倘若你败了呢?”   “问的真好,可我不知道。”   “所以你后悔过吗?”   “只值得去遗憾。”   ……   西南一片天阴,万顷竹海更是如此。   雨落后,穿林打叶声烦耳,参差不齐的屋檐落下一道道细小瀑布,风铃声还是那般的清脆。   叶笙箫被一阵冷风醒来,揉了揉双眼后,看了阵雨景便将窗户合上许多,只余一扇与外界相通。   叩门声响,她随意应了一句,为自己披上稍厚红裙,才是开门让门外那人走入里头。   “我该叫你余什么?”   见到门外来人,叶笙箫没有半点惊讶,示意妹妹离开,斟上两杯热茶后说道:“这称呼还真有些麻烦,毕竟你是清霁小姨,可我又不太愿意这样称呼,总感觉把你给叫老气了。”   余忆情说道:“真想不到你也会纠结这些小事,而不是先问我这一趟如何。”   叶笙箫啜了口茶水,随意说道:“既然你没有死去,想来是得了不错的结果。”   “这话说的未免太没有逻辑了。”余忆情说道。   “因为我没打算好好说话哩。”   叶笙箫放下茶盏,望向窗外竹林。   数日之前,二人隐秘见面,说了不少的话,探讨此天道宗一行,只是她没有兴趣再去吃上满面的风雪罢了。   比之那些遥远的将来,她更愿意将目光放在即将发生的眼前事上。   余忆情问道:“就半点也不甘心吗?”   叶笙箫微笑说道:“倘若担心就有用,我倒是愿意将这颗心给割出去咧。”   余忆情沉默半晌,说道:“坎虚门的猜测无错,但门主临死前对我说,掌教真人离飞升已是不远,无须再多想那些无谓事了。”   叶笙箫微嘲道:“所以我一直都认为,你们的念想和方向就是错的,与其妄图杀死他,倒不如请他离开这片天地来得直接一些。”   这句话放在很久以前,听着不免会有些嘲讽,毕竟道无迹已经活了很多年了,若不是日复一日积累下的绝望,又怎会有这么多年的努力存在。   可如今却在忽然间被告知,只需安静的等下去,顺其自然便好,先前的努力只需忘掉。   余忆情轻叹,说道:“这种感觉挺不好受的。”   “死了会来得更不好受。”   叶笙箫平静说道:“也许那时候你已经没有感觉了,但弥留人间的片刻之前,定然会充满悔恨,所以我劝你收起那些无谓的心思,安心等待就好。”   余忆情微微蹙眉,不解道:“为什么要劝我?”   叶笙箫说道:“你毕竟是清霁小姨,我再怎么冷酷无情也罢,都不至于丢了良心。”   余忆情看着她的眼睛,确定了这句话并非虚情假意,沉默片刻后问道:“寻常人不懂,但我很清楚你过往是个怎样的人,就因为清霁把那些都丢掉,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家闺秀,值得吗?”   叶笙箫忽地一笑,说道:“且不谈值得与否,你怎就知道我与以前不同了,一面之谈没有任何的意义,还请你记得这一点。”   “那么就此别过?”余忆情问道。   她想了想,不等叶笙箫回答,又说道:“我还没有想好应当如何,但天人已是可期,望你也早些追上清霁的脚步。”   言罢,余忆情就此洒然离去。   人去楼不空,窗外雨声愈发凄切。   叶笙箫行至窗前,仰头望向阴沉天空,偶有几滴雨水落在脸上,待骤雨初歇时,喃喃着自嘲道:“所幸不是未亡 人?”   ……   挽剑池的争吵愈发激烈。   许多人都固执己见,为今日这近乎是被碾压的一战,几乎要再打上一场,若不是记得那一位还未离开,大概是要付之于行了。   荼离坐在一侧,身上没有伤,低头看着光亮的目光,仿佛根本听不到这些话。   像他这样的人并不在少数,都有着一个共同点,就是接过王清霁刻意留情的一剑,然后无力抗衡败去。   在这些人的眼里,现在的挽剑池除去秋水以外,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让她改变自己的主意,山门大阵奈何不了她就是最好不过的事实。   很明显,不可开交的争吵到最后,必然会来到他们的身上,而沉默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我没意见。”   忽然有人说道。   “我也没有,王清霁愿意,就由她来吧。”   紧接着是许多大同小异的话语,教那些争吵的人唯有沉默着。   今日传话的那名弟子,此刻正站在人群里头,觉得这个决定挺是不错的。   但不知为什么,当他回想起王清霁的模样,却还是觉得结果不会是此刻所言的。   若要问他,他大概也只能说上一句,我也不不知道呀。   ……   一屋暗灯。   啜泣声已无,秋水已经入睡有些时间了。   王清霁抱她在怀,胸前那片衣裳干去,只留下了些许痕迹,少女便枕在了那处,细长的睫毛不时颤动。   来不及剪去身旁的烛芯,殿外已是风雪入夜时,冷意较之往日更盛。   裸露在空气里的左肩,微微散乱的白衣不曾有变,只是肩上的剑伤早已愈合,那一阵阵的刺疼成了过去。   “好了?”   在温暖的怀里,秋水终于醒来,看到那白皙的肩旁,眸子里的情绪有些复杂。   王清霁嗯了一声,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将少女抱得更紧了些。   秋水觉得挺是暖和,却又不太习惯这样子,所幸她还是喜欢的。   “师傅……有说些什么吗?”她问道。   “陆伯伯很庆幸自己有这个决定,因为他最后看到了你的样子,心里很喜欢。”   “可我偏偏不喜欢。”   王清霁无言。   秋水眷恋着她的怀里,还是起身离开,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我很难受,现在也难受。”   王清霁没有说话。   秋水看着她的左肩,微微蹙眉,有些笨拙的替她整好衣裳,说道:“疼吗?”   王清霁想了想,说道:“不疼是骗人的。”   秋水说道:“有件事情,我想再问你一次。”   王清霁说道:“只要是我能回答的。”   秋水问道:“是你肯定会讨厌的,我想知道如果一定要选,你选谁?”   王清霁眼帘微垂,沉默了很久很久,已经不知多久后,轻声说道:“只会是于素铭。”   秋水却是笑了起来,没有恼。   她没有解释,也没有犹豫的握住了那只颤抖着的手,然后拖曳着站起来。   烛光映着裙角,轻扬如舞,逐渐消失不见。   殿外的风雪很大,寒意森严。   两人没有伞,恰好殿外也不会有人。   雪花落在肩上,添上几分苍白,掩去染红了的衣裳。   沿着旧时的小路,去到当年同居的那处别院,屋前小小的池塘泛着一片又一片薄冰,将艰难穿过密云的星光月色支离破碎。   一阵风来时,又就这么散去,又过不了多久后,重新凝出一片,看上千百遍也是如此。   双手十指紧扣,秋水静静站在池畔,唇角含着笑。   朝如青丝暮成雪。   她忽然想起了这句很美的诗,认真地朝池水看去,却发现不怎么清晰,只好偷偷看了一眼身边那人,然后便觉得很好。   两人在夜色下追着寒风,朝山的那头缓步走去,走在那条格外崎岖的山路上,却不觉得有什么难行的。   没有任何的话语。   风过密林时的簌簌声,大抵是唯一。   这条路的尽头是那座山峰,王清霁曾经去过,而秋水见过山顶风景,陆真的佩剑已被秋水握在另一只手上。   此去是还剑。   青天之下是人间,人间有生也有死,挽剑池同样如此。   当眼帘映入那座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山峰时,漆黑的夜色与它近乎融为一体,就好似正在走向幽泉。   “你来过的。”   “暮春的时候,我就想再来一次了。”   “师傅和我说过。”   “是怎样想的?”   “有些抱怨,但想起自己的任性,就没有了。”   王清霁听着这句话,心里情绪有些低沉,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沉默。   秋水没有在意,说道:“今天夜里有云,风景不怎么好,所以我们坐上一夜好吗?”   王清霁说道:“你想,我可以斩开这片云的。”   秋水说道:“夜里的云后是月,你就在我身边,为什么还要舍近求远,我想看的是日出。”   王清霁沉默了会儿,说道:“以前看过吗?”   秋水想了想,说道:“没和你一起看,那就不算是看过。”   王清霁轻笑着嗯了声,点头道:“有道理,自己一个人看着,当然是很没意思。”   秋水说道:“可我也想和师傅他站在山上一起看。”   风声有些寂寥了。   雪满头,颤落又覆上,是否白头偕老?   王清霁看了一眼她握着的那柄剑,说道:“也算是一起了。”   秋水用鼻子嗯了声。   两人踏入死关,万千剑意震动,剑气渗出复尔散去。   意通人心,它们自然认得来了又来的少女,知道此时应该礼貌。   王清霁说道:“很久以前就想知道了,你们真的不冷吗?”   秋水微微一怔,摇头又点头,说道:“很久以前冷,然后就学会不冷了,这样子习惯之后,会变得更强。”   王清霁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感慨说道:“不免太苦了。”   秋水说道:“辞剑城也很冷,所以山上有很多人想要入世。”   习惯了,寒暑不侵了,又不代表就是喜欢了,没有人会觉得恰好的清凉世界,终年苍白的景色又怎会不腻味。   闲着久了怎能不愁?   王清霁说道:“不该去怪他们。”   秋水说道:“我知道的,可我不喜欢这样子的反复,心里生气。”   不知不觉,峰顶已在眼中。   二人都没有说话,安静的走完了最后一段路。   秋水将握着的明光剑,小心翼翼的插入黑色泥土里,看着见上的裂纹,知道那天上面肯定流过鲜血。   为她所流。   然后,两人朝着剑认真行礼,十指已然紧扣。   “师傅和我说过很多话。”   “都是和你有关的,也是因为我的。”   “那时候我不想去懂,更不想要有明白的时候。”   秋水仍在看着陆真的遗剑,轻声说道:“但现在我好像明白了,明白师傅为什么要这样做,也明白了很多很多。”   王清霁没有问是什么,却清楚知道。   她想着秋水的过往,心里有些悲伤,还有一些愧疚。   时间就这样静静流淌不再。   天亮了,阴云密布。   王清霁望向秋水,见她蹙眉,朝天斩了一剑。   日出。   阳光洒在她们身上,将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作者留言:   PS:这章6k,明天尽量写多点    第一卷#第八十章 若天不能容你我   风和日丽后,难免睡意浓。   离开那座山峰,沿着铺满了金色的雪路小步走着,伴着细碎的话语声,积雪发出轻微声响,回过神后就已经到了路的尽头。   一夜不眠,对秋水本是不算什么,此刻却沉沉睡去。   王清霁坐在身旁,静静看着她,没有说些什么。   夕阳西斜时漫天红霞流动,秋水醒来,才发现时辰已久。   她望向窗边,发现王清霁依旧还在,与入睡时没有任何区别,仿佛不知疲倦。   王清霁也看着她的眸子,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抚了抚少女脸颊。   秋水忽然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烦山上的日子了。”   王清霁轻声说道:“风景看腻了倦了,没有可以留恋的自然就会来得厌烦。”   秋水说道:“可我还是不想离开。”   王清霁没有说话。   “师傅对我说过的话,我知道你记得的。”   秋水不等她回答,继续说道:“所以我不会再任性下去了,山上很大很大,也许换一个地方看到的会是不一样的景色。”   王清霁说道:“不要让自己太累了。”   秋水说道:“可我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   王清霁说道:“这是我的事,你应该相信我。”   秋水抬起头看着她眼睛,沉默良久后,说道:“什么我都可以相信你,唯独这件事是例外,永远都不会相信。”   王清霁轻叹了声,问道:“我像是这么愚蠢的人吗?”   秋水说道:“不是,但我知道你肯定有这样的决心。”   她明白少女的意思,目光渐渐迷离。   阳光落在指缝与脸颊上,披上了一层温柔却充满迟暮意味的颜色,就像是大戏落幕时的那样,很多的情绪都叫做舍不得。   如果事情真的去到那一步。   她不会去遗憾太多,因为这一辈子活的足够精彩,真要无可挽回的结束时,她只愿那些喜欢自己的人都可以过得很好。   也许,在她死去之后会有许多的痛苦,但时间终究会将这些淡去,成为记忆中的一道风景,如此已经足够。   但这只是最悲观的那一种。   直到今日,王清霁都没有输过任何一次,所以她有着足够的勇气去面对不知几年后到来的那一战。   若天不能容,唯有换一片天。   苍天也好,黄天也罢,她求的都是与自己喜欢的一起活下去。   “所以我要早一些,师傅他为了我想了很多,都是不可浪费的。”   说完这句话,秋水掀开被褥起身,白玉般的身体覆上了衣裳,不再是过去的那些粗布,穿在身上谈得上舒适二字。   这是王清霁带给她的变化。   她想要继续悟剑,陆真的遗剑留下了不少的感悟,还有三年间的很多话,都需要她抓紧时间去逐一理解。   她始终坚信着,悲观没有任何用处,若要将希望捏在手里,唯有先用剑斩出一条路。   王清霁看着少女不再带着稚意的眉眼,看着横在膝上的那柄青锋,想了很多很多,却半个字也没有说。   其实她已经准备离开。   世间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她的赶赴,而且她知道即便自己留在挽剑池,这座可以说是不输给慈航苦海的山门大阵,同样拦不住如今的道无迹。   在大漠与苍山的路上,她想过很多的可能,最后却发现,如果世上真的存在可以借助的外力,也许只有道无迹为了赵无涯亲手修建的长安城。   但长安城里,有个人名字叫裴宗,而如今的她没有信心胜过这位天下第三。   现在看来,她似乎有些太过着急了,问题不是这样解决的。   不论境界再是如何高绝,高屋建瓴也需要一些时间。   她再次看向静静悟剑的秋水,然后决定留下来,明心净性思考自己的天人境。   此处风景很好,终年风雪无杂音,本就是世外悟道的好地方。   便到秋天吧。   她这样对自己说。   ……   时光流逝,挽剑池上的变故来到了很多人的耳中。   于素铭已经和顾弃霜分别,临别之前,她们甚至没有去问对方准备做些什么,会否很不凑巧的想到同一件事情,平白浪费功夫。   事实上确实是不一样。   猜到了王泽言为何而死后,顾弃霜觉得纳兰萚兮做法很是不错,心里念着的是再一次赶赴麓山。   而于素铭则是想到了长安城,准确说是记起了裴宗与王清霁的约定,但在此之前她先去了一趟南琅琊,和王景曜见上一面。   被夜色笼罩的易水居不再如过往凄清,烛火刺透了窗纱映在湖水上,荡漾时美不胜收。   在王清霁得证天人的消息传开后,无论是谢家还是邪魔外道,都十分识相的保持着沉默,等待转机到来。   一门二天人,当今世上已无能及者,除非是把偌大道门算成一个整体,但妄图道门不内斗实属可笑。   然而南琅琊却没有多少动静,一如先前般,没有趁机去蚕食什么,就像是从没有过这样一件事,淡漠的态度连内部都有了不少的意见。   若非当年那场杀戮,泼洒在墙上的鲜血难以粉饰掩盖,早已有人怒斥了。   “终究是见识太短了。”   于素铭听着这些话,抿了口微凉茶水,漠然说道:“掌教真人活了如此多年,心中固然骄傲,但绝不会将骄傲变作愚蠢。”   意思是不会妄自尊大。   天人始终是天人。   是只需要双手一屈,就差不多能数完的人物。   哪怕道无迹已经天下无敌,也没有半点轻视的道理。   让谢青莲真正担心的是,与道门几乎是同在千年岁月的道无迹,在离去之前是否会出手照拂一二。   谢家早已投向了道门那一头,只待那一天到来,许多的事物对他们来说便是垂手可得。前提他们是很有可能成为道门的狗,但那已经是再之后的博弈与较量了。   谢青莲说道:“小事罢了,问题是你确定,掌教真人他……真的要杀清霁?”   于素铭点头说道:“不会有错。”   谢青莲沉默了半晌,说道:“这很难办。”   这四个字几乎是从嘴里挤出来的。   何止是难,哪怕她清楚唇亡齿寒的道理,此刻也免不得生出退让的念头,宁愿闭上耳朵只当自己没有听到过这一句话。   正当她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王景曜忽然握住了她的手,低声说了一句话,对视片刻。   然后谢青莲起身离开。   随着脚步声远去,易水居内只剩下两人。   “王家没有什么可以帮到你们的。”   王景曜开门见山说道,脸上没有什么情绪,但语气格外认真,并不是含糊。   于素铭没有意外,说道:“我知道的,可你们是清霁在世上唯一愿意亲近的亲人了,这等大事终归是要告知一声的。”   王景曜低声叹息道:“世上总有许多的无耐。”   于素铭说道:“但在此之前,我希望祖父您能做些事情,不是举手之劳。”   王景曜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   “说服白城主。”   于素铭看着他的眼睛,语气郑重说道:“无论是我,还是笙箫,亦或是清霁都不适合去做这件事情,唯有祖父您可以。”   王景曜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于素铭平静说道:“终究是有过些许情分,再且杀子之仇未结,可以尝试一二。”   王景曜摇摇头,说道:“这有些异想天开了。”   听着这句话,于素铭转头望向窗外星空,微微一笑。   因为她们本就抱着如此念想。   她说道:“不仅是天开,若他真的是天意,还得说上一句苍天已死。”   这话说来有些狂妄。   但女子如何不能霸气?   王景曜自然钦佩。   唯有答应。   ……   寻常道观,寻常风景。   叶笙箫走入了这座香火寻常的道观,沿着简单回廊行入深处,便在将要凋零的荷花池畔木亭下,见到了等候自己多时的顾弃霜。   约在此地见面,是在十数日前定下的事情。   此时盛夏过半将去,天气愈发闷热难耐,山里的树都染上了些许淡红。   叶笙箫微微蹙眉,有些不喜,走到了亭下。   顾弃霜朝她点头致意,平静说道:“清霁如今在哪?”   叶笙箫说道:“还在挽剑池上。”   顾弃霜问道:“什么时候准备下山?”   “不知道。”   叶笙箫想了想,解释说道:“有些事情不是着急就有用,她此刻确实需要静心去想,而挽剑池是一个很好的地方。”   听着这话,顾弃霜微微一笑,唇角也是不喜。   她回身看向一池的莲花,似是随意说道:“说的有理,这次来见你是想要做一件事情,去麓山取出一面棋盘。”   叶笙箫不知离恨天阙前的变故,难免疑惑,说道:“此刻不是病急乱投医的时候,再且肃子非枯坐云雾深处,当初连赵恤身死也没能惊动他离开,想要取走并非易事……就算是纳兰萚兮愿意相助,同样来得困难。”   在天道碎片的日子里,她请教道休的时候,也曾问过许多前尘往事,却从未听闻过麓山有着一面值得去‘取走’的棋盘。   一念之间,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就如你所想那般。”   顾弃霜说道:“天道宗,帝魔宗与麓山,这三家传承千年不绝,都有着各自深藏不漏的底蕴,如当年被巳合真人带走的道屏圣器,而麓山那位圣人留下的,则是一面棋盘与黑白子。”   叶笙箫沉默片刻,说道:“只可惜帝魔宗空壳一个,慈航寺消亡太早,徒留悲切。”   假若当年道休没有疯,依她眼中的所见,世道应该是要比现在好上许多的。   顾弃霜没有理会她的感慨,继续说道:“事在人为,肃子非不是宫子濯,他与自己的徒弟元季风区别不大。”   叶笙箫微微一怔,问道:“你想要逼他走入一条死路?”   顾弃霜神色冷漠说道:“我只是想有机会听到一个不再逃避的答案,而她现在肯定给不出来。”   叶笙箫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叹息道:“真有些不认识你了,不过想来这句话,你应该是听过很多人提过吧?”   哪怕是她也好,骤然间面对这般无情的顾弃霜,也难免会有几分心悸,不由去想山谷那三年里头到底发生了怎样的故事。   何至于让一个本是以温柔对人的女子,变成如今模样,冷漠一如当年的她。   一念至此,她不禁垂下眼帘,显得有些木讷。   “如果是旁人问……我应该是不理会的。”   顾弃霜轻声说道:“可我想你应该明白,毕竟你曾经是那样的人。”   叶笙箫抬起头,说道:“也许。”   顾弃霜忽地一笑,神色有些随意,说了几段话。   “离开那座山谷时,她说你是疯魔,而我则是近乎不可理喻的偏执,如今我回想起来,这句话确实没有错。”   “可她偏偏害怕一些不存在的,害怕我会去寻死,要用我前半辈子里最为珍视的事物去威胁我,这真的很讨厌。”   “所以我想去忘掉她,忘掉这些没有意义的情绪,当作没有过那些经历,却又发现自己的心从来没有离开过那座四季如春的山谷,满眼都是她的影子。”   “这确实是讨厌。”叶笙箫说道。   她看着那对情绪复杂的眼睛,轻叹道:“说来道去,归根到底还是她自己的错。”   风来时,乱一池莲花,水波荡漾碎了映着的秀靥。   顾弃霜闻言而失笑,笑里满是嘲弄,语气渐冷说道:“如果她知道我已经喜欢上她,又为什么要觉得我舍得去死,如果她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又凭什么说出那样的话?”   叶笙箫说道:“也许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只是下意识的……不愿见到那一幕。”   顾弃霜微笑说道:“所以我要给她一个想清楚的机会,在此之前她不能死,哪怕千万人因为她死去,她都不能死。”   叶笙箫静静看着顾弃霜,看了很长的时间。   亭里很安静。   沉默确定了这些话的真实。   于是她有些难受,最后还是没有问出那一句话,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你呢?”顾弃霜突然问道。   叶笙箫微怔,说道:“不知道,忘了什么时候,我就没想过这些了。”   “也对。”   顾弃霜的声音很轻柔,仿佛刚才的冷漠都是过眼云烟,听着格外的舒服,以至于接下来的这句话格外真诚,极有说服力。   “我觉得……她真正喜欢的人,是你。”   阳光穿过发梢,细碎的落在笑靥上,很轻很淡,不会让人心悸。   叶笙箫的红裙随着晚风轻飘,谈不上曼妙,却特别动人。   她仍在看着顾弃霜,没有沉默很久,面无表情地嗯了声,说道:“活下去之后,再谈这些吧,现在说来没有任何意义。”   ……   盛夏将尽,长安暴雨夜。   皇城一处偏门,小皇帝与心腹太监并行,趁着浓浓夜色遮掩走出宫门,片刻后便是另一群值守的将士到来。   “当真是可恨到极点!”   小皇帝不通武道,这一趟匆匆离去,停顿下来时不免喘上了几口气,再而是悻悻望向身后的深深宫墙,怒斥道:“乱臣贼子,当诛之!”   自那日裴宗明言威胁后,他就已经清楚的明白,自己必须要另外找出一条生路,否则迟早会有被突然暴毙的那一天。   至于谋反一句,更是将这种心思催动到极致。   而此刻让他冒着极大风险离开皇城,在萧有若牵线的情况下,也必须要见上一面的三位女子,则是唯一一根伸到身前的救命稻草。   会面的地方是长安城外一处别院。   待他与身上湿漉的衣裳推门而入之时,楼内的椅子上已经坐着两位,还有两位站在了窗畔,似乎是在欣赏无边无际的雨空。   小皇帝没有多想,犹豫了片刻后,先是朝着萧有若点头,再是对坐在椅子上的叶笙箫道了一声好。   他如今已是十有二岁,也曾见到过艳动长安的名妓,甚至这一代的神秀集中数人也有过一面之缘,本以为叶笙箫再美也不过是那样。   直到此刻见面,明明是灯火黯淡不明的屋内,却骤然发现自己过往的想法极为可笑。   那种空有容貌却稚嫩的女子,如何能比得上眼前这位,如何能够得着半点儿不经意间的风情。   念及此处,小皇帝又难免对王清霁有些愤怨。   “见过叶姑娘。”   小皇帝不敢多想什么,低头掩饰情绪落座,说道:“今夜相会,是因为朕与你等心思不谋而合,还望尽快定计,以免日后有变。”   叶笙箫知道他在说什么,也没有在意那个很刻意的朕字。   所谓有变,不过就是见不到王清霁到来的心而不满罢了,这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她随意说道:“我要先知道裴宗这三年来在做什么。”   小皇帝看向她的脸,沉默了会儿,说道:“在专心致志办一件事,但朕还不能将此事告知尔等。”   叶笙箫没有在意,微笑说道:“也好,事成之后,你想要什么?”   听着这个你字,小皇帝脸色冷漠了一些,目光稍微下垂,平静说道:“且不谈事成,朕如今首先要做的是,保住自己的性命。”   叶笙箫说道:“裴宗不会随便杀你,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要是再找一个傀儡,对他也算一件麻烦的事情。”   小皇帝说道:“若尔等不愿付出半点诚意,朕又何必冒着如此大的风险?一心一意随着他走,最差也可以晚些死去。”   叶笙箫忽然叹了声,抿了口气茶水,微嘲道:“连半点儿人间的滋味都没尝过,你就真的愿意这么被软禁着,直到死去为止?”   “不然呢?”小皇帝问道。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选的地方,甚至于这一次的会面都是抱着绝望前来。   “麓山哩。”   叶笙箫温颜笑道:“既然你说裴宗已经闭关,朝堂之上便由你做主,没有人敢不问过裴宗就直接杀死你,所以请陛下您下一道罪己诏,请肃先生再上庙堂,而不是远居江湖之外,毕竟他已经有过一次前例了。”   小皇帝脸色骤然一变,低声怒喝道:“你们这是想要朕死?!”   雷声轰隆,白芒映在那张扭曲的脸上,格外狰狞。   哪怕他再是年幼,也不至于连罪己诏三个字都听不懂,明白事若不成结局唯有一死。   “认真想一想,我是觉得这样对你挺好的,最起码可以留名青史上,指不定还能将自己做过的恶事脏事尽数泼在裴宗身上,留他一人被铸铁痛骂。”   叶笙箫的语气很温柔,再是悦耳不过,也再是冷酷不过。   ……   夏将尽。   挽剑池风光依然是很好。   石屋池塘边,王清霁与秋水并肩而坐,静静看着天空。   山下的夏天有着许多的故事,山上也有着许多变故,却没有任何一个来到两人耳中。   这段日子十分平静。   秋水伤心过后,再是日复一日的悟剑,偶尔会看着王清霁的脸颊,淡去心中积攒的厌烦,但却很少说话。   而王清霁不然,她留下来不仅是为了稳固境界,更是要传授十方的剑道给秋水。   起初秋水当然是不愿意的,为此她耗费了不少的力气去说服,最终才是勉强换来了个点头。   不见什么甜言蜜语。   两人的相处,过分的清淡,但从不来得无趣。   漫天风雪中的互相依偎,本就是世间难得的美好与温暖,这便足够了。   不时之中,荼离会来到这里,与两人说上一些琐碎的事情,但大多数时候得不到秋水的回答,王清霁只好耐着性子去理会,然后没好气的对着少女唠叨上好一阵子。   接着却还是死性不改。   挽剑池的事情似乎就这么落幕了,再也没有人质疑王清霁的剑,却又将苗头指向了王清霁口中赢过了她的秋水。   若不是有荼离在前挡着,变故大概是一个接着一个来的,毕竟没有人相信这样的事实。   等到王清霁再一次送走了荼离,以决绝言语又一次确定之后,再多的无奈也只能随风散去,她愿意被秋水刺上一剑,与不愿杀人没有任何的关系。   荼离明白,真要是觉得麻烦了,以这一位的性子是绝不会手软的。   王清霁收回视线,看向沉默着的秋水,说道:“我明白你这些天的意思,确实都是些很无谓的事情,所以我走之后你就闭关吧。”   秋水说道:“你要走了?”   没有太多不舍,她心里早有预感。   王清霁嗯了一声,说道:“秋天要来了,不好让她们继续奔波着。”   秋水想了想,说道:“还有几天?”   “不知道。”   王清霁犹豫着,轻声说道:“你离天人已经不远了,不要胡思乱想太多,没有半点儿好处的。”   秋水说道:“师傅走了,我没有什么可以想的,只能去想你好好活着。”   王清霁轻叹了声,没有说话。   秋水看着池塘,说道:“如果我说,你要是真的死了,那我入天人之后就把她们全都杀了,你会愿意活下去吗?”   王清霁说道:“很多事情不是愿意就足够的。”   秋水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说道:“我相信你,仅此就已经足够了。”   王清霁愣了愣,犹豫着点头。   然后秋水的容颜变得清晰。   她被少女抱在了怀里,风过后,彼此墨发纠缠不清。   投怀送抱,无疑是美好的。   少女的唇很软,很润,很湿,也很想再亲下去。   但失神过后,已经是分开不再。   王清霁看着秋水,忽然叹了口气,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但也许不是同一个人,又也许是她自己本人。   秋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道:“这是我的心意。”   王清霁想开个玩笑,看向少女胸上,轻笑着说道:“似乎你有些吃亏了。”   秋水微怔,语气里带上了些怒意,说道:“那以后我去找叶姐姐!”   过去麓山一起的时日里,叶笙箫曾开过很多这样的玩笑,被抓弄的久了自然也就习惯了,甚至是学会了威胁。   王清霁想到这些后,心里有些忏愧,说道:“我不会介意的。”   秋水呵呵笑道:“因为你没有资格介意。”   王清霁忽然沉默,片刻后说道:“也挺好的,如果我真的……死了,那就这样子吧。”   秋水说道:“就在今天走吧。”   王清霁说道:“为什么?”   秋水冷漠说道:“因为我怕自己再听到这些话。”   话是如此,但下山却不是这一天。   再是如何凶狠的话,一旦看出了真正的意思后,余下的就是满满的温暖。   夜里没有温柔的缠绵,二人去到了挽剑阁前,朝紧闭的阁门行礼后,看着天上的星空。   近来挽剑池的天时多变。   弟子们已经快要习惯不下雪的日子里,毕竟总有剑光蛮不讲理的斩开雪云,只为让某人坐着的时候舒服上一些。   今夜不然。   挽剑阁已经越过了云层,只需抬头望去就是无阻青天。   王清霁与秋水静静看着璀璨星汉,喝着酒水暖身,歌以咏志。   若天不能容,唯有去教日月换新天。   酒终有饮尽时。   晨光微熹后,王清霁与秋水吻别。   然后走在那条狭长山道上下山,以平日间的吵杂声,为剑锋添上一抹鲜红。   秋来时,血花开。   她轻声唱着那首赋菊诗,朝长安行去。   作者留言:   PS:这章7k,还没到春节,但也是新年快乐!   你们的月票!推荐票!刀片!我全都要啊啊啊啊!    第一卷#第八十一章 一首诗   麓山夜雨涨秋池。   湿漉漉的衣摆在锃亮的木板上拖曳出一道水迹,眉头紧锁的中年教习快步走在幽深殿宇内,最后停在了老人的一旁。   身前不见棋盘。   教习看着那张憔悴而消瘦的脸,心头微颤,说道:“长安那头有重要消息传来。”   肃子非嗯了一声,仍旧有着几分中气,说道:“小皇帝?”   教习点头说道:“裴宗闭关,小皇帝借萧家传话与您,言称欲要下罪己诏,还望先生不再远处庙堂之外,为庙堂求得一个云彻雾卷,重铸新朝。”   “新朝?”   肃子非停下取茶的手,抬头望向教习,那对不再浑浊的眼睛极具力量,沉默片刻后说道:“如此作为,当年似乎是神宗吧,最终被讽之为谋反,看来那位小皇帝是被人逼到走投无路,只能出此下策了。”   教习犹豫片刻说道:“学生本不应妄言,但此举显然包藏祸心,再且新朝一说实乃瞽言妄举至极。”   肃子非笑了笑,摇头说道:“还不明白吗……或者说是不想明白?逼迫小皇帝做出此举的人,便是在告诉麓山,问我是否还要这传承千年的名声,若是决意不去,而后就该被斥之为沽名钓誉,伪善不过读书人。”   老人的语气稀松平静,仿佛千年清誉,对他而言也不过小事一件。   教习低下头,半个字也不说了。   “走吧,去请萚兮来这,先且将这事搁在一旁。”   听着这话,这位教习下意识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沿着原路返回,没有落下更多的水迹。   雨声渐大不再淅沥。   直到一把伞搁在殿外,老人才是抬起头,看向隔了许久后才来到这里的纳兰萚兮,心中默算已有小半时辰。   “这一趟去了还未天人?”   “谈何容易?”   “也然,但还是有些慢了。”   纳兰萚兮不言。   肃子非替她斟满了茶水,莫名其妙问道:“此事你知否?”   纳兰萚兮微微蹙眉,摇头作答。   肃子非说道:“也对,此举确实不像是你的手笔,世上有这般心思且需要做这种事的人,确实不多,很容易就能猜出来。”   纳兰萚兮忽然说道:“长安那头发生变故了?”   “当年师兄入南荒之前,我曾劝告再三,通篇意为此举得不偿失,除去名声以外毫无利益可言,然而师兄却告诉我一句话。”   肃子非答非所问,静静看着她的眼睛,脸上情绪十分淡漠,仿佛在说与己无关之事那般。   “若不是先辈屡有此等壮举,又怎会有麓山千年名望,但此言直至如今我依旧觉得有些不对。”   纳兰萚兮问道:“何解?”   肃子非答道:“本已是世间圣地,所行之事则为正,就算是不做也罢,定然也有千万人在心中为我们找出一个合适的答案。”   纳兰萚兮微微一怔,感慨说道:“真想不到是这样的一句话。”   但她无法反驳。   早些年与王泽言游历天下时,如这般事情就不在少数,但要是少上了她老师那般人,久而久之麓山自然名声黯淡。   故而两者不算错,只在于自私与否罢了。   “然而……”   肃子非忽地一笑说道:“我虽可对此置之不理,但却很好奇推动此事的她们到底在想些什么,莫非忘了裴宗本就与麓山有旧,以为区区一份罪己诏,就可以坏去彼此盟友关系?”   纳兰萚兮看着老人笑容,说道:“还有一解,则是她们意在别处,而不是区区长安一城的得失,更不是那位小皇帝的性命。”   肃子非问道:“她们是谁?”   纳兰萚兮沉默片刻,说道:“是他,亦或是她?”   肃子非摇了摇头,说道:“你早些入天人吧。”   ……   落日下的长安城很美。   秋风起,渭水生凉,寻常巷陌里的寻常枫叶,别有一番风味。   顾弃霜不在城里,叶笙箫和于素铭自然与她一同,不曾走入那座世间独一无二的城池。   她们站在城外高山里的密林,仍输城墙一分的峰顶前,静静看着雄城。   “我还是觉得这是下策。”   于素铭说道:肃子非定然能看出这背后的问题,只在于他是否能够猜到,纳兰萚兮的目的是那面棋盘。”   叶笙箫微笑说道:“故而在行事之前,刻意对她隐瞒下来,为的就是让变化来的自然一些,但她肯定能够猜到这是我们的手笔。”   于素铭看向树荫下的顾弃霜,轻声说道:“过分光明正大了,但若是肃子非不为所动,那又如何是好?”   叶笙箫理所当然说道:“与我你她有何干系?由始至终身陷死局的人唯有小皇帝,当他选择离开皇城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经由不得他了。”   于素铭感慨说道:“也不能怪他脾性如何,若要可惜,大概只能去可惜他身边没有半个可信之人,较之当年那位陛下,处境仍要再凄惨上许多。”   心性如小皇帝那般人,又怎会如此唐突着急的传言麓山,萧家让人送到肃子非耳边的那个消息,不过是叶笙箫的意思罢了。   再且这事本就是真,容不得半点反驳余地。   “重要的不是这些……”   顾弃霜忽然回身,漠然说道:“裴宗为何而闭关,又是否除去清霁入城以外的诸般事都不能扰动他心,这才是值得关心的事情,甚至连那面棋盘都不要去过分在意。”   “问题是……她人呢?”   叶笙箫揉了揉眉心,倚在树上,遥望西北挽剑池所在,语气带有疲惫。   “若她不到,再多的阴谋阳谋都是假的,遇上裴宗的刀唯有土崩瓦解的下场。”   ……   君问归期,未有期。   王清霁的归途,却止在了某座行人萧疏的桥上。   桥是石做的,拱的有些高,往桥下看去风景自然很好,可此刻桥上的风景来的更好。   余忆情静静看着自己的晚辈,脸上很罕见的没有了笑容,但也谈不上淡漠。   她已在这等了不少时日,几次日升月落后,终于在云遮日时,等到了王清霁的到来。   王清霁没有说话。   “这座桥很好。”   余忆情看了眼头上,指的是有屋檐遮头,不怕风吹日晒,可王清霁听出来的却是另外的一个意思。   “原来如此。”   王清霁想了想,又问道:“你不选择明哲保身吗?”   听得这话,余忆情摇头一笑,说道:“因为我不太心甘情愿,另外你不如猜一猜我如今几岁?”   王清霁说道:“不知,但早已不是热血还在的年纪了。”   余忆情轻叹说道:“这话听着可真叫人恼火,也亏你说得出口,。”   王清霁微微摇头,说道:“还请直言。”   余忆情敛去多余情绪,说道:“是关于那位的,还不能确定是否真实。”   王清霁感慨道:“真不愧是活久了,秘密都是一个又一个的,若是要将这些秘密背后的故事一一展开,想来是能讲上很多个时辰。”   话是这样说,但与嘲讽无关,哪怕是她也好,不过是三十余年的人生,同样有着不少的秘密存在。   如道无迹那般人,肯定也有着不少的秘密,但足以让余忆情如此郑重的等上数日,风雨不改的等到她,必然是极其重要的。   “道门祖师……也就是玄都殿内那木像,你可有印象?”   余忆情走进她的身旁,道生神指藏于衣袖内轻动,断绝渺渺天机。   王清霁不解,点头。   “伸手?”   “为何?”   “付之于口让我不得安心。”   良久后,王清霁伸手入袖,不是她的袖。   手心微痒,那只食指飞舞如龙蛇,将两个字悄然写落。   王清霁目光骤然凝重,说道:“当真?”   余忆情微笑说道:“没听到我之前说的话吗?这个消息是门主命我转告你的。”   王清霁蹙眉道:“为何如此?”   余忆情说道:“因为他没资格等下去,自然希望生前念念不忘的成真,而我如你所言那般,早已过了热血仍在的年纪,但不凑巧的是……我挺爱记仇的。”   “这才是我认识的你。”   王清霁看着余忆情说道。   青山竹林中,这位小姨的去而复返,可以说是那一战中最让她感到意外的变故,因此才会在道无迹准备灭门时出言阻止。   如今看来,那确实是句不错的话。   她将右手收回袖里,沉默地思考着那两个字,墨眉不见蹙起,但眸子深处早已是满满的疑惑。   余忆情与她告别,临别前做足了长辈姿态,潇洒离去已有天人风姿。   最迟不过冬至,坎虚门就要迎来一位新的天人。   而那落在她手上的两个字是——弑师。   ……   西窗有烛。   云城已经平静了很久,灯火依旧繁盛不变,却像是少了几分韵味。   幕望舒合上窗,转身看向白河愁,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最终没有出口。   半月前,王景曜悄然来到云城,与白河愁深谈一番,而那时她恰好因为左丘家带来的变故离开,归来时已经错过。   她曾怀疑过这是否王景曜故意如此,但也如此刻,没有去问出究竟。   直至今日,白河愁再一次出关,代表着三年前被道无迹留下的伤势已经愈合八成,未至当年巅峰也相距不远。   “他来是为了请我出手。”   白河愁看向幕望舒,平静说道:“我没有答应,但也没有完全拒绝他。”   幕望舒沉默片刻,说道:“玄一死了快有四年了。”   眼眶不再泛红。   再如何钻心彻骨的疼,一千多个日夜过去,始终会变淡。   白河愁说道:“你是劝我不要理会?”   幕望舒微笑说道:“已经没有必要了,儿子没有了,终归是还可以再生一个的,你我已经对他足够好,足矣说是问心无愧。”   白河愁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道理是如此,但未免过于冷漠了,我本以为你会迁怒她人,比如王清霁和顾弃霜。”   “不至于。”   幕望舒笑了笑。   笑意很淡,却是真的没有半点别扭,十分自然。   她说道:“熙钰走得早,玄一他自求自得怨不得别人,如今连门主也走了,这个世上值得我另眼看待的除你以外,不就王清霁一人吗?”   白河愁说道:“所以我没有直接拒绝,但也没有兴趣再战上一场。”   幕望舒微微挑眉,问道:“让你说出这样的话,他到底是有多强?”   白河愁说道:“你所能想到的,以及无法想象的,就是他此刻的境界,但他似乎仍旧存在着一个破绽。”   幕望舒轻声说道:“就如当年姜天主那般,心境还有着最后未曾圆满的地方?”   “自然如此,若是圆满他早已离开。”   白河愁说道:“然而他的天道印已经臻至完美无瑕,唯有以力破之一路可走,世上不存在这样的人,故而陆真唯有死去。”   幕望舒最后问道:“所以你将这句话交给了王景曜?”   白河愁没有回答。   他起身看向隔了窗纸的外头,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转身离去。   去前握住了幕望舒的手。   “你觉得王清霁如何?”   “走的很快,但还是迟了些。”   “天主如此厚爱于素铭,是否留有后手?”   “后手是我。”   幕望舒楞了一下。   白河愁再言道:“似乎不止于此……也许他当年就有所预感。”   ……   窗上有铃,风声来时分外悦耳。   顾弃霜持着黑色大伞,静静站在石阶尽头处,神色冷漠看着下方的那人。   也是一把伞,颜色洁白,上书一行字。   王清霁便在伞下,微微抬头,看着日夜相伴曾在风雪中依偎的女子,发现她有些憔悴,于是心疼。   也不知谁是谁的风景。   她拾阶而上,去到了黑伞的前头,却已忘言。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顾弃霜抬起伞,望着忘不掉的人,说道:“不说些什么吗。”   王清霁说道:“忘了该说什么。”   顾弃霜微微一笑,笑容很是嘲弄,说道:“放心,她们都不在这。”   王清霁说道:“我知道的。”   顾弃霜问道:“然后呢?”   王清霁说道:“我没想过会见到你。”   作者留言:   PS:元旦快乐,今天四千字偷个懒,希望各位在9102过的更好~    第一卷#第八十二章 不是谈情说爱时   余下是一片安静。   顾弃霜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看向她说道:“我不太喜欢这句话,有些失望。”   王清霁叹了声。   墨眉微蹙。   她看着伞檐成串的水珠子,眉眼间有些悲怆,轻声说道:“看来你我分别之后经历了不少,否则不会有现在,说失望也是对的。”   顾弃霜说道:“仅止于此罢了,今夜我并不想和你谈情说爱。”   王清霁问道:“为什么?”   话一出口,她不禁多了些后悔,伞檐微微下垂,将自己目光遮掩。   顾弃霜平静说道:“因为这对现在来说没有任何意义,那些伤春悲秋的情情爱爱,放在此刻来谈很是愚蠢。”   王清霁感慨道:“还是白痴。”   顾弃霜说道:“叶笙箫已经快要变成你口中的白痴了,所幸还有着一段距离,也所幸她没有忘掉以前的自己。”   王清霁沉默了会儿,辩解说道:“她只是温和了些,换了个说话的方式。”   “不还是一样吗?”   顾弃霜说道:“但我不在意这些,你也不必在我面前为她辩解什么,如这般事各有各的看法,如今我只想知道你能否胜过裴宗。”   听着这番话,王清霁的眸子凝重了些,思索良久后说道:“只有打上一场才能知晓。”   顾弃霜漠然说道:“换而言之,你就是有胜算?”   王清霁说道:“裴宗很强,但远远不及掌教真人,问题在于……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是要杀死裴宗,还是单纯解决那一刀的约定。”   顾弃霜微微挑眉。   她转身面向雨中的院子,说道:“二者皆可,只在乎利益与否,我甚至不想见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最重要的是裴宗自己的态度,然而很可惜的是,他那对儿女的死都与你有着不浅关系,世上真有大度到将这般恩怨算入一刀之内的人吗?我不相信。”   王清霁说道:“如你一般,我也不信,但始终要见上一面才能够知晓。”   顾弃霜忽地一笑,笑容里有些嘲弄意味,说道:“也对,现在你也有资格和他说上一阵子话了,但很不凑巧的是——他已闭关,并对小皇帝说除非你入长安城,否则就是死关。”   王清霁说道:“相信裴宗是愿意出关见上我一面的。”   “想得很好。”   顾弃霜摇头说道:“小皇帝又不是傻子,如今长安城中他可狐假虎威,难得真正尝到了权力滋味,又怎舍得让裴宗骤然出关,让一切如泡影破碎。”   想起这些时日来的变故,想起那位已有几分鹰视狼顾相的小皇帝,她沉默了片刻,缓声说道:   “他虽不肯坐以待毙,为此甚至愿意出城与我们见上一面,但不代表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关键时刻肯定还是会偏向裴宗。”   “而裴宗……当初西岭上的那些话,你没道理忘记,理应清楚裴宗对那位掌教真人有着不小的敌意,这同样也是一个变数。”   “但此刻言归正传,赵羽死了在夏天,被秋水一言不发的直接杀死,而你离开挽剑池时,又将那些有意见的人全给杀了,你可知这些落在小皇帝眼中算什么?”   王清霁微微一怔,不解摇头。   顾弃霜看着她说道:“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但世上没有几个和我一样的人,绝大多数人包括小皇帝,都认为你因当年千仞山一事,一直记恨着赵家。”   王清霁蹙眉道:“那赵竹娴呢?”   “难不成你是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眼中只有方寸之内?”   顾弃霜冷笑说道:“因为公主殿下长得很是不错,所以你还有什么疑问吗?只怕小皇帝恨不得自己男生女相来讨得你欢心了。”   王清霁沉默不语。   她心想自己哪有你说的这般肤浅,不过就是你们恰好都长得好看罢了。   顾弃霜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之所以让肃子非得知此事,就是为了将小皇帝逼至无路可退,再借纳兰萚兮试探一二,若是可以不分出生死,当然是最好的结果。”   王清霁说道:“我觉得这样子太过复杂,为何不能来得简单一些?”   “我如何不明白你的简单。”顾弃霜微嘲说道。   她嫣然一笑说道:“嗯,我的如何,意思就是说如果你是天下第一,面对这些事情自然简单,可先前我已经问过了你,自己的话不至于这么快就忘掉吧?”   王清霁看着她的笑容,想起了也是在长安外的那番对话。   即便是天下第一,即便一袖落下断水不流,又真的能斩断那理不清的情丝吗?   如道无迹那等天人之姿,亦然被困三百余年,亲眼见证了一个大秦的兴衰,直至此刻天下纷乱才是找到了机会走出那道樊笼。   那她呢?   是否有一天会像道无迹那样子,为了长生不老而辜负许多,哪怕不曾后悔也好,心里回想的时候也该是痛苦的。   她最后说道:“若是不行,就依我的简单来。”   ……   长安夜雨。   裴家那座府邸,书房中。   赵徽姮静静看着自己的后辈,脸上没有半点情绪,说道:“已是夜深时,陛下无故离宫,究竟所为何事?”   小皇帝朝她恭敬行礼,认真而凝重地说道:“数日前萧道成入宫时,特意告诉了朕一个消息,言称王清霁有意入长安,愿意……”   话不言尽,但表达的意思已经足够明确。   赵徽姮微垂眼帘,看着晃动的油灯,轻声说道:“我记得……前些日子里,围剿焚血楼一事中,只有萧道成和温捕头外,余下三人是死了的,所以你的意思是萧家打算谋反?”   语气不见丝毫波动,仿佛谋反这两个字眼,对她来说不值一文。   小皇帝低下头,犹豫片刻后说道:“谋反一事可大可小,但王清霁已至天人,此乃真正大事,过往已有不少死在了她剑下的赵家人,此次入长安只怕不会那么简单。”   赵徽姮微笑说道:“说的不错,确实应该去在意,不过还是再等一等吧。”   小皇帝一愣,皱起了眉头,却来不及说话,便听到一句直教他冷汗淋漓而下的话。   “肃先生与我也算交好,今日早些命人送了封信到这里来,陛下你来之前,我就在认真欣赏着,若以笔墨论之,当今世上唯有王家的寥寥数人可以比肩了。”   赵徽姮感慨着叹了声,眼睛里流露着几分追忆,缓声说道:   “再且以信中所言,只要能流传到后世之中,想来是可以作为瑰宝一件的,毕竟大秦三百年来,陛下尚且是第一位愿意颁下罪己诏的皇帝呀。”   风声幽幽,灯火似是黯淡了几分,掩饰着外露的神色。   小皇帝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却没有辩解什么,再是恭恭敬敬的朝着赵徽姮行一大礼,此礼乃是晚辈朝长辈所行,此刻却是意在提醒。   他提醒赵徽姮,无论再如何的闹腾,这始终是赵家的家事,外人言语不可信,所以他不会去浪费力气辩解。   片刻后,小皇帝离开了书房,与心腹太监再次走在归去深宫的路上。   赵徽姮轻叩桌案,上头放着的便是肃子非的那封信。   ……   翌日清晨。   长安城外迎来了一位客人,许多年过去后,不曾面世的老者已经变得默默无名,最起码走在街上的行商和路人,都不会知道老人的名字。   肃子非穿的是寻常衣袍,脸上是慈祥温和的微笑,没有任何的超凡脱俗,就像是寻常人家中颐养天年的老者。   秋风起黄叶,一场夜雨后长安气候稍寒,老人眯着眼睛看向天空,回想着永和末年的旧事,脸上的笑容带上了抹怀念。   沿着记忆中的路缓步行去,叩响那一扇厚重的门扉,没有来得及发生狗眼看人低的事,一夜不眠的赵徽姮已经出现在门后。   互相致意过后,两位年纪都已不小的大人物,挥手让下人离开,散步在偌大园林中。   “那孩子昨夜来我这了。”   赵徽姮微微一笑,说道:“也不能怪他什么,左右逢源的想法是人就有,再且帝王术也就那么一回事,可惜的是他没能活在百五年前。”   肃子非说道:“不见得,神宗并非是愚蠢,就如我一直都认为那是局势所迫,而如今的陛下……确实是有些无奈了。”   赵徽姮说道:“也许他该责怪这个世界?”   肃子非没有回答,转而说道:“开春以来,赵恤死在了王清霁剑下,赵羽死在了秋水剑下,而先皇驾崩也快有八年了,追溯至神宗那一代起,大概是赵家确实没有成为天下共主的命,怪不得任何人。”   赵徽姮说道:“但这个天下已经姓赵三百余年。”   肃子非说道:“你我都很清楚,赵无涯并没有诞下任何子嗣,说不好听便是鸠占鹊巢。”   赵徽姮说道:“总归是祖宗自己的决定。”   肃子非沉默了会儿,点头道:“我不持反对意见,然而事实很明显,他的生死根本无关轻重,所以就不要再来这等闹剧了。”   赵徽姮闻言微怔,问道:“那么你此次入长安,就是为了保住萧家上下性命,除此之外只会看戏?”   肃子非说道:“我与裴捕头也算是好友,此次前来更想见他一面。”   话不说尽,他更想看的是留在麓山的纳兰萚兮,究竟会如何选择,是否着急到不可理喻的程度。   赵徽姮沉默了会儿,摇头说道:“闭关不见。”   肃子非问道:“如何才能见?”   赵徽姮觉得这问题古怪,迟疑答道:“闭关之前只说,王清霁入长安一刻,应由小皇帝道上一声,除此之外万事不扰。”   肃子非说道:“若小皇帝死了呢?”   赵徽姮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   入夜后,代表着离明日的朝会已近。   王清霁坐在窗畔椅子上,朝天边望去,见到的也只有那一堵高耸城墙。   半个时辰前,一封出自于纳兰萚兮狼毫的书信,来到了这张桌子上,此刻已被拆开过目,信上写的自然是肃子非离开麓山一事。   于素铭与她对坐,低头执笔回信,让气氛稍显沉默。   直至收笔一刻,她才抬头说道:“你准备如何?”   王清霁说道:“我想和他谈一谈。”   于素铭说道:“不见得容易,最起码小皇帝是不见得愿意的。”   王清霁想了想,说道:“比起愿意与否,我更在乎笙箫和弃霜的想法。”   于素铭轻笑说道:“你是害怕她们的心机白费了?”   “为的难道不是让纳兰萚兮有机会接近那面棋盘吗?”   王清霁看着桌上信纸,说道:“比起这件事,长安城里的变故,暂时来得没有那么重要。”   即便她在心底认为,这座由道无迹出力,因为赵无涯而存在世间的雄城,很有可能存放着对付道无迹的后手也罢。   但三百年来的无人照看下,长安几经风吹雨打同样也是事实。她不觉得还能残存多少当年痕迹,至少她没有从戒灵处得知一二。   即便真的存在,无人能治的裴宗也不是个瞎子。   “顾弃霜说她不相信裴宗会把所有恩怨算在一刀之内,我同样也不相信,道无迹飞升与否和他可以说是无关,反而是你的死定然是他乐意见到的。”   于素铭说道:“你想和他心平气和的见上一面,我觉得不算是问题,真正的问题是谈话之后,以及你是否会因为那一刀负伤。”   “我们都不知道还有几年的时间可以挥霍,所以你不该受伤,最理智的选择是直接避开,也许裴宗的闭关,就是想将这样的意思转达给你听,而不是让你跑来长安。”   听着这些话,王清霁墨眉微蹙,再次想起当日与裴宗在西岭山道上的那场对话。   她说道:“也许我们还有一个选择。”   于素铭微微一怔,说道:“难不成你想去说服裴宗?”   王清霁说道:“你们总说我来得很蠢,但现在闹出这么多动静后,纳兰萚兮已经可以取得那面棋盘,不如就依我的办法试一试。”   于素铭冷嘲道:“好呀,你倒是问问叶笙箫,然后再去问问顾弃霜,看她们愿意让你这样子的莫名其妙不?”   作者留言:   PS:忽然生病了。   然后这章其实是不怎么想发的,觉得自己写的有点儿次,但想了想……还是发出来了,毕竟也不能说太过于差。   今天早点儿睡个觉,然后明天补字数吧。   抱歉了。    第一卷#第八十三章 我有些忙   小楼一片安静。   于素铭认真地看着王清霁眼睛,眸子里的嘲弄渐淡,沉默了足足半刻钟,然后问道:“你这句话是认真的吗?”   王清霁想了想,轻轻点头,只是嗯了一声,没有更多的话。   “我真不明白你是哪里来的自信。”   于素铭冷漠说道:“但我很清楚你一直都是不爱听人劝的性子,为什么就不能等一等,非要这样子的着急?”   王清霁说道:“因为时间……不多了。”   她说的很平静,但仔细听着,难免会听到一丝焦虑。   于素铭深吸了口气,说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王清霁说道:“即便如此,也不该用这些时间来谈情说爱,那实在很蠢,留下的只有追悔莫及。”   于素铭说道:“我知道你不相信……”   王清霁没等她说完,打断后认真说道:“没有这样的三个字,只是我觉得有可能存在,就要去试一试,因为你们已经为了我做了很多。”   于素铭微怔,话将要脱口而出时,却抿着了唇,咽在了肚子里。   她又怎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只好垂下眼帘望向窗外风景。   秋风知月明,染了红的密林在月色徘徊下,带着几分的迷离色彩,风来时如涛似浪,很是好看。   秋杀万物,如王清霁这般骄傲的人,又怎会愿意就这么的坐以待毙,既然眼中看到了可能的存在,定然是要去尝试的。   然而裴宗与她有仇,说是血海深仇也不为过的仇,想要彼此相安无事的坐下一谈,听着难免会有些可笑。   而且真的有这样的必要吗?   于素铭想了很久,一开始是认为没有,后来却发现也许有,再后来已经动摇。   一如许多年前,临安分别后,她念念不忘的把自己这一辈子都仍了进去,落了个这么的境地,不怨不悔但终究是不美。   “所以你去和她们说吧。”   说完这句话,于素铭起身离开。   因为她不想自己心软。   这些年来,她与王清霁说得上是聚少离多,但她从未想到过有一天,自己竟会主动选择离开,就好像那年她没有将白玄一的信隐瞒下来一般。   “是呀。”   走出小楼之后,于素铭望向天上那轮皓月,喃喃自语道:“师傅你说得对,可我这辈子都学不会该怎么任性,实在是辜负你了。”   如果没有那年姜黎那一番话,她大概是下不定决心去找王清霁的,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而她始终是圣女不是魔女。   肆意杀戮,快意恩仇,从来都不是她的路。   于素铭不再多想。   与入楼的叶笙箫擦肩而过时,这位被她讨厌了很多时日的女子,忽然止步隔着衣袖握住了她的手。   四目对视不让,眉眼来得分外清晰。   “你不开心?”   “就为了这个抓住我的手?”   “我想知道她怎么惹得你如此自艾自怨。”   “那是很长的一个故事了,但……”   叶笙箫打断了她的话,微笑说道:“但我有酒,不是吗?”   但字后面要说的是:我没兴趣告诉你。   不巧叶笙箫向来聪慧。   于素铭看了她许久,回以笑颜,随意说道:“饮上一杯也好。”   叶笙箫摇头,认真说道:“饮至不省人事最好。”   ……   那头的小楼听了一夜的秋风。   顾弃霜提着酒壶子,登楼见王清霁,只是默然对饮许久,饮至再无半滴酒水时,两人双颊稍微泛红,但也仅止于此。   她问道:“非去不可?”   王清霁答道:“我觉得要见他一次。”   顾弃霜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无所谓如何见面了,是否?”   王清霁墨眉微蹙,不解着点头。   “所以你真是来的烦人。”   顾弃霜冷声扔了句话,便提着酒壶要离去。   而此刻离晨光初曦还有着一个时辰。   看着不是似曾相识的这个背影,王清霁犹豫片刻后,出声挽留道:“再坐一下吧。”   顾弃霜没有回身,说道:“还有什么是值得坐下来的?”   王清霁说道:“我不知道之后会怎样子,所以我想认真记着你的样子,如今的样子。”   顾弃霜微嘲道:“都三年了,你还没有看腻吗?”   “因为我不想看到你离开时的影子。”   王清霁轻声说道:“还有……我害怕要没有时间了,所以想对你道歉。”   听着这句话,顾弃霜想起三年间的往事,还有分别时的那一幕。   她垂下了眼帘,所谓的道歉一语指的是什么,不问也知。   无论从什么方向去想,身后这个女子,已经改变了她的一生。   如果不是有她不远千里赶赴北地,入了真境也不过是有了自杀的本事,仅此而已。   可她真的很不喜欢当初那句话,直至如今也是不喜欢,心中郁结甚至愈发加重。   “以前她们都说我是蠢,我不觉得也不认为自己真的蠢。”   脚步声轻微,顾弃霜被抱入怀里,一如三年间她所做的那些一样,只不过是彼此换了个位置。   话仍在继续着。   “到了现在,大概是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的时候,我在挽剑池坐着的时候想了很多,发现自己真的错了,错的很不应该。”   王清霁轻声说道:“说句很不要脸的话,明明什么都见过了,朝夕相伴了足足三年,而你我都没有讨厌对方,怎会不把对方放在心上的,怎会无端去死。”   顾弃霜听着这句话,然后沉默了很久,说道:“所以你说的这些就是为了解释?”   王清霁说道:“也是反省。”   顾弃霜微嘲道:“但我偏偏不喜欢。”   然后她走出这个怀抱,回身望着那对漂亮的眸子。   “错了就是错了,不会因为你道歉而改变什么,也许你会说现在一切还来得及,可惜的是如今已是入秋。”   话音一顿,她笑了笑说道:“真的有些迟了。”   ……   酒不见得能解人愁,却能醉得了愿意醉的人。   于素铭与叶笙箫对坐畅饮,没有什么多余的话,故事是断断续续的,也是有着许多隐瞒的,准确说是没有任何逻辑的。   两人不会在意,连日过来的压抑,让她们只愿意痛饮一杯,好解去心中诸般愁,哪怕愁的都是自己的事,但终究是源自于一个人。   直到美酒饮尽了。   直到后悔的说完了。   直到秋夜生寒凉风阵阵了。   那愿醉也不愿的两人,还是无奈的清醒了过来。   于素铭放下了空荡荡的酒杯,说道:“我以为你会去骂一顿她的。”   叶笙箫说道:“你又何曾见过我骂人?”   于素铭轻声说道:“也对,于事无补。”   叶笙箫说道:“有些时候你应该相信她的,纵然她有些时候脑子确实不太清醒。”   于素铭沉默了会儿,嗯了声。   随后再无言语,晨曦将至,两人合上了窗,不理外事。   ……   薄雾隐隐,不时风吹落叶盘旋,大臣们的轿子一一穿过,等待着朝会的到来。   自夏至过后裴宗闭关,长安城里的气氛就逐渐凝重,比之永和末年冬时,也只是稍输几分罢了。   有极个别的位高权重者,更是隐隐知道了昨日发生的变故,此刻已是忧心仲仲,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少上一些变故,不至于血染朝堂。   至于担心的当然是自己身上的血,这些年来小皇帝的脾性愈发暴戾,杀人早不是值得罕见的事,自危的人多不胜数。   而裴宗闭关后的长安局势,却出乎意料的平静到入秋,然而在那些老谋深算者的眼里,又怎会有半点的放心。   此时此刻,唯一能说自己安心的人,唯有已经见过了肃子非的萧道成。然而他心中同样充满了困惑,为何连一位天人入城,裴宗依旧还是没有丝毫的动静。   ……   庙堂上没有半点声音。   小皇帝坐在帝位,静静看着这群眼中钉。   忘记在多久前,在他心里愿意去相信的人,就只剩下贴身的内臣了,此刻下头站着的这些人不过都是在顾着蝇营狗苟结群结党的废物罢了。   在朝会如过往那般,千篇一律的展开时,殿外忽然传来阵脚步声。   被擦拭干净的金砖地面映出了来者,一位被朝中诸公所熟知的老人,正走入了殿内,平静的看着周围一眼。   也许是在怀念着什么,老者迟迟没有说话,但在此之前还是对高坐明堂之上的小皇帝,颇为随意的行了个无可挑剔的礼节。   殿内只剩下了安静。   肃子非看了许久,最后还是看回小皇帝,说道:“老夫来了。”   小皇帝已经皱起了眉头,目光越过了下方的诸臣,眺望着城外,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说道:“朕知道了。”   肃子非正欲开口时,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略有几分轻柔,想来是位女子。   老人回身,朝着行来的王清霁露出了个温和的笑容,望向她腰间的那柄雨霖铃,似乎想起了些事情,笑容渐渐促狭。   小皇帝却笑不起来。   他有些恼火,这种一言不发就直接入城,莫不是把他当作可有可无的人了?   再且肃子非此入长安,以他才智聪明,又怎会猜不到自己已经被叶笙箫给卖了出去,但他着实想不明白这背后的原因是什么,为何此事的变化来得这般急促。   “我有些忙。”   这是王清霁说的第一句话,同时也是回答。   朝堂上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她,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抱着欣赏她美貌的心态,各自心中已是急剧思索。   小皇帝沉默片刻,说道:“也该,帝魔宗乃朝廷心腹大患,王姑娘你素有侠义之心,愿意亲入南荒险境,完成宫老夫子的未竟之志,朝廷理应有所答复。”   听着这话,肃子非不由叹了声,认真说道:“陛下果真不是寻常人。”   小皇帝点点头,没有太多的情绪变化,但身后的宫女偷偷望去时,发现黑色的君袍已经有些湿漉痕迹了。   眼见后,宫女当即把头埋的更低,再也不敢看上一眼。   王清霁静静地看着小皇帝,说道:“我有些低估你了。”   话不对题,然而所有的人都清楚明白,这说的是小皇帝的不要脸程度。   问题是无论谁也好,在面对两位天人似是不坏善意而来时,能做到镇定的无耻也算是一种了不起了。   小皇帝微笑说道:“何有低估之说,朕年未双十,尚有诸多地方朝向两位前辈学习的。”   王清霁忽然想起了余忆情,轻声说道:“你可知女子最讨厌的是什么?”   小皇帝闻言一怔,显然想不到话题跳跃的如此之快,听着又不像是刁难模样,谨小慎微说道:“人各有喜好,如王姑娘您此等超凡脱俗之人心中所想,朕不过凡夫俗子一个,又怎敢妄自揣测?”   “可你已经猜到我的来意了。”   听到这句话,肃子非皱起了眉头,下意识要踏前一步时,却又停了下来。   王清霁朝他点头致意,刹那间交换了许多意思。   然后她朝大殿尽头走去,似缓实快,来到了小皇帝的面前。   小皇帝看着这位负尽盛名十余年的女子,终于鼓起勇气,昂起头颅直视着她,仿佛带着赵家三百年来的帝王气势。   长安是一阵,红墙白雪的皇宫同样也是一阵,主次之分为的是保护赵家的子嗣。   当初神宗陛下之所以被成功刺杀,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为了落实自己的旨意,不得已离开了这座偌大的皇城。   就连永和末年的那位陛下,结局同样是自尽,而不是被某某人直接杀死,而小皇帝知道此事。   他在告诉自己,此刻不能让步,因为王清霁没有道理不顾忌裴宗。   “我有些忙。”   王清霁第二次说道,语气没有任何的起伏。   然后雨霖铃出鞘,在小皇帝脖子上添了一道细线。   刹那后,尸首分离,一片哗然后,再是一片死寂无声。   扑通的一声。   鲜血静然流淌在金砖上,格外刺眼。   王清霁转身,鲜血淋漓与富丽堂皇成了最好不过的背景。   她对肃子非说道:“我给过他机会了。”   这话说与不说皆可,但肃子非值得她敬重,便愿意给这个面子。   因为她真的有些忙。   都已经没有谈情说爱的时间了,又从哪里找些捣鼓阴谋的心思?   既然小皇帝选择无耻,那她只好讲自己的道理了。   肃子非沉默了一段时间后,轻轻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王清霁闭目养神,静待裴宗到来。   作者留言:   PS:错别字改过一次了,但没什么精神,可能还会有不少,见谅。   猫留在医院输液了,医生说七天情况不好转,基本是没了……    第一卷#第八十四章 最好的风景   大殿一片死寂,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那具无头尸体。   有资格站在这里的大臣们,平日间都自诩见惯大风大浪,胸有惊雷面如平湖不动,但此刻真正发生了前所未有的事情后,他们心里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惘然。   即便是暴戾如小皇帝,动辄刑罚的他也不曾在殿内杀过人,更别提是以直接以斩首的方式,而这样做的原因仅是一句‘我有些忙’。   已经垂下头颅的朝堂诸公,今日实在不想听到这句话了,更不想见到淋漓刺眼的鲜血了。   然而裴宗仍不至。   王清霁睁开眼,神色淡漠的看着下方,欲要迈步离去之时,忽然看到了一张还被她记着的面孔。   然后她望向肃子非说道:“肃先生,请问你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肃子非说道:“看一些事情,等一些变故,最后才是打算与你见上一面,却不料直接就是最后了,不免有些遗憾。”   王清霁点了下头,然后看向站在前列的萧道成,问道:“这里还有忠心小皇帝的人吗?”   下头的朝堂诸公们听得此言,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可笑,如此关头之下,谁又会贸然开口去多言此事,不怕你一言不合就杀人?   萧道成也愣了片刻,然后深吸了口气,面无表情的出列向前,抬起头来道出了一连串的名字。   那时不过暮春,此刻才是初秋,他又怎能想到那时候的话,仅是过去了一个夏天之后就会兑现,并且还是这么直接的方式。   随着话音的每一个停顿,便有一人头颅落地,半晌的时光过去后,原先被擦拭得极其干净的金砖已经面目全非。   肃子非神色淡漠的看着这一幕,没有任何出手救人的意思。   直到回荡在空旷殿内的余音散去时,今日的事情才算是告了一段落,而余下的人只剩下了小半又小半。   王清霁准备离开。   萧道成与其同党俯身低头恭送。   “对了,可想好了国号?”   快要离开大殿时,王清霁忽然间问道。   萧道成一愣,摇着头道了声不曾。   “也好,就叫萧齐吧,赵秦也该是落幕了。”   ……   走在过去未曾至的路上,王清霁却没有半点的迟疑,不假思索的去到了一处地宫。   戒灵那年曾掌握过整座长安,也曾让她亲眼看到赵黄的挣扎,自然熟悉这段对常人来说过于复杂的道路。   地宫鲜有人来,但仍然保持着干净,然后那扇大门被王清霁一剑斩开。   门后的事物一如当年,她粗略看了一眼后,继续走向地宫深处。   愈行愈深,渐有滴答声音响起。   当王清霁走完最后一道石阶,映入眼帘的是明亮的灯火,以及灯火尽头的那道珠帘和一方玉座。   灯火一路燃烧了百余丈,直至那道帘幕才是停下。而裴宗就在珠帘之后,与玉座之前,影子被拉拽的有些细长。   若此刻有人在灯火之外遥望此间,大概是要为此间的瑰丽而惊叹,从而疑惑为何皇城之下有着这样一座偌大的地宫。   裴宗没有回身,但似乎是仰起了头,语气漠然说道:“说来也快有四年不见了。”   王清霁走在灯火中,平静说道:“还差四十七天,确实是近了。”   裴宗沉默片刻后说道:“陆真那一剑我看到了,有些意思,可惜是差的实在太远。”   王清霁说道:“就这般谈话还真有些不习惯。”   “因为我还在犹豫。”   裴宗轻轻叩打着刀柄,缓声说道:“不错,你与我之间确实有着大仇,然而当年西子湖畔说了是一刀的事,我就没有过反悔的意思。”   王清霁闻言微怔,微嘲道:“不愧是混迹朝堂久了。”   裴宗没有为此愤怒,毫无情绪说道:“我可以选择安静的等待,将一切都视而不见,毕竟你已经没有几年的命可活了。”   王清霁说道:“这就是所谓的闭关吗?”   裴宗缓缓回身,眼睛里映着火焰,仿佛要把身前的珠帘看成粉末。   作为毋庸置疑的天下第三,久居世间高位之上,执掌六扇门数十年间,刀下不知染上了几多的鲜血,当他面无表情时自然有着莫大的威严。   然而珠帘不见破碎,落得满地声响。   绵延灯火长路上的的女子也没有低头,依然平静着。   裴宗说道:“我本以为,就算是你谈不上聪明,但叶笙箫也不会是瞎子,肯定能看得出我的想法是什么,然而你还是来到这里。”   王清霁平静说道:“总不好事事都让她们费尽心机,于心有愧。”   裴宗说道:“你若是伤在这里,只怕就是她们后悔没有以死相逼了。”   王清霁说道:“连你也觉得我没有几年命可活了,又何必小心翼翼的害怕。”   听着这话,裴宗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感慨说道:“有理,此刻再是犹豫也毫无用处,倒不如干脆些死去。”   “但我没打算如你所愿的死。”王清霁轻描淡写说了一句,脸上多了些情绪,大概是在怀念过去的美好。   话音落下,灯火不住晃动,不知道那处来了一阵风,穿行在空旷无阻的地宫之内,将玉座之前的珠帘摇晃出声,清脆悦耳如泉水叮咚。   王清霁的眼神渐然凛冽,裙摆随着微风轻荡,腰间的系带不经意间断了一小截,高高扬起又无端落在了燃烧着的灯火上化为灰烬。   她仍没有握剑,周身三尺却陷入了单调的黑色之中,然后多上了几片雪花状的惨白,就像是一块精致的琥珀石,分外惹人喜爱。   风暂歇,黑白如潮水退去,地宫深处再一次鲜活明艳起来。   顷刻光阴中,两人不曾拔剑抽刀,却已经有过交手。   裴宗客观说道:“你比我预想中的要强。”   王清霁说道:“同样如此。”   裴宗明白她的意思,说道:“各人有各人的道,无论如何行事也罢,最重要的是本心不坠不堕,如此方可境界不失。”   王清霁轻声说道:“可惜我看到的你只有种种利益。”   裴宗微笑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再如何超凡的人始终还是人,而我自然愿意让自己活的更好一些。”   王清霁想了想,说道:“我想知道赵无涯有无留下东西。”   裴宗敛去笑意沉默片刻,说道:”也许你该问的是赵家的列祖列宗,而不是我。”   王清霁没有去理会他的话,说道:“当初白玄一请你出手的代价,我记得是长安这座大阵,已近四年时光,以的你境界总归是能看出一些的。”   “又为何要告诉你?”裴宗似是不解,好奇问道。   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谈,两人这些年来积累了不知多少的恩怨,此刻能够心平气和的站在这里谈话,就已经说得上是不容易了。   故而当初于素铭不明白王清霁的自信从何而来。   王清霁说道:“因为我记得你说自己和道无迹有仇。”   裴宗说道:“事实上我只是在怀疑。”   王清霁说道:“往往就是真实。”   裴宗神色漠然说道:“你说我眼中都是利益,又为何要去与道无迹作对,有何好处可言?”   王清霁想了想,说道:“道理很简单,我觉得人是会腻的……”   裴宗忽然打断了她的话,嘲笑问道:“三十年了,你又可曾看腻了自己这张脸?”   王清霁沉默了会儿,认真答道:“世上有静美一说,而我即便站着不动也是一道最好的风景,三十年光阴又如何能看腻,再且我不怎么喜欢照镜子。”   若要画眉,自有她人代劳。   更何况她不施胭脂时,最为清美。   裴宗无言以对。   他听说过王清霁的脾性,过去也曾有过两次的见面,但到了如今的第三次,才真正明白常人口中谈到她时的自傲两字,里头到底包含了多少的无奈。   “那你又为何觉得我会腻了?”   裴宗静静看着她,说道:“权力乃世间最能让人得意的事物,居庙堂之高可周济万民亦可鱼肉众生,又岂是一副好看的皮肉可以比得过的?”   “刚才你没让我把话说完。”王清霁平静提醒道。   她沉默片刻,继续说道:“既然你要腻,那就谈腻吧,但这种事情终究来得过于主观,若你要否认我也没有什么办法,毕竟我不擅长说服人。”   裴宗说道:“但你擅长杀死人,只要没有办法反驳,久而久之就是说服了。”   没有在意这句极尽讽刺的话。   王清霁说道:“我认为人只要活着,吃得饱住的暖没有顾虑的时候,理应是要去追求一些意思的,恰好你已经尝了很多年权力的滋味,就算真的不腻也该觉得淡了。”   裴宗点了点头,然后摇头说道:“也许你说的没错,但我从来不是那种为了所谓的意思,就能去舍生忘死的人。”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王清霁如是说道。   她今日着的是色泽暗红的裙杉,浓稠如血,让清丽容颜多了几分的肃杀。   灯火映的有些好看,更因为她的人本就很好看。   这句话说的是您自作多情了。   裴宗听懂了,不禁皱眉,问道:“你还有什么信心?”   王清霁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理所当然反问道:“与信心有何干系?”   作者留言:   PS:恢复正常更新了    第一卷#第八十五章 这样的你   这句话不是嘲讽。   因为事情确实和信心无关,只是很简单的你要来我杀,而我没有让你杀的意思,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逻辑十分简单。   王清霁看着裴宗说道:“生死是我自己的事,但人活着不会如此孤单,而我在意的她们都不愿意我死去,那么我没道理等死。”   裴宗说道:“你打算杀死他?”   王清霁没有理会这个问题,但不是觉得这句话很蠢很无聊,毕竟话里的他值得这般再三郑重的去确认。   “时间不多了,所以我有些着急。”她说道。   裴宗沉默片刻后说道:“这么一番话下来,我快要被你说服了,当真是让人惊讶。”   王清霁想了会儿,说道:“更多是你本就在动摇。”   裴宗说道:“这话挺有道理,但我听着还是不太乐意,在做出自己的选择之前我希望你明白一件道理——最起码你有挣扎的能力。”   说完这话,他拔出负在身后的厚背刀,意思已经清楚。   倘若你连我都胜不过,又何必去谈往后的生死,又何必去白白着急,安安静静等待着时间流逝,体面的迎接死亡的到来就好了。   今日裴宗本不打算出手,那一阵风不过是打个招呼,而他相信王清霁明白这个意思,但此刻终究是拔刀了。   烛光透过了珠玉串成的帘子,落在明亮的刀身上偶尔晃动着,更多的还是支离破碎的浅浅黑色影子。   王清霁神色漠然,静静看着那把只差些许就杀死了自己的厚背刀,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的流露,仿佛是在看着一块破铜烂铁。   事实上这个天下没有谁能做到无视这把刀。   哪怕是登天前的姜黎,也须微微挑眉,稍微认真以待。   但王清霁没有拔剑,先前因说话停下的步子再一次迈开,径直走向珠帘之后的玉座。   随着脚步声,衣袂的每一次轻舞,无风而动的灯火渐渐安静,仿佛变作了一成不变的静美壁画,铭刻着此情与此景。   此乃静肃之美。   裴宗举起厚背刀,然后隔着数十丈斩落,斩在来者心口。   至此,王清霁脚步稍一顿挫,依旧坚定平静,抬起了右手,衣袖挥舞如刀。   三千烛火明灭不定,暗红裙杉走过的壁画碎做不知几片又几片,碧玉雕琢而成的珠帘哐啷作响落下一地粉末。   拂袖不是王清霁的最强,只握着一把刀的裴宗同样不是自己的最强,但此刻地宫里堪称目眩神迷的瑰丽景色已经足够让人惊讶。   些许石灰落下。   守护皇城赵家子嗣的大阵正在颤抖着,灯火不能照耀的漆黑上方,正在不断的哀鸣着。   无论是王清霁还是裴宗都没有刻意的留手,没有去理会出手之后的动静,更没有去借助皇城大阵的力量。   面对两位当世顶尖的天人,强自将未到巅峰处的余波散去,便足以让无人主持的阵法不堪重负。   直到一声轰鸣过后,些许阳光穿过了幽深裂缝,出现在地宫之中。   王清霁忽然止步,拂袖的手早已放下,此刻的她正抬头看着那一缕落下的光芒,不知为何而沉默。   “换个地方?”   裴宗平静说道,他也在看着那一束阳光,似乎是不想将地宫毁于一旦。   两人都清楚,刚才的交手若是放在海上便是噬人的巨浪,放在深山中则是山崩地裂,放在天上自然是云消雨散去。   王清霁沉默片刻后说道:“那很麻烦,既然你不愿意分出生死,就不要平白折腾浪费时间。”   话音落下,雨霖铃骤然出鞘,换来的则是裴宗手上多出了一把刀。   刀剑终相遇。   ……   在这十来年间,死去的天人已经有很多。   也正是这样的动荡不休,催生了许多的变故与争论,但有一件事是所有人都持有默认的态度。   姜黎登天后裴宗是毋庸置疑的天下第一刀,而很巧妙的是,陆真身死之后的那个盛夏里曾有许多人争执过一个问题。   在挽剑池不出天人后,世间最强的那柄剑又该是谁的剑,然而这个问题很快就没有了声息,不再被视为值得讨论的趣事。   所有人在一开始都下意识忽略了王清霁,当他们想不出来后,某某人小心翼翼的说出了她的名字后,自然就是鸦雀无声的结局。   她没有练过剑,但她手中的雨霖铃依旧是当世最强。   两个最强,今日始相逢。   极短的瞬息之间,雨霖铃与双刀交锋了不知道多少次,却又没有任何的碰撞声响起,只有种种不起眼的痕迹在说明着什么。   雨霖铃剑鸣愈发凄切,好似秋后的蝉鸣见天阔而悲纵声高鸣,无处不在也没有任何一处存在。   灯火明灭有它,珠帘线断碧玉落地有它,尘埃飞舞里也有它。   剑锋肆意出现在种种地方,却又在即将刺过某物时,迎上一阵厚实的风,然后两者交错分开消失,继续在某处相遇。   直到第一缕火花出现。   王清霁的侧颜被映的分外好看,暗红裙杉夺目后。   紧接着,第二缕火花诞生,然后是无数朵花。   整座地宫亮如白昼。   若有人从头将这一战看到现在,想来是会惊叹,原来这里的墙壁上真的有着画,鬼画符的那个画。   两人穿行在仿佛充斥了每一个角落的花火里,连衣裳也带上了些许明亮光泽,很难说不是梦幻的感觉。   但画面并不美丽。   即便是一位后天站在这里,眼见此景后,心中也有一般要用来震撼刀剑相逢时的极致争锋,至于剩下的那一半自然是去看王清霁。   武道行至天人以后,自可在一念间风起云涌,但绝非不能进行方寸之间的交锋。   地宫里残存着无数道线条,那是剑也是刀留下的痕迹。   风已经在呼啸,剑鸣更是凄厉,除去两人不去毁灭的事物,没有任何的存在能够在刀剑过后留下。   二人一直专注到极致。   到了这种境地后,除去得出这一战的结果外,想要收手是一件困难也不困难的事情。   对王清霁来说有些困难,是因为她由攻转守的瞬间,也许会给裴宗可趁之机,而那带来的结果很可能是她所不愿意承受的。   裴宗自然是不会在意,即便他真的被雨霖铃穿过胸膛,至多只是落个一个伤势不轻,不会有任何的性命之忧。   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谈也好,这场战斗都对王清霁来得不太美好,甚至说是天然处于劣势,但她不会在意。   璀璨火花之后,有风雷氤氲在目。   然而裴宗却选择收刀。   剑止。   王清霁止步在裴宗五步之外,雨霖铃垂落,斜指地面。   “没有必要再打下去了。”   裴宗神色格外平静,淡漠说道:“但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敢于这样子做,又猜到我不会继续。”   这句话的意思在不久之前。   因为他首先开口,而王清霁则是说了句意思是不的话,故而一场极尽绚烂的战斗在地宫之中发生。   然后王清霁便在试探,再然后王清霁猜到了他不愿意破坏这座地宫,而这场战斗继续下去必然会不如其所愿。   但这终究只是权宜之计。   裴宗说道:“我曾经以为你是个骄傲到纯粹的人。”   既然说的是曾经,就代表在感慨如今。   王清霁说道:“我依然很喜欢自己还有这张脸,过去未来也不会有我这样的人,如何不骄傲,又如何不纯粹?”   裴宗沉默了会儿,说道:“你知道赵无涯是个怎样的人吗?”   王清霁说道:“不是我这样的人。”   因为她刚说过,天下地下只有这么一个她,所以这是个极好的回答,但也是个让人过分憋屈的回答。   裴宗说道:“如果你没有得到你想要的,又如何?”   王清霁明白他的意思,平静说道:“我本就与你有仇,又何必在意再添上一笔。”   裴宗问道:“如果我离开这里之后,直接去把于素铭和叶笙箫还有顾弃霜杀了,你是否还不在意?”   王清霁沉默片刻,点头道:“你说的不错。”   然后垂落的剑尖朝上,沿着那道光明斩出一剑,不见烟尘,将一句话带到了肃子非的耳中。   裴宗看懂了这一剑的意思,却不知道话里说的是什么,故而问道:“你为何又觉得肃先生会出手助你?”   王清霁将雨霖铃归鞘,目光凛然如旧,平静说道:“我很尊重肃先生,所以我希望他能出手护住素铭她们。”   裴宗再问道:“如果不呢?”   王清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迈步向已经破碎的珠帘后的那方玉座行去,三千灯火已经熄灭过半。   两人擦肩而过。   裴宗在刚才已经说了三个如果,所以这一次他话里没有如果,因此语气是冷漠的确定。   “肃先生不愿,你则登上麓山拔剑,斩破山门再杀人。”   他忽然间笑了起来,该说是放声大笑,如他这般人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过这样的情绪出现了,看上去难免会有些狂妄。   直到王清霁来到那方玉座前,笑声终于停歇,然后裴宗看着她的背影,再说了一句话。   “我很好奇,如此冷漠无情并且自私自利的你,到底能做到怎样的程度。”   作者留言:   PS:学生党都啥时候放寒假的?    第一卷#第八十六章 问候你全家   那一缕阳光好似坠入幽海。   裴宗离开了地宫,灯火燃烧殆尽便是熄灭。   那方玉座就在王清霁身前半丈不到,上面没有半点尘埃存在,不知道多少年前留下的雕刻依旧来得好看。   王清霁可以确定裴宗一直在看着这方玉座,也许是看了整整一个夏天的时间,偶尔会饮上一些清水,但更多时候还是在静静思考着。   刚才裴宗的退让有很多种理由,但最重要的还是他不喜欢道无迹,更是她证明了自己有这个资格,所以才会有现在的这一幕。   直白一些说,就是裴宗希望她这柄剑能杀死道无迹,为此做出些许妥协算不得什么,至于自己儿女的仇恨对裴宗那样的人来说……   也许会有些冷漠,但从来不是他会去真正在意的事情,再且在他眼中看来王清霁已是死人一个,又怎值得自己去不顾生死的了结恩怨。   王清霁猜到了这些,当然能毫发无损的站在玉座之前,静静看着同样也是赵无涯留下的事物。   她讨厌赵无涯,但她同样敬重赵无涯,愿意舍弃人间千般好,只需轻轻点头后就能携手离开人间的诱惑,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拒绝的。   虽说这一切的前提是道无迹没有去欺骗她。   王清霁合上了眼睛。   片刻后,她睁开了双眼,眸子里有些许疑惑,本以为会如那座孤坟一般,却不料根本没有感知到任何的动静。   她喃喃自语道:“只是死物?”   那年王清霁将整座长安城收入眼底时,此间是少有没被看到的地方,再有那三千烛火的诡异景象,不该像现在一般死气沉沉,除非这三年来裴宗已经窥得这背后的秘密,并将其直接取走,让她落得一场空。   这是很合理的猜测,但她心里觉得不对,所以不去相信。   秋风不知道从何而来,回荡在幽深地宫之中,轻轻拂动着她那身色泽暗红的裙衫,就像是一片染了血的叶子。   她将右手放在玉座之上,一阵冰寒触感随之而来,夏天的时候想来是不错的。   戒灵忽然说道:“我觉得你太过高估赵无涯了,她再怎么样了不起,距今也有三百年的时间了,世上又怎会有人算得如此之远。”   王清霁说道:“她不需要算,而且在没有亲眼见到前,很难心死。”   戒灵沉默片刻后说道:“所以你现在也该心死了。”   “我有些事情要想明白。”   王清霁眼帘微垂,说道:“如果现在的这一切,只是赵无涯在走投无路之后,被迫无奈的选择,是否来得过分可笑了?”   戒灵说道:“没有什么可笑,复仇这件事当然是要不惜一切的代价,最起码在我眼中看来是这样,而赵无涯应该也是的。”   王清霁感慨说道:“还真是个烂摊子。”   戒灵说道:“要不试着坐下,毕竟你连皇帝都杀了,坐一下赵无涯的位置也不算事。”   王清霁说道:“我讨厌她。”   所以没兴趣走赵无涯曾经的路。   戒灵想了想,说道:“都已经是死人一个人,你再怎么讨厌也没办法活过来,难不成你还要骂她一句吗?我不记得你会这个啊。”   地宫愈发幽静。   说完话后,戒灵不禁有些后悔,毕竟这种事情落在身上,确实是挺让人难受的,憋屈着未免不好。   然后戒灵如果有眼睛,会在下一个刹那瞪的极大。   “日 你全家。”   王清霁语气冷漠,没有任何情绪的说出这四个字,而戒灵在听到的瞬间就已经傻了。   她再是想了想,发现赵无涯可能不在意这种事,而且如今的她说出‘日’这个字,实在是有些可笑。   所以王清霁再说了句。   “祝你含家富贵。”   这也是一句骂人的话,十分狠毒,恰好戒灵能够听懂。   它沉默片刻,幽幽提醒道:“帝王家不就是富贵不可言吗?再说你难不成还要把赵竹娴也给富贵了?”   王清霁微微一怔,看了眼自己胸前的轻微起伏,当即恼羞成怒脸寒如冰,从来没有觉得世上有这般可恨的事情。   她越想越是愤恨,怒到极致就是胸口一股气,便一剑斩向那方如墨般的玉座。   这一剑没有风雷之势,但含着她真正怒意的一剑又岂是简单。   裴宗在前,只会选择退去。   陆真如果复生,也不愿意面对。   道无迹则会飘然而去。   唯有白河愁,会眼睛发亮的以青子衿争锋。   故而如墨玉座粉碎为尘埃。   皇城大阵随之瓦解,让赵家皇帝三百年来得以安稳的依仗,顷刻间烟消云散。   粉末远去不见,原先玉座下面却出现了一封信。   无论是裴宗还是王清霁,两人都没有能够发现的事物,就这么安静的藏在了皇城大阵之下,被保护着也是被镇压着。   如果不去斩开斩破,也许这个秘密将会无人得知。   而裴宗站了一个夏天的时间,始终没有这样做,毕竟这关联到许多的事情,必须要下定决心,对他来说这没有必要。   想到这些,王清霁心中怒气稍微散了些许,拾起了那封信拆开。   地宫里的阴寒仿佛正在散去,落入其中的阳光带来了温暖,初秋的风来得格外怡人。   ‘不知道是谁的来者你好,见字如晤。’   ‘首先我很喜欢你能看到这封信,毕竟这十有八九代表着我留下的秦朝已经灭亡,如果是二世而亡我会来得很开心,但我想道无迹他肯定是不愿意的。’   笔墨顿挫,最后一行字的时候,墨迹却稍微有些浓厚。   ‘你能破开皇城大阵,想来无须我解释道无迹是谁,要是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想起的是已经故去的天道宗掌教,我要谢谢你这个念头,希望死后能够泉下有知。’   ‘言归正传,这封信是在长安修建的时候写下的,因此我也不知晓自己之后到底会做些什么去杀死道无迹,之后再遇上我留下的痕迹也不要惊讶,更不要觉得我是个疯子,虽说我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通篇无朕,然而长安初建之时,赵无涯已然是称孤道寡之人,可见其性情尚未如后来那般暴戾。   ‘对了,你应该知道我没有入天人,而你能够来到这里并且破开这座阵法,我是没有什么实在的事物可以送给你的,能告诉你的只有道无迹跟我说的那些话。’   ‘修道者性情向来单薄的很,连道无迹的口中也不是挂着太上忘情这个四个字,但在我眼中看来,首先要达到了太上的境界方可谈忘情,否则一切只是镜中花水中月,没有任何意义的伪物罢了。’   ‘所谓天人也然如此,人始终还是人,再如何超凡脱俗也会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不要去刻意的追求那种玄妙不可言的心境,顺其自然就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这些话,也有可能是道无迹用来欺骗我的,故而自取取之,不需要太过放在心上,毕竟我也没办法告诉你怎么推开那扇门。’   信纸有两张。   王清霁看着最下面的那段话,看着姿态轻松的用词,很难想象以暴戾酷冷留名史书功过参半的赵无涯,竟有如此平和近人的时候。   她收起那封读完的信,再看另一张时已是骤然不同。   信上的字不多,没有任何的难懂之处,十分简单。   ‘若是道无迹未曾死去,你替朕转告一声,朕已不恨但还是很想他死去。’   ‘纵此生已然无望,但此志不渝,此仇不忘。’   ‘与尘世牵涉太多太重,便是道无迹唯一破绽所在,除此之外,他早已臻至完美,与登天路只有一步之遥。’   至此再无任何笔墨。   王清霁记下,然后将两张信纸焚烧殆尽,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时间确实很长,从几点黑色的残留纷飞入地后,她便在飒爽秋风中沉默,直到月光代替了阳光沿着那一道缝隙落入地宫之中,才结束。   她转身,看向那道月光,眉眼间有着极多的疲意。   玉座已经成空,珠帘不免可笑。   王清霁看了半晌,然后离开了地宫。   有很多事情,直至这一刻她才明白了过来。   但她还是很烦赵无涯。   ……   今日皇城里的变故有很多,故而无法做到隐瞒。   在这种风起云涌时,裴宗却没有去看自己的妻子,而是离开了长安,去找到了隐匿在城外的那几位女子。   与他见面的却只有一人。   叶笙箫微笑说道:“没想到会这样和裴前辈您见面。”   山崖有风,秋高气爽时,夜幕下的长安城有着一种别致的美,若将高耸的城墙当作是项链,那么城外的那口归雁湖就像是一颗宝石,熠熠发亮。   裴宗正在看着那湖,平静说道:“那年我就很是欣赏你,却发现仍然低估了,最起码我没想到今日这一幕。”   叶笙箫说道:“很巧的是我也没有能够想到。”   裴宗说道:“如果她死了,你有何念想?”   “不至于去寻死。”   叶笙箫望向遥远到已经模糊的红色宫墙,温声说道:“昨天夜里我和于素铭说过这件事,真要是有那样的一天,就放下这些年来的恩怨,一同登天路,然后找到道无迹将他杀死,这就是我的念想。”   裴宗说道:“真不愧是你,可惜我已经有些老了,不会有这种雄心壮志,但我还是有些想试一试。”   “比如?”叶笙箫问道。   她很聪明,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但再怎么聪明的人也有想偷懒的时候,好比如现在。   这些日子来她想的已经太多,难耐时挠头不免掉落几根发丝,看着的时候难免会想起那个还在挽剑池上的少女,眼眶微润。   那年的春天已经留不住,故事也似乎要走到最后。   “我想试一试,她是否有那个本事,但我如今仍在犹豫。”   裴宗沉默了会儿,说道:“犹豫不是一种,我不希望她负伤面对那位,也不希望她能活下来,对我而言也许他们两人同归于尽才是最好的结局。”   叶笙箫说道:“三年前你没有做过的,也许可以尝试一二。”   裴宗摇了摇头,微嘲道:“我已经活了不少年纪,心中早已不像你们还有着一股热血,将子女的死去视而不见,如这般冷漠我很享受。”   叶笙箫说道:“错了,热血从来与我也与她,还有她们毫无关系可言,再且我们都已经不再年少了。”   三十而立,又怎能厚着脸皮说年少?   忘掉了那些热血之后,真正放在心中愿意去守护的事物,已经不能用热血来形容这种选择,因为那会有些侮辱。   裴宗听懂了这句话,说道:“若不愿真正厮杀,我想要和她分出胜负将会是很久之后,这种时间没有任何浪费的必要。”   叶笙箫说道:“也就是说你只是想打上一架,否则心里不太舒服,但又因为清霁她不是一个适合出手的选择,所以你很犹豫,那干脆等她来到这里好了。”   裴宗问道:“难道你对此完全无所谓?”   叶笙箫说道:“我管不了她,更没有兴趣以性命相逼,比起这个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做,所以恕不奉陪了。”   不是欺骗,她确实是在忽然之间想起了某件事,起因是不久之前王清霁将自己当日的见闻转告给她。   如果世上真的有人能够确定那个时间,必然是被道无迹视之为真正传人的阴萝,而让阴萝愿意开口的人也只有一个。   既然她想到了这些,那就应该去做,而不是继续浪费时间。   但离去之前她和王清霁拥抱了下,却没有说些什么,接下来的打算是去和于素铭还有顾弃霜道别,以及稍微说些事情。   裴宗没有阻止她的离去,因为王清霁已经来到了这里,肃子非就在一旁眯着眼睛看着两人,一时之间崖坪上有了三位天人存在。   “其实我不明白肃先生你在想些什么。”裴宗忽然开口道。   这些时日来,这位麓山的天人确实有些古怪,看不到目的的那种古怪。   肃子非微笑着解释道:“因为我觉得一条路走到死很没意思,这些年来麓山似乎忘掉了有句话叫‘祖宗不足法’,所以我要给一个机会纳兰萚兮,自然要找一个机会来到这里。”   裴宗说道:“真蠢。”   王清霁说道:“我很喜欢。”   作者留言:   PS:本来不想写日 你全家的,但想到的时候就笑出了声,就还是写了,标题也是这样子    第一卷#第八十七章 我相信你,但我要看着你   真蠢没错,喜欢自然也不是错,只不过是两人对这种事情的看法不同罢了。   “既然你们都没有分出胜负的打算。”   肃子非看着两人,温声说道:“今日就这样过去吧,大事已经落幕,长安城里的小事也该去解决了。”   放眼遥望长安,城中灯火如旧繁华,又像是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有些不详。   萧齐之名已经定下,即便萧道成再是如何不愿不想在此刻动手也罢,始终要清理一下藏在阴沟角落里的人和事,尽早将局势安稳下来。   不论如何的不得人心,长安始终姓了三百余年的赵,更且今日庙堂之上王清霁杀的人并不少,定然要带来一阵反弹。   裴宗冷笑说道:“那我之后又该是何去何从?”   对他而言,萧家与麓山有联系从来不是什么秘密,如今再有王清霁愿意出手相助,而小皇帝则是人头落身死。今日所发生的一切,无论是何种角度来谈也好,他都没有得到半点儿的好处。   而他有资格在这种事里分得一杯羹。   王清霁看着他说道:“我不觉得你会在意这些小事。”   裴宗说道:“如果我非要在意呢?”   王清霁平静说道:“那就和我打上一场好了,恰好我今日也来得不太痛快。”   裴宗沉默片刻,说道:“有些意思。”   王清霁按剑欲出,说道:“恰好你也不满意这个结果,就此来一战如何不好?”   片刻安静,裴宗的语气多上了些情绪。   “几颗人头没让你怒气消散吗?”   裴宗说道:“求仁得仁,既然有肃先生在侧,我似乎没有理由拒绝。”   ……   片刻后,崖坪上多了两个人。   肃子非依旧没有入城,看着不太能说是联袂而至的于素铭和顾弃霜,笑着点了下头,说道:“与其百般顾忌,千种考虑,倒不如放手一战换个痛快,指不定还能多上些许希望。”   今夜秋高气爽月明,天空之上本没有几朵云儿,此刻崖坪之上却骤然刮来了一阵狂风,将衣袂与裙摆吹的猎猎作响。   与之同来的,还有滚滚而来的乌云,要遮去那轮皓月的光芒。   大抵会有一场秋雨。   于素铭看了片刻的天空,然后收回目光,说道:“挺好的,也不用费心打扫,等一场雨水都给洗净就好了。”   话是如此,只是语气有些幽怨。   话音刚落下,秋雨还未至时,天空忽然出现了一道雷霆,随后再是轰鸣的雷声。   当日登上挽剑池时,王清霁可借一缕光明斩灭万千盎然剑意,此刻全力以赴之后自然会来得更为盛大。   好似一场在云上的盛宴。   赴宴之人已经入座。   再是天公倾爵,洒下一场秋雨。   天空渐渐失去了颜色,阴沉的好似被泼了墨似的。   狂风仍在呼啸着,所过之处留下如丝似缕的絮状物,最后变作了不输雷声的怒吼。   风雷连绵不绝如若毫无止境,彼此追随着,在无边无际的天空来回。   正在长安城里厮杀的人们,也不禁停下了刀剑,让过分寒冷的秋雨打在脸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如若天怒的一幕。   此为天人交战。   “肃先生,请问您可否看出谁胜谁负?”   顾弃霜忽然问道。   肃子非沉默了会儿,摇头道:“唯有天知晓。”   只是这里的天有两个。   于素铭说道:“我与顾弃霜在祖师的笔札里知道了那面棋盘,既然是圣贤的遗物,不知肃先生近年来可曾算出些什么?”   肃子非微笑说道:“若是想算就能算出,你口中的圣贤又岂会寂寞死去,这个天下又怎会动荡这么多年,直到赵无涯出现才有了大秦。”   于素铭的脸颊被雷光映的苍白,神情微微变化,说道:“但你不希望天下永远如一潭死水,只是这种想法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忘了,老人的记性不太好,再说这种念头说是一时半刻成型,未免太过于虚伪了,谁又会有这样的决心呢?也许王泽言有?”   肃子非抬头望向天上的风与雷霆,指尖轻轻颤动着,秋雨便离开了这片崖坪,只留下些许淅沥声作为点缀,听着悦耳。   “真要去溯源,大概是在左丘家妄图持幼帝以令天下那一刻吧,让我觉得有些可笑,然后再看到了赵羽和赵恤,蓦然间发现真正在争夺这个天下的人竟然都姓赵。”   顾弃霜看着老人,说道:“你不喜欢这种一成不变?”   肃子非说道:“我不喜欢的有很多,比如师兄他的做法,慷慨从容这四个字确实美好,但千年麓山的过往里已经有着许多这样的人了,所以我才会寻个借口离开,等待着纳兰萚兮踏出自己那一步。”   “我有些佩服你了。”   于素铭认真说道。   敢于有勇气去破坏已经千年不变的事物,这等人的抉择哪怕是被往后的岁月证明错误,但在此刻还是值得尊重的。   肃子非继续说道:“今日王清霁有一句话是我愿意听到的,她说赵秦也该是落幕了,我觉得很有道理,也许这种话有着过分的轻率和某种很难形容的气质,但我还是喜欢。”   于素铭说道:“因为你不喜欢天下永远姓赵,所以你当然会喜欢这句话。”   肃子非笑了笑,说道:“事实上吧,就算往后的天下一直姓赵,真正的力量也不会被握在赵家的手里,更多还是我单纯在厌恶这种一成不变,往坏一点儿说……大概就是发脾气了,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   顾弃霜想了会儿,说道:“看来你还会讨厌世家,但放着能够选择的只剩下萧家一个,心里是否觉得不好?”   天上的风雷渐渐来得急促,秋雨肃杀更甚,足以愁断人肠。   崖坪上安静了很长时间。   “我曾经觉得不好,但事实上挺好的,因为我必须要去承认,普通百姓在这个世界是没有坐上皇位的力量,这话也许很残酷,可我相信你是明白的。”   肃子非轻叹了声,说道:“不谈谢家早已经选择站在了道门那一边,就左丘家而言,当年他们本是走到了最后一步,却又如此懦弱的退了回去,而王家铭记着当年旧事,从来都没想过踏出这一步,那么相对弱小的萧家就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最终让我下定决心的时,不久前由萧家传来麓山的那个消息,事后我下了几枚棋子,想明白了当日那连绵青山间发生了什么,才是下定决心来这里走上一趟。”   “若是那位没有掌教真人的存在,这一切将会成为定局,毕竟裴宗他向来愿意做锦上添花的事情,再有偌大王家在背后支撑着,平定天下实在不算是件难事。”   于素铭感慨说道:“世事又怎会来的这么顺心如意。”   肃子非点头,坦然说道:“所以思考了一个夜晚,最终找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就是放任自流,这就是最为美好的选择。”   棋盘不过是外物。   老人连自己师兄的慷慨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会去在意一件了不起的死物,大秦的存在与它没有直接的关系,现在这个天下也与它没有关系,那就舍弃好了。   至于被留在麓山的纳兰萚兮,对他来说更不值得挂念,愿意循旧路固然很好,但为自己的执念死去也不算是差。   他愿意尊重,不会去强求。   这是老人今日之所以出现在这里的所有原因。   “果真是前辈。”   于素铭叹息说道:“除去了某些自己不喜的旧习,再借旁人之手完成一切,掌教真人能否飞升与你毫无关系,接下来你要做的只有安安静静的颐养天年,在必要时候出手一次,然后等到麓山下一位天人面世。”   肃子非看了眼天,笑着说道:“还需要感谢姜天主的好意相赠,否则大概是等不到那个时候,我就要有些不甘的死去了。”   片刻安静,老人敛去笑意,说了句自嘲的话。   “然而这些终究是不足为道的人间小事。”   于素铭轻声问道:“还在人间,又哪有这样的小事可言。”   肃子非摇头,伸手朝天指向那道雷霆,认真说道:“这才是真正的大事。”   ……   染红的秋叶被车轮碾碎,萧瑟秋雨打不穿木头,只好成了一道道细小的瀑布。   叶笙箫离去之后,没有任何巧合的遇上了在长安城外徘徊许久的余忆情,两人就坐在了极尽奢华的车厢里,静静从窗子里欣赏着天上的风光。   “等你挺久了的。”   余忆情不再看着那场注定不是一时半刻的战斗,抿了口上好的岩茶,轻声说道:“也不能说是在等吧,更是想知道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想到这个。”   叶笙箫问道:“为何?”   余忆情轻笑说道:“主要是心情不大好,所以想尝试一下,而且我实在有些忍不住要看看自己的猜测是否真实。”   叶笙箫说道:“问天?”   余忆情摇了摇头,认真说道:“不太能这样说,群玉山中的他称得上,但他并不愿意朝世俗红尘看去。”   叶笙箫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所以我要做的事,就是瞒天过海吗?”   余忆情沉默了会儿,忽然转开话题,说道:“天道印有三,你可知三者各是什么?”   叶笙箫微微蹙眉,回道:“神霄为一,清霁和说我万物是二,至于第三似乎无人知晓。”   余忆情说道:“玄都之上想来也没有人知晓,若要胜过那片天,我认为你们需要先弄清这些,不至于骤然间束手无策。”   叶笙箫说道:“我现在就打算去做这件事,但先要找出陆九卿这个人,否则一切都是没有用处的空谈。”   余忆情摇头说道:“阴萝对他已经失望,想要弄一出浪子回头的好戏,真的还有那么多时间吗?”   叶笙箫说道:“这是我应该去做的。”   车厢经过一个小坑,积满的雨水飞起,然后震动传到了两人身上,打断了之后将要发生的话语。   帘布一直被掀起挂着,此刻朝天上望去,只见涌动的乌云中有似延绵千里的雷霆,刺眼的极为过分。   “是清霁要赢。”   叶笙箫忽然想起了某件事,发现这一战的结局很可能一样,说道:“好像是很多人都希望她能做到,这又是为什么?”   余忆情闻言微怔,沉默片刻后说道:“就像是姜天主登天那年一样,总归是有人想与他较量上一次的,无论是以那种手段。”   叶笙箫说道:“可这个人偏偏是裴宗。”   “正因为是裴宗才会这样呀。”   余忆情平静说道,伸手给自己捏了下脖子,颇有几分慵懒的风情。   “希望你们没有打过长安的主意,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大概就是,借别人的心血去杀别人了,除非你们打算让他活生生笑死。”   说是笑话,却没有任何的笑声。   雷鸣声渐熄,狂风不再呼啸的让雨似刀,天空暂时安静了些许。   叶笙箫看着她说道:“我想知道你做这些的真正目的。”   余忆情回望过去,眸子里仿佛藏着一朵盛开的花,说道:“没有什么目的,真要说下去的话……大概就是我没法站在那边,也不愿意袖手旁观闭上眼睛,那么让我下注就只有你们这边了,不是吗?”   对她来说这就是最简单的道理。   姜黎已去,世上只剩下一个道无迹,而她不愿就这么看着代表了千年道门的他就这么离开人间,当然要用自己的办法去见证。   那年那些人是这样做的,所以余忆情不需要去思索,就决定自己要这么做。   毕竟人活着总要有些执着。   ……   麓山与长安同在中原,故而不远。   纳兰萚兮再一次,以及不知道多少次的来到了那座藏身云雾深处的殿宇,然后抬头眺望长安方向。   风雷隐隐约约出现在她的眼中,天人交战的余波有些骇人,说明着那两人已经没有太多的留手,更说明胜负将要分出。   她沉默着再看了半刻钟,直到风雨侵在衣裳上,最后转身走向殿内,那里放着一面棋盘还有两个棋盒。   大殿的尽头处同样有着一扇窗,可见外间苍茫风雨。   纳兰萚兮将棋盘放好,捻了一枚黑子,静静看着不时被雷光映白的纵横线,似乎是什么都没有去想。   黑子被二指捻着,悬在空中,迟迟未肯落下。   事到临头时,她忽然想到一件事。   “如果是你在这里,又将会怎样选,又会做些什么?”   “我一直都很不喜欢你堂姐,从江城外持剑横行霸道那一刻起,打心里就不喜欢。”   “偏偏我觉得你很有意思,后来又不知不觉的觉得你这个人挺有意思,明明才活了二十来年,还生在已经腐朽的王家里头,却没有太多的愚蠢。”   “只可惜一切都已经迟了。”   这里的你全是王泽言。   纳兰萚兮指尖微颤,黑子落在了棋盘上,叮咚的声响被秋雨覆过。   她低头望去,那枚精致的黑子搁在了纵横线之外,仍在局内却又隐隐跳出了棋局,没有去遵守棋盘上的规矩。   “原来如此……”   纳兰萚兮唇角含着一抹轻笑,带着几分解脱的意味,鬓间有白发悄然生出。   半个时辰过后,有马车趁着今夜秋雨茫茫,与车厢里被绸缎包裹着的棋盘一同离开了麓山,赴往长安。   此去路难行,黎明不至,应是无望长安。   ……   风雷暂熄,随雨水散落在归雁湖畔,湖水中央处生出了一个完美无瑕的圆形,在那个园里没有任何的事物存在,干净的连尘埃都见不到,只有两个立于湖上的人。   一者持有双刀,昂首挺胸却无睥睨之姿,更多还是一种自傲,另一人暗红裙衫飘荡,腰间悬着那名名震天下的雨霖铃,不知何时已然归鞘。   王清霁神色依旧漠然,些微残破的裙衫无碍风姿,更像是一只正在纷飞的蝴蝶,而且她身上没有任何的狼狈可言。   裴宗已经收刀归鞘,那对挥墨颇重的眉头已经皱起,低头看着水中因为夜色而模糊的倒影,应该是在思考一些很重要的问题。   先前的风雷,是两人近乎全力交手所造出的动静,但那阵风始终没有动真正的杀意,所以那片天空也没有真正的失去颜色。   这已经是人世间层次最高的战斗了。   稍有不慎就会受伤,而到了两人这种境界后,一旦受伤就会过分麻烦。   正因此,道无迹才会在杀死陆真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就杀死站在眼前的王清霁,从而斩断尘缘直接离开人间。   他与天意相见,但人间的天意又怎么看到人间之上的路,即便他抬头望去也只有一片夜色,还有那条已经闭合的登天路。   面对真正未知的前路,不能有任何的分心,必须要将一切臻至完满为止,而杀死王清霁则是最后一步。   裴宗确实有些愤怒,但他依旧在思考着这些,而分心在这种层次的战斗里十分不好,所以此刻是他负伤了。   他肩上的华服破了道口子,有些湿痕。   若不是秋雨故,自然是鲜血。   王清霁裙衫破了很多个小口子,秋风起时挺是好看,然而夜色已经将这些风光掩去,再且她不愿意让人看见。   世上就没有第三个人可以看到。   这里指的不是所谓天与地,而是活生生的人,白河愁与道无迹,如果裴宗没有受伤则是第三个人。   “你还是很强,但也真的很无趣。”   王清霁回身朝湖畔走去,秋风秋雨与她相映而美,却愈发飘渺不可捉摸。   她已经猜到了某种可能的存在,但不以为然,心中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冷淡的就像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裴宗静静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然后想起了一些有趣也无趣的事情。   那一次姜黎登天时,他不曾动刀出手,心中难免留下了些遗憾,今日也算是弥补当初。   这是无趣之想。   他真正觉得有意思的事情想法是,如果这位从没有被迫沾染世间诸般红尘,自生来后就在清净地静修,境界又将高到何种程度?   直到如今他依旧是觉得,如于素铭这几人除去拖累了她前行的脚步以外,没有任何的用处存在。   “如果你能堪破情爱,也许真的能胜过道无迹。”   裴宗看着王清霁离去的背影,最后叹息说道。   ……   皓月仍旧当空,黎明将至。   长安城中厮杀已静,肃子非就萧家一事与裴宗做出商讨,还是过去的良好盟友关系。   王清霁没有去理会那里的事情,朝会时落下的人头,已经充分表达了她的意思,而如今世上没有人敢于忽略这一点。   想来不久后就会有一封信摆在易水居的桌案上,代表长安与王家的正式结盟,然后将会有一场壮阔的战争正式拉开帷幕。   然而此刻的王清霁没有去思考那些。   因为于素铭不开心,也因为顾弃霜冷笑如霜。   “之后的事情和我们没有关系了。”   王清霁看着两人的神情,轻声说道:“我在皇宫里得了自己想要的,不算是白走一趟,但确实是有些自顾自的了。”   于素铭没有说话,更没有选择离开。   顾弃霜说道:“那就这样吧,挺好的。”   说完这话,她转身离去,没有半点的迟疑。   当初她答应的只是去帮于素铭,而到如今她已经做了许多不相关的事,无论何时离去都是理所应当的。   于素铭微笑看着这一切,不知道心满意足与否。   她性子温柔,但与愚蠢无关,自然不可能白痴到让王清霁离开眼中,朝着秋雨中伞下的顾弃霜追去。   王清霁对此心知肚明,自然不会有这种想法。   她看着于素铭说道:“秋水问过我,如果一定要做出选择……”   于素铭摇头说道:“我不想听。”   王清霁说道:“我不会骗人,最起码我不会骗你。”   于素铭说道:“好听的话在现在就是毒药。”   王清霁说道:“我没有想去追她。”   于素铭说道:“我相信你,但我喜欢看着你,已经喜欢了有十多年,恰好你现在还是很好看,所以我还是想认真的看着你。”   作者留言:   PS:这章六千字。   今天带猫去绝育了,随便算一下忽然发现,这个月花在猫身上的钱快和这章的字数差不多了……    第一卷#第八十八章 那年秋风起时   这句话听着很是执拗,让人无法拒绝。   王清霁没有坚持,约等于同意。   她望向窗外高涨的秋池,东窗的烛火还在明亮着,快要彻夜达旦了,烛泪自然不会少。   “聚的快,散的也快,世事从来如此?”   暗红裙衫轻轻飘着,于素铭的身子没能将门外的秋风全然拦下,但她在此刻已经足够高大,还有着最好的坚定。   于素铭看着她沉默了片刻,然后回答道:“如我,也如她们,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坚持和骄傲,虽然我认为顾弃霜不会在雨中被你拥入怀里就激动到不能自已,但还是不想让这种可能有存在的前提。”   确实有些答非所问,但说话的人却很满意,因为这是她不再犹豫的心思。   王清霁说道:“那就关上门吧,秋风秋雨的愁杀不了人,可着凉了未免有些不好。”   不可否认,方才她确实有过去见一面顾弃霜的念头,然而在片刻之前就已经熄灭了,前三年间两人早已见过无数面,又何必在意这一时半刻。   而且于素铭没有说错,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骄傲在心里头,可以暂时搁置在一旁的外因不会永远的存在,各自忙碌各自不见就是彼此间最好的选择。   这个道理其实都是明白的。   自私说着很了不起,但这种自私远不是那种肆无忌惮的自私,而自私的人也永远不会那样子做。   于素铭关上了门。   窗半开着,今夜的秋风是朝东去,开在东边的窗当然不用关上。   她一如当年临安初见不久后的晴日间,着的是初春嫩绿般的襦裙,安安静静的坐在微凉的椅子上,微微起伏的胸脯前却没有一杯热气腾腾的热茶。   所以王清霁翻箱倒柜找出了不知道是谁带来的茶叶,伸手到窗外想借些秋雨时,犹豫了一会才是去井里取了些清水,有些笨拙的沏了壶很是寻常的茶。   这一辈子里的什么时候都好,王清霁始终是在被人服侍着的那个,生来就享有人间最为上乘的荣华富贵,就算是祖宅独处的近三年岁月,又或是苍山深处的那三年间,她始终都是享受着的那个人。   这壶茶喝下肚子时,不免会让人觉得她在暴殄天物。   于素铭却不介意,活在人间三十多年,经历了种种曲折后,让她愿意去在意的事情本就不多了,但此刻依旧蹙起了眉头。   再怎么的不放在心上,同样还是会不好喝的。   她看着王清霁,轻声说道:“本想说些嘲笑你的话,但这好像挺没意思的,就想说些认认真真的心里话。”   “不知道为什么吧,明明我和你是相识最早的,可偏偏相处的时间又来得那么稀少,每一刻回想起来,都觉得不是一般的珍贵。”   “真正无忧的日子,应该是那年苍山过后,我和你一起去看大江南北的人情风流,不知道为什么……自那以后我忽然间多愁善感了。”   “也许是在见到了秋水之后,心里隐隐的有些预感了吧,其实那时候师傅也提醒过我的,但还是有些笨了。”   “你常说自己不聪明,但真正愚蠢的人应该是我,如果我一直坚持着,事情是不会走到今时今日的。”   “对了,我以前有说过这样的话吗?嗯……没有太多埋怨语气的,就很平静平淡。”   王清霁静静看着她,说道:“尚是第一次。”   于素铭微微一笑,烛光映照着的容颜顿时明艳起来,温声说道:“那很好,我真害怕自己成了那种最看不起的深闺怨妇。”   她沉默了很久,最后叹了一声。   “我是真的喜欢你的,但你也是真的……没那么喜欢我吧。”   秋雨已萧瑟,人间还未换,语气没有被叹息里的悲切所感染,就像是当年初见之时,平和宛如初春时的阳光和微风,令人有万千感慨。   余下寂静,风雨依旧不改,将长安里的人头落地声掩去。   王清霁望着这对眸子,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于素铭同样如此。   明明是最初相见的一对,也该是最好的那一对,却偏偏有了这么多的不好。   姜黎留给她两把刀。   一把在她腰间,名字叫做断水,可抽刀断水水更流。   一把在她心里,名字叫做无暇,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无暇可言?   说来,她的人生确实不怎么美好,也可以说是被王清霁毁了,哪怕是心甘情愿的被毁,同样还是有着一个毁字。   王清霁不会厌烦这种事情。   她认真看着于素铭说道:“之前你不让我说,那么我就现在告诉你,秋水那天问我非要选一个人是谁,我的答案是你。”   “我不想谈情爱,也许你觉得我很虚伪,但这种事物上是源自于内心所产生,连我自己都不敢肯定什么,也许你会说旁观者清,然而这种话我不会接受。”   “彼此相互依偎相伴一生,简单一些说就是生活,对我来说情不在朝与夕之间,而是一直长久直到生命尽头的陪伴。”   “所以我愿意和你过完这辈子。”   这是最长情的一句话。   于素铭却没有说话。   那一壶茶正在凉,窗外秋雨纷纷,也不知清晨来临时,是否池塘里的水会溢出而漫,想到那种景色未免有些不美了。   下雪时撑伞与否是无所谓的。   下雨时是有些麻烦,但伞够大也是可以不错的。   可洪水四泻时,除非是能够站在岸上,否则哪来的心思吟诗?   她看向窗外雨景,终于说道:“现在我有些烦。”   是秋雨声烦,还是满眼萧瑟烦,亦或是这些话让她来的烦?   王清霁轻叹了一声,也随着于素铭的刚才,没有说话。   然后于素铭回头看向她,嫣然一笑,温声说道:“但看着你就不烦了。”   这句话同样动人。   但还没有结束。   于素铭再说了一句话,盯着王清霁的眸子。   “你要和我过完这辈子,如果我先死了呢?”   王清霁说道:“活着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所以没有你先一步死去的道理。”   于素铭沉默了很长的时间,最后轻声感慨说道:“想不到你也学会这般无耻的话了,但还是很中听,很让我喜欢。”   茶凉了不代表不能喝。   不远之外的长安城里张灯结彩,虽说是鲜血和秋风染上的彩。   如若明日再爱,今夜的诗意如何化开?   她的唇喝到了她手里的茶,潇洒如泼墨写意。   初秋,今夜却有桃花开。   还有着那对好看的墨眉微微蹙起,眸子似水荡漾。   和十余年里的漫长相比,今夜有些过于简单,来的太过莫名。   但其实这一直都是两个人的事。   彼此都已经愿意了,又何须旁人祝福。   所以就这样吧。   ……   初秋微凉,雨后湿意浓,长安城里的张灯结彩露出了本来面目。   大街小巷里似乎还能嗅到那令人厌恶的气味,令行人沉默着快步行走,连平日间习惯了的招呼都顾不上一个。   在靠近皇宫的某条街道里有一家茶铺,往常老板在清晨时都是睡眼惺忪的模样,但今日却来得格外精神,并且原因不是昨夜里的那场杀戮。   一辆马车停在了茶铺门外,下来的是鬓发微霜的纳兰萚兮,而在店里等着的人则是麓山之主肃子非。   清茶一壶,人两个,还有不错的安静。   “棋盘我命人送给了她们。”   这是纳兰萚兮坐下的第一句话,语气十分平静,仿佛送的就是一面普通的棋盘。   肃子非嗯了声,给自己斟了杯茶水,说道:“送了也好,世上没有一味得到好处的事情,那样始终是会招人怨的,不大好。”   纳兰萚兮沉默片刻,再说道:“但我不打算再去杀他。”   肃子非闻言一愣,放下了还没喝着的茶,说道:“这确实让我有些惊讶。”   纳兰萚兮说道:“他想要改变这个世界。”   肃子非说道:“所以我一直很欣赏王泽言。”   纳兰萚兮说道:“可他已经死了。”   肃子非说道:“因此我会有些悲哀。”   纳兰萚兮看着他浑浊的眼睛,说道:“我和他游历了很久很久,听到了很多关于未来的想法,但一切的前提是宁静。”   长安一夜血雨腥风,天下随处可见路边残骸,与宁静二字没有任何关系。   南琅琊、汝阴,云城,乃至于是高不可攀的玄都,都已经在这几年见死过了人,发生了很多谈不上美好的故事。   这所有的事是需要一个结束的。   肃子非感慨道:“我想不到你会放下心中的仇恨与愧疚。”   纳兰萚兮自嘲道:“在真正来到这里时,我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样的选择,但我知道这是他所愿意的。”   肃子非说道:“这也许是我这一辈子里头,看到最是离奇的为情所痴,不过挺不错的,最起码我不用再硬撑着不死了。”   纳兰萚兮语气有些干硬,说道:“你还可以活上一些年,因为我还需要一些时间,最起码要先将大局稳定。”   肃子非说道:“我认为这很没有意义,那位离开人间之前会做些什么,你我心中都应该会猜到的,杀几个人对他来说并非是什么难事。”   纳兰萚兮摇了摇头,平静说道:“原因十分简单,我相信那一战过后他不会再有余力。”   “不要说相信。”肃子非冷漠说道。   老人沉默了会儿,再言道:“这种话没有任何的意义。”   安静的积蓄与准备,只要成功活到道无迹离开人间,剩下的道门再如何强大也罢,始终有着战胜的可能性。   若是平白的将精力浪费在现在,趁着道无迹沉默的时候选择进攻,只要没有真正杀死重要的人,一切都只会是白费功夫。   最重要的是,如果真如纳兰萚兮此刻所说,离开人间时的道无迹再无余力,老人相信肯定会有墙头草选择站在这一面。   综上所述,又何必要在此刻浴血奋战呢?   这很没有道理。   恰好,纳兰萚兮也觉得很没有道理,她认真解释道:“世家不能永远的存在下去,相对而言,宗门是可以接受的事物,某种意义上它是给寻常人走的路,而世家子弟眼中永远都有着自己的姓氏,就如王清霁也不曾脱俗。”   肃子非说道:“当初赵无涯是这样想的,也差一点就做成了,所以你现在打算借势解决谢家,那么往后又用谁来制衡王家呢?”   纳兰萚兮说道:“你错了,这种事情不应该去思考平衡,而且麓山说的话很有力量,更因为我相信魏仲晦和无常道主不会喜欢见不得光的日子,这就是第一步。”   肃子非沉默无言。   “南琅琊不会沉默的。”   他安静了很长时刻,说道:“谢青莲不蠢,又怎会看不到你的想法,所以就会有龌龊生出,故而此时不宜。”   纳兰萚兮说道:“还是错了,王清霁那位祖母心思已变,她眼中存在着利益,但她已经觉得王家祖宅里的人过分愚蠢,所以会同意我的意思。”   肃子非说道:“据我所知王景曜愿意守护自己的姓氏。”   纳兰萚兮笑着摇了下头,认真说道:“这是第三次错了,王前辈不在意身外之物的享受,又如何会将王家人的荣华富贵看作是自己的责任?”   肃子非皱起了眉头。   “所以我将棋盘送给了她们,为的不是一己私欲,只要掌教真人没有了余力杀人,萧瑟秋风起时,人间就该换了。”   纳兰萚兮说道。   “麓山已经千年,这个千年里从没有这么好的机会存在,如果说这是一场压上一切筹码的赌局,那么我觉得完全值得去慷慨赴义,而不是再等上一个千年。”   肃子非盯着她的眼睛,声音有些低沉,说道:“如果我还是拒绝呢?”   “那我唯有自己来做了。”   纳兰萚兮饮了口茶,苦涩溢满,却是眉眼在笑,温声说道:“昨夜秋时,我观秋风剑雷刀雨,心有所悟,故而今日清早已入天人。”   “虽不如王清霁,但想来您是不愿意相互残杀的吧?”   这是威胁。   最简单却也是最致命的威胁。   肃子非声音微沙说道:“看来我是没有办法拒绝了。”   ……   那是看上去很普通的棋盘。   棋盒被放在两侧,黑白子皆然如玉晶莹,阳光流转时很是悦目。   王清霁衣裳稍有些薄,如雪肌肤裸露在微寒的空气里,眉眼几分倦意,还有些许挥之不去的妩媚。   昙花一现已过,留下的只有一朵不太精致的桃花。   脚步声轻微,如墨般绣了几朵梨花的衣裳覆在了她的肩上,遮住了外露的春光,也挡去了落下的天光。   片刻后,于素铭坐在了她的身旁,看着这普通的棋盘,墨眉微蹙。   王清霁眼角余光发现了墨色,于是想起了些事情,随意说道:“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了吗?”   于素铭微笑说道:“人是会变的,不应拘泥于某种已经不再存在意义的言语,最重要的是我很久没看到过了,所以想好好的看上一眼。”   王清霁心想你只是不喜欢昨夜我着的是红裙吧。   很多时候,在她和她们的眼里,红这个字代表着的就是叶笙箫。   “还真的有些寻常啊。”   于素铭没有理会她,认真地看着棋盘,疑惑说道:“没有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呀,难不成是我境界太低了?”   王清霁说道:“因为寻常,所以很不寻常……嗯,这确实是一句废话,我想我们应该要去离恨天阙。”   于素铭微微一怔,问道:“不去长安吗?”   王清霁解释道:“长安归根到底是他的心血,我已经从里面得到了想要的,离恨天阙作为决战的地方,是最好的选择。”   除去肯定会被毁灭之外,确实如此。   于素铭说道:“那一会我让人去告诉一声顾弃霜和叶笙箫,不过……叶笙箫她应该能猜到的吧?”   王清霁有些意外,说道:“为什么你的话里没有秋水?”   于素铭沉默了会儿,说道:“因为她的名字叫秋水,也因为她的性子很是直接,所以她注定会是最早入天人那个,所以她肯定不会下山。”   但她还有一个因为所以没有说出来。   那句话说出来,肯定会有满满的醋意,她当然不想说。   “阵是什么?”   王清霁忽然转开了话题,脸上情绪敛去,语气认真。   “世上有很多说法,但归根到底,让阵得以存在需要一个支撑一切的点,而这面棋盘很适合做这件事。”   于素铭说道:“可我看到的是,这面棋盘用以布局谋算最好。”   王清霁平静说道:“阵换种说法,就是局,我们现在就是请他入局。”   离恨天封山,此为姜黎登天之前亲手布下的阵,东海雾气深深,飘然如天上宫阙。   千年过来,麓山大隐隐于人间,云雾深处是这面棋盘,还有棋盒里的黑白子。   此为天上与人间相合。   然而此二者从来不愿相聚,活时是在人间,死后便落幽泉。   这是当初道无迹口中的别天一说。   离恨天可以视之为谪天。   但这始终是要付出代价的,那么谁来?   于素铭说道:“我想学下棋。”   王清霁说道:“你很蠢。”   于素铭说道:“星霜留年华,无暇就是最完美的棋道,世上只有我能够做到。”   这句话有两个意思,还有着一个事实。   是的,即便王清霁也不懂得那一式无暇,所以她无法反驳。   作者留言:   PS:今天还是一章……好像是这本书的最后一个月了。    第一卷#第八十九章 明天呢?   无论将来发生何种变故,那年的秋天都注定了无法被遗忘,因为麓山的选择是在赵无涯之后,真正走出了打破僵局的第一步,这必然会迎来难以捉摸的改变。   犹记得天是青的,没有秋雨风很轻,却带不走那层飘着的薄雾,无人能够得见前路。   马车行在山野之间,余忆情放下了帘布,挡去源源不绝带着丝缕寒意的秋风,眯着的眼睛里有着许多复杂的情绪。   坐在一旁的叶笙箫正在低头,车厢的颤动没有半点传到她的手里,一撇一捺不曾差错,写下的字还是好看。   纸上写的是方法,准确来说是如何劝服陆九卿的方法,再思考如何让阴萝得以原谅然后背叛的方法。   即便是她也罢,同样觉得这件事来得很是困难,片刻前王清霁的决定被车厢里的两人得知后,她甚至有种想要算了吧的情绪。   但终究没有去放弃。   因为余忆情觉得这很有趣,而坐等不知何年下山的道无迹,则来得过分无趣,且太像是俗人所为。   “纳兰萚兮终究是醒悟过来了。”   余忆情看着那蹙起的眉头,微笑说道:“所以你又何必为情所痴,更别说还是旁人的感情,这种事我还是坚定认为车到山前必有路,无须在此刻去苦恼。”   叶笙箫看着自己写下的笔画,掀起帘布看了眼天空,平静不语。   半晌后,她将先前的字连带着白纸尽数粉碎,尘埃扬起朝着窗外的世界行去,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帘布被放下,然后她说道:“不论怎么想,胜算始终是太过渺茫,那时候我告诉自己已经没必要去想和算了,但现在看来似乎没有那么的愿意甘心。”   余忆情说道:“你我难得念头相同。”   叶笙箫说道:“所以找陆九卿的途中,我想去验证一下你提到的那个说法。”   “已经一千年的时间了,我觉得这比胜算还要渺茫,难不成他还会像当年那样子,写一本游记放在玄都上吗?”   余忆情沉默了会儿,摇头说道:“很难说不会有这样的事,但我可以确定他对此的态度是慎重的,而且想要借此毁掉他的道心……大概是无稽之谈。”   叶笙箫说道:“比起验证二字,这一次我觉得更应该用‘想’这个字,不必去求某本也许存在却早已封尘的游记,只要我们将一颗颗的珠子用线串起来,故事一旦合理,以他脾性是不会否认的。”   余忆情不再说话。   这种事情与无趣确实无关,却过分的无端了些,但确实是一个打发路上时间的好提议,只不过是有些沉重罢了。   弑师,没有任何道理来得不沉重。   ……   “我曾在天道碎片中见过慈航祖师,如今回想过来,距今大约是有不少的百年,所以我想慈航祖师活着的那些年里,最起码是还没疯掉之前,弑师这件事也没有发生。”   叶笙箫神色端正,不能说是面无表情,眸子里的情绪极尽平淡,偶尔会随着言语和语气的变化而生出波澜。   “但比起时间来说,我更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当然这一切的假设前提是坎虚门猜测为真。”   车轮声吱呀,乱着思绪。   此刻更像是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妄自去谈论天人到底有多么的厉害,昨日入夜后的风雨雷霆乃是天恩,与刀剑的相逢没有任何关系。   当两个好看的女子说着这种话时,给人的感觉还是有些别致的,可惜的是无人得见得听。   “如果不介意将这些都抛掉……我有一个很简单的想法,这些年来你们一直都在想怎么请他离开人间,要是他当年面对着和你们同样的困境呢?也许就是做出这个选择的根本原因所在,没有任何的特别。”   叶笙箫说道:“将所有的旁骛都抛开后,答案很可能就来得如此简单。”   其实还有一句但是的存在,但已经没有必要去说了。   千年不变的求道之心,该是何等的坚韧与执着,这看似令人痛苦的抉择,对那位来说也许从来不是抉择。   师傅的生死,赵无涯的存在,对那位来说都不是问题。   道无迹求道千年,眼中想要看到的是人间之外的美好风景,情分与情爱在他心里不会占有多少的位置。   他没有否认自己喜欢赵无涯,甚至愿意与她携手离开人世间,但绝不会因为情爱缘故而万般痛苦不能前行。   千年岁月,他在玄都之上枯坐不知继续时光,风霜早已磨砺其心,动静与否全在一念之间。   秋风起,无边落木萧萧下,放眼望去人间都是萧瑟,不免会有感慨。   “这确实很了不起。”   余忆情感慨说道:“即便不是太上忘情,想来也相距不远了,如此可怕的对手……到底要怎样去战胜?”   叶笙箫看了眼天空,平静说道:“他只有一个人,唯有人多欺负人少哩。”   是哩,但也是到了极点的沉重。   ……   时日渐去。   顾弃霜又一次回到海陵,与师红叶站在了钟山山顶,那处湖泊一畔,静静看着湖心亭处那口醒世钟,安静无言。   那天夜里她没有想过王清霁追来,故而不会成为悲秋客,但夜雨袭来时终究是有些寒的。   所幸她名字里有一个霜字,也在山谷的三年里习惯了皑皑白雪与阳光相映的刺眼,夜里风雨孤冷仍不至于伤心。   比起这些琐碎,她重新来到这里只有一个原因,还是要认真的看上一眼这口钟。   因为她还是不想王清霁死去,最起码在亲耳听到那句话之前,不愿意见到那一幕的发生。   世上有很多不讲道理的事,好比如此刻的她,更比如某些抱着只有能我来杀你,除此之外谁要杀你就要杀谁的莫名其妙。   顾弃霜不是这样的人,但她偏偏在做这样的事情,所以做的不太容易,换句话说就是艰辛。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要做的事。   她过去觉得这口钟无趣,如今依旧觉得无趣,但不同的是她需要强大的力量,而这便是一条捷径。   “很难。”   师红叶收回视线,认真说道:“想搬开这口钟,就好比搬开一座山,然后你还要将它放在合适的位置,未免有些痴心妄想了。”   顾弃霜说道:“事实上,比起杀死那人来说,这不算是痴妄。”   师红叶说道:“换而言之,这是一种白费力气的无用功。”   顾弃霜说道:“不去尝试怎知结果,我想请你帮我,养伤之余想来也是一种解闷的乐事,王前辈应该是愿意的。”   师红叶想了想,说道:“主要是没有好处。”   顾弃霜说道:“如果你相信我,可以有一个承诺。”   师红叶沉默了会儿,说道:“世上可以打动我的事情不多,我可以猜到你指的是什么,也相信王清霁愿意履行你所言的,但真正会在意这件事的人,只有他一个罢了。”   顾弃霜轻笑说道:“那不就足够了吗?夫妻和睦,早生贵子是很好的一件事情,对此还请你相信我的看法。”   师红叶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如何相信,你只不过是单相思,更不堪一些去形容还有几分的幽怨,再且你又如何说的出早生贵子这种话。”   顾弃霜说道:“她说过喜欢我,也许还不够喜欢,但仍然是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理所当然的我懂得。”   最后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经过一段没有多少复杂的思考后,师红叶答应了这件事。   钟山自此再无外人。   直到半个月后,王波波带着五六个人,毕恭毕敬的来到了峰顶,与旁观着的王念日寒暄了几句之后,安安静静的等到了顾弃霜自湖心亭归来,将一件事物展现在她的眼中。   “燕谷主听闻顾姑娘这些时日所谓,特意命人送此琴来此。”   王波波圆润的脸上是美好的笑容,临近中秋凉意渐深,看着他的笑脸也会多上几分的暖意,很难让人讨厌。   更因为他很是识趣,压低声音说道:“还有封信,已经放在好琴盒里,顾姑娘自己过目,近些时日这边不太平静,还请多加小心,老王我就先走了。”   岁月长,衣裳薄。   入夜,街上已经有了张灯结彩迎接节日的气氛,一人行在繁闹之中却只有孤寂,顾弃霜早已习惯了这样,不会有半点情绪上的伤悲。   直到她推开了院子的门,烛火燃起,躲在还没温暖起来的被褥里,依着隔远了便暗的灯火看着信,沧海老龙吟就搁在了桌子上头。   她眼眶没有湿润,却安静了很久很久和很久,最后将信认真的收好放好,然后没有洗簌就躺在了床上。   又是一个夜。   烛光还有很长可以明亮,但她已经欲睡,无梦至天明时。   风在吹,落在了小院的门外,然后是一些琐碎的声音。   顾弃霜只好醒来,认真擦去脸上痕迹,然后着好了衣裳去开门,再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   将决战地点选在离恨天阙,她在半个月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更清楚海陵离那处实在是谈不上远,来与不来只在一念之间。   她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回身入内沏茶,将王清霁当作了寻常客人。   烛在西窗,顾弃霜低头剪着无用烛花,窗外没有雨声也没有虫鸣,十分的安静。   “那天你说迟了。”   王清霁看着她的侧颜,轻声说道:“可我记得……那天还没有像如今生凉,所以我们不应该那么的矫情。”   顾弃霜抬起头,看向那张琴,说道:“信很长,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你为了今夜准备了挺多的,但我不觉得这是什么矫情。”   王清霁沉默片刻,说道:“双唇一开一合的道歉很是无礼,那天是我太过轻率了。”   顾弃霜说道:“我以为后面还有句,请你原谅我,有些失望了。”   王清霁说道:“我觉得……如果我真的说了,你才会真正的失望。”   顾弃霜说道:“自以为是。”   王清霁说道:“所以我没变什么。”   她的语气平静,很像三年间的某些日子里那样,令人很容易产生回忆。   在那些日子里头,顾弃霜照顾了她许多,而她很多时候就是用这种平静的语气,好似苍山里的风雪那般,纯粹的宁静。   顾弃霜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王清霁也是一样。   “不觉得自己虚伪了吗?”   “关于这点我否认,我只是有些俗气和自私。”   “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   “我怕你会哭,所以考虑过了。”   “你这种语气和话只会让我想扇你一巴掌。”   “脸肿了就不好看了。”   王清霁看着顾弃霜。   山谷里,两人曾有过一番对话,前者提醒后者已经看了很多次,而后者回答的是肯定没有你好看。   顾弃霜说道:“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   王清霁想了想,说道:“舍不得不要。”   顾弃霜问道:“所以是特意来气我的?”   王清霁认真说道:“气到笑了,总好过一个人哭着,那未免太过凄凉不美。”   对谁来说都好,这种话确实都是气人,但两个人总是好过一个人的。   她微垂眼帘,眸子里远没有那么的平静,心有波澜难定。   顾弃霜说道:“陪我吃顿饭吧,吃完请你回去,做自己应该做的。”   王清霁想问为什么,但没有能说出口,便听到了一句被重复的话。   “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   上庸依山而建,晨光破晓而至时,映出了七年之后完好的一切。   云雾未散,山城近些时日来有过几场战斗,原因是何已经没必要去考究,反正鲜血已经被冲洗干净。   只是今日是中秋,节日的气氛不可避免淡了些罢了。   陆九卿没有去理会世间动荡,经营着一家酒肆,生意说不上兴隆,但他本就不在意这种小事,收支平衡就足够了。   之所以足够,还是因为他不想太过引人注目。   他这半生里头经历过极多,早有资格去著书立传,肯定有人愿意将其流传到后世,只要藏书的人能够活着。   但中秋就这么到了,无家可归的陆九卿站在自己的院子里,看着山城里氤氲的雾气,心里头难免会有几分的惆怅。   所幸有雾,所幸还未入夜,但明月已经悬挂在天上,约隐约现。   陆九卿看久了,便想到那个被称之为皓月当空的女子,惆怅也就换做了些许的烦躁厌倦,决定回到屋子里去,叫醒伙计开始准备一天的生意。   这一切没有因为今天是中秋改变,直到他看到一辆马车停在酒肆前,帘布掀起后的那张很美好也很恶心的笑脸时,他沉默了很久,然后觉得有些轻松。   还没完全睡醒的伙计被告知今日不用做工,兴高采烈的拿着些许银钱,重新回到了被窝里去,想着今日是否能上青楼看些白又圆的。   陆九卿给两位来者倒了酒,也道了句没有下毒。   事实上,他只是没有适合的毒药,更没有这个时间做这件事。   “今日是中秋。”   余忆情看着陆九卿,说道:“一个人难免太过不好,所以我和叶姑娘特意选在这个时间,来和你相见,谈些当初还没谈完的事情。”   陆九卿说道:“阴萝如今很好,你们再也没有能力威胁她的安危,我没有理由去在意你们说的话。”   叶笙箫接过话头,说道:“不用将自己说的这般伟大,你的过往不足以证明此刻的你拥有这两个字。”   陆九卿说道:“知我罪我者,其惟春秋。”   叶笙箫微笑说道:“洛春秋不就是死在你手里吗?他又如何能知你罪,再且你又何必用上这等言语。”   陆九卿皱起眉头,看向余忆情,说道:“你已天人?”   有过上次教训,他已将道魔所学付诸于身,自信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找到,但偏偏在中秋这一天被发现,这种感觉不免糟糕。   余忆情没有理会这句话,静静着看他,说道:“一个人孤苦伶仃一辈子实在难堪,世上还有着深爱你的阴萝,我认为你应该去学习浪子回头,而不是坐在这里卖酒给自己,愁不是这样消的。”   陆九卿沉默了会儿,问道:“为什么还是我?”   叶笙箫说道:“因为你举棋不定,半辈子都这样子,所以我和她都想看看你有没有浪子回头的那天。”   陆九卿说道:‘我拒绝。’   这句话很平静,却十分的有力,他很清楚如今的自己活与死没有什么区别,不惮于生死的他就算面对道无迹也不惧。   叶笙箫忽然说道:“或许你这样子走下去,可以做到他所说的道魔相同,天人可期。”   陆九卿说道:“承你贵言。”   叶笙箫说道:“但此刻的你也该清楚,他心中是有悔恨和执着的,今日的冷静就是后日的悔恨,穷尽一生也不能忘。”   有秋雨落下,晨光很快又被乌云遮挡不见,天气向来无常。   寒意愈发浓郁,酒水也像是被冻住,成了不怎么好看的冰雕,将杯子里的花纹浑浊。   陆九卿说道:“那明天呢?”   这句话没有等到回答。   酒肆又迎来了一个客人,名字叫苏言。   他对陆九卿说道:“自己乐意去过的明天。”   作者留言:   PS:番外我也不知道,写完想要休息一阵子,新书同样,这章还是五千字。    第一卷#第九十章 薄雪犹存,因为她仍是少女呀!   陆九卿的脸色有些苍白,秋风秋雨不能扰的平静道心,此刻却开始了颤抖,皱起的眉头凝重如墨云。   当年苍山大雪时,他曾欠下了陆真一个天大人情,后来到如今都未曾真正偿还,早已在心里打了个结。   世上有许多人说他翻脸无情,脑后有反骨,不可亲不可敬更不可爱,但他自己从不如此觉得,也一直相信着自己有底线的存在。   所以此刻真的有些痛苦。   陆九卿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说道:“我乐意过的明天,就是现在的今天。”   苏言没有说话,安静的走到了一旁坐下,斟满杯中酒独个饮。   他今日来到这里,既是酒肆中的两人邀请,也是自己想看看当年瞧得起的人,到底是如何堕落在这种境地,除此之外不会多言。   秋雨肃杀,门外那树落下了几片枫叶,滴答着仿佛要被冲进青石板的缝隙里头,菊花也多了几分残败的意味出来,看着恼人。   风过寒意浓,整个酒肆笼罩在一场秋雨中,浸打着那普通的屋檐成了几道珠帘,每一个雨珠子的掉落都像是一个人头,最后是粉身碎骨。   陆九卿忽然觉得有些冷,他紧了紧衣裳,回身取出小炉热酒,烧开后一口饮尽才稍微舒服了些许。   “还是算了吧。”   他抬起头来,看着叶笙箫说道:“我不想知道你们的目的,但我知道自己可以坚定的拒绝,而不是你们说的举棋不定。”   这辈子里,他很少有如此坚定的一刻,三十而立不算太晚,就像是叶笙箫刚才所说,往后的日子他也许可以踏出天人的那一步。   哪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对他而言也不算真正的毁灭,心未成灰也然不远。   听着陆九卿的话,叶笙箫笑了笑,心里没有什么惊讶的以为然,只觉得这事忽然间变得有趣了些许。   “如果你真的做到了你说的,那么我会很开心,这在阴萝眼中无疑是浪子回头,所以此刻衷心希望你能够言行合一。”   叶笙箫笑的很暖和,说出口的话却有些冷。   “首先选择相信你此刻嘴里的话,然后我们可以将问题换一个角度处理,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阴萝还没有真正的放下你。”   陆九卿沉默片刻后说道:“提醒你们一件事情,阴萝很可能就是玄都的下一任掌教,你们做这种事情有些愚不可及了。”   叶笙箫说道:“不然。”   道无迹不会忌惮杀人这件事,但他会在意自己的千年成败,而叶笙箫的死去很可能会为此事增上许多变故,这是他所不乐意的。   对于叶笙箫来说,过去和现在相比确实多了不少牵挂,但她就像是顾弃霜说的那般,没有彻底的忘记当年的自己。   陆九卿看着剩下的两人,说道:“那么你们呢?”   余忆情微笑说道:“掌教真人忙着咧,怎有空特意跑来杀死我,这得费上不少的功夫,当然是视而不见。”   苏言答道:“我认为这是一件值得付出生命的壮举。”   酒肆里所有人的态度都已经清楚,此刻更不会有人选择退让,因此这场谈话将要走到无疾而终的地步,与秋雨一同消失。   在此之前,叶笙箫与陆九卿说了一番话。   “在魔主死的时候,他应该和你说过不少的话,也应该是对你失望的。”   “你猜对了。”   “刚才我应该是说错了,这样子的你就算卖酒也罢,心里终究是忐忑不安的,接酒水麻木自己没有任何意思,还是有一天会不可终日的。”   “这句就不说承你贵言了。”   “其实你现在还是一个不信的人,最简单的一个便是你不愿相信阴萝,准确的说是不相信阴萝还会在意你。”   “你又知道我不相信了?”   “因为我是希望你相信的那一个,对我来说你无论做出何种选择,其实都没有真正的重量可言,事情归根到底还是在阴萝。”   “如此冷酷无情与不择手段,丝毫不介意自己与旁人的生命,如你这般人未免有些残忍了。”   陆九卿顿了顿,说道:“很难想象你这样的人会有喜欢这种情绪。”   是很难,对他而言这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如叶笙箫这般冷漠的人,居然会存在那么一种听着就是可笑的情感。   一念至此,他忍不住再饮了口热酒,然后推开窗户,任由风雨飘入酒肆里头,看着被摧残的枝叶与菊花,仿佛能从中取得更多的温暖。   “然而事实上我没有杀几个人。”   就在叶笙箫说完这句话后,马车离开了酒肆门前,很快驶入了不见迷离的雨雾中,不知道要去往何方。   苏言也然离开了。   剩下陆九卿一个人对着燃烧的小炉,还有炉中的酒水,仿佛从中看到了一个白玄一,还有很多个的白玄一。   是的,他知道那个人的死法,因此对叶笙箫有着别样的情绪,既是忌惮也是佩服,但更多的还是不愿想见接触。   他再喝了杯热酒,然后将窗和门都关了起来,重新从火焰里找到温暖,不再去想那些心忧的事情。   也因为已经轮不到他去想了。   ……   玄都也有酒。   今日无雪,风也很轻,坐在崖畔看着不散的云海,心中自是一片清朗。   阴萝依旧少女,哪怕饮酒时也不会豪迈,该用可爱这两个字来形容,很是惹人怜爱。   此刻她的身旁就坐着个老者,正叨叨絮絮的说着些闲话,很多都是山下的趣事和逸闻,少女不时会笑着答上两句,更多还是在小口饮酒。   谈不上没有礼貌,玄都上的人日子向来是清淡,只有少数时候会讲究礼貌,而那往往代表着某种大事。   很巧的是前不久有过一件,道无迹归来玄都之后,便很是随意的告诉了山上的人,下一任掌教是已经在山上活了十余年的阴萝。   没有人对此拥有质疑,甚至还有不少的人乐见其成,在心里觉得玄都该是有些朝气了,再是来个老气横头的白发人主事,实在是无趣的很。   哪怕玄都上就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去管的。   这里是真正的世外之地,没有挽剑池上的百花齐放所以也没有与之同在的争执,故而百年如一日的无趣。   “褚爷爷,你来这里也挺久了吧。”   阴萝看着没了酒的壶子,随意放在了一旁,说道:“就不会觉得闷吗?我在山上住了十余年的时间,心里有寄托的时候不觉得,可现在看着千篇一律的云海,忽然就觉得有些无聊烦闷了。”   褚姓老者摇头说道:“山下的大江南北都有着道观,如我和山上的其他人,都已经在山下看尽了繁华后才来到玄都的,眼见漫卷诗书喜欲狂,又怎会觉得烦闷呢?”   阴萝轻声说道:“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她尚且年少,更且这十余年来不染红尘,心中洁净如白云,隐约触摸到了一点儿太上忘情心境真意,却仍旧是要伤春悲秋。   因为她还是少女呀!   爱上层楼,爱上层楼,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后,她还是说不出那句‘天凉好个秋’,还是想去看一眼山下的风景。   褚姓老者说道:“这是一个很无解的问题,除去努力之外,你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解决。”   阴萝说道:“师傅已经闭关了。”   褚姓老者说道:“藏书楼里有浩瀚如海的典籍,路到了最后始终是要自己走出来的。”   阴萝说道:“陆九卿在我心里已经死了,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就能看着他死去。”   褚姓老者沉默片刻,问道:“为何?”   阴萝说道:“因为没有他,就不会有如今的我,所以我想这是自己的尘缘。”   褚姓老者说道:“山下可以来到山上,但世俗与世外从不真正相通。”   “真的吗……”   阴萝伸手指向崖畔之下的云海,轻声说道:“我在盛夏时候,朝挽剑池看去的时候,隐隐能目睹那道斩风破云的剑光,我想那是王清霁。”   褚姓老者皱眉问道:“所以你觉得陆九卿要死去?”   阴萝嗯了声,眸子里的情绪有些复杂。   那是前些时日的故事,她在研习道屏术算,心血来潮则算之,结果便是她看到了陆九卿的身死。   直到那时,她才发现相欠是彼此的,所以她找来了美酒,看着遮去了山下风景的云海,想要去想出一个决定。   她说道:“我记得巳合真人的故事。”   话到这里后,少女拿起了酒壶,离开了崖畔,去推开玄都的那扇门。   ……   阳光正好,刺透窗纱落入殿内,微风扬起时颇有几分宁静的美好。   道无迹看着阴萝,起身走到那扇被打开了的窗户,没有束起的头发随风飘散着,仿佛下一刻就要飘然如仙离去。   阴萝来到了他的身后,看着同样的风景,说道:“我想不通,心里不舒服。”   道无迹微微一笑,将手放在了她头上,轻轻拂乱了头发,说道:“风花雪月向来动人,我也不曾真正堪破,你又何必去强求。”   殿外有枝,阳光下薄雪犹存。   阴萝说道:“俗事在身,这样真的可以做到你要的吗?”   道无迹说道:“这个世上没有真正的绝对存在,说什么看破堪破,遇见了动人的你依旧会觉得动人,只不过是可以做到淡然罢了。”   阴萝沉默不语。   她如今就是做不到,所以还会真正的难受,但少女想知道自己的师傅当年是否会因此而难受。   不是功败垂成的难受,是眼见赵无涯与他决绝之后的难受。   道无迹静静看着她,笑意已经敛去消失,风过生寒也乱了他的眼帘。   “天道三印,神霄化雷是代天行罚,这一印最为俗世所以我当初让它流落白玉京中,而万物一印最是玄妙不可言,但也最是容易迷失其中。”   他说道:“最后一印是上善,你来猜猜这两个字代表了什么?”   阴萝不解,沉默了会儿,说道:“我不喜欢。”   道无迹没有生气,重新微笑说道:“挺是不错的,我还以为你要再听我唠叨一阵子才会说出拒绝的话。”   阴萝看着他说道:“我想知道应该怎样解决这件事。”   “随心所欲就好。”   “可我无法离开玄都。”   “还记得自己算出来的是什么吗?”   “陆九卿死了,我于心有愧。”   道无迹问道:“如何死?为何而死?又何必于心有愧?”   阴萝有些焦虑,看着枝头薄雪说道:“我觉得自己欠了他的命,所以不能接受他死在了我的面前,当然会于心有愧。”   道无迹忽然想起过往的那些故事,因为这与当年海角湖那幕画面很是相似,他情难自禁地笑了起来,微嘲说道:“所以你看到的是……陆九卿为了你死去。”   如今的他已是活着的传说,事实上千年里他都是传说,却依旧不敢说自己真正堪破了情爱二字。   那么此刻阴萝的纠结,就显得合情合理了。   少女再一次问道:“所以我想知道,怎样才能解决这件事。”   她先前已经问过这个问题,同样的道无迹也做出了回答,但答案对她来说是用不上的,因此也就是错误的。   所以她要再问一次。   道无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神色冷漠答道。   “我不喜欢算,世上有一个词叫机关算尽,若你要我给你一个选择,我会告诉你时光的流逝可以将一切都湮灭干净,但这显然是你所不喜欢的。”   “既然都不喜欢,那就反其道而行之,将欠了的命还给他,换来一个道心圆满。”   “此刻你清楚这一切源自何处了吗?”   道殿里,他的声音很平静,同样也十分的冷淡,就像是打碎了那被粉刷的墙壁,直面着真实的淋漓鲜血,令人感慨万千。   死寂一片,玄都上很难知否这是秋风。   阴萝轻声说道:“一切源自于你。”   道无迹说道:“那就去做你觉得正确的。”   ……   时已入冬。   上庸依山却不旁水,夜里风雪纷飞在满城灯火中,正是佐酒的好景色。   酒肆已经打烊,小二抖索着身子吃着火锅,没有理会自己东家淡漠的脸色,兴高采烈地刷了一片又一片的肥牛,点了蘸料怎么也吃不腻。   陆九卿吃完了一碗米饭,然后提着酒站在门外,饮了一口又一口。   这些时日过来他得知了不少,比如这座城里曾经发生过的故事,又比如故事里那人的绝世风采。   附庸风雅的卖画行商们,特意照着当年人道阁流传的画像,尽情发挥着想象力结合某些人嘴里的话,绘出一副又一副的画卖与他人。   这是免不得的俗气,又一个大雪纷飞的当年时,长安城也有过这样的故事。   就连酒肆里正在吃着火锅的小二,同样买了一副已经失实的画,去想象着上庸和上庸之外的精彩。   直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来到,与站在门前饮酒的陆九卿四目相对。   片刻后,陆九卿回身交代了两句,便和老者走在山城的路上,没有撑伞任由雪打。   玄都上的日子,很少会有人在意这点风雪,撑伞的人也就更少了。   陆九卿问道:“她还好吗?”   褚姓老者说道:“很难不好,阴萝将会是下一任掌教。”   陆九卿想了想,保持着沉默。   褚姓老者声音低沉说道:“但有一件事,她犹豫了很久后,让我来到这里转告给你。”   陆九卿说道:“请讲。”   褚姓老者说道:“你在她心中已死,但尘缘不会如此死去,所以她不想让你因为她而死去,为此她愿意让你能够活着。”   陆九卿忽然想起那场秋雨里的对话。   酒可消愁,但须先自己愿意,否则酩酊大醉后只会更愁,这个秋与初冬之间,他甚至没有能够醉去。   他不怨恨谁,很清楚太多的结果源自于自己,然而这种独自一人的悲苦与他相性似乎不好,实在无法去适合。   所以余忆情和叶笙箫还有苏言种下的那颗种子,今夜遇见了雪,终于开始发芽。   陆九卿听完了所有的话,忽然想要再去见阴萝一面。   风雪茫茫,落在了他的身上,同样的也落在了他的心上变成一垛木材。   这一夜,木柴堆被扔进去一颗星火,燃烧了一片心中的原野。   他对褚姓老者说道:“我想要见阴萝。”   因为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在玄都撒野,他又怎会丢掉自己的性命。   然而,褚姓老者给出了拒绝作为答案。   ……   上庸里不仅有着一家酒肆,还有着暂居的叶笙箫和余忆情。   此刻两人就站在高处,静静看着走在冷清街道上的老者和陆九卿,所有的对话都没有能瞒过她们的耳朵。   整件事情没有太过出乎她们的意料之外,或者说是出乎意料的顺利,没有太多的波折可言,就从这番对话里得到了许多。   余忆情说道:“已经只剩下一年了。”   叶笙箫微笑说道:“恰好圆满春夏秋冬,挺好的。”   余忆情问道:“你觉得这些努力……有用吗?”   叶笙箫说道:“对我来说这有意义,更重要的是我想看一眼阴萝的选择,抑或说是他的选择。”   余忆情问道:“为何?”   “有很多。”   “阴萝心思纯粹,面对这种事情必然会去问那位,所以我真正想知道的是……他心中是否有亏欠,还有那所谓的喜欢,又是否因为愧疚而生出。”   叶笙箫看着那片落雪的云,说道:“很可惜,这个答案没有一丝温暖,他最先去求的始终是道心无暇。”    第一卷#第九十一章 听海哭的声音   道无迹是一个怎样的人?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千年以降道门第一的他本就是传说,纵然有姜黎登天在前也罢,他也不曾逊色几分。   如这般人抛去那些赞美的言辞,抛去那些过往的佚闻,抛弃掉因敌对而产生的偏见,真正的他又该是怎样的?   这事大概是没法说个准确的,在此之前世上活着的人里没有谁可以解答。   可叶笙箫更记得一句话,唯有知己知彼才能战而胜之,所以她愿意耗费秋与冬两个季节,等出这样一个决定。   换句话说,她是隔着无数的山海,去认真的看了两个季节的道无迹。   这不是算天,而是抬头望天,应是惊动不了的。   叶笙箫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如今答案已经摆在了她的面前,过分冰冷,因此来得格外真实。   “还是很强呀。”   她微微一笑,看着落在衣袖上的薄雪,说道:“求清静,挺好的一件事,如果将此看作是破绽……应该会死的很可笑吧。”   余忆情轻声说道:“一个不出意料的答案,虽说带来了些许感慨,但没必要沉醉太久,还是早些归去,想一想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吧。”   叶笙箫说道:“坦白一点,我对这两人的结局是有些好奇的,可惜没时间去看了,希望不会来得那么快吧。”   听了这话,余忆情忽然皱起眉头,沉默片刻后说道:“不知道为什么,连魔主和那位都曾如此的看重他,居然还能沦落到这样的境地,着实是让人不懂的很。”   叶笙箫说道:“以前我觉得是他一直都在相信着自己,所以旁人愿意相信他的坚信,然而这个秋天到冬天里头,我却发现这是不对的,也许是他对自己足够虚伪?”   语气是不太确定的琢磨。   余忆情想了想,说道:“还有可能是他生来就虚伪,如今你我也都知道了,其实那位给陆九卿安排的路是三家同修,大概是这种练法需要先有不惧于背叛的心,以及一颗不知……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的内心?”   叶笙箫看她一眼,说道:“我猜你刚才准备在不知后面说廉耻,只是陆九卿明显不能套上这两个字,所以我更觉得他是认为自己其实很好?”   余忆情忽然笑了起来,戏谑打趣道:“这最后一句话理应放在王清霁身上,在她面前陆九卿又算什么?”   “但她有资格。”   叶笙箫沉默了会儿,最后说道:“我认为那是一种很别扭的情绪,所以便这样子吧,上庸的风景已经看腻了。”   说完这句话,她拾起早已收拾妥当的行囊,登上了那辆早已准备妥当的马车。   此间冬雪尚薄,但之后她要去到的那个地方,终年积雪。   余忆情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看着马车消失在视野之中,唇角的弧度渐渐消失不再,眼帘微垂遮去了稀疏的星光,沉默不知归处。   她看到了马车的归途。   归去的却不是离恨天阙。   ……   苍是一种怎样的颜色?   叶笙箫知道也不知道,因为这有很多种说法,但到了苍山之后,当然是要理解成雪那样的白色。   她曾在射潮剑阁后头那破茅屋住了一年,也曾在慈航寺那间风景独好的禅室静看年华,与挽剑池却只有匆匆一别。   就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除去王清霁以外,和她最为亲近的就是秋水了,但她却迟迟没有一次的拜访。   直到不久之前,也就是与余忆情最后的那番对话,她终于认为自己应该再去看上一眼那头的风景,还要和秋水说些闲也不闲的话。   闲话是要闲着说才有意思的,但如今的她们大概是很难有闲了,这无疑是一件憾事。   当上庸城的那辆马车停在辞剑城,叶笙箫披着黑色大氅走下马车时,那座高入云端的山峰终于落入了她的眼睛。   斯人已去,故地依旧。   她和秋山颜在某个当年里,曾经登上过挽剑池,但那时候终究是随行,没能认真的看上一眼此间的风景,再走一次也会新鲜。   风雪渐渐浩荡。   叶笙箫没有去在意大氅黑了又白,路过了斜阳草树走入寻常巷陌,听着旁人说王清霁曾在此住,遥想当年的剑影与雷池。   理应是气吞万里河山的。   她没有去追忆太久,因为这种情绪有些苍老,所以她要来了一匹马,沿着登山的那条路行至末端,走入那座大山。   越往那头近,风雪愈发呼啸,路也变得更加难走,最后她到了山门处,便将马儿交给一位认得她是谁的守山弟子。   与盛夏时不同,今天的苍山还是乌云,这让她兴致变得不如何,上山的脚步便快了些许,值得一说的是很多人都刻意躲开了她。   除了引路的弟子外,没有任何人与她相见,到了那条直通挽剑阁的狭长山道后,引路弟子才是执晚辈礼,恭敬的告退。   叶笙箫走完了最后的路,途中回身看了一次云海,最后见到了坐在挽剑阁前的秋水,却没有去寒暄。   便在这时,秋水睁开双眼,长天剑搁在一侧,与她说了句话。   “你省些心,不要掉头发了。”   ……   麓山那段日子里,有很多人见到了叶笙箫和秋水相依偎,从而猜测两人关系极好,可又会因为王清霁的存在而不解,甚至推测一切只是假象。   事实上,她们的关系确实不差,好到什么程度倒是难说出一个究竟。   所以这句话就连叶笙箫本人都有些措手不及,只能沉默着,神情变化了不少,然后露出了好看的笑容。   “这事若不成,不是人死就是心死,省些力气又有什么用呢?”   叶笙箫微笑说道:“所以该做的还是得做,争一争朝夕,唯有这样才能拥有未来。”   秋水想了想,发现这很有道理,也就不说话了。   两人没有站在崖畔,走到了挽剑阁的一边,躲着愈发盛大的风雪,看着有些狼狈,但也有着几分青春时的美好。   就像是拿到了一本好书,然后和小伙伴小心翼翼的找了处角落,认真的翻阅书中的故事,生怕有别人打扰那种宁静。   可惜她们的年纪都和青春没有关系了。   叶笙箫看着秋水,眸子里是难得的怜爱,心里想着很多年前的相遇,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少女的头发。   “真干净。”   她从怀里找出束带,认真的替秋水的墨发打了个结,轻声说道:“想见一见你,然后在路上走完这个冬天,到那边去的时候……就是初春了,挺好的。”   秋水有些不太习惯的样子,想了会儿说道:“我以为你是看着她们心里不喜欢呢。”   叶笙箫微怔,轻叹道:“又怎会喜欢。”   秋水认真点头道:“我真怕你就莫名其妙的喜欢了。”   说着话时,她看到黑色大氅上的薄雪,便伸手一一掸去。   叙旧自然是要说闲话的,那么手上做的也该是闲事,故而两人都十分满意这样的一幕。   叶笙箫享受着恰意,说道:“我又不是白痴,她怎么选是她的事,做什么是我自己的事,与她无关。”   秋水看了她眼,提醒道:“你又打不过她。”   “但我可以恶心她呀。”   叶笙箫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或者说这本就是她真正擅长做出的选择。   秋水心想你还真是这样的人,但这话未免有些温柔了。   她掸去最后一片雪花,似是不经意说道:“我问过她选谁了。”   叶笙箫敛去了淡淡笑意,眸子里的情绪渐淡近无,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说道:“若是我不愿听,是否显得自己格外矫情?”   秋水想了想,说道:“在我眼中是的。”   叶笙箫微感羞恼,看着矮过自己的少女,微笑说道:“我猜不是你。”   时辰还在,纵然乌云依然不散,天光依旧洒落在挽剑池的多数角落,寒风吹拂着两人的脸颊,睫毛轻轻颤抖着,将那难得的情绪衬的极好。   二人对视许久,颇有些不肯相让的僵持意味,已经快要说得上过分两字的清晰,让彼此的情绪流转来得格外明显。   “所以就不要说这些呛人的话了。”   “明明是你自己先问的。”   “难道你就不会说一句好听的话吗?”   “为什么要骗你?”   “这是善意的谎言。”   “还是谎言,如果她骗我说这样的话,我会很不开心。”   “然后过不久就是依依不舍了。”   叶笙箫微嘲道。   秋水别过头,眸子里有些恼怒,终于发现和她拌嘴是一件很蠢的事,而且她真的不懂该怎么说这些互相伤害的蠢话。   “好了,可以告诉我那一战的究竟吗?”   片刻沉默过后,叶笙箫道出了这一次的来意,然后将自己的目光落在天南,继续说道:“我还是很不安,找不到胜过他的办法之前……想做些有用的事。”   秋水看着她的眼睛,纠正说道:“是要杀死他,不只是胜过他。”   因为这是完全的两回事,所以她说的很认真,没有一个字的发音错误。   叶笙箫说道:“未免太过壮阔。”   此事理所当然可以用壮阔来形容。   如今的道无迹,足以和宋春归还有登天之前的姜黎相较之,且不落下风。想要杀死这样的世间最强者,哪怕想一下绝大多数人都会觉得可笑。   然而秋水的纠正,毫无疑问说明她一直在想着,为此事而不断准备着,很难去冠上可笑这两个字。   秋水说道:“我没有什么能告诉你的。”   叶笙箫说道:“为什么?”   秋水说道:“如果是可以说的,我相信她会说给你听。”   叶笙箫说道:“她很蠢。”   秋水认真说道:“但这是生死大事,她相信你,同时她不愿意死,所以她不会蠢。”   叶笙箫说道:“蠢这种事与思考无关,更多取决于自己的念头,我不想因为她因为某种莫名其妙的缘故而不和我说。”   秋水说道:“她不是这样的人,你要相信我。”   最后是一个好字,是叶笙箫说的,代表着这番对话的终结。   二人不再躲雪,走向那处冰冷石屋,途中各有心思,没有了先前的闲话。   风声凄厉,颤落枝头雪花,随着一阵又一阵的簌簌声响,掸去的便又归来。   叶笙箫忽然说道:“我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秋水没有说话。   叶笙箫看着苍白的世界,自顾自解释道:“静心,我觉得自己的心有些乱,要不你说些话让我静下来?”   秋水轻声说道:“喜欢的是你。”   叶笙箫顿时没有了任何的情绪。   这句话没有主语。   但话说的十分通透,又如此刻眼中的雪,有着刺目的苍白,然后再被泼上淋漓的鲜血,令人忍不住闭上眼睛。   她不明白,认真说道:“为什么?之前顾弃霜也对我说她喜欢我,可我真的不觉得,而且那个人是于素铭。”   秋水想了想,说道:“我不知道顾弃霜,但这是我的直觉,而且对我来说也会好受一些。”   叶笙箫有些惘然,不想谈这个话题,却更不想显得自己矫情,短暂沉默过后她说道:“换做是我会很难受,毕竟是朋友。”   秋水说道:“不会的,因为你不是个专一的人。”   叶笙箫墨眉微蹙。   “因为……”   秋水说道:“我直觉你也喜欢和我一起。”   很多年前,她不知道情爱为何物,事实上她如今也不懂得,对她来说愿意和别人一直相处下去,就是自己的喜欢,因为她喜欢那种感觉。   恰好她知道,叶笙箫喜欢与她相处,所以她认为这是喜欢。   至于这是否对不起遥在东海的那个人?   秋水心想你应该还记得当年那句话。   ……   时已晚冬,永和年晚景凄凉。   国号是定了,但王清霁很大度的没有再去定年号,对她来说这只是小事。   史书上那么多的国号,又有几个能被记住?   离恨天阙里的秋与冬很不寻常,因为宁静的日子往往千篇一律,而现在这里只剩下了难以言语的忙碌和思考。   与顾弃霜见面后,王清霁没有着急离去,在海陵住了很长一段时间,看了很久很久的那口醒世钟,直至入冬后才回去开始准备。   如果将离恨天阙视作一幅画,那么在姜黎登天之前,这里就像是缺了眼睛的龙,而姜黎离去之前补上了最后的那一笔。   却也只是死物罢了。   想到当年观沧海的旧事,站在离恨天黑檐之上,眺望着偶有波澜的海面,王清霁心中难免有些感慨,然后想起了一些话。   一团连我也看不清的迷雾……   无论如何也不要和他有过深交情……   这些都是姜黎所言,对她再三嘱咐的警告,然而事情始终不如人意。   王清霁记起了最后一句话,喃喃念道:“倘若有,那就拿起你的剑,去把他们给杀了。”   若是杀不了,这也许就是她人生里倒数的第二个冬天了。   ……   冷风穿行琼楼玉宇,留下阵阵寒意,飞雪几点。   顾弃霜和于素铭走在曲折回廊中,不时出现某座桥上,静静望着下方的风景,每一句话都带着迟疑,抑或说是不确定。   如果将那口醒世钟搬到这里,势必对阵法产生某种难以预测的变化,行事之前必须要再三又再三的慎重。   于素铭单手捧着棋盘,如玉的黑白子已经落下不少,此刻正蹙眉。   “只有一个选择。”   她叹了口气,近来劳心劳心,连声音都显得疲惫,说道:“就是当年师娘一剑斩下,被沉到水里的那处圆台,除此之外都不可行,牵一发而动全身只会得不偿失。”   顾弃霜说道:“那就不得不选,除非你打算不做。”   于素铭说道:“我想先问问她的意见。”   顾弃霜看向棋盘,墨眉微蹙,不解问道:“为何还要问她?”   于素铭轻声道:“钟声……不撞怎么有呢?”   所以两人朝那处走去,途中唤来了正在静思的王清霁。   没有了各种建筑的遮掩后,海风呼啸颇有几分壮烈,听着就像是一曲悲歌。   王清霁俯身掬了把海水,想说水太凉,却发现这个笑话太冷也太没意思,只好作罢不提。   她听完了两人的话,说道:“他入慈航寺时,直接踏破了那仿佛无有休止的诵经声,确实是受了些轻伤,这很难得。”   于素铭说道:“等叶笙箫来,泛起苦海,再辅以醒世钟?”   “此二者不能混为一谈。”   顾弃霜摇头说道:“我的想法是,直接在这里建起一座悬钟用的建筑,无须重新筑造一片圆台,这是最简单的办法。”   于素铭说道:“当年师娘是以剑意引雷,我们也许可以动风浪?”   王清霁想起挽剑池那年的浩荡雷池,沉默不语。   顾弃霜不明白她的顾忌,说道:“即便是神霄印也好,终究不会是完美无缺的存在,秋山前辈倘若还在,必然能与道无迹一战。”   于素铭看着她说道:“师娘一直都在。”   顾弃霜平静说道:“与人间不相见,在也是不在。”   作者留言:   PS:张学友的,   猫安乐死了。    第一卷#第九十二章 天启   不在人间,自然理不得人间事。   如果争执就能让天上的那两位下来,于素铭和顾弃霜自然是愿意煮上一壶茶,然后在风浪声里尽量用不重复的言辞吵上一整天的。   在那时,王清霁大概是要蹙起眉头,不知该劝还是该视而不见,然而这都是虚妄无益的念想罢了。   冷风呼啸如旧,直至冬去春来后,天空多上了不少的明媚,洒落在了离恨天阙山门前那两根横木与两根竖木上,挺是好看。   然而还是缺了一口大钟。   于素铭坐在迎客亭里,身前摆着那面棋盘,一个冬天过去又落下了不少的棋子,让她显得有些恹恹,但眸子依然明亮着。   饶是如此,最近她还是被王清霁逼着多睡了些,没有再像深秋和初冬时那般忙碌着,自然也少了和顾弃霜的争执。   春风正好水也暖,她又小心翼翼的捻起了枚白子,蹙着眉头看着棋盘,始终不能确定放在那里最好,只能叹上一声。   去年秋天里,王清霁和她最先做的事情,便是将离恨天山门大阵的中枢转移到棋盘上,之后的每一次落子,都必须要再三慎重,因为她实在没有时间去错了。   为了将那口醒世钟移至此处,她甚至是白了几根头发,也算是体会到了叶笙箫很多时候的心情。   “举棋不定要不得。”   大概是太过入神,于素铭听到这熟悉的嗓音后愣了会儿,再是抬头望去,便见到了泛舟而来的叶笙箫。   亭子临水而立,风光正好,带着咸味的海风轻轻拂过两人面颊,扬起了束好的青丝,忧心忡忡还是好看,或者说别有一番风情。   叶笙箫登岸来到亭里,她的身旁,轻声说道:“勉强你了,有些事我一直都想不通,所以迟来了一个季节。”   于素铭没有说话。   如果是以前,她会平静而坚决的选择拒绝,自信自己能够把这些事情都做好,不留下任何的瑕疵存在。   可惜现实远没有想的那般好。   与水相接的青石又在滋生着青苔,入春不久纵有阳光倾洒也罢,冬天里的寒意还是隐隐存在着,落在了清澈的湖水上凝了片片薄冰,复尔粉碎。   她看了许久这一幕,然后吐了很长的一口气,转身面对等着她的叶笙箫,微笑说道:“来了就好,一个人确实忙不过来。”   风在吹着,冷暖恰好。   叶笙箫微微一笑,温声说道:“下棋是两个人的事情,恰好我师傅就是你师娘,你我理应亲近一些。”   于素铭想不到会是这样一句话,但这确实是一个无法否认的事实,沉默片刻后说道:“你得先看懂这一局。”   叶笙箫说道:“只是花些时间的问题,不还有你和我讲解吗?这不算是难事。”   于素铭想了下,说道:“这话也对,让我很想睡上一觉,但现在还是白天。”   叶笙箫看天空一眼,说道:“最好还是不要在这睡,不然下起雨来会很麻烦,我不知道你平日住在哪个院子里头,只能抱着到处走了,可那就显得你像是个婴儿。”   于素铭沉默听着,说道:“想一想而已,又怎能就这么睡过去。”   “死后自会长眠,生前何必久睡,说来好像有些道理。”   叶笙箫给自己斟了杯热茶,轻声说道:“但活着是要有意义的,比如看更多的风景,比如自在一些,再比如吃好睡好过好每一天,毕竟睡觉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于素铭看着茶水落入她的唇间,然后微微蹙起的眉头,轻笑说道:“可惜你我都不是乐天知命的性子,就连秋水也不是,吃好睡好也许不胖,但肯定会变得懒的。”   两人在江城相识,至今已有十多年的时间,不曾相爱却曾相厌,不曾相杀却又不愿相见,直至这一刻也罢,那些过往无非就是让她们可以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依靠着彼此之间与长辈遗留的关系温颜细语罢了。   有意思的是,如果说过往只是矜持着不愿撕破脸皮相争,此刻却是诚心诚意的心平气和相谈,宛如相依偎在桃花下,与春风同醉。   叶笙箫忽然正色说道:“秋水快要堪破了,只差最后一着,不知能否赶上今冬或者明年初春。”   “她很了不起。”   于素铭没有意外,平静说道:“但我认为不能将希望寄托在那处。”   叶笙箫说道:“我的意思和你一样,各司其职就好,但那半年来我想了许多,还是想不出该怎样杀死他。”   于素铭说道:“同样没想到,唯一一个与我们最为接近的例子是宋春归,而他是力竭而亡,我不相信道无迹会这般的可笑。”   叶笙箫说道:“首先,宋师的死不该用可笑去形容……”   于素铭微微蹙眉,注意到某个字眼,打断说道:“为什么是宋师?”   “那是一段很长的故事。”   所以不适合在此刻说,这便是言下之意。   叶笙箫沉默片刻后转而说道:“活在世上与道无迹真正交手的人只有白河愁,我记得你拜托景曜前辈亲自走过一趟,结果如何?”   于素铭看了她许久,没有选择去听不懂这句话,轻声说道:“他当初答应师傅的是,护住我的性命,更关键的是他伤势未愈。”   叶笙箫感慨说道:“当年那一战放到现在,再说服裴宗后,又何须如此刻一般苦恼。”   于素铭微嘲道:“不如指望师傅回到人间来,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叶笙箫语气古怪说道:“我猜他会顺手杀了清霁。”   于素铭无言以对。   是的,事情走到如今境地后,整个人间再也没有外力可借,更不能指望那些虚无缥缈的存在。再且某种意义上,裴宗已经是很友善的赠了一个不小的人情,否则当日长安城外一战,结局不会来得那么美好。   阳光依然,不见阴云飘来,两人的脸色沉着,就像是心里已经在下着雨。   ……   南琅琊迎来了一位客人。   王景曜面向山谷里的那口湖,坐在椅子上拿着鱼竿在钓鱼,旁边的小桌子上放着一本薄册子,有笔墨在候着,册子里零碎记载了他关于焚世灭焰真解的感悟,十分难懂。   白河愁坐在湖畔石上,片刻前王景曜和他拉家常的时候,才是知道王清霁曾在这块石头上面钓了快三年的鱼儿。   他觉得有些意思,但没有说任何的话,只是时不时的喝上口一茶,直到踏过春泥的细微声音响起。   衣袂随着春风轻舞。   王清霁脸上不见疲惫,骤然间得到消息,和顾弃霜分别且拜托师红叶相助后,她又一次的与此地阔别重逢。   阴云渐至,没有春雷炸响,天地间悄无声息的多上了许多细线,敲打着已经再次青翠的密林枝叶,这是南琅琊的第一场春雨,免不了几分料峭寒意。   她着的是一袭黑衣,看了片刻雨后走到湖畔那间小木屋里,取来了一柄积攒了灰尘的油纸伞,欣赏划过伞面后已经浑浊的雨水。   春雨绵绵无绝期,不应有恨。   王清霁看着石上的男子,执晚辈礼,轻声说道:“白前辈好。”   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某个应该里,十余年前两人就应该有过一次见面,而不是在这个春天里。   白河愁看着她,沉默半晌后轻轻点头,觉得符合那封信里所说,说道:“你很好。”   王清霁平静以待,说道:“死了就没什么好与不好了。”   白河愁说道:“会有很多人记得你。”   王清霁说道:“与我无关。”   白河愁忽然想起某事,说道:“当年你对玄一说的是……与你何干?”   王清霁不理会这句。   “我一直以来都很欣赏你。”   白河愁没有生气,语气仍然沉稳,说道:“当年路上曾和你有过两三言语,但始终是无缘真正一见,今次见了来的很好,可惜的是这一场生死来的太过急了。”   与道无迹有过一战的他,大致可以猜到那位伤愈的时间,难免对此有些遗憾。   王清霁还是没有说话。   这些时日过来,已经有很多人说过这样的话了,她听着自然会觉得腻。   大概还是那句话,所谓的悲剧就是将美好毁灭在人的眼前,如此方可来得动人,再教人落下几滴泪水,铭记然后忘记。   沉默片刻后她说道:“我想知道白前辈你为何来此。”   白河愁说道:“答应了不打算反悔,自然要来到这里。”   王清霁说道:“我认为他不会对素铭动手,毕竟人间无人得知天上的风景。”   白河愁想了想,说道:“当年我问过姜黎,那之后会是如何,他很认真的告诉我来自于宋春归的猜想,走完天路之后的世界会是无边无际的广阔。”   王清霁轻笑说道:“还以为是天庭之类的地方。”   白河愁说道:“不该是,那样子太过无趣。”   王清霁说道:“天人之后是仙,人间的修行是为了超脱,超脱之后是无边广阔的世界,便是说有无尽的风景可见。”   在话说完的那一刻,她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如果这种猜测是真实存在,那么她也许可以回到最初的那个世界?   所以,天路的尽头是星辰大海?   可惜的是这一切对如今的她来说太过遥远了。   白河愁说道:“人间事人间了,我今日来与你说的,不仅仅是这些,只是想提醒你一件事情,道无迹也许不可战胜,但你可以请他离开人世间,相信他会十分的乐意。”   王清霁摇头说道:“在此之前,他会选择先解开心中的那个死结。”   “所以你要做的是送他一程。”   白河愁放缓了声音,也许是想说仔细一些,也许是他也不能确定自己的想法正确与否。   “天路如何开?宋春归在世之时我尚未出生,甚至连当年姜黎斩开那条路时我同样不在场,但我已经有一只脚踏过那条门槛,能够从缝隙间窥见一二。”   “在我眼中,你们唯一的胜算在于请他登天离去人间,而不要去杀死他,这件事远比你们想象中来的更难。”   王清霁看着他,微笑说道:“如果这是结局,那未免来的太过虎头蛇尾了。”   白河愁说道:“只要能够活下来,与结局就没有关系,又何来你说的虎头蛇尾?”   王清霁说道:“我与前辈你第一次见面,过往觉得你是一个嗜战的人,现在有些改观了。”   白河愁怔了怔,说道:“这不太像是赞赏的话,但我认为这是唯一能够战胜道无迹的办法,而且你和他应该没有血海深仇。”   既然不是无法化开的仇,又何必生死相见,在他看来那实在不该。   “错了。”   王清霁忽然微微一笑,浑浊的春雨也无法掩盖容光大盛,然后认真说道:“他打算杀死我,这是很认真的一件事,那么我当然要杀死他。”   白河愁对此没有任何的言语,更没有钦佩的神情,不觉得这是一种值得称赞的选择,但同样也不认为是愚蠢。   对话就此结束,白河愁没有再说闲话,就与王景曜告辞离去,他已经将最有希望的办法转告,于情于理都做到了最好。   春雨淅沥,淋干净了有尘的油纸伞,自然也淋湿了坐在椅子上的王景曜。   王清霁找来了毛巾,握在手里想了会儿,还是决定递到他的手里,而不是孝顺一些。   “你还真是习惯了被人服侍。”   王景曜微笑着,将那本薄薄的册子交到她手里,说道:“拿回去看着,记得不要弄丢了,我还要给青莲认真读一读的。”   王清霁听懂了他的意思,说道:“祖父……多谢了。”   ……   春意极深时,岛上的密林已经开始变色,海风也带上了些许炙热,让人感受的尤为明显。   暑意悄然而至,有大阵隔绝不至于让人来得难受,但衣裳还是变得清凉了一些。   顾弃霜深吸了口微热的空气,看着伫立在海水之上的那口大钟,脸上难得有了笑意。   海浪拍打着石头,发出阵阵声响,偶有悦耳萧声与之并奏,很难说是不惬意。   迎客亭里,于素铭和叶笙箫还是在下着棋,但比起春天的时候,现在每一子都来得极其之慢,往往两三天里连动都不会动。   所以她们多数时候是在争执。   顾弃霜收回了目光,看向来到身旁的王清霁,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便没有打招呼。   日子逐渐宁静,快要让她变得享受起来,若不是将要到来的那一位,大概可以过上很久也都不腻。   “苦海已成,钟声响起时,海上云雾生,然后将会是雷霆落下。”   王清霁看了眼天空,认真说道:“但我知道这一切拦不了他很长的时间,之后会发生什么很难说,所以我希望你可以离开。”   顾弃霜秀眉微蹙。   “过分了。”   她看着王清霁的眸子,冷声说道:“难不成入了天人,你就忘了人话该怎么说?”   王清霁说道:“我是认真的,你和她们不同。”   顾弃霜微嘲道:“是呀,她们都有一个好师傅,而我就是一个人,道无迹非要杀个人给你陪葬,那个人肯定就是我了。”   王清霁沉默片刻,说道:“我不是在开玩笑,很担心你。”   顾弃霜说道:“那么我也不是在开玩笑。”   “这样子没有意思。”   “我觉得有的。”   王清霁只能是无言以对。   她想说我有些怕,但发现这种话很假,实际上她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去年春天时,她就隐隐猜到了道无迹的目的,一年多过去后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危在旦夕的处境,又怎会继续害怕。   ……   世间正在有很多事情发生着。   小皇帝死了之后,裴宗和肃子非合谋下,在长安城里上演了一出禅让的无趣戏码,国号自然是叫齐,至于年号十分有趣的选择了‘天启’。   所以今年是天启元年,而陆真则是死在了景和末年,如今粗略一算,大概也快有一年的时间了。   也在这一年,王家终于决定与谢家决裂,王谢二字变成了史书上的曾经,战争正式来到了这个世间。   这是三百年后真正的第一次,不是彼此高层之间的对决,而是真正涉及到普通人的厮杀。   小桥流水仍在,人家却已流离失散,各式各样的人与事奔波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将冲天的战火烧向余下不多的美好。   诗词中清美无比的景色已经是血腥扑鼻,不知有多少的池塘里的红变得散不开,那还未来得及凋谢的梨花一片猩红。   这幕想来会被记得很久,毕竟这世间和战争已经阔别三百年之久,说久别重逢不为过,还记得那些过往的唯有史书,与道无迹。   随着时间推移,双方的手段逐渐抛去了下限,开始了不择手段的暗杀。   王波波险些丧命,他武道虽不如何,但偏偏将海陵管理的极好,自然就遭到了暗杀,若非王念日出手已经是死去。   诸如此类的事情不断发生着,除去那些高高在上的天人尚未真正入局,甚至连真境都开始下场杀人。   鲜血一时之间染满了整个人间。   然而真正强大的人,依旧在等待着那一场胜负,克制着自己出手的念头。   入秋后的第一天,秋风起。   枯坐玄都之上的道无迹睁开了双眼,看了眼人间后发现一切都很熟悉,唏嘘不已,然后他和阴萝说了句话。   再是飘然下山,去与人间道别。   作者留言:   PS:那个两根横木和两根竖木,就是水上鸟居。    第一卷#第九十三章 千秋一梦   秋意未浓,孤鸾观景色已然静美,微微泛红的叶子荡在湖水上,随着风起堆积在湖畔石前,离腐朽应该还有一段时日。   少女坐在岸边,剑搁在地上,眯着眼看那清澈的湖水,心里想的是水至清确实无鱼,但依旧很美。   青衣飘然,道无迹身影由虚转实来到此间,然后看到了少女。   如他对很多人说过那般,这些年来他已经不再去算,一是不想应上那句机关算尽太聪明的话,二是世上没有什么值得他去算了。   所以他看了孤鸾片刻,终于想起少女的来历,同时也看到了剑上的锋芒,眼里多上了些感慨的意味。   那是决然与毅然,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执着,他求道之坚不输那位,但始终不会是那样的人。   他沉默片刻,与孤鸾相见。   “谢谢了。”   道无迹朝着蹙起眉头的少女致礼,认真说道:“劳烦你和你师傅照顾了这么多年,从前不觉得,现在重游故地后……确实愧疚。”   少女站起身来,看着青衣少年的模样,眉头渐渐舒开,问道:“掌教真人?”   道无迹轻声说道:“离开之前,想和记得的名字道别,若是打扰到你了,还望见谅。”   孤鸾想了想,松开了握剑的手,认真说道:“你是老人家,没有这样的说法,而且像你说的,我和师傅只是在这里替你看着而已,不该是打扰。”   道无迹微笑说道:“都已经不见这么多年了,又何谈是我的,你名字叫孤鸾,孤鸾观自然是你的东西,我只不过是个路过看一眼风景的客人罢了。”   孤鸾看向后山,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可那坟……已经被毁了,这里只剩下树和道观。”   道无迹摇了摇头,看了眼静美湖水,然后对她说道:“不还有眼前这里吗?”   孤鸾愣了下,点头说道:“也对,以前这些不算罕见,但如今这个世道……确实来得稀少了。”   道无迹忽然想要做些长辈的动作,却发现自己长的不算太高,只能放弃了这种亲昵的动作,说道:“某种意义上,孤鸾观也是我留下的传承,所以你该喊我一声师祖,但这看上去确实有些滑稽……”   孤鸾听不懂这些话,或者说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些,便沉默地听着唠叨。   她尊敬着这位,但心里没有多少的害怕,大概是道无迹笑容很是温和,而且长得也不是那种高大威猛的汉子,给她的感觉更多还是亲切。   就像是……当年的王清霁?   她不太清楚外面的事,想到这里的时候,认真的朝道无迹行弟子礼。   千年以降道门第一,自然值得她如此。   可她听着这些话,又想着你明明还是少年模样,怎么就如此的老气横秋呢?   自己除了安安静静的听着,然后认认真真的记着,又能说些什么呢?   最后道无迹对她笑了笑,叹息道:“就这样吧。”   ……   秋老虎来时的长安,确实很烦。   随着一阵清风,道无迹的身影出现在归雁湖畔,看着那高耸的遮了半个天空的城墙,想着那些年自己的心血,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更多还是自豪。   这座城,与千年道门不同,那终究是是他师傅留在人间的东西,唯有长安是他真正亲手留在了人世间最为瞩目的存在。   望着那城墙巨砖青苔,想着那个长得很是好看,脾气却偏偏很臭的赵无涯,心里不免有些唏嘘感慨。   他对长安说道:“其实……当年那事我是很犹豫的,结局也不是我想要的,这是很真的一句话,但你恨我也是应该的,不过一切都要结束了。”   “所以我就不进去了,毕竟你最后连白玄一都愿意去见,却不愿意瞧我一眼,说实话吧……真的挺让我烦的。”   说着,他忽然沉默不语,看上去似乎是有些恼火,静静看了一段时间后离开长安。   然后他回到了赵家那间阴森的祖宅,看着几个小孩子,瑟瑟发抖的藏在蛛网密布的黑暗角落,捂着口鼻颤抖身子听着屋外传来的厮杀声,觉得有些无趣,便随手引来一阵秋风,凋落三十二个人头。   再之后,他出城走到那座山上,看着当初相遇的道观,黄了的叶子正飘零,风景一如当年极好。   道无迹稍微满意。   他背着手,朝着东海深处的离恨天阙走去,而路上的他正在长高,成为了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道士。   这也是老去。   天地之间有东风,他借风穿行生死间,见无数悲欢离合,眉眼意淡然渐转凛冽。   ……   在此之前还有一些小事。   玄都上,阴萝正式成为了天道宗的掌教,单薄的肩旁在刹那间多了极大的重量,但她在意的不是这些,而是道无迹离去之前和她说的一句话。   “道屏术算,算的其实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未来,我和巳合都已经证明了一件事情,这种未来往往是最为不美的那种。”   阴萝那天已经算了,她看到的那一幕是陆九卿死在自己身前,同是也是自己的手穿过了他的心。   所以她的心一直静不下来,望着那片湛清的天,出现在她眼前的却是不断重复着的那一幕,完全做不到心静。   与之同时,陆九卿舍弃了酒肆,告别了十分舍不得他的小二,没有背上包袱,就这么朝着玄都走去。   他犹豫了很久的时间,最后想起了魔主临死前的话,觉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自己应该去选择相信一次,而不是继续的借酒消愁。   可他却忘了一件事,魔主从来都不是善人。   ……   近些时日的南琅琊很忙,易水居里堆满了文书。   谢青莲很头疼,她本不打算理会这些琐碎事,然而当年那场秋雨里王家死了很多人,余下的人在此刻已经无法背负重任,抑或说是不能背负重任。   年岁不小的她唯有重新拾起旧事,不时抿上一口提神的茶,然后沾了些王景曜磨的墨,继续与文书纠缠,进行着无有休止的审批。   王景曜对这些不太懂,但他清楚只要王清霁活下来,这些事情都会在短时间内烟消云散,可惜的是此刻还是得处理。   忽然间,一滴秋雨落在敞开的窗台上,响起滴答的一声。   他抬头朝被屋檐切割的天空望去,眯起了眼睛,片刻后知晓了那阵风的来历,下意识的想要站起身来,却发现谢青莲已经放下了狼毫,正在认真地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上次有些遗憾,所以我想试一试。”   王景曜和谢青莲解释道。   上次,是永和末年的那次。   谢青莲一直记得,星雨之壮阔毕生难忘,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说道:“可我那天夜里你说的所有话,一个字都没有忘记。”   王景曜挤出了个笑脸,支吾了会儿,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嘛,这是两回事。”   谢青莲冷笑问道:“你要我守寡?”   王景曜无奈,但也只好作罢,今年的这人与当年那人,确实不是一个脾性,出手便是一个赌博,很难说对方会如何。   此刻两人能做的,似乎只有安安静静的等待着,迎接结果的到来了。   ……   离恨天前无雨,万里晴空,且风也止了,余下一轮红日照耀世间。   青衣飘然,青年道人来到了海浪之上,负手而立。   这是他很多年后的第一次来到这里,心中没有任何感慨。   那口大钟已经映入他的眼帘,得了一声赞叹,然后再无下文,他连慈航寺那近乎是不灭的诵经声都能踏破,这又算得了什么?   真正值得侧目去看的,只有姜黎所留手笔。   王清霁在迎客亭里,看着海浪上的那人,秀眉微蹙,发现没有什么可说的,但也不曾直接拔剑斩去。   就连道无迹的提前到来也罢,她心中也没有几分讶异。   “只有你一个?”   不再年少的道人看着她,轻笑着问道。   他随着轻风,徘徊在大阵的边缘,那张脸在笑,眸子里却没有相对应的情绪。   王清霁平静说道:“这话问的不如何。”   道无迹说道:“随口一提罢了。”   王清霁看着他的变化,说道:“我以为你不会多言的。”   道无迹闻言一笑,说道:“某种意义上,我很欣赏你这个人,所以想和你说一些话。”   王清霁说道:“我也可以理解为,你在观望这座阵。”   道无迹说道:“也对,我还是习惯了小心。”   王清霁想了想,说道:“我不会为此而嘲笑你,因为每个人的路都不一样。”   道无迹说道:“所以我最后问你一次……”   “答案是拒绝。”   王清霁没有去思考,平静而坚决回答道:“没有为什么,只因为我不喜欢这样的妥协。”   道无迹眼睛里真正出现了笑意,很是温和美好,然后说道:“真好,我很喜欢你这样的勇气,便不问你如果是她们又当如何,那显得我有些小气了。”   这场对话很美好,甚至不像是暴风雨到来前的宁静,而是两位多年好友在争执某件小事。   然后他看到王清霁将手放在了剑上,纤细的五指握住了剑柄,脸上的温和却依旧不变。   风浪忽来,水珠子高悬在空中,阳光流转不休,划出了一个漂亮的弧线,然后坠向青衣的青年道人。   不是单单一颗,而是无量多,每一道水珠都有着至强杀意。   道无迹于刹那无迹,再不可捉摸。   仿佛在针眼里作画那般,他平静的穿行在缝隙之中,直到铺天盖地的水墙呼啸而来时,他忽然放弃闪躲。   今日晴空,天湛青,此刻却响起了一声雷。   雷鸣贯彻天地,声嘹亮。   道无迹站在海啸之前,伸手朝向天空,捻来一座雷池。   那道雷鸣无比恢弘,仿佛在向人间宣告着什么,故而该听到的人都已经听到。   ……   挽剑池,死关最后处。   秋水睁开双眼,很是恰巧的今日苍山无雪,阳光落在远景的皑皑白雪上,与少女脚下的黑土形成鲜明至极的对比。   这一幕不以为奇,去年夏天里王清霁常常斩开雪云,只是过去了一年之后,山上的人才是看到了这一幕的自然出现。   她抬头望向天外的天,听着那一道恢弘雷声,情绪稍有起伏,下意识的握住了自己的剑,再是低头看着空无一物的前方。   星霜辞去一刻,陆真的剑已经与此地同归于寂,真正的不复存在了,所幸该记住的事都已经被她认真的记了下来,没有任何的遗忘。   当那仿佛来自于苍天的雷鸣肆意向尘世宣泄着威严时,她再一次闭上了眼睛,不去看已经看过千万次的风景。   此刻破境极好,她是这样觉得的,所以是这样做的。   ……   长安城风和日丽。   南琅琊下起了一场暴烈的雨,摧残着一切存在的事物。   南荒深处,景初八年四月廿九帝魔宗灭,十二字孤独的面对着天空那一丝雷痕。   东海上,已经出现一场千年未有的巨大风暴,雷光穿行在秋风秋雨之间,将整个世界换了一个模样。   离恨天阙就像是一叶轻舟,坐在至高处那位置的于素铭起身离开位置,看着窗外那下垂之后如若瀑布般连着海面的云海,心里十分紧张。   “他不打算回头了。”   叶笙箫看着云墙,深吸了口气寒冷的空气,双唇颤抖着想要再说些话,却发现已经没有必要了。   三人都已清楚,道无迹此行乃真正决然,离开玄都亦是离开了自己的长生不老,千秋之功尽在今日一举。   夹着雨滴的风来到殿内,噼里啪啦的打湿了一片。   于素铭不再去看,坐在了棋盘之前,回忆着这一年来的种种滋味,艰难的取来一枚黑子,落在了一个点上。   风浪渐静,还有几根黑发转白,然后化作灰烬。   她取出手帕,捂住了嘴巴,渐渐染红。   叶笙箫去关上了窗户,不再去担心殿外的风雨雷霆之怒,燃起了一盏烛光,将三人的脸映得格外苍白。   顾弃霜却忽然起身,抱住沧海老龙吟与两人认真行礼,眉眼间是不可动摇的认真,然后静默无言的走出殿内。   棋盒有两个,各为黑白子,而下棋也只要两人,旁观者不得多言。   醒世钟声迟迟没有到来,她放心不下,所以要去看一眼。   ……   风浪凄凉,肃杀秋意浓郁不散。   王清霁仍旧站在亭里,微微抬头,静静看着已经漆黑的天空,不时间会斩出查缺补漏的一剑。   已经称得上是天灾的画面没有让她惧怕,神霄印的极致她心中早有认知。   此刻浩荡的雷池,正与姜寒留下的封山大阵厮杀着,两者都是一位人间无敌所留下的事物,一时半刻间自然要僵持着。   换句话说,这是千年以降的道门最强,与已经登天的姜黎在战斗,又怎能来得不精彩?   然而终究是一者死物,一者仍在人世间未走,她能知道那面棋盘此刻正在承受着多大的压力,这一战过后只能是变作寻常物,亦或是不复存在。   道无迹穿过风浪,再一次出现在王清霁的眼中,青色的道衣湿了不少,但没有任何的破口子多出,只是让他像个饱经沧桑的回头浪子罢了。   王清霁早已经握住剑,本昏沉的天地骤然漆黑无声,倏然间剑尖出现在道无迹的眉心前,然后与之擦肩而过,留下了一道不深的伤口。   鲜血渗出了些许,然后被风吹雨打不见。   一个刹那间,道无迹以星霜劫的至速,将落点在眉心的一剑,换在不持剑的左肩上,破开了处心积虑已久的绝世锋芒。   直到此刻,王清霁才真正知晓,当初陆真面对万法皆通的道无迹时,心里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随着道无迹出现的一刻,阴云密布的天空倏然一变。   那道磅礴的力量落在了离恨天阙,神霄雷光从苍天洒落,照耀在琼楼玉宇上,把所有的事物都变得清晰起来,甚至还涂上了一层刺眼的白光。   目之所及,皆然苍白。   道无迹向天空伸出手掌,渗入此间的力量开始沸腾,再接着燃烧。   雾气升起,又被狂风刮走,往复循环,象征着某种事物的离去。   这就是天道印之一‘神霄’。   ……   顾弃霜已经被雨淋湿。   她的身子与衣裳紧贴着,平日间不显山不露水的身段,此刻来得格外妖娆,足以让寻常人移不开眼睛。   但她却不觉得凉快,雨仿佛是在燃烧着的火一般,灼着她的每一片肌肤,烟气不断从她身上升起,穿行在风雨中的她看着很是仙气凛然。   顾不得此刻的自己是如何诱人,又是如何的好看,走在风雨中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往昔高不可攀的真境在这里,就像是随时都要倾覆的小舟。   直到一只手拦住了她的腰身,然后躲开了骤然狂暴的力量,再回到了那处亭子里,一切只不过是刹那的时光。   她下意识的回头望去,只见那处回廊已经断裂,只见亭子周遭有无数的光芒正在不断的闪烁着。   黑色的裙衫,与青色道衣在风雨中时隐时显,须臾间在涌动的海浪上,倏忽间又在亭旁的石碑处。   两人正在以高绝世人的境界,以这处离亭为中心,进行着世间最为凶险的追逐。   那袭青色道衣正在靠近。   顾弃霜意识到这件事,闭上了双眼,抚琴如按剑。   她前半生练琴,后半生习剑,所以是剑胆琴心。   她的神情平静专注,双唇色渐苍白,拨动了第一道琴弦。   宋春归剑意无名,世人号之破潮。   钟有名,惊云破浪醒世钟。   但她今日要破开的是浩荡雷池。   所以她弹的是自己的曲子,曾被王清霁记在心上的那一首。   星垂野。   作者留言:   PS:最后几天了,希望各位吃好睡好,过上一个开心的假期。    第一卷#第九十四章 请你离开,请你死去   离亭柱上有道剑痕——与雨霖铃相合。雨水吹打着碎了的木屑,纷飞在顾弃霜的身上,刺出点点猩红。   剑意愈发森严,青衣已成流光,纵她闭目不看心中犹然生寒。   直至屈指拨动第一根琴弦,雨水忽然缓下,然后静止在空中如若入画,但风仍在吹拂着卷起万千浪花,神霄雷池与离恨天对峙不止,飞舞的衣袂不见刹那平静。   今日的一切都是蔚为壮观的绝景,而琴声记的是当年旧事,千年未有的星落如雨自然壮阔,凄风惨雨之中更多了三分豪迈,不见半点如泣如诉。   这些豪迈与壮阔的声音合在一起,便是她的星垂野,琴声与悠扬全无干系,就像是一柄横眉冷对千夫指的利剑,以决然毅然之姿斩向风雨雷霆与天地。   一如百余年前的那人。   琴声如剑,不曾回身不曾回头,故而不可阻挡。   青色衣袖轻拂,多上了一道破口子,道无迹出现在亭前,平静看着那道天下无双的剑意刺在醒世钟上,露出了赞叹的笑容。   王清霁站在了亭里,握剑的手已然鲜血淋漓,神色依然淡漠,将顾弃霜挡在身后。   钟声响起,不是归家的信号,只是庄严。   离恨天阙上空的密云里,生出了一道裂痕,随之发出了一声轻响。   然后是轰鸣,无数声的巨响。   来自苍天的雷鸣还在继续,与惊云破浪钟声成一曲交鸣,向世间散播着无穷的威严。   顾弃霜仍旧抚琴,琴弦却已断裂,割破了她白皙的肌肤染上鲜血。   琴身已经生出了裂纹,淌着雨水的古木看着凄惨,就像是落在了湖水里被浸泡了无数年一般,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随着钟声愈发庄严,渐至酣畅淋漓时,无数道闪电从阴云钻出,连接成新一片色泽苍白的光芒,然后向离恨天阙轰落。   目之所及,无限光明。   顾弃霜却早已经闭上了双眼,不去看自然就不知晓,王清霁一剑横于身前,如若天堑将神霄雷池挡在身前,亦是挡在了天上。   道无迹神色平静抬手,取来道剑,然后从原地消失。   离亭旁再次响起衣袍猎猎作响的声音,风雨正在怒鸣,犹如虎啸龙吟。   一片苍白不曾逝去,已经静止的雨中世界骤乱,每一滴雨珠都忘掉了本来的使命,脱离了自身的规则,没有任何规则的纷飞着,让人无法看清楚其中的画面。   只能听到铿锵的琴声,庄严无比的钟声,神霄雷池的怒鸣,还有愈发凄厉的剑吟声。   风雨雷霆磅礴,此间已是战场。   直到光明渐渐淡去,剑与剑的相逢不再过分急促,最后一道琴弦绷断为止,一切的异象终于开始停歇。   道无迹不在离亭之旁,道衣已经微湿,发梢末端尚有未曾落下的雨珠,但他依旧从容,仿若此间只是闲庭,自然可以信步。   风雨渐静。   他抬头看了眼天空,神霄雷池已然消散,此身已在离恨天阙之中,一眼望去可见不少的残破殿宇。   秋天多肃杀,破败在所难免,但依旧还是不够。   一念动,身后那两横两竖与一钟随着微风拂来散做尘埃,沧海老龙吟在此之前已经成了一堆木屑,染着血的。   道无迹看着亭里的人,神情稍显凝重,按剑不出。   亭前还是王清霁,亭里还是顾弃霜,一切仿佛片刻之前那般,除去正在流淌的鲜血以外,确实没有多少的改变。   离恨天未破,神霄雷池已然消散,请君入局这一步她们做的极好,但代价却比预想之中的重了许多。   因为道无迹比想象中更为强大。   王清霁握着雨霖铃,脸色已经苍白,没有任何一下的颤抖,实际上已经负了不轻的伤。   顾弃霜的身子却很不雅的前倾,勉强用鲜血淋漓的左手撑着冰凉的地面,不断的在咳嗽着,仿佛要将心肺都给咳出去,显得十分痛苦。   雨淅沥,人憔悴,几欲死。   道无迹忽然放开了握剑的手,然后先前走了一步,便在这随意的一步之中,他轻描淡写点出一指。   指意如剑,一如方才的琴声不可挽留,顺其自然的落向亭里的顾弃霜。   他来此之前见过了孤鸾,认真的看过那剑,也就想起了百余年前的盛事,理所当然的明白了些许剑意的真谛。   他很是欣赏顾弃霜,因此决意送她一指,这代表着他将其视作为真正对手。   这一指未曾落下之前,顾弃霜已然清楚,最后的落点将会是自己的心扉处,彼时将会是无可挽回的身死。   顾弃霜不觉得遗憾,只是有些可惜,心里有些怀念那三年的时光,也还有些憎恨王清霁的自私,但没有后悔自己的偏偏喜欢。   她抬起头,睁开了眼帘,想要认真的看最后一眼王清霁,然后就这么平静的死去,但她见到的只有一朵正在盛开的血花。   双唇颤抖了一下,想要说话却发现已经失去力气,顾弃霜看着她肩上那道伤口,发现似乎已经恨不起来了。   “喜欢你……真烦人。”   顾弃霜笑了笑,忽然想起了那年秋天也是下雨的时候,似乎就这么被她抱在了怀里,挡下了足以杀死她的一刀。   一切似曾相识,凄清凋零如许。   王清霁咳嗽了口鲜血,染红一片青石,然后换了左手持剑,觉得稍微舒服些,然后看向止步不前的青年道人,微嘲说道:“真想不到你会这样。”   道无迹说道:“我是一个尊敬对手的人,她已经有资格了。”   离亭完好,雨水如瀑落下,模糊了彼此的视线。   王清霁抱住了顾弃霜,然后骤然消失不见,下一刹那身影出现在远处。   见此,道无迹握住了道剑递出,剑入风雪难见踪迹,隐约能分辨出正追逐着那道身影。   他叹了口气,不再理会那头的变故,认真看着精致华美却已呈破败颓废的层层殿宇,然后踏出第一步。   然而将要落下一刻,他骤然将右脚停在了与地面相差分毫的空中,再是低头看向了地面。   神霄雷池被破,先前的烟气却还未尽数消失,隐隐能看到一道散发着微光的细线浮动。   紧接着,是无数的光线出现在空气中,这是不属于人间的无暇。   风吹走了烟,这一幕逐渐瑰丽,足以让人目不转睛。   道剑还未来得及归来,此刻的他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片刻的静止过后,道无迹依旧踏出了这一脚,将那道光明湮灭。   青色衣袖轻拂,他在像熄灭灯火一样,令光芒离开这片天地。   道无迹举步朝前,神色宁静。   一路行走,一步不曾停下,除去脚步稍缓以外,青色道衣没有被添上一丝的破损。   直到一道清脆的声音倏然响起。   道无迹蹙眉,听出了这是棋子落下的声响,听出了这是麓山的那面棋盘,也就把棋子听入了心里头,墨眉深锁。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他看着离恨天最高处那座殿宇,知晓这一指落下后,下棋者已经少去了一年寿命,这便是以那面棋盘阻拦他的代价。   所以他只好再一次放缓脚步,让青色道衣少了几面布。   ……   风雨渐急,将衣裳上的鲜血吹落。   王清霁推开了殿门,将伤重到已经无法动弹的顾弃霜放下,没有来得及和殿内的两人说些什么,便回身去面对那紧随其后刺来的道剑。   这剑便是那剑,与陆真一战时的剑,一年过去那些裂纹依旧存在。   她关门,为三人隔绝风雨,然后眸子里渐渐淡漠,刺出了大九式摄魂魔剑。   道剑与道无迹相连,故而这一剑也落下在他的心海之中,无端生出诸般恐惧,最后是一声先前重复了无数次的清脆相逢声。   每一次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但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心有灵犀,剑落一刻,道无迹的眼前被细线织出了一片光明,一时之间无法举步向前,扬起袖子亦难拂走。   他叹了一声,目光仿佛穿过了眼前的光明,看到了片片银光落下散了一地,唇边也溢出了些许的鲜血。   王清霁从原地消失。   天地间再次响起剑吟声,虚幻的紫厌红莲真实盛放着,如流星坠落,在空中划出一道紫红色的轨距,砸向看灭光明之后的道无迹。   回敬这一剑的是一指。   指意依旧如剑,天地衡在,湮灭一切不应存在的事物,便是天地衡剑。   指尖则若不朽,晶莹如玉,诠释着此世的一种极致,便是释天武道。   “为何要看万物印?”   道无迹的声音在王清霁脑海里响起。   她回答道:“因为我想杀死你。”   道无迹沉默片刻,认真说道:“确实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但这未免太过难了。”   王清霁笑着,轻声道:“试试也好。”   道无迹想了想,点头说道:“此言有理,但这终究差了些。”   他不是在虚张声势,境界高深如他早在第一眼时,就已经看出紫厌红莲已经坠入人间,那是源自宋春归的手笔,纵是姜黎归来亦不能挽回。   在他眼中紫厌红莲值得去尊重,但与杀死他还有着很多的差距,即便此刻他已经入阵站在离恨天阙之中,亦然如此。   指尖与剑尖相逢。   万千道细线带着光明,纵横世间斩向青衣道人,闲敲棋子后落下的烟花在他心中焚烧着,然而他神色依旧平静,没有去惊慌失措。   何谓天下第一?简单说就是天下没有人能够与他并肩,所以他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死陆真,片衣不湿,潇洒令人心颤。   可他今日发梢有雨珠,道衣已经被淋湿,因为他终究只是天下第一,而此间是天上人的天上宫阙。   姜黎已经去到天上,他仍在人间,这就是高下之分。   只是不论如何,道无迹始终还是人间的无敌。   “无敌,不代表不能杀死。”   王清霁看着道无迹,认真说道。   剑锋渐前,鲜血正在雨霖铃上淌着,流过了那多情自古伤离别的七个簪花小楷。   道无迹微微一笑,如玉指尖轻动,以星霜劫挽留片刻光阴,轻轻在剑刃上叩了四十九记,也就生出了四十九道裂痕。   空中紫红色的莲花,瞬间凋谢,黑白子不能再落,因为现在她们就已经捻来足足十八枚棋子,黑白各半。   那是十八年的命。   一个人没有多少个十八年可以活着,所幸是两个人,勉强可以宽慰一二。   神霄雷池被破,不代表离恨天完好如初,纵横其中的万道细线,依旧完美无瑕仿若最为名贵的珍品,但终究敌不过无敌。   王清霁松开了雨霖铃,只要再有最后一叩指,这柄名剑就要如霜天晓角那般,成为了只能去追忆的往事。   她静静看着被细线留下了痕迹的道无迹,将右手紧握成拳,敛收此间所有的光明,不再去思考什么的一拳砸向道人。   生死也罢。   ……   东海前。   王景曜看着如瀑垂落的云海,长叹了一声,然后踏出了第一步。   他和谢青莲说了许久,却终究不能真正说服自己不管,所以谢青莲这辈子第二次做出了完全不理智的选择。   这对谢青莲来说十分难得,因为她一直理智,早已习以为常,除了面对真正喜欢上的王景曜以外,哪怕是王清霁亦然不在理智之外。   这种理智之外,有两次。   第一次是莫名其妙的嫁给了他,那时候的她不知道今日这一切,抱着的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心思。   第二次是如今,她发现自己能够无情冷漠的看着王清霁死去,却无法一直坚持着去拒绝王景曜的眼神。   那就同意好了。   她想,自己这些年来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过日子,理应是可以一直下去的,只是有些可惜没有儿女罢了。   最后哭上一场就好。   应该不难的吧?   ……   王景曜不再去想这些,黑色衣袂轻飘,衣冠端正的一丝不苟,是谢青莲亲手替他改正。   云海如墙不可逾越,他深吸了口微寒的空气,然后将手放在了云上,如血般的火光骤然燃起,焚上穹苍。   他平静走过火海,面无表情的看着离恨天阙那头,眼中出现了那袭人间无敌的青色道衣,抬起手做掌刀,认真斩下。   阴云就此散开,露出了湛清的天空,阳光从那一道缝隙洒落,落在了他的身上,也落在了离恨天阙。   天开一线,然后焚世。   ……   道无迹接住了那个拳头。   随后察觉了身后的焚世灭焰,脸上露出了一丝感慨,对王清霁说道:   “很有意思的是,王家与我师傅有很深的渊源,准确一些说……焚世灭焰真解出自于师傅他的笔下,所以白玉京才会存在这门真解。”   他在告诉她,焚世灭焰真解他懂的,身后的那一刀确实很了不起,但依旧没有如无暇一般不属于他的掌握。   王清霁说道:“千年了,这有王家自己的东西。”   道无迹沉默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发现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便握紧了她的拳头,将一切化解在万物之中,消散回身。   回身前,他随手点出了三指,暗合天意,在王清霁身上留下了三个血洞,让她暂时离开了自己陷入坚石之中。   烟尘很快被风雨扑灭。   王清霁咳嗽了口血,勉强的站了起来,便看到那划破了天空的一刀斩向那袭青衣。   道无迹面朝如若初升大日,影子被淡去难见,身影却变得愈发高大,只见他朝天空伸出了手掌,不去听那两道棋子落下的声音,轻轻握住了那轮火光。   这一幕恍若仙人。   直至此刻,王清霁才看见那其实是一只朱雀。   因为王家的功法名叫朱雀朱雀离火真诀,只是她不太喜欢这门功法,很多时候都没有心思去记住。   所以她在这一刹那,才发现那原来是极美的。   ……   其实道无迹一直没有远行。   他仍旧站在离亭一畔,随着山门大开一刻,风月不存真意落入他的眼中,黑白寂静无声世界里,伸手就可以直入穹苍之上,抓住那只翱翔的朱雀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隔着千万里,他静静和王景曜对视着,才发现这位一直不被他重视的人,竟然有着如此强大的境界,已经足以问他一招。   可惜只是一招罢了。   “很不错。”   道无迹客观评价说道,然后寂灭手中朱雀,神色宁静。   随着他的动作,青色的道衣微焦,发梢的雨珠消失,烟气徐徐升起。   火光灭后,就是清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今日本是大好晴天,若非道无迹降下神霄雷池,此间应是风和日丽,十分适合登天。   是的,王景曜在请道无迹登天。   白河愁说那段话的时候,他将一切听在耳中,而他也觉得道无迹离去,比杀死这位来的稍微要靠谱一些。   当道无迹想到了这些后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对王景曜说道。   “这很好,但我已经答应了她,所以只能是对不起。”   他骈指点在自己身上,星霜寒意湮灭了焚世灭焰,没有朝已经心神耗损到极致的王景曜点出那一指,平静转身看向路尽头处的王清霁。   那一线湛清的天在两人头上,天光映着两人的面孔,把影子拉的极长。   他微微躬身,伸手做请。   请王清霁死去。    第一卷#第九十五章 剑起时,你我在世界的两端   风在此间,雨在两侧。   道无迹没有微笑,平静而无言的道出了这个请求,显得十分认真,天光映在他的身上添上了些许神圣意味。   这是他最后的执念所在,所以十分的礼貌。   但王清霁没有接受。   她静静看着远处的青年道人,看着已经有些残破的道衣,心绪逐渐平静下来,然后接过雨水洗净手上鲜血。   二人随后说了些话。   “挺烦的。”   “我也这样觉得。”   “想来你今天是生死无悔了?”   “还记得那年我与你说过的话吗?在玄都上。”   “我理解,但我不打算死去。”   “换做是我也不接受,这很有道理。”   “所以我还是想试一试。”   “愿意奉陪。”   前者是王清霁,后者是道无迹,这番话说的平静,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是因为两人的心中都没有恨。   王清霁感受着如深山避世老潭般的宁静气息,闭眼睁眼后,挥手握住了流风,也将青天洒落的光握在了手中,再向前踏出一步。   此刻的她衣裳染血,风姿却依旧绰约,宛如坠入尘世的谪仙人。   风雨渐静,阳光悄然失去温度,王清霁骤然破空而去,只是须臾之间,便跨越到百余丈外的离亭旁,一拳砸向道无迹的面门。   雨洗过后的拳头稍显苍白,没有伴随着劲风,令人看上去不免会生出孱弱的想法,但道无迹却是认真了些,他很清楚和雨霖铃所代表的剑道相比,这才是王清霁一身武道根基所在。   最熟悉的事物,往往就是最强大的,纵然如他万法皆通也然,真正强大到无可匹敌的依旧是天道三印。   与天地相合,此世没有任何死物可以在此地拦下这一拳,所有面对这个拳头的结局只会是化作漫天飞舞的尘埃。   可他还没有死去,还是一个活人。   衣袖微拂,掌起无风淡若凝冰冬湖。   王清霁的拳头印在了他的掌上,没有泛起半点波澜,有些不可思议。   她依旧平静,脸上没有一丝的情绪浮现,冷漠的仿佛将生死置之度外,没有温度的阳光落在秀靥之上,就像是一层薄霜似的。   啪的一小声响起,青石铺就的地面骤然分出无数道裂痕,一只侥幸逃过了先前天地动荡活命的鸟儿,没有留下半点儿鲜血的消失在世间。   道无迹一步不曾退,看着王清霁那束发的缎带碎裂,如墨青丝随着轻风飘然,每一道弧线都像一柄利剑,忽然微微一笑。   他知道她准备拼命了。   各种意义来说,这个世上最擅长拼命的功法,便是王清霁的武道根基风月不存真诀,悔岚一式就算是他也从没有动用过一次。   是没有必要,亦是不愿去尝试。   忽有风来,他扎好的头发悄然间被割裂,荡过了眼前缭乱视线再是去到身后,风姿更为潇洒。   便在这刹那之间,王清霁收回了拳头,从原地消失不见。   离亭再次陷入漆黑无声中,唯有一袭青衣如旧。   风雨如山落,如先前飞舞的青丝般,带着将一切分作两半的锋利意味,刺向那一缕飘然如仙的青衣。   青天仍在,风雨却将此间三十余丈的范围,变作了一个绝对封闭的世界,断绝了一切来自于外界的力量与联系。   一滴鲜血自如玉肌肤渗出。   道无迹负手而立,任由鲜红在脸上划出一道弧线,眸子里的星霜寒意流露之际,有黑白棋子同时落下,将那道恐怖到极致的寂灭气息抑制。   风雨便如旧落。   他的青色道衣有口子渐渐破开,他的神情却依旧平静,只是轻轻开口道了三个字。   “还不够。”   说完这三个字以后,这片风雨呼啸的世界里,忽然传来一曲道尽天地玄奥的清淡歌声。   “邪魔外道,不外如是。”   他微笑着,随意说出了王清霁曾经所言,因为他本身就已经超凡入圣,此言自然就是崭新的往圣道歌。   光阴不可逆流,命运不可改变,前尘犹然可忆,走过千年依旧没有腐朽的,唯有那个不曾改变的求道之心。   此中情以歌咏之。   风住雨停,满目皆是寂静意。   道无迹回过身去,静静看着来到了自己身后的王清霁,屈指欲要弹下。   王清霁在此之前已有一拳,却没有击向那还未来得及扬起的中指,而是结结实实的砸在了青色道衣的胸口,将欲要攀至高昂处的道歌狠狠打断。   道无迹嘴角溢出鲜血。   但他的剑指,同样穿过了王清霁的肩旁,扬起一朵盛大的血花。   两败俱伤,然而两者都没有任何退却的打算,当那个苍白的拳头收回的刹那,道无迹顺其自然的移开了一步,躲过了凝成一线流光的雨霖铃剑锋,再是一掌落向王清霁的腹部。   这一切不过是须臾间的经过。   道歌余音淡去仍在其后,骤然急促的风雨还未来得及沾上青衣,此刻的画面有着一种妖异的美感。   然后道无迹一掌落空。   如置身星海,如坠入幽泉,无数迷离梦幻错觉与现实交错,境界高绝如道无迹也罢,终究无法做到在她人的世界的世界之中,刹那间做到堪破这一切。   “很好。”   道无迹认真说道,然后闭上眼睛不再去看,信手握住那柄骤然而至的剑锋,欲要叩指断其最后一线生机,却又迎来了一个拳头。   此二者不因他不看而不存在。   凄风惨雨再一次肃杀,棋子被捻在二指之间,悬而不落,道无迹看似已经身陷绝境,已经没有任何回避的可能存在。   但他本就没打算去回避什么。   漆黑无声的世界里,忽然间多上了一抹明亮的火光。   那是正在燃烧着的火焰,带着与世界一并走向尽头的灾厄气息,就此出现在这个世界中的世界中。   尚且来得熟悉。   几个片刻前,王景曜曾以此破开如瀑云墙,以自身最强一击攻向道无迹,其中与朱雀共舞的就有此意。   其名焚世灭焰真解。   惨雨在刹那间化作了烟气,随着凄风消散不再,而在此之前它已经以王清霁的拳头为桥梁,侵蚀着漆黑无声的世界,笼罩着所有存在的事物。   阳光明明不再是温暖,王清霁却觉得有些热,仿佛血液正在不断的燃烧,那沾了雨水的墨发开始枯黄,泛起飘渺烟气。   漆黑与绯红,沉默的对立着,就像是一副艳丽到粗暴的画,只存在着如若梦幻般的厚重色彩,寂灭然后焚烧着观画者的双眼。   王清霁感受到力量的流逝,脸色逐渐苍白。   在这一刻,她终于感觉到绝望。   她很清楚这是那股灾厄真意带来的影响,但依旧陷入了这样的情绪,不能自已,但她依旧没有收拳。   她眸子里也燃起了火焰。   幽泉之中的紫厌红莲,焚向道无迹的眼中,万物随之生出起澜。   “再说些话?”   “你说。”   “今日的你已经超乎意料了。”   “谢谢。”   “所以之后我不会再杀人,你在乎的人。”   “我杀了你之后,同样不会算账。”   “谢谢。”   道无迹依旧谦虚的说出了这两个字,没有半点的虚伪。纵然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天下无敌,即便王清霁拥有了姜黎留下的离恨天阙,依然不是其对手后,还是如此。   绯红渐渐蔓延,风雨声入耳,漆黑正在淡去。   王清霁眼中的红莲正在无可挽回的凋零。   棋子落下的声音无从响起。   这似乎就是结局了。   ……   离恨天大殿中。   于素铭咳出了一口血,棋盘上的黑白子不复先前,乱成了一团也散了一地,唯一相同的地方是都染上了红色。   她抬起衣袖抹去唇上血渍,与叶笙箫相互搀扶着站起,拖着身子朝殿外走去。   随着二人离开,散落的棋子都化作了灰烬,棋盘上的纵横十九线由黑渐渐转红。   大殿很大,平日间在她们眼中都是寻常的几步,此刻却像是最为漫长的旅途,永远走不到尽头那般。   一步踉跄后,两人跌倒在地,名贵的衣裙染上灰尘与血后,已经看不出原先的光鲜,一切都在述说着绝望。   叶笙箫还有些许力气,勉强着自己撑起身子,将于素铭拉起身,朝着已经无力起身的顾弃霜挤出个难看的笑容,然后继续着这段绝望路。   天湛清,光线刺透了窗纸,映照着两人苍白的脸色,将影子拉拽的极长极长。   事已至此,抛去那些已经不可寄望的,于素铭和叶笙箫只想到了最后的一个办法。   她们唯有去相信白河愁今日在侧,并且在认真的看着这一章,并且去相信他会遵守承诺出手,除此之外已经别无他法。   是的,于素铭打算死去。   只有她的死亡,才能将此刻的死局解开,重新焕发出生机。   然而这条路似乎太长。   然而她没有想过,白河愁可以直接阻止她的死。   更不愿去想,若是道无迹不愿杀她,自己又如何能死去。   这已经是最后的希望了。   ……   挽剑池,死关尽头。   秋水握住了剑,心悸无法静,她已经知晓王清霁正在走向死亡那端,就如很多年间落向死关的白雪,不会再次存在世间。   身旁无人,她想自言自语,却发现已经忘言。   只好是沉默地笑着,然后如同人死之前走马观花那般,她的眼前出现了很多画面。   辞剑城中相遇,她涉世未深囊中无钱,与王清霁匆匆相见,桥上的人是桥下人的风景,可桥上人却不愿相见。   漫天风雪里,焚血楼杀手蜂拥而上,她身着粗麻布衣,穿行于血花之中,只觉得身后那人实在是过分的可恶。   明光殿外崖畔上,口中道出人间烟火与剑意,秋水长天挟风雪,两者一朝相逢,自然胜却人间无数。   冰河之畔,周天寒彻化作灰烬随风而去,她觉得自己已经是喜欢,所以就要和她一起活过这一辈子,奈何她说喜欢是两个人的事。   苍山下,诸般琐碎后,她看着久别重逢后的伞下有情人,人间似乎已经不值得了,走入死关。   无数的画面在秋水眼前闪过。   喜欢,共十八画,最后汇为一笔,落在红尘里,落在了风雪中,在崖畔上开花结果,又在冰河付之东流,被苍山风雪掩埋。   此间无雪,不如当年。   秋水看着苍白天空,拔剑出鞘。   剑很好,因为一如当年。   九景唯情不改。   恨,终归也是情。   她眼眶微润,然后一剑递出。   刺向此生挚爱。   ……   麓山云雾已经散去,笼罩着秋日的暖阳里,幽深殿宇渐渐柔和,不见往日庄严。   纳兰萚兮忽然睁开双眼,在此之前,肃子非已经站起身,瞪大了双眼看向那片属于挽剑池的天空。   相视几近无言,更是面无表情,想问一句何至于此,却又发现过分的可笑。   “有生之年,竟能亲眼见证如此蔚为大观,值得了。”   ……   东海畔,王景曜一招过后已然力竭,无力飘荡在海上,最后被赶来的谢青莲抱在怀里。   两人坐在了沙滩上,静静看着那开了一线的天空,本已是问心无愧,此刻却莫名期待着奇迹的真正出现。   王景曜觉得这很难受,也不知是哭还是笑,颤着声说道:“真是烦这种活得久的无赖。”   谢青莲沉默着,拿着袖子替他抹着泪水,与他一样的不愿甘心,却也只能心甘情愿。   ……   阳光从云缝洒落,余忆情笑意藏着悲,认真地朝着幕望舒行晚辈礼,想要对站在一旁的白河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她知晓着远处那人已经走到悬崖边上,只差最后跌落万丈深渊的那一步,耐不住如此寂寞与艰难,便笑着说道:“姐姐绝后了,我又该怎么去交代呢?”   幕望舒轻轻叹息了声,说道:“天要人亡,又有什么办法?”   余忆情说道:“他终究还是一个人。”   幕望舒说道:“没有区别,可我却有些舍不得。”   余忆情说道:“我觉得更是不好交代。”   她看着夫妻二人,想要过去走上一遭,但又想到了不久之前的王景曜,只能是不值一提的自嘲一笑。   回身看向后方天空,再也不愿去看那一幕。   然后她看到了一把剑,意有千年重。   ……   离恨天的大殿外。   于素铭和叶笙箫已经推开了门,被鲜血黏住的发丝随着清风离开了脸颊,阳光流转在两人身上,增添了些许温暖与力气。   她们不缺少勇气。   只是缺少了一个去到那离亭的办法,所以高处不胜寒,是心寒。   凭栏处,于素铭止步不前,将一切绝望放在眼中,然后一跃而下,撞碎了不知几许阑干,却依旧稳稳的站在了地上。   不过刹那停留,她拔刀冲向背对着自己的道无迹。   今日她已有白发生,明明无力再追,仍要一追再追。   ……   最先看到那一剑的是道无迹。   但仍旧迟了些,因为他更在意眼前的生死。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去年夏至时,自己心中那种悸动因何而来,不由有些佩服陆真的深谋远虑。   只是他仍旧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的一剑出现。   二人的目光第一次如此真切的对视。   道无迹从中看到了许多,理所当然的明白了这一切的来龙去脉,所以心里便好奇。   他问道:“这一剑可有名字?”   九为至多,景之一字,解作万千,想要找出那个字很难,但他没有任何道理的就相信王清霁可以告诉他正确的答案。   “唯景。”   王清霁不假思索答道,这是唯一的答案,绝对不会存在错误。   道无迹诚然赞叹道:“唯,不愧是最适合九景剑的那个字,唯情也是唯恨,唯有人间至情付之一炬,如此方有今日之璀璨。”   王清霁默然不语。   道无迹认真说道:“此剑,已然胜过三百年前的那一剑,纵宋春归复生,定然也要为之而震撼,承认挽剑池名副其实。”   王清霁问道:“可杀你否?”   道无迹沉默了会儿,说道:“不知道。”   ……   天空很大,不是一般的大,空旷寂寥存在了千万年。   无数年以来,最了不起的人都在寻求那条路,直到永和末年那个秋夜,传说终于成为了事实,但依旧飘渺。   而今日又将要多上一个传说。   当秋水递出那一剑后,长天与飞雪同归于寂,意落漫山遍野。   山有名,死关。   死关有剑,无数剑。   千年以降的剑,与挽剑池最为强大的意,挟无数剑意纵横于青天之上。   这注定是前无古人且后无来者的一次。   剑起时,你我在世界两端,是天涯。   因为要相见,所以再远只是咫尺。   纵青天亦不能阻。   道无迹不准备接这一剑,亦或是千年万剑。   焚世意灭,他欲要飘然离去。   但王清霁不想他离开,所以伸手抓向他的衣襟。   道无迹眸子微寒,星霜真意流露,身后却迎来无数道细线,织出一片光明。   只是稍迟一刻,王清霁便握住了道衣,不再愿意放手。   剑落,然后是心疼。   王清霁的心扉多上了一剑,不见鲜血流逝,道无迹亦然如此。   剑入万物,凋零苍生。   其时秋水泪流满面,入天人。   作者留言:   PS:第五卷的第二十章,我已经写过这一幕,但真正写出来的时候还是很……   不知道说什么,因为写书真的很快乐,谢谢各位一路相伴的。    第一卷#第九十六章 最后   万物,终究还是有生有死。   若说挽剑池是生,那座终年孤独的山峰则是死,万物浩荡如沧海无边无际,但终究是容不下千年以来的无数道剑锋,结果只能是被破开。   道无迹微垂眼帘,看着胸口那一剑,眉眼已经挂上了苍山的寒霜,沉默的承受着仿佛如同千刀万剐的痛苦,连眉头都不曾蹙起。   抓住他衣襟的手已然落下,此刻他本可飘然而去,但穿过了她的心与他的心后,此刻这样的退却已经毫无意义。   他抬起了手,握住了刺过了心的那道剑锋,静静看着垂死之际的王清霁,手心微微用力,落下一地银光。   然后他很不舒服的踉跄了几步,咳嗽了数声,脸上生出痛苦,呕出许多鲜血。   剑已经碎了,剑依旧还在。   他逐渐皱起的眉头已经证实了这一点,甚至没有回身去看那后头的于素铭,而是很不容易的坐了下来。   王清霁同样如此,抵住她后心的那剑柄,此刻已然成了灰烬,不知随着微风去了何处。   风雨寂灭不再,如瀑云海已经垂落,秋天的太阳平静的挥洒着自己的温暖,映照着狼狈不堪的两人。   “感觉如何?”   道无迹问道,他看着王清霁,想知道临死之前是怎样。   “不差。”   王清霁坐正身姿,感受着背后传来的微热,轻声说道:“有很多遗憾,但真走到这一步……似乎也没有什么痛苦和后悔。”   道无迹说道:“那么我走了。”   王清霁看着他,沉默了会儿,笑着说道:“似乎有点儿不甘心了,连这样都没有杀死你,感觉很不舒服。”   道无迹说道:“也许我会死在最后的路上。”   王清霁问道:“不再等等?”   “已经太久了……”   道无迹喃喃念道,仰起头望向那片单调了千年未变的天空,眸子里满是喜欢,但也有着诸多的不舍。   他说道:“我很庆幸,离去之前与你有这一战,无论结果如何,今日都已经足够了。”   说完这话后,他又咳了口血,才是用手掌支撑着自己身体,重新站了起来,途中还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压制着那千年剑意落下的痛楚。   人憔悴,犹未死,眼睛愈发明亮。   一片青衣落下。   在他抬起头伸向天空一刻,剑伤骤然崩裂,洒落鲜血,竟有些好看。   他挥了挥手,悄无声息之间,一道泛白的光柱自青天落下,缓慢而坚定的朝着此间前进,这便是他千年所求的道。   道的尽头,是穷尽一生不惜生死也要去看的风景。   ……   王清霁不喜欢。   她找不出任何一个理由接受,所以她十分的生气,这辈子里从未试过如此的愤怒。   但她清楚自己正在死去,穿过了心口的那一剑没有任何的留情,因为唯有如此,方可将万物印那片茫若无涯的沧海斩破斩碎。   这没有什么好恨的。   生气也淡了,不甘心罢了。   哪怕她清楚道无迹很可能走不完最后一步,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大概是这辈子没有真正的输过一次吧,就算过去说的多么淡然也都好,真要是来到了这样的一刻,终究还是有些悔恨的。   她合上了双眼,轻轻地呵了口气,苍白如霜。   生离死别都是劫,每个人都逃不过去的劫,迟来早来终归是要来,那大概是不应有恨吧?   可当她看到已有白发的于素铭,看到无力跪倒在栏杆处的叶笙箫,想到愿意为自己死去的顾弃霜,再想到泪流满面的秋水时,真的很不甘心。   不甘心就要去做。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从未有过一刻的改变,此刻理应是如此。   “我还是想试一试……”   王清霁看着还未离去的道无迹说道,淡去了爱恨情仇,只剩下了最后的执着。   说完这句话后,她握住了将要碎去的雨霖铃,想要再一次的站起来。   随着这个微小的动作,一道曾经与她相见的力量骤然出现,须臾间充满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断去愁思年华,挽留世间风月。   离恨天阙感受到了她身上的变化,稍一顿挫,仿若无穷无尽的力量涌入了她体内。   然后她再一次看到那虚无缥缈的刀光,没有任何烟火气息,平静的替她斩去了这一劫,一如当年那般。   道无迹停止了咳嗽,沉默地看着她那满头白发,刹那间明白了许多,随后又生出的许多不解。   他懂得此刻的来龙去脉,但真的不明白姜黎为何如此没有道理的行事,不禁叹了一声。   王清霁越过了他,将于素铭抱入怀里,小心翼翼的替她擦拭着脸上的尘埃,眼眶微润,想起了当年那句话,却没能说出口。   “一起白头了。”   于素铭笑着,轻声说道:“我没有忘记,可真的不想……不想有今天。”   王清霁忍住啜泣,认真地嗯了声。   于素铭没有再说话了,望着那青色的道衣,想了不太久后,仍旧是微笑着不开口。   其实她有很多的话想说,可她知道自己是个怎样的性子,所以她不愿将那些话说出口,那就这样吧。   她离开了王清霁,倚着廊柱坐下,静静看着天空,欣赏那道光柱。   最后她喃喃着,念道:“师傅……你真好。”   ……   青天未落,仍有片刻光阴。   道无迹不再去望天,而是看着再一次站在了自己身前的王清霁,先前的诸般复杂情绪此刻已经不见踪影。   他微微低头,看到了那没有任何言语刺来的雨霖铃,出指弹落直接粉碎。   世上少去了一柄独一无二的剑。   万千剑尘随风落在了青色道衣上,如星星之火,令将要寂灭的千年剑意再次燃起。   数百道,数千道,直至一万的剑意展露锋芒。   亭台楼阁的木梁破开了一道口子。   起伏不休的东海骤然分开露出不见天日的瑰丽。   虚无缥缈的云成了一缕又一缕,十分狼狈。   阳光的温暖已经被斩去。   唯有那轻微泛白的浩荡光柱,还是那般的坚定不改。   与神霄雷池相抗衡的离恨天阙,此刻已经归为寻常物,与崩塌已然不远。   道无迹的衣裳破开了万道细小口子,鲜血流淌,但神情已然平静,将一切视若无睹。   万物印已被破,神霄印不可结,以一己之力消弭千年以来的挽剑池,此刻的他已经身负重伤。   所以他没有去思索,结出了最后一印。   上善有诸解,此印取上善若水四字,意求与万物不相争。   故万物不能与他相争,千年剑意无处可归,星火再无可燃之地,任凭如何强横的,终究还是要散去。   黑发飘扬在空中,鲜血滴落地上,白骨之怖隐隐可见,这一切就像是水往低处流那般,自然而然,没有一处不谐。   王清霁沉默地看着,不因道门的至高玄妙而惊叹,握住了于素铭的刀,刀名断水,认真说道:“上善若水,始终还是水。”   道无迹说道:“举杯销愁愁更愁,抽刀断水水更流。”   很多时候,这都是一个事实。   但此刻王清霁想它不是。   她再一次握紧了刀,如雪白发随风飘拂,星霜寒意覆下,斩出一刀。   今日天晴,此刻更如是,但之后已经不是。   刀落下的刹那,世界沐浴在光明里。   那是无数道光线,已经臻至完美无暇的刀意,将天地独立一片。   如今是秋天,蝉却已成寒蝉,风中凄厉声不绝。   道无迹看着这一切,感慨说道:“真是了不起,斩不断水,那就将它冻住好了,确实有你的道理。”   王清霁说道:“我很少讲道理,希望你能喜欢。”   道无迹沉默片刻,说道:“可以接受,但无法喜欢。”   王清霁说道:“大概和我先前一样,能够理解,因为我同样不喜欢。”   泛白的光柱已经落下,笼罩着那片被光线织出的冰冷世界。   冷时,水凝冰。   道无迹上善若水,于是便正在成冰,然而这种动与静的转化仍需片刻光阴。   他微笑着,他然后向空中伸出带着冰渣的手掌,与那道光柱相逢,开始飞升。   随后他邀请王清霁离开这个世界,去看那无边广阔的风景,与人间道别。   王清霁执刀,准备在此之前让他死去。   ……   顾弃霜走出大殿,坐在叶笙箫身旁,与她一起抬头看着天空。   那片无数光线织出的冰冷世界,已经被光柱完全笼罩包裹,朝青天而去。   她忽然笑着,说道:“真是蠢……明明可以不的。”   叶笙箫轻声说道:“知错不改很蠢,可你我喜欢的,不就是这种没有道理的执着吗?”   顾弃霜说道:“可我已经没有力气了。”   “大概没有人有了。”   叶笙箫看着那处高空,若有所思说道:“我相信这一切只是存在着,因为她的选择所以出现,而不是早有预料的。”   顾弃霜喃喃道:“肯定是很疼的,希望秋水不要再喜欢她了。”   叶笙箫忍不住笑了出来,笑里带着泪,不再去望着那片冰冷孤寂的世界,与顾弃霜说道:“先去看看素铭吧。”   两人相互搀扶着,步伐蹒跚的走着。   ……   离亭畔,狼藉一片。   于素铭看着行来的两人,挤出了难看的笑容,懒得抬头自然也懒得站起身。   鲜血流着,她早在先前坠落时,周身就已经不知多少骨折,挥出那一刀后更如是,想来要坐上很久的轮椅了。   “还好……”   话还没说完,叶笙箫当即是自嘲一笑,很是不雅的和顾弃霜一起坐在了是雨是霜更是千刀万剑走过的青石板上。   “我就猜到你不会劝她的。”   “为什么要劝?”   “万一她抛下我们,就一去不回了呢?”   “去掉‘们’字。”   于素铭想了会儿,又说道:“真要是那样子,我迟早要去杀了她。”   顾弃霜微嘲道:“谁会信你呀。”   于素铭看着她认真说道:“我信,不就足够了吗?”   “别吵了……”   叶笙箫觉得有些烦躁,还是望着那片天,眸子里是满满的好奇。   “其实我也挺想看上一眼的。”   二人默然不语。   ……   天空越高,寒意愈深。   道无迹就像是松树,身上挂满了霜花,但眼睛依旧明亮着,即便阻止不了生命的离去也罢,他脸上依旧是喜悦。   千年心意在此,他又如何能不喜,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王清霁问道:“死了也不在乎吗?”   她还有很多不舍,很难将这种情绪理解彻底,此刻也该做的一切都已经做了,便想着说上最后一番话。   道无迹神色坦诚说道:“人间已经不值得我牵挂,念念不忘的只有看上一眼天上的风景如何,若定要死去……虽不舍却也可。”   云雾已在脚下,这段漫长到千年的路,已经去到了最后的一段。   王清霁忽然说道:“我似乎有些愚蠢。”   死劫被斩落,不代表她伤势全无,此刻她看了眼下头,发现两人已经去到了极高的地方,落下应该会很麻烦。   甚至是死去。   说来确实有些可笑,但真正成了事实,似乎也不会那么的可笑,大概还是教人惋惜。   道无迹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沉默片刻后说道:“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本以为最后这段路会十分简单,没想到到了此刻还是这么的平静,你执着杀我挺应该的。”   王清霁轻声道:“不放心罢了,不愿意这些时日来的心血,就这么的付诸东流。”   道无迹说道:“挺好的,一起去看上一眼,我会努力坚持到那个时候。”   王清霁微怔,问道:“你要死了?”   道无迹平静点头。   他离开了玄都,生死自负,长生与他已是过去事。   活着难免会有死去那天,他从来都不是例外,更何况现在的他真的有些累了。   人老了,满身又是伤,再站在寂冷中,闭上双眼睁不开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王清霁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路的尽头时,她终于回过神来,说道:“有想过路的尽头是什么吗?”   “没有。”   道无迹微笑着,认真说道:“之前我觉得没有必要,而现在将要相见了,又何必再去多想呢?倒不如害怕没有你与我说话后,实在撑不住睡了过去,然后再也醒不过来。”   王清霁很善良的嗯了声,与他闲聊。   这大概是这个世上,最为了不起的一次闲聊。   ……   苍山有雪。   秋水没有去擦干泪水,静静看着那片天空,也就看到了那云后朦胧的太阳,还有那片寂冷的世界。   没有人可以与她说些什么。   她已入天人,却无力再去做些什么。   千百年来不曾被雪覆下的死关,此刻已经多上了零星的白点,代表着一切已经随着那道上善印逝去。   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第一次手中无剑的走在山路上,准备去做一件事。   ……   路已经到尽头了。   道无迹用最后的力气,朝王清霁道了声谢,然后看向梦寐以求的景色。   寂寥,无边,一片虚无之中是数之不尽的星辰。   他从中看到了各式各样的世界,看到了最为鲜活的人间气息,这一切都是极好的,只可惜他已经无法去认真的走过一遍了。   遗憾间,他忽然在眼角处看到一颗星星,看到某些三百年前因为她而熟悉的言语,眉眼颤动着落下了冰霜。   然后他转身看向王清霁,说道:“我似乎看到你和她的世界了。”   王清霁想了想,说道:“境界不如你,看的不太真切……不过挺好的。”   天外的世界无边广阔,应该是穷尽一生也无法走完的,她忽然有些好奇姜黎和秋山颜如今去了何处。   “这件事真的很有意思。”   道无迹微笑说道,然后化作了无数的光点消散,有些过了门散落在那头,还有些回到了此间,也就是人间。   念念不忘的终于见到了,不曾让人失望,他觉得确实是值得自己花上千年去追求的,死去也就甘心了。   王清霁执晚辈礼,恭送他的离去。   然后坠落。   如同一颗流星。   ……   云破了,光洒了。   那片冰冷的世界已经离去,可王清霁还是觉得风冷的刺骨。   刀已经丢了,她有些过意不去,毕竟那是姜黎留给于素铭的唯一,但她也确实没有办法了。   再想发生一些奇迹,似乎就有些过分的贪心了,真正可以去指望的是,大概只有一个人奋不顾人的借助她了。   不容易,而且她还有些不太愿意,毕竟男女是有别的。   那样会让她十分的恶心。   想到这些,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矫情,明明能活着就是极好的了,偏偏还要去强求那么多的乱七八糟,真的是死了也活该。   只是有很多人都不愿意她死去罢了。   正当她想着这些的时候,一双手忽然将她涌入了怀里。   秋水面无表情的望着她的眼睛。   “我想了一会,觉得自己还是习惯了和你一起。”   王清霁眨了眨眼,说道:“可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秋水想了想,说道:“剑到了,我人自然也要跟着来。”   王清霁沉默了会儿,说道:“有些道理。”   秋水不说话。   这是她第一次骗人,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两人坠入了海里,掀起巨浪,然后被人联手挡下。   衣裳湿了,王清霁蹙起了眉头。   她发现秋水境界正在消逝,一去不可回,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恢复。   “我喜欢。”   秋水学着她不讲道理,趁最后片刻,抱着她回到了岸上。   离恨天阙已经坍塌,离亭却还好。   久别重逢后,她们终于坐下,说着自己喜欢的。   忽然间,一只肥胖的橘猫从烟尘中冲出,喵喵叫着,慌不择路的撞入了一个怀里。   王清霁看着炸毛的橘猫,阳光荡在她的眼中,笑的很好看。   作者留言:   ps:还有尾声    第一卷#终章 当我们越过那片海(上)   幸福的日子往往相似,宁静中是满满的美好。   道无迹心满意足的身死道消,人间诸般事自然与他无关,谢家沉默着接受了这个事实,或者说是极为冷静理智的承认了自己的失败。世家大概从来都是如此,绝不会在一条路上走到死,这次也是一样,但纳兰萚兮不愿意,准确形容是她认为谢家付出的代价还不够多。   然而这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解决的小事,必然还要耗费上很多的时间,毕竟她的念头实在是过于虚妄,肃子非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为此曾与自己的晚辈有过许多次的争执,但他实在是有些老了,不知何时就会撒手离开,想来是阻拦不了多少的时日。   值得庆幸的是,双方都十分克制,大抵是不会闹出同门相残的戏码吧。   至于远在玄都上的老人们本就饱经风霜,心中只愿守着这片安静,山下的俗事从来与他们没有多少的关系,最重要的是王清霁还记着那天和道无迹说过的话。   十余年来,她早已忘记自己是否有过食言的一刻,但她可以肯定自己在绝大多数时候还是愿意遵守应下的承诺的。   所幸,如今这个世上有很多人乐意给她面子,不至于让那些话成为空谈,愧对了最后那一场昂贵的闲聊。   阴萝得知此事以后,囿于无法离开玄都,唯有认真的写了一封信,表达了自己感谢的心意,笔墨之间的情绪来得十分复杂。   在那张信纸上,阴萝最后对王清霁问道:“真的值得吗?”   ……   当然是值得的。   王清霁将信纸搁置一旁,望着坐在身旁的顾弃霜,还有怀里的那只橘猫,沉默了好一段时间,思考着如何回信会妥当一些。   只可惜她伤势还没有痊愈,连执笔都不太容易,不过她的字本来就有愧家传,是否亲笔所书也就关系不大了。   真正重要的是,她的态度是否改变,以及愿意站在她身后那些人的态度,又是否会因此而改变,否则一切都已经是定局了。   猫在怀里撒欢叫着,然后眯起眼睛享受着晚秋时的太阳,偶尔还会挪一挪身子,让自己来的稍微舒服些。   “你不打算去看看阴萝吗?”   王清霁忽然有点儿嫉妒那只橘猫,秀眉微挑,缓声说道:“我觉得得给这猫儿绝育,不然大了肚子还真有些麻烦,生下一筐罗的小猫,那时候不好办吧?”   顾弃霜也不抬头,轻笑着回答道:“那就养着呗,又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道还有养不起几只猫的道理吗?”   很多年前,她就已经和王清霁说过,自己想要养一只橘猫,只是没想到曲曲折折到了现在,说过的话才成为了最好的现实。   这让她有些感慨和唏嘘,所以也就来得特别宠爱,甚至是此刻懒得抬头和王清霁说话。   “难道说……你还在抱怨?”   王清霁好奇问道。   她当然知道自己那天来得十分任性,明明道无迹已经解开了最后的心结,只要再等上片刻的光阴,便与人间无有关系可言。   可她却非要坏了别人好事,还把自己弄成这么一个样子,任凭谁来想都是要生气的。   顾弃霜听了这话,安静了会儿后抬起头瞥了她眼,双手捧起无辜的橘猫扔到她的怀里,扎实的一声响,然后就是再一次的炸毛。   转眼间,橘猫就跑去不知何处了。   她看着王清霁,冷笑说道:“凭什么不抱怨,难道你蠢还不让人说了?世上哪有这种道理,真是想给你一巴掌清醒一下。”   王清霁有些无奈,认真说道:“我还伤着呢。”   “信怎么写?”   “嗯……我也说不好,只能说是值得的。”   “真要说不值得,怕不是整个道门都恨上你了。”   “这又是为什么?”   “千年道门,难道只有一个道无迹吗?”   “难不成还有?”   王清霁蹙起了眉头,看着顾弃霜,很是不懂的问道。   “你是真蠢还是假蠢啊?”   “不想动了,当然也不想去想事情了呀。”   “那就这样吧,跟你说也是白费力气。”   “你的意思是……这样否定别人追求了一辈子的事情,十分过分?”   顾弃霜不说话了。   最后,王清霁嫣然一笑,眸子里又记起了那天的风光。   “可……那真是极好极好的一件事呀,理所当然是值得用一生去追求的。”   ……   信本来是会很长的,可顾弃霜却偏偏有些懒,将王清霁话里的重点归纳成寥寥几笔后,就不肯再写了,然后她很认真的说,准备去玄都看雪和叙旧。   因为从没有去过,所以要早些做准备,然后就扔下了王清霁一个人,这是一个充分到无可反驳的理由。   晚秋时,朝窗外望去一片红,乱世之中寻如此静美园林风光不易,见顾弃霜这么的不满意自己答案后,王清霁也只能把嘴里的话给咽了回去,叹了口气,然后自己转着轮椅出了屋子去到湖畔。   秋天,湖里的就是秋水。   叶笙箫伤势较轻,平日间多是陪着秋水,一起散步在山光水色中静养,不时间与她一起痛骂着王清霁,骂的颇为酣畅淋漓,颇有几分所谓的文人风骨。   尽管事实上,主要还是她们不太懂怎么说脏字。   至于同仇敌忾骂的,当然还是这些年来的愚蠢,还有那天的任意妄为了。   王清霁推着轮椅,静悄悄的藏在树后,将那些话都听到耳朵里去,只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冤枉了,更想说一句你们怎么就骂偏了呢?   好比如某某叶姓女子,张口就来一句生孩子,却也不想想自己当初是怎么的头疼,根本不愿意去管什么传宗接代的事,此刻偏偏就骂的如此兴高采烈。   当真是人心不古。   她想了想,终究是有些听不下去,只好转动轮子装作不经心的路过,顺带装着自己没有把刚才那些话给听到耳朵里去。   秋凉,叶笙箫着了袭素白的棉裙,此刻转身更是来的好看,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说过那样子,朝着王清霁笑了笑。   “怎么出来了?顾弃霜呢?”   神色自然,她一如当年初见那时候,教人看不出真假。   只是王清霁不用去想,都已经清楚这是假的,平静说道:“准备去玄都叙旧,就扔下我一个人了。”   叶笙箫微嘲说道:“论起气人这件事情,你不用如果也是天下第一了。”   王清霁早已不在意这些话,随便的嗯了一声,问道:“真不打算回去?”   叶笙箫有些恼火的横了一眼,然后呵呵笑道:“你找个时间和我一起呗。”   说完这话后,大概是真的有些烦了,她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走到了王清霁的轮椅前,很不讲道理的俯下在脸颊上亲了一口,再是潇洒走开。   至于接着去做些什么?   反正不会是劳心劳力的事情,这些年来她已经受够这些了,此刻阳光来得如此美妙,当然是要好好的回到被窝里去睡上一觉。   秋水将一切看在眼里。   她也有些恼,恼王清霁,还恼叶笙箫,反正就是看什么都有些恼火。   遗憾的是,那天过后她已经是境界全无,纵然见识犹在也罢,恢复过往境界始终还是要一些年月的。   所以此刻她只能是憋屈的看着那一吻,心想叶笙箫肯定是在报复当初自己说过的话。   ……   沿着湖畔缓缓而行,可惜不是陌上花开时。   秋水推着轮椅,将那微乱的白发扎好,看着还是有些小小的心疼,沉默了好长一段时候后忽然问道:“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王清霁微怔,无奈说道:“我可以说没有听到吗?”   秋水不禁有些羞赧,说道:“是她说……既然不好意思当面骂你,只好找片湖来骂了,如果你听到了,就是你听墙角你的错。”   王清霁注意到某个用词,墨眉微蹙说道:“墙角哪里是这样子说的啊?”   从来秋水不爱讲道。   此刻更是如此,她捏了一下王清霁的肩旁,让那好看的眉头皱的更深了,这样才是稍微缓了缓那口怨气。   不知为何,一身天人剑道付诸东流后,她觉得自己似乎正在改变,大概是九景剑确实过分的邪门,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影响了她许多。   但她还是决定再一次练剑,自然不会是走前些年的旧路,只不过那唯景却依旧还在她心中,但也毫无用处可言了。   如今的她又怎舍得再流泪满面再刺王清霁心口一剑呢?   “那天你看到什么了?”   秋水决定转开话题,脸上的羞赧更甚。   王清霁沉默良久,感慨说道:“很好的风景,想要带你们去看的风景,也许在那些风景里我们可以永远的平静着。”   秋水愣了愣,说道:“那不会太贪心了吗?而且哪有这么容易,你不会是傻了吧?”   王清霁认真说道:“当然没有,以后你就明白了,现在你要做的是认认真真的练好剑,不然会来不及的。”   秋水说道:“那你为什么不抱着我过去呢?”   ……   再好的风景看多了也是寻常。   轮椅停在了桌前,王清霁看着精致的糕点,夹起了块不应节的桂花糕送到嘴里去,享受着难得的美味,不禁感慨这样的人生真好,心想温柔乡确实让人难以离开。   秋水就坐在她旁边,正吃着一碗美味的蟹黄粥,不时给她喂上一口,如此闲适与温柔的让看在眼里的王景曜满是艳羡。   是的,两人之所以不再游湖,原因是王景曜的到来,这位长辈向来仁慈宽厚,今天更是顺手捎了些吃的过来,理应是要尊重一些的。   只是当他真的看到这些后,心里冒出的想法却有些特别,如果自己真的受了重伤,一直都那么强势的谢青莲会这样子吗?   王清霁看着他的神色,猜出了这个想法,笑着说道:“祖父,您就想一想好了。”   ……   抛掉那些艳羡,又难以言说的念头后,王景曜花费了不短的时间,终于平复下自己的心情,等到了秋水的离去。   他看着王清霁说道:“过分了。”   出身门阀的他一直没有过盛气凌人,此刻却忍不住加重了语气,然后又悻悻地拿起包子咬了一口,看着实在有些好笑。   王清霁也确实笑了下,替他斟上了杯热茶,缓下那股莫名的气氛,就像是回到了当年祖孙同游大江南北的时候。   “祖母怎样了?”   王景曜放下了半个包子,微笑说道:“挺好的,我觉得她快要悟通最后一步了,天人只有咫尺之遥了吧,希望不会是有生之年的遗憾。”   王清霁轻声说道:“挺好的,希望祖父你以后别再气到祖母了。”   王景曜没好气的看了她眼,换了个话头,说道:“这次过来不是找你谈这个的,我想知道你是怎样的想法,不管怎么说这局势的动荡,始终还是和你有最为直接的关系,没有道理不尊重你的意见。”   “尊重,但也可以只尊重吧。”   王清霁自嘲说道,她很清楚自己的态度可以改变许多,但一如过往那些年里的那样,愿意守住的始终还是那一亩三分地,别的她没有心思去多加理会,只是此刻听了这些话之后忽然想起了王泽言,踌躇片刻后说道:“看看纳兰萚兮吧,我寻个时间走一趟麓山。”   “为什么要去?”   “想去看一眼自己的堂弟。”王清霁平静说道。   王景曜静静地看着她,忽然皱起了眉头,认真问道:“难道你还真的把他当成朋友了?”   王清霁不知该说些什么,抿了口茶,说道:“至少曾经是朋友,死了这些年,再怎么的恩怨也都淡了,看上一眼是应该的。”   王景曜神色感慨说道:“这是我真正料不到的事,但你应该清楚的,王泽言心里究竟是抱着怎样的打算,就算你不知道也好,我觉得于素铭没道理不知道。”   王清霁平静说道:“因为我不认为世家会消亡,最多只是换一个方式存在。”   “你的意思是,他只不过是在奢想?”   “我相信祖母可以看这点,往后的日子里,王家只需要低调些许,不再来得如此显赫,理应可以传承的更为悠久。”   “所以王泽言这辈子做了些什么?”   听了这个问题,王清霁微笑说道:“大概是在做一个……很美好的梦吧,所以我心里是不讨厌他的。”   王景曜摇了摇头,说道:“不懂。”   王清霁说道:“事实上,你我没有懂的必要。”   ……   入冬时,玄都风雪似乎更寒。   顾弃霜披着大氅,心里惦记着那只橘猫是否吃好睡好,走完了漫长石阶的最后一级,便看到了阔别多年的好友。   拥抱往往代表着热情。   二人此刻相拥,然后轻轻分开,叙说着这些年来变迁中的自己,陌生的眉眼抵不住熟悉的嗓音,一切恍如年少时美好。   玄都如旧,不曾因道无迹的死亡而改变,那片茫茫云海依然来得极为好看,风花雪月还是那般动人。   直到顾弃霜看出了阴萝笑里的担忧,再三追问到底后,最终才是从她嘴里知晓了道无迹离去之前的那句话。   巳合真人的故事很简单,她与王清霁在山谷中相依偎了三年,曾经听过对此的评价,心里不禁有些担忧。   “所以你还喜欢他吗?”   在此问之前,顾弃霜已经将那封信与王清霁的话,尽数转告给阴萝,包括那句充满了感慨的值得。   阴萝沉默了一段时间,认真说道:“之前我想过很多次,最重要的还是……想知道师傅所求值得与否,既然你和王清霁都不会骗我,那就这样吧。”   顾弃霜看着她问道:“确定自己舍得?”   阴萝咬着下唇,眼眶微润,最后洒然抬头道:“念吧……还是念着的,就算是师傅不也念了三百年吗?只不过他更愿意去求自己的道而已。”   顾弃霜说道:“那我替你转告他一声,天上再会如何?”   阴萝笑着,阳光映照着泪水,轻轻道了一声好。   ……   群玉山中迎客观。   顾弃霜与守山的老道行礼,见老者一脸解脱,立刻没了那烦不胜烦的表情,颇有些欢天喜地的跑去一旁,不禁笑了起来。   然后她转头看向陆九卿,说道:“我真不懂你在执着些什么。”   “我也不太懂。”   陆九卿笑的有些苦涩,诚恳而坦然说道:“可想来想去,还真的有些不甘心就孤苦寂寞上一辈子,借酒消愁愁更愁,所以我想见她一面。”   顾弃霜平静说道:“你应该是清楚的,她没有兴趣见你一面。”   “所以我更不懂了。”   陆九卿神情来得更为诚恳,大概是真的把魔主的话给信了,他脸上没有半点儿的虚假,有着一种淡看生死的慷慨。   可这种事情,又怎能说慷慨呢?   顾弃霜看着觉得有些别扭,说道:“你真是一个……爱极了自我陶醉的人。”   陆九卿没有说话。   顾弃霜忽然不想说那种腻歪的话了,她负手身后,淡漠地说道:“她已经说了,除非你有一天能够赢过我,否则她都不准备见你一面。”   闻得此言,陆九卿沉默半晌后,又一次朝着她拔剑。   天启元年的某个冬天里。   身负道魔佛三家传承的陆九卿,第三次输给了顾弃霜。   败后,他皱起了眉头,充满了疑惑与不解问道:“为什么?”   顾弃霜如是说道:“因为我讨厌酒鬼,所以你只能输。”   因为所以,这是最为简单的道理,但这句话很不幸的没有任何道理。   望着那个离去时显得格外萧索与消瘦的背影,阴萝站在了顾弃霜的身旁,一言不发沉默着。   “不清醒一些,又凭什么来见你?”   “有道理。”   “连见人的时候好好洗个脸都不懂得,真把邋遢当作是好看,难不成还要你亲手替他刮去那些胡须?岂有这样的道理?”   ……   江南的冬天是有雪的。   王清霁的伤势转好,终于离开了那张吱呀响着的轮椅,和叶笙箫说好明年开春就去麓山,此刻正苦恼着该带些什么过去。   烧纸似乎有些俗气了,浇酒想来他也是不喜欢王家的酒吧?   微雪时,秋水便在湖畔舞剑,少女的身姿极好,时隔多年的再一次舞剑,更是让人好看的目不转睛,伴以一杯热茶更是惬意。   叶笙箫却不如此。   她正捻着王清霁的雪发,嘟囔着些有的没的琐碎话,诸如什么当年就觉得就想把玩一番,要不是害怕被你打一顿惨的,自己又怎会等到现在。   只是说着痛快,但眸子里还是有些不乐的,毕竟与王清霁白头偕老的又不是她,再想到明年暮春时要发生的那件事,心里就更是滋味复杂了。   面对真正喜爱的事物,哪有人可以做到真正的不妒呢?   王清霁不敢也不愿对此说些什么,微笑着赞叹道:“秋水境界恢复的比我预想还要快,那天我真害怕就这样子一去不回了。”   叶笙箫呵呵笑道:“真以为我骂了你一个秋天,就觉得腻了没意思,不愿意再和你纠结了吗?”   王清霁微微一笑说道:“浪费时间不好哩。”   学着熟悉的语气,说着不熟悉的俏皮话,这明显是在惹人厌。   叶笙箫却没有生气,满是不屑的啧了一声,回头看着湖畔舞剑的少女,片刻后认真的挥落了几笔,留白一片。   画中是少女剑姿。   这个秋天里,她不再去想那般杂事,只是闲久了难免无聊,便重新拾起了这些年来不知不觉丢下的东西。   画和文字,大概是这个世上最能铭记过去的载体。   ……   入夜,秋水沐浴过后一身清爽,推门而入看着坐在窗畔读书的王清霁,然后再看到了对镜画眉的叶笙箫,心里忽然有些忐忑生出。   少女皱起眉头,吸了口冬夜里微寒的空气,挺起起伏远胜窗畔那人的胸口,坐在了尚未温暖的床褥上,想要开口说话,却又发现似乎说什么都不太对。   气氛实在是有些诡异。   然后她等着等着,突然想到了某个很糟糕的可能,正想着离开的时候,却发现被子已经被自己坐的暖和了。   她微微抬头,看着恰好起身走来的两人,有些欲哭无泪,不再如苍山孤冷的心,又怎能不怨自己的后知后觉呢?   注意到秋水复杂的反应后,王清霁温柔的叹了口气,有些担心叶笙箫的做法会不会过分了,却想也不想自己的同意事实上才是最过分的。   “你们就这样欺负我了?”   “之前你不也挺爱欺负人的吗?”   叶笙箫微笑着说道,看着却半点也没有寻常的可喜。   “哪有?”   “因为你傻呀,傻起来就是理所当然的顺理成章了,真的是特别的烦人。”   “这和傻有什么关系,而且你为什么要骂我吗?”   “很简单,因为你傻的真的很可爱啊。”   争执声渐小渐无,最后换做了一种带着些许媚意的低语。   烛光幽幽映着,将今夜的一切记着,宣纸静静躺在了桌案上,若是明天有人试图在上面纵意泼墨,肯定是要被恼羞成怒的两人撕碎的。   那不免有些遗憾了。   ……   天启二年春,麓山桃花始盛开。   王清霁与青葱学子擦肩而过,走入了那林中,在一处流水亭中见到了等候已久的纳兰萚兮,点头致意后,入座饮酒。   酒是麓山珍藏,滋味极美,哪怕是南琅琊的祖宅里能与之相比的也然不多。   “亭是新起的?”   “因为他死在这里了。”   “没想到你会用死这个字。”   王清霁有些感慨,看着她说道:“到底是看淡了,还是说……也就那样子罢了?”   纳兰萚兮摇了摇头,说道:“很难讲明白,毕竟心意从来没有付诸于口,藏在肚子里的都做不得数。”   王清霁说道:“听你这样子说,我忽然有些喜欢自己了。”   纳兰萚兮面无表情说道:“确实值得,拖拖拉拉着暧昧下去,只是对所有人的不负责罢了,倒不如来的干脆一些,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所以我从来都没把你看作是寻常人。”   王清霁看着她的淡然,微微蹙眉道:“此二者,到底是有什么关系?”   纳兰萚兮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说道:“因为你长得很美。”   王清霁说道:“谢谢,我知道自己长得很好看。”   纳兰萚兮继续说道:“更因为他其实就是个普通人,踌躇着不敢前进一步,再且一见钟情与见色起意差别实在不大。”   王清霁便不说话了。   她大概猜得出王泽言对自己有好感,并且不会因此而厌恶,但终究是没有兴趣去说些什么话的。   惺惺作态的再道一声‘谢谢’吗?   那未免太过打脸了,不好的。   她提起酒壶,走到那纳兰萚兮指出的桃花树下,认真的洒落些许,然后饮尽余酒,说了一句纳兰萚兮永远听不懂的话。   “算上我就三个了,未免也太多了吧,难道说是取三生万物的意思?”   她喃喃念叨着,半晌后忽然笑了起来,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已经过去的。   便在这时,纳兰萚兮似是好奇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和于素铭完婚?”    第一卷#终章 当我们越过那片海(下)   余酒已经饮尽,王清霁望着那片微湿的泥土,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摇头说道:“不知道,婚事是素铭一个人在办,最近有些忙,我没有去打搅过她。”   她说的十分平静,似乎没有任何多余的意思存在,但纳兰萚兮还是觉得这些话的目的,只是不愿意大婚之日多上些别样的意味罢了。   对她们来说,这是一辈子只愿意有一次的事情,再怎么郑重也是不为过的。   想着这些羡慕不来的美好,纳兰萚兮唇角勾勒出一抹微笑,看着王清霁的背影认真说道:“我会去问一问于圣女的,希望她能同意。”   又沉默了会儿,年纪已然不小的女先生看着天上晴空,感慨万千说道:“毕竟是我这辈子都不会有的事情了,错过了实在遗憾。”   ……   离开麓山的时候,王清霁特意去见了一面肃子非,询问些关于三百年前的旧事,因为她还是有些好奇,为何当年麓山的反对来的如此决绝,直接将赵无涯逼迫到了那种地步。   不知为什么,她下意识的觉得这件事,与道无迹的关系不大,既然已经顺路走了一趟麓山,那就满足一下心中的疑惑好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如道无迹这般求道心诚的人,她的态度从来都是欣赏。也正因此,观前人旧事以正己路,对她而言永远都是一件值得去做的事情。   然而答案十分简单,肃子非在那座幽深殿宇中翻箱倒柜寻寻觅觅,终于找出了一本铺满了尘埃的薄册,再用充满了缅怀的语气道出了来龙去脉。   那年赵无涯大势已成,却迟迟未有子嗣落下,再且女子之身本就让麓山里有着不少担忧的声音存在,长年累月积攒过后终究会有那么一天。   归根到底还是她自己的选择。   此事怨不得任何人。   王清霁沉默良久,最终轻轻地叹了声,替肃子非将那薄册收好,然后辞别。   ……   某个夜里,许久没有见过面的长辈和晚辈坐在了一起,彼此面前的火锅正热气腾腾,白汤与红汤色泽鲜明,弥漫在空中的味道刺激着鼻子,似乎驱散了几分春夜的寒意。   沸腾后,汤底的水线逐渐下降,两人却都还是一言不发,静静看着锅中几根青菜,与浮沉不定的花椒与若隐若现的菇片。   谢青莲举箸,夹起一片肉放入嘴中品尝,片刻后点头说道:“倒也是还可以……不过你比我预想之中理智了许多,这又是为何?”   王清霁摇着头,啜了口酸梅汤,轻声说道:“我不太喜欢用理智这个词,很单纯的,是我一直都想要这么做,且认为应该就要这么做,哪怕很多人都觉得不好。”   “事实上也是,连我都一直不喜欢你这样做,但人之常情大概就是自私,因此也没有什么可责怪的。”   谢青莲看着她说道:“至于之后的事情,素铭已经办妥了,你该安安静静的再坐上一阵子,而不是四处走了。”   王清霁微笑说道:“其实伤一直没痊愈,只是有些受不了闲愁罢了,总想着走一走散心,好让自己活得舒服一些。”   言至此处,她不禁生出些许感慨唏嘘,三十余年的人生不见几个春秋的闲暇,直至如今她有资格不去理会世间诸般杂事后,勉强算是得了几分潇洒自在。   这种宁静她还会拥有很久很久,当这个天下真正平定以后,再次去看那万千风光,想来又是一番别样的滋味。   她夹了块肥牛入锅煮熟,沾上蘸料细细品尝其中味道,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打算再拉着于素铭吃上一顿好的辣的,欣赏那微润的眼眶。   谢青莲忽然问道:“可以离开吗?”   这里的离开,自然是与这个世界道别,也许现在问起来确实有些过早,但她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想问,大概还是直觉这两个字吧。   王清霁沉默了会儿,说道:“应该是可以的。”   谢青莲问道:“该感谢掌教真人?”   “如今的掌教真人是阴萝了。”王清霁纠正道。   她想了想,补充说道:“最后和道无迹闲聊的时候,他与我说了许多的感悟,而我也侥幸看到了之后的事物是如何,后面的路确实会容易上许多,然而这一切终究是要走过才能知道的。”   谢青莲嗯了声,没有再追问如何。   然后两人说着些有的没的闲话,无关天下大事,更没有小时候的回忆,她不是第一世为人自然不会落下那种可以用来打趣的黑历史。   直到锅底将要干涸,王清霁才是告辞离去,路上见到了春衫薄的祖父时,十分认真的打趣了两句,然后看着心仍未老的王景曜踌躇了片刻后,推门而入。   她说的是:“您俩总该享天年之乐了吧?”   ……   因为那火锅没有吃饱的缘故,王清霁散步已经算得上是历史一部分的小巷子里,看到秋水曾经留下的剑痕,与闻讯而来的王家家主寒暄二三,然后决定去拜访另一个人。   暮秋时节,师红叶眼见醒世钟已经被挪走,海陵住了一年心中也有几分腻味,便与王念日回到了南琅琊在那处别院下榻,粗算下来也快有半年了。   说来是轻松,但为了此事真正的落实,甚至连王清霁都特意开口为他们说了两句话,算是用自己的名声作为担保,否则王家大宅里的某些人难免要递上几双小鞋给穿的。   是的,事到如今后,王家人心中多的是与有荣焉,见已经称帝的萧家仍是挑眉且不屑,想着若不是南琅琊王氏尔等又如何能登上那方宝座,这个天下无非就是你乞来的罢了。   人心浮动不可免,然而这些人自然算是幸运的,很有可能直到他们死去的那一天,王家仍未走向破落,享尽人间的荣华富贵。   想着琐碎时,王清霁叩响了院门,与提前察觉她到来的夫妻二人点头致意,饮茶叙旧。   只是她看着王念日时,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言至深处后,她忍不住细声好奇问道:“叔父,怎感觉你和祖父……有点儿相似?”   王念日捧着茶盏,闻得此言右手轻微颤动,连带着嘴角也抽搐了一下,用不知该如何形容的目光看着王清霁的脸,似是平静说道:“都是一家人,终归是有些相似的,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师红叶目光来回扫着两人,秀眉微微蹙起,心想这到底是在说些什么。   王清霁微怔,发现这话说的确实有些不太应该,准确说是不该在这种场合说出口,她沉吟了会儿,转而说道:“肚子饿了。”   这是天经地义的一件事,但此刻未免来的太快了。   所以师红叶有些不太满意,离开时去准备夜宵的时候,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身后的两人,心想今夜等到王清霁离开后,一定要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才行。   不然就不给上床了!   念至此处,她的脸颊微微泛红,很是好看。   ……   天启二年的日子和过往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差别。   喜欢钓鱼的依然是喜欢,惧内的大概是一辈子都改不掉了,只不过如今成了两个男人的惺惺相惜述着惨,知道了便觉得好笑。   秋水想了许久还是觉得去看两人大婚实在不好,唯有一心一意练剑,准备快些恢复境界,讨回一口这些日子来受的恶气。而叶笙箫觉得自己那天过去肯定要捣乱,只好与归来的顾弃霜琴瑟和鸣,再思考着是否要怂恿一二,最后两人都觉得那是很残忍不好的,所以只是想了作罢,叹息着将谱好的曲子送去那头,让王清霁自个儿找人弹。   这样子应该就是眼不见为净吧?   至于那她们都不愿意去关心的世间烽火,听闻已正在熄灭,萧齐早已是被认定的共主,剩下的留给时间解决便好。   临安的万花 楼生意还是繁华,离恨天阙纵然被毁在了那一战里,可姑娘们的底气却变得更足了,颇有些姑娘瞧得起你才让你上床的莫名傲气,可以说是十分的清倌人了,让许多世家公子江湖豪客忍不住在低下骂着娘,但只要想到了万花 楼后那片幽篁中住着的那位,又怎敢把脏话出口,唯有是痛也快乐了。   西子湖景色很好,但最好的依旧还是人,在湖上泛舟的人。   “我觉得没必要忙这么久的。”   “你可以随便,但我想认真一些,这是只有一次的事。”   于素铭看着王清霁膝上的古琴,语气十分淡然,但暮春时寒意未曾去净,风吹来难免有些冷。   听懂了言外之意的王清霁紧了紧衣裳,挤出了个淡淡的笑意,轻声说道:“是心疼你,明明伤的这么重,还非要这样赶着来,我又不会赖账。”   于素铭呵呵笑道:“可我不相信她们啊。”   王清霁有些无可奈何,但十分赞同这种情绪,因为是她也会这样做。   于素铭沉默片刻,忽然抬头望天,说道:“你说……我想去找师傅见上一面,这会是不切实际的奢想吗?”   “嗯……”   王清霁低头看着流转着月光的琴弦,叹息说道:“怎就不顾一下我,难道我就不能吃醋了吗?”   于素铭看着她冷声嘲道:“这么多可以选的,你有什么好吃醋,为什么不是我害怕你扔了我?”   “讲理行不?”王清霁微涩说道。   她不讨厌这些,但久而久之总归是有点儿腻味的。   于素铭微怒,正想要让她知错的时候,忽然间又听到了一句话。   “不过你说的很对,去见一面老丈人是应该的事情,而且还要敬一杯茶,不然再怎么说这婚事都不算完整,对吧?”   王清霁想了想,拨弄着琴弦,说道:“只可惜我爹娘走的快了些,只能让祖父和祖母过来了,不过人生难免有缺,就像是月亮一样,此事从来古难全,所以我们也不用那么的遗憾。”   二人没有再说什么,静静着依偎着彼此的身子,看着水中月与天上月,琴音动人。   忽有风来,湖水生出万千波澜,湖畔杨柳嫩枝微颤,似是春潮带雨晚来急,与远景中朦胧灯火掩映,分外动人。   王清霁和于素铭躲进了船篷里头,看着这一场纷纷细雨,迷茫后的月色如酒入喉,不经意间就醉了人。   是呀,这一壶酒在永和十五年就在酿了,直到如今的天启二年,十余年的光阴已经让滋味足够万般不可言。   今夜又怎能来得不醉人?   王清霁说道:“我是喜欢你的。”   于素铭说道:“可你还喜欢很多人。”   王清霁看着她认真说道:“偏偏还是和你成婚了啊。”   于素铭冷笑着,嘲讽说道:“若是我同意,你肯定是都要揽在怀里的,再成上三次婚的,所以你就不羞愧吗?”   王清霁忽然沉默,片刻后说道:“骗你不好,确实这么一回事,至于羞愧……我舍不得不要这张脸”   雨声满湖。   于素铭微怒,然后看向还残存着月色的湖面,却变得沉默了。   过了很长时间,她说道:“以前我喜欢你,现在我也喜欢你,但似乎不仅仅是只喜欢你了,如果你可以接受我不那么的专心,也许我也该承认你的自私。”   王清霁没有说话。   因为她知道说什么都不对。   这些都是很好很好的,无论谁想要全拥在怀里,那都是一件极其过分的事情。   她正在咽下当初自私造就的苦果。   于素铭忽然间把她抱在怀里。   没有相吻,只是言语。   “我怕有一天会看腻这些。”   “那我带你去看天上的风景。”   “我想再见一面师傅,和他道谢。”   “这个我已经说过一次了,当然要和你一起去。”   “可她们呢?”   “没有可字,一起走就是了,难道你忘了我说过的吗?”   “你也太贪心了吧?”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所以我很庆幸你能够喜欢我,希望你能一直喜欢我,直到永远。”   王清霁替于素铭擦着泪水,看着那花了的淡妆,认真说道:“哭了就不好看了呀,明天就是成婚的日子哩。”   作者留言:   (全文完)    第一卷#后记   人生若海,渡尽劫波后,理应是幸福的。   这是终章标题的意思,没有在正文写出来是因为觉得不好,再怎么增添删改都给我一种不对的感觉,但我既然已经用了,自然还是要解释一下的。   既然说到这个了,顺带也说说最后一卷卷名吧,倒数第二卷名字是‘天意从来高难问’,而尾卷是‘将进酒’,而这两个指的都是道无迹这个人。   让我可惜的是,他的愁只有千年,与万古还是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距离,但最终这愁还是和王清霁一同消了,一起看到了梦寐以求的。   所以也算是一个圆满,大概吧。   然后是正式的后记。   (因为要免费,只能是先发不到一千字,所以请没有看到全文的,过会儿再刷新一下)   一、写书   首先,各种意义上这都是我第一本书,不可避免的犯了很多错误的地方,如果现在让我回到2018年的二月尾,除了开头之外我是肯定会将整个故事推翻的。   然而时光倒流这种……还是想一想就好了,没有那么美好,即便真的有了也轮不到我,但要是真有那么一回事。   我应该还是会继续写书的,这件事带给了我许多快乐,对于这点我还是很有自信的,毕竟找到一件自己喜欢去做并且能够去做的事情,想要放弃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对了,这一切的前提还是自己能吃饱饭。   毕竟人还是要恰饭的嘛,笑。   言归正传,重新审视这本书的时候,我当然有觉得自己写的很不错的地方,但更多还是觉得自己真是个傻吊,想要再写一次那一章的故事。   但这里就不说什么地方不好了,万一有新读者先跑来看这片后记,然后把我说不好的地方给跳过了,岂不是显得自己有些不可救药?   所以这里还是说我觉得自己写得好的吧。   首先是桃李春风那卷里的第四十二章和四十三章,即便以我现在已经进步了的水平来说(自认为),同样还是觉得不错的一部分,并且衷心希望能够一直有这种水平,写出来给大家欣赏阅读,肯定是很爽的一件事。   然后呢,我曾经认为‘相拥而亡’这一章写的不错,但真正翻看之后,发现里面还是存在着不够踏实的问题,大概是写的过于矫情了,希望以后能够改正这一点。   那么接下来是第二个写得好的地方,当然是水穷云起的第二十章,毕竟这章直接敲定了结局如何发展,是不得不提到的,同时也是我很满意的一章。   对了,‘春秋送春秋’这一章的后半段,同样是不错的。   至于之后的。   第一,‘情字里写满你’是紫陌红尘这一卷里的第八十九章,同样也是我这卷里写的最为满意的一章。   第二,‘君不见’,同样是紫陌红尘,里头的第一百三十三章,最后那段写的刚刚好,程度被掌握的不错,所以我很喜欢。   第三,‘无迹’,这章在倒数第二卷里,是第九十五章。   第四,‘穿过胸口的那柄剑凉了秋’,接着上面那卷,是第一百三十章。   第五,王泽言死的那段,也就是同上的最后两章。   第六,‘日出’和下一章,这是我写秋水,写的最满意的两章。   ……   这些都是我自己满意的,事实上还有不少部分是我写的觉得不错,但太过于零碎,并且不适合拿出来长篇大论,所以就到这里吧。   二、故事。   说到这,我真的是十分开心,可以将一个故事写完,没有留下太多的遗憾,无论从什么角度上来说都好,始终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最让我满意的一件事,大概是故事始终留在了一个范围内,这一点我真的没有想到自己能够做到啊……哪怕是现在想着也很惆怅。   大概是没有被金钱的魔力给腐蚀吧?   那么这个故事怎样呢?我说了应该是不算的,毕竟自己的东西嘛,总不好在这里说的,但事实上这是一个有头有尾的故事。   抛去不经意间的注水后……   等等,在此十分抱歉,当初上架的时候我好像说过不水的,但手滑这种事情大家都应该懂得,毕竟我没办法保证创作状态永远在同一个地方,卡文卡到头疼的时候又要更新,那该怎么办啊?   好像这不是我可以解决的办法,除非说……当天请假不写,可那似乎来的更不好了。   然后,首先要说一个人物的原型,我记在心里的就这么一个了。   宋春归,以及射潮剑阁,原型就是是仙剑四的玄霄和琼华派,只不过我将坠落的山直接换到了海里头去。   很遗憾的是,那段时间我十分的关注间贴,然而没有人看出来,现在想了下,似乎不太能责怪读者,毕竟我写的很菜。   所以,这本书的武力值上限是一开始就定好的了,至于中途确实是有所修改的,这点我必须要承认。   但这一切无碍我没有写崩实力体系,因为真境确实就那么多,没有被主角的升级导致烂大街,天人就更别提了。   关于这点我还是十分满意的。   综上所述,这本书写的这个故事,我很难有什么反感。   要是检讨的话……,下本书我会认认真真的,不写那么多的感情戏,尽量加强故事性,算是一个小小的追求吧。   毕竟整天被吐槽说女频言情,还是有些emmmmm,反正就是下一个努力的反向了。   三、人物   这里写了又删了。   四、感谢   顾名思义,这本书能赚到钱吧,能让我有勇气继续写下去,都是各位读者姥爷们的厚爱,毕竟人是要恰饭的。   恰饭,在这里请理解为中性词,不是一句推脱的话,一路看过来的读者都知道我之前某章里面的PS,并且最上面我已经说过了,做一件喜欢并且能养活自己的事情,真的是非常快乐且美好的。   然而,养活自己是必须要在喜欢面前的,我不知道看这本书的人有多少出来工作了,但我认为这句话来的十分实在。   比方说……你想一想吧,现在这个世界这么的美好,各种的娱乐,还有那么多的小说可以去追着看的,当然是要先养活自己啊,因为唯有这样子才能去享受更多自己喜欢的事情。   在我眼中看来,做自己喜欢的,与享受自己喜欢的,毫无疑问是后者更高,而前者则是带给自身满足感,仅此而已罢了。   所以,十分感谢各位让我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并且还能愉快恰饭的各位读者姥爷们,特别是那几位一直留间贴的读者姥爷。   比如‘子矜’、‘巴别塔的总裁阁下’、‘威严的猫元首’,三位是留下间贴最多的,在此真的衷心感谢。(对了,中间那位请不要为考试的失利而悲伤,毕竟挂科是人生在所难免的一趟旅程,习惯就好。)   至于土豪大佬们,再爱我一次可以吗?!   对了啊,例行感谢一下,我的责编白鹿。   最后,谢谢各位的订阅了。   这里就这样吧。   五、番外以及新书。   正文里面还存在着没有交代的事情,用不用番外去交代,我还是不太能够确定,在此还要询问一下大家的意见。   比如赵无涯和道无迹的前尘往事,这个是我想写的,但自觉是写不好的。   再且各位呢,应该是也想是想看什么生孩子这种污污污的事情,毕竟这里是污客嘛,所以这种事情还是留白好了。   所以具体的番外,理应是后来的故事,如果有什么除了生孩子之类的建议,我十分乐意接受。   如果没有啥意外出现,星期天应该是要有一章番外的。   新书不会再是百合,时间会在二月或者是三月初,希望到时候各位还是愿意看我的书。   写的有些乱,有感而发,希望大家谅解。    第一卷#番外一 我辈皆是无情人   “因为我徒弟不喜欢。”   秋山颜微笑着说出这句话,举箸夹起一只醉虾下酒,静听楼外连绵暴雨声,不将那正在淡去的笑意放在眼内。   她说的很温和,但仔细听着便能寻出那一抹不可动摇的意味。   这个世上值得她惦记的早已不多,除去对坐这人以外,唯有叶笙箫还值得她多花上几分的心思。   既然是值得的,当然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就算是一句不疼不痒的话,更何况这句话她十分愿意说出口。   因为姜黎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是值得她微笑的一件事。   雨声渐平复,他啜了口凉了的茶,平静说道:“有理,让你答应这件事是不太应该,。”   秋山颜看着他,沉默片刻后微嘲道:“于素铭……真是这辈子都没看到过你,居然会如此认真的关心一个人。”   姜黎说道:“欠了的,离去之前理应还清。”   “有理。”   秋山颜忽然微笑,认真说道:“可我还是不觉得那王清霁是如此安心的人,指不定你离去之后,她便肆无忌惮的负了你那于素铭的心了,干脆杀了她,一了百了如何?”   姜黎说道:“似乎有理,痛不过一时。”   秋山颜说道:“我的话很少无理。”   姜黎面无表情说道:“确实如此,但也仅是如此罢了。”   秋山颜笑意渐淡渐无,说道:“我也算是听了王清霁这个名字许久,算算时间,你徒儿和她理应在归途上了,不如去看上一眼?”   姜黎反问道:“若我不想呢?”   “真不像你会说出口的话。”   秋山颜温和说道,又抿了口酒,便不管不顾的起身离开。   半晌过后,姜黎举箸品尝一口醉虾,却发现最好之时已过,滋味早不如前。   雨声犹还在,愈发孤清凄切。   他忽然之间想到许多,想的是半晌之前的眼前人,最终却也只是想了想,些许可惜,但也仅仅是可惜。   然后起身离开。   ……   伞下的人是秋山颜。   她微微蹙眉,看着走在自己身侧的姜黎,脸上早已没有了先前的温和神色,眸子里的情绪过分微妙。   无须多加猜想,她就能够想到离而又聚的原因为何,心想你未免太过于宠爱于素铭。   姜黎说道:“是应该一起去看上一眼。”   “反悔这种话很不应该。”   秋山颜沉默了会儿,说道:“特别是出自你的口中,我很不懂为什么也很清楚你就不是一个这样的人,所以十分好奇你到底欠了她什么,以至于如此。”   姜黎明白她这番话的真正意思,说道:“你上一次不解是在什么时候?”   “你败给宋春归那一次。”   “不过是想来见我落寞模样。”   “可以如此理解,因为我十分可惜没有眼见到那一幕,但最主要是我很不喜欢你被旁人赢去,这实在很没有意思。”   “所以原因我也已经说过,我欠了许多,离开之前理应还清这些。”   秋山颜静静看着他,细了的雨成帘,将眸子里的情绪掩映得迷离,说道:“如果我要杀死于素铭,如何?”   姜黎平静说道:“你杀不了。”   秋山颜微笑说道:“可我还是想试一试,除非你直接杀了我。”   姜黎说道:“死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吗?”   秋山颜说道:“某种时候不是,但搁在你的身上,与你有关之后,我觉得十分有趣。”   姜黎说道:“你该清楚,我从来都是忍心的。”   秋山颜看着他的眼睛,平静说道:“终究是百年之前的往事了,又何必此刻拿来提起,今日 你没有杀我,隐约之间就已经说了许多,我只能认为你已经忘记当年自己说过的话了。”   那句话是我辈皆是无情人。   说到这句话,她露出了一抹带着嘲弄意味的笑容。   姜黎很清楚她在笑自己,说道:“活在世上,人不会永远的一成不变,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可笑的事情,而且这与生死无关。”   秋山颜理所当然说道:“因为出现在你的身上,自然值得去笑。”   “那就笑吧。”   姜黎不置可否,神色平静伸手做请,请她一同离去,去见远在西南的那两人。   秋山颜说道:“为何应该?”   姜黎说道:“一个人看,终究没有两个人来得清楚。”   秋山颜笑意愈发嘲弄。   刚才她就已经在看着他的眼睛,却始终没有看出一丝情绪流露。   很多年前,她就知道这人大概生来就如此,几乎是真正不为外物所动,纵有所谓的温情,不过也是习惯了之后虚伪罢了。   直到今天此刻以后,似乎不是如此了。   她有些不能确定,这到底是真还是假的改变,还是说一如当年般自欺欺人。   她说道:“我不能接受这句话,你可以理解为这个理由。”   姜黎静静看着她,沉默了很长时间。   屋檐下很安静,除去雨声以外。   隐约可以听到远处人家里的吵闹声,柴火正在燃烧,水快要沸腾。   两人都有着过分好的耐心,但心里也应该是想了许多,不会只是表面的平静。   最后姜黎说道:“因为这件事我不能确定,各种意义上,你说出口的话都值得我去听。”   秋山颜不禁觉得这事过分的好笑。   但她没有笑出声,神色温柔,忽然间想起了自己的那个徒弟,心想那王清霁也许真的挺有意思,否则又怎会有这样一出闹剧?   那就去看上一眼好了。   她轻轻点头,算是答应。   ……   西南,绝剑关。   烈日灼心,阳光穿过栏杆与窗户上的镂空,落下细长的光影,与那如雪白发相映而美。   剑气纵横来去不绝,浩然剑意与雨霖铃相争锋,直至那不屑之言出口,元季风怒极反笑一刻,两人恰好来到此间将一切收入耳中。   “脾气挺像你的。”   这是秋山颜看到王清霁的第一句话。   姜黎沉默听着,在来到这里之前他想到过许多的可能,但仍旧没能想到会是这么一句话,只不过仔细想一想,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他很清楚,若要在这个世上找出一个相对而言最为了解他的人,唯有秋山颜一人。   既然她已经说了像,大概就是真的很像了。   只是深思下去,未免让人有些不喜了。   她继续说道:“依我看来,比起我那徒儿来说,还是这王清霁傲的最像是出身自离恨天,不过世家子弟向来眼高于顶,似乎也不值得奇怪了。”   姜黎沉默了会儿,说道:“这不重要,问题是你喜欢她?”   秋山颜微怔,轻笑说道:“初次见面就说喜欢,未免有些滑稽与轻浮了。”   姜黎说道:“不是终身大事,理应直接一些。”   秋山颜的语气忽然嘲弄,缓声道:“我刚说她挺是像你的,此刻你又问我喜欢与否,莫不是转个弯子问我喜欢你与否?”   十分简单的逻辑,然而正因为简单才让人无言以对。   姜寒沉默许久,说道:“若你非要这样去理解,我也没有办法。”   秋山颜微笑说道:“这可真不你说出口的话,实在是让人不喜,所以于素铭对你就来得如此重要?”   姜寒没有任何迟疑的点头。   “原因呢?”   “没有可以告诉你的理由。”   “换而言之,我为何要理会你?”   “有理,但你已经欠我一命,而我知道你是一个怎样的人。”   “可知这话来得过分讨厌?”   “只要派得上用处,就不算讨厌。”   “对你而言确实如此。”   秋山颜看着他,仿佛是要看穿这脸皮到底有多厚,需要划上多少剑才能够落下几道口子,好让他再也不来得如此莫名其妙的理直气壮。   姜黎说道:“若你心里不舒服,可以认为这是我在求你。”   听了这句话,秋山颜呵呵一笑,笑意愈发嘲弄玩味,说道:“你要是拿我寻开心,不妨明着点说,我没有道理不为此而感到惊讶。”   “并不是玩笑,而是十分认真的一句话,无论我的结局是离去亦或是死去,值得我去关心的不多,她是很重要的一份。”   姜黎看向那对不曾有变的好看眸子,轻声说道:“欠的就应该还,就如我知道你的为人,你也理应清楚我的脾性。”   秋山颜因此沉默,很长一段时间过后,她望向即将分出胜负的两人,说出了此间的最后一句话。   “既然你非要如此,此事可以答应,但我想要先去见她一面,再说你这么的关心于素铭,何不直接给自己一个机会杀了王清霁,省得这些麻烦。”   说完这话后,青色衣裳轻飘,她消失在依然是灿烂的阳光之下。   ……   不知多少日后,盛夏的最后一场暴雨。   天水山庄来了一位客人,夏姓妇人俯身行礼,敛去脚步声缓步离开,夏思羽却抬起头瞪大了眼睛,青春稚嫩的脸颊上满是好奇意味,打量着这位耳闻许久的离恨天主。   “一件事。”   姜黎站在窗畔不回头,静静看着那片云色凝重如山的阴沉天空,漠然说道:“不久之后,王清霁将会来到此地,若是你可以走到她身旁,了你一个心愿。”   夏思羽愕然,瞪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全然想不到居然是这么一句话。   她当然听说过王清霁的名字,心中仰慕的很,可在此之前又怎能想到如姜黎这等大人物,居然会为此而许下这样一个承诺。   不可否认的是,对此她来得十分动心,而且王清霁名满江湖的那些传闻里,其中有一点她恰好对得上。   少女嫣然一笑道了声好,心想此事确实很好。   待到姜黎离去一刻,她见过了没有过问自己的母亲,回到了自己房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了许久。   终于确认这也是极好的。   ……   时日渐去,暑意渐逝。   秋山颜孤居万顷竹海之中,饮清水留笔墨,静心养性等待着那一日。   姜黎远处离恨天阙,不因夏思羽成败心绪动摇,但终究是淡去了杀人的念头。   麓山的宫先生,期待着那一日的到来,看着满山还未来得及绽放的桃花,不知怎的就觉得今个秋日挺是让眼睛舒服,只是在没有人知道的深夜时分,他会望向那座偌大的长安城,想着一些不知是何的心事。   魔主弘信早已忘了入道之前的姓名,暴雨日夜里都在慈航寺那座禅室里静坐,缓缓转动着佛珠,大概是在遗憾祖师留下的经书早已被付之一炬,脸上的愁苦日渐日深,最后他在那日的很久之前离开了南荒。   也在那天之前,瞎了双眼的陆真离开挽剑池,为了一诺从容南下,叶笙箫游山玩水好不潇洒自在,于素铭已然走在归途路上,王泽言尚不知如何是好,心中对未来仍是一片美好期望,秋水早已经偶遇秋山颜。   大潮未至,风景依旧极好。   秋山颜望向那座深沉水中的射潮剑阁,想的却不是数日之后的那场盛事,而是另外一件让她不得不去芥蒂的小事。   所幸她想了出来,原因是她一直在看着姜黎,百余年的岁月从未有变。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去形容这种事情,……不屑?还是自嘲?   但她觉得一切理所当然。   因为在当年,她被那一刀穿过心胸,被那一脚踢落茫茫大海中之前,姜黎曾经对她说过一句很认真的话。   是的,那是她很不喜欢的一句,事实上到了如今的姜黎大概也是认为当年的自己错了。   只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她面朝着那片宫阙,微微一笑,笑里满是情绪,喃喃念道:   “如你我这般人,又怎能容忍这等残缺,所以我没有错,所以你是活该的。”   “只是我确实有些错料你是何等的无情了。”   “也许是该庆幸你无情在百年前,否则那日渭阳城外,我已经死去,然而那样的结局才是应该的,没有什么不好的。”   “可我还是很想知道,如果于素铭知晓人有前世,知晓你曾亲手杀死了她,只为了觅得那一丝几乎不存在的机缘,又该作何想法?”   “该是心有怨恨也是心有欢喜的?毕竟有如此美满的一世,似乎值得。”   秋山颜忽然想起王清霁,最后对自己嘲笑说道:“你又何必念念不忘呢?”   作者留言:   PS:两天不写就有些手生了,然后这篇是姜黎和秋山颜的,下一篇是王清霁成婚之后的日子。    第一卷#番外二 故梦   又一年十月初。   秋红了的叶随着溪水远去,静坐一畔的两人蹙着眉与苦着笑,却也依然来得好看。   赵竹娴揉了揉眉心,将苦涩的笑敛去,替于素铭满上茶盏,心想自己的日子与清闲二字确实没有多少的关系。   于素铭舒开秀眉啜了口清茶,轻轻叹了声,收回了望向那片红叶的目光,双唇微合又闭,最终只是咬了咬,没有说话。   见她如此,赵竹娴说道:“难道你们折腾了这些年,还没来得满足吗?”   于素铭说道:“日子过的很好,但终归是有不开心的。”   赵竹娴沉默了会儿,说道:“可以倒苦水,但也只能是这样,毕竟我和你们的关系都很好。”   于素铭当然没有怨言,但听着这话,心中那几份恼火也淡了去。   “其实我挺不明白的吧……明明你们也没有什么矛盾,却偏偏不时就要闹上一次。”   赵竹娴不等她解释什么,自顾自说道:“一开始觉得你们挺是胡闹的,不过后来见多了之后,感觉要是就那么的风平浪静下去,大概会来得很没有意思吧,宁静的日子固然来得美好,可不论是什么,久了都是会腻的。”   于素铭无言以对,心想你都已经把话给说完了,即便我说自己真的是恼火了生气了,你大概也是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吧?   她看着那清心寡欲的好友,忽然问道:“前些年你说无聊,托弃霜朝阴萝取不少道藏研读,可有所得?”   赵竹娴摇头说道:“太过艰深,至今也不敢说读透,实在不能说什么略有所得这种话,但总比闲着没事要来得好上许多。”   忽然间她想到了一种可能,看向于素铭的眼睛,犹豫了很久之后,轻声问道:“难不成你们已经准备离开了?”   风景都已经看透,离去自然是再寻常不过了。   这固然是值得祝贺的一件事情,只是她仍旧有些说不出和道不来的遗憾罢了。   于素铭说道:“早在很久以前就准备着了,毕竟在成婚的前天,她亲口答应过我的,这事由不得她来反悔。”   赵竹娴想起了那些闲话,微笑说道:“那还挺好的,想着两位前辈知道你们的事情之后,应该会来得十分有趣,你可要把那时候的脸色给记在心里。”   于素铭抿了口茶,将那一声叹息咽回了肚子里去,点头说道:“当然是要记上一辈子的,只不过今天过来找你是要倒苦水的,说这些未免有些伤感和不合适了。”   赵竹娴一愣,似乎没想到话题会如此峰回路转,又也许是被话里的直接给冲淡了那一丝情绪,哑然片刻后埋怨说道:“说来你们也是真的烦人,时不时就要闹上一次,真的是自己不烦旁人也烦了厌了。”   于素铭没有不好意思,笑着说道:“就像你说的呀,人生要是一潭死水那该多么无趣,总得让王清霁吃上一些亏才对的,顺带着也算是替你报仇了。”   赵竹娴无奈说道:“我和她哪有你说的仇呀。”   大概是心里已经有所预感,在下一句话出口之前,公主殿下十分体贴的举箸夹起了块糕点,送到了于素铭的唇前,认真的盯着那双眼睛。   既然如此,只好无言。   时已入秋不短,红叶飘零带着几分霜意,风来时带起满山的晃动,鸟鸣与溪水击石声相得映彰,然后尝了糕点的于素铭报复性的取来了面棋盘,听着那些不如何动人的簌簌声,下了一子又一子。   没有蝉鸣声后的秋天,虽微凉,但正好。   ……   “所以我是真的……很烦啊。”   王清霁看着那谈不上壮观的瀑布,满是无奈的叹了一声,与坐在身旁的王景曜说是心有同感也不为过了。   当年的她大概永远也想不到,那时候呛自己祖父的话,居然会有一天一字不差的落在了自己身上。   如何能来得不感慨唏嘘?   再兼之恼火。   只是此刻的王景曜却没有半点的同情,甚至说还有几分落井下石的想法,若不是想到自己同样是来得不如何,出口之后得来的只有一顿反嘲,此刻早已出言。   反正是没法说话了,他干脆着就闷着钓鱼,心想那赵竹娴恐怕这些年来也被你们几口子烦的不行,借来的道藏又如何能看透看懂,当真是扰人不倦。   他不说话,王清霁却不然,只让他觉得大概是女子成了婚后,兴许都是要变上一变的,明明过往那么个清冷娴静的性子,如今却成了这么个模样。   着实是令人可以去笑着叹上几声,然后满怀笑容的听着唠叨。   待到那些什么生个孩子之类的尴尬话题过去后,王景曜才是咳嗽了两声,然后正色说道:“日子就是这样的,吵吵闹闹才是生活,这些年世间平安无事,就算是有事也不可能找到你们的身上,每天琴瑟和鸣看着确实很美好,但难免来得闷了些吧?”   他的年岁早已不小,虽是长年不理会南琅琊的俗事,可活了这些年,心里却还是觉得热闹喧嚣才是有趣。   念至此处,他瞥了眼不说话的王清霁,心想你那头不闹起来才是来得奇怪,除了于素铭以外有那个的性子是来得好相处的?   秋水当年愿意一剑捅穿你心,如今不练九景剑了又真的就做不出了?   最后他笑了笑,认真说道:“还是好好珍惜这些,去哄一哄吧,不然到时候她们都离了你去,不免来得好笑了。”   王清霁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说道:“那肯定很不好笑。”   说完这话后,她离开了这处湖畔,去王家的库藏里取了些陈年美酒,走在忽有雨来的小巷里,回到了那年少时的闺房里。   说来萧索,欲行之事也带着几分的落寞意味,只是当她看到了那有雨飘入的窗畔上的人后,这些便都一干二净的不见了。   叶笙箫容颜清丽如旧,望着窗外那片灰色的天空,着的不太整洁的衣裳偶尔迎来几滴雨珠,为那细腻的肌肤添上一缕诱人风情。   只差上一壶王清霁手里的美酒。   她看着这些,心想胸有丘壑一词当真是来得极好的,也幸亏有了这些的不是自己。   她取出酒杯走到叶笙箫一旁,一边斟酒,一边问道:“前些日子不还是陪秋水回去了一趟挽剑池,怎么就过来了?”   秋天来前是夏天,而夏天有着一个节气叫夏至,二人回去为的当然是祭奠陆真。   说来伤感,然而再如何悲伤的情绪,终究会有一天被时间冲淡,前些年里王清霁与秋水去了很多趟,直至今年才是换上了叶笙箫。   “不是应该的吗?”   叶笙箫望着那在阴雨下来得不太显眼的青墙,饮了口烈酒,秀气的眉头被辣的蹙起,说道:“难不成还回去万顷竹海,被爹时不时唠叨着替梓然办好婚事吗?未免来得太过烦人了。”   王清霁听着这句似乎有所深意的话,沉默了一段时间,才用与先前不同的平静语气说道:“确实烦人,这事可以避开还是避开来得要好。”   叶笙箫舔去唇间余酒,随意说道:“那你呢,前几天弃霜又和素铭闹了次,你就这样子躲来这头,不管不顾的喝闲酒,想着醉了睡上一觉好的?”   王清霁说道:“说些什么似乎都不好,干脆找个清静,过阵子就是气消,我又干嘛添把火去烧呢?”   “所以我真没想到你成婚之后就是这么个样子。”   叶笙箫喂她饮酒,窗外风雨渐盛,淅淅沥沥的湿着两人衣裳,话说的十分随意,只是仔细听着还是能听出幽幽的意味。   “前些年太过匆忙……”   王清霁沉默了会儿,看着那单薄的衣襟,眉眼间略有不喜,说道:“可祖父他说的很对,毕竟都在一起过日子了,总不能还是那般冷着,谁也没有欠谁的,闹腾着苦笑着总比淡着脸来得有趣些许。”   说完这句话后,两人饮了很久的酒。   其实酒没有那么的多,只是抵不住人有心要醉,却又依依不舍的纠结着不愿,只好将过程放得漫长,好找上一个借口。   醉时,窗已合上,与那秋风秋雨还有一池要溢出的秋水今夜不相见。   床上被褥微凉,好在很快就被温热的身体暖和起来,酒味嗅着嗅着竟有几分的好闻,抑或说是彼此都来得很好闻。   二人的手似是无意识的纠缠着,未完全昏暗的天光刺透了窗户,隐隐可见散开后的衣裳下那一抹惊心动魄的美好存在。   天既凉,当然是要取暖的,难道不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王清霁是这样想的,准确说她懒得以及不愿去想太多,颇有些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意思,但她的手却被握住了。   “干嘛?”她蹙着眉问道。   叶笙箫将她两手反剪在身后,撕下一段衣襟随随便便的打了个结,然后看着醉醺醺后眉眼间媚意愈发诱人的她,轻笑说道:“忽然就不喜欢了。”   王清霁觉得有些不舒服,但想了会儿后,还是没有挣开那蓬松的束缚,说道:“你真烦人。”   叶笙箫温声说道:“没什么烦的,不也挺好的吗,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醉醺醺的做这些事情,总觉得失了几分意味。”   王清霁微嘲道:“哪有什么这些那些的。”   叶笙箫怔了怔,不禁恼火说道:“还非要和我争了是吧?”   “实话实……”   王清霁正是不屑,想要再嘲弄上几句,却已经被堵上了酒意残存的嘴唇,只能是无奈把话给吞了下去,片刻分离后,又被那作怪的手惹得连争辩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此时的此刻,她难免是要醉了,心里却在想着难不成王家的惧内真的是祖传?   ……   秋水和顾弃霜相见不算多,但此言只适用于过去,如今早已不是。   雨霖铃已经碎去,王清霁用剑向来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于素铭与叶笙箫对此从来都是不感兴趣,唯有余下的二人心中有剑。   苍山风雪如旧,片片如鹅毛,不安的舞动着,将目之所及的一切染成洁白的一片,包括曾经的那座死关。   过去的事已经无须再提。   秋水终归是过天人,坠境重修不过数年的时间,境界已经临近堪破真境那道对寻常人高不可攀的门槛。   但不论如何的快,此刻的她仍旧是先天,总归是要有个人陪在身旁,才让远在南琅琊的王清霁放心,尽管秋水对这种爱护来得不太喜欢。   叶笙箫离去后,这事也就由顾弃霜接过,所幸的大概是两人相谈甚欢吧。   秋水缓步走在栈道上,看着那纷飞的大雪,她依旧美好的脸上情绪难得复杂,是因为先前听了顾弃霜唠叨的那些话,终于发现这事其实没什么好的。   可她怎就习惯了呢?   此行祭奠确实如王清霁所想那般,再浓厚的情绪随着时日的流逝,终究是会淡去,哪怕铭记于心也无法永远的浓烈。   她有些不舍,舍不得的是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的师傅,舍不得的是自己当初没能狠心,同样也遗憾自己没能完成那句让她们都喜欢你的话。   只是如今真的不能说差。   因为无论是怎样的吵闹也好,顾弃霜哪怕是心里有气要唠叨,都会拣些听着有趣的说给自己听,不会让她有真正的厌烦生出,即便她本身就认为你们整天这样闹来闹去,明明就是乐在其中了,还装模作样的矫情着,着实是不耻的。   可她还是很满意。   一念至此,秋水微微一笑,纵有漫天风雪也不能掩盖她的容光。   顾弃霜一直在看着她,轻轻将手放在她头上,揉着那少女的墨发,不再去想那些已经成为过去的闲杂吵闹事。   走出栈道后,秋水忽然停下了步子,抬头望向那片飘荡着雪云的天空,积雪渐渐变得踏实,其间有着些微声响。   顾弃霜与她一同停下,撑开了写了首诗的油纸伞,留下了恰好的空间给她,然后那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   秋水说道:“我在想什么时候离开。”   顾弃霜说道:“等到你我她都天人了的时候。”   秋水伸手接了片雪花,静静看着融化,然后说道:“所以我已经真境了。”   破境似乎只在一笑,只在指尖捻起一枚雪花间,从容的有些过分。   看着笑意仍未淡去的秋水,顾弃霜不知为何满心欢喜,直到此刻她才发现真正讨喜的人,永远不是那个自私的王清霁。   往事已成故梦,如今一切都好,便值得了。   作者留言:   PS:可能还有一篇番外,写离开之后的琐碎事,但拿不太定主意,除了看电视之外还有什么好的建议呢?   对了,终章的时候我真的忘记写赵竹娴了,这个确实得道歉……不是一位书友提醒,大概就直接被我神隐没了。    第一卷#番外三 有时候,是幸福   天启第十八年夏至,夜风微凉,饯行宴在即。   王清霁望着海上那轮明月,容颜依然清丽,简单束好的雪发轻轻荡着,身旁的茶早已热了又凉,滋味不用尝也知道是糟糕的。   今夜,便是决定离去的日子,该做的告别都已经好了,余下的就是在人间的最后一顿饭。   很多年前,她就已经在心里想过了这些,想着离去之前是否会有些黯然销魂,可真正到了这一天后,却远没有多愁善感可言。   这大概就是顺其自然。   “应该会有很多人希望我们离开的,所以没有必要去不舍。”   于素铭坐在她身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蹙起眉头。   不是因为其中的滋味,而是这种难喝所代表着的情绪。   她沉默片刻,轻声说道:“要吃饭了,别想了,想来想去又有什么用。”   王清霁微微一怔,摇头说道:“只是忽然间就想起道无迹,却发现自己始终感受不到他那种厌世,大概是在人间活的还不算太久吧。”   于素铭说道:“如果可以,我觉得永远都不要去尝试,应该是最好的。”   日子久了,情调再多也会变成单调,早在不知哪一年的哪一日里,她们就已经懒得再为了些几乎是无来由的小事去争执。   久而久之自然如此。   王清霁明白她这些话的意思,甚至她心里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而且世上确实有很多人愿意她们离开。   天启元年秋,道无迹身死之后,这件事就始终存在着,如今都十七年过去了,临别之时实在是谈不上什么伤感。   “我在想以后的。”   王清霁一边将茶水倒尽重新冲好,一边神色平静的说了几句话。   “我和道无迹一起看过那里的景色如何,这些年也偶尔和你们提到过,那是一个十分有趣的世界,所以我想去看一看。”   “可那似乎太过遥远了,我不知道……是否真的能成功,所以我一直在努力准备着,希望不要出现太多的意外。”   “所幸你们都真的很了不起,想来这是一件不太难的事情,只是有些对不起你,那头理应是无边广阔的,所以我也不知道能不能遇上……有没有机会敬上那一杯茶和酒。”   听着这些琐碎的话,于素铭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其实师傅他不太爱喝酒,这事可以不用勉强,只要我们活的足够久,总有一天能在天上再见的。”   ……   当年离恨天阙遗迹一旁,望着逐渐消失在云层的那五个人,王景曜眯着眼睛,似乎是不想被那一幕刺痛到眼睛,右手认真地握住了自己的妻子的手。   再一侧身旁,则是白河愁夫妇,与几个这些年来和她们来得亲近的人,余忆情自然在列,值得一提的是萧有若同样也来到这里,十八年的太子生涯让他看着比当年成熟了许多,只是萧道成仍旧健在,大概是还要成熟蛰伏许久的。   余忆情自个站在一旁,很有可能要自个儿过上一辈子的她,此刻脸上满是感慨,说道:“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虽说准备了很多年,但毕竟连她自己都没有多少的信心,毕竟这事实在是玄乎的很。”   “只是再继续留在这里,确实没有多少意思可言了。”   白河愁的嗓音依然低沉着,看着那即将大放光明的夜空,沉默片刻后继续说道:“去做愿意做的事情,而不是浪费着毫无意义的光阴,不论怎么说都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余忆情微笑说道:“这可说不太好。”   这些年和前些年里,她已经见过了很多很多,很清楚挺多人是愿意留在此间,最起码是在牵挂尚未离去之前,心里都是愿意着的。   比如此刻的白河愁。   她看着海上那轮明月,以及与浪花掩映的星霜,认真说道:“所以说我余家的血脉真的很是了不起。”   “是王家。”谢青莲忽然插口说道。   两人缓缓转头,相视不相让,却也没有为此而争吵什么,只不过脸上那些嘲弄的笑,也许是一辈子都去不掉的。   就在这时,夜空那飘荡的阴云骤然散去,一道细线缓缓出现在下方众人眼中,明明有着极其遥远的距离,看着却再是清晰不过。   仿佛有星光如瀑般洒落,然后又在刹那间归去寂灭,就像是烟花似的,令天地之间来得愈发明亮。   所有的人身上都披上了一层薄光,海上云雾早已散去,一时之间竟有些分不清哪里是天上,又哪里是人间了。   最终一切归于寂静。   只是还望着那片天空的人,心中终究还是会有些怅然的。   ……   在过去十余年的时间里,王清霁已经说过很多次,她们所要去到的天上将是如何,落入眼中所见的事物将会何等的震撼,与不可置信。   亲眼目睹壮阔的恒星是如何燃烧着,静然仿若不动的星辰如若千万道飞剑,点亮了最为深沉的黑暗。   那是无边的寂寥与近乎是永恒般的孤独。   那是最为绚丽的烟花,同样也是最为寂寞的美好。   那也许就是唐怀瑟之门的附近。   王清霁看着眼前的与无限相距不远的虚无,知晓自己已经离开了生养多年的人间,知晓这虚无之中藏有无限的生机与可能,将此谨记于心后,她与她们朝着那处谈不上起眼的世界行去。   所有的过往都已成过往,终将流逝在时光之中,与某年某月某日的一场忽然到来的雨水,静静消失在雨中。   但这不是死亡的时刻。   王清霁从未有过如此美好的感觉,她想起了很多年前,与此间只有一步之遥的道无迹,终于在此刻知晓他当年只要朝这里走出那一步,人间的过往就真的是过往了。   她有些庆幸,也有些遗憾,因为她十分感谢道无迹让她在十八年前,就已经有缘目睹此间的风景。   一念至此,她转身回望身后所在,认真行礼。   然后就此告别人世间。   ……   遥远不知何处的某处人间。   姜黎忽然皱起眉头,合下了手中的古籍,望了眼那恍若白玉砌成的高大神殿,深红色的神袍被远风吹拂着。   他的身后是千个匍匐在地的信徒,两侧有在这个世界动脚则震荡一番的大人物,远处的诵经者声嘹亮,用自身最为炙热的情感唱出美好。   他将古籍交与其中一人,神袍就此飘入了那白玉神殿,然后一道穷尽神圣一词真意的光柱洒落在神殿尽头。   尽头处是身着纯白神袍,风姿依旧当年,却又添上了一抹不可侵犯意味的秋山颜。   但姜黎此刻已经拥她入怀,以外头的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姿态以及语气,缓声说道:“该离开了。”   秋山颜没有去理会那道神圣光柱,静静看着露台上的盆栽,眸子里一以贯之的情绪稍微活跃了些,问道:“是那头的事?”   姜黎点了点头,说道:“十八年前我回去看过,道无迹停在了最后一步,如今理应是王清霁了。”   秋山颜沉默了会儿,说道:“希望真的能够重逢吧。”   姜黎说道:“一切有我。”   秋山颜笑了笑,然后离开了有些生疏的怀抱,拾起搁在神座一旁代表着世俗最高权力的长杖,让姜黎替她带上华丽神冕,衣袂翩翩行至世人面前,神情淡漠地说了句话。   “本座将与教宗一同离开人间。”   下方传来了无法压制的喧嚣声响,他们本以为那位教宗将要直接定下这方大陆千年以后的走向,怎能想到会迎来这样莫名其妙的结局。   再且两人一旦离去,本出一源的两教是否还能继续合流,接下来又该是谁接过两人的位置,这一切未免太过唐突了吧?   那嘹亮的圣歌,此刻已经渐淡渐无。   她没有理会的兴趣,身在异乡为异客,这里的一切终究是过眼云烟,养伤的这些年来她深居简出,又能有什么感情可言?   不过就是随手杀了几个人,便被人视作圣灵降世罢了。   若不是姜黎觉得这里的一切几乎是前所未闻,愿意去涉世,愿意去深入这个世界的各处角落,他们本该是寂寂无名的。   秋山颜将权杖立于殿前,立下不世禁制,平静说道:“无论是谁能取出此杖,就是下一任的教宗。”   然后她走入殿中,取下沉重神冕放在了神座之上,与姜黎携手离开。   权杖是教宗,神冕是圣女,这代表着圣教的两个权力巅峰。   很多年后,此刻将会是传说,再之后将是神话。   ……   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奇妙旅途后,王清霁与她们终于来到了那个欢闹喧嚣的世界,不再是只存在她记忆之中的世界。   与出发时依旧,她们这一趟漫长的旅程没有经历太多的惊险,大概是那方人间对她们压制的过于厉害,一朝离开后所有的都来得骤然简单。   当年戒灵曾经言说的境界,就是只需看上一眼就好的境界,如今对她来说已经是信手拈来,甚至不再是一味的删去,可以适当的增添一二。   其他人不如她,但离开之后的时间里,早已比过去强上了无数。   “真平凡。”   这是于素铭看到这里的第一句话,带着浓浓的感慨意味,然后再补充了一句,“也真的是不平凡。”   此刻她们站在高楼之上,静静看着楼下茫茫人海,想着那些来时王清霁充满了追忆色彩的话,接过了王清霁递来的身份证。   顾弃霜把玩着卡片,说道:“你说的那些乐器,似乎是挺有趣的,我准备去认真学一下。”   叶笙箫轻笑说道:“那我和你一起好了,不过是去画画,对了……学东西是要去那……叫大学的地方吗?”   秋水不说话,蹙着眉头,握着王清霁的手。   她的爱好一直以来都是练剑,但这里的剑法如何能入得她眼,也就不凑那两人的热闹了。   王清霁静静听着这些话,没有对此说发表任何的意见,找到自己喜欢的新意思,本就是一件很自我的事。   过去她不会去理,此刻她更不会去理会。   于素铭却眯起了眼睛,忽然说道:“那我就去当你们的老师,怎样?”   叶笙箫不屑回答这句话,而顾弃霜则十分认真的摇了摇头,说道:“误人子弟要不得,不过赏心悦目确实是足够了的。”   “平凡些来得好。”   王清霁发现自己不能继续沉默,说道:“过日子,没必要来得那么轰轰烈烈的。”   忽有风来,扬起衣袂翩翩,她们抬头看向那轮初升的朝阳,看到了喧嚣热闹车水马龙的繁闹,然后离开了这栋高楼。   离开时,秋水学着于素铭的幽幽,似是怯弱地低声说道:“既然不喜欢轰轰烈烈,那你倒是生个孩子,让她们安下心来呀。”   王清霁脚步一踉跄,蓦然回首身后三个神色不一的女子,心想这句话绝对是你们怂恿出来的!   ……   半年后,各人活得都很安好,只是王清霁依旧还是有些恼火那句话,不愿意给她们好脸色看。   叶笙箫学的是艺术,此刻潇潇洒洒的与顾弃霜一同旅游着,两人当初说着要去读书,只是常年高高在上的她们又怎会习惯那种日子,闲散着也就干脆美其名曰寻找灵感的去取材了。   不过近些日子来,网上似乎有人拍到了顾弃霜弹琴,还有一旁画着她的叶笙箫,一时之间被抄的挺是火热。   某日,在国画上已经小有名声的于素铭谢绝了女学生的邀请,着一袭素白长裙,去到了王清霁开的偏僻咖啡书店。   那些年里,她早已把茶喝到了腻味,当然是要换上一种口味的。   取了些许零食喂给趴在柜台的肥胖橘猫,然后顺手拿过那本被翻了十来页的《屠夫十字镇》,看了会儿便忍不住皱起眉头,恰好王清霁递给了她一杯散发着浓香的咖啡,只是她早已经懂得了许多,知晓这杯肯定是苦的,当然不愿意喝下肚子里。   正当她合上了书,准备嘲弄一番王清霁时,却发现今天秋水难得不在,好奇问道:“她去哪里了?”   这个月来,她没有怎么过来,自然是不知道的。   王清霁闻言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有些难以言喻,说道:“不知道……怎么的,那天怕她无聊就一起玩了下游戏,结果就沉迷进去了。”   于素铭有些愕然,不解说道:“这世上还有什么游戏对她来说是有难度的?”   王清霁抿了口给自己的咖啡,说道:“你知道的,秋水一直不爱动脑子,难免会有些不习惯不能一剑斩开的事情。”   于素铭想了想,说道:“很有道理,希望腻的那天迟些来吧。”   两人唠叨着这些有的没的,却在忽然间听到了门框撞上铃铛的声音,下意识的蹙起眉头望去,心想那休业的牌子不是已经挂起了吗?   只是一回头,这些情绪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于素铭眼眶微润,看着那张很多年后的今天还是熟悉的脸,竟忘掉了所有的话。   姜黎与秋山颜看着两人,师娘正在微笑着,师傅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有时候,其实很多事情是没有太多变化的。   秋山颜走在王清霁的身旁,打量着自己的后辈,忽然低声说了句打趣意味极重的话,听得王清霁羞愧难掩。   “还不快些敬酒吗?否则我可饶不得你了,当年真的是怎么想也好,都想不到你居然会这么贪心的要了四个。”   王清霁欲辨已忘言。   她连忙找了瓶酒倒出,认真地给两人敬了一杯,谢过了当年的不杀之恩,心想这真的很幸福。   作者留言:   PS:这是最后一篇番外,除非我突然之间有想写的,但大概是不会有了,毕竟现在的幸福美满已经很好了。   对了,这章里面很不要脸的直接套了一些别的经典词句来用,但我真的很喜欢银翼杀手啊,在我看来这台词真的是很了不起的,希望以后能够写出来这些。   然后……下一次见面大概是在二月中旬了,再一次衷心感谢各位的支持。    第一卷#番外四 年关   秋水蹙起了好看的眉头。   她望着那屏幕上的小人儿,轻轻咬着下唇,目光里的情绪有些复杂,显然是不太能够接受游戏的结果。   前些日子里头,她早已经玩腻了那些与战斗有关的游戏,准确来说是一切可以依靠反应进行操作的游戏,那些对她而言确实没有意思也不可能存在着意思。   然而此刻的她在奋斗了八个小时后,却迎来了一个失败的结局,彻夜达旦后尽管丝毫不累,但心里还是很不爽。   是的,秋水玩的是策略游戏,因为于素铭嘲弄她脑子笨,对此王清霁也持默认的态度,所以她理所当然是不服气的。   结果却很遗憾。   清晨的阳光微暖,刺透了窗帘,在室内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映着少女如画眉目,早被关上的门颇给人几分少女在偷偷摸摸打游戏的感觉。   秋水还在烦着,准备再来上一个回合时,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清晰响起,一只干净白嫩的裸足便踏入了铺着毛毯的房间内。   身上穿着单薄的睡衣,王清霁沉默着打量了片刻秋水后,小步过去坐在少女身旁,平静而冷漠的将游戏关闭。   “按理说,我不该管这个的。”   她的眸子与阳光掩映极美,将那一抹无奈藏的极深,语气很平常:“可你已经连续玩了半个月了,我现在感觉就像是你被游戏给偷走了似的,很不喜欢,明白吗?”   秋水心想明明是你嫌弃麻烦带我玩游戏的,怎现在就来抱怨了?   想是想,说出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她不至于活了这么多年过来,还蠢到在王清霁明显心情不好的时候呛她。   那肯定是要被欺负上一顿惨的。   所以现在当然是不说话,乖乖认错的点几下头,当作一切无事发生最好,只是秋水看着那被关上了的游戏,终究是有着几分遗憾的。   “真烦……”   “你说什么?”   “没有,你听错了!”   ……   临近年关,本该繁忙,于素铭却仍旧轻松写意。   若说别人是成名在望不懈奋斗,那么对这些名利早已不在意的她,更多时候还是专心着自己的事情。   比如前些日子里,她发现了王清霁某个极重要的秘密,为此而忙碌了许久,只可惜最后还是落得一场空,直到今日才会回到任教的大学,准备最后一堂课。   走入教室,直接掀开讲义教材,无视了那座无虚席的一幕,于素铭平静说道:“我很忙,所以这大概是最后一堂课,不确定有没有下个学期,可能会变成客座,当然我还不是教授,所以你们没有必要在这种时候听我的课,对了,如果有听不懂的地方也不要问我,继续不懂下去。”   十分随意的开场,更准确的说是潇洒以及嚣张,然而就连闻讯而来的外人也好都没有任何的反应,仿佛这一切天经地义和理所当然的。   倒也没有错,于素铭名气已经很大,换句话说她是大名人,既然已经是名人,本身的脾性自然会被旁人所了解,更何况她没有任何掩饰的心思。   至于那些非议,对她来说早已不算什么,只要没有人在她课堂上捣乱就行。   只是今日的惊讶不仅止于,于素铭的课是在下午,冬日暖阳正盛时,教室里的男女学生对半开,认真听课的人大概是不多的,余下的人虽说目光是在于素铭的身上,但不时间也会往窗外望去一眼,便恰好看到了站在教室外的那姑娘。   是的,唯有用姑娘来称呼。   一般来说,生长在这个年代的学生们,形容女性时是不会用姑娘这个词语的,然而此刻站在门外的那位,却让他们下意识的生出了这个想法。   于素铭早已经注意到这件事,但仍旧是面无表情的上完了课,才是走出教室与她相见,她的名字是王清霁。   “怎么过来了?”   于素铭与王清霁走在绿荫道上,夹杂着寒意的冷风拂乱眉间发丝,刻意裁剪大些的衣服没让她看着不妥,反倒添上了些别样的韵味。   只是那本就只胜过王清霁的身形,瞧着便愈发单薄了,自她任教以来也不知有多少人对此生出了莫大的遗憾。   王清霁牵上了那只小手,觉得微凉正好,轻声说道:“秋水连续打了半个月游戏,我把她骂了一顿后心里不怎么舒服,想到了你就过来了。”   两人的身后似乎传来了一阵失落的叹息声。   于素铭微微挑眉,说道:“这种时候才是想到我?而且秋水玩游戏又怎样了?你当她在闭关不就好了?”   王清霁说道:“可我偏偏不喜欢。”   于素铭想了想,眯起那对好看的眸子,玩味说道:“嗯,难道说你吃醋了?”   听着这话,王清霁心里有些生气,用力的捏了一下她的手,眼角余光不经意扫到了后头那些人,便用剩下的一只手把她给抱住。   于素铭措手不及,下意识抬起手护住自己。   她的手按在了她的胸上。   她的唇落在了她的唇上。   是软,是弹,是湿,是很多次后却还愿意继续下去的熟悉。   跟在后头的人已经看傻了眼,不管他们怎么去想,始终想不到会有这百合花开的景色。   于素铭还没回过神时,王清霁已经松开了双手。   后者面无表情说道:“那你吃到有醋味了吗?”   于素铭看着她的唇,有些恼火,更多的还是羞赧,说道:“你是不是想死啊。”   王清霁微嘲道:“没有就好。”   于素铭气的衣服都有些起伏了。   王清霁很惭愧,便说道:“要不……我再亲你两口,算是赔礼?”   ……   夜里霓虹分外好看。   叶笙箫和秋山颜走在幽静街道上,享受着人去城空后的寂静,心中颇有几分感慨。   既然确定彼此相安无事,这对夫妻便准备在年后离开,继续去欣赏宇宙之中的无穷风景,而不是一直留下,那对他们来说是毫无意义的事情。   这座城市的名字叫做新楚,因沿海而发达,故而寒冬时从远洋袭来的风难免有些大,冷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很少人会有闲情逸致在这里散步。   师徒两人走着走着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倚在了栏前,望着那片仿佛无边无际的大海,说些寻常也不寻常的话。   叶笙箫问道:“师傅……你为什么会愿意的?”   对于这件事情,她已经思考过很多次,本想着不问出口的,可终究是按捺不住。   秋山颜微笑说道:“被他给骗了,后来想着想着,好像自己也不年少了,又何必对过去如此执着呢。”   叶笙箫想了想,说道:“最重要的是,师傅你喜欢吧。”   秋山颜笑着什么都没有说。   ……   夜深时,月光被连绵的乌云遮去,一场雪就这么来了。   顾弃霜推开门后,见到的是秋水一只手拿着手柄,心不在焉的虐杀着电视上的怪物,不远之外的厨房里王清霁正在忙着在准备今夜的饭菜,这些年来她对此道来得认真,手艺已经超凡入圣。   于素铭正拿着手机,秀眉蹙起,也不知道在看着些什么,脸色一时一变,很难看出到底是喜还是忧。   顾弃霜刚坐下了会儿,穿着藏青色风衣的叶笙箫恰好回来,把衣服挂好之后就凑到了秋水身旁,抢过手柄嘴上说着些逗弄的话。   没等两人喧嚣太久,颇有贤妻气质的王清霁便上好了菜,招呼着她们一同入座。   汤水热气腾腾,窗外细雪飘飘。   顾弃霜吃了几口王清霁喂的鱼肉,觉得比以前更好了,但还是没有称赞出口,心想这该是私底下的话。   因为她们明面上没有谁对此称赞过,所以她肯定不能开这个先河。   饭后,顾弃霜找来了吉他,嗓音温柔地唱着自己的歌儿,王清霁趁于素铭不注意抢过了手机,上面果然是今天那一吻的事情,让她忍不住笑了出声。   那旁的秋水正恼火着叶笙箫和她抢着玩,难得静心去到顾弃霜身旁坐着,闲来无聊便捣弄上弦线。   日子是美好的,更是幸福的。   就像很多年以前,她们在那个世界也如此的,可不管怎么时过境迁,这还是很好的呀。   细雪飘着,月光稀疏。   那只橘猫还是懒懒地躺在沙发上。   作者留言:   ……   ……   新年快乐,这章是免费的,算是新年礼物吧,然后新书已经在写了,不过因为有些懒的缘故,到现在为止也只存了一万七字的稿,希望发书的时候能有个七万字吧,就真的谢天谢地了。   最后,祝大家新的一年里万事如意。    第一卷#番外五 庆生   某某年的某某月,夜风不凉,尽是异国他乡。   秋水撑开伞,看着雨幕下霓虹闪烁的城市,眉眼间不禁有些厌倦意。   任凭是谁,被打算了自己喜欢的事情,都应该有些愤怨的。然而王清霁就站在她的身旁,只能乖乖的安静着了。   “每个世界都有着属于自己的事物。”   王清霁牵着秋水的手,缓步行于愁风细雨间,宛如丁香,却不结着愁怨。   她轻声说道:“就如过去的武道,也如素铭告诉我们的宗教与信仰,而此间有着这些却又不存在这些,但这个事实似乎要成为过去了。”   秋水纠正说道:“有很多很多,很好玩的游戏,而且你为什么偏偏要今天叫我出门?”   王清霁叹了一声,说道:“所以你就不要恼火了,不早些将苗头给扼杀,万一以后你就没得玩了呢?”   秋水蹙眉道:“明明有你在。”   言语间,二人走过片片霓虹灯光,去到了一片工地。还在建筑过程中的高楼已经伫立,就像是一柄利剑直入穹苍,仿佛是连接着天国的阶梯。   这是她们漂洋过海的目的地。   夜雨声烦,工地里的简易房亮着炽白的灯光,落下了模糊的轮廓线,不再刺眼却带上了几分诡异。   泥土已经松软,随着雨水落下多出一个又一个的坑状,冒起的气泡就像是幼小的胚胎,散步在各处的大坑更是如此。   沿着相对完好的道路,两人去到了唯一一幢建成了的大厦,保安自然而然的将两人无视,就连那嗅觉格外灵敏的大型犬也好,始终也是耷拉着眼皮,欲睡不得。   也许是懒惰缘故,电梯又一次的承担了自己的职责,将两人送到了这座大厦的顶层。   推门而出,与地面相距数百米的高空,让秋水久违的感受到很久以前的感觉,那已经是属于挽剑池的过去了。   依然少女的她眯着眼睛,静静打量着楼顶的环境,那是没有被狂风和雨水吹打离去的鲜血,那是带着奇诡意味的繁复线条,以及整洁摆放在一侧的血肉。   可以确定,那不是任何的牲畜,而是仍旧新鲜的人肉。   一个中年男人 站在所有一切的最中央,雨水已经淋湿了他的衣服,发丝紧贴着皮肤,白色的灯光让他的皮肤看着格外苍白,很难辨认出究竟是病的缘故,还是其余的缘故。   雨势忽然滂沱,夜空出现了雷霆的光泽。   中年男人当然没有发现身后的来者,而身后的两人也想看看这是怎么一回事,于是仪式还在继续着。   “这个世界不是很平凡的吗?”   秋水蹙眉问道。   来到这里的那年,她曾好奇过这些,因此花了不少的时间进行确定,最后得出的答案就是这句话。   所以她有些不太明白,到底是怎样的变故,引来了这样的超凡。   王清霁说道:“曾经是的,但世界不是永远孤立的,尽管彼此之间的距离近乎无限遥远,只有像我们这样极少数的人拥有来往的能力,但我认为这抵挡不住一个世界的决心,那这其实没有值得奇怪的。”   秋水想了想,问道:“就看着吗?”   王清霁说道:“当然呀,难道你不好奇吗?”   便在谈话之间,仪式已经走到了末端,穹苍之上的雷鸣愈发暴烈,朝着尘世宣泄着自己的暴怒。   就像有着一位神灵在云端之上,俯视众生万物。   中年男子张开了嘴巴,眼睛渐渐瞪至极大,仰望着那个正被孕育将要诞生的神灵。   王清霁负手身后,静静看着那处。   她的眼中出现了整片人间,如沧海。   那片沧海存在着几颗明亮的光点,是叶笙箫,是顾弃霜,更是于素铭。   而在她身旁,更有着一颗散发着无尽锐意的光团。   沧海之上也有着一道光,就像是朝阳破开云雾,它正在缓慢的明亮,但散发的却不是柔和的带来生机的光芒,只是无穷无尽的暴怒。   也许,该称呼神威如狱。   “我想试试。”   秋水对王清霁说道。   来到这个世界,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冲动,因为和王清霁打架真的很没意思,她永远都是被欺负的那一个,至于其他人偏偏又占着当年她舍去一身九景剑道的便宜,想要打得过她们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情。   所以哪有游戏来得好玩呢?   直至如今,她终于敛去了那些慵懒,重新回到了十七岁那年的苍山下。   夜空之上出现了一道明亮的直线,隐在晦暗风雨之中,最后来到了少女的手中,已经不是那柄长天。   有些遗憾,但也还好。   便在这个时候,浑身湿透的中年男子忽然转身,脸上却已经没有了五官,反而多出了一副风景画。   那是异世的,神灵眼中的风景。   秋水静静看着他,然后对王清霁说道:“他就像个显示屏?”   狂风乍起,整栋大厦仿佛在晃动着,远处的吊塔已经开始了颤抖,暴怒的雷霆轰然而落,以不可一世的姿态砸向二人。   秋水平静拔剑。   已不是当年,她想着自己天人以后的唯一一剑,便觉得有些遗憾,因此这一剑难得有些淋漓尽致。   却也不会有当年穿过道无迹心口那一剑来得壮阔了。   剑光朝天而去,风雨为其添上了丝丝缕缕的霜色,仿佛在一瞬间由夏改冬,空中泛起了零碎的雪与冰。   “你不错。”   中年男子微微皱眉,有些惊讶此世存在着如此强大的对手,但终究是不以为然,沉默地看着那道剑光被穹苍之上的神明之眼停下,再也无力前进。   男子说道:“你可以成为我教圣女。”   秋水微微一怔,忽然想到于素铭,深吸了口气,说道:“我最讨厌的就是圣女了!”   男子楞了愣,不太明白这句话,但看她心意已决,唯有遗憾的挥下手,感慨说道:“那就去死吧。”   由始至终,那对眼睛里都不存在着王清霁。   于是,当王清霁走入他的眼中,走入那片苍穹之下时,万物皆寂,风月不存。   中年男子皱起了眉头,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问道:“你是谁?”   王清霁说道:“她们说想看烟花。”   说着这话,她举起了自己的右手骈指如剑,依然白皙如往日,隔着很远很远,轻轻点在男子的眉心,点在穹苍之上的那只眼睛里。   中年男人瞪大了眼睛,风雨如晦,呼啸着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卷碎,却又在瞬息间寂灭,最后他脸上只有遗憾,以及不能相信。   夜雨散去,天空落下了一场盛大的烟花,伴随着烟花的美丽是无数人惊讶到极致的脸色,那比烟花还要寂寞。   王清霁重新牵着秋水的手,一同抬头望向那片被雨水洗净,绽放着烟花的天空,柔声说道:“秋水,生日快乐。”   “真蠢!”   秋水蹙着眉头,鼻子微微动着,微怒道:“哪有你这样给人过生日的!”   王清霁忽然无话可说。   她心想你怎就这么的不可爱了?   ……   PS:忘记有没有说过了,最初的时候新书是打算写都市的,然后知道了征文的消息之后,跑去翻了一下文件夹,发现自己其实还写过那样一个开头,思考了一下之后,就有了直到开书都取不出名字的新书。   当然,也是因为我的都市被编辑否了又否,以及很多朋友都觉得我的都市实在是……太tm文青了,实话说,我是真不觉得自己怎么怎么的文青啊,但看过的人都觉得,那就是文青吧,我否认也没有用,所以他们建议我跑去写古代背景的书。   但我还是有些不太甘心啊,所以趁机摸了一个番外出来,算是扩展一下飞升之后的背景吧。   然后……变百的事情,我前阵子写新书的时候,很仔细的思考了一下,发现也不用极端到永远不写,尽管我真的很喜欢王清霁这个角色,觉得自己再写也写不出更好的了。   但是,诚实的说一句,篇幅不长其实是可以写的,而且如果真的要再写变百,那一定要都市背景。   对了对了,最后还请各位支持一下新书,比如收藏和投个推荐票啥的?不喜欢看的人不勉强呀,毕竟又不是水做的妹纸,当然是不会那么惹人喜欢的。   至于这本书还有没有番外?十分诚恳的告诉你们,我那边卡文了,不想打游戏荒废人生了,会随手摸上一个的。   另外,男人 站为什么也是敏感词啊,谁能给我解释一下????    第一卷#番外六 你试试?   弹琴然后是说爱。   叶笙箫一直以来都很喜欢钢琴的声音,与之相比,大概只有粉笔划过黑板时的声响可以比拟,对此王清霁一直以来都无法做到理解。   一如此刻。   很多年前的很多年前,她曾在临安那处私塾里,与王清霁有过一番交谈,那时候的她拿着教棍,看着坐在下头那白发如雪的女子,微笑着说了许多的话。   那场对话的最终结果是她输给了她。   叶笙箫想着于素铭,想着那似乎永远不会到来的第三战,嘴角泛起一抹笑意,不禁有些怀念当年青葱岁月。   如今的她哪怕青春未去,却也是那种被常说十七岁零几百个月的人了。   哪怕没有人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你说……我们是不是老了?”   叶笙箫放下了粉笔,盛夏时节的正午阳光刺透了被风荡起的窗帘,洒落在她的侧颜上,眸子里带着些许迷离,仿佛饮了一壶陈年美酒。   王清霁一直坐在最下方,听到这话以后微微抬头,看着容颜未老的她,平静说道:“活得久了不就是老吗?”   叶笙箫说道:“心也一样吗?”   王清霁说道:“难道你会在意被说老而不死是为贼?”   叶笙箫想了想,说道:“那实在是有些难听,当然不会喜欢,为什么不能在意?”   王清霁无话可说,只好起身离开椅子,走在讲台上牵住叶笙箫的手,准备离开这里。   “我曾经觉得我自己特别的矫情。”   她缓声说道:“可现在看来,似乎是比不过现在的你的,是不是说,凡是从前想得太多的人,一旦真的得了大自由,就会有着这些胡思乱想呢?”   叶笙箫瞥了她一眼,微嘲说道:“就不能是很多年之痒吗?”   王清霁沉默片刻,认真说道:“那么我不接受离婚。”   叶笙箫冷笑道:“说的你好像对我明媒正娶了一样,不要脸。”   王清霁心想当年你顾着家里意见不愿,偏偏现在又搬出来说道,真是比自己还要矫情。   “如果是以前,那我会说自己舍不得不要这张脸,只是你看了这么多年,哪怕再怎么好看也都会习惯了,而且你还会反过来呛我一句吧,所以有时候我其实在想,这是不是说我们的日子真的已经变得平淡了?”   说话间,她已经推开了教室的门,行走在幽静的长廊里,盛夏时的风带着暑意,却也不是那么的恼人。   就像是这些年来叶笙箫酿成的矫情。   叶笙箫认真说道:“我以为你会一直喜欢下去的。”   王清霁问道:“难道说我不认识你师傅了吗?”   那两位早已离开了这个世界,飘荡在无边星海之间,寻觅着新的乐趣以及欢喜。   比之如今的她们,也许那才是真正的大自在与大逍遥。   便在说话间,两人已经下了楼梯,走出这幢教学楼来到了阳光底下,余是再也没有了新鲜事。   今日的叶笙箫穿着简单的素白长裙,白嫩的小臂裸露在不怎么温柔的暖风中,美好的胸脯依然撑起了耀眼的线条,凉鞋露出的脚趾与阳光相映而美,仿若白玉一般。   王清霁挽了个发团,鬓发轻轻荡在双颊一侧,白衬衫的里头是一件打底的素色T恤,似有若无的线条起伏,很难让人看出她的性别到底如何,更别提此刻是她刻意而为,看着便是过分的英俊。   今日之所以来到这里,还有了那一场谈话,原因则是现在的眼中物。   离开教学楼后,第一眼入目的是一片摆成了心状型的花海,而站在花海之中的是一位身穿正装,年约二十四五岁的男人。   谈不上帅气,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金钱的气息,以及洋溢到极点而后僵住的笑容。   王清霁根本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唯一知道的是,今天他准备向叶笙箫求婚。   所以她来到了这里,有了之前那一番谈话。   “这是……”   那男人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站在叶笙箫身旁的王清霁,看着那挽起的发团,看着那已经无可挑剔的脸颊,不由想到了小白脸这个词,然后便是无止境的心痛。   他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间趣味高雅的叶笙箫,居然会和这种人牵着手,然后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是我老公。”   叶笙箫松开了王清霁的手,微风将黑发荡至身后,将那微涩的笑容添上了几分明媚,她对自己的富二代同事说道:“你是一个好人。”   富二代楞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叶笙箫抿着唇,眸子里仿佛有着水光,轻声说道:“我已经和他一起很多年了,每天晚上早上,甚至是白天也好,已经被他用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已经是残花败柳了。”   富二代露出了极为难看的笑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看着那眉眼间清纯之余,尚存的一抹妩媚,知道这些话是真的,然后想起那句十分出名的话,却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应在自己的身上。   叶笙箫看着他,微微摇头说道:“你真的是个好人,所以忘了我吧,世上总会有更好的。”   说完这些话,那袭素白色的长裙重新回到了王清霁身旁,头也不回的选择了离去,留下那一地的玫瑰花和还没来得及掏出的戒指。   伴着那无数道视线,叶笙箫的嘴角扬起了一抹嘲弄的笑意,王清霁感受着手臂不时传来的熟悉的温软,知道这是故意的。   “我觉得你在诋毁我。”   “难道我说假话了?”   “那我是怎么用你的?”   “嘴巴呀,胸口呀,大腿呀,你不都用过很多次了吗?难道我身上还有没被你玩过的地方?忘记自己有多么喜欢现在手臂碰着的东西了?”   王清霁无话可说。   “嗯,经过今天这件事以后,我觉得我应该对你报复回来,连本带利的。”   “我可以拒绝吗?”   “你试试?”   作者留言:   PS:闲着无聊,随手写个污污的番外,喜欢不喜欢也好,反正是不收钱的,所以大家就不要纠结什么了。    第一卷#番外七 你来听我的演唱会   阳光之下,并无新事。   于素铭捧着书,与王清霁坐在红透的枫树前的长凳上,彼此之间没有相依偎,只有不时到来的一阵萧瑟秋风,才将两人的墨发纠缠起来。   人间的寒暑对二人早已是很无所谓的一件事情,但喜欢与否是真实存在的一件事,就好比她直到如今还是时不时要讨厌一下秋水。   王清霁从来都不会说些什么。   几个月前,于素铭终于在学校的万般挽留之下辞去了任教一职,独自去见这个世界的不可思议之处,直到今日王清霁的到来才是告了一段落。   落叶旋舞静美,车轮滚过的声音不是吵杂,隐隐能听见远处那些孩子们的喧嚣声。   “我们多少岁了?”   于素铭忽然间合上了书,看向王清霁,轻声问道。   “忘了……”王清霁很想这样说,就算如她们这般境界已至天人,容颜早已不老的女子来说,终究是会有些怀念过去的青春的,而且她们的那些岁月,真的很是美好的,只是她也知道她不是随意一问。   沉默片刻后,她扳着手指,悠悠说道:“一十,二十,三十,离开那年是天启第十八年的夏至日,再算上如今,已经五十有余了。”   于素铭轻轻嗯了声,静静看着清丽依然的容颜,微嘲说道:“有些时候很好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不再听到你那一句‘我舍不得不要’的蠢话。”   王清霁想了想,很想反问难道你舍得吗?   只是想来便觉得有些愚蠢,温和一笑后换了个话头,说道:“真要是那样子,那我就不照镜子,每天认真看着你们就好了。”   于素铭微微一怔,秀眉轻挑,心想要是你都老了我又拿什么例外,可这种话怎么可能说出口,只让她觉得自己实在是被呛了一口让人恼火的。   她不再多想,牵起王清霁的手,走在异国他乡的街道上,与秋风相伴。   时已深入晚秋,此间凉意渐盛渐浓,街上入目的依然是清凉一片。   她忽然说道:“前阵子听说笙箫她说自己是残花败柳?”   王清霁沉默了会儿,心里不禁有些恼火叶笙箫的口无遮拦,轻声说道:“你也知道的,她很喜欢开这种玩笑。”   于素铭看了眼她,微笑说道:“那想来我也算是残花败柳了吧?”   王清霁已经无话可说。   “不对。”   于素铭像是记起了些什么,拖着她的手停了下来,认真说道:“既然我和她都是残花败柳了,那你应该也是?”   听着这话,王清霁心里愈发恼火,想着这种词怎能乱用的。她眨了眨眼,轻轻别过头去,让垂落的黑发遮掩眉眼间的情绪,与那一抹很难察觉到的羞恼意。   “好像有个音乐节。”她轻声说道。   于素铭微笑地看着她,什么也没有说。   王清霁望向远方,看着被枫叶与高楼剪裁出来的天空,说道:“挺闹腾的,不如走远些,寻个清静的地方坐着?”   说完这句话,天有阴云悄然而至,一场秋雨淅沥而至,淋湿了那些泛着红的枫叶。   王清霁看着于素铭,两人就此对视。   一念之间,便可改换天时,除去前些日子里被王清霁剑指杀死的那位神灵,这个世界只剩下寥寥数人可以做到。   此时此刻此地,当然只有一个于素铭会这样做。   行至街旁一间店铺的屋檐前躲雨,两人不再相视却依旧无言。   于素铭不喜欢这样的平静,便那处手巾替她抹着发梢与脸颊之间的秋雨,但还是没有说话。   秋雨萧瑟又急急而来,路上多是奔波的人,却渐渐有人放缓脚步,望向那片躲雨的屋檐,想着这应该是自己失去的青春。   于素铭还是不喜欢,所以她牵着王清霁的手走入店里,才发现居然是一间乐器店,心思寻寻觅觅以后,不禁冒出了一个有趣的念想。   听着远处还在欢呼的喧闹声,她不再多想些什么,干净利落且土豪十足的在店主的建议下买了一把吉他和贝斯,提着额外赠送的雨伞走进了那片秋雨之中。   王清霁的视线徘徊不定,有些时候是腰间那条好看的系带,有时候是那把被提着的吉他,但更多时候还是自己手中的贝斯。   “干嘛?”   “看书真的很闷。”   “然后呢?”   “我想到了些有趣的事。”   “比如?”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言语之间,二人没有寻寻觅觅,已经去到那处在雨中依然喧嚣的露天音乐节所在,与气氛不如何相符的是,台上的人唱着一首很是温柔的歌,于素铭心想自己如果没有记错,这首歌大概是叫《天国うまれ》。   然而台下的欢呼声未见稀少。   王清霁说道:“也许不是音乐节?”   于素铭明白她的意思,既然不是音乐节,便不该去打扰别人的表演。   只是她觉得这是那些人的荣幸,又有什么不该的说法?   她认真说道:“我喜欢,我觉得他们也该喜欢,那么你偏偏要不喜欢吗?”   王清霁静静看着她,没有很长时间,因为她觉得这不是一件值得去拒绝的事情,只好轻轻点了下头,也算是同意。   一曲歌了后,场上的歌手离去,秋雨淅沥的台上,理所当然的多上了两位姑娘。   那是一袭素白色的长裙,与披着的藏青色风衣相得映彰,尚未及腰的中分秀发随着秋风散乱着,提着的吉他上淌着新鲜的雨水。   她的身后是王清霁,简单利落的黑T恤与合身长裤,随意束好的黑发落在了背后,清冷自然。   换过话筒,彼此抱起彼此的乐器,已经习惯了的目无余子。   吉他声骤然响起,凌乱之余带着别样的美感。   于素铭站在话筒前,微笑望着王清霁,轻声唱出了自己的第一句。   “让我将你心儿摘下。”   “试着将它慢慢融化。”   “看我在你心中是否仍完美无瑕。”   王清霁深吸了口气,面无表情的抢过了话筒。   “是否依然为我丝丝牵挂?”   “依然爱我无法自拔?”   “心中是否有我未曾到过的地方呀。”   相视不相让,很多年后这场秋雨里的缠绵歌声,已然成了无数人心中的一场梦。   那天夜里,于素铭拥着王清霁,藏青色的风衣笼罩着两人身躯,她低头看着那处平坦的美好所在,看了许久许久,直至天明时。   作者留言:   PS:依旧是卡文卡到实在无奈,另外番外应该会停在九这个数字,感谢各位的观看。    第一卷#番外八 旧诗旧歌行   顾弃霜微微挑眉,神情带着几分凛冽。   她坐在沙发上,看着屏幕上两人深情对唱一幕,嘴角笑意愈发厚重,只是并不温柔,那两个浅浅的梨涡里意微嘲。   歌声当然是动人的,即便是她也无法否认这个事实,只是瞧着那些情深义重,难免有些不太喜欢而已。   想到这里时,她不禁有些恹恹,将那页面关掉后离开了椅子,站在窗畔看着窗外那场下得梧桐飘零的秋雨,沉默良久不语。   “真……烦。”   顾弃霜回过身去,不知想到了些什么,嘴角那缕笑意多了些玩味,眉眼间的神情也好转了许多,然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脯那些白嫩。   走出房间,行至露台处,眼见的就是一袭睡衣坐在椅子上的王清霁,一壶红茶摆在身前那张茶几上,水气刚刚升起便已被风吹散。   清晨时分阳光未落,天色仍在半明半暗之间。   “这个世界抬起头的时候,想要看见星星真不容易。”   顾弃霜轻声说道:“但有趣的东西,确实是比以前多了很多很多,挺好的,但也挺不好的。”   两人坐在一起,只隔着那层单薄的睡衣,彼此肌肤自然会有些摩擦,难免会觉得微热,当与此刻这场秋雨相逢便是恰好。   王清霁想起了那个名传千古的开篇,感慨说道:“不都是如此吗?好的往往与不好的相伴着,同样也是相对的,就好似我们的很久之前,如果没有遇上那么一个世道,应该是不会有如今的,或者说……要晚上许久?”   顾弃霜说道:“也许该可惜的是狄更斯不是漫画。”   “这话可真的是……”   王清霁侧过头看着她,想了会儿,说道:“有些矫情了,听着还真是不怎么舒服,唱出来应该是要好听一些的。”   顾弃霜忽然冷声嘲弄道:“是呀,就像是她唱的那句,让我将你心儿摘下,真的是听着便动人,残忍之余又美到了极致,这种句子当然是要唱出来才算是好的。”   王清霁沉默片刻,轻声道:“最烦你不讲道理了。”   听了这话,顾弃霜也就不看她了,语气漠然地说了句话。   “难道我还能有秋水来得不讲道理吗?是不是那一剑还没让你疼个彻底,还是说过去了就忘记了?”   “是呀,你还偏偏爱知错不改,每次都知道对不起了,但转过身去又是继续着,错了为什么要改呢?”   “所以我真的很讨厌你。”   顾弃霜深吸了口气,胸脯微微起伏,便有些壮观,只是下一刻又自嘲道:“可惜有多么的讨厌,就有多么的喜欢,谁让我偏偏遇见你了呢。”   王清霁说道:“我只是占着你不忍心看着我死去的便宜而已。”   顾弃霜看着她说道:“那么这句话的意思是,你可以忍心看着我去嫁给别人,可以忍心我一个人孤独终老,只有我不忍的,没有任何办法看着你死而不做任何事情,对吗?”   王清霁心想你这真的是完全不讲道理。   但她明白这句话藏着的真正意思。既是抱怨,又不止于此,零零碎碎的情绪都是当年残留的,不过发酵而已。   她大概能够理解这种情绪,尽管她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   所以她告诉她。   “不对。”   王清霁认真说道:“是全都不忍心,你明明都和我一起三年了,我凭什么把你让给别人。”   顾弃霜说道:“有些腻了。”   王清霁想了想,点头道:“那就不谈了,确实挺腻味的,明明都已经这么久了,再为了这些吵闹,真的是特别特别的蠢。”   秋雨暂歇,天边终于泛起微光,落在那些梧桐叶上,仿佛新生一般。   红茶斟满杯子,手中无书,两人也不想说话,便依偎在了一起。只是时间长了后,难免会觉得有点儿不方便,王清霁也就把她抱在了怀里,垂落的青丝墨发轻轻合在一起。   仿佛就这样,已经可以直至永远。   “如是我闻……爱本是恨的来处”   顾弃霜望着那片天空,轻声唱着别人的歌,王清霁静静听着,放在胸脯上的那只手随着歌声起了又落。   然后歌声也就渐渐淡了,不可闻了。   “你是故意的吗?”   不等王清霁回答,顾弃霜想起了过去那些让人羞赧的往事,脸上不禁冷了几分。   “不是故意。”   王清霁沉默了会儿,轻声说道:“因为真的挺好呀,为什么非要拒绝呢,就像是硌着就会不舒服,人往往都是喜欢柔软的,这不是错。”   顾弃霜想着,发现真的挺有道理,也就由着那胸口多了些温热,但歌声也是真的没有了,哪怕她不会因为这些而羞恼。   “你有想过要一个孩子吗?”   她突然想起那天的话,问道。   王清霁认真说道:“那样子会很烦的,当然不愿意。”   顾弃霜说道:“也对,真的生下来会有很多要烦的事情,就像是取名字,就像是照顾,就像是怎么教出自己喜欢的,想想也真的是恼人。”   王清霁说道:“所以我们现在这样的活着,已经是足够美好的一件事了,那又何必强求更多。”   两人再是依偎了一阵。   那场秋雨忽然高涨,伴着一阵凉风,稀稀疏疏的飘入了此间。   王清霁看了会,忽然间抱着顾弃霜起身,离开了这片露台,留下的只有已经冷去的红茶,那两个茶杯里的依旧色泽温润,却由始至终没有过一口。   归去,归去,所幸不是沉醉不知归路,没有误入去秋水深处。   谈不上刺眼的天光穿过了窗纱,在地上铺满一层,然后被那轻解的罗裳夺去了风光,美中不足大概是被子并非鲜红的。   所以不是被翻红浪。   王清霁忽然想起,忘记是多少年前,曾经有人对她说过好些话,似乎是王景曜,然而事后那位祖父便被谢青莲狠狠责骂了一顿,所以她觉得那应该是醉后的胡言乱语。   最重要的是,她根本做不了那门事情,就算真的可以,稍微去想一下也是觉得不好,更何况她早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干干净净了。   可如今,似乎也不是如她所想那般。   薄汗已经渗过了轻衣,王清霁知道即便不去问卷帘人,亦可知海棠依旧。   “就看着吗……会冷的。”   “因为一辈子也看不腻呀,所以我要多看一些。”   作者留言:   PS:最后那一小段几百字写的……应该不算太含蓄吧?反正就这样子吧,遮遮掩掩才有意思嘛~   然后我是真的很喜欢李清照,就像这章里面参考了她很多的词,当然,我也很喜欢林夕的歌词。另外这篇番外,用意是稍微弥补一下她们的感情线。   最后,我答应的还有一篇番外,等找到灵感后会写的,但大概是很难找到了,毕竟写到这里是真的没什么好写了。   那么这个故事就有缘再见吧。    第一卷#番外九 美好的故事   “笑一下好吗?”   “不好。”   “又生气了?”   海风吹着,叶笙箫眯起了眼睛,伸手拨弄胸前发丝至身后,看着侧对自己的秋水,轻轻踩着松软的沙子,说道:“我还是不明白呀,你怎就喜欢玩上那种什么游戏了,有意思吗?”   秋水坐在舒服的椅子上,阳光覆着如雪肌肤,有种耀眼的感觉,刻意冷着的脸依然是来得好看。   “当然有意思。”   依旧是少女模样的她仍然不喜欢酒,身旁的桌子上摆着椰汁,吸管不时随风摇晃着,几滴乳白色的流体还被挂在唇上,那两条纤细修长的腿慵懒搭着,目光却有些散漫。   叶笙箫走到她身旁,蹲下后轻轻按了一下快门,将嘴角那滴残存拍下,然后很不讲道理的挤到了椅子上,让秋水坐在自己的怀里,枕着那两团脂肉。   暖暖的,软软的,涨涨的,自然也是美好的,但唯一不好的大概是真的不怎么舒服。   秋水正要嫌弃到骂上两句的时候,忽然看到相机屏幕上的自己,微微一怔,深深吸了口气,恼火说道:“叶笙箫!你是非要胡闹吗?”   “反正你又打不过我。”   叶笙箫轻笑着放下了相机,趁秋水还在恼火时候,低头轻轻舔去了她唇上那点滴椰汁,呼着微热的气息,说道:“难得是大家一起闲逛,就别天天挂念着些没意思的事情了,和我过去那边走一走吧。”   阳光微凉,四野无人的沙滩分外干净,涌来的浪花湿润了被染成金光的细沙,留下浅浅的痕迹淡去脚印。   于素铭便站在了那头,紫色的薄纱面料随风高扬,凝乳般的肌肤与暖阳相映而美,看着是灿烂的。   她踩着暖暖的沙,缓缓朝着海的那头走去,圆润的脚趾陷进又离开,过程很慢,画面十分美丽。   前方礁石上,便是顾弃霜低头坐着,她手里正拿着一支玉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情,看似是把玩,但心神应该是已经远去。   “清霁她人呢?”   叶笙箫牵着不情不愿的秋水,来到了于素铭的身后,看着她依旧是没有太多起伏的胸脯,嘴角微微翘起,随意问道。   “反正是会来的。”   不用抬头,于素铭也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她蹲下把手伸进了海水里,任由浪花浸过脚裸又漫过了臀,为美好的曲线增添更多清媚。   她静静把玩着手中银沙,看着指缝之间如时光悄然流逝的一切,想着这大抵就是自己的星霜年华。   “你不喜欢这些衣服吗?”   “很难是喜欢。”   于素铭今日挽了个发团,露出了干净的脖子,两侧有细长鬓发垂落,此刻当她迎着阳光回头一望,却是被叶笙箫按下了快门。   她怔了一下,忍不住蹙起眉头,说道:“难道你们就来得习惯了?”   当然是不习惯的。   哪怕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数年时间,过去的记忆仍未被磨灭,若非是此地确认只有极为熟悉的彼此几人,她又怎能抑住羞意穿上这种不要脸的布料。   虽然……这确实很好看。   她有些遗憾自己那处已经长不大,却又不愿意用那些旁门左道,因为原原本本的才是最好的。   “是不习惯呀。”   叶笙箫叹了口气,感慨说道:“来到这里之前,我是真的很难想象会有这样的人和事。”   秋水不想理会这句话,悄悄向前走了两步,张开了双手,就这么的搂住了于素铭的身子,软软的紧贴着那被阳光晒热了的。   “干嘛要抱我?”于素铭有些讶异,问道。   秋水不告诉她原因,还是抱着。   于素铭只好是放弃了玩沙的念头,无奈说道:“那就抱着好了,记得不要弄乱我头发啊。”   秋水却对叶笙箫说道:“帮我和她拍一张照片。”   不等于素铭反应过来,秋水右手悄无声息的穿过了膝下,握住了丰润多肉的大腿,左手按住了那相对自己而言是贫乏的所在,倏然间站起身,带着晶莹水珠飞扬而起。   快门声响起。   远处的顾弃霜回头朝此处往来,微微蹙眉,心里有些害怕了。   于素铭早已经羞红了脸,双手僵硬不知所措,情急之下下意识将头朝可以遮羞处埋去,却将自己陷入了仿佛无尽的柔软之中。   “当真是有容啊。”   叶笙箫再次按下快门,然后才是放下了相机,微嘲道:“想不到你是这么一个人,看来自己没有的东西,确实都是会羡慕别人的。”   秋水想了会儿,说道:“清霁她就不根本羡慕啊。”   叶笙箫怔了片刻,顿时来得恼火,怒斥道:“那是她自己有问题。”   秋水就只是哦了声,明显不把这话放在心上。   待三言两雨过去以后,回过神来的于素铭蹙着眉头离开了秋水的怀抱,胸脯被气的难得有明显起伏,冷笑说道:“你问问弃霜啊。”   听着话头落在自己身上,远观的顾弃霜心生无奈,想着这种日子当真是教人下意识的遗忘过去风雨与厮杀。   “一味的多和少都是不好的。”   顾弃霜瞧了眼自己那处,沉默片刻后认真说道:“大概……像我这样子才是最适合的。”   说完,不等那头三人说出任何反驳的话,她起身轻轻一跃,跳到了浪潮仍未退去的沙滩上,溅起几多水花,便不管不顾的朝远处别墅走去。   余下三人互相窥望着,一时无话。   于素铭心里还是有些气不过,弯下腰伸手掬起海水,泼在了叶笙箫和秋水身上。   只见晶莹的水珠沿着白皙的肌肤下滑,有些被锁骨留下不能出,还有些侥幸渡过了这一关,却又奈何落入深渊后自然而然不见了踪影,直至最后也不见半滴水花逃出生天,去到那小腹的明珠上,作为点缀与阳光掩映。   ……   王清霁没有离开别墅,她还是不习惯身上那种衣料,寻思再三后穿上一件素白衬衫,肌肤隐约浮现。   此刻她站在护栏边,手里拿着一瓶酒,望着不怎刺眼的阳光,想起了已经是很多年前的厮杀风雨,忽然有些感慨与惆怅。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对着天空饮了下去,心想自己的矫情大抵是前世已有,真正深入骨髓的,倘若说的好听一些应该是文艺?   可她已经不再年轻,那么该称呼的是……   脚步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顾弃霜来到了她的身旁,拿过了她手中酒杯,轻尝了一口,说道:“是打算离开了?”   那头三人虽然在玩耍,但从来都不是那种一无所知的人。   “再留下也没有任何的意思。”   王清霁平静说道:“那时候他对我说,如我们这般已经超脱的人,将目光限于一地之中是很没有意义的一件事,他希望能在另一个世界与我们相遇。”   话里的他只能是姜黎。   顾弃霜看着她,忽然轻笑道:“想来这也是道无迹所渴望的人生吧。”   王清霁知道这话真正的意思,说道:“阴萝超脱的希望实在很小,就如这个世界的人,倘若没有所谓的神灵降临,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将自己长处发挥到极致。”   顾弃霜没来得及说话。   “路不同而已。”   于素铭不知何时已经来到露台上,望着尚且是明媚的天空,说道:“千年以来的真正超脱者,不过是你,师傅,还有道无迹而已,下个千年也不见得就能多到哪里去了。”   王清霁回身望去,敛去笑意,温柔说道:“我想要离开了,如果你们还想逗留,我可以陪着。”   她主要是看着秋水。   秋水问道:“难道我是那样的人吗?”   王清霁想了想,说道:“好像真的是的。”   秋水恼火,别过了头,抢过那自己不喜欢的酒,狠狠的喝了一口,脸颊泛红,十分的可爱。   叶笙箫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朝王清霁蹙起了眉头,眸子里有着不少的埋怨,仿佛在问你是不是傻呀?   天上忽有阴云连绵渐至,不见夏雷阵阵响起,只是悄无声息的便被风雨晦暗了天地。   夏日往往来得多变,凉风吹拂在身上,却不见太多的冷意。   露台很快就迎来了硕大的雨珠。   王清霁无奈放弃室外烤肉的念想,她一直都不太喜欢以人力更改天时,即将离开的此刻更是无意如此。   只是也没有离开的打算。   于素铭牵住了她手,轻轻挠着手心是痒的感觉,叶笙箫悄然从伸手抱住了她,微热的呼吸落在耳垂上,明明已经很多年过去,却还是让人脸颊生红泛着热。   顾弃霜抱来自己小提琴,悠扬的声音与暴雨相融,如同整个世界为她伴奏,与她们告别。   秋水却仍然是生着气,不理不会的想要离开,躲在沙发上玩着其实已经玩腻的游戏。   王清霁却用最后剩下的那只手拥她入怀,轻轻吻住那红润的薄唇。   所有的过往都已经成为了过往,时光的流逝永远不会停止,如同这年这月这场雨一般,悄无声息的消失。   但那些不该被遗忘的,永远都会为她们所铭记。   王清霁尝尽了秋水滋味,抬头望向那被雨水模糊的世界,眯起了眼睛轻轻笑着。   作者留言:   ……   ……   最后一篇番外,上传时间很巧合,恰好是这本书去年上架的时间。   纵然如很多次说过的那样子,这本书确实是写得矫情了,但我依然喜欢这个故事,因为归根到底这还是一个简单的和美好的彼此能够喜欢的故事。   没有肉欲,纯粹于感情,没有拖累,纯粹于彼此,对她们而言过往的一切会被铭记着,却不再会来得那么的念念不忘,已经是一种大自由。   ……   也像上面说的那样子,我实在很喜欢这个故事,以至于自己一时半刻之间走不出那个圈子。   之前有人截图给我看,图里的意思是:这人就是写了个卖糖的故事出了点儿成绩,然后膨胀到跑去写男主文,肯定是要扑街的。   我看到的时候想了大概分钟吧,没什么生气,毕竟这事情不好反驳也没有反驳的余地,如果真要说些什么……   大概是我不愿意自己重复写同样的东西吧。   ……   这是最后一篇番外,终于九这个数字。    第一卷#番外十 童年   (九千字警告,这章莫名其妙写了很多,另外字数太多,懒得仔细修改一边,各位随便看看就好。)   “那孩子很特别?”   “很难形容,她不像是其他孩子一样,我见到她的每一次都是安安静静地坐着,看不到半点的活泼,怎么说呢……可能清冷这个词对她来说太早,但我觉得那孩子就像是一个圣女,真的很了不起。”   谢青莲眉梢轻挑,停下了手上的沏茶功夫,暮春的清丽阳光透过了窗纱,却映不出半点尘埃,最终落在了她微微翘起的唇角上,笑意清浅。   这位曾经盛名天下,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嫁给了一个寻常王家子弟,惹来了许多嘲笑,但偏偏时光又证明了她没有错过的女子,此时听着这段话,忽然想起了自己年幼时候的经历,对那个尚且不知姓名的小女孩生出了好些兴趣。   她微垂眼帘,忽然说道:“圣女一词还是不要乱用为好,这个天下只会有一个圣女,那便是姜天主的徒弟。”   那人万分恭敬的嗯了一声,想着离恨天中的那位不世出的强者,不自禁猜想着他与挽剑池的剑圣到底谁高谁低,玄都之上那位已经枯坐了数年的掌教若是飘然下山,是否又能战而胜之?   “走吧。”   谢青莲看了心腹一眼,然后低头继续沏茶,那卷翻开的经书还未读完,雨暂歇后的这些时光,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一个王家的小女孩,尚且不值得她费心劳神。   那人的气息渐渐在淡去,她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便随意地问了一句。   “那孩子叫什么?”   “清霁。”   “王清霁吗?”   “是的。”   ……   ……   暮春时节,梨树的花自然在开,与阳光相映而美。   王清霁坐在溪畔一处亭内,身旁站着一位侍女,不时抬头看一眼远方天空,静望片刻后,又低下头继续看着手里那卷书。   她小小的模样很专注,令人很难相信不到十岁的小姑娘,竟能过的这么安静,没有半点的吵闹,可以长久坐着。   侍女已经服侍了王清霁一年有余的时间,对此早已经习惯了过来,并不讶异她此刻看的是一本史书。   对侍女而言,那些文字过于晦涩,之前为了讨这位大小姐欢心,她也曾找了个空余的时间认真翻阅过一次,想着要在这个时光下与王清霁探讨一番,奈何始终是做不到。   不过是简单的寥寥几句,她便哑口无言了。   侍女的确不懂这些,对她来说,最为直观直接的当然还是王清霁的气质,清清冷冷,一如高悬天上的那一轮皓月,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又教人忍不住多看。   晨风轻拂,不知道带走了几片已经如缕的白云,南琅琊在暮春时节总是雨水绵延,今日的太阳也算难得。   王清霁合上书卷,起身行至栏前,看着那无数白花自枝头颤落,听着不远之外的潺潺流水声,任由几朵白花随风而至,朝这头吹来。   大抵是她还未长高,一朵小百花恰好落在她的发间,宛如一位匠人精心打造的玉簪,看着极美,可侍女却觉得其中有着一抹憾意。   王清霁伸手摘下了这朵花,认真地看了片刻,然后转身离去,便在这时,一位下人远道而来,恰好见到了这一幕,怔了怔才反应过来,接着行礼。   “有事?”   她的声音依旧稚嫩,身高也相差许多,眉眼间却全无稚意,甚至有种理所当然到不容置疑的气势,令人不由自主的忘记了她的年龄。   “请小姐随我走一趟。”   “嗯。”   王清霁不认得这位下人到底是家中那位长辈的人,虽说前两天她的双亲回来过一次,南琅琊也为那两人举办了一场宴席,王家有不少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也曾出席其中,不知为了商讨些什么。   可惜她的年纪终究是过小,没有资格留下来听见那些俗世之中的大事,甚至于她活到现在连南琅琊都不曾离开,眼中的世界一直很小。   很多时候,就比如像是刚才一样,她只能通过书上的文字去了解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所幸王家乃千世之家,清楚培养下一代的重要性,因此很多时事她都能够慢上半年了解,不至于一无所知。   听说长安城里的老皇帝快死了,当今那位太子殿下的登基已经凿凿之事,而年号据说还在犹豫之中,永和二字是其中一个选择,寄望于大秦天下可以永世长和。   她想着这些事,心里忽然生出些许担忧——改朝换代往往代表着风波丛生,明面上的种种争斗,暗地里的诸多利益交换,这都是最为寻常的事情。   王清霁如今还不到十岁,倘若一会儿被那位长辈告知,她与某人定下了婚约,那么即便她是穿越者也好,又如何能违逆一个偌大的千世之家?   难道去指望那两位常年不归家的父母吗?   她就这样随着那位下人走过了曲折小径,路过一片凋零了的梅花树林后,去到了一面湖泊之前。   然后,她看到了湖上的那片建筑。   只不过不曾有桥让她过去。   王清霁微微蹙眉,抬起衣袖,伸出了小手掌心向上,对着那位下人。   “不必,您可以自己走过去的。”   那位下人朝着她笑了一下,没有解释更多,身影随着声音一同消失的干净,留下了一个小女孩,以及一片湖水。   如果是寻常的小姑娘,面对这种环境,想来要纠结上很长一段时间,才可以鼓起勇气踏出第一步,或者是犹豫不能决,傻傻地站着不知道做些什么。   王清霁两者都不是,她只觉得这种事情真的很无聊,但之前的顾虑也算是淡去了许多。   假如今日让她过来此地是为了告知婚约,那就没必要做出这种明显等于考验的事情,想来是家中某位长辈得知了她的名字,准备见上一面而已。   思绪不过一瞬,她就这样迈出了第一步,踏在静湖之上惹起一片涟漪,就像是先前那朵随风飘零的小白花一样,落向湖心处的那片建筑。   那扇门自然也就打开了。   她没有回头,踏过了门槛,依着此间主人的意思,脱下了鞋和袜,赤着足踏过那些微凉的木板,沿着那道气息的指引走向深处。   ……   ……   “道心宁静,真不像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   谢青莲微笑自语,将茶碗斟至七分,推至桌的对面,然后抬起头时,恰好见到推门而入的王清霁。   那是一个穿着青色衣裳的小姑娘,眉眼间不见任何稚意,行走间神色平静如常,就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里似的,没有半点窘迫,只看一眼便叫人忍不住心生喜爱。   她微微挑眉,便觉得这小姑娘的名字取得极好,也不知道是否那我坎虚门传人的手笔,旋即又有些不喜那两人的做法。   “坐下吧。”   “见过……”   “我姓谢,闲人一个。”   王清霁有些意外,欠身行礼后坐下,心想这话未免太过虚伪,若你真的是一个闲人,又怎能在王家祖宅中独占这么一片秀美风景。   “前些天我听过你的名字,便想要见你一下。”   谢青莲将一碗桂花糕放在她身前,微笑说道:“尝尝?我想着你还是个小姑娘,应该对这些感兴趣,特意命人去做了几碟。”   王清霁摇头说道:“现在不是正午时分吗?该吃饭。”   谢青莲眯起了眼睛,说道:“我还以为像你这种年纪的人,都只爱吃甜食,而不愿意碰一粒米饭。”   王清霁说道:“这也许就是我比他们长得更高的原因。”   是的,她不仅长得好看,同样也长得很高,至少是要比同辈的人要高,因此当她放下手中书卷,不再与春光一昧恬静之时,眉眼间自然会生出一抹凛冽之意。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同辈中人鲜有不害怕她的人,被孤立也就来得理所当然了。   谢青莲觉得这话有些意思,唇角微翘,揭过了这件事,又命下人送来饭菜,准备和王清霁吃一顿午饭。   片刻后,两人开始用餐。   终究是千世之家,无论王谢都好,自幼吃饭时候的规矩便大,不能说话只是最基础的要求,此外的还有更多。   不知何时,谢青莲已经放下了筷子,静静地看着王清霁,以最挑剔的目光,仔细注意着她所有的动作。   这时候的王清霁却很可爱。   人生至此对她而言,唯有修行与美食不可辜负,前者可以使她握住命运,后者则可以聊以慰藉,不至于整个童年灰的过分黯淡,增添些许色彩。   她低着头,没有去理会谢青莲的目光,很认真地解决着比平常要好吃不少的菜肴,看着格外的可爱,甚至有种护食的感觉。   谢青莲很喜欢这种真实,又觉得她虽然吃的不慢,但礼仪方面拿捏的极好,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   直至饭饱菜足后,王清霁才有了歇息的闲暇,神情自然的接过手帕,擦去了嘴角上的些许油渍,便准备再应付上几句,然后离去。   谢青莲看着她,随意问道:“你刚才过来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犹豫?”   王清霁说道:“因为我会游泳,不会被淹死。”   谢青莲微微一怔,神情难得错愕,她想多很多个可能的答案,却没想到对方的心思竟是这样。   她想了想,又问道:“若是你落入湖中,哪怕会游泳也好,衣裳浸湿之后,难道就不会觉得不好吗?”   “又有什么不好?长辈只会觉得我天真可爱。”   王清霁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那些同辈,他们又哪里敢说这些?”   谢青莲几乎没有关心过小辈的事情,不禁有些好奇,说道:“难道你打了一顿他们?”   王清霁没有承认,说道:“我只是让他们明白做人的道理。”   “有意思。”   谢青莲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据我所知,你父母这些年很少回来南琅琊,既然不是人在教你,那便是你从书上学回来的道理?”   王清霁的声音尚且稚嫩,远不像日后那般清冷,明明话说的很认真,听着却格外的可爱:“日子太过重复无聊,除了读书之外没有太多意思可言。”   谢青莲说道:“看着不觉得晦涩。”   “起初觉得,后来就也还好。”   王清霁平静说道:“更何况除这之外,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没有意思。”   谢青莲沉默了会儿,发现自己竟没有多少可以说的话,难道她还要追着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如审问一般逐条问过去吗?   那也未免太过可笑了。   她想了想,温声对王清霁问道:“你觉得这边风景如何?”   王清霁很认真地回答道:“不像是人住的地方。”   “为什么?”   谢青莲实在想不到会有这样一句话,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只是强忍住没有发出笑声,毕竟那像是在嘲笑一个小孩子,于情于理都不妥。   王清霁说道:“明明只是一片不怎么大的湖,却连走到这里来的路都没,难道不像是观赏的万物吗?”   谢青莲沉思片刻,说道:“有道理,那我便命人搭一座木桥好了,以后你多些过来陪我聊聊天?”   她向来不喜欢小孩子,若不是若此,以她和王景曜早些年的恩爱,又怎会膝下无子至今,但不知道为什么,王清霁落在她眼中却格外的舒服。   明明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已经看过许多,她却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自然愿意多看几眼,看看王清霁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哪怕只是牙尖嘴利一点儿,事实上平平无奇也都好,这张脸看着终究是令人舒服的,只输春光一筹。   “好。”   王清霁点了点头,情绪依旧很淡,事实上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这位长辈的名字,但可以远离那些无趣的同辈中人,总归是不错的一件事。   即便是有利益纠缠在其中也好,她不觉得会有谁愚蠢到将一个小姑娘的亲近,以为是常年漂泊在外不归家的那对父母的意思。   真要有那么一个愚蠢的人,想来也不会有地位可言,不至于能愚蠢到她的身上。   “走吧,我就不送你了。”   谢青莲指了指余下的茶,微笑说道:“你可不要夜半人静的时候,静悄悄的跑来看桥建好了没有,那我便真觉得你太可爱了。”   ……   ……   王清霁看了眼窗外,只见微雨依旧未歇。   她合上手中书卷,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外衣,暮春尾声忽如其来的一场回寒,南琅琊这些天阴郁的厉害,很多人的眉眼都积攒了几分恼意。   便在那天过后,大概是因为那暂且不知姓名的长辈缘故,那位负责传授武学向来严厉的老人,突然间对她友善了许多,如今她手中的这卷书名为《初探后天武学一道缘起》,又在这的旁边还放着一本《天遁剑诀》的初篇。   当初那位老人见她选了这一篇,心中似乎很是不解,忍不住询问了她为什么,王家的朱雀离火真诀乃天下间屈指可数的绝学,直指天人之道,而天遁剑诀哪怕源自于玄都,依旧只是残篇罢了。   哪怕可以补全,甚至溯源归本也好,总不至于是玄都之上的不传绝学,又如何能比得过朱雀离火真诀,为此那老人曾劝过她几句,只是想着她年纪终究太小,便没有深说太多,以为数年后自然可以明白。   只是他又怎会知道那是九景之离。   王清霁自然也不清楚,但她选择的原因很清晰,一如未被这场微雨遮掩的天空,很多事物都维持着明了。   然而还是有很多人对此不解,比如王清韵,这些时日下来唯一稍微亲近到她身旁的一位妹妹。   “我还是想不懂啊……”   王清韵皱着眉头,肉乎乎的小手戳着搁在桌上的书,那张微胖的小脸上满是疑惑,又准备重复说话的时候,却看到了王清霁的眼神,便害怕的放弃了。   她一直都不太明白自己这位姐姐,觉得这人和家里的某些长辈很像,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为什么那些私底下总是喜欢围在一起热烈讨论王清霁的男孩们,怎么连话都没胆子去说一句呢?   她想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特别的机智勇敢聪明,哪有爹妈说的那么差劲,明明特别的了不起,应该有很多奖励的。   “嗯,要不我们出去玩一下?”   王清韵小心翼翼的戳了一下堂姐的手臂,小声说道:“这都闷了快有十天了,我快发霉了啊,家里大是大,但总有地方不给走,干脆出门呗?”   王清霁看了她一眼,心里默默数了遍,确定这是她第二十三次的抱怨了。   只是现在已经不想看书,春天也快走完了,总是闷在院子里枯看无花的桃枝,似乎也是有些无趣……那就出去走走吧。   整理好久坐以后微乱的衣裳,拾起搁在门边的黑伞,迎着风雨走进其中,南琅琊已经姓了很多年的王,对王家子弟而言与后花园并无区别。   若不是维持千年之家颜面的缘故,门规太过森严,甚至直接在走出家门上做出了限制,想来那活泼的熊孩子们,是耐不住性子一直留在深深宅院之中的。   过去的王清霁自然也不是例外,然而在那天见过那位不知名的妇人后,她便发现自己多了不少令人意外的特权在身,其中包括了走出祖宅。   走过那堵经历了数百年风雨的青色高墙,看着那些庶出子弟在细雨中依旧勤奋的身影,哪怕是脾性淡漠始终与这个世界有着隔阂的王清霁,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命真的很好——王家这一辈的长女,除了很可能要背负上联姻的不幸命运之外,她又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有的吧。   她忽然看到一个趴在窗畔的小男孩,微嘲一笑,心想自己这辈子怎就变成了一个小姑娘了呢?   可惜那些怀念的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咦,堂姐你还会看别人的啊?”   王清韵一直注意着她的目光,想了想,很认真地说道:“我觉得这事要是被知道了,这人肯定会被找麻烦的。”   大抵小孩子的世界就是这么的干脆直接,喜欢和讨厌都是很清晰的一件事,就像是总有熊孩子为了引起好看的小姑娘注意而故意去逗弄,将虫子朝干净的衣裳上扔过去,这是很寻常的事情。   王清霁收回了视线,不再多看下去,更不会知道日后这个趴在窗檐看着细雨的小男孩与她有很多的关系,复杂到极致,最后却又归为淡漠,化作临在天启二年麓山桃花树下的一杯淡酒。   那是很多年以后的故事了。   但即便人生可以再选一次也好,她依旧不会改变些什么,正如遥隔千里然后前来相见,其实只是为了说出那一声再见罢了。   ……   ……   离开祖宅,走在茫茫细雨中,暮春时候雨打梨花自然好看。   南琅琊离王家很近,却与这些孩子们都很远,连王清霁也是第一次离开家门,看着与自己想象中其实要好上很多的种种景象,她终于对这个世界有了基础的认知。   城中有很多风景,王清韵大概是听家里的大人唠叨过,走出家门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拉着她的手朝某家食肆走去,可惜时辰已过。   好在店家的眼里很好,一眼便认出两个小姑娘姓的是什么,当即让厨师做了好些糕点出来,哪里还敢提起收钱这回事?   王清霁浅尝辄止,却也必须承认糕点的味道不错,哪怕是与家中的相比较,输的也不会太多,但那种随意而行的自由气息,才是最为美味的所在。   等到碟子里的糕点吃完,王清韵很自然的喊着王清霁朝外走去,在她的眼里世界中,本就没有结账这么一回事,后者想了会儿,确定自己身上也没有带着银两,便难得也装作天真白痴了一次,没有主动提及。   至于那店家的老板当然是笑脸相迎,怎会有半点儿埋怨的意思。   路过几片梨花零碎的干净街道,陪着堂妹吃完糕点以后,王清霁想起自己不曾在书上得见过的佛宗和尚,心血来潮地问了一下路人,然后朝着南琅琊唯一一座道观走去。   雨中道观分外清静,烟火不盛,门前几株在雨中瑟瑟孤伶的枯树,更是增添了几分凄清肃冷的感觉。   守门的小道士打着哈欠,百无聊赖的当着门房,思念着清和居的糕点,却不知道在雨中走来的那两个小姑娘,此前已经仔细尝过它家的糕点,且不用付钱。   小道士看着那把飘摇的黑伞,看着伞下那个可见日后清丽颜容的小姑娘,整颗心就像是被雨水泡烂了的桃花似的,一醉再醉。   然后他清醒了过来,连忙冒着雨迎了上去,心想这应该是王氏出身的嫡女吧,怎会在雨天来到这里呢?   “额……”   他微张着嘴,有些紧张地看着两个比自己矮了些的小姑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平时惹得师傅心烦的胡言乱语,在遇到了撑伞那姑娘的清冷目光一刻,仿佛都成为了过去。   “我们进去看看,有问题吗?”   “没……要我带你们逛一下吗?”   “谢谢。”   王清霁轻声说道,平静等待着小道士手忙脚乱的找了一把油纸伞出来,然后走在雨中的道观中,听着那逐渐顺畅的话语声,介绍着道门的各位往事。   然而无论怎么去说都好,似乎这个千年间,所有道门的辉煌到了最后那一刻,都指向了遥在玄都之上的天道宗。   她有些好奇,心想以后要是可以,那便去看一次好了,也不知道那位枯坐玄都的掌教,是否愿意见她呢?   三人快要逛完整座道观,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位观中的老道士却始终没有出来,让小道士尴尬了好几次,很不明白为什么平日里最喜欢奉承香客的师傅,今日怎就换了个脾性,难道是打坐的时候睡着了?   “对了,为什么你们道门不去打帝魔宗啊?”   王清韵想的十分简单,哪里会思考太过遥远复杂的未来,好奇问道:“难道你们就不讨厌那些魔道贼子的吗?”   小道士有些尴尬,抬手摸了摸鼻子,正想着怎么解释的时候,老道士从观里走了出来,望向了三个小孩子。   “道家求的是清静,不是厮杀。”   老道士缓步朝三人走来,笑意很是温和,说道:“静心修道便是最好,为什么非要去掺合那些事情呢?”   不知为何,王清霁看着老道士的笑容,总觉得有些奇怪的地方,又想着这句话实在过分的好笑,大概连小孩子都难以欺骗。   道门之所以有今日的地位,得以在天下间都有着田产,以及烟雨中的四百八十道观,又怎会凭的是静心修道?   她终于觉得有些无趣,便准备告别,寒暄几句后带着王清韵离开道观,忽然间,老道士的袖里露出了一抹微亮的寒光。   于是她微微蹙眉,愈发不解,又隐隐明白了过来,只觉得这事未免太过离奇,难道是家中有人想自己死去?   就像是她心里想的那样,下一刻老道士的脸上依旧维持着微笑,雨帘却被骤然划破,藏于袖中如剑的匕首刺向了正在雀跃而言的王清韵。   在此之前,王清霁已经合上了黑伞,回忆起近几天来那些小灶时光中的种种教导,竭尽所能将小道士和堂妹打倒在地。   迎着那略微惊讶的目光,暮春回寒的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微厚的衣裳暂时隔绝了很多寒意的到来,也遮掩了她此时不断起伏胸膛。   她真的很紧张。   无论平时再如何清冷震惊也好,骤然间从安定的生活,来到面对生死的境地之中,这都远远超出了她的接受范围。   王清霁深呼吸一口,默默起身向前,挡在了那两个人的身前,以极为端正的姿势将黑伞当作利剑,以不符合身形的迅捷刺向老道士。   南琅琊姓王,这是赵家数百年来一直想要改变,却始终没能成功的事实,那么她只能告诉自己,这位老道士绝不会强大,因为那绝对无法躲过王家审视的目光。   因此她出剑才能无虑。   老道士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心想你即便是出身王家,如今还没真正接触武道,凭借一个小孩子的力量,又能改变些什么呢?   他那花白的眉头微皱,看着那紧张之中更能见得将来绝世之姿的小姑娘,忽然生出了很多凌辱折辱对方的畸形念头,但他也只敢想一想——除了那位深在南荒深处的魔主以外,又有哪个帝魔宗的人敢于在南琅琊这么放肆?   真要是这样,死去肯定也会成为一种奢念。   但他并不介意戏弄一番。   于是那把匕首朝着王清霁的肩旁落下,谈不上自然,但足够迅捷,或者说是单纯由于年龄带来的力量差距,以及真气加持之下的强大罢了。   王清霁肩旁一疼,脸色苍白如同还飘在空中未曾落下的雪花,额头那些已经不知道是汗珠还是雨珠了。   黑伞后来落在了老道士的的身上,却不见什么动静,唯有身后响起的慌乱哭泣声,提醒着她自己正朝黄泉而行。   老道士刺耳的笑声又一次传来,王清霁看着再一次明晃晃落下的匕首,忽然撒手将已经证明无用的黑伞扔了过去,将身形藏在那片夜色之下。   匕首划破了伞布。   伞下不见其人。   不知何时,王清霁取下了束发的布带,围住了老道士的大腿,然后纵身一跃跳入荷花未开的池中。   王家很有钱,富可敌国的那种富。   作为这一辈的长女,衣食住行之上王清霁无一不是最好,这其中自然包括那一条布带,坚韧的不同寻常。   老道士没有被拖入水中,只觉得这实在很好笑,然而当他转过身望去,正准备嘲弄几句的时候,却见那幼小的王清霁咬着牙次,任由肩头不断渗出鲜血,将一块石头从池中抓起来,朝着他那张老脸砸过来。   由始至终,她都没有松开握住布带的那只手,于是那块石头在跨过一条妩媚的曲线后,落在了他的脸上,很疼很难受。   这是老道士自己放下去的石头,作为池中的装饰,他又怎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这石头砸脸呢?   而且这还不是第一块。   当王清霁衣袖被染红一大片,老道士已经沉默着不知挥落了多少块石头,淋着雨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挣扎的小姑娘,然后将匕首朝她心窍掷了过去。   王清霁没有怔住,就像是最开始那时候一样,十分干脆的欺身上前,想要竭尽所能的调整位置,至少不让匕首真的落在心脏上,留有一线的希望。   便在这时,她忽然间发现整个世界好像慢了一下,已经因为鲜血流逝和雨水不断而变得冰冷的身子,此时胸中莫名生出了一道气息,热乎乎的很是暖和。   就像是山被移开,冬天过了春天来到。   就像是夜里挑灯,剑显于秦皇的身前。   就像是一切的努力有了结果,收获喜悦的那一刻,漫卷诗书喜欲狂,直将银瓶乍破,听得天地间的那一声轻微的啪,可仔细听着却又像是雪崩时如千军万马般踏过人间。   她不知道这就是真气。   她不知道这就是日后很多的因果的开始。   她现在只知道,自己似乎能让那把匕首听话,落在手中,化作一道明媚如春光的寒光,原路返回,回到最开始的那个地方。   她是这样想,也是这样做,事实也就这样的发生了。   然后她看到一道鲜血从老道士的手臂上迸射而出,是那把曾经在她肩旁上划出一道很深很深口子的匕首,但她真的没想到它会这么的锋利。   便如此,她终于力竭,倒在了冰冷的池水中,艰难的睁着眼看着天空,却只能任由视线被不断的模糊着,难以清晰。   ……   ……   湖上漂泊着薄冰,暮春回寒不至于如此,故而这是谢青莲的怒火。   她静静地看着闭着双眼的小姑娘,看着那张苍白如雪的脸颊,看着肩上那道被包扎好的伤口,已经沉默了不知道多久。   深夜的星光透过窗户,王景曜坐在妻子的身旁,朝她点了一下头,示意不用担心,却得不到答复。   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起身干脆离去,留下了仍自愤怒的妻子。   谢青莲就这么沉默到清早,依旧不见王清霁醒来,嘱咐侍女照顾之后,她离开了那处,站在已经那座木桥之上,看似是对空气说了一句话。   “你觉得这孩子怎样?”   “很好。”   “不止如此。”   “属下不明白。”   谢青莲望向天空,忽然微笑,说道:“我觉得她有望天人,也许是千年以来王家天赋最好的那一个人。”   “会不会……过誉了?”   那人轻声说道:“武道之路须心怀谦卑,清霁小姐若是知道了您的评价,是否会心怀骄傲,以至于日后一事无成。”   谢青莲敛去了笑意,温声说道:“那很简单,让整个天下都知道王家有了这么一个人,当她摔下来的那天,破而后立,想来会更好。”   那人问道:“如果她一辈子都摔不下来呢?”   谢青莲说道:“连姜天主都败过,她又怎会不败,世上岂有这样的人物,假如真有……那她便是天上的那一轮皓月了。”   作者留言:   PS:不写修罗场是因为腻了,写童年是因为我看到某读者提议后真的想写了,但限于篇幅的缘故,的确没法写太多有趣的地方,还请见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