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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看到过,一个行走在大街上,连过红绿灯都要走到最中心,却大限将至的上班族死于横来的车祸。我曾经看到过,一个医院里靠着呼吸机维持生命,心脏三秒一跳,却天命未尽的人突然摆脱濒死,完全活了过来。   行人们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寿命,依然在拥挤不堪的东京都过着蚂蚁的生活。   曾经的我,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不,现在回想一下,过去的我比他们还要差许多。因为那个时候的我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画画机器。看似比这些行人要自由得多,却为了温饱以及某款垃圾手游耗费着自己的青春,直至猝死在出租屋里,临死时还幻想着能见到手机里的“老婆们”。   可是,那毕竟是手机游戏。所谓的“老婆们”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只不过是一段实现就预备好了的代码,像白日梦一样虚幻和不切实际。   为什么我会知道?因为昨晚我和“老婆们”的一员战斗过。   那是手枪和匕首之间的战斗,那是“告死魔眼”与“直死魔眼”之间的战斗。   那是我和名叫“两仪式”的女人的战斗。   原因没有别的,我是杀手,准备杀死任务目标。可是两仪式却突然出现,阻止我杀人。   我必须杀了目标,不止目标的天命已定,只剩下不到一天,更因为目标能为我带来钱——很多很多的钱,足以摆平我现在遭遇的困境,让我期望将来富足的生活。   真正和两仪式交手,我才明白之前我的想法是多么的荒谬与愚蠢。   我以为我通过小说、电影、手游乃至各种各样的设定集,已经完全了解了两仪式这个人。可当这个活人出现在我面前,恶狠狠地盯着我的时候,我却猛然发现,我根本不了解她。   我所了解的只是黑桐视角里的她,是她自己视角里的她。当她亮出匕首,慢慢朝我走来,眼神无比冰冷的时候,我明白了,我不了解荒耶眼中的她,更不了解浅上眼中的她。而我眼中的她,与所有人都不同。   这股挫败感让我没能发挥出完整的实力,我被她的匕首切掉了右手的小拇指,她也被我的子弹划伤了额骨。失去小拇指的我,自然也就无法握稳枪托。额骨被划伤的她,自然也难以继续战斗下去。   我看到她头顶上的数字还有很多,知道自己杀不了她,只能率先撤退。她没有追上来,大概也知道杀不掉我吧。就这样,我的暗杀失败了,这是我做这行以来第一次失败。   在那场失败之后,目标没有发生奇迹。她的寿命既没有增加,也没有减少。   只不过在今天,看着在人群里自由游动的目标,我知道这一次必须完成任务不可。   现在,她的寿命已经只剩下不到三分钟,如果我不在倒计时到来前彻底杀死她,那么杀死她的就一定是外力的因素。也许是车祸,也许是心脏麻痹,也许是别的死法——但她一定会死,只有这件事我可以确定。   雇主可是清楚明白地告诉我,必须亲手杀死目标才行,还要让尽量多的人知道是有人故意杀了目标。如果没有完成任务,不仅没有报酬,还得赔偿雇主很多钱。和上辈子一样是孤儿出生的我,一样储蓄很少。要真是失败了,我可是赔不起那么多的钱。而杀手接活是要讲信誉的,逃避赔偿是不可能的事情。   既然找到了目标,确定没有两仪式的身影,我乘坐电梯快速下楼,埋没于人流之中。   在人群熙攘处,在大庭广众下,我拿起手枪,扣动了扳机。   “嘭!!”   子弹略过头颅与头颅的间隙,回旋着穿透皮肤与骨骼,停留在目标的头颅之内。   开枪的枪声,溅出的血液,倒下的人影,消逝的生命,奔逃的人群,勾勒出残酷的画卷。而这样的画卷,我已经看过了许多次,多到几乎麻木。   然后,远方有寺院铜钟的钟声响起。东京都繁华区没有寺院,所以这是我能力发动的象征——这是给死者的丧钟,是天命响起的丧钟。没有人可以违抗。   但是,每一次完成任务,我的内心都会猛烈地跳动。这跳动不是因为喜悦,也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像前世那样看到“借呗”的借款抵达账户时那样,无法用言语描述出来的悸动。这份悸动让我感觉自己还活着,没有化作干瘪的行尸走肉,彻底地死去。   眼前仍然是四散的人群,耳内仍然是尖叫与钟鸣,鼻中仍然是血液的香气,可是我的意识与灵魂,却不由得想起那个被提起无数次的疑惑——究竟是什么,让我变成了如今这副半死半活的样子?究竟是什么,策动着我去杀死别人,甚至以此为生?   遗憾的是,这种事情我早就已经忘却,就像普通人早已忘却了第一次用筷子是怎样的感觉。曾经以为我是为了我妹妹,可是那根本不对。如果我想要钱,大可以不必去杀人。我有未来的记忆,哪怕借钱去投资国际上的科技行业,甚至去赌球,很快就会有钱了。   既然不是钱,那就肯定是更深层次的原因。   但直到现在,我不知道这原因是什么。   看了眼血流满地的目标,看着她头顶上的数字归零,我叹了口气,收起枪,准备回家。   我的暗杀术完美无缺。曾经有目标在大堂里演讲,我在他身边扣动扳机,也没有人会发现我的踪影。直到现在为止,我在暗杀时唯一被发现的例外,只有两仪式而已。   我的家距离市中心很远,依靠步行需要三个多小时的时间。但是拿着手枪、肩负无数血债、注定要像秃鹫一样远离人群的我,无法体验、也不该体验现代社会的便利,只能选择步行。   太阳落山的速度很快,不知不觉间已经完全漆黑。这黑暗没有让我觉得恐惧,反而像是回到家里一样温馨——恐怕要不了多久,我就会成为吸血鬼之类的生物吧?   虽然我现在的生活其实和吸血没什么差别了。   和往常一样,当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了。   ◆佐久间真冬◆   和往常一样,姐姐到了晚上十一点钟才回到家。   桌上的饭菜我已经热了三次,等听到开门声的,我正准备再热一次。   “姐姐,你回来了啊,工作辛苦吗?”   “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毕竟你姐姐我做得是保安的工作嘛,闲得很。”   姐姐的脸上仍然是温柔的笑容,只不过这笑容的背后,却有一股中药汤一样的苦涩。   在第一次听说姐姐找到商场保安的工作时,我完全不敢相信。   姐姐只是十六岁的高中生,身材也不怎么高大,只比刚刚一米五的我高那么一点点。她的身上也没有什么肌肉,更没有学过空手道之类的武术。   因为姐姐很漂亮,一开始我还以为她去做了什么很过分的工作,就像同学口中的站街女一样。但是有一次姐姐向我展示她的手枪,并说这是公司里配发给她的,我就明白了过来——姐姐说是保安,但实际上应该是保镖之类的动作。   我记得,无论是弹弓、弓箭甚至是枪械,姐姐都百发百中。作为保镖也确实很合理。   姐姐好像也知道我知道这件事,但她没有说破,大概是不想让我与那些不好的东西有所瓜葛吧?   上一次姐姐的小拇指被利器切掉了,好在经过了良好的包扎,没有发炎,但姐姐却一直在掩饰。直到我狠狠地说教一番之后,她才保证自己很快就会离职,离开这个行业。但在那之前必须完成合同才行,要不然反而会赔钱。   一听到赔钱,我就像被蜘蛛盯上了一样,身体就僵住了。姐姐和我之所以会住在偏远的郊区,我们之所以会生活得如此贫穷,全都是因为我。   我已经十五岁了,却还在读初中一年级。不是因为我的学习成绩差,而是因为我曾经失去过两年的意识——用书里边的说法,就是陷入了植物人的状态。每一天都要在医生和各种医疗器械的帮助下才能存活。   姐姐为了给我治病,卖掉了父母的各种遗产,欠了很多很多的钱。为了还钱,姐姐要做各种各样的工作。这些工作都很神秘,我也从来不知道姐姐的工作岗位在哪里。但是我从亲戚那里听说了,姐姐一直有在还钱,就只能忍着疑惑不敢说。   就像现在一样。   我微微地叹了口气,勉强露出笑容。   现如今,我能回报给姐姐的,只有笑容、成绩和这些饭菜而已。   “姐姐。菜已经凉了,要现在吃,还是过一会儿吃呢?”   “现在吃就行,我的身体很强壮的,吃些冷点的食物也没问题。”   说着,姐姐拿起筷子,吃起了晚饭。   我就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津津有味地吃着非常简单的家常饭菜。   姐姐吃饭很慢,她总是一边吃东西,一边想着别的事情。如果我打断了她的思路,她就会很生气。姐姐生气的时候很可怕,和同学们说的“极道老大”感觉一模一样,真的很可怕。   但是,只要坐在姐姐的对面,看着姐姐的脸,我就会感觉很心安。姐姐已经不是我的姐姐,更是我的妈妈,还是我的爸爸。她为了我真的付出了很多很多。就算姐姐很漂亮,很多时候我都不由自主地把她当做我的哥哥。   如果是以前,姐姐只有吃完饭才会和我聊天。也许是今天回来得太晚的缘故,今天她只吃了一点,就一边吃着,一边和我说话。   “话说,真冬,你想去住到学校附近吗?”   “想是想啊……可是姐姐,我们真的有钱吗?”   “将来肯定会有钱的。毕竟我已经把欠的钱都差不多还清了嘛。只要保持这个势头,攒够买房子的钱是很轻松的事情哦?不止是房子,像电视啊、冰箱啊、空调啊之类的家具,我们都会有的哦?如果将来你嫁人了,我这里还要准备好嫁妆才行啊!”   少见的,姐姐露出了笑容。就好像明天就是这样美好的生活一样。   一听到“嫁妆”这个词,我的脸立刻热了起来。   “但是姐姐……不是说好了不去做那样的工作了吗?”   “你姐姐我可是天才啊。你和我在同一个学校读书,肯定听说过吧?虽然我旷课、顶撞老师、无视校规,但我可是好学生呢!三个月后,我还要去参加东京都地区高中数学竞赛的决赛呢!所谓的天才,就是无论在哪个行业工作,都是人中龙凤呢!”   “那……姐姐要做什么工作啊?”   “是房地产销售的工作。这个工作会比较辛苦些,但因为有分成,肯定会有不少钱的。而且对学历的要求基本没有,就算我高中毕业了,参加这种工作也不是什么难事。”   “……姐姐,不想上大学吗?”   这句话刚说出口,我就立刻后悔了。   果不其然,姐姐的笑容僵住了,气氛也变得灰暗了起来。   “抱、抱歉……姐姐,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没什么啦,真冬。现在这个社会可不太一样哦?文凭什么的没那么重要的啦。而且将来我从事的行业基本也不怎么重视文凭。所以安心吧,我们的生活肯定会好起来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把话题接下去,只能懦弱地沉默着。   姐姐笑了笑,没有在意我的沉默。而是继续吃着饭。   这个时候,我真实的感觉到,我和姐姐仿佛生活在不同世界。我根本不了解姐姐,只是一味地接受着她的恩惠。而姐姐也不希望我了解她,以防我面临像没有小拇指这样的危险。   因为明天是周日,姐姐还要继续工作,所以她很快就吃完了饭。在对我说了声晚安后,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关上了门。   而我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姐姐的背影,不知如何是好。   很久之后,我站了起来,像往常一样洗碗筷,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睡觉。   ◆两仪式◆   回到伽蓝之堂,橙子坐在座位上,吸着烟,别有深意地盯着我。   “怎么了,橙子,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朝仓郁子在今天中午的时候死了。在大庭广众之下,有人开枪杀死了她。”   “所以呢?”   “你还记得前几天你说过的那个少女吗?”   “哦,那是个使用手枪、有着特别的红色眼睛的家伙。怎么,你怀疑是她做的?”   “就是她。我这边有可靠的情报,两年来发生了很多起这样的凶杀案。犯人都选择在大街上动手,死者死后现场还有大铜钟的钟声。警署那边做了大规模的排查,查了很多人,查了很多年,都找不到真正的凶手。就连极道方面都悬赏犯人的命,价格是六亿(日元)。因为那些死者无一例外都和黑的那边有关系。”   “……所以你根据我对她的描述,确定是她了?”   “朝仓郁子是朝仓明的女儿,而朝仓明是‘黑爪组’在东京都的笔头。应该是有人雇佣了她,才让她杀了朝仓郁子。”   这个时候,我回想起了那个少女的眼睛。   那绝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睛,和我的眼睛一样属于“魔眼”这个类别,还和我是同样的级别。   而且她有着超乎寻常的暗杀术。在傍晚的大街上,除了我之外没有人发现她抬起了枪。   后来我拜托橙子去寻找有关这个女孩的资料。不止是因为她想杀死别人,还因为她的眼睛太过于特殊。这让我回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我觉得应该去管一管这件事。没想到昨天晚上就和那家伙打了个平手,不分胜负。   回去之后我对橙子说过这件事,但是橙子却说线索太少,没法判断那个少女是什么眼睛。她还说,我的眼睛非常特别,理论上不可能有和我同级别的魔眼。   果然还是情报太少,需要进一步查找才行。   反倒是我对橙子很好奇,她不像是会关注这类事的人。应该是只对那个少女有些兴趣。   “所以,橙子,你要我把她带过来吗?”   “不。你额头上的伤我很清楚。所以我会找个时间亲自去见她——在那之前,我们需要知道她在哪里才行。” 29831 6 354   ps:此时为空境2年,也就是2000年。 29831 6 354   ps2:主角穿越的时候,日服FGO还没有开放第六章,所以不知道王哈桑,也不知道后续剧情。 29831 6 354   ps3:作者双开中,但两边都会保证更新——如果这本没有夭折的话。 29831 6 354   ps4:2018/2/23,修改了剧情BUG 第2章 伤痛之赤   ◆佐久间秋奈◆   今天,我很早醒来。   窗外一片漆黑,没有皎洁的月亮,也没有闪烁的星辰。我只听到闹钟的滴答声,只闻到淡淡的汽油味。我直起身子,寒冷包裹着我,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揉了揉自己的脸,让自己从睡眠不足中清醒过来,也暖和下和冰块没什么区别的脸颊。   去年的夏天,一场大风刮坏了窗户。换窗户是件麻烦事,再加上我准备今年就搬出去,就一直没有管它。现在想想真是个失败透顶的决策,整个冬天我都在早晨被冻醒。懒惰催生了不便,我却连改变的想法都没有,真是懒过头了。   揉完之后,我的双手已经变得冰冷。可脸颊依然像水面的浮冰,处于冷与暖的边缘。我尝试摆动面部肌肉,做出各种各样滑稽的表情。在确定面部肌肉正常之后,我打开灯看了眼床头的闹钟——果不其然,现在刚刚凌晨三点半,和往常一样。   有人说,一件事情一旦坚持二十一天,就会成习惯。而一旦成了习惯,想要改变就会变得很困难。如果没有意外,我将来几年恐怕都会在这个时候醒来,我在这个时候醒来已经不止是习惯,而是一种本能了。   但这不是坏事。杀手就应该养成这样的本能。对我来说,过多的睡眠不是必需,而是一种怠惰——虽然我懒得换窗户就是了。   穿上衣服,客厅一片漆黑。真冬还在睡觉,我不打算打扰她,去厨房用冷水洗漱了下,在客厅撕下一张便条,写下“姐姐我要工作了哦!”,就离开了自己破败的家。   行走在熟悉的路上,望着黑暗的天空,我的思绪回到昨天,回到目标倒下的那个瞬间。   那种借了别人很多钱、肩上突然多了许多负担的心惊,就像喝酒一样,喝的时候感觉嗨翻天,可现在却比宿醉还要难受百倍。一回想起目标死亡时空洞的眼神,我的内心就塞满恐惧——害怕有一天能理所当然地夺走他人的生命,害怕有一天会向我的妹妹扣动扳机。   很奇怪对吧?明明我已经做杀手两年了,可还是深陷恐惧的泥潭之中,越陷越深。   非要说原因的话,大概就是因为我上辈子勉强算是个善良的人,和现在完全不同吧?   虽然贫穷,虽然要不停地工作,但是只要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之中,戳一戳放到My Room的英灵,聆听她们加油鼓励的话,就感觉心里暖暖的,比咕咚咕咚地喝下一碗热鸡汤都要舒服多了。为了让这种感觉更加充实,我拼命地画画,然后拼命地氪金,企图让自己所有喜欢的英灵都达到五宝,为的不是游戏里的强度,而是证明自己的心意。   可是这辈子,我的心却不一样了。这些原本的幸福,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了实感。明明有一个拼了命也要救下的妹妹,明明应该和她相依为命,过着简单而又幸福的生活,可我从小却完全不敢面对她,只能戴起名为“姐姐”的面具,扮演着她眼中的我,一直恐惧着她看到真实的我,直到现在。   前天的事情也对我打击很大。以前,我喜欢两仪式喜欢得不得了,把她视作自己的本命。但我真正看到两仪式的时候,看到那彩虹般美丽的双眼里那凛冽的杀意,身体犹如置身这冰冷的三月凌晨。我感觉到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杀了我。而我心里的某种东西也被完全点燃,急不可耐地想要杀死她。   就这样,我的脑海里混乱不堪,纠结着这些有的没的念头,却在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来到了东京都的市区,简直和往常一模一样。   抬头望向天空,天刚刚蒙蒙亮。大概是周日的关系,街道上冷冷清清,许多商家都紧闭着大门。但总归,在阳光的照射下,这座拥挤不堪的现代化大都市看起来有了一点活力。   我来到一个富士银行的取款机前,验证雇主是否把钱给了我。当我看到六千万日元到账的时候,我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心中的恐惧也被冲淡了一些。   至少,这笔巨款到手。用这笔钱,可买房子、买各种家电、买所有真冬想要的东西。我已经过上了不正常的生活,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死在阴暗的街道里。但是,我依然由衷地希望真冬能过上正常的生活,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能消除沉睡两年带来的影响,能子孙满堂、安享晚年——这是我唯一希望的事情。   心中洋溢着小幸福的感觉,我找到我最喜欢的“白蔷薇网吧(White Rose Internet Cafe)”,像往常那样向老板开了个顶级的包间。   2000年的互联网相当匮乏,远没有上辈子猝死的时候发达。但我依然选择沉溺于其中,逃避着现实,逃避着如今的自己,沉溺于网络编织的自我世界之中。这一刻,我不再是杀手,不再有看到别人寿命的眼睛,而是上辈子那样稍微有点经济能力的宅男,在网络的海洋里自由地冲浪。   但是大概十点钟的时候,包间的塑料门传来了某人的敲门声。   在这个瞬间,我的心突然紧了一下,就像第一次看到两仪式的眼睛一样,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冷到骨头心的寒意。   我立刻给手枪上了膛,打开了房门,枪口指向来人的眉心。   来人是个女人,有着一头如红酒般的单马尾,看起来大概接近二十五岁左右,戴着一副眼镜,穿着朴素的白衬衫与黄色大衣,看起来和职场上的女强人相差无几。只是她的气质更加强势,面对我的手枪也丝毫没有惊慌失措,表情极其平淡。   如果只是这样,那我也就把她当做潜在的雇主来对待。因为许多雇主都是这么找上门的。   真正让我恐惧的,是她头顶上的数字。十个各不相同的数字像金字塔一样堆叠着。最低的位于低层作数第二个,只有三万多。最多的位于最顶端,足足1531万。   我知道她是谁——第五魔法使苍崎青子的姐姐,冠位魔术师苍崎橙子。   ◆苍崎橙子◆   查看了许多摄像头的录像,再加上式的描述,我基本确认了式所说那个女孩的相貌,然后确定了她的身份。   不得不说,这个女孩让我吃惊了。   根据录像,明明就在现场,可是她完全没有记录在录像中。   根据式的说法,明明行走在人群中间,还拿着谁都能看到的格洛克G17手枪,可是谁都没有在意她,仿佛她是常人无法看到的幽灵。   甚至在开枪的那一瞬间,她也没有暴露自己,简单快速地完成了任务,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夸张得不可理喻。   这种暗杀术,已经不是技术,也不是魔术,而是成了更高级、近似于魔法的东西。   如果只是暗杀术,还不至于让我对她重视到如此程度。说到底,我是一名研究魔道的魔术师。   式曾说过,她和式有同样的眼神——我特意确认了,式说的是“眼神”而不是“眼睛”。   透过监控摄像头的录像,我看到了这双眼睛,也看到了她的眼神。   然后,我明白了,式的说法不对,式的眼神与她的眼神看起来相似,本质完全不同。   式的眼神很空洞,让她看起来像是精制的人偶,只是一具空壳。   她的眼神很深邃,像被加入了太多的颜料,最终只能呈现为黑色。   式没有自己的感情,几年前她醒过来之后才像新生儿一样重新认识感情。   她有太多的感情,远比外表看起来成熟得多,却只能压抑在心中,任其腐烂变质。   正因此,除了式以外的第一次,我强烈有想要去见某人的冲动。   于是,检查了很多次录像,我发现她经常在双休日去一个叫做“白蔷薇网吧”的地方。   我决定立刻动身,找到这个网吧,然后根据网吧老板的提示,敲了敲她包间的门。   但是在开门的一瞬间,我第一次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我看到的,是一个比我矮一个头的女孩。   她穿着学校的水手服,乌黑的短发如同柏油,小巧的嘴唇近乎透明,精制的五官像是瓷娃娃。看起来根本不像是16岁,而是13岁左右。   她的一只眼睛斜刘海遮住,露在外边的那只眼睛如血液般猩红。   这只眼睛仿佛是一个由血液组成的漩涡,眼珠里的猩红被这漩涡卷动着,像水泥搅拌机一样缓慢而有规律感。   看着这只眼睛,我觉得自己看到的不是一个可爱的女孩,而是手持巨镰、收割灵魂的死神。指着我额头也不是一把手枪,而是天启四骑士中“苍之死亡”的利剑。   魔术师的本能告诉我,如果子弹穿透我的头颅,无论我有多少身体,我一定会被夺走生命。这是命运的宣判,直接于根源上判定全部的我彻底死亡。   确实,和式说的一样,这是和“直死之魔眼”同级别的魔眼。   她的表情有些意外,有些怅然若失。没等我说什么,她自己反而放下了手枪。   我走进了包间,坐在小沙发上。而她也关上了门,坐在电脑椅上,正对着我,面色如常。   “看你的表情,你知道我的身份吧?”   “知道。你是苍崎橙子。”   “那你肯定也知道式了。”   “我知道。她是两仪式,直死之魔眼的持有者。”   “既然知道我这边的信息,交谈起来也就方便了许多。不过在开始对话之前,我很想知道,既然你知道我是谁,为什么不扣动扳机?”   “我不想杀无关紧要的人。”   “你确定你能杀死我?”   “当然确定。我杀掉的人,一定会死。无论他有多少替身,无论他有多强的不死性,都是如此。子弹贯穿他身体的那一刻,他死亡的命运也就确定了下来。”   “命运吗……还真是有趣的说法啊。你说了‘不死性’这个词,也就是说你曾经杀死过那样的人了?”   “是。我杀过一个吸血鬼——按照你们那边的说法,是‘死徒’。”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她犹豫了大概一秒钟,似乎不愿意说出自己的名字。   通过调查,我早就知道了她的名字、身份、家庭乃至过去。毕竟有一双这种颜色的眼睛是很特别,很容易就能找到。   但她还是说了出来。   “佐久间秋奈,这是我的名字。”   “你知道我的名字,是因为你眼睛吗?”   “不是。因为我知道你,所以知道你的名字。”   这可真是有趣的说法。   知道我的名字不奇怪,但是知道式的名字,就是一件很稀有的事情。   而且她说的是“知道我”,而非“知道我的名字”,意思是连我的性格、家庭甚至是一些我绝对不会对别人说过的过去,她都很有可能知道。   “前天晚上,你为什么要和式战斗?”   “是她和我战斗,不是我和她战斗。”   此时,她的表情有些动摇,有种抹茶般的哀伤。   就像是离群太久的孤狼,看到了另一只孤狼,还没有表达善意就被对方的敌意包围,不得不离开的痛苦,消失在风与雪之中——简直是渗到骨子里的孤独,简直是扎根于灵魂的格格不入。   听她话里的意思,她也知道式的过去,也知道“直死之魔眼”究竟是什么。   前天晚上,式是感觉到了危险而去战斗,那么这个女孩就应该是感觉到了敌意而战斗。式是排除对自己有害的东西,是一种侵略行为。她则只是单纯在自卫,根本不想战斗。   两者听起来很像,实际上却有着天壤之别。因为她真的知道式的魔眼,那她就一定能彻底杀死式,而不只是划伤她的额头那么简单。   “……换个说法吧,你为什么要杀死朝仓郁子?”   “我是杀手,她是我的目标。杀了她,我就能获得报酬。”   “你很缺钱吗?”   “你既然找到了我,还需要问这个问题吗?”   她有些不满,料定了我已经调查了她的背景,以及关于她妹妹的事情。   她完全不担心她妹妹的安危。不知道是对自己的自信,还是基于对我的认识而做出的判断——我觉得应该是后者。想到这里,我的戒备心终于放下了一些。   “我觉得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需要去我的事务所谈吗?”   “你打算雇佣我吗?”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期待,而这份期待被我捕捉到了。   “我知道,你的价格可是很昂贵的。我现在的状况,你应该了解一部分吧?”   “我有赚钱的方法。如果那个方法是可行的,我们的雇佣关系也许会反转,伤痛之赤。”   我不由得微不可查地吸了口凉气,压制我心中的怒火。但脸上却不得不保持微笑,装作一副所有事情都完全掌握的样子,装作没听到那个词汇。   她知道我现在处于被“封印指定”的状态,甚至知道有关于协会、关于苍崎家的事情。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女孩,比式要危险很多很多。她知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任何一个被她知道的人都有种本能地想要杀死她的冲动。   她的格斗技术很糟糕,和式战斗完全处于劣势。那种毒蛇般一击致命的暗杀术是她最强的技艺。如果我想要杀掉她,必须趁这个时候,必须趁她还停留在我的视线内才行。   我曾经发过誓,任何一个人如果提及“伤痛之赤”这个词,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但今天不一样,这个女孩从头到脚给我的感觉就是彻彻底底的异常。她的身体虽然还在这个世界,可是她的心却漂泊到了不知何方。   我之所以没有动手,原因很简单。如果她想杀死我,在她打开房门的那一刻就可以按下扳机,而我必死无疑——也就是说,她想被我杀死,她在内心深处渴望离开这个在她眼里格格不入的世界。   “……你知道这个词的含义吗?”   “知道。橙色是接近三原色中红色的颜色,被你们认为是不完整的红色,所以有了‘伤痛之赤’这个说法。”   看着她平静过头的脸,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无可奈何的微笑。心中的猜测得到了验证,反而让我安心了许多,也更加坚定了我带她走的想法。   此时,我强制忘掉她说的那个词汇,强制压制杀人的冲动,盯着她露出来的眼睛。   “——回到刚刚的话题,去我的事务所吧?”   “可以。现在就立刻动身吗?”   说着,她站了起来,眼神里是燃烧着热切的火。   这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测。   这个少女,不是没有感情,而是积压的感情太多太多,无法释放。   就像人的血栓,也许短时间内没有什么问题,但如果钙化成结石,就很有可能危及生命。   积累太多的情绪,就会变得没有办法分辨情绪,最后走向人格的崩坏。实际上,她已经接近崩坏了,正因此她才想要去死,而不是活着。   因为我是魔术师,又是人偶师,我对她的身体状况与精神状况都非常感兴趣。   正是这份兴趣,驱使着我来到了这里。   “啊,现在就动身。式也在那里。” 29831 6 354   ps:于20:23改动了下,字数从4390提升到5150,以前看过的读者老爷请刷新下 第3章 伽蓝之堂   ◆佐久间秋奈◆   东京都很大,大到明明如此拥挤,可是生活在这里的人都感觉还很孤独,只是为了活着而活,只是承受着远远大于自身期望的压力,正如这个病态的国家,这个病态的大和民族。   我沉默着跟在橙子的身后,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而是在脑海中思考该戴上什么样子的面具。我总觉的自己和眼前的苍崎橙子是来自于不同世界的两个人。这种感觉在我面对真冬的时候也有,所以我在真冬面前戴上了名为姐姐的面具,而我也打算在苍崎橙子与两仪式面前戴上其他的面具。   伽蓝之堂的位置很偏僻,偏僻到即将抵达时,街道阴暗而又潮湿,了无生气。   魔术师大抵选择这种人少的偏僻地方,就像童话故事的老女巫会在密林深处建屋子。我就像误入森林、踏足女巫房子的小孩子,内心充满好奇的同时,也充满着对未知的恐惧,可脸上却装作很镇定——这就是我身为杀手的面具。   十六年作为女生的生涯,没有冲淡我上一辈子作为男性的记忆,反而使得那些东西更加深刻。有关这个世界的设定,也慢慢发酵,成为组成我认知的一部分。   所以,我知道,苍崎橙子和两仪式本应该在观布子市生活。观布子市虽然也在东京都市区,但距离这里有二十多公里。我也知道,一旦我见到了这两个人,与她们对话,甚至与她们战斗,我才算真正地融入到这个世界里,而不是只有杀死他人、看着他们头顶上的数字归零,才能感觉到自己活着的异物。   但是,我真的能融入到这个世界吗?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明明想知道问题的答案,却拒绝知晓答案。明明想成为一个正常的人,却拒绝成为正常人。矛盾与纠结,大概就是我现在的状态吧。   预感到伽蓝之堂越来越近,我停了下来。   苍崎橙子感觉到了我步伐的停顿,回头看向了我。   “我的事务所很快就到了,你打算反悔吗?”   反悔不反悔对我都没有意义。   我只是想问出我满肚子疑惑里,那个最大、最重要的疑惑。   “苍崎,你不生气吗?”   “叫我橙子吧。苍崎这个称呼,总让我想到那个家伙。还是橙子比较适合我。”   “橙子,你不生气吗?”   “为什么要生气?你做了什么让我很生气的事情吗?”   “之前在网吧,我说出了那个词汇。我知道,你曾经发过誓,你会杀了任何说出那个词的人。我说出那个词,你应该很想杀死我才对。”   “所以,你很想死吗?”   苍崎橙子盯着我,镜片反射着光芒,让我看不到她的眼神。   我沉默了。我根本不记得为什么自己要说出这个词。思来想去,我觉得只可能是我不经大脑、不知不觉间就说出来了,没有经过任何深思熟虑。   苍崎橙子的头微微转动,镜片变得透明,也让我看清了她的眼神。那是发现了有趣之物的眼神,就像疯狂的科学家找到了珍贵的研究材料,而我就是材料本身。   “在你的手枪指着我的脑袋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止是一个十六岁少女。少有的,我感觉到死亡的威胁。你肯定知道,我是冠位级别的魔术师,就算是当初的式,在企图杀死我的时候,我也没有产生这样的感觉。被你注视着,就像死神在注视着我,准备割走我的灵魂,而我就像那个时期得了黑死病的病人,周围全是死亡和对死亡的恐惧,无法反抗,只能等待死亡的降临,就连说话都是一件很费力的事情。”   橙子的说法让我很惊奇,我从来都不知道被我用枪指着是这样的感觉。   短暂的惊奇很快转变成了苦涩,就像喝了加了明矾的水。   我觉得,那就是我真正的样子,一个让别人恐惧的异类。而这样的异类,根本没办法在人类社会中活下去,只能继续做着类似死神的杀手工作,直到有一天被别的人杀死。   “你知道我,就肯定知道我是一个既惜命又不惜命的人。个体的死亡对我来说并不重要,‘苍崎橙子’这个存在的死却是最重要的事情。你能够完全杀死苍崎橙子这个存在。所以,就算我再怎么愤怒,我也只能选择忘掉,当做你没有说过。”   “你和我知道的苍崎橙子不太一样。如果是我知道的那一位,无论如何也会杀死我。”   “人会变的,秋奈……我这么称呼你,没问题吧?”   “没问题。称呼不是重要的事情。”   “人会变,我已经不是十几年前在时钟塔时候的我了。如果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应该也会有一种这种感觉,会对过去年轻气盛的自己有些失望、有些不满,甚至不理解过去的自己为什么这么做。我对那个时候的自己就是这样的心情。究其原因,当时对这个称呼的愤怒,只是基于年轻人惯有的攀比心理而已。我已经不需要和她攀比了,因为我有自己的道路要走。所以,现在如果有人对我说出这个称呼,对我来说只是一种表达敌意的方式。如果是魔术师,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但是对于你这样的人,我可以勉强压制住那种怒火,只要你自己知道自己说错了,以后不会再说就行。”   橙子比我预想中要好说话得多,就像是见过许多世面的前辈,内心已经锻炼到了钢铁的境地,远不是我这种会为了一个简单的念头而纠结许久的人能比的。   停顿了一下,橙子露出略带温柔的笑容。   “人的记忆是不连贯的,人只能记住自己对一件事的看法与感情,前因后果总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褪色。一件事在记忆中越是深刻,这种看法与感情越是强烈。可真正详细回想过去时,因为前因后果的缺失,再加上自身思路的改变,会变得无法认同、无法理解。确实,我在听到你说出那个词的时候,非常非常的生气,因为这曾经是对我是很重要的事情。但我已经改变,变得有些无法理解过去自己的我,自然就不会觉得那是重要的事情,自然也就不把那个誓言当回事,自然也就不会想着要杀死你了——不知道你对这个解释是否满意?”   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总感觉橙子是个很厉害的人。   不过,听橙子的话,我也算明白为什么许多人对过去的自己非常讨厌,甚至某位红色弓兵还想办法杀死过去的自己。大概就是像橙子说的那样,人会改变的吧?无论是好是坏,人总会改变的,就像从一个婴儿变成大人,身不由己。   我不由得对她有种难以表述的信任感,就像一个深陷贪嗔痴的人,对超脱红尘的高僧的那种由衷的信任感。   于是,我对橙子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那就去我的事务所吧?相信你有很多的问题要问我吧?”   我再度无言地点了点头。橙子没有在意我的失礼,而是把双手放到大衣两侧的布兜里,迈着自信而又成熟地步伐,在这阴冷与潮湿的世界里慢慢前进。   ◆两仪式◆   门扉被打开,我看到了橙子回来了。   但就在这一股瞬间,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强烈杀意支配了我。   我握紧了放在身后的匕首,像看到猎物身影的花豹,维持着静止不动的状态,冷冷地盯着橙子身后的那个人,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寻找任何的可乘之机。   从外表来看,她就像现在一只等身高的SD娃娃,精致得不像是一个活人,任谁都会喜爱。但她的眼睛却摧毁了这股可爱的感觉,仿佛恐怖电影里会动的杀人娃娃,让人心生寒意。   佐久间秋奈,这就是她的名字,一个属于杀人鬼的名字。   没错,就是杀人鬼,为了杀死他人而活着的鬼。   关于杀人鬼这件事,还是橙子告诉我的。她说杀人鬼内心都极度冰冷,与世界格格不入,只有杀死他人时才会有活着的感觉。曾经的我也有这种感觉。两年前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我有了压制这种感觉的方法。只不过这种方法只起到压制的作用,那种感觉从来都没有消失过。   就在前天,这种感觉再度如海啸一般向我袭来。我还没来得及压制,就被被杀戮、残害、憎恨的感情完全支配,根本无法用大脑思考,只能像开启了杀戮开关的人偶,想尽办法杀死她。   那种感觉,就像是我是一个没有心的人偶,她的心可以成为我的心。她则是一个只有心的幽灵,我的躯壳可以成为她的躯壳。我们两个只有一人能够活下去,我们两个见面一定会你死我活,直到决出胜者,然后彻底吞噬对方。   但现在,和我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在我和她对视时,从她的眼睛里,我只感觉到了一种我根本无法理解的哀伤。   正是这份哀伤,让我的头脑稍微冷静了下来。我深吸一口气,用橙子告诉我的方法,像用土埋掉燃烧着烈焰的火堆,压制住了这种杀戮的感觉。   这也终于让我能够说话。   “你,就是佐久间秋奈吧?”   “是。”   “我很想杀了你,你知道的吧?”   “知道。”   “你想杀了我吗?”   “当然。但我不会。”   “为什么?”   “没有别的理由。就算有一天我会被你杀死,我也不会杀死你。”   “前天夜里,你的子弹可不是这么告诉我的。”   “已经告诉了。如果我想杀了你,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   一股被侮辱人格的感觉在我的胸间沸腾,我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让我难以维持的理智差一点断弦。我感觉自己那空洞的心在渴求着杀死她,像沙漠里即将死去的人渴求着水,但是我终究还是忍耐住了。   现在她不只是我的死敌,更是橙子的客人。   橙子对我有恩,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在这个时候对客人动手。   于是,我背靠着墙壁,闭上眼睛,不再搭理她,装作她不存在的样子。   这,就是我的极限了。   ◆苍崎橙子◆   两个人的第二次见面,真是恶劣到让我头疼。   但是两个最顶级的魔眼就在这里,哪怕是出于魔术师的考虑,我都不可能舍弃她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只有连通了根源的人,才会有这种魔眼。每一个魔术师毕生都是为了抵达根源、成为魔法使而努力着,就像我那个夺走我一切的妹妹。   更何况,能让式有这么大反应的人,我从来都没有见到过。两人这仿佛宿命敌人般的针锋相对,更是让我的兴趣大增。   好在式忍耐住了那股杀意,让情况不至于太糟。   于是,我坐回了自己的办公椅上,秋奈也正对着式,坐在沙发上。   “你知道我了,但我还是打算重新自我介绍一遍。我叫苍崎橙子,这个‘伽蓝之堂’的主人。无论是侦探、古董交易、心理咨询、法律纠纷以及别的事情,只要我感兴趣,伽蓝之堂就会去做。式,就是我的雇员。”   “她的工作是什么?”   “类似于侦查的工作。有些事情不需要我亲自去,或者我不方便去,我就让式代替我去。两年来她的工作完成得很好,一直都没有问题,直到……”   “直到前天晚上,对吧?”   “没错。有人托我去保护一个人,这个人不是朝仓郁子,是另外的一个人。式正好就在现场,与你发生了战斗。不过那是平安的晚上,就算出了纰漏,保护的对象也没有闪失,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秋奈没有仔细听我的话,而是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伽蓝之堂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古董,但我觉得秋奈不像是在找某样具体的东西,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怎么了?我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黑桐呢?”   “黑桐……?那是谁?”   我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因为我从来都不认识一个姓黑桐或者叫黑桐的人。   可是秋奈看起来比我还要莫名其妙,那张脸就像是在说,只有我认识那个黑桐才符合她的认知。   “怎么可能?伽蓝之堂怎么可能没有黑桐?”   “式是我唯一的雇员。因为我觉得式的工作有些繁重,我才想再雇佣一个人。”   “这不正常……不正常啊……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不应该啊……”   秋奈喃喃自语,眼神呆滞,仿佛她的三观都受到了极为猛烈的冲击。   不由得,我心中的好奇更加深切了,以至于对她口中的黑桐也感兴趣了起来。   “所以,究竟怎么了?”   “那她是怎么认识你的?没有黑桐,她不该认识你才对啊!”   “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式刚从昏迷中醒来,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存在问题。我受两仪家雇佣,以言语治疗师的身份去协助她恢复。因此就有了关系,并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   “两仪家雇佣……?可是……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式睁开了眼睛,冷漠异常。“为什么我必须要认识那个黑桐?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就算听说过,我也不觉得那对我是个重要的人。”   “没有……听说过?他以前不是你的同班同学吗?”   “我的同学里没有人姓黑桐。自从那场车祸之后,我就退学了,也再也没上过学,反正上学只是浪费时间的事情。”   “实际上式现在还处于治疗期。”我补充说。“将来有一天式完全恢复了,她就会从我这里离职,回到两仪家,继续她的生活。”   我和式言语的冲击,让秋奈彻底呆住了,就像发条能量用尽的人偶。   现在,我可以确定,她所认知的世界,和我们现在正处于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用现代科学术语来说,就是平行世界。也许在她知道的那个世界里,有黑桐这个人,对式和伽蓝之堂是很重要的人,但遗憾的是,这个世界没有黑桐。到目前为止,伽蓝之堂只有我和式而已。 第4章 阴阳鱼   ◆佐久间秋奈◆   我简直没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件事对我的冲击,不亚于有人告诉我地球不是圆的、而是方的。   黑桐干也竟然不存在这个世界,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根本不可能发生!   没有干也的式是不完整的,那样的两仪式只是一个没有心、没有自我的人偶——不知道悲伤,不知道幸福,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活着,然后不自然地活在这个世界里,一点点走向崩坏。可前天晚上、现在的两仪式却完全不是那个样子!   前世的我确实很喜欢两仪式,喜欢到不得了,喜欢到听说两仪式出现在了那款手游,我才去玩、去狂。但正是因为太喜欢、太了解了,就算我稍微有那么一点嫉妒黑桐干也,却也不得不承认,只有黑桐干也陪伴的两仪式才是幸福的,只有黑桐干也搀扶着的两仪式,才不至于在只有“空”的境界里彻底迷失。   现在,我走在由鲜血浇灌而成的蔷薇之路上,切实体验到两仪式曾经遭遇过的“空之境界”,真正理解杀人的罪孽与恐惧,这份憧憬逐渐变淡、褪色,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之前橙子说的那样,我已经变了,很难理解前世的我了。   想到这里,我逐渐冷静了下来——不过是没有黑桐干也而已,对我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秋奈,你的表情很有趣,你知道吗?”   我抬起头,看向说话的橙子。   橙子她正露出有趣至极的笑容,仿佛在我的脸上发现了新大陆。   “我的表情怎么了?”   我的脸颊有些发烫,让我忍不住捂住脸颊。   刚刚我的表情一定很丢人。   如果是这样,那我一直以来戴着的杀手面具,岂不是露出了破绽?   如果暴露了,我就会变得很紧张,变得不知所措,甚至会夺门而逃吧?   我强制让自己镇定下来,恢复杀人时的冷静与孤单。   “这种表情我见到过,就像那些追逐偶像的少女。突然有一天知道自己的偶像要结婚了。怎么,你很喜欢那个黑桐吗?”   “不喜欢。只是和我认知的有出入罢了。”   “你知道的是另一个世界的我、另一个世界的式,而在那个世界里,有那个叫做‘黑桐’的人,对吧?看来,你所知道的那些事情,和我所经历的事情不一样啊。真是有意思……这说明你知道我,不是通过你的眼睛,而是别的途径,是这样吧?”   对于橙子的疑问,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的灵魂来自于别的世界,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秘密,可能仅次于我的生命。我有预感,一旦说出来,我就再也没办法融入到这个世界。   所以,我只好选择沉默。   两仪式突然睁开了眼睛,看也不看我一眼,朝伽蓝之堂的门口走去。   在关上房门的时候,两仪式突然死死地盯着我,彩虹般的眼睛里冻结着刺骨的杀意。   “下次见面,我一定会杀了你,无论在什么地方。”   哐——!   门被重重地关上了。   憧憬不再,欢喜凋零,我那因为之前的信息而躁动的心,再度恢复了冰冷,然后变为沸腾的杀意。   无论前世多么喜欢,现在的两仪式只是我的天敌。她想要杀死我,我也想要杀死她。就像是纠缠的宿命,只有一人可以活下去。   我无言地低下了头,闭上了眼睛,压制内心深处想要杀死两仪式的冲动。   “看来,短时间内我没办法雇佣秋奈你了啊。这可真是一件遗憾的事情。”   “我本来就没打算融入进来。两仪式在这里,我就不可能在这里。同理,我在这里,两仪式一定会退出。自从前天晚上第一次看到她的眼睛,我就已经有了觉悟。”   “那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是为了黑桐吗?”   “……只是觉得应该来看看,和做完数学题就去验证一样,没有特别的理由。”   我的三观早已塑造,这辈子不可能喜欢男人。我的身体又是女性,同样也很难喜欢上女人。再加上我知晓万物世事的生死,让“喜欢”这种感觉变得极为平淡——那些每分钟都在减少的数字在告诉我一个事实:万物皆有一死,再美好的东西都会凋零,化作虚无。   然后,橙子停顿了三秒钟,才把对话继续下去。   “离开这里,你会继续杀人,对吧?”   “是。”   “杀死他人总需要理由吧?你的理由是什么?”   “你觉得吃面包需要理由吗?”   “当然有理由。每个人吃面包的理由都各不相同。或许是因为吃得快,或许是觉得面包好吃,或许是只吃得起面包,或许附近只有面包可买,但终归是有理由的。同样,也有无论如何都不吃面包的人,也许有心理阴影,也许不喜欢面包的味道,也许是有其他更好的选择——秋奈,人做任何一件事都有最内在、最根本的原因,绝不是‘想做就去做了’那么简单。”   “可我确实不知道理由。”   “不,理由就存在你的内心深处。只是你不愿意去寻找、不愿意去面对而已。之前我对你说了吧,我现在还是式的言语治疗师。我觉得你的心需要治疗,所以我才找到你、带着你来到这伽蓝之堂。我之所以把我的事务所命名叫‘伽蓝之堂’是有原因的,伽蓝是寺院,是僧人研习、讲经、布道之处。我希望我能用我的所知所想能帮助到你——毕竟,没有谁想要过自己不期望的生活。”   “魔术师有什么好心吗?”   我说这句反问只是推辞而已。   我实在是不想面对自己的内心。因为我觉得,在我内心的最深处除了愁苦与孤独,没有别的东西。不然我也不会去杀人,更不会为了体验杀人时的那种感觉而杀死更多的人,直到脚下的道路由吸食鲜血的蔷薇铺成,直到前方的道路尸山血海,直到连我最亲近的家人都不敢面对,直到自己的生命走到虚无的终点。   把那些愁苦翻出来的感觉,就算我不知道,我也能想象的出来,那一定五脏六腑全部抽搐一样,痛苦得想让人自杀。   “一般来说,魔术师肯定不会这么好心。但是,我正处于‘封印指定’的状态,只能在这里隐居,隐秘地做着魔术研究,整天都无聊得很。所以,在这几年里我试图去寻找有趣的人和事,式就是其中之一。实际上,如果不是你的眼睛,我不会找到你。”   “果然……还是因为我的眼睛吗……”   我不由得有些失望。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是我在内心深处,依旧希望是因为想要帮助我,才帮助我,就像两仪式的黑桐干也一样,而不是像这样涉及利益与研究。   “眼睛只是一部分。你的整个人都是一个异常,我想你自己也能感觉到吧?先不说你那个用魔术与科学都无法解释的暗杀术,被你用枪指着额头的感觉,就足够我研究整整一年了。我毕竟是个魔术师,当然希望能了解异常现象发生的原因。”   “你和两仪式接触了两年,知道她异常的原因了?”   “当然知道。不过,既然你知道我,你肯定也明白式之所以这样的原因吧?”   我依然闭着眼睛,轻轻地点了下头。   上辈子读过的那些设定,我已经烂熟于胸了。   “那么,回归之前的话题,你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杀人吗?”   “想。”   “先介绍下你的眼睛吧。”   我的内心很犹豫。我的眼睛实在是过于骇人听闻,比直死之魔眼难以理解得多。   可我转念想了想,这恐怕是唯一的一次机会了。除了橙子之外,恐怕没有人会告诉我原因。就算有,也不是基于兴趣和研究,而是基于利用与篡夺。   所以,我决定说出来。   “大概三年前,一辆失控的大卡车朝我家的车撞了过来。父母当场死在了车上,血肉模糊。妹妹失去意识,变成了植物人,直到去年才醒来。我本应该在那个时候死掉,但我没有。在短暂的昏迷之后,我发觉自己错位的骨骼和破碎的内脏恢复了正常,只是看到的东西发生异常。我能看到别人什么时候会死——比如,橙子你十个身体会在什么时候死去。”   说道这里,橙子的眼睛突然变得凌厉,但转瞬间眨了下眼睛,恢复了正常。   反正在橙子眼中,我知道很多她的秘密,我不觉得把这说出来有什么失礼的。   同一时间只会有两个苍崎橙子存在,一个苏醒,一个沉睡。如果苏醒的那个死了,沉睡的那个就会苏醒,然后制作另外一个沉睡的苍崎橙子。既然我看到了十个数字,就说明将来还会有九个苍崎橙子出现。而在最后一个苍崎橙子死亡后,苍崎橙子这个存在就会彻底死亡。   “我说的死去,是指真正的死亡。只要对方将要死去,无论他在哪里,都会因为不可控的原因彻底死掉,无论是车祸、突发疾病还是被从天而降的东西砸到脑袋。只要对方不会死,哪怕身体器官几近衰竭,也会因为各种原因恢复正常。但是,被我杀掉的人,无论时间还剩多少,都会提前迎来死亡,‘寿命’就会归零。橙子,你最大的数字是一千五百多万,换算一下就是差不多三十年。你的‘寿命’还有很长。”   挑了挑修长的细眉,橙子没有任何不满,反而给我一种“我的寿命竟然还有这么长啊”的感觉。   她没有纠结这个话题,继续询问着我。   “所以你从不担心你的妹妹,因为她的寿命还很长?”   “她能活到九十多岁。”   “那你能看到自己的寿命吗?”   “寿命的数字出现在人的头顶,随着人脑袋的转动而转动。我看不到自己的头顶。”   “你说过,你杀死过一个死徒,你看到他的寿命了吗?”   “看到了。还剩不到三天。”   “原来如此……你只会杀死那些时间不多的人,对吧?昨晚我特意调查了朝仓郁子,除你之外,当天傍晚至少有两个杀手想要夺走她的生命。”   “我开枪的时候,她的寿命只剩不到一分钟。”   “那式的寿命呢?你知道我,就应该知道,她和一般人完全不一样。她曾经死过,精神状态处于非生非死的状态。”   考虑到要和“直死之魔眼”做对比,我决定一口气说出来,不让橙子逐一去问我了。   “两仪式的我也能看到,还有五十多年。我可以看到所有人类的寿命,无论他是谁。一般的动物需要注视才能看到。昆虫需要盯着它的眼睛。死物需要我注视一分钟,然后我会看到作为实物本身的死是什么时候——比如建筑何时倒塌、田地何时被毁。幽灵的寿命是负数,但会每过一分钟会加一,变为零的时候就彻底死掉。只有天空、云朵、河流、地面这些大规模自然现象我看不到死亡,像龙卷风、雨这样短时间的可以。”   在我说完之后,橙子沉默了。   我不知道在魔术师听来,我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但是我的眼睛真的很特别。   就我自己的感觉,这绝不是未来视,而是不可知的命运把万物的寿命标注到了我的眼睛里。   大概两分钟过后,橙子有了结论。   “你的眼睛并非是魔眼。至少不是魔术师定义的魔眼。魔眼有分级,最高级别的‘虹之魔眼’是式那样彩虹色的眼眸,你的只是红色。而且,魔眼之所以是魔眼,是具备扭曲现实的能力,就像式的眼睛能够扭曲事物的生死、魅惑魔眼能扭曲生命的认知、石化魔眼能扭曲生命的构成。你的眼睛只是观察,算不上魔眼。实际上,你所看到的寿命,是眼睛传递的信息,还是大脑在加工视觉信息时归纳而成的,亦或是灵魂本身在视界上添加的,还是需要仔细检查才能判断。”   “所以要检查吗?”   “这要问你,你愿意被我检查吗?毕竟,这是只属于你自己的秘密。”   “都说了这么多了,我觉得该检查一下。”   “说到这个,你之前体检过吗?身体有什么异常吗?”   “自从车祸以后,还没有过。”   “初中升高中不是需要做入学体检吗?”   “……我想办法躲过去了。”   我从必死的伤势中复生,又能看到他人的寿命,自然拒绝检查身体。   似乎意识到问了个蠢问题,橙子显得有些尴尬。   “伽蓝之堂的下面正好有检查的器械,那就去检查吧?”   “好。”   然后,我就跟着橙子,来到了伽蓝之堂的地下室。   和我看到的动画一样,地下室的墙壁旁堆放着许多颠三倒四的魔术人偶,有些很精致,有些很粗糙。这里还有草药、坛坛罐罐、装着五颜六色液体的试管,以及大量书架与书籍。   整体而言,和童话故事里老巫婆隐藏在沼泽的屋子区别不是很大,透着阴森恐怖。   这一次检查很简单,只是检查心率、测试血液而已,和我记忆中的体检没有什么差别,都是需要使用注射器抽血,都通过显微镜观察血液的构成。   只不过使用完显微镜之后,橙子把魔术施加在试管里的血液中。立刻,从血液里爆发出时红时蓝的光芒,像蔓延着迷霏气氛的舞厅的灯光。在看到这个异象时,橙子瞪大了眼睛,显得非常吃惊。   我的内心升起不妙的感觉。   “我的身体有问题吗?”   “何止是有问题,简直是问题很大啊!”   橙子说得很大声,就像考古人员发现了数千年前的大墓地一样,连声音都带着颤抖。   她的反应让我变得慌乱了起来。   “所以……究竟是怎么了?”   在我问完之后,试管里的血液不再发光,橙子把试管放回试管架里。   她闭上眼睛,似乎在组织语言。   地下室的潮湿让我感觉墓地般的阴冷,心中的疑惑和恐惧更让我感觉有幽灵在握着我的脖子,我的视界因为紧张而变得梦境般恍惚。   在很久之后,她才给出结论。   “简单来说,你的肉体处于是生是死、非生非死的状态。并非停滞,也并非消亡,更非生死之间,而是超越了生死这个概念,成了死亡在人间的化身。与死徒相比,你更像死人。与幽灵相比,你更具备活力。你的身体与灵魂融为一体,不分彼此……秋奈,你知道阴阳鱼吗?”   “知道。但那不是两仪式的状态吗?”   “不一样,你的阴阳鱼和式的阴阳鱼完全不一样。式是从无极(空)中生出太极(人),再由太极(人)中生出两仪(人格),最后成长代表四象的阴阳鱼(两仪式)。你是六十四卦(事像)整合为八卦(概念)、再由八卦(概念)整合为象征四象的阴阳鱼(佐久间秋奈)。式的路线是万物的生长,是一生万物,正如种子发芽。你的路线是万物的死亡,是万物归一,正如尸体的分解。”   听不懂,完全听不懂。   我完全被橙子的话给绕晕了。 第5章 如蔷薇般的蝴蝶   ◆佐久间秋奈◆   在测试完血液之后,我和橙子离开了墓穴般阴冷潮湿的地下室。   我没办法理解橙子在说什么。许多词汇我都不知道具体定义。但我想,那应该是很重要的话,以简要的词汇高度概括了佐久间秋奈这个人。   我知道橙子。她说过的话,基本没有错过。既然她这么定义了我,应该也不会有错——也就是说,我和两仪式是完全相反的人,我们会互相厌恶、互相厮杀、容不得对方的存在、直到只剩下一人——至少我个人理解是这样的。   “理解不了也没有关系,就当我在胡言乱语好了。现在的我是言语治疗师,也就是引导他人解开心结、认识真正自我的人。一旦认识了自我,刚刚那段话的意思,随着时间的流逝,你就会逐渐明白。就像做数学题一样,光靠老师讲解例题,终究很难理解吧?必须自己不断地做题,才能理解公式和定理是怎么回事。以后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尽管来找我,我很乐意为你解答。”   可我连该问什么都不知道。   我懒得去探究哲学上的事情。我总觉得探究哲学是没有意义的,因为那是属于正常人的哲学,而我则是个不折不扣的异常者。   我更感兴趣的,是我和两仪式即将到来的对决。   “我和两仪式终有一战,橙子你明白的吧?”   “当然。但是,不用担心,式还从来没有真正杀过人。在两仪家的时候,她过着公主一样深居简出的生活。从昏迷中苏醒之后,她的感情也淡漠了很多。能引起她的杀意本来就是很难的事情。就算她的杀意再怎么强烈,她应该能忍受得住。因为不杀人对她而言是很重要的事情,比秋奈你想象得还要重要。”   “为什么你这么确信?你又不是两仪式。”   没有了黑桐,我觉得两仪式迟早会杀死别人。她那如空洞一般的心,一定只有杀死别人才会有感觉。而一旦杀了人,两仪式就会杀害更多人,再也停不下来。   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对于我的疑问,橙子只是露出平淡至极的微笑。   “因为我是式的言语治疗师。我明白她的性格,我也知道她对另一个他的誓言与约定。按照那个约定,就算内心的杀意再怎么难以抑制,式也只会‘伤害’而不是‘杀戮’。而且,我对我的能力很有自信,我教给她的方法一定能排解她内心的杀戮欲。”   另一个他,应该说的是两仪织,存在于两仪式这个躯体里的另一个人格。   听橙子的话,我知道,两仪式意识中“织”的人格已经永远地消失了。距离两仪式醒来已经过去了两年,对于织的消失我并不感觉到意外,就和花开花落一样正常。   “秋奈,你想杀死式吗?”   “想,也不想。”   “究竟是想,还是不想?”   “我的感情让我很想杀死她,我的理智却不想让我这么做。”   “秋奈,你注意到你看式时候的眼神了吗?”   “人类看不到自己的眼神,除非通过录像。”   “第一眼看到式,你的眼睛充满了悲伤。那悲伤像流淌的血液,诉说着痛苦,诉说着哀愁。那种眼神,其实动物也有。想要加入狼群的孤狼,被狼群拒绝了,就会有这样悲伤的眼神。可是,当你注意到式的杀意之时,你的眼神变成了同样的杀意。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会露出悲伤的眼神?”   “大概……是因为我知道两仪式是个什么人吧。”   “这样吗……”   因为知道,所以上辈子喜欢得不得了。   因为知道,所以对注定的你死我活而感到本能的悲伤。   这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我不觉得有什么可说的。   “呐,橙子。”   “有什么事就说吧。”   “你觉得,我和两仪式谁能活下来?”   “如果真的只有一个人活下来,我想是式吧。你说过,式的寿命还有五十多年。所以无论如何,你都不会真正杀死式。那么,你就只能被式杀死。虽然我觉得式也不会杀死你,但是你杀过人,所以对‘杀死他人’这件事比式更有原则,也更知道杀死别人时的痛苦。”   “这样吗……”   我简单地应了一句,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自从前天那一夜开始,我的心就备受折磨。我想,恐怕只有真冬知道了我的杀手身份,才会让我有比这更深的痛苦。现在知道了答案,让内心的结终于解开,反而轻松了不少。   对于我的动作,橙子看起来有些慌张,立刻站了起来。   “你要回去了吗?”   “啊,回去了。今天我想早点回去,不想让真冬等太久。”   我想要把后面的事安排妥当,至少让真冬以后能过得快乐一些。就算不怎么快乐,至少要解决物质上的困难,不像现在一样,每天都过得很辛苦。   佐久间氏可以追溯到千年前,在德川幕府时期也算是个大名,在一百多年前还算是华族,家族的主要成员在几十年前那场罪恶的侵略战争中还身居高位。虽然现在生活不如以往,但是到了我这一代也算是富家子女了。正是凭借这家族的积累,我才能找亲戚借够治好真冬的钱。   真冬不该过着穷人的生活,我是这么认为的。   “以后坐公交车回去吧,不要再步行走那么远的路了。”   “好。”   我不知道坐公交车回去有什么意义,但既然橙子这么要求,我肯定会答应。   就算坐在拥挤的公交车上,只要我想,别人也不会注意到我。   但是,我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以后了。   被前世最喜欢的人亲手杀死,总好过在已经腐烂的蔷薇之路上越走越远。   “——还有,最近这段时间,最好不要杀人。”   “为什么?”   “式讨厌杀人者。”   我的心脏剧烈地抖动了一下,连身体都僵硬了一秒钟。   但,很快,我压制住了内心深处的悸动。   直觉告诉我,橙子已经把我的内心揣摩得差不多了。   但是我的直觉一直都不怎么准,错误很多,就没有把这直觉当回事。   既然都已经准备要走了,不杀人就不杀人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   我打开房门,马上就要离开。   可是就在我即将关上房门的时候,橙子再度发出声音。   “对了,秋奈。”   “什么?”   “刚刚你捂着脸害羞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橙子的表情很平淡,就像阐述着事实。   “……无聊。”   我的脸颊微微发烫,赶紧关上了房门,像逃走一样离开了伽蓝之堂。   ◆两仪式◆   回到公寓不久,我的电话就有了录音。   对方的电话号码应该是公共电话,但是在听到对方声音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她是谁。   佐久间秋奈,那个比人偶还要精致得多,漂亮得简直不像是人类的女孩。   她在录音中告诉我,今晚会在根半大楼等我。   我翻了很多张地图,才找到根半大楼在哪里。它距离我住的公寓不远,步行只要二十分钟。   听着她的声音,我的内心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让我稍微准备了下,就赶紧出门,去往那栋大楼。   和我想的一样,根半大楼已经废弃了,连电梯门都已经布满绣痕,也断了电。好在它不是很高,也就十八层高,在我的体力范围之内。我就一步一步地走着楼梯,来到顶层。可即便如此,行走在楼梯上,我仿佛感觉行走于永远不见光明的幽谷,就连死亡本身都在畏惧着此处。   打开锈迹斑斑的大门,我看到了站在天台边缘的那个女孩。   虽然我读过的童话不多,也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可只看到佐久间秋奈的背影,我还是觉得,如果现实中真的存在精灵,那一定是佐久间秋奈这样。   她弯着腰,双臂搭在天台的栏杆上,遥望着黄昏下的东京都,孤独而又冷漠。   望着她的背影,那股难以压抑的杀意再度像海啸在我心中激荡着。好在离开前我特意喝了包阿咖酚散,让我的杀意能够被控制住。   这是橙子告诉我的方法,用非处方药物控制自己的情绪。   可即便喝了药,我的声音里还是难免透着让我厌恶至极的杀意。   “我之前说过的吧,再次见面的时候,我会杀了你。”   “两仪,你知道这栋大楼吗?”   佐久间秋奈没有转身,依然欣赏着远方金色的夕阳余晖。   我是从地图上知道这栋大楼的,当然不清楚。   “不知道。”   “两年前,也就是你刚刚醒来的时候,亚洲发生了场严重的经济危机。工厂停工,会社解散,经济萧条,许多人在那个时候失去了一切。这栋大楼原本属于一家新兴的银行,在经济危机到来之时,银行的社长突然因车祸死亡。失去了主心骨的根半银行在经济危机中难以为继,很快破产。原本有地产商想要参与到破产竞标之中,但是有很多传闻让这栋大楼废弃了下来——你知道是什么传闻吗?”   “不知道。”   “啊,的确,你不大可能知道。那么我就告诉你吧。传闻中,这座大楼有时候会突然从人们的认知中消失。所以就有了都市传说,这里实际上被死神租用了,有时候会跑到地狱里。确实,在银行即将解散的前夕,有几个顶不住压力的员工在这里选择了跳下去。人们就觉得他们的亡魂引来了死神。”   “你是想说,你就是那个死神吗?”   “是啊,我就是那个死神。听起来是不是很‘中二病’?一个高中二年级的学生说自己是死神什么的,一般人都不会相信吧?”   “‘中二病’是什么?”   不知道是因为心中的杀意、连爬十八楼的疲劳、还是佐久间秋奈一直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我的心中涌现出莫名的烦躁感。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说着,佐久间秋奈转身。   她笑着,仿佛遇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可是那如血液漩涡的眼睛,却只有我无法理解的悲伤,就像之前在伽蓝之堂上看到她的时候那样,只不过少了迷茫,多了坚定。   “佐久间秋奈,你究竟想说什么?”   “两仪,你觉得,你的眼睛杀得了死神吗?”   “只要是活着的东西,就算是神也杀给你看。”   说完这句话,我从人偶关节的右手臂中拿出匕首,立刻开启了我的眼睛。   可是,和上一次完全不同,我从佐久间秋奈的身上看不到任何“线”。   这是我那双“直死之魔眼”的能力,只要我切断了上面的线,对方就会立刻死亡。   “你觉得,我真的是活着的吗?”   下一个瞬间,佐久间秋奈的身上突然出现如乱麻般纠缠错乱的死线。这样的死线,正是前天晚上我见到的她该有的样子。   没过多久,这些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是完全虚假的、幻术形成的。   可这绝不是幻术。因为我发现了,这些线是随着佐久间秋奈的呼吸而时隐时现。只要她呼气,死线就会消失。只要她吸气,死线就会出现。   “这……!”   “昨天的时候,橙子对我说,我的身体超越了生和死。我不明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可以告诉我,通过你的眼睛,你能看到什么吗?”   “不需要告诉你!”   微笑着,佐久间秋奈举起了她的手枪。   虽然不想承认,但我觉得佐久间秋奈就是死神在人间的化身。   被她的手枪指着的感觉非同一般的可怕,和身体被钢链锁着、无处可逃的感觉差不多。   “那么,我就只能……”   咚咚咚——   无人的大楼里响彻着奔跑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佐久间秋奈立刻收起了手枪,朱红的眼睛里写满了慌张。   我微微皱眉,对她的反应感觉到一些疑惑。   我能感觉到,她想要立刻离开这栋大楼。但我就在她的前方,除非她杀死了我,否则她绝不可能通过楼梯离开。   意识到了我的敌意,她叹了口气,笑容仿佛盛开的蔷薇,可眼睛里的悲伤却如飘落的枫叶。   “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她立刻爬上铁制的栏杆,站在栏杆上。   看着她瘦弱的躯体,我有一种感觉,这个时候只要有一阵强风,她就会从楼顶跌落。   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我看到了来人的相貌。   因为时间仓促,我没来的及仔细观察她的相貌。乍一粗看,她和佐久间秋奈长得有七分像,梳着双马尾,穿着学校的水手服,湛蓝的眼睛里尽是慌张与恐惧。   “姐姐!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我!我……我做错了什么吗!”   “原谅我,真冬……我不是个称职的姐姐……”   皮靴从栏杆上滑落,佐久间秋奈保持着笑容,消失在我的视线内。   我立刻冲了过去,试图拉住她的手。可是我太慢了,等我来到天台边缘的时候,佐久间秋奈已经正在下落,无法阻止。   她笑着,笑得很开心,和杀人时孤独的她不一样,和伽蓝之堂时冷酷的她不一样。   似乎,这才是她真正的样子,一个爱笑的十六岁女孩,一个像精灵般如梦似幻的女孩,一个我迫不及待想要杀死的女孩。   然后,坠落。   她成了一只蝴蝶,猩红的、美丽的、如蔷薇般的蝴蝶。   “姐姐——!!!” 第6章 仰望天空   ◆佐久间真冬◆   下午回家的时候,客厅的桌子上又多了一张便签,上面写着一串数字。一张银行卡压在便签上,便签上的数字应该就是银行卡的密码。   字迹很漂亮,比起女性的字体更像是男性的,是属于姐姐的字迹。实际上,也只有姐姐会在便签上写字,放到桌子上。   和平时相比,便签上的字端正了许多,生怕我认错了上面的数字,仿佛这些数字对姐姐来说是无比重要的事情,让她能彻底静下心来、慢慢地书写。   从小到大,姐姐的字迹就一直很潦草。即便是上小学的时候,她的字迹也和大人一样,是其他孩子看不懂、只有老师能看懂的连体字。如今,看着这宛如印刷体的数字,我的心里不知怎么的,泛起一股强烈的不安。这股不安像潮水拍打礁石一样,拍打着我的心,让我有一股立刻找到姐姐的冲动。   遵循这股冲动,我赶紧放下买好的蔬菜和肉,拿起银行卡和便签,夺门而出。   可就在我关门的时候,一辆橙色的面包车在我的门口停了下来。一个穿着橙色的大衣、大约25岁的知性女子从车上走了下来。   “你是佐久间真冬,对吧?”   “你……?”   “我这里有些事情想要问你,可以吗?”   “抱歉,我还有事,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我必须马上离开才行。”   “放轻松些,我不是来讨债的。非要说的话,大概是你姐姐刚刚认识的友人吧。”   姐姐的友人?这么多年来,我从来不知道姐姐有过什么朋友。   从我有记忆开始,她就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成熟,和环境格格不入。别说是朋友,就连能和她说上几句话的人都很少。其他人都觉得姐姐是个性格阴沉的人,小时候的我知道不是的,也尽量和同学们辩解,可是一直效果甚微——姐姐似乎一直都看不起她的同学们,甚至看不起她的老师。   但是,眼前这个人给我一种值得信任的气质,而且她提及了我的姐姐,让我暂时勉强放下心中的不安,与她对话。   “请问你是……?”   “我叫苍崎橙子,叫我橙子就可以了,是个言语治疗师——用更新潮一点的词汇,是个心理医生。今天早些时候,我偶然碰到你的姐姐,也偶然和她有了对话,所以对她的精神状态很好奇。你知不知道,你的姐姐精神状态有些异常?”   今天才认识的?   听到这个,我心理的不安再度涌上心头。   我仔细审视着眼前的橙子小姐,不敢相信她说的话是真的。   看着她的眼睛,不知为什么,我心中的不安逐渐演变成了惊慌。   “……你,你怎么知道这里的?姐姐不会把这里告诉别人。你是不是要挟持我,然后威胁我姐姐的家伙?我……我告诉你,我……”   颤抖着手,我从皮包里拿出了一个防狼喷雾。   她噗嗤一声,仿佛我的行为非常搞笑一样,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反应啊!真是太有意思了,你和你姐姐都是很有趣的人啊!不过……为了打消你的疑虑,我还是解释一下好了。我是心理医生,就肯定偶尔要兼职侦探的工作。这个的住址是你的一个亲戚告诉我的。”   “可是……”   “时间很紧张,我长话短说吧。你的姐姐很想死,你知道这件事吗?”   ——姐姐她想死?   我不太明白。明明昨晚姐姐表现得就很正常,还提到了未来,怎么就突然想死了?   不由得,我看向了被我放在皮包里的银行卡与便条。昨天晚上姐姐提到了钱,提到了我将来的生活。更让我在意的是,当我提到大学的时候,姐姐那仿佛即将失去一切的脸。   死这个词实在是太过于可怕,在经历了那场车祸之后,我比谁都害怕“死”这个字。没有经历过至亲因为突来横祸而死,根本无法理解我的惊慌有多么强烈。   姐姐是我唯一的亲人,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没有了她,我简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   心中的惊慌更加强烈了,让我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心脏剧烈地跳动,浑身汗毛倒立,大脑一片空白。   “……死?怎……怎么会……”   “没错,她很想死。她的内心积累了太多的感情,她的肩上也担负了太多的罪孽。我想她从来都没告诉你吧?这两年多来,她一直从事着杀手的工作。”   “……杀手?姐姐她……她怎么会是杀手?”   “其实心中也有猜测了吧?只不过不愿意承认而已。”   一想到前天晚上姐姐失去的左手小拇指,想到姐姐的手枪,我的内心就有了判断。   可是,我仍然不敢相信,那么出色的姐姐,比谁都要万能的姐姐,竟然会去选择杀死他人来赚钱。昨晚她还对我说,她有很多赚钱的手段。   但是那仿佛印证了什么的感觉,却让我无法说出反驳的话语,只能像面对姐姐时那样,懦弱地沉默着,将那些感情埋葬在心里。   “这个话题先丢到一边。时间可能有些来不及了——我现在想问的是,对于秋奈来说,最重要的地方是哪里?”   橙子小姐的表情立刻严肃了起来,就像外科医生进入手术室的那个瞬间。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内心一下子平静了下来,那些不安与惊慌也都立刻消失了——大概,这就是心理医生厉害的地方吧?只是简单的一个表情,就能让他人镇定下来。   不,不对。稍微感觉了下,我觉得是我确信姐姐不会死。无论做出怎样惊人的举动,她都一定不会死。我非常确信。   “……最重要的地方?首先应该是这里吧?”   “我指的是可以俯瞰风景的地方,至少五层楼那么高,也就是足以致死的高度。”   “大、大概是根半大楼吧。那是妈妈曾经工作的地方,妈妈是根半银行的社长,也是那里的董事长。小时候,如果妈妈很忙,姐姐就喜欢到那里看妈妈工作。她也很喜欢坐在天台边,看夕阳落下。自从妈妈……妈妈遇到车祸后,那个大楼就被荒废了。不过,那应该还是很重要的地方。”   “根半大楼吗……你的妈妈是姓根半对吧?”   “是叫根半。这是个很奇怪的姓,许多人经常把根半(nehann)和涅槃(nehan)搞混。”   “原来如此,真是根半家的吗……这可真是有意思。”   橙子小姐眼神飘向别处,我实在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那个……橙子小姐?”   “叫我橙子就好,不需要敬称。我们立刻去根半大楼吧。如果不出意外,你姐姐应该会在那里选择终结自己的生命。”   “好,好的……”   于是,我搭乘橙子小姐的面包车,再一次来到了根半大楼。   在最后,我看到了姐姐的身躯跌落在地面。   四溅的血液在她的身后绽放,犹如三途川旁的彼岸花,犹如传说中真红的不死鸟。   ◆佐久间秋奈◆   痛。   剧痛。   痛到麻木。   痛到失去自我。   我躺在自己的血泊之中,看着被雨痕侵蚀得非常难看的大楼。   为什么我还有意识?   为什么我还能看到这些东西?   “为什么……我……没有……死?”   橙色占据了我的视线。   一个我十分熟悉的女性蹲了下来,而刚刚的橙色则是她的大衣。   “橙……子……?”   “真是的,像你这样的孩子还真是让人头疼啊。你就没有仔细听我说过的话吗?明明我已经把该说的东西都给说了一边吧?以后不许有下一次了哦?如果还有下一次,我就直接放着不管,等你自己过来找我,听到了吗?”   “为什么……?”   “我说过了吧?你的身体超越了生死。你以前就没有发现,你从来都不可能被杀死吗?不过也对,你有那么强的暗杀术,其他人连发现都没办法发现你,更别说杀死你了。”   我能感觉到,那些流出的血液正在倒流回我的身体之中。   那些碎裂的骨骼、破裂的肌肉、损毁的器官甚至连大脑自身都在快速恢复着伤势。   全身在剧烈疼痛的同时,也在剧烈地瘙痒,连骨髓最深处都痒得出奇,我恨不得立刻找一个热锅,投入进去,用更大的痛苦制止这股巨痒的感觉,就像前世我把冻伤的双手放到热水之中。可是现在的我别说站起来,就连指头动一动都做不到,只能说话和轻微地移动脑袋。   这简直就和那次车祸一模一样。那一次我因为剧痛而昏迷了过去,这一次我却不得不承受着比死亡还要可怕得多的折磨。   我又想起了前天晚上被式切掉的手指。虽然指头确实被切掉了,但是伤口却不到一分钟就恢复了正常,连感染发炎的机会都不给我。   “我的身体……?”   “自动复原了而已。你的身体已经是一种自然现象了,就像台风、暴雨那样,就像昆虫的死亡、花朵的凋零那样。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东西能真正地杀死你,可能连式都不行吧。在我用注射器抽出你的血液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那些血液想要回到你的体内,仿佛拥有自我意识。”   “怎么会……”   “比起这个,你还是准备面对你唯一的亲人吧。你选择这条道路,伤心的不是你,而是你唯一的家人哦?”   “真冬……”   我的内心泛起如汤药般的苦涩。   有人说,自杀者都是懦弱的。而我正是一个懦弱的人。   我宁可真的死掉,也不想面对真冬,尤其不想面对她那悲伤的脸。   我完全可以想象,我从上面跳下来对真冬的伤害有多深。如果换做真冬从上面跳下来,我的心恐怕立刻就会死去,我的灵魂将坠入比深渊更加漆黑的地方,从此我不再是我,彻底丧失理智,成为而是代替真冬活下去的人偶。   橙子再度站了起来,从我的身边离开。   我的视点不再是破落的根半大楼,而是别处。   那是墨蓝色的海洋,海洋的表面异常平静,海洋的内部异常深邃,只有边缘部分有白色的浪花。看着那片辽阔的海洋,我的心也逐渐平静了下来,我心中的躁动也逐渐消失。我已经三度迎来死亡。如今的我,就像这亘古不变大海一样,没什么可波动的了,连疼痛与瘙痒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然,白色的那不是浪花,而是最后一片余晖。墨蓝色的也不是海洋,而是广阔而又遥远的天空。   我一直以为夕阳很美,却从来没想到,原来入夜的那一刻比夕阳更美。   我不由得想象,如果两仪式在这个视角下看这天空,所看到的一定是空无一物吧?而我看到的则是充满水的大海。   从很小开始,我就时常有这种感觉。当我看到任何被人们觉得是“空”的东西,本能觉得是“充满”。有着“空”之名的空气,实际上充满着各种各样的气体。有着“空”的本质的真空,实际上充满了人类观察不到的别的东西。   我从一开始,大概就是类似于两仪式反面一样的存在吧?   “姐姐……为什么要笑呢?”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的思绪回到了现实。   我的眼睛本能地望向了那个声音的源头,望向了真冬。出乎我的意料,真冬意外的坚强,没有哭,没有笑,没有悲伤,没有喜悦,没有理智,也没有疯狂,只是平淡地看着我,像往常一样温柔,料定了我不会死亡。   这让我彻底安心了下来,再度看向了那如大海一般的墨蓝色天空。   “真冬……为什么没有哭呢?”   “因为,姐姐还活着。在姐姐摔下去的那一刻,我有预感。我预感姐姐肯定不会死去。从小到大,我的预感都比姐姐要准确得多,这次也不例外的。姐姐还记得吧?出事的那天,我很不愿意出门,结果变成了那个样子。”   “也是。真冬的预感确实比姐姐我准确得多。我的预感一直以来都是错的。偶尔有对的时候,还不如是错了。你昏迷的时候我买了几张彩票,我觉得一定能中大奖,结果除了浪费钱、知道彩票没有意义外,什么都没有获得。”   “那……姐姐为什么要笑呢?”   “啊,我还活着,所以……我笑了。知道自己能不能死,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事。”   “两年前的车祸,姐姐也活下来了。大家都觉得姐姐是运气好才活下来的,其实也应该像现在这样,没有道理地复活了吧?”   “应该是吧……那个时候的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   “那……姐姐先起来吧?要让橙子小姐好好检查一下才行。”   深深地吸了口气,我重新站了起来。   地上没有任何血迹,身体完好无损,一切都非常正常。   我看向橙子。橙子坐在汽车的前盖上,饶有兴趣地盯着我看。这一次她没有戴眼镜,眼神直接了许多,像个真正的魔术师。   “橙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具体事情等到了伽蓝之堂再说吧。或者在车上说也行。”   我点了点头,然后扫了下周围,寻找某个蓝色的身影。   “式已经走了哦?大概是不想看到你吧?不过她走得时候表情挺微妙的,大概是有所感悟吧。明天见面的时候,应该就差不多明白了。”   点了点头,我拉着真冬的手,坐到汽车的后排。   真冬的手很冰冷。在我拉住她手的那一刻,她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连手腕都在抖动着,让我的手感觉到了一丝疼痛。   即便坐在车上,她也不愿意松开,就这么握着,害怕我死去,害怕我消失在她的面前。 第7章 涅槃之境   ◆佐久间秋奈◆   橙子的面包车在公路上行驶着,周围的事物在我的眼前快速变换,只有一瞬间的残影,就消失在了视线的远方,再也观察不到。   我总有一种预感,很快就会有一辆满载海鱼的大货车朝这里疾驰过来,橙子的面包车没有任何闪避的可能,我们所有人要么立刻下车,要么在这里等待死神的降临。   但是,下车是不可能的。我觉得自己并非坐在普通的面包车上,而是一个钢铁熔铸而成的棺材里,没有一丁点缝隙,无处可逃。   车里很干净,可是我却闻到了一股强烈的血腥味,带着死鱼般的腐臭与衰败,让我感觉到生理上的恶心。这绝非是我自己的血液,我的衣服完好无损,只是有些尘土。这实际上是幻觉,是心理阴影,是三年前的那场梦魇对我施加的影响。   仿佛回到了三年前,回到了那血腥的傍晚,回到失去家人的时刻,回到我由死复生的时刻。我和现在一样,握着真冬的手,无喜无悲地坐在被血污填满的车上,感觉一切都是梦境,一切皆是虚无。   真冬也和我差不多。她闭着眼睛,脸色发白,手像铁块一样冷,中指微微颤抖。这么多年来,只有她看到老鼠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表现,想必内心肯定怕极了吧?   所以,我讨厌坐车,讨厌任何形式的现代交通工具,连脚踏车都非常讨厌。   在真冬沉睡期间,如果目的地实在是太远,我还能忍耐的住,因为许多时候公交车都是拥挤不堪的,让我感觉有那么一丝的安心感。可自从我的子弹他人的大脑中停下,我再也没办法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于是,嘈杂的声音与拥挤的环境就让我感觉很痛苦,即便再远的路,我也会选择缓缓地步行,不知不觉间陷入回忆与自己的世界之中。   在这辆车内,唯一让我有心安感觉的,只有在驾驶位上操纵着方向盘的苍崎橙子。可是这种安心感的伴随着无法言说的悲伤——她的背影和记忆中的母亲实在是太像了,无论外表还是气质都很像,像到我从窗外看向她的时候,有一瞬间想要喊“母亲”。   可就在我想要喊出来的时候,看到和母亲完全不同的酒红色长发,我立刻压制住了这种感觉,只能维持住车内压抑无比的沉默。   这沉默持续了三分钟左右,忍耐不下去的真冬终于发出沙哑的声音——她的嗓子大概是那声撕心裂肺的“姐姐”喊哑的,之前在地上和我对话就已经成了这个样子,直到现在我才注意到。   “橙子小姐,为什么姐姐现在是这个样子?从那个高度的大楼上摔下来,不应该……不应该是直接死掉吗?”   “这和秋奈的身体与灵魂有关系。秋奈是根半家的血脉的觉醒者,而从死亡中复生,大概是根半家族的能力,也是根植于血脉的诅咒。”   “诅、诅咒?”   听到这个词,真冬握着我的手变得更紧了,让我感觉有些吃痛。   我到现在才发现,原来真冬的力气竟然这么大,现在已经和一般的成年男子差不多了。   橙子依旧开着车,我和真冬看到的唯有她的背影。她的背影与母亲的背影重叠在一起,让我看得失神。   “是哦,是诅咒没错。之前你说过,总会有人把根半听成了涅槃。其实不是这样,顺序和因果关系完全反了,是因为涅槃没办法作为姓氏,你们家族也没办法达到真正的涅槃,创立者才使用根半这个词。秋奈是根半家七百余年来达到涅槃之境,也就是无死无生、非死非生、超越生死的第一人。”   “可……可为什么我就没有像姐姐那样?”   “你还没觉醒,也不可能觉醒了。你的眼睛是蓝色的,根半家的眼睛一直都是血液般的鲜红。你们的母亲既然获得了根半这个姓氏,就说明她是觉醒者。但是,实际上你们的母亲没有完全觉醒,对吧?她在那场车祸中死去了,永远地离开了你们,不会再度复生。”   “可是妈妈从来没有异常啊?自从我记事开始,我就觉得妈妈只是有些强势的女性。”   母亲确实是这样的,通过自己的努力,在三十多岁的时候创建了属于自己的银行。她每天都很忙,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事情,闲暇时间还要陪伴我和真冬,无论怎么想都不可能有研究血脉和异能的时间。   “那是你没有发现而已。作为母亲,她把你们当做普通人来培养,还没有给予你们根半的姓氏,怎么能在自己女儿们面前表现异于常人的地方呢?”   我没有办法反驳,因为我如果是母亲,我一定也不会把自己能从死亡中复生这件事告诉我和真冬。我连杀手的身份都不敢告诉真冬,母亲又怎么可能把根半家的事情告诉我们呢?   一旦母亲提及了根半家,那就肯定是要求我和真冬的其中一人延续它。这就等于剥夺了作为正常人的自由,走上自己不喜欢的道路,成为自己不喜欢的人。   但是,我的心中有一丝疑惑——明明母亲把我当做普通人培养,为什么我还是完全觉醒了?   我忍不住对橙子说出了这个疑惑。   “橙子,你的意思是说,母亲曾经暗中对我动过手脚吗?”   “应该没有。如果没有引导过,那就只能经历濒死、绝望的环境才会觉醒。嘛,基于血脉的能力都是这样,就算从小就被引导,可也总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使用。之前我和式就处理过不少因为承受了无法承受的代价,导致人格暴走,却又觉醒了血脉的能力而引发的麻烦事——说实在的,那不是什么值得怀念的东西。”   橙子应该说的是浅上藤乃。   具备浅神血脉的她,在极端不幸的环境下觉醒了歪曲之魔眼。   只不过听她的语气与说法,似乎完全没提到《空之境界》全篇的那个幕后黑手。不知道是因为没有必要,还是因为别的原因。因为我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就完全没有在意,而是问出其他更重要的问题。   “可是,我在开枪的时候,有一股奇妙的感觉,这是怎么回事?”   “杀人冲动?具体是什么感觉?”   因为要过红绿灯的缘故,橙子转过头来盯着我的眼睛。   她的眼神带着我无法理解的热切,仿佛这件事对她而言比对我都还要重要。   “我在开枪的时候,就有一种向死者借贷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花钱很厉害、本性很点懒惰的上班族,之所以上班并不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与理想,而是赚钱去还欠别人的债。日本这种现象很常见吧?有一些人为了还数额一般的贷款,又改不了乱花钱的习惯,就办了很多张信用卡,还买了几台Pos机,打算以卡养卡、以贷还贷。初期靠着信用卡的提额,一切都还好说,但是当收入不足以支付利息的时候,缺口就会越来越大,崩溃是迟早的事情。我在开枪的时候,就感觉是在以贷还贷。这种欠别人很多东西的感觉,让我有了活下来的动力,不至于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最后走向崩溃。”   “真是奇妙的感觉……有人在杀人的时候会很痛苦,有人则很畅快,还有人很悲伤,更多的人则是平淡。可是这种感觉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虽然也不是不能理解就是了……”   “橙子小姐知道姐姐为什么会这样吗?”   真冬的声音有些急躁。果然她对我杀手的身份心有芥蒂。只不过,也许是之前经历过让她更难以接受的事情,她的反应没有我想象中强烈。   至少,现在她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而不是逃离我的视线。至少,现在她关切我成为杀手的原因,而不是斥责我为了自己的欲望而去杀害别人。至少,现在她依然是我的妹妹,而不是恐惧着我的陌生人。   “在问这个问题之前,我想问一下。秋奈,你知道‘起源’吗?”   “知道。但真冬不知道。”   “给真冬解释一下也好——所谓起源,就是这个人诞生时最原始的冲动。科学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探明了,这个宇宙的诞生需要最开始的一个力,现在被认为是宇宙最开始的大爆炸。知性生物的诞生也是如此,灵魂在根源之涡之中无依无靠地游荡,必须有一个最基本的力让灵魂来到这个躯体之中,起源就是那最根本的力,构成了人类这个模型。其结果,这个力的惯性却让人一生都走在了这样的道路上,永远没办法回头。”   “听起来……似乎和我认知的起源略有不同。”   我忘记上辈子所看的设定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但是从感觉来说,我所知道的起源更加学术化一些,和橙子现在说的不太一样。   想到这里,我感觉到有些疑惑。在小说与动漫里,橙子对两仪式的描述起源的概念,和现在对真冬的描述起源的概念简直判若两人。当然这有戴眼镜与不戴眼镜的区别——橙子依靠眼镜会切换人格——可差别这么大,总让我有种眼前的橙子是虚假的错觉。   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疑惑,橙子特意对我做出了解释。   “大概是以前的我不怎么喜欢用比喻吧?那个时候的我很喜欢堆砌别人听不懂的名词与道理,后来发现这么做完全是无用功,无益于心理引导。我才认识到,古代的先贤们很喜欢用比喻来阐述自己的理念。虽然被用来当做例子的事物实在是太浅显了,其中理念中蕴含着的更深的道理无法表述出来,有时候还会产生歧义,可对普通人而言,比喻足够了。真冬对许多概念都不太明白,我当然选择用更简单的方式来解读了。至于秋奈你,既然知道起源的真实含义,那我也不需要详细说明了,反正不会错的——总之,杀人冲动总是和起源有关。”   听到这里,我的内心拨云见日,一片明朗。   现在是2000年,也就是《空之境界》发生后的两年的时间点。两年的时间足够发生了很多事情。即便这个世界没有黑桐干也,想必橙子也会有所改变。   再加上她之前对于“伤痛之赤”这个词的容忍,更让我坚定了一个信念——这个世界和我所知道的《空之境界》是不同的,我是这个世界的一员,从来都不是什么观察者和异乡人。   “那我的起源是……?”   “秋奈,你知道业(karma)吗?”   “业?我记得那时佛教里的概念吧?”   “没错。业可以简单地理解为因果、命运力之类的东西。之前研究你血液的时候,我有了初步的猜想,刚刚你从高楼顶端坠落,也印证了我这份猜想。”   “究竟是……?”   “具体原因我还不是很清楚,但是已经有了初步的结论——你的身上没有因果,或者说你的存在本身就独立在因果之外,就像‘涅槃’了一样。在你的存在之内,你的业因与业果相互纠缠,业因即是业果,业果即是业因。实际上,你已经成为像空气、海洋一样的自然现象。人类是杀不死这些存在,顶多消灭一部分空气、一部分海水而已。作为人的你,自然也杀不死自己。”   “可是,如果这颗星球发生了巨变,空气和海洋也会消失吧?”   “只是普通的比喻罢了,不必在意这些细节。如果这颗星球发生了巨变,因果自然也会消失,实际上还是一样的。所以,你每次死亡的时候,颠倒的业因与业果就会产生作用,死亡本身就成了复活的原因,复活之后再度朝着死亡迈进。这就是为什么你的生命超越了界限,你已经以肉身达成了‘涅槃’——换句话说,你的肉体本身连接着根源。”   橙子的话,真的把我给惊讶到了。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自己竟然这么特殊,竟然和两仪式一样,肉体连接着根源。   可是,我的内心疑惑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许多。   “可这个……和我开枪时的感觉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无论是你那个无人察觉的暗杀术,开枪时必定死亡的现象,你死而复生的的现象,你的性格,你的追求,都可以用起源来解释。我感觉,你的起源就和业有关,很有可能就是‘业’本身。” 29831 6 354   ps:空境复刻的藤乃好棒啊!虽然我不玩日服,但真的好棒啊! 第8章 将来的工作   ◆佐久间真冬◆   本来,橙子小姐是要带我们去她的事务所。但考虑到时间已经有些晚了,明天我和姐姐还要上学,橙子小姐就开车带我们回到了家中。   一路上,橙子小姐和姐姐说了很多话,这些话我都似懂非懂,根本没办法加入进去。   不过,只要姐姐还活着,还在我的身边,我就觉得满足了。姐姐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是我最重要的人。如果没有姐姐,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回到家中,我洗着菜,姐姐则坐在椅子上看着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的题集。可是自从打开这本我完全看不懂的书籍之后,姐姐就从来没有动过笔,目光也很涣散,很像我在课堂上走神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个……姐姐?”   姐姐的身体抖动了一下,有些慌乱。   “怎么了,真冬?”   “姐姐感觉还好吗?”   “还好啊。现在知道自己死不了,我的顾忌反而也没那么多了。倒是你,真冬,你还好吗?之前我擅自做出了那样的举动,真的很对不起你。但是……那个时候,我真的要到极限了。就算重来一遍,我大概还是会从母亲的大楼上跳下去吧。”   听到姐姐的话,我的身体僵住了。   水龙头的水冲击着我的手,让我心中的惊恐与愧疚浓重许多。   为了我,姐姐承受了我无法想象的压力,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一旁看着。我都不敢想象,如果姐姐没有死而复生的能力,就那样惨死在母亲的大楼下,我该怎么活下去,现在的我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在橙子小姐的车上,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情。   如果我能稍微为姐姐分担一些压力,如果我能早点知道姐姐心里的痛苦,事情也不会演变成这个样子吧?   似乎注意到了我的表情,姐姐露出十分勉强的笑容。   “没什么的,真冬。我这不还在嘛。”   “姐姐……将来还要杀人吗?”   在说出这句话的那一瞬间,我就立刻后悔了。   可这是预感让我说出来的,如果我不说,将来我会更加后悔,甚至永远地失去姐姐——并非是失去她这个人,而是永远地失去进入她内心的机会,然后我和姐姐就彻底成了两个世界的人,就像两条曾经交叉过的支线一样,只会相距越来越远。   姐姐沉默了下来,那十分勉强、十分辛苦的笑容僵住了。   过了差不多有十秒钟,她给予我回应。   “大概吧……我也不知道……”   “那个……我没有让姐姐不去杀人的意思。只要姐姐能好受一些,就算杀死别人也可以的。毕竟大家都是为了活下去嘛,为了活下去,肯定要做一些大家都不喜欢的事情。我们每天吃的蔬菜、吃的肉食都是生命嘛,我觉得……觉得还好吧。”   这一刻,我前所未有地讨厌自己。   我应该把这段话说得更流畅一些,更坚决一些,而不是现在这样,听起来是在劝慰姐姐,实际上却是逼迫姐姐。姐姐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在跳下天台的时候已经决定永远离开我了。如果我这个时候去逼迫姐姐,我真的不敢想象姐姐的心是什么样子的。   “真冬,不想我杀人吗?”   “我……我不知道。”   “……嘛,这种事情以后再说吧。杀人也好,做其他的工作也好,哪怕把所有的经历都投入到学习力,对我来说都是无所谓的。”   我头一次发觉,我根本不知道我的姐姐是个什么人。   她和妈妈一样,就算内心有再多的愁苦,就算肩上有再大的压力,也绝对不会对我说。   我对他人的生命没有太大的感觉,如果别人和姐姐之中我必须选择其中一个,我肯定会选择姐姐,而不是别人。这也是我把其他人的生命比喻成蔬菜和家畜的原因。   毕竟,姐姐是我唯一的亲人,是我无可替代的姐姐。无论生活得有多辛苦,只要姐姐在身边,我就会感觉很幸福,真的很幸福——哪怕姐姐会活得很痛苦,我也不想割舍这种幸福。   明明知道姐姐很不情愿,可是了解姐姐的内心,我不得不把话题进行下去。   “那张银行卡是怎么回事?是姐姐……姐姐得到的钱吗?”   我差点说出了“姐姐通过杀人得来的钱”这句话。   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说这句话,唯独我不行。一旦我说出来,就等于否定了姐姐为我所做的所有事情,就等于隐晦地表达讨厌姐姐的意识。没有了姐姐,也许我有那么一丝的可能性,能坚强地活下去。可如果没有了我,我觉得姐姐即便活着,也比呆在地狱里更加痛苦。   我不敢看姐姐的表情,只好继续洗着菜。   “啊,是雇主给的钱。我是杀手,不是杀人狂,收取报酬是正常的行为。”   “这样啊……姐姐当杀手的话,会很辛苦吧?我之前看电影上有说的,一个杀手要调查很多东西,还要和警察周旋,像侦探一样麻烦。唯一和侦探不同的地方,应该是在最后的时候夺走对方的生命,而不是把线索当做货品出手吧?”   “那是普通的杀手。我和普通的杀手是不同的。就算我在人群之中开枪,人们也发现不了我。就算有再多的摄像头,只要我不想出现在摄像头里,所有的录像也不会有我的身影。放心吧,真冬,除了橙子和两仪式,以及刚刚知道了的你,没有知道我杀手的身份。”   “那……姐姐之后还会工作吗?”   “以后我大概会在橙子那边工作吧。”   “橙子小姐?她……她会接那些需要杀人的工作吗?”   “通过车上的谈话,你应该发现了吧?橙子是个不一般的人。”   “嗯,橙子小姐知道很多事情,和科学搭不上边的事情。我觉得橙子小姐是个很神秘的人。”   “她是一个魔术师——你可以理解成那些小说里的魔法师,只不过魔术师这个职业更冷酷无情一些。魔术师世界是个非常危险的世界,魔术师有着远超常人的能力,大多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不把普通人当人来对待。所以,魔术师这个群体就会出现一些渣滓,他们会拿普通人当实验材料的事情。我将来应该会去清理这些渣滓吧……具体还要橙子安排。”   “如果是橙子小姐的话,应该没有问题。橙子小姐是个很温柔的人,她一定会好好对待姐姐的。”   “温柔吗……也许吧。”   于是,姐姐沉默了下来。   为了把话题接下去,我不得不继续硬着头皮提问。   “那个……姐姐,喜欢当杀手吗?”   “不喜欢。这只是让我有种活着的感觉而已——实际上,我一直都很害怕,害怕真冬你知道我杀手的身份,然后彻底地远离我。就是因为不敢面对你,我才从上面跳了下来……呐,真冬,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很自私的人?”   “自私?姐姐怎么会是自私的人呢?我记得橙子小姐说过,姐姐杀死的那些都是很快就会死掉的人吧?而且基本都不是什么好人。既然法律没办法惩罚他们,姐姐去惩罚他们,也是很好的事情啊。就像姐姐刚刚说的,橙子会让姐姐去杀死那些对作恶的人。”   “这样吗……这样就好……”   听到我的回答,姐姐终于露出了笑容。这笑容里没有悲伤,没有压抑,只是最简单的幸福。看到姐姐的笑容,我的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但是,这还不够。   我已经有了觉悟了,就算姐姐再怎么不愿意,我也要成为和姐姐一样的人。因为不这么做的话,我根本没办法分担姐姐的痛苦,更没办法陪伴在姐姐身边。   姐姐,实在是太孤单了,没有我陪着,是不行的。   真的、真的是不行的——   ◆两仪式◆   观看了那场闹剧之后,我没有回公寓,而是返回伽蓝之堂。   橙子很晚才回来,我一直站在门口等着她。但对我而言,这份等待是值得的。   “式,都这么晚了,你不回去吗?”   “暂时没那么必要,我回去又没什么事可做。先不说这个,那家伙是怎么回事?”   “秋奈吗……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和你相反的人吧?先别在这里站着了,去屋里说吧。”   橙子用要是打开了房门,顺手开了灯。   我进了屋,随意地坐在沙发上,等待橙子的解释。   橙子坐在办公椅上,点了根烟,在思考着怎么回答。   “在解释之前,式,我问你一些问题,可以吧?”   “关于那家伙的?”   “没错。毕竟那家伙是我的准员工嘛。”   “准员工?你还真的准备雇佣她了?”   “当然。这孩子很特别,而且我也确实很喜欢这孩子。你没有和她仔细交流过,不知道真实的她是什么样子的。在无尽的折磨与压抑之后,她获得的不是疯狂,而是自我毁灭式的救赎——只可惜,这份救赎失败了。无论她再怎么不愿意,现在的她不得不活着,而我觉得我应该引导她好好地活下去——就像两年前的你那样。”   两年前的我?   那个时候,我确实不得不活着,却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如果不是橙子的帮助,现在的两仪式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杀人鬼了吧?   就算两仪式确实继承了两仪家,也很快也会被家族的其他成员清理掉——最坏最恶的结果,是两仪式杀掉家族里的所有亲人,把那里化作鬼宅,然后消失在这座都市之中,直到某一天被别的人杀死。   好在我正在逐渐摆脱作为杀人鬼的杀人冲动,直到我遇见了佐久间秋奈。   “你就不怕我和她相互厮杀吗?”   “你杀不了她,她的处在本身就超越了生死的界限。而且,是你与她厮杀,她只是回应你的杀意,而升起了属于她自己的杀意罢了。”   “……橙子,你注意到她的眼神了吧?”   那个哀伤至极、仿佛要失去一切的眼神,让我难以忘怀。   从沉睡中醒来之后已经有两年多了,我第一次看到那样的眼神。   也因此,我对佐久间秋奈的第一个感觉是可怜,而不是杀意,直到我内心的某个开关被打开了,才迫不及待地想要杀死她。   “当然注意到了。我觉得,她应该很喜欢你吧?”   “喜欢我?你在说什么傻话,橙子。她怎么可能会喜欢我?”   橙子的话让我有些迷糊。   我是个不受欢迎的人,上学的时候没有朋友,直到现在也孤独一人。   像我这么阴沉、冰冷的家伙,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不讨厌我就已经是我的幸运了。   “因为她知道你,包括你的事情、织的事情,她都知道。”   “她……究竟是什么人?”   “我现在还不知道。但我知道,她对我的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你还记得吧,她刚来这伽蓝之堂的时候,首先做的是寻找那个叫做‘黑桐’的人。”   “当然记得。你知道黑桐是谁吗?”   “黑桐是个很普通的姓氏,我不知道她说的究竟是谁。但是,黑桐不在伽蓝之堂,就说明那个黑桐确实不存在你我的认知之中。那么,结论就很明显了,她知道的只是其他世界的我和你,而是有着黑桐的我和你。黑桐对于这个切来之堂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吧。”   “黑桐吗……也许吧。”   我不知道黑桐是谁,连这个人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也许这个人对其他世界的两仪式是很重要,但是对于这个世界的两仪式而言,最重要的是橙子——但就算是橙子,也只是两仪式的言语治疗师而已,还没有到达特别重要的地步。   这也足以证明两仪式是个多么失败的家伙。最重要的人是不怎么重要的人,简直是个很冷的笑话。   “式,你觉得她为什么对我们熟悉?”   “不知道。你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我觉得,是通过对我们仔细研究。我的事情先不说,魔术师协会关于我的档案绝不会少。但是她对你看了解得那么清楚,就很有意思了所以,我推测她一定是很喜欢你,才会想要了解你。在了解你的过程中,她才了解到了我,了解到了只有在那个世界才存在的黑桐。”   “我……不太明白。而且,我还真不知道哪里会被她喜欢。”   “不要太自卑了,式。她既然喜欢你,就一定有她的理由。比如说男女第一次见面不也是这样吗?也许看到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橙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的喜欢,是好朋友之间的喜欢,就像电视剧里要好的同学之间。   可是听橙子的话,似乎还有别的意思?   我审视着橙子的眼睛,可是她却露出了我完全看不懂的笑容。   “试着对她表达善意吧,式。她的反应一定会超出你的想象。别看她那么冰冷的,她实际上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啊。只不过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让她不得不把那副冰冷的样子当做面具,用来保护自己的心。我曾经就遇见过这样的人。我想,恐怕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真实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吧?”   “我说过的,橙子。我和她只要见面,就一定会厮杀。你也说过了,她是我的反面,我们之间不厮杀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也是治疗的一部分啊。如何化解你心中的杀意,是这个疗程最重要的事情。所以,想办法化解心中的杀意吧,反正你也明白的吧,你根本杀不了她。”   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但事实是,我确实杀不了佐久间秋奈。   她身上的死线实在是太过于特别,直死之魔眼对她不可能有效果。而且她从十八层大楼的楼顶跳下去都能复生,那么被我用匕首杀死,她也一定会完好无损地站起来。   那么,战斗的结果只有一个——我会被她杀死,只要她确实想要杀死我。   “……好吧。如果是这样,我就同意了。”   “喏,电话你来打吧?我从她妹妹那里知道了她们家的电话号码。”   说着,橙子自顾自地拨打了电话号码,想要把电话筒递给我。   “……真是麻烦。”   我咕哝了一声,向橙子走了过去。   “珍惜这次机会吧,式。被人喜欢的感觉,真的超出你的想象。”   不知为何,我本能地瞪了眼橙子。   橙子只是笑了笑,就闭上眼睛,继续吸着烟。   ◆佐久间秋奈◆   铃铃铃,铃铃铃。   电话的声音不绝于耳,让正在做题的我感觉到非常烦躁。   正在洗碗的真冬擦了擦手,关上水龙头,就去接客厅里的电话。   “喂?哦……是这样啊……我明白了,请稍等一下,式小姐,我姐姐就在身边。”   式?难道是两仪式?   很奇怪的,我的内心涌起一阵期待,而不是一阵不安。   明明两仪式之前特别想要杀死我,简直和我不共戴天的,不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姐姐,是两仪式小姐打来的电话,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对你说。”   “就说我不在。”   “姐姐……式小姐说是很重要的事情。”   我叹了口气,走过去结果电话。   真冬在笑着,我不知道在笑什么,但确实让我的心安定了下来。   “什么事,两仪?”   “明天你有时间吗?”   “没有。明天我和真冬还要上学。”   “我是认真的。”   “……你说是什么事吧。”   “明天你来我家一趟吧。”   “你家?是两仪家吗?”   “不是,是我住的公寓。明天有时间就来一趟吧。”   “你就这么想杀了我吗?”   “我确实想杀你,但明天不会。”   果然,和我预料的一样,是个相当难以沟通的人。   虽然我也算是个难以沟通的人,但是因为杀手的业务,再加上之前观看母亲工作的缘故,勉强学会了交流。   不过这也让我的内心莫名地有种安心的感觉。   这样的两仪式更接近于昏迷前的那一个,也就是如同人偶般的两仪式。   她现在之所以还能在橙子那边工作,只是一个人偶试图成为人类罢了,和我认知到中那个被黑桐干也赋予了人心的两仪式完全是两个人。   这不由得让我更加好奇,现在的两仪式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好吧,我知道了。我肯定会去的。”   “那就好。我会一直等着你。”   然后,两仪式给我说了她的住址,就挂了电话。 29831 6 354   ps:今天是式的生日哦! 第9章 式的住处   ◆佐久间秋奈◆   两仪式约我明天去她的家。我不知道原因是什么,橙子在电话里也没有解释缘由,只是单纯得到了这样的一个信息。   我总感觉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就理所当然地旷了课,前往两仪式的住处。   反正整个学校的教师们都知道我。在学校数十年的历史之中,我是唯一一个在东京都奥林匹克高中数学竞赛中得到前十名次的人。他们也都知道教不了我什么东西,也知道我的家庭很困难,所以就算我违反数十次校规,他们也没有管我,反而很体谅我。每次找他们销假的时候,无论怎样的理由他们都会理所当然地接受,在过节的时候还会给我送上礼物。都是很好、很善良的人。   两仪式的家就在市中心,坐落于闹市地区。我按照橙子的指示,乘坐公交车穿越市区。所以,当我在公交站台下车的时候才七点半左右。就算只有七点多,汽车的鸣笛声不绝于耳,让我感觉太过于喧嚣。刺鼻的汽油味更是让我反胃,恨不得立刻离开。   如果是我,一定不会住在这种地方。   于是,我快速地来到两仪式住处的门前,敲了敲门。   “稍微等一下。”   门内传来两仪式的声音,带着没睡够的不耐烦,带着猫一样的慵懒。   我站在门口,没有出声,静静地等着她。   两分钟过后,两仪式打开了房门。   “哦,你来了啊,来的这么早吗?”   “你……”   那双黑曜石一样的眸子里闪烁着打哈欠遗留下来的泪花,白皙的肌肤在初升太阳的照耀下反射着滑润的光芒,那头略显凌乱的头发更是像黑色的瀑布一样美丽。中性化的脸庞上写满了疲惫,感觉昨晚似乎熬夜了许久,在完全没睡够的情况下被我叫醒了。   她只穿了件丝绸织成的睡衣,斜搭在她的身上,显露出她的曲线。下半身则除了一条内裤外什么都没穿,露出两条洁白的长腿。   如果之前是前世的我,恐怕已经脸红得不像话了吧?但是我已经适应了自己作为女性的身份,对现在的两仪式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即便如此,我还是不由得看呆了。   忽然,两仪式身体激了一下,眼神也凌厉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眼神?昨天电话里我说过的吧?就算我很想杀了你,但至少今天不会。况且我也杀不了你,你身上的丝线毫无逻辑,从十八层的楼顶跳下去不也什么事都没有吗?为什么要在乎这个?”   我眨了眨眼睛,有些莫名其妙。   也许是我的眼神冒犯到了两仪式,也许别的原因,可现在的我还是不太明白。   这让我有些又丧气又懊恼。似乎在看两仪式的时候,我的眼神总是有点特殊,昨天和橙子独处的时候,她还特意提及了这件事。   深深地吸了口气,我尽量让自己镇定起来,以尽量冷淡的感觉看着两仪式。   “你叫我来是为了什么?”   “先进屋吧。”   两仪式的住处和我记忆中一样的空旷,只有房东提供的必要电器,连张凳子和桌子都没有,而两仪式也似乎不准备买。相比一般意义上的公寓,这里只能算算是睡觉的地方。   我径直来到冰箱处,打开冰箱,里面没有我预想的成堆哈根达斯,连饮用瓶装水都不存在,就像这不大的单间公寓一样空旷,正如两仪式这个内心有着伽蓝之洞的人类女性。   完全忽略了我的存在,两仪式在我的眼前换着衣服。   我尽量不去看她,不只是因为看别人换衣服会显得很冒犯,更是因为我不知道自己会露出怎样眼神,以防止两仪式的态度再度变得莫名其妙了起来。   “要喝水的话,去接一杯自来水吧。杯子就在水龙头边上。不过那是我刷牙用的杯子,如果介意就直接喝吧。”   上辈子在中国时,因为城市建设成本的问题,选用的是可能让水变质的管道,再加上中国的污染比较严重,民众都对自来水都没什么信心,统统先烧成开水再喝。   日本则不一样,这个国家的自来水很干净,可以直接饮用。相应的,水费很昂贵,我和真冬每个月要付至少五千日元的水费,比电费的开支多很多。   “我不渴。只是有些感慨,你和我所知道的两仪式差不多。虽然是不同的房间,但都一样的空旷,一样只是睡觉的地方。”   “其他世界的两仪式也是两仪式,再怎么改变也不会变到离谱的程度。只要是两仪式这个存在,就一定像人偶一样看,看似是人形、实际内部确是空无一物。同样,也对过去的记忆会感觉虚假,对活着的现在也没什么实感。只是因为还活着,所以活下去,然后一直到死去的那一刻。”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大概就是有黑桐干也和没有黑桐干也的区别吧。   黑桐干也教会了两仪式什么是感情,什么是正常人该有的生活态度。也让她逐渐认清了自我,最后过上自己期望的生活。没有黑桐干也,两仪式就和孤独为伴,与杀人冲动为伴,装作人类的样子,最后过上别人眼中期望的生活。   “你叫我来是为了什么,两仪?”   “叫我式吧。”   “式?”   听到两仪式的话,我的内心有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你将来和我是同事,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了。作为交换,我会叫你‘秋奈’,而不是‘佐久间秋奈’。单纯叫名字会显得更亲近一些吧?一开始橙子就是这么对我说的。”   “能回答我的问题吗……式?”   “果然……和橙子说的一样,你喜欢我对吧?”   两仪式换好了衣服,转头看向了我。   在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犹如一双不会反光的黑洞,空洞而又美丽。   “喜……喜欢?”   脸颊再一次传来灼热的感觉,让我十分难堪。   两仪式露出浅笑,系好腰带的绳子,盯着我的脸,缓缓地朝我走来。   她依然穿着那身藏青色的襦袢,与这现代化的公寓格格不入,仿佛是一个从遥远过去来到此时的幽灵,既可怕又可怜,既可爱又可骇。   “果然啊。昨天橙子说,脱下面具、露出真实样子的你很有趣。看你的表情,确实很有趣啊……今天叫你来没有别的事情,只是想更加了解你一下。你很了解我,但我却不了解你,这岂不是很不公平?说不定了解了你之后,我就不会想杀死你了,就像你对我的第一个反应不是杀意那样。”   “我没什么可值得了解的。而且,橙子应该把我的事情都告诉你了吧?”   “听她用嘴说,和我用耳朵听到、用眼睛看到是两回事。”   我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尽量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   可是我的心脏却像脱缰了的烈马一样,扑通扑通地跳跃着,根本停不下来。   被两仪式注视着,我的脸越发地烫了,甚至让我像发了高烧一样感觉口干舌燥。   “式,橙子为什么会说我喜欢你?”   “大概是你看到我时候的眼神吧。你注意到自己的眼神了吗?”   “之前橙子也问过同样的问题。我的回答还是那样——我又没照镜子,也没有录像,怎么能看到自己的眼神?”   “那我直接告诉你吧。你的眼神很哀伤,仿佛被遗弃的柴犬。之前我一直被杀意支配,没有在意你眼睛里的悲伤,更不知道你很了解我,所以就没有在意。昨天被橙子提醒了一下,然后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你时候的眼神,仔细想想,果然还是很异常啊……呐,秋奈,你喜欢两仪式这个人吗?”   “……曾经喜欢。”   “现在呢?”   我很是心虚,不知道她说的两仪式是指她自己,还是以前我在小说、动画、游戏里所知道两仪式。   而两仪式则距离我越来越近了,几乎贴近我的脸庞,眼睛直勾勾地俯视着我的眼睛。   在这么近的距离,我甚至能感觉到两仪式的鼻息,看清她肌肤上的毛孔。两世为人的我,只有某次去猫咪咖啡店的时候,被一只非常可爱的橙色田园猫这么对待过。这不由得让我更加紧张了,身体微微后倾,不知所措。   “不……不知道。”   “不知道吗……为什么现在不知道了?”   “有、有人说过——‘憧憬是距离理解最遥远的距离’。理解和了解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我知道你曾经可能经历了什么,但是对此没有任何实感,只是作为旁观者的角度来思考罢了。现在我已经获得了与你类似的身份,生活在同样的世界里,所以我就没有那么喜欢了。”   “你在说谎。”   “……我没有。”   “你是因为感觉到了两仪式的杀意,才不那么喜欢两仪式的吧?两仪式对你展现出来了杀意,切掉了你的手指,就算曾经再怎么喜欢,在这剧痛之下也会很快淡忘吧?你不喜欢两仪式,不是因为你自己不喜欢,而是害怕两仪式不喜欢你,害怕两仪式厌恶你,对吧?”   这哪里是什么内心空洞的人偶啊!明明知道那么多东西!   我在内心咆哮着,脸上却完全没有任何表现,只能后退两步,勉强与两仪式保持一定的距离。然后我立刻转身,揉了揉已经烫到不行的脸颊,调整了下自己的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望向窗外的天空,看着天边洁白的云朵,一股寒意再度从内心深处涌现,像癌变的细胞一样迅速蔓延到全身,让我全身冰冷,让我的眼睛变得酸涩。   就算两仪式这么说出来,她还是有非杀死我不可的冲动。就算她知道了我对她有种类似于对偶像的好感,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迟早我们会展开厮杀,就像大前天的晚上,就像我们之间永远无法逃避的宿命。   可是,明知道事实如此,我还是忍不住去问。   “……式,你对我的杀意还是那么强烈吗?”   “没那么强烈了。但还有。”   只是这个回答,我就满意了。   我知道式必将与我展开厮杀,我知道我一定会反杀她。但至少今天不是,至少现在我在两仪式的住处内,与她心平气和地交谈,我终于有了个近距离接触了机会。   就算这个时光很短暂,可对于我来说,就已经完全足够了。   “今天天气很不错,我们要去那里?”   “到处走走就可以。秋奈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回想起自己记忆中那件鲜红的夹克衫,我的内心有了决定。   “你还要穿和服出去吗?”   “我是两仪家的继承者,只有和服可穿,也只能穿和服。平时我穿襦袢(和服内衣),重要的时刻穿中振袖,特别重要的场合我还有一套大振袖。二十年来我一直都是这么度过的,无论何时都是这样。”   “你冬天也是这样吗?”   “当然。只不过冬天的时候会多加两层内衣,穿得厚一点。现在这种早上很冷、中午很热的感觉倒是比较难受。”   “那就出去买一件夹克吧。”   “夹克?”   “就是一件简单的现代外套。男式的长襦袢以女式的系法绑着,怎么看都有些怪异吧?平时你都穿着这样怪异的衣服上街,也不会在意别人的目光吧?所以穿一件夹克衫挺不错的,至少自己会舒适一些。”   “你这种外出还要穿学校水手服的人,可没有资格来说我怪异。你应该更冷才对吧?”   “我也会买一套衣服。普通的衣服就可以。”   “在那之前,先和我吃饭吧。你吃过了吗?”   “吃了一块面包,还好吧。”   “那就吃点早点吧。我正好很想问问有关于你自己的事情。”   “……好。”   我转过身来,看到两仪式已经打开了房门,准备离开。   在我不知道的两年时光里,因为不存在黑桐干也这个人,两仪式的人生犹如岔开的道路,通向不同的方向。   “附近有个不错的咖啡屋,我偶尔会去几次。那里边的甜点还算不错——你喜欢吃甜点吗?”   “怎样都可以,我对事物没有挑剔。”   “那就好。”   然后,我和两仪式一起出了门,去往楼下。 第10章 红夹克   ◆两仪式◆   我不知道我的话哪里刺激到了佐久间秋奈,在离开公寓时,她再度露出了破碎人偶般悲伤无比的眼神。   这个眼神让我非常烦躁。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总觉得我该去厌恶,却又不知道该厌恶什么。   但无论如何,面对她,我没有展现出杀意,已经是我最大的克制了。   我不可能去安慰她,更不可能去问原因。无论橙子怎么说,这份烈火般的杀意灼烧着我的灵魂,燃烧着我的意志,只要稍有不慎,理智就会顷刻间崩塌,全身心都被杀戮支配。   忍受杀戮欲比想象中要困难得多,比两天两夜连眼睛都不扎还要困难。但是,只要佐久间秋奈露出那样的眼神,我心中恶鬼就会稍微安分了一些,能让我有力气与她正常对话。   我走在前面,她跟在我的后面,来到我熟悉的那家咖啡馆里。我和她随便点了些甜点和红茶,当做临时的早餐。   她坐在我的对边,低着头,眼神涣散无光。明明就在我的面前,可我却觉得我们处在完全不同的世界里,如阴阳两隔,如人鬼殊途。清晨的阳光洒在她那边,她却如同一个幽灵,全无存在感。阴影遮住了我的脸,我却只是一个没有心的人偶,只是单纯地动着。   沉默的氛围很压抑,比想象中还要压抑得多,仿佛我的身体在海洋中缓缓坠落,无法言语,无法呼吸,任由身体下沉。   我实在是没办法忍耐这样沉默、压抑的氛围,紧盯着她的眼睛,试图发出声音。   佐久间秋奈的耐性比我还要差些。她无神地盯着我的眼睛,率先对我说出话语。   “式,你现在还想杀死我吗?”   “我刚刚不是回答过你了吗?为什么还要问这个问题?”   “只是想问一下罢了,没有别的意思。”   “那你呢?你想杀死我吗?”   “我不知道。”   “这种事情还能不知道吗?”   “非要说的话……大概还是有点杀意吧……”   “这样不就可以了吗?迟早有一天,我们还会相互厮杀。无论事情发展到何种地步,无论你再怎么喜欢我,这都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情。”   “将来的事情,又有谁知道呢……事情的发展总会超出人的预计。”   在那只鲜血一样的眼睛里凝聚着的,究竟是什么?是期待吗?是惋惜吗?还是别的东西?   我看不明白。佐久间秋奈这个人我根本不了解。我能了解的只有她对我的杀意,以及她曾经很喜欢别的两仪式这件事情。   是的,是喜欢别的两仪式,而不是我。我能感觉得到,就算她看着我,看的也是别的世界的我。这也是我觉得我们处在完全不同世界的原因。   无论橙子怎么说,我都觉得现在的我不会被人喜欢,也不需要被人喜欢。   “既然知道,为什么你会选择跳下去?我之前遇到过一个人,她可以操纵别人从大楼的顶端往下跳——虽然是为了体验飞翔的感觉,虽然是为了俯瞰更多的风景,可她终究还是犯下无可饶恕的罪孽。最终,她选择接受了现实,坠落到了地面——我能感觉到,秋奈,你和她不一样。她追寻的是过程,你追寻的只有跳下去的结果。”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认同了我的话语。   看着她了然的眼神,我觉得她知道我说的是谁。   “式,你觉得人活着是痛苦的吗?”   “人哭着来到这个世界,饱受疾病与衰老后离开这个世界。”   “母亲曾对我说过,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没有哭,后来护士狠狠地掐了我一下,把我掐疼了,我才发出声音。我问她为什么,她回答说,大概是因为我太痛苦了,连发出声的力气都没有。”   “所以你在逃避那些痛苦?”   “算是吧。世界上有太多的不情愿的东西了……式,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懦弱?”   也许自杀是一件很懦弱的事情,但佐久间秋奈切实地杀过人,切实地承担过痛苦——那是我无法想象的痛苦。   所以,我不觉得佐久间秋奈是个懦弱的人。   “如果你懦弱,你早就知道自己不会死了,而不是昨天傍晚的时刻。”   “也许吧……”   气氛再度凝重了起来,犹如活人来到了地狱,犹如幽灵直面太阳。   我和佐久间秋奈十分有默契地吃着早点,不再交谈。   食物是有限的,当所有的东西都进入肚子之后,我们再度不得不面对彼此,不得不寻找能够交谈的话题。仅仅是为了有话可说,不让气氛回归可怕的沉默。   我不喜欢了解别人的过去,但是为了让对话能够进行,为了完成橙子对我的要求,我不得不去了解佐久间秋奈。   “自从你遭遇车祸已经有三年了吧,这三年来你怎么过来的?”   “因为真冬的关系,没有亲戚想要收养我们。恰好遇到了金融危机,母亲的资产也基本都没有了。为了补足真冬的医药费,我一边找亲戚们借钱,一边想办法赚钱。我想了很多种方法,虽然能得到一些钱,可毕竟都是需要本金的。直到我从某个人那里拿到了手枪,然后就做起了无本买卖。因为我没有失败过,就算守卫再森严的任务我也能完成,报酬也就越来越高,大前天的时候我终于还清了所有的欠款,剩下的钱也足够让真冬坚持到结婚生子,所以……”   “所以你不想让真冬知道你的身份,选择了跳下去?”   “……应该是这样的吧。真冬是个好孩子,她不应该和死亡与杀戮接触。”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呵,你还真是个一厢情愿的人啊。”   “确实,我经常一厢情愿。”   就像喜欢两仪式这件事,大概就是佐久间秋奈的一厢情愿吧?   出乎我预料的是,佐久间秋奈这次没有露出悲伤的眼神,而且露出淡淡的微笑。   我不太懂这笑容的含义。可是这笑容却给我一种阴冷的感觉。像是幽灵的笑,又像是病人离世时解脱的笑。   “一厢情愿地活着,一定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吧?”   “还好吧。习惯了之后,就没那么辛苦了。”   我微微睁大了眼睛,立刻站了起来。   竟然是“习惯”?竟然只是“习惯”?   这和痛到麻木、痛到感觉不到痛有什么区别?   这和苦到干呕、苦到以为苦才是正常的味道有什么区别?   晴天霹雳的荒谬感在我的心底翻腾,炽热的怒火在我的心头燃烧,海啸般的情绪拍打着名为理智的堤坝。如果不是那股冰冷的杀意在干扰着我,我已经完全失控了。   这怒火不是针对佐久间秋奈,也不是针对她的妹妹,而是针对我自己,针对那股无论何时都绝不会退下的杀意——对甘愿担负一切的少女,对这样了解两仪式、喜欢两仪式的少女,为什么我必须杀死她不可?!为什么我就不能控制住我的杀意?!   两年多来,我第一次对自己感觉到极端地厌恶。甚至有种“我不配做两仪式”的错觉。   佐久间秋奈被我起身的声音吓了一跳。似乎看到了我的眼神,然后低下了头。   透过她的刘海,我看到了她的眼神——仍旧是秋天一样的哀伤,仍旧是凋零般的苦痛,美丽得像飘落在空中的枫叶、随风凋零的蔷薇花瓣。   我的心传来一阵刺痛,如同被尖锥贯穿后再撒上食盐,痛到说不出话来,痛到身体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这刺痛让我恢复了平静,同时压制住了灼热的愤怒与冰冷的杀意。   于是,我深深地吸了口气,重新坐了下来。   就像橙子说过的那样,被他人喜欢着的感觉,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奇妙得多。   这让我更加好奇,这个少女对两仪式究竟喜欢到了何种地步,究竟了解到了何种地步?   “橙子说,你知道的是其他世界的两仪式,是这样吧?”   我的声音有些沙哑,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刚刚的怒气,还是现在那股被尖锥穿透的感觉。   佐久间秋奈依旧是那副样子,像她的名字一样,如秋天般哀伤。   “应该是吧。”   “那个世界的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应该是一个重新获得了心的人偶吧。自从她苏醒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吧,让她认识到了自己,让她知道了幸福与温暖。为了这份幸福,她可以继续活下去,不至于过着人偶的生活。”   “你很很喜欢她吗?喜欢她哪一点?”   “……时间过得太久了,我已经忘记了。”   “如果你见到她,你还会喜欢她?”   “……不知道。”   “黑桐是谁?”   “他叫黑桐干也,是那个两仪式的男朋友,也是其后来的丈夫。正是因为黑桐干也,两仪式才获得了心,摆脱了作为杀人鬼的本质,逐渐成为一个正常人。在将来,两个人还有了女儿,一个很可爱的女儿,名字叫两仪未那。”   我不禁有些失望。我和佐久间秋奈所知道的两仪式终究是不同的。   这个世界没有黑桐干也,我也不知道黑桐干也这个人。也就是说,无论何时,我都只是一件人偶,模仿着人类的行为,模仿着人类的说话方式,因为活着所以要活着的人偶。   直到现在,我完全才明白过来,她喜欢的是成为了“人”的两仪式,而不是“人偶”的两仪式,她喜欢的是她认识的两仪式,而不是完全陌生的我。   现在想想,那悲伤的眼神的意义,恐怕是她本以为认识我,实际上却非常陌生吧?   直觉告诉我,成为人的方法是存在的——只要杀死佐久间秋奈,我就会获得属于人的心。   但是现在的我,已经不可能杀死她,也不会想着杀死她了。她比我更加坚强,她有重要的家人,她有自己的人生轨迹。比起内心空洞的我,她更应该活下去,去迎接未来的改变。   如今勉强活着的我,不值得她去喜欢——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再一次站了起来,心中夹杂着杀意以及对杀意的厌恶,看着她的眼睛。   “我们去买衣服吧?之前约好的吧?”   “……好。”   就这样,我和佐久间秋奈离开了这座咖啡馆。   ◆佐久间秋奈◆   从咖啡馆出来之后,两仪式的眉头就一直紧锁着。她就像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散发着极端危险的气息,稍不留神就可能突然爆炸。   我谨小慎微地跟在她的身后,保持沉默,不知不觉间到来到一家服装店。这是家普通的店,售卖的衣物都是廉价品,罕有昂贵的衣物。我觉得这是两仪式偶然看到了这家店,所以才进来,并不是这家店的货物有多么好。   无视堆满职业微笑的服务员,两仪式径直走到了夹克区——现在是早春时节,各式的夹克衫被调整到了非常显眼的位置。然后,两仪式的目光在这些夹克衫之间游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忽然,她看向了我。   “秋奈,因为那个我穿着夹克衫,所以你才想让我穿上一件,对吧?”   “……没错。”   “那件夹克衫是黑桐给她的,对吧?”   “……没错。”   “那你就选一件吧。”   我愣了一下,头脑发懵,没明白两仪式指的是什么。   紧接着,她不满地瞪了我一眼,我才反应过来,到处走走、看看。   很快,我找了一件与记忆中最为相近的红色夹克衫,把它举起来,让两仪式仔细看一看。   “我觉得这件很不错。”   “这件?为什么是这件?”   两仪式更加不满了,甚至眼睛里带着我看不懂的敌意。   这一下子让我变得非常难堪。我只是根据我的记忆,找出了一件最像的夹克衫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说的是‘你给我选’不是‘黑桐给她选’,明白吗?”   “这……”   我无语凝塞。在我的认知之中,两仪式就该穿着这样的红色夹克衫。   可是对于我的举动,两仪式越发不满了。   她发出烦躁的低吼声,眼睛流转着彩虹色的光芒。直死之魔眼被她完全启动。只是从这双眼睛之中,我看不到敌意,只是如深渊一般的怨念。   这让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低着头,提着夹克衫,身体维持着僵硬的状态。   实际上,自从两仪式在咖啡馆突然站了起来,一副非常生气的样子后,我就非常紧张,简直如履薄冰,生怕两仪式做出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比如在大街上于我展开厮杀什么的。   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眼神,重重地叹了口气,两仪式的眼睛恢复了正常。   她一把夺过我手中的夹克衫,标注价格的标签她看都不看一眼,径直走向收银台。   “那个……”   听到我的声音,两仪式转过头,不满地盯着我。   “又怎么了?”   “式……不喜欢这件夹克衫吗?”   “没有。”   随口回答一声,两仪式继续朝收银台前进。   我的内心非常忐忑,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弥补自己的过错。   忽然,两仪式停了下来,头也不回地对我说着话。   “以后有时间,你要再为我选一件,明白吗?”   “哦……好……”   “哼……”   冷哼了一声,两仪式继续前进。在付完钱之后,她立刻把这件鲜红的夹克衫穿在了身上。   甚至比我记忆中还要美丽、动人。   只不过,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闪烁着我完全看不懂的悲伤。 第11章 新衣服   ◆两仪式◆   穿上秋奈给我选——不,准确来说是黑桐为两仪式选的夹克衫,我没有感觉到任何温暖的感觉。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自从醒来之后,我就再也感觉不到温度的变化。无论多冷的天气,顶多也就肌肉僵硬。无论多热的天气,顶多也就多流些汗水。所以,我穿上夹克衫没有任何意义,只是秋奈想为我选一件夹克衫罢了。   可我完全没想到,就算我站在她面前,她看的也不是我,而是透过我去看别人。   也就是其他世界的两仪式、佐久间秋奈认知中的两仪式、有着黑桐的两仪式。   虽然同为两仪式,可我和她终究是不同的两仪式。   回想起她那仿佛与我生死相隔的身影,仿佛与我形同陌路的眼神,不禁让我有一股挫败感。   没错,是挫败感,强烈的、仿佛被夺走了重要东西却又无能为力的挫败感。这份挫败感甚至压倒了我心中的杀意,让我非常苦恼。   我的一生中从来都没和别人竞争过,第一次产生竞争心里的竟然是别的世界的我,真是让我说不出话来。   至于为什么竞争……我不知道理由,也没必要知道理由。   我觉得,我最想做的,只是让佐久间秋奈能真正喜欢我,我也能真正体验到“被别人喜欢”的感觉罢了。在我二十年的人生中,最有可能喜欢我的人,到目前为止也只有喜欢两仪式的佐久间秋奈而已。   当真正获得了那种感觉,我才会去考虑别的事情。   所以,虽然我对秋奈的态度不怎么满意,可我知道我不该在这个时候表现出自己的不满。   于嘈杂喧嚣的大街上,我停了下来,转头看向秋奈。   精致如人偶般的她穿着黑色的水手服,身上的色彩唯有那只如凝固血液般的魔眼。看着她的眼睛,我甚至有种全世界都失去了色彩的错觉。   无论看多少次,我都觉得她不该穿这样的衣服。这身水手服太单调了,简直就像是为她而准备的丧服。   “接下来该你了吧?你要去哪里买衣服?”   “刚刚那家店不行吗?”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喜好吧?我喜欢那家店的气氛。人不多,很安静,没有喧嚣的感觉。你也有自己喜欢的店吧?还是说你从来没给自己买过衣服?”   “以前都是母亲给我买的衣服。”   “之后呢?”   “自从那件事之后,我一直只穿校服。”   “一般的学校都禁止上学期间外穿校服吧?”   “你这家伙,还真是个坏学生啊。”   “是有这个规定,但我无所谓。况且,今天是周一。”   我的嘴角不禁勾起有趣的弧度。   没错,今天是周一,那就证明她是逃课或者请假才出来的。   不过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可奇怪的。如果她真的是好学生,她就不会拿着手枪杀死他人。   她摇了摇头,眼睛里突然多了自信的光彩。   “不,我的成绩很好,获得过数学竞赛的名次,那是学校建校以来从来没有过的名次。再加上学校知道我的家庭情况,所以对我的容忍力很强。无论是请假还是延误了考试,都不会怪罪于我。大概这就是优等生的特权吧。”   “也是,一个杀手怎么可能会是好学生。真要是好学生就想办法考上东大之类的学校,等毕业了再去考虑赚钱的事情。”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从再好的大学毕业,就算找到再好的工作,也不可能还完真冬的医药费。除非……式你应该知道的吧?”   除非去嫁个有钱人吗……   想到这里,我的笑容消失了。我不禁开始想象,秋奈口中的那个黑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我只想了不到三秒钟,我就立刻放弃。   橙子说过,我的内心有一个永远填不满的伽蓝之洞,我只是一个人偶。也许会有一个能填补内心空缺的人,但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找到。   佐久间秋奈会是这个人吗?我不知道,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时间。   “那就回那家店吧。”   “好。”   ◆佐久间秋奈◆   我继续跟在两仪式的身后,回到了那家店。   店员对我们再次归来有些惊奇,还以为是来退货的。两仪式依然是冷冰冰地的样子,忽略了店员的存在,只好由我来给店员解释原因。   两仪式走到服装店的最中央,环顾四周。   在以黑色与白色的西装区,她身上那件赤红的夹克衫是唯一的色彩。   然后,她看向了我,黑曜石般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光彩,变得和人偶的眼睛有些不同。   “既然由你为我选了夹克,那我应该也为你选衣服吧?”   “之前就是这么约定的。”   “当然,钱最后肯定要你自己付。现在的你应该比我还有钱吧?两年多来我的积蓄也只有橙子的工资而已。橙子很抠门,如果不是必须在她那里接受治疗,恐怕没人愿意为她工作。”   “我的工作来钱很快。”   “你喜欢穿裙子还是裤子?”   “裙子吧。”   前世的时候我曾经尝试过女装,不过那也只是因为一时的猎奇心理罢了。   以女性婴儿的身份降生于这个世界后,我已经完全适应了穿裙子,甚至到了不穿裙子就会觉得不太舒服的地步。   “裙子吗……那也好。你先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儿就过来。”   “好。”   点了点头,两仪式去了女装区。   不到三分钟,她回来了,手中拿着彼岸花般的猩红。   那是猩红的外套、猩红的裙子、猩红的衬衣,甚至还有猩红的安全裤。   一切都是猩红的,仿佛她提着的不是服装店的新品,而是被逝者之血染红了的衣裳。   “这……”   我不禁哑然。一股挫败感在我的心头蔓延。   这样的品味真的实在是让我说不出话来。如果穿这身衣服上街,恐怕比光着身子还要引人注目吧?   可两仪式完全没有这种自觉,不仅面色如常,眼睛里还闪烁着一丝得意的光彩。   “我觉得这身很合适你。”   “全身都是红色很异常吧?我是杀手,就算为橙子工作也是做杀手的事情。哪有杀手穿这种衣服的?”   “秋天的颜色不就是红色吗,我觉得很适合你。”   “秋天是黄色吧?不是有个词叫‘金秋十月’吗?而且就算是红,那也应该是枫叶的枯红吧?这种红色哪里是秋天的色彩,根本就是三途川河岸边的色彩啊。”   “好吧好吧,那我再去找一身好了。”   不耐烦地转了身,两仪式的身影再度被挂满服装的衣架们淹没。   过去了十分钟,她又带着新的衣服回来了。   这一次,她的眼睛里不再有得意,多了许多忐忑。   “这样怎么样?”   “浅紫色的外套,酒红色的衬衣,藏青色与天青色交织的褶边短裙……我说,式,你这家伙品味还能更差一点吗?这种衣服是给十六岁的我穿的吗?给橙子那个年纪才合适吧?不,不对……她要是去穿褶边短裙,世界末日恐怕都要不远了。”   我简直快要被气笑了。   哪有这样的搭配啊?简直是对美学的一种亵渎。   “我觉得很不错啊……”式小声咕哝着,我差点都没听清。“不是说秋天嘛……秋天肯定是这种仿佛褪色了一样的颜色更好看些吧?”   叹了口气,我决定放弃抵抗。   两仪式的审美已经没救了,根本不可能扭转。   至少,这套衣服比之前仿佛被鲜血浸满的那套要好多了,至少能走在大街上也不至于太过注目。反正之前我穿水手服上街就够异常的了,现在这身问题也不大。   “也对,平常你都穿着藏青色的襦袢,品味确实高不到哪儿去。拿我就勉强接受了。这种颜色……其实也好吧。虽然难以驾驭了些,好歹看起来更加成熟,不会再被别人认为我是初中生——明明我的胸也不小,只是长着一张娃娃脸。”   “谁让你连外出都穿水手服的?也只有初中生会在课余时候穿这种土气的校服吧?”   “这点不需要上街都穿着襦袢的你来说。反正我们都半斤八两,谁也没办法批评谁。”   “去试衣间看看怎么样吧。如果觉得不喜欢,我再给你挑一套。”   看着两仪式希冀的眼神,我实在是难以拒绝。   我只好接过衣服,走向了试衣间。   “总觉得来这里是个错误,还不如我自己买一套。”   “我都买了、也穿上这件外套了,你还要求我怎么样?赶紧穿上,你这身水手服很碍眼。只是看着就觉得不舒服。”   “好吧好吧……”   ◆两仪式◆   打开试衣间,一个美丽的精灵缓缓向我走来。   在白皙脸颊的映衬下,那只猩红的眼睛像鲜血一样美丽。穿着我挑选给她的衣服,确实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她本该穿上更鲜艳的颜色,或者说那只猩红的眼睛让衣服渐渐褪色。可是,这身意外地好看,就算有一种违和感,可我还是觉得很适合她。   “……怎么样?”   “这不是挺适合你的吗?为什么不喜欢?”   “……算了,那就这样吧。我去付钱了。”   说着,提着装着校服的袋子,秋奈朝着收银台走去。   她的背影依然是那么的萧瑟,依然是那么的孤独,就像临冬的晚秋。从大楼的底端复生了的她,还是那个佐久间秋奈,不曾改变,恐怕将来也不会改变。   我忍不住叫住了她。   “呐,秋奈。”   “怎么了?”   “试着为自己而活吧。虽然我没有资格说这句话,但是这两年多来,我确实是为自己活着。家族也好,橙子也好,就算是织也好,我都不是为他们而活,我是靠着自己的意识活到了现在。虽然这种活法不开心,可比你这种把所有的东西都扛在肩上的活法轻松多了。”   “以后有时间的话,我会试试。”   我彻底放弃了劝告的企图。秋奈的回答和拒绝没什么两样。   我是一个行动派,不是一个会说漂亮话的人。   很多话让我说,恐怕会适得其反,到头来还不如不说。   “算了,就当我一时胡言乱语吧……这些大道理还是让橙子来说更合适。”   “这也是我要成为橙子员工的原因。”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那抹似有似无的笑容仿佛一场梦,就像她本身那样。   然后,她付了钱,离开了服装店。   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大街上,我忍不住回头看向她。   “时间还早。接下来,你想去哪儿?”   “不是你要我出来的吗?难道你从一开始都没决定好路线?”   “确实没有。无聊的时候我只是在街上闲逛,说不定就会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就算没有遇到,时间也会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中午,不知不觉间就来到夜晚,最后去睡觉,就这么度过了一整天。”   “还真是无聊的生活。你就没有考虑在你的住处装上一台电视机吗?”   “没那个必要。反正伽蓝之堂有电视机,我去那里看就行。”   “橙子那种八十年代的老旧电视机有什么可看的,看得多了也很伤眼睛。恕我直言,伽蓝之堂简直就像是个废品回收站,一般的顾客看到那糟糕的环境,恐怕就打消了委托的年头。”   “咦?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忍不住挑了挑眉。   放下面具,露出真实自己的佐久间秋奈确实如橙子所说,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   “难道不应该是这样吗?任何正常人都觉得不太舒服吧?”   “反正橙子也不需要一般的顾客。无论如何,她都是魔术师……说吧,你想去哪儿?”   “今天你在橙子那边没有工作吗?”   “她去参加一个竞拍会了,似乎要买一些魔术那方面的东西。”   “那就去两仪家去看看吧。”   “两仪家?”   “没错,是两仪家。”   “为什么?那是一个很无聊的地方。比你想象中还要无聊得多。”   “不为什么,只是想去看看。”   我的内心忍不住泛起奇怪的感觉。   两仪家我已经很久没回去过了。现在那个古老的家族变成了什么样子,我都已经忘记。   我不知道佐久间秋奈为什么要去两仪家,但我总感觉,她的目的不只是想去看看那么简单。   “观布子市离这里可不近。”   “没什么,我们可以坐车去。”   “那好吧。”   于是,我和佐久间秋奈乘坐长途公交车,前往观布子市。   在公交车上,我发现了佐久间秋奈的异常——比我想象中还要严重得多的异常。   这个异常,几乎颠覆了我对她的认知。 第12章 彷徨的幽灵   ◆两仪式◆   好在是从市中心去往其他地区的方向,即便是清晨,这辆公交车上的乘客也不是很多。我和秋奈很容易就抢到了座位。   坐在公交车上,秋奈靠着车窗,脸色发白,似乎有晕车症。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是晕车吗?”   “不是……只是有些不太习惯。”   “究竟是怎么回事?”   “……以前没怎么坐过车,有些不适应。”   “没怎么坐过车?这十六年来吗?”   “这三年来。”   我听橙子说过,三年前的一场车祸让秋奈失去了父母,她的妹妹真冬也因此失去了意识,沉睡了两年之久。为了治疗妹妹,她在不耽误学习的同时往来于学校与医院之间,偶尔还要继续找其他的亲戚与父母的友人借钱。好在她的父亲隶属于一个枝繁叶茂的家族,她的母亲在商界也有一些朋友,总算坚持到了真冬醒来——但就在那之前,她就已经成了杀人者。   她像一个勤劳的蜜蜂,到处奔波,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至少在那段时间是这样的。   拒绝现代交通工具,那肯定是非常痛苦的过程。   “那很辛苦吧?我从橙子那里听说了,这些年你经常跑来跑去。”   “只是走路需要花点时间,行程安排好的话,问题就不大,至少不用担心堵车的问题。而且多走些路,在晚上的时候有助于睡眠,对身体也是好事。”   “你真的有时间睡觉吗?”   “偶尔四个小时,一般五个小时。对我而言,足够了。”   难怪她的肌肤透着人类不该有的白皙,连一丁点红润的光泽都没有。这样的作息一般人很快就坚持不下去了,强行坚持下去的结果只是提前燃烧自己的寿命,在某个时刻就会猝死过去——我忍不住猜测,或许秋奈已经猝死了很多次了,只不过她很快就会复活,又不知道自己会复活,所以只是把这当成了昏迷,所以才坚持到了今天。   我盯着秋奈的眼睛,那只猩红的右眼毫无波动,简直像是死人。   这让我想到了自己。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喜欢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任由时间过去。之前买完衣服,我对秋奈提起过这件事,当时她的回应是“这很无聊”。我当时没有多想,现在想来,应该是秋奈的行程一直很满吧?她恐怕连无聊的机会都没有几次。   我觉得不该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选择了回归之前的对话。   “那你为什么会这样?是害怕坐车吗?”   “害怕回到那一天。害怕失去家人。”   “三年来,你一直没能摆脱那场噩梦吗?”   “没有。大概会伴随一生吧。这种事情谁知道呢。”   “那会很辛苦吧。”   “没什么,习惯了就好。”   听到“习惯”这个词的瞬间,在我的大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绷紧了起来,只要再稍微用一点力,就会彻底地断掉。   我赶紧深吸了口气,咬紧牙关,指甲狠狠地刺着手心,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怎么了,式?”   秋奈看着我,不明所以。   猩红的眸子倒映着我的脸。我看到自己紧皱着双眉,面目狰狞,透着难以压制的憎恨。   没错,这不是杀意,也不是愤怒,只是对某种东西的极致厌恶。如同被绑在火刑架上被烈焰吞噬、如同被绑着巨石沉入结冰湖底、永远不会忘却的憎恨。   因为只是憎恨,秋奈没有露出悲伤的眼神,只是稍微有些疑惑。   可是她的眼神太过于平淡了,如同在烈火上撒油、在伤口上撒盐、在寒冰上撒干冰,我内心的理智像被巨大的攻城锤轰击的木门,已经裂痕累累,随时都有可能破碎,只有手心传来的疼痛感让我稍微冷静了一点,不至于在这个重要的时点引爆心中的愤怒。   我对秋奈所说的“习惯”没有任何忍耐力。我厌恶人类,从心底里就想杀死人类。两年来我一直游走于杀戮与理智的境界之间。即便到了现在,我也习惯不了这份杀意,更不可能尝试着变得习惯——那就等于否认了自己属于人类的一面。   无能为力的挫败感让我说不出一句话。我这个时候才明白,死而复生对秋奈而言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对绝望的人而言,死亡是不再迫使自己去习惯的方法,是对痛苦与重担的永别。可她连人类最大的自由——选择死亡的自由都被剥夺了,只能忍耐下去,将那些不幸的东西习惯下去,最后变得经历再大的痛苦也不会觉得痛,就算经历再大的悲伤也不会觉得悲伤。   正如之前的两仪式,那个纯粹的、无喜无悲的人偶。   我忍不住想,这样的佐久间秋奈,在面对我的杀意的时候,竟然会露出悲伤的眼神——那究竟是怎样的悲伤?那究竟是怎样的感情?   我无法理解,也无法想象,只好闭上眼睛,让变得有些酸涩的眼睛慢慢恢复正常。   过了许久,当我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我才睁开眼睛,给予回答。   “……没什么,只是对你的态度不爽罢了。你应该更加珍惜你自己。”   “反正我又不会死,珍惜与不珍惜之间又有什么不同呢。”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代表了佐久间秋奈的心。   “……你的妹妹会很伤心。你不想让她伤心吧?。”   “……真冬是个很坚强的孩子。”   “真是个不负责任的家伙……”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我后悔了,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我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如果秋奈是个不负责任,她不会选择赚够了钱之后才去死,而是在自己的妹妹苏醒过来的那一瞬间就坚持不下去了——甚至在父母失去的时候就已经崩溃了。她之所以多活了一年,她之所以昨天才知道自己不会死,全是因为“责任”二字罢了。   “确实……我是个不负责任的家伙。”   我忍不住看了眼秋奈。她望着窗外,如鲜血漩涡般的眼睛异常平静,仿佛我说出了她的心声,仿佛她就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   我对自己很失望。   我真的对自己非常非常失望。   甚至于,我忍不住会去想:那个获得了心的两仪式,在这种时候会说出什么话?那个拥有黑桐干也的两仪式,会不会在一开始的时候对秋奈展现出杀意?   我觉得很有可能不会。我确实比那个世界的两仪式差远了。两年来,我那些试图成为正常人的尝试本质上都是无用功——因为我根本不想变成正常人,更不想摆脱这人偶般的生活。我只是一直在滥竽充数、企图在橙子和父亲面前蒙混过关罢了。   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想要成为一个正常人。   非常想,想到迫不及待,想到立刻说出话语。   “如果觉得坐车不舒服,就靠着窗户闭上眼睛吧。就算噩梦在眼前浮现,只要闭上眼睛,就知道是虚假的。当睁开眼睛后,现实就会取代噩梦。如果一直睁着眼睛,噩梦与现实混同到一起,人迟早会疯的。”   “嗯……”   回应了一声,秋奈合上了眼睛,身体依靠着车边,仿佛沉睡了一样。   平静得,仿佛是一具会呼吸的人偶。   而我也靠着座椅闭上了眼睛,黑暗让我逐渐平静下来,仿佛置身于无光之夜的虚空。   ◆佐久间秋奈◆   听着式的话,我闭上了眼睛。   和预料中的完全不一样。当我不去看沿途快速变换的景象时,三年前的噩梦一直没有出现。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正如我凌晨三点半从床上醒来,与空荡荡的世界说早安。   可是式的心情让我难以心安。那憎恨的眼神尤其让我觉得有些害怕。在我的记忆中,两仪式绝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难道是我的原因?   提起这个念头的一瞬间,我就自觉否定了。两仪式对前世的我而言是重要的人,但现在不是了。而我也刚刚进入两仪式的视野不到三天,比起黑桐干也那数年的羁绊也差得很远——而且,无论前世作为男性的我如何喜欢百合,可是身体改变了之后,身体实在是对女性没有反应。我觉得两仪式也是这样的人。   可无论如何,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去询问她。   “呐,式。”   “怎么了?”   “你还有这种那种感觉吗?”   我问的是还有没有杀意。车上还有别人,我只能这么隐晦地询问。   “还有。”   “你会那么做吗?”   “大概不会了。”   “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比我还要可怜的人——虽然,我不觉得自己可怜。所以,我已经决定了,只要我还没有丧失理智,我就不会动手。”   两仪式的声音比我想象中要平静得多,仿佛刚刚的憎恨是虚假的。   可是,对于两仪式的话,我实在是没办法认同。   “我也不觉得自己可怜。我只是过着属于我自己的生活。”   “生活吗……你的手指能长出来吗?没有小拇指,无论是拿枪那是拿别的东西都很麻烦吧?”   “可以,只是不想这么做。什么时候你对我的那种感觉没有了,我就会让它长出来。在那之前,我保持现在的样子就可以。反正被我攻击到的人一定会死,麻不麻烦都没什么关系。”   “那你呢?你对我有那种感觉吗?我还记得你的子弹射向我时的眼神。”   “被埋在了深渊的底部。只有被同样的感觉引起共鸣时,才会像气泡一样上浮、爆裂。”   “为什么要去两仪家,那里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吗?”   “只是想看看,没有别的意思。”   “我问的是你的真心话。”   两仪式的声音充斥着不满。   可我说的确实是真心话,我真的只是想看看养育了两仪式的宅邸究竟是什么样子而已。尤其是那幽长的竹林,更是让我心驰神往。   “真的只是想看看——记忆里的许多东西,都随着时间的变化不断褪色、流逝、变得空白。如今残留在记忆里的,只有一些大体的脉络。重要的细节都已经忘记了,那些细节……真的很重要。就像小时候读过的童话书,故事的发展还记得,但如果几年后再重新读一遍,一定会有新的体验。”   “那也是有关那个两仪式的吗?”   “也许是吧。我没多想,不知道具体原因。”   两仪式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继续沉默着。   我依然合着眼睛,沉浸在黑暗所营造的平静之中,就像那无声的海底。   ◆两仪式◆   两仪家依然那么的单调、乏味,我真不知道有什么可看的。我只能带着秋奈随处乱逛,每看到一栋建筑就为她讲解它的功能。秋奈听得很仔细,还问我许多细节。但是自从我从沉眠中苏醒之后,过去的记忆对我而言就再也没有实感,忘得特别快。   两年的时间,已经足够把沉睡前十六年发生的事情忘记得七七八八,如果不是秋隆——也就是我家的佣人,很多东西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橙子说过,世界的大源正在衰退,异常之物与异常之事将会越来越少。曾经退魔四大家族之一的两仪家必然会衰落,除非转型,否则再也不可能回到战国时代的鼎盛了。而现在的两仪家正处在衰退之中,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有这个历史悠久的宅邸罢了。   但是,我不觉得秋奈是觉得有趣才过来看的。记得橙子也和我说过,在遭遇那件事之前,她的家境殷实,虽然不是悠久家族的继承者,可还是过着和一般人不同的生活。两仪家这样的大宅邸虽然稀有,但我觉得还到不了惊奇的地步。   秋奈特别喜欢门口路边的竹林,这片竹林虽然不大,但却很密集,或许是这个两仪宅邸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了。   她如同一只心愿已了却又无法解脱的彷徨幽灵,无依无靠地站在幽静的竹林之中。   “秋奈很喜欢这片竹林吗?”   “啊,很喜欢。我从小住在两层别墅里,还是第一次来到这样和式的大宅邸里。这里和我记忆中一样……不,比我记忆中更加美丽。”   “我很早就想问了……秋奈,你见过另一个世界的两仪式吗?”   “严格来说,我都不知道那个两仪式是不是真的。毕竟我所知道的,只是小说和动画而已——以两仪式为主角的小说,描述她一年多的时间里发生的诸多事件。”   “小说?怎么可能还是小说的主角?”   我的内心突然升起可笑的荒谬感。   无论怎么看,我这样的人都不应该成为故事的主角。那些勇气、努力之类的品质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拥有直死魔眼的我,怎么想都应该是从小就很异常、三观与一般人相异的反派。就算故事的后来得到了救赎,从人偶变成了人,也顶多以配角的身份偶尔登场罢了。   “没错,是小说啊。那可是很厉害的小说,在我的世界里可是很有名的。”   “是前世的事情吗?我见过那些偶然回忆起前世的人。”   “是前世。不过我不是偶尔回忆起,而是记忆一直都在,只是会逐渐遗忘罢了。”   “那是个怎样的世界?”   秋奈向上望去,透过竹叶仰望碧蓝的天空。那双眼睛中满是回忆的色彩。   但是,她没有笑,甚至连感动的迹象都没有。似乎对她而言,前世只是她人生中不足挂齿的一环,如同镜中花、水中月般虚妄缥缈的东西。   “那个世界和这里很像,但也有很大的不同。没有超能力,没有魔术,没有像我这样不会死去之人,正常到不能再正常、完全符合人类认知的世界。”   “前世的你,是怎样的人?”   “一个挣扎在社会底层的人。父母很早就死去,被亲戚养大。虽然有足以维持生活的技艺,但是内心比这个世界还要空虚——因为那个世界实在是太残酷了,残酷到没有金钱买不到的东西。残酷到路边有老人跌倒都没人敢搀扶,只是因为害怕被老人讹诈。残酷到人们只能用虚拟的世界来填补内心的空缺。那个时候的我真的很想来到这个世界里,但那也只是我认为的这个世界罢了。”   那确实是个很糟糕的世界,比这个世界还要糟糕。   或许,那个世界其实不那么糟糕,只是秋奈之前所处的环境太糟糕了而已。   出生在两仪家的我,和一般人的生活就是完全不同的。我无法理解普通人的成长是怎么回事,但我知道他们都生活得很辛苦。   “那……你觉得我们活在小说之中吗?就像你知道的两仪式那样?”   “没有这种可能性。曾经的我也试图成为写手,对于虚无缥缈的灵感认识很深。如果小说中的世界真的存在,那说明作者只是偶然获得了灵感,把一些事情记录下来罢了。”   “橙子也说过类似的话。她说我们的世界就是一本书,这本书叫做《阿克夏记录》,它记录了世界的一切。她也说这本书实际上是一个矛盾的漩涡,世界的一切都是这漩涡的流出……我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应该和你说的一样吧?”   “不一样。小说归根结底只能记录比较重要的事情罢了,不重要的事情要么不记录,要么一笔带过……嘛,总之,我既然活在这个世界里,那当然就是真实的了。”   “那……为什么我总感觉,你和我身处在不同的世界?现在我就有这种感觉。我很想知道答案,秋奈你能否告诉我?”   转过头,秋奈看向了我,猩红的眸子里闪烁着疑惑。   她没有回答,只是站在那里,只是看着我,如梦似幻,如真似假。   ——简直就像漂流到了这个世界、偶然获得了肉体的亡灵。 第13章 死籍之火   ◆苍崎橙子◆   今天,我去观布子市接了个大订单。是关于一栋大楼的设计事宜。   虽然我是个魔术师,但是魔术师的身份无法示众。伽蓝之堂是我的工房,也不能以伽蓝之堂老板的身份示人,那么就只能以别的身份了。建筑设计师就是我的身份之一,接受建筑设计方面的订单是我的主要收入来源——我正处于“封印指定”的状态,过去的专利和各种资金来源都已经被冻结,为了能维持魔术研究,需要很多钱。   所以今天我很晚才回到伽蓝之堂。一打开房门,式就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机。和平时全身关注观看新闻的她不一样,今天的她虽然看着电视,可眼神却很空洞,根本没有关注电视上的信息——毕竟式属于那种不喜欢看广告的人。   更关键的是,她的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我又观察了几秒钟,才完全确认下来——没错,是愤怒,接近于憎恨的愤怒,和单纯的杀意不是一个概念。   当人在愤怒的时候,眼神绝不会像式这样空洞。因为愤怒实际上是对意识的灼烧,会产生剧烈的痛苦,这份痛苦会让人的生理产生不适感,让人专注于现实之中,而不是沉浸于意识营造的虚拟与梦幻之中。   关上房门,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我戴上眼镜,询问着式。   “你竟然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真是稀奇啊。是和秋奈相处得不愉快吗?”   式愣了一下。很往常一样,式没有回头,继续看着播放着广告的电视,与我对话。   “和愉快不愉快没有关系,只是到处看看,基本也没有对话。按照常人的标准,应该算是很失败的会面吧。我和秋奈之间的非但没能更加了解彼此,反而多了更多的疑惑。”   “秋……奈……?”   这个简单的称呼让我非常吃惊。   自从苏醒过来之后,除了特别熟悉的人,式是绝不会称呼对方的名,而是只称呼对方的姓。这是织——曾经两仪式灵魂里另一个人格——所喜欢的称呼方式。   这就等于是说,在经历今天的会面之后,秋奈已经成了式重要的人。   “怎么了,橙子?我的话有问题吗?”   “啊,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而已。真没想到,你竟然会这么称呼她啊。”   “以后好歹会是同事,称呼姓或者全名很奇怪吧?”   看来,秋奈对式的重要程度,比我想象中还要高很多。   这让我更加好奇今天发生了什么,连设计大楼的事情都被我甩在了一边。   “比起这个,我更在意的是……你们没有打起来吗?明明你没办法忍耐她的存在吧?”   “你难道很期待我们会打起来吗?这对身为老板的你有什么好处吗?”   “好处肯定是没有的,只是会觉得很有趣而已……真的会很有趣。我记得她站起来之后,没有让自己的小拇指复原吧?她告诉你原因了吗?”   “她说,等我完全对她没有杀意了,她就会把那根指头复原。在那之前,她想维持现状。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橙子,你知道吗?”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有趣到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坐在沙发上,仔细地观察式的每一个由心情产生的表情、每一个由习惯产生的动作。   式对我的反应和我的视线很不适应,微微锁住眉头。好在她没有躲避我的视线,只是继续看着电视机,眼神依然空洞恍惚。   “竟然是这样吗……我当然知道,式你想知道答案吗?这个答案应该会让你心里不太舒服 哦?不舒服程度恐怕比你想象中还要严重呢!”   “我的心已经不舒服过了。说吧,橙子。”   “这是一个期限,是给予你的期限。如果在这个期限到来之前,你还不能化解自己的杀意,她心中对你的喜欢的感觉就会永远地消失。”   “这个期限是到什么时候?”   “在她习惯了时候。”   我的话音刚落,她攥紧了双手,身体像绷紧了的橡皮筋,微微颤抖,急促而又沉重地呼吸着。她咬紧牙关,中性的脸庞充盈着血液,双眼里燃烧着难以压制的、灼烧灵魂的愤怒。如果说之前的愤怒只是文火,那么现在就和铸铁火炉一般,坐在她的我感觉到了一阵阵灼热的憎恨气浪,让我不太舒服。   两年来,我第一次看到式有这么大的反应,甚至都让我产生错觉,觉得刚刚并非是在解释期限是什么,而是试探她心中的底线。   “怎么了,式?别发那么大的火嘛,时间还很充裕的哦?”   “和这个无关……”   压抑着怒火,式简单地说了一句。   然后,她闭上眼睛,调整自己的呼吸,试图让自己回归平静。   我只好静静等待着,等待她睁开眼睛的时刻,等待她继续询问我的时刻。   “呐,橙子,你知道我产生杀意的原因吗?”   “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你和她是完全相反的存在,你的起源是‘空’,也就是什么都没有。她的起源是‘业’,是充满了世间的一切。你排斥着这样的存在,无法容忍这样的存在,自然就会想要杀死她,想要彻底抹除她,以她的灵魂上的机制填补你内心的伽蓝之洞,使你真正地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活人。”   “不……不对。确实是‘无法容忍’这种感觉没错,但和橙子你说的不是一回事。”   “那是怎么回事?”   “算了……换个问题。你知道为什么秋奈身上会有那种感觉吗?明明就站在那里,可我却感觉身处完全不同的世界里。简直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仿佛从三途川旁逃出来的亡灵,却发现世界上已经没有值得思念的东西,孤独、彷徨、时刻想着解脱又不得不在世上游荡。”   “你还记得她的暗杀术吧?只要站在那里,别说是眼睛了,就算是嗅觉再敏感的动物也闻不到她的体味,就算呆在摄像头底下也记录不到她的身影,连具备灵视的人也看不到她的灵魂,连走路都不会留下足迹,仿佛完全脱离了这个世界,存在于真实与梦境的境界之中。”   “知道。那天回来的时候,你不是对我讲过吗?”   前天的时候,也就是朝仓郁子被秋奈杀死的时候,我确实对式解释过。   直到现在,我还是坚持这样的思路。   “那你问过她吗?她应该会有所感悟吧?”   “她没有回答,只是疑惑地看着我,似乎第一次从别人的口中知道了这件事。”   听到式的回答,我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口气。   连秋奈自己都不知道,说明她的问题恐怕比式更加严重,也更加难以处理。   不过,魔术师本来就喜欢复杂的事物,越复杂越好,只有这样才有研究的价值。这不由得让我更加期待,自己究竟能从秋奈身上了解到什么。   我保持着笑容,继续回答着式。   “这两者本来就是一体的。这和她的存在本身有关……对了,检查她身体的时候你不在。那我问一下好了。式,你知道根半家这个家族吗?”   “不知道,没听说过。”   “根半家是只有女性成员的家系。这个家族最大的追求,就是创造出一个真正达到‘涅槃之境’的成员。所谓涅槃之境,就是说不存在于因果的纪录之中,不必承受业力所带来的业报与痛苦,超脱生与死,完全大自在的境地。但是,只要是人类,就注定没办法超脱因果,这个课题本身就太过于宏大,一直没有得到突破的根半家,在很早之前就衰落了。”   “秋奈就是这样的人吗?‘涅槃之境’什么的。”   “严格来说不是。今天我花时间调查了一下,知道了根半家的情况。所谓根半,是指灵魂是不完整的,必须依赖别的东西补足这份缺失才行,要不然她们的灵魂就像幽灵一样缺少灵魂中的很多东西。灵魂的结构很复杂,到现在为止魔术师界也没有完全准确的说法,各个宗教也有自己一套独立的理论。但是,根半家缺少的东西却很简单,那是被称作‘因果’的东西。”   “因果?没有因果的东西怎么可能存在?”   “没错,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没有因果的东西。所以她们缺失的是一部分因果。当然了,是指灵魂上的因果,简单来说就是维系灵魂与肉体的东西。人的灵魂与人的肉体互为因果,共同组成了人的发展。当肉体为因……”   “这种话还是算了吧,反正我也听不懂。我只需要知道秋奈的情况。”   我不满地瞪了眼式。可式的眼睛里满是不耐烦的光彩,让我感觉像是吃东西的时候被噎住了,喝东西的时候被呛到了,说不出别的话语。   如果是以前的话,式肯定会安静地听我把话说完,还会在对话中试图了解我话语之中的含义。如此烦躁、如此迫不及待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这也让我对式的状况更加感兴趣了。不过在询问之前,我还是先要继续长篇大论的解释。   “总而言之,秋奈的情况很特殊。因为她的起源即是业,她缺失的是全部的因果。这份缺失不仅作用在她的灵魂上,更作用于她的肉体上,甚至让她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业报轮回之中。在她诞生的那一刻,她的起源就已经觉醒了。”   “灵魂缺失的她,必须依靠篡夺别人的业才能有存活的实感和动力。诞生之初所持有的业她已经消耗光了,所以她选择了杀人——可是她杀的人几乎都没剩多少业,有的只剩一两天,像之前朝仓郁子那样只剩下不到一分钟。”   “所以,秋奈已经没有业。这世界上没有业的存在,就只有幽灵而已。所以你的说法是没错的,秋奈她确实就像是一个幽灵,徘徊在人世间,不得不篡夺他人的生命与业力才能活下去,不然缺失的灵魂会消耗灵魂本身,最终让她成为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偶——就像式你刚刚醒来的时候。”   听完我的解释,式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所以……她也想杀死我吗?”   “没错,你的肉体很特殊,所蕴含的业力一定很强。如果杀死了你,夺走你的业力,她一定能继续活很长时间。如果你杀死了她,夺走她灵魂中关于业的机制,你就能将心中的‘伽蓝之洞’彻底逆转,成为真正的人。这就是你们第一次见面就会厮杀的原因——你们互相把对方视作猎物。”   “但是,她的第一个眼神是悲伤。”   “没错,是悲伤。简直是失去了一切的悲伤。”   “因为秋奈知道自己前世的事情,她知道我,和橙子你之前说的那样。”   我睁大了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   “式,你刚刚说什么?秋奈知道自己前世的事情?”   “她说,她的灵魂来自于别的世界。那个世界没有魔术,没有超能力,是现代人概念里的、科学与技术统治着的世界。她很不喜欢那个世界,因为她在那个世界里过得很辛苦,可能比在这个世界里还要辛苦。对了,她关于我们的信息就是在她原本世界里知道的,好像是一本很出名的小说。”   “不,不是这个,你说的这些都不重要……你是说,她在转世的时候没有失去记忆?”   “她确实有着前世的记忆。”   我的内心充斥着一股难以抑制的恐惧与庆幸。恐惧的是根半家竟然为了达成目的如此不择手段,庆幸的是降临到这世界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灵魂,而不是人类无法理解、可能一念之间抹掉整个世界的怪异存在。   恐怕秋奈的身体早在母胎之中时就已经死去了,但是被特别的降灵术附加在死胎之中,重新激活,然后诞生出觉醒的、起源为“业”的佐久间秋奈。所以,秋奈实际上是真正的、获得了肉体的亡灵,不只是式的感觉和比喻。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根半家这个畸形而又残酷的家族已经成为了历史,自从秋奈的母亲死后,就彻底消散了——我已经仔细调查过了,秋奈的母亲确定无疑已经死了。也许她被秋奈的奶奶胁迫这么做,也许是别的原因,但是根半家已经彻底不存在了。   唯一活在人间、也是最接近涅槃境界的根半家成员,只有秋奈自己而已。   但是制造出那种车祸的人,却让我有些好奇——如果秋奈的母亲是觉醒者,一般的车祸应该威胁不到她才对……   “怎么了,橙子?”   我还没想明白,就被式打断了。她的眼神里充斥着担心——对秋奈的担心。   我摇了摇头,示意她安心下来。   “没什么,只是稍微有点庆幸而已。幸好是秋奈这个善良的孩子,如果是别人的灵魂,恐怕佐久间秋奈这个人已经无可救药了吧。”   “是这样没错……但是,我和她迟早有一天还会和她厮杀,就算我和她再怎么情愿,也只能这样,只有一人能够独活。”   我忍不住笑了。式的想法实在是太过于单纯了。   虽然单纯是一件好事,可是到了这个时候还这么单纯,就真的是一件坏事了。   “这就是我让秋奈加入伽蓝之堂的原因啊。我可是最接近魔法使的魔术师啊,这种事情难不倒我的。你看,这两年来你恢复得不是挺不错的嘛。我会想办法的,想办法消除你心中的杀意,想办法消除秋奈心中的杀意,想办法消除你心中的‘伽蓝之洞’,想办法消除秋奈心中的‘死籍之火’。”   “死籍之火?那是什么?”   “只是一句描述而已,没必要这么在意。”   没错,正是死籍之火。   脱离轮回、燃烧死亡、篡夺宿业的火焰。   这就是佐久间秋奈的本质。   一个外来的灵魂,一个无法死去的亡灵,一个善良到让人心疼的好孩子。 29831 6 354   ps:抱歉,到这个时候才更新,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明天我尝试六点半就更新吧 第14章 伽蓝之洞   ◆两仪式◆   不知从何时开始,对于宿命这种东西,我实在是没办法接受,更没办法喜欢。   与秋奈厮杀是我们的宿命。但是这宿命并非没有解决的办法——只要我们断绝所有的关系,从此不再相见,即便路边偶遇也视若无睹,我回去做我的两仪家大小姐,她去做她的彷徨幽灵,就可以避免这宿命的发生。   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眼睁睁地看着秋奈变成没有灵魂的人偶。我不甘心喜欢两仪式的人就这么将自己的灵魂燃烧殆尽。我从人偶逐渐变成人类,知道人偶的生活是什么样子。那实在是太痛苦了,痛苦到我连回忆的念头都不想有。   所以,无论是改变自己、加速自己成为完全的人类,还是改变秋奈、逆转她恢复原本的状态,都是我渴望的。这种渴望感比在沙漠里行走了两天两夜、滴水未进的迷途者还要强烈百倍,简直快要把我逼疯。   我之所以耐下心来等待橙子的归来,只是因为想从橙子那里知道解决的办法。可是橙子一如既往地说着我完全听不懂、也不想听懂的话语。这让我坐立不安,觉得就算自己像无头苍蝇一样漫无目的地跑来跑去,也比坐在伽蓝之堂要好太多太多。   所以,我无视橙子诧异的眼神,猛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橙子,你说你会寻找解决的办法,对吧?”   “是啊。怎么了,式?突然变得这么烦躁,很不像平常的你啊?”   我懒得回答,也不想回答。   “也就是说,现在你还没找到解决的办法,对吧?”   “业力可是世界上最玄奥的东西之一啊,就算我成了魔法使,也很难找到解决的办法。当初为了你的这件事,我可是花了两个多月,才有了一个可行的方案。秋奈的事情比你想象中还要麻烦、困难得多。”   “你说过,人类只要开始杀死别人,心灵就会变异,成为谁都讨厌的存在。就算后来知道自己做错了,杀人的罪孽也会伴随一生,成为永远无法卸下的负担。我不杀人没有关系,可是秋奈必须杀人才能活下去吧?既然秋奈的业力已经消耗殆尽了,除了杀死别人,你打算让她做什么,才能让她脱离现在的状态?就这么放着她不管吗?”   “你突然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橙子!请回答我的问题!”   “你先冷静下,式。你的精神状态很不对劲。”   只要有那么一丁点可行性,我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尝试!   佐久间秋奈不该忍耐成为人偶的痛苦,更不该把这足以把灵魂绞磨成碎渣的痛苦当成习惯!   如果任由她变成人偶,那么企图从人偶变成人类的两仪式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还有什么救赎的希望与价值!   管什么精神状态,我现在只想知道问题的解决方法!   “请回答我的问题,橙子!”   我浑身颤抖着,大声地重复了一边,甚至不自觉地发动了直死魔眼。   眼前事物的消亡非但没有让我冷静下来,反而让心中的那团怒火越来越旺盛。我被绑在灵魂的火刑架上,愤怒的烈火灼烧着我的灵魂,让我感觉不到除了愤怒与焦急以外的所有情绪。   橙子摘下了平光眼镜,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但是与我的愤怒相比,她的眼神根本算不了什么,反而有火上浇油的趋势。   “……之前我和秋奈约好了,我会接一些特殊的事情,让她杀死一些魔术师界里的渣滓。这样她就能获得足够的业力,以人类活下去——类似于死告天使亚兹拉尔的工作。从恶人那里获得业力,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秋奈不应该继续杀人……不然她只会崩坏……”   我摇着头,感觉每一根神经都不受自己控制,感觉理性在愤怒的火刑中燃为灰烬。   无法忍耐,无法认同,更无法变得习惯。   我立刻向门口走去,想要去寻找秋奈,想要不让她再忍耐下去——无论是失去右手小拇指,还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状态。哪怕是让她永远失去意识,永远沉睡在蔷薇之梦里,也比她这样活着要好太多太多。   然而,我刚走两步,身后就传来橙子的声音。   “都说了,你先冷静一下,式!你这么做,真的是秋奈希望的吗!别忘了,秋奈可是喜欢着你啊!”   我的身体彻底僵住了,完全不受控制,就像“鬼压床”一样。   我木然地转身,木然地坐回沙发上,木然地放缓呼吸,木然地看着橙子。   “喜……喜欢……我?”   “你今天不是和秋奈共处了差不多一天了吗?应该感觉到了吧?”   从火刑中解脱,我赤身来到了喜马拉雅之巅。   无尽的寒意渗到我的骨子里,冻结着我的灵魂,麻木着我的知觉。一个个想象的画面在我脑海中滑过,我却没有一丁点反应,任由那些残忍的、残酷的念头在我的心头蔓延。   不知多久,寒意冻结了愤怒。今天的记忆在我的脑海中涌动,让我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橙子。我能感觉到,秋奈她已经要坚持不下去了……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彻底崩坏……”   “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也在想解决的办法啊。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凡事都急不来的啊。说到底我也只是个魔术师,必须仔细研究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但是……你知道吗,橙子?就算到了现在,她还在忍耐着‘生的痛苦’,试图想要把这痛苦变成习惯,就像她把杀手、把严重睡眠不足当成习惯。”   “秋奈还在母亲子宫里时就是死胎,否则她的业力不可能扭曲。在遭遇那场车祸之后,她承受了生和死同时的痛苦。她不忍耐也没办法啊?毕竟,她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可她就是这样的人,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她大概在只能选择忍耐,然后变成习惯吧……”   心中的寒意越来越冷,冷到让我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我感觉心中的伽蓝之洞越来越大,吞食着我的意识,吞食着我的灵魂,直到把“两仪式”这个存在吞食为彻底的“空”。   而我的嘴巴,不受控制地、本能地说着话——那是我绝对不想说话的话。   “但是……忍耐是妥协,忍耐是放弃,忍耐是自我的放逐。忍耐……是我绝不认同的事情……我不想看到任何人为了活下去而成为人偶,也不想看到任何人为了活着而变得极度地痛苦——如果那样的话,不如我来给予他们平静的死亡,就像做了一场梦,一场充满痛苦的梦……”   我感觉不到泪水,也感觉不到悲伤,只是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在这个瞬间,我仿佛回到了刚刚苏醒的时刻,回到了失去织的时刻。   我的心中没有杀意,没有喜乐,没有忧愁,没有疲惫,没有悲伤。   我的心中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   “如果她能坚持下去,她就不会从根半大楼的顶端跳下。这些事情我都知道,式。但是,她现在还没有加入伽蓝之堂,我就不能要求她去做更多的事情。她首先是人,我自然要尊重她作为人的自由。无论是忍耐还是把忍耐变成习惯,这都是她的自由。就算是她的亲生父母,也只能引导,而不是强制命令她做什么。”   与橙子对话并未能驱走这些寒意,不只是身体,我的灵魂也彻底被冻结。   脑海中的那些念头越来越可怕,越来越疯狂,但我却没有任何感觉,只觉得空虚。   无意识地,我把这其中最可怕、最疯狂的念头给说出来。   “呐,橙子……我的脑海里突然多出来一个很可怕的念头。”   “什么念头?再可怕的念头我也能接受。你先说吧。”   “我啊,想切掉秋奈的脑袋,把身体剩余部分燃烧成灰烬,然后装到一个至少一米厚的钢板盒子里,沉入大海之中。这样,秋奈就没必要继续忍耐活着的痛苦了吧?这样,秋奈就能永远地解脱了吧?她不用成为人偶,获得了永远的安宁。”   这种感情是什么?这股空虚感是什么?是杀意?是憎恨?是愤怒?   我不知道,于我心中酝酿发酵的感情不是我认知之中的所有感情。   正如秋奈这个人,承受无尽的罪业,失去自己的颜色,最后成为谁都畏惧的黑色。   ◆苍崎橙子◆   听到式温柔至极、实际上却可怕至极的话,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不是式的语气,也不是织的语气,而是别的某人的语气,名为“空”的语气。   我从来都没有听到过式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但我知道,现在的式是异常的,非同一般的异常。她和秋奈不到一天的会面,完全摧毁了我过去两年来的工作成果,回归到了最开始的原点。   现在的她开启着直死魔眼,仿佛回到醒来的那一刻,仿佛再度成为拥有自我意识的人偶,恐惧着诞生,恐惧着活着,恐惧着花朵的凋零,恐惧着事物的灭亡。   但是,无论式变成了什么样子,我都非常明白,这事不怪秋奈。   秋奈只是一个引子,提前引爆了式内心伽蓝之洞罢了。我的治疗从来都没能解决式的伽蓝之洞,只是暂时掩盖了起来而已。这并非是治愈,只是绝症患者躺在病床上的苟延残喘,迟早会爆发出来,所以即便我有其他的事情,有关于魔道追求的事情,我也必须呆在式的身边,观察她的状况。   因为,大约半年前,我发现了一个很可怕的事实。如果式心中的伽蓝之洞彻底引爆,恐怕将会诞生出人类史上最大的灾厄——式的肉体连接着根源,所以有着无限的可能性。如果任由她这么沉落下去,终有一天会对人类失望——不,并非是失望,而是太理解“活着”的痛苦了,所以才会失去自我,试图让全人类从这痛苦中解脱。   如果不能填满她心中的伽蓝之洞,伽蓝之洞始终会被引爆。而我苍崎橙子,作为魔术师,作为人类,决不能让这样巨大的灾害诞生。   现在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至少不能让她再继续恶化下去。   “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要成为你曾经最厌恶的人吗?”   “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就算使用这个方法,秋奈总有一天还会醒来……我只能不停地杀死她,分解她……可这等于让她必须承受无穷无尽、永无希望的‘死亡的痛苦’……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式的声音非常温柔,非常平静,却让在我的心中掀起海啸般的巨浪。   我再一次深吸一口气。现在我知道了,就算我怎么解释、怎么开导都没有用了。所以,我的脑海中只能快速地思考着,寻找解决当前困难的那一丝可能性。   沉默了二十多秒钟,我对式下达了不可违抗的命令。   “你先冷静下吧,式。三天后我会给你一个结果。在那之前,你只能呆在这伽蓝之堂,哪里都不能去,明白吗?这里有床,有电磁炉,也有足够的泡面,生活上不成问题。如果你离开了伽蓝之堂,哪怕只有一秒钟,我就毫不犹豫地把这伽蓝之堂废弃,不再过问你和秋奈的事情,从此在你们的视线里消失,任由你们其中厮杀,明白吗?”   因为式如果真的想离开,就算拼上我这条命,我也没办法离开。   “……好吧。我明白了,橙子小姐。”   式闭上了眼睛,空洞得像个人偶。   我叹了口气,立刻拿起自己的大衣,准备离开伽蓝之堂。   但在我推开门之前,式的声音让我停了下来。   “呐,橙子小姐,我已经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两仪式’会对秋奈有那么强的杀意。”   “是什么原因?”   “秋奈她啊,活得太痛苦了。所以,‘两仪式’想杀了她,让她解脱,让她安宁,让她不必再承担痛苦……但是,‘两仪式’杀不了她,所以这股杀意就越发旺盛……我……”   “不用说了,式。我知道了。接下来交给我吧。”   式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只有“空”一般的寂静。   叹了口气,我关上了伽蓝之堂的门,不由得抬头看向天空。   今夜天空被乌云覆盖,没有光明,只有纯粹的黑暗。   看来,这段时间里我会变得很忙了……   希望,事情不会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这么想着,我驾驶着自己的汽车,以最高的速度朝秋奈的家驶去。 29831 6 354   ps:虽然没有准点,但现在好歹也是六点多! 29831 6 354   ps2:本章主要是阐明215为什么会有“单独显现”,以及干也的必要性。 第15章 五蕴炽盛   ◆佐久间秋奈◆   从两仪家离开之后,我就和式彻底分开了。   因为我有事情要处理,所以整个下午都在跑来跑去。   那是关于钱的事情。六千万日元可不是个小数目——倒不是说这笔钱很多,而是这笔钱很难处理。对于暗杀目标那边,会有人觉察到我的异常。对于警署那边,这么高额的转账是需要缴税的,也会引来他们的注意。一旦这两方发现了什么,接下来我的生活就没办法消停下来了,只能东躲西藏地活下去。   所以回到东京都市区,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这些财产逐一分割。   然而,到了晚上八点,这件事还是没能处理完毕。我还不到20岁,还没到日本的法定成年年龄,所以处理这件事情要比我想象中麻烦的多。我必须有一个合法的、名下有固定资产的、我非常信任的成年人来协助我才行。   这种人当然有,就是我熟悉的苍崎橙子。   所以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到了伽蓝之堂。   伽蓝之堂外没有橙子的汽车,但是门却没有锁上。以橙子的小心谨慎,她绝不会忘记锁门,所以应该式在里边。   我打开房门,果不其然,式就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式,橙子呢?”   “秋奈……小姐?”   式看向了我,让我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这个眼神太温柔了,这个称呼也太正式了,比起二十岁左右难辨男女的中性丽人,更像是二十五岁往后具备母性的成熟女性。她的身上还有浓重的、仿佛仙人般的倦怠感,更是式完全不具备的。也就是说,她根本不是我熟悉的式,而是别的人——或者说,别的人格。   “你……是?”   “我是两仪式,秋奈小姐。看您的眼神,应该知道我吧?”   没有错了。这就是两仪式最初的人格,是肉体的人格,也是起源的人格。因为式的肉体连接着根源,所以这个人格的她无所不能,一下子就治好了干也瞎掉的眼睛。所以,在我前世的时候,她就有“根源式”、“215”之类的称呼。   但和我前世想象中的不一样,这位根源式确实很温柔,可是这温柔实在是太淡漠了,简直到了冷漠的程度。就像那些彬彬有礼的贵族家大小姐,看似平易近人,实则拒人以千里之外,旁人无法从她的表情窥视到她的内心。   面对这样的根源式,我不免有些紧张。无论是小说、游戏还是动画中,对这位根源式的描述都太少了,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所以,我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式她……睡着了吗?”   “嗯。因为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她暂时沉睡了,由我暂时接管她的身体。”   “不好的事情?能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是非常非常不好的事情啊……秋奈小姐,您觉得活着很痛苦吗?”   听到这个问题,我愣了一下。   这是个我没听过的问题,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回答。   借助关门、走来、坐在沙发上的时间,我思考了一下,给根源式回答。   “还可以吧。虽然压力大了点,但是我觉得其实没那么痛苦。”   “究竟是没那么痛苦呢?还是痛苦到觉得痛苦才是正常的呢?我很好奇。”   “我觉得没有区别吧?治病的时候第一感觉都很痛,之后就会觉得其实没那么痛,就能坚持下来了。我应该也是一样的。”   “不,区别很大的,秋奈小姐。活着和治病是完全不同的。如果连活着本身都成了病痛,那岂不是说明这个人一直都活在痛苦之中呢?”   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   不知为何,我的心中产生一股不妙的感觉。   考虑到我的预感一直以来都是错的,还都错的离谱,所以我没有在意心中的危机感,而是继续回答根源式这有的没的问题——这些问题我从来都没有思考过。   “当然不是。只有当事人觉得痛苦,那才是真正的痛苦。如果当事人觉得并不痛苦,其他人觉得这个人获得再怎么痛苦,也只是瞎操心罢了。我觉得自己并不痛苦,这点两仪式小姐不需要担心。”   “那为什么要从根半大楼上跳下来呢?”   听起来像是一般性提问,可我总觉得这是反问。   也许是根源式的语气太过于温柔?也许是自己有了错觉?   无论是哪种,我都只能继续回答,而不是把话题错开——如果回答得太过随意,这位一直处于沉睡之中的存在一定会很不开心吧。   “没有特别的理由……实际上,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明明三年都坚持下来了,可是到了最后的最后却变成了那个样子。好在真冬没有怪我,要不然的话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嗯……非要说的话……大概是逃跑吧。”   “逃离痛苦、逃离绝望、逃离折磨、逃离杀人的罪孽……是这样吗?”   根源式浅笑着,黑曜石般的眼睛里也满是温柔的笑意,却让我感觉非常阴冷。   她的眼睛里反射着我的倒影,让我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觉得我过得还好,不是逃离这种东西。只是稍微觉得有点累了,想要休息一下。大概是这样的心情,让我从母亲的大楼上跳下来吧?嘛,反正最后也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我觉得没有坏到那种程度。”   “那……秋奈小姐有没有想过彻底解脱呢?”   听到“解脱”这个词,我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又好像没有,让我十分困惑。   “……为什么要这么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有办法让秋奈小姐彻底解脱,秋奈小姐会接受吗?”   看着根源式的笑容,那种不妙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简直每个毛孔都紧绷了起来。   但是,因为我记忆之中的根源式确实是很温柔的人,所以我没有直接回答拒绝。   “首先,我必须知道是什么办法。”   “果然啊,秋奈小姐活得很痛苦。如果不痛苦的话,就不会问我方法,而是直接拒绝了。正因为想要解脱,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人既然活着,除非活得太痛苦,否则是不会选择回归虚无。这是生命的天性,是没有办法拒绝的东西。”   她笑得更盛了,像一朵诡丽无比的黑色曼陀罗。只是看着,我就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冰冷的感觉,简直就像是橙子描述过的那样,被收割灵魂的死神给盯上了。   不自觉地,我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起来,我的理性也被溶解了一些。   “你……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让秋奈小姐永远地沉睡啊。不需要去杀死别人才让自己活着,不需要承担自己没办法承担的罪孽与责任。那是非常美妙的沉睡,没有美梦,没有噩梦,只有永远的虚无与平静。”   听到这话,我立刻站了起来,拿起手枪,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   在我恍惚之间,根源式也站了起来。一把长刀在她的右手中凭空出现。刀锋闪烁着电视机投射出的光芒,无比地寒冷,犹如冬天的月光。   她微笑着,温柔得像传说中的观自在菩萨,心怀无尽量的慈悲。   但是在我的眼中,她的笑容与恶魔无异。   “离我远一点,两仪式。”   我试图用最冰冷的声线来表达我的敌意。   解脱?什么解脱,根本就是想要杀掉我!也许我的生命不值一提,也许我早在三年前甚至出生之前就应该死去了,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式承担杀人的罪孽——这是我的底线,谁也不能在我的面前跨越这条底线,哪怕是式的其他人格也不行!   “您应该知道,您的手枪对我没有用处的吧?我是两仪式,我是伽蓝之洞,我是最开始的‘空’。以现在的您,是没办法战胜过我的。胜负在一开始就决定下来了,不是吗?”   “我知道,因为你连接着根源。这让你无所不能,匹敌神灵。和你战斗,我确实没有任何胜算。但是,我绝不会放弃。”   “神灵……吗。看来,秋奈小姐实际上并不知道我呢……”   根源式眯着眼睛,怅然若失,笑得凄美,笑得凝脂般温柔。   “不过没有关系,秋奈小姐只需要知道一件事就足够了——我真的有办法让不再承受活着的痛苦,不再面对那些悲伤与绝望的事情,不再让痛苦变成习以为常的东西。这绝不是虚假的承诺,而是绝对的真实。实际上,秋奈小姐也明白,不是吗?”   “所以,你要杀了我吗?”   “这并非是杀戮,而是给予解脱。就像超度幽灵一样——”   扳机一按,火光四射。   嘭——!   被烧得烫红的子弹脱膛而出,却被根源式看似随意地一斩,切成了尘埃。   没错,合金铜制成的子弹就这样化作了烟尘。明明没有发动直死魔眼,可是根源式依然能将子弹本身杀死,使其经过数万年的氧化、分解、最后化为黑色的粉末。   没有胜利的可能性,一丁点都没有,和这样的存在战斗,我注定要失败。   我的子弹不止是普通的射击,这其中还饱含着业力。在我的子弹出膛的那一瞬间,对方的命运就已经完全确定了下来。就算是橙子那么强、有各种保命手段的魔术师,也会被我用一发子弹完全杀死。   突然,看着根源式头颅上方,我才意识到异常——根源式根本没有数字。也就是说,业力对她完全无效,仿佛我眼前的她并非是实体,而是假借两仪式的身体显现于此。   她笑着,缓缓朝我走来。我的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彻底僵硬在原地。   这一刻,她才是死神,而我是个无谓挣扎的亡灵。   “为什么要拒绝呢?明明只要解脱了,就不会有那样的痛苦了吧?请放心,秋奈小姐,我一定会说到做到的。以后您不需要在您的妹妹面前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也不需要在杀人的时候装作坚强的样子,只需要回归虚无,做回真实的自己,然后陷入美妙的、既没有诱骗的美梦、又有痛苦的噩梦的永远沉睡之中。”   我终于意识到,这个根源式,从最根本的地方就是坏掉的。   因为起源为空,所以想要将万物归空,了却世间所有的痛苦。   也许初衷是好的,但是坏掉的事实已经产生,我觉得我已经没必要和这样的根源式交流了。就算说再多的话,她也不会听进去——在她的眼中,我才是真正的异常者。   “让式醒过来吧,两仪式。我的生死的决定权并不在你手上吧?”   “请回答我的问题吧,秋奈小姐,为什么要拒绝解脱,明明解脱是那么好的一件事?”   根源式回绝了我的请求,让我彻底认清了她。   “没有任何原因。因为我活着,所以我继续活下去。不然的话,真冬会很伤心。”   理由绝不是这个,这点我完全确信,不然我不会在真冬的眼前跳下去,而是从栏杆回到天台上。   可我不知道真正的理由是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跳下去,于是跳了下去。   听到我的回答,根源式的笑容更加梦幻。如果之前是盛开的黑色曼陀罗,如今则是逐渐枯萎的蔷薇,危险而又美丽,带着死亡的香气。   “没有比为他人而活更痛苦的事情了,秋奈小姐。果然,和我知道的一样,您已经痛苦到了极点,觉得解脱才是痛苦的事情了……那么,真的没有办法了啊。”   “……我找橙子有事。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我萌生退意,这种情况下和根源式交流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是我最后一点妄想,如果这位根源式真的是温柔的,那她应该会放我离开。   但是,她提着刀,依然缓缓朝我走来,我就知道,我已经没有逃跑的可能性了。   我只好停了下来,举起我的手枪,充当自卫的手段。   ◆“两仪式”◆   无视我的劝告,忽略我的善意,可爱又可怜的秋奈用枪口告诉我她的决心。简直像个赌气的小孩子,明明马上就要承受不了了,还要勉强地强撑着,其结果自己痛到无法呼吸、痛到失去灵魂、痛到成为行尸走肉般的人偶。   我一步一步地朝她走去,希望她能正视自己所承担的痛苦。   但是,她拒绝沟通,拒绝解脱,就像那些明明很痛苦、却依然要在现世呆着的幽灵。   嘭——!嘭——!嘭——!   连续散发子弹,包含着足以撕裂宿业的威能,朝我袭来。   但是,很可惜,这对我没有意义。   噗嗤——!   跨过空间,我来到佐久间秋奈的身后。   打刀上染着蔷薇花瓣般的液体,顺着刀身跌落在地面上。   不过,我没有杀她哦?我只是切断她的双脚而已。而且她确实不会真正意义上地死亡呢,不会像四年前那样,演变为鲜血的池塘。   但这一定很痛吧?可为了不让她离开,我只能这么做了。   微笑着,喜悦着,我逐步来到秋奈的面前。她的整张脸都因为失去双脚而扭曲了,只是那双血液漩涡般的眸子依然那么的坚定,那么的纯粹,简直就像是——试图忍耐来自于肉体的疼痛,把这疼痛变成习惯一样?   这孩子真的很让人心疼,心疼到我能感觉到“痛到麻木”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啊啦,之前和橙子小姐有过约定,我不能离开伽蓝之堂,所以秋奈小姐暂时也不能离开哦?当一切都结束之后,我会将秋奈小姐埋葬在枫树的底下,我会一直在那里守望着你,只要你苏醒过来,我会再一次让你解脱。一次又一次,直到永远。”   只是,这孩子还是不服输地盯着我。鲜血倒流在她的体内,双脚也逐渐接回了原初,甚至连她的跑步鞋上都没有留下一丁点血迹。简直是个比我还要怪异、还要异常的存在。   “……为什么?”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倔强。   可我不明白,这么倔强的她,究竟想问的是什么。   “秋奈……小姐?”   “为什么确信我永远都是痛苦的?”   “因为……众生皆苦啊。只要活着,就是巨大的痛苦。秋奈小姐是我见过的、最痛苦的人了。如果是一般人承受的痛苦,我肯定能够忍耐下来。但是啊,透过式的眼睛,在我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我就完全明白了哦?这世界上没有比秋奈小姐您更痛苦的人了。其他人终会从尘世中离开,洗去所有的痛苦,开启新的轮回。可是业力在您身上不停地纠结、旋转、像那螺旋的尽头一般,让您永远活着,永远承受那样的痛苦——如果是活着还好,可是真正能永远活下去的只有您的肉体,您的精神在业力的折磨下永远不得解脱。就算是被投入无间地狱的灵魂都是有离开的那一天的,可是您……您将永远被折磨下去。所以,我真的很想让秋奈小姐解脱,一秒钟都没办法忍耐下去。”   秋奈这孩子实在是太痛苦、太倔强了。   我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让她彻底解脱……   哪怕只是短暂的浅睡,也好过多活一秒钟……   “秋奈小姐,不用担心哦?就算您不会死去,只要您醒来,我就会让您再度浅睡下去,直到世界终结,直到您不会再度醒来,直到你和我都永远地消失在最遥远的尽头。”   这是我对秋奈这孩子唯一能做的了。   这也是我对秋奈这孩子唯一想做的了。   就算她怨恨我,每一次醒来都想要杀死我,我也没有怨言。   至少,那个时候的秋奈,依然是秋奈,有着自己的灵魂,有着自己的意识,而不是一具连言语都无法说出、恍如行尸走肉一般的人偶。 29831 6 354   ps:要不……以后我就定为七点多更新好了? 第16章 喜欢   ◆佐久间秋奈◆   无法认同,根本无法认同。根源式的说法在我听来简直是邪门歪理,哪里有这样的逻辑!   我双手支着失去双脚的身躯,盯着根源式的眼睛,直视她宛如人偶般空明的灵魂,忍耐着伤口的疼痛,询问着她。   “两仪式……你……痛苦吗?”   “我不痛苦。我的起源是‘空’,于‘空’之中,万物皆无,这其中自然也包括痛苦。”   “那你……有什么资格审判我的生命!”   双腿拼接,血液循环,我强忍着伤口整合带来的疼痛与剧痒,站了起来。   今天,我一定要对根源式、对式说清我的想法!不然迟早有一天还是要经历这样的场景!   “我告诉你!两仪式!能审判我生命的,只有法律和我自己!确实,我是冰冷的杀手,无论那些受害者是不是无辜,我都承担着杀人的罪孽,都应该被法律审判。但是,关于这件事只有法律能够制裁我!你如果杀了我,你就是有罪了,两仪式!你是真的明白,还是假的明白?只有当事人同意的解脱,才是解脱!否则,要么是犯下杀人的罪孽,要么是审判他人的生命!两仪式,你现在就是在犯下罪孽!”   我的话语像一把铁锤,砸在根源式的心中。   她愣住了,无神的眼神透着迷茫,透着不知所措。   “但是……但是……”   “通向地狱的路是由善意铺成的!你觉得我痛苦,那只是你觉得,实际上我根本不痛苦!如果你不想看到我……我会和真冬离开东京都,去大阪,去名古屋,去异国他乡,这颗星球上总有一个你找不到我的地方!”   也许她的本意是好的,但是使用如此激烈的手段,是不被允许、不被认同的。   一旦她杀了人,无论本意有多么的善良,无论过程多么的干净利落、没有痛苦,都不能否定她杀人的本质。因为只要不是审判,不是制止他人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否则杀人就是犯下罪行,就必须承担罪孽。为了承担这份罪孽,陷入逻辑怪圈的她必将杀害更多的人,可能只有这颗星球上再无人类,她才会彻底停下来。   杀死他人,是人类所能犯下的最大的罪孽。譬如战争罪、反人类罪这些法律上最大的罪行,本质都是杀人罪。就算是我这种必须依靠杀人才能维持自身的丑陋之物,也必须明确地调查了目标的经历。只有判定了他们不是无辜之人,他们的双手都沾满鲜血,我才可以优先于法律、遵循天命杀死他们,我才会根据这些夺走他们的生命与业力。   可即便如此,我仍然觉得自己杀人是错误的,毫无疑问是错误的——因为我只是我,一个只有杀死别人才能维持自我的怪物,一个失去父母的十六岁女性。这样的我,没有任何权力审判他们。   我成不了布鲁斯·韦恩,因为我注定要杀人,但我向往布鲁斯·韦恩的理念——一旦我习惯了杀人,我一定会成为我最厌恶的人。   也许有人觉得我幼稚,也许有人觉得我这么做是自我催眠,可是我只要还生活在人类社会之中,我的心还没有彻底腐烂成怪物,我的精神还没有彻底崩坏成人偶,我都会在这条道路上坚持下来。   我急促而又剧烈地呼吸着,等待这根源式的回应。无论是生,还是死,亦或是一段又一段没有梦的长眠,我都必须让根源式明白这个道理才行。   根源式低着头,眼睛空洞异常,犹如伽蓝之洞,犹如她的本质,梦幻,而又孤独。   不知何时,她仰起头,带着能将人的一切痛苦溶解的笑容,仿佛一具内部空洞无物的人偶。   “……那,秋奈小姐,我想问一个刚刚提过的问题,可以吗?”   “当然可以。”   “——为什么、为什么您要露出那么悲伤的眼神?那股悲伤,宛如凋零的曼珠沙华,宛如飘荡的红叶,失去一切,化作尘土,归于虚无。只要持有知性与感情之物,只要看到您的眼神,就会觉得无比地悲伤。我想,这就是秋奈小姐痛苦的证据吧?如果不痛苦,为什么要这么悲伤?”   我的……眼神很悲伤?   难道我的眼神不应该很坚决才对吗?明明我的内心已经下定了那么强的决心了啊?   我试图看到自己的眼神,可是这里没有镜子。   “我……我不知道……”   根源式的浅笑温柔如水,美丽如晚霞,只是看着,我的内心就会变得平静。   “果然,秋奈小姐还是很痛苦吧?痛苦到背着沉重的巨物,不曾饮食,不曾歇息,匍匐在满是荆棘的蔷薇之路上,一点又一点地前往荒芜的髑髅之冢,让自己暴尸荒野,任由自己的灵魂与肉体被鹰与豺吃掉自己。然后,当再度睁开眼睛、重新醒来之时,回到一开始的原点,在新的一天中再一次重复生与死的过程……您的每一天都是这么度过的,对吧?”   “为……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的底气不是很足。因为根源式说的是对的。我确实感觉到了,每一天凌晨三点半醒来,就像死者从荒野中苏醒一样。这当然有气温太冷的缘故,但是我的心境确实主因。   可是我完全没有感觉到痛苦,也不觉得有什么辛苦。我是穿越者,拥有稚童所没有的知性。我是真冬的姐姐,是父亲与母亲看重的孩子,从小就拥有和一般人完全不同的资源。我理当优秀,我也必须优秀。   看到我的反应,根源式的浅笑逐渐变深,化作长姐、母亲一般慈爱。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就算秋奈小姐再怎么狡辩,都没办法掩盖内心深处的痛苦。在这比无间地狱还要过分、以天为单位的轮回中,秋奈小姐永远都没办法解脱,就算是连接着根源的我也不能。所以,我想您解脱,不是合情合理的吗?法律也好,您自己也好,都没办法做到呢。就算被您误解,我也绝不会后悔,因为这是治病,绝不是犯下杀人的罪孽。我想,您能明白这其中的差别吧?”   看着根源式眼睛里那如大海般的慈爱,我哑口无言。   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真的都很希望自己不再醒来。   可是,这绝不是对的,把治病和杀人混为一谈,绝不可能是对的。   我深吸了口气,鼓起最后的勇气与坚持,对根源式说出自己的想法。   “治病也需要经过患者同意。或者说,只有患者主动去寻找医生、或者患者已经没有自己的意识,医生才能治病。不然的话……不然的话……”   我竟然词穷了,因为医学上确实有“强制治疗”这种说法。一般用于精神类疾病的治疗。   可是面对这样的根源式,我总不能说这是强制治疗吧?那样的话,不就等于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吗?   可是,我实在是找不到更好的词汇来反驳根源式了。   “不然的话,会怎么样?”   “……总之,我不同意,你就不能强行杀死我!”   “不同意吗……我记得医学上曾说过,如果判定病人患有精神疾病,拒绝治疗,医生可以强制治疗吧?总好过错过最佳治疗期,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那我实话实说吧,我现在还不想沉睡。真冬马上就不需要再过贫穷的生活,我也会跟随橙子寻找解决的办法。里世界是没有法律的世界,就算我杀死那些堕落者,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我的内心不会有负担。”   “但是,那依旧是痛苦的道路,不是吗?比现在还要痛苦许多,痛苦到秋奈小姐您自己都忍不住颤抖。是这样,对吧?因为……这个世界的犯罪者好歹畏惧法律、畏惧执法者。可那个世界里,压根就没有执法者这种东西。那个世界的犯罪者,比您知道的世界更加残忍、更加无道。看到那些罪行,您会愤怒,您会痛苦,您会对那个世界、这个世界产生怀疑。最后,滑落到谁都不想面对的极黑深渊,永远无法逃脱——对吧?”   根源式缓缓朝我走来。   我哑口无言,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根源式梦幻的身影。   我想到了真冬,想到那个时候镇定无比的脸庞,没有痛苦与悲伤,只有没能解脱的惋惜。   我想到了父亲和母亲,想到七岁那年自己的生日,一家人幸福地吃着蛋糕,向未来许愿。   我想到了被我杀死的人们,想到自己杀死他们时的借贷感,沉重到让我无法行走,几近迷失自我。   我想起了自己家门前修建于旷野中的油柏路,想到凌晨四点钟的星空,美丽、虚幻而又彷徨。   或许,我真的活得很痛苦,只是早就习惯了,所以没当回事。或许,我是时候解脱了,连真冬都希望这件事发生,不让我再继续辛苦下去。   因为,我知道魔术师是怎样的一群人。《钢炼》里把自己的女儿炼制成合成兽的家伙,在这个世界的魔术师群体中算是非常普遍的行为了。魔道的世界可能远远超出我的认知。面对那样的惨相,我真的能忍耐住不去愤怒吗?如果我能忍耐住愤怒,是不是意味着我也会习惯于用杀人去解决问题?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现在该做什么——   恍然间,我扔下了枪,放弃了抵抗。   “在最后的时刻,可以满足我一个请求吗?”   “无论怎样的请求,我都会答应的,秋奈小姐。因为,您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善良到让人心疼的好孩子,您的请求一定不是坏事。”   “除我之外,不要杀死任何人,也不要试图让任何别的痛苦的人解脱。无论是你,还是式,只要是‘两仪式’的存在,都不要再承担杀人的罪孽。如果遇到罪犯,在击败对方后把他丢到警察局门口。如果遇到异常者,就依照橙子的想法、或者两仪家的家规行事……可以吗?”   听到我的话语吗,根源式的笑容逐渐消失,宛若寒冰消融。   她的眼睛里倒映着困惑与不解,仿佛我的请求非常奇怪,奇怪到冲击她的认知。   “为什么?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都还在为‘两仪式’考虑?明明秋奈小姐您才和‘两仪式’认识不到三天吧?明明现在的‘两仪式’和您认知之中的‘两仪式’是完全不同的存在——毕竟,您肯定也知道的吧?这个世界不存在名叫‘黑桐干也’的人。”   “因为……我喜欢两仪式啊。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如此。无论是哪个两仪式——式也好,你也好,织也好,都是两仪式,都是我喜欢的人。在永远沉睡之前,为自己喜欢的人考虑,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我挤出笑容,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美梦。   “所以,请动手吧,式小姐。在您的手中陷入沉睡,也算是我所希望的吧……”   可是,就在与我相隔咫尺的地方,根源式的脚步声彻底停下来了。   “……喜……欢?”   听到根源式疑惑的声音,我的脸颊不禁有些发烫。   我闭着眼睛,头仰着,看向黑暗的最深处。   “嘛……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毕竟,喜欢的定义就很暧昧。我只是觉得应该好好对待两仪式,无论是以朋友的身份,还是别的身份,至少让两仪式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只是一个装成人类样子的人偶。因为……无论哪个两仪式,都该获得幸福。”   我睁开眼睛,想要看式最后一眼,想要看一眼最后的世界。   虽然伽蓝之堂杂乱不堪,但至少,这是我前世做梦都想来到的地方。   根源式依旧那么美丽,依旧那么梦幻,比小说中、比动漫中还要美丽百倍。   她的眼睛直视着我,却露出了我完全看不懂的眼神。比喜悦更加冰冷,比悲伤更加活跃,比愠怒更加平淡,淡漠无比,正如那“空之境界”。   良久之后,根源式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手中的刀化作归于虚无的樱花花瓣,坐回了沙发上,慵懒得像一只上了年纪的三色猫。   “真是不巧啊。看来今天是没办法治疗了。那么……以后有机会再继续治疗吧,秋奈小姐?毕竟,以后的机会还有很多呢。”   她的话音刚落,还没等我回答,伽蓝之堂的铁门被打开了。   门缝里露出来的,是橙子与真冬那慌张的脸。   ◆佐久间真冬◆   放学过后,考虑到姐姐的状况,我去超市买了许多食材与佐料,才回到家中。   经过了昨天的那件事,姐姐似乎没什么改变,还是没有按时回家。这我可以理解,姐姐很不喜欢乘坐交通工具,回家需要比一般人长得多的时间。我不能要求姐姐更多,毕竟姐姐已经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所以我只能等待姐姐的归来。   坐在椅子上,我的大脑不可控地胡思乱想了起来。   我想到了式小姐。从十八层高的天台上下坠,式小姐都没和姐姐说一句话,一声不响地走了,让我不禁对式小姐非常反感——没错,是反感,虽然没到厌恶的程度,但确实我对式小姐喜欢不起来。   因为我总觉得姐姐变成那个样子,式小姐脱不了干系。一定是式小姐说了什么,才让姐姐从高楼上坠下。不然以姐姐的性格,肯定要留下遗书之类的东西,才会去往根半大楼的天台,而不是说一句“对不起”后,在我的眼前坠落。   然后,我想起了这一年来姐姐的遭遇。每天姐姐都很疲惫地睡去,又很早醒来。那样的生活实在是太过于辛苦了,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心安理得地过着建立在姐姐痛苦之上的安宁生活。如果不是姐姐的体质,那样严苛的作息恐怕很早就一命呜呼了吧?   我甚至忍不住想,如果姐姐真的在我的眼前消失,反而是一件好事吧?不只是对姐姐,对我而言也是如此。那样的话,至少不用看姐姐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脸庞,不用看姐姐中药般苦涩的微笑,不用整日担忧姐姐突然从我的眼前消失。而我也将代替姐姐,承载着姐姐对幸福的梦想,继续在这人间活下去,直到生命的终点。   只不过,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姐姐不会消失,我只能继续看着姐姐那么辛苦下去。   就在我愣神之中,时间慢慢到了夜晚。而姐姐还是没有回来。   然后,门口传来一个我非常熟悉的声音。   “秋奈,秋奈在吗?”   这是橙子小姐的声音,似乎非常急躁。   我打开了房门,看到橙子小姐非常慌张的脸庞。橙子小姐在我的认知中是个很成熟、很坚强的人。看到她如此慌张的样子,稍微有些冲击我的认知。   “橙子小姐,找姐姐有什么事情吗?”   “你姐姐呢?”   “姐姐还没回来……是姐姐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不是……”   犹豫了一下,橙子小姐放弃详细解释的打算。   “算了,我时间很紧,你知道你姐姐在哪里吗?”   “不知道……难道姐姐她……”   难道姐姐再一次打算寻死?   可是,姐姐她是不可能死去的,无论尝试多少次都不可能实现。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叹了口气,橙子小姐拉住我的手腕,非常非常急迫的样子。   “算了,真冬,现在立刻去找她。她现在都还没回来,恐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没办法回来。今天是重要的一天,这个时候她无论如何都应该回来了。”   “可是……橙子小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在车上再说吧!”   就这样,我连门都没有锁,坐在了橙子小姐的汽车上。   ◆苍崎橙子◆   在汽车上,我给真冬解释了下式的异常。   从她的语气我能感觉得到,真冬很不喜欢式。这是没办法的事情,秋奈是真冬最重要的人,如果与谁想要杀死自己最重要的人,无论对方是谁,都会很不喜欢。   但我已经没时间仔细说明两人之间的关系了,现在我必须要找到秋奈才行,一定首先制止她和式的会面。   可是,事与愿违,无论是秋奈经常去的网吧,还是别的地方,都找不到秋奈的踪迹。   就像我知道的那样,只要秋奈不想留下踪迹,谁也不能找到她。这是她觉醒起源而获得的能力的一部分,将自己的宿业与现业从轮回之中隔离,就算她站在面前,经过大脑处理的视觉信息只能看到透明的空气。   我和真冬找了一个小时,突然,我接到了伽蓝之堂传来的警报。   这是一股微妙的痛苦。于是我没和真冬解释,立刻返回伽蓝之堂。   在我打开房门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完全不想看到的东西——佐久间秋奈站在地上,她的眼神迷茫而又悲伤,仿佛无法解脱的亡魂,徘徊在人间而不得解脱。   她看似完好无损,可是她小腿处被斩断的丝袜,我的心中既庆幸又失望。   庆幸的是秋奈还没有被式完全杀死,失望的是式终究还是对秋奈动手了。   “橙子小姐,我可没有离开伽蓝之堂,是秋奈小姐自己进来的。我可没有违反约定。虽然我对她动了手,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因为连秋奈小姐自己都觉得,自己活着实在是太过于辛苦了。对吧,秋奈小姐?”   式的脸庞上萦绕着梦幻般的笑容,梦幻到我无法用言语来描述。   而一旁的秋奈,则突然露出喜悦的笑容。   “虽然辛苦,但是生活还需要继续啊,式。等我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再讨论这件事情吧。也许到那个时候,我们两边都想通了也说不定。”   “啊,没错,也许到那个时候,我们就能想通了。”   我狐疑地扫视着这两个人。她们的对话让我摸不着头脑。   看起来似乎发生了什么,可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   “怎、怎么回事!秋奈,你做了什么?为什么我的电视机成这个样子了啊!”   我看着电视机上三个由子弹形成的小洞,不满地问着秋奈。   而秋奈依然笑着,完全不把这当回事。   “坏掉就坏掉了,再买一台好的就行……毕竟是我弄坏的,就由我来出钱好了。”   听到她的话,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只要没事就好——   只要没事就好…… 第17章 渴望   ◆佐久间秋奈◆   在真冬和橙子回到伽蓝之堂后,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根源式没有对我展开攻击,看起来态度也好了许多,不再想着让我解脱,而是很快陷入了沉睡。就这样,在简单和橙子道别、说明下需要她来协助我处理资金问题之后,我和真冬一起离开了伽蓝之堂。   在公交车上,回想起之前说过的话,我觉得自己说得一点都不好,很有狡辩的嫌疑。   说“只有法律和自己能审判自己”什么的……明明我一直都在逃避着法律,做着无本的买卖,却在根源式面前阐述这种理论。那等于是在说只有我自己能审判自己,可我却还说在以后的日子里去审判那些堕落的魔术师、死徒之类的存在,可以说是狡猾过头了。   不止如此,我在心中还以布鲁斯·韦恩自比。可实际上我清楚得很,我并非是那样的义警,而是用杀人的能力获取钱财的杀手。我从一开始都不能说自己是善良的,无论其他人怎么看待,都无法抹除这一点。   但是,至少我现在还活着,没有陷入永恒的沉睡中,在这公交车上坐在真冬的身边,这就足够了。   ◆两仪式◆   睁开眼睛,我看到的是熟悉的电视机。   电视已经坏掉了,上面有三道被子弹射穿的痕迹。   直觉告诉我,这是秋奈的杰作。可我的理智却告诉我,事实没有我想象得那么简单。   我揉揉昏昏沉沉地脑袋,看向坐在办公椅上的橙子。橙子的表情很微妙,眼神有些陌生,仿佛她已经不认识我了,又仿佛是在确认我究竟是谁。   “怎么了,橙子?我的脸很奇怪吗?”   听到我的声音,橙子眼睛里的陌生消失了。她松了口气,熟悉的微笑被她挂在嘴角。   “你还记得吗?今天傍晚的时候,说着想要让秋奈解脱什么的?”   “我……会说这样的话吗?”   “你都不记得了吗?真的不记得了吗?”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电视机上的弹痕……是秋奈做的吗?难道说,我在无意识中和秋奈战斗了?”   口头上这么说,可是我的心理一点都不慌张。   秋奈是绝不会死去的,我的直死魔眼对她完全无效。她身上的死线实在是太多了,就算我切断一条,也只是破坏掉她的一小块肌肉罢了。随着她的呼吸,那些密密麻麻的死线也有可能随时消失。   所以,如果我真的和她厮杀了起来,她也一定能全身而退。   橙子笑得很无奈、很平静,宛如天上的云。   “你已经感觉到了吧?你的身体里不止有一个人格,还有属于身体的人格。”   “究竟是怎么回事?”   确实,之前我有种鬼上身的感觉。然后,我就很快失去了意识,陷入了沉睡。这的确是人格交换的现象。   紧接着,橙子微笑着把事情给我解释了一遍。她提到了根源,提到了肉体原本的人格,提到了我心中的伽蓝洞,提到了那个人格曾经对橙子说过的话。   然后,我彻底明白了。   我的存在本身就不想让秋奈活下去,想让她解脱,想让她不必承受痛苦,想让她归于安宁的虚无。但是“两仪式”做不到,在看到秋奈的第一眼就知道做不到,所以这股怜悯就变成了杀意,让我和秋奈形成了这种独特的关系。   “橙子……以后安排工作,尽量让我和秋奈不再见面吧。”   “为什么?你们今天白天不就相处得很好吗?”   “只是我单方面保持克制罢了。如果克制不住,就会像刚刚发生的那样。所以……为了她好,为了我好,就让我们不再见面吧。说到底,我们除了相互厮杀,本来就没有别的道路可走……无论我们之间究竟怎么想的。”   这,大概就是命运吧?   只要我们见面,心中的那股冲动就难以让我保持平静。   就算我勉强保持住平静,其结果也是我们双方受到更深的伤害罢了。   我们之间的任何一方都无法完全杀死对方。那么,保持距离就是最好的选择了。互相不见面,就不会互相伤害,就不会践踏彼此的那种微妙的感觉,然后让时间逐渐淡忘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我是两仪式,她是佐久间秋奈,仅此就足够了。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至于她的小拇指……总有一天会习惯的吧?就像现在她习惯各种事情一样。   ……我实在是没办法抵消心中的杀意。   ◆苍崎橙子◆   在那之后的次日,秋奈来到伽蓝之堂,给了我一笔数额不多的钱。这笔钱是应允她的承诺,用来购置新的电视机。   也许是知道了式在刻意在躲避她,也许是想要过上新的生活,接下来的四天里,秋奈都没有来到伽蓝之堂,而是过着平静的校园生活。   现在,3月11号,周六,一个意外的访客来到了我的工房。   “你说,你想学习魔术?你知道魔术师究竟是什么吗?”   坐在我的对面,佐久间真冬的脸上写满着紧张,湛蓝的眸子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大概是看着自己的姐姐成为异常者,想要分担一些压力吧?是想要更深地了解自己的姐姐,所以想要知晓更多的知识吧?亦或是想在将来的生活中,能给自己的姐姐帮上忙吧?   然而,无论原因是什么,我都觉得,真冬不是那种可以成为魔术师的人。   冷酷、利己主义、对魔道的狂热、家族的传承、争胜心,这些东西真冬一概没有。让她成为魔术师,反而会害了她——所以,在听到她的问题之后,我就已经做好决定了。   只不过真冬没有想那么多,正如她这个人一样,干净而又纯粹。   “姐姐已经都告诉我了。魔术师就是研究神秘的人,最终的目的是抵达根源。”   我不由得笑了。果然如我预料的那样,真冬成不了魔术师。   “我问的不是作为魔术师的目的。一般人想要成为什么,一定有什么理由吧?比如当商人是为了有钱,当偶像是为了站在聚光灯下被万人注目,当作者是为了讲出心中的故事。所以,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想要成为魔术师。”   “我想能为姐姐帮些忙,姐姐这个状态,真的不可以。我觉得我应该为姐姐分担些什么……当然,如果我的资质不行的话,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这和资质没什么太大关系的,小姑娘。   我在心中默念了一句,只好随便敷衍着她。   “和我去地下室测试一下吧?如果合格,我自然会教你一些魔术,充当你的领门人。”   “好的。非常感谢,橙子小姐。”   就这样,我带着欢欣鼓舞、充满无限期待的真冬前往地下室。   检测的结果出来了,如果作为魔术师,真冬的资质算是不错。她的属性是风,魔术回路数量三十一,回路质量良好,编程正常。在一般的魔术师家族里,基本上可以确定是继承人级别的资质了。   但是,考虑到秋奈的态度,以及之前的决定,我自然不能告诉她这个结果。   就这样,真冬悻悻离去,我心安理得地继续做着我的研究——教育弟子什么的,实在是太麻烦了,只要想到这件事就觉得无比麻烦。   ◆佐久间真冬◆   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我感觉非常失落。   虽然姐姐那么异常,连死亡都无法影响到姐姐。可是橙子小姐却说,我是确定无疑的普通人。我的身上没有魔术回路,身上没有一丁点魔力,哪怕移植别人的魔术回路,也成不了魔术师,自然也就没办法帮上姐姐。   难道,我将来必须与姐姐分离,她生活在血与死的道路上,我生活在阳光与安全的都市里,直到关系变得淡漠,直到有一天我彻底失去姐姐?   一想到这个,我的全身都不由得颤抖了起来,感觉穿着单衣来到了南极的极夜。   那种看着姐姐从房顶上跳下却无能力的感觉,那种知道姐姐被式小姐砍断了双脚却只能装作不知道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太痛苦了。痛苦到我想代替姐姐从楼顶跳下,痛苦到我想让我的双脚代替姐姐被砍断,痛苦到……我感觉自己再过不久就要疯到了。   我不想要这样的生活,无论如何都不想要。无论付出代价,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都不想让姐姐再继续那样的生活了。   我想要能帮助姐姐,想要能站在姐姐的身边,不像现在这样,只能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如果姐姐看到我痛苦或者悲伤的表情,一定会比我更痛苦、各那个悲伤……可是,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我觉得,无论是谁都好,哪怕是恶魔,是邪神,只要能给我足以站在姐姐身边的力量,我都一定会答应。哪怕失去灵魂,至少我还能站在姐姐的身边,至少我能拥抱着姐姐阻止她走向崩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越走越远,如同两条曾经相交的直线。   仿佛回应了我的祈祷,在黑暗的角落里,走出来一个约五十岁、体格健壮、气质阴沉的男人。   他看起来像是个严肃的僧侣,又像是堕落的神灵。但比起这两种,他更像是个静止不动的死物,没有一点人类的气息。   “佐久间真冬,你可曾渴望力量,可曾渴望永远处在你的姐姐身边?”   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否定的坚决,让我的意志仿佛不受控制,发出了声音。   “当然,我渴望力量,渴望永远和姐姐在一起。”   男人的风衣在风中摇曳,犹如恶魔的蝠翼。   那双无神的、仿佛深渊般的眼睛注视着我,让我的大脑空白,只留下本能,只留下对姐姐的感情,只留下某种连我都知道的、绝对不正常的冲动。   我静静地等待着他回答,宛如一个信徒等待着神灵的回应,心中满是不安与期盼。   “了解。那么就开始吧……”   男人来到我的身前,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顶。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多了些什么,又仿佛少了些什么。可我说不清究竟多了什么,又究竟少了什么。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个男人确实给了我力量,就像从天而降的神灵,满足了信徒的渴望。   “您究竟是……?”   “荒耶宗莲,一个魔术师。”   男人的声音在无人的街道里回荡,宛如梦境中的呢喃。   ◆佐久间秋奈◆   在拿到了足够的钱,并和橙子一同操作账户之后,我和真冬终于过上了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而这平静的生活,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月。期间橙子小姐一直在寻找可以充当目标的魔术师或者异常者,但是最近很太平,没有这种事情发生。   直到三天前,也就是4月24号,发生了一件从未被报道,但是学生之间流传甚广的大事。   有三个身份完全不同的人,在无人的街道处同时死去。死因是无法解释的心脏麻痹。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一不留神突然来到了错误的世界,马上要和某个企图成为新世界的神的高三生比拼智力。但是听仔细之后,我才知道,这和我知道的那个世界完全不一样,因为死者的表情极其痛苦,身体也迅速衰老,器官呈现不同程度的衰竭,心脏麻痹只是只是致死的主要因素。   那些学生都在说这是幽灵在作祟,是在吸食生者的阳气。   向来和同学没什么交流的我,在放学的时候偶然才听到这个消息。所以在回家之后,我赶紧叫住了真冬。   “真冬,你听到了那个消息了吗?”   “怎么了,姐姐?”   真冬正拿着一捆芹菜,准备洗菜做饭。   看着真冬古波不惊的眼神,我总觉得哪里有问题,又不知道哪里有问题。   似乎……真冬哪里变了?   “你……”   “我怎么了,姐姐?”   “不,没什么,大概是我的错觉吧,总觉得你不太一样了。”   “应该是姐姐的错觉吧?姐姐以前不是一直说,自己的预感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错误吗?”   “应该是吧……”   我随便回应一句,把这种错觉放到一边。   “最近那件事听说了吗?就是前天发现有人心脏麻痹死掉的那件事?”   “听说了啊,这件事昨天都在传了,怎么了?”   看着真冬的样子,我内心的疑惑越来越大了。   总觉得……是不是太平淡了些?可是一想到她亲眼看到我从大楼跳下,又再度站了起来,这种疑惑立刻就消失了。真冬毕竟是经历过了一些事情的人,比我想象中还要坚强得多。   “最近还是和我一起回家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有我在的话,一定会更加安全吧?”   “好啊,那真的太好了,姐姐。上一次一起回家,好像是在四个月前吧?那个时候下了大雪,姐姐才和我一起回家的。”   听到真冬提起这个,我的心中就充满了愧疚。   明明是姐妹,可我一直在故意疏远着真冬,甚至她知道了我杀手身份、经历了根半大楼的那件事之后,还是在故意躲着她。   我觉得,我真的需要好好补偿真冬了——至少,我想让她体会到正常的姐妹感情。 第18章 杀人线索   ◆苍崎橙子◆   4月29日,星期六。   今天,一位意料之中的访客推开了伽蓝之堂的大门,打断了我设计大楼的工作。   “好久不见啊,秋奈。距离上次见面,大概有一个月了吧?”   我摘下眼镜,好奇地观察着她。   秋奈的气色看起来不错。她的肤色不像之前那样白皙到如同死尸,而是略微有了些活人的红润,看起来经过良好的休息。她穿着那身配色土到爆的衣服,可穿在她的身上却意外地合适,既不引人注目,也让她看起来更加成熟。   当然,她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冰冷、严肃,像个真正的杀手。   “如果你找到了我合适的目标,我也不会变的这么闲。”   “东京都虽然是这个国家的首都,但就算是我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嘛。说到底,我只是一个魔术师,又不是全知全能的神,哪里知道阴暗的角落里有什么可以被你杀死的东西。不过,你既然来了,是为了那件事吧?”   “当然。因为警署封锁了消息,我都是道听途说才知道。橙子你有什么情报吗?那样对待他人生命的家伙,应该是我的目标了。”   我点了点头,保持着对后辈关爱的笑容。   “当然有了。你很想知道吗?”   “这是当然。”   “那就先给钱吧。”   “……钱?”   秋奈愣住了,仿佛我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看着她呆呆的样子,我真觉得好笑。   “没错,就是钱。想要获得情报,怎么说也该给钱才行吧?那些情报可都是我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得到的啊。而且,你也知道,我是一个人偶师,研究人偶的花销可不是一般的大,任何能拿到钱的机会我都不会放过。”   秋奈挑了挑眉,微微地叹了口气,仿佛她才是我的长辈。   不过,她说自己两世为人,说不定两辈子加起来,年纪还真比我要大一些?   “我说,橙子,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好歹也是你的员工吧?就算黑心老板要以压榨员工获取利润,也没必要夸张到这种程度吧?如果真需要钱,我倒是能以入股的方式为你提供资金援助,根本没必要这样。”   “我们还没签合同,你当然不算是我的员工了。而且,入股什么的……抱歉,我对资本家可没什么好感。在观布子市的时候我就被一个资本家要挟,被迫来到了这里。要是真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说的那样,你通过资本运作架空了我,你成了老板,我成了员工,那我岂不是亏大了?”   秋奈随意地坐在了沙发上,猩红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好奇。   我本以为她会对我所说的“资本家”感兴趣,结果她完全没有一丁点兴致。   “……是不想让我掺和这件事吗?难道你已经猜到目标是谁了?”   “没猜到,只是就事论事而已。一百万,如果你能付得起一百万,我就告诉你连警署都没有搜索到的情报。你可千万别觉得贵,这还是看在你是我熟人的基础上的价格。一般人我可是会卖三百万,心情不好还会卖更多。”   秋奈冷笑了一声,根本不把我的话当回事。   “呵,正好之前有了点钱,一百万对我来说没什么。”   我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打量着秋奈。   杀手的佣金我可是知道的,许多杀手顶多也就过着小康的生活,没有大富大贵之人。他们只是偶然间踏足了这个行当,没办法脱身,只能越陷越深,才不得不去继续做杀害他人的工作。按照日本这边的传统,到了非杀死他人不可的级别非常少见,再加上家族的盘根错节,有钱有势的人也很少去雇佣杀手。   因此,对于杀手而言,一百万也绝不是个小数目,至少也是一个月的安稳生活。   “……不算什么?好歹也是一百万吧?按照汇率,那也是差不多一万美元了吧?”   这点钱本身不算什么,但是用这些钱去购买很容易就查到的信息,总感觉相当的浪费。   只不过秋奈依然高深莫测地笑着,不知道是对金钱没有概念,而是确实有很多的钱。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我说过什么吗?论赚钱,我可是很强的。”   “你不会……?”   你不会又去杀人了吧?   可是看着那只带着笑意、如半凝固血浆的眼睛,我实在是问不出来。   秋奈摇了摇头,相当地轻松、自然。   “没有,只是去收债了而已。我可没杀人。收债你懂的吧?”   还没等我说出“不懂”,秋奈就继续自说自话。   “所谓收债,就是用特别的手段威胁欠款人还债而已。我需要做的,只是在特定的时间、用手枪指着对象的脑袋、表现出我对他的杀意,再用纸条或者委托人的电话提及欠款这件事就行,对象心中的恐惧就会击倒他们自己,然后就乖乖还钱。作为报酬,我会收取十分之一作为服务费。当然了,死硬的家伙不是没有,对付那些人,只需要我发出枪声作为威胁就行了。如果拒不还款,那就不是我要考虑的事情了,对我来说也只是白跑一趟而已。所以,收债这个工作,总体来说简单方便得很。而且我也会调查目标,高利贷我是不会收的,只有确认了对方是故意不想还钱,我才会这么做。毕竟欠人家钱不换什么的,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比起秋奈说过的话,更让我觉得惊奇的,是秋奈的态度。   我从来没想到,秋奈是这么健谈的人。或许只是她的性格很内向,对熟悉的人能敞开心扉说话,对不熟悉的人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且,这个时候的她更像是十六岁的少女,而不是两世为人、双肩担负无尽压力的异常者。   当然,这只是我一时的想法而已。在我反应过来之后,我还是继续着这个话题。   “那岂不是很危险吗?不同于杀人,收债等于是去对方的大本营吧?”   “连你都没办法发现我,所以我根本就不需要担心什么。我对橙子你的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这是我天生的能力,不好好利用怎么能行呢。”   这个时候,我才想到秋奈的那个暗杀术——不,准确来说,是隐匿于世界之外的能力。   这和她的起源有关,也和她连接着根源有关。正如她不会死亡一样,她可以有意识地调整自己的业报,使之暂时脱离世界的业报循环之中,也就是不被记录于《阿克夏记录》之中。那个状态的她可以为所欲为,除了同样肉体连接着根源的式,以及能够抵达根源的魔法使,谁都不可能发现她。   甚至于,在那个状态的她能免疫所有形式的攻击。她就像来到了全新的维度,其他维度发生的事情就像纸上发生的事情,对于拿着纸的她不可能造成影响。   这件事,我没有对秋奈说过,不过她也应该明白自己能力的实质了。   于是,我继续追问。   “那渠道是什么?”   “以前的一个老顾客,富士财团的一个老人。毕竟富士财团是开银行的,对欠债不还的现象也很苦恼,暴力团的要价又太高,而且容易暴露雇主的身份,所以就委托了我。那位老人也很讲信用,也知道我的能力,就只能交给像我这样的人了。不用担心,我从来都没对他表露真实的信息,就算他再怎么调查监控摄像头也不可能找到我……你懂我这个意思吧,橙子?”   听到这里,我彻底放弃了。   这种形式的收债,整个世界上只有秋奈能做到,其他人都不行。   我也可以像秋奈这样赚钱,但是我一定会暴露自己的身份,而不是像秋奈一样,在他人的眼中就是一个从来都看不见形象的死神。   果然,世上最难的事情就是赚钱啊……要是封印指定被解除……   不,就算被解除,我要想做到财务自由也很困难——说到底,我只是一个魔术师。   我叹了口气,不只是赞叹秋奈的能力,更是为自己将来的道路感到艰辛。   “当然明白……不过,你真的有一百万日元?那可是一百万啊?”   “我以前当杀手的收入都不止这点。难道你要我去取现金吗?”   秋奈微笑着,挑了挑眉,仿佛传说中的精灵,虽然还没到人类审美的极限,但是那种超脱物外的气质却让我感觉心情舒畅。   果然,她笑起来比冷着脸可爱多了。   “不用了,反正你也知道我的卡号,到时候转账就行了。”   “那就说吧,四天前,也就是24号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真是拿你没办法……我本来是想让式处理这件事情的。”   “这件事情发生在真冬的学校附近,为了她着想,我无论如何都要管这件事。”   原来如此,这样我就理解了。   秋奈为了她的妹妹过着三年的非人生活,这么关心实在是正常不过了。   大概是由于我和自己家那个夺走自己一切的家伙的关系太过于糟糕,才没有想到这一点的吧?   想到这里,我再度叹了口气,开始对秋奈解释发生了什么。   “死者总共三人,分别是19岁、27岁和41岁的男性,是在一起死的。”   “19岁那个叫伊东真之介,无业游民,是在那里附近游荡的小混混,没有隶属任何暴力团。死因是心脏麻痹,全身的动脉血都变成了静脉血,肾脏衰竭,全身没有伤口,死时表情惊恐,有惊吓过度的症状。”   “27岁那个叫吉村雄一,地产销售员,每天只会在上下班的时候路过死亡的地点。死因也是心脏麻痹,但是全身的静脉血变成了动脉血,肺脏衰竭,左臂有几道微小的抓痕,推测是家猫导致,但是死者没有养猫。死时表情很安静,看起来没有痛苦。”   “41岁的叫平田大悟,饭店的厨师。死因还是那个,全身的动脉血与静脉血互置,肝脏衰竭,胸口有水果刀划伤的痕迹,但没有出血。死时悲伤,但是内分泌系统完全正常。”   “这三人共通的地方在于,他们都被曾经指控过杀死别人。伊东真之介和去年发生的一起女学生遇害事件有关系。吉村雄一的母亲的死亡有些蹊跷。平田大悟则被质疑与一场车祸有关。但是那些案件都已经被解决了,他们的嫌疑也被警署洗清,身份都很干净。”   “很显然,对方有特别的能力。流言说的被幽灵袭击可能不是假的,而是真的,只有被特别的幽灵袭击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死法。这也是我不想让你来处理的原因。幽灵是徘徊在人间的灵体,本身已经脱离了业报循环,杀死它们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两仪家是退魔家族,这件事交给式更合适些吧?”   听完的解释,秋奈站了起来。   她的面色如常,仿佛我说的是再正常的情报。   “好吧……既然和我没有关系,我就不管这件事了。”   幽灵本身没有业力,只是人类灵魂在人间的残响。杀死幽灵不会给秋奈带来任何好处,如果沾染上幽灵的执念,反而对秋奈不利。   这件事我对秋奈说过,她也很清楚。   秋奈准备离开,但是在她推开房门之前,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听说你搬家了?”   “没错。那个地方离学校太远了,我和真冬都想找一个更合适的地方。”   “需要我去看一下风水吗?”   既然秋奈这么有钱,这可是个赚钱的好机会。   无论怎么样,我都得宰一下肥羊才行,就算将来需要我给秋奈发工资也得这样——赚钱和支出不是一码事,有钱赚必须要赚。被封印指定的这几年,我差点都快穷疯了。   似乎忍住笑意,秋奈戏谑地盯着我,让我感觉不太舒服。   “风水?我可不信这个。而且,橙子你不是说过吗,就连死亡都畏惧着我,那我还有什么可怕的?根半大楼的传言就和我有关,我可不觉得我会害怕幽灵之类的秽邪之物。”   “真是的,你就这么不欢迎我吗!”   我不满地嘟哝着。   “你可是苍崎橙子,就算你藏了起来了,还是有不少人知道你的线索。我无所谓,但我可不想让真冬牵扯到这件事情来。”   “说起来,大概一个月前,真冬还真找过我,说要成为魔术师什么的。”   果然,秋奈的脸立刻变得苍白无血。一旦涉及到她的妹妹,她比谁都更加紧张。   终于,在和秋奈的交锋中,我勉强占据了一次上锋。   这股感觉让我很爽,简直比打败了那个夺走我一切的妹妹还要爽。   “不必摆出那样的表情,我可什么都没有答应。真冬的资质确实还不错,但也只是不错的程度罢了,还没到稀世奇才的地步,犯不着让我惹怒你来教她那些东西。我可不想在被你用手枪指着脑袋,那种感觉可真是不一般的难受。”   “……也就是说,式正在处理这件事情吗?”   一提起式,秋奈就会不自觉地露出悲伤的眼神,像个被遗弃在路边的塑料娃娃,淡漠而又空灵。   看到她的眼神,我心中的喜悦被一扫而空,只留下淡淡的忧心。   “啊,没错。她已经出去一天了,想必已经有些线索了吧。”   “希望如此吧。”   然后,秋奈就离开了伽蓝之堂。而我,也继续着设计大楼的工作。   本来应该是很高兴的对话,可是一想到她最后的眼神,我就无心于工作。   ——看来,以后得想办法让秋奈和式的关系正常化才行。   真是的,一个两个都是那么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第19章 地狱少女   ◆两仪式◆   今天,我在无人的小巷里游荡。目的当然是为了找到杀人事件的真凶,以完成橙子交给我的任务。   在潮湿、早已被废弃的工厂角落,我看到了一个特别的东西。   那是一只漆黑的蝴蝶,带着滴血般暗红的斑点,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死亡的气息,美丽、妖娆、而又如毒液般致命。   它不适散落着黑烟一般的鳞粉,在这黑暗的小巷里飞舞着。   我立刻跟上了这只蝴蝶。因为它绝不是正常的蝴蝶,而是纯粹的灵体。   在这如迷宫般的小巷里前进了二十分钟,我看到了,那枚蝴蝶停在一个少女的指尖上,如泡沫般消失在空气之中,化作亮黑色的尘埃。   那名少女的身影我很熟悉。她穿着如深渊般漆黑的中袖和服,赤红的圆点刺绣像是地狱里的幽焰,又像是深渊里的蔷薇,让我感觉到些微的、只有面对死亡时才有的不安与恐惧。明明平静地站在我的视线之中,可是她却给我一种不属于这世界、而是来自于幽魂冥界的错觉,就像她的姐姐,空灵、虚幻、超脱于物外。   她的嘴角勾勒出淡漠至极的微笑,湛蓝的眼睛温柔地盯着我,一点点朝我缓缓走来。   看着她前进的动作,我感觉连时间都变得缓慢了起来。而这潮湿的、散发着霉味的废弃工厂,逐渐被少女的气质侵染,成为只存在于梦境之中的极黑地狱。在这地狱之中,身为活物的我不受欢迎,随时都有可能被驱逐出去,或者被地狱本身攻击。   终于,她停了下来,无喜无悲的视线透过我的眼睛,直视我的灵魂。   “晚上好,式小姐。真是好久不见啊,没想到我们再次相见会是在这里。”   “你是……佐久间真冬?”   我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在我记忆中,佐久间真冬是一个普通的、温柔的少女,而不是现在这样的一只来自于地狱的死神,浑身上下透着压抑与死亡的气息。她本应该被她的姐姐保护得完好无损,而不是现在这样成为让人畏惧的存在。   可是,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打破了我的幻想。   “啊,是我,没想到您还记得我。”   “为什么穿这种和服?在这种地方穿着和服,会很奇怪吧?”   “这件事不需要您来说我吧?嘛,这是只是我工作的衣服而已。”   “工作?”   我挑了挑眉,不明所以。   佐久间真冬再度点了点头。她的微笑如滴墨入水般虚幻。   “没错,是工作呢……记得七岁的时候,姐姐曾对我讲过一个故事。那是名叫‘地狱少女’的故事。一个在安土桃山时代死去的少女,因为自己犯下的罪孽,永远地活着,永远不得解脱,只得从事地狱少女的工作,将罪人的灵魂引导至地狱之中。现在回想一下,地狱少女和姐姐真的很像啊。”   “所以,你就成了地狱少女?”   “当然不是。我怎么能成为地狱少女呢。那可是崇高的职业啊,不止需要坚强的决心,更需要很好的资质才行。我不行,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最多,我也只能是地狱少女的助手——现在,我就是类似于实习生一样的角色吧。”   看着她的气质,回想起那缠绕着死亡的地狱蝴蝶,我无法把她当做普通人。   不由自主地,我启动了直死之魔眼,试图看清现在的佐久间真冬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但是,既出乎我预料、又没出乎我意料的是,我看到的不是破碎的肉体与惨烈的死亡,而是一群漆黑的地狱蝴蝶。它们在空中飞舞着,如轻风中烧焦的碎屑,四处飘散,归于虚无。   也就是说,佐久间真冬这个人,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甚至可能已经不是人类了。在她姐姐不知道的情况下,她觉醒了属于自己、属于根半家的能力。   如果说她的姐姐是地狱无可置疑的主宰者,无人敢反抗,只能激起对死亡的恐惧。那么她就是地狱中贵公主,让人向往死亡,向往永远的安宁,诠释着死亡那蝴蝶般的美丽。   我面无表情地关闭了魔眼,直视着那双如海洋般湛蓝的眼睛。   “但你不是普通人。你姐姐知道这件事吗?”   “姐姐希望我成为普通人,所以在姐姐面前,我只能成为普通人。就像之前那样,她在我的面前也是普通人,而不是有着超能力的杀手。”   也就是说,秋奈不知道这件事。   “你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我只是得知他们自身的罪孽,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罢了。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惩罚恶人的地狱,也没有善待善人的天国。像姐姐那么善良的人,只能在地狱与天国的边境——名为人间的苦境不停地徘徊。但是,姐姐惩罚的手段实在是太轻微了,仅仅是夺走对方的生命,未免太宽松了些。”   “也就是说,你就是元凶,对吧?”   “不是哦?我都说了,式小姐。我只是给予他们应有的惩罚罢了。他们犯下的罪孽是确定无疑的事情,杀死他们的也只是这份罪孽,不是我。”   佐久间真冬露出笑容,犹如盛开的彼岸花。   现在我完全可以确认,她已经彻底变得异常了。   “秋奈如果知道了这件事,会是什么的反应,你想过没有?”   “看到姐姐死而复生的时候,我都没什么反应。在得知了我的身份,姐姐又会有什么反应呢?说到底,式小姐和我们没有关系吧?很可惜,式小姐。我要先回去了,今天我还要给姐姐做饭呢。我们下次再说吧?”   说完,佐久间真冬立刻转了身,准备离开。   许多话她还没有说完,我怎么能就这么让她离开。   “等等……!”   “难道,式小姐想要杀死我吗?因为我是杀人者?”   她微微转头,笑容阴冷异常,让我心底升起一股凉意。   “……就像,您想杀死姐姐一样?”   我无言以对,浑身失去控制,僵立在原地,连直视佐久间真冬的眼睛都做不到。   简单的一句话,让我失去了全部的勇气,只能让时间缓缓流逝,而我则如履薄冰。   在我失去意识期间,我身体的那个人格对秋奈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但是,就算是那个人格,也是两仪式,可能还是真正的两仪式。那么,无论我如何狡辩,都没办法改变两仪式依然想要杀死佐久间秋奈的事实。   “老实说,我和式小姐之间没什么可说的。虽然姐姐没有计较,但我知道,式小姐曾经——不,现在也很想杀死姐姐吧?只是姐姐没有追究,我也就没办法追究。但是,为了我们大家考虑,还请您不要再掺和佐久间家的事情了。毕竟,姐姐肯定也不想看到我和您相互厮杀呢……那么,就祝愿我们不再见面吧,两仪式小姐。”   在我不知不觉间,佐久间真冬消失了,就像一枚离开的蝴蝶,听不见一丝声响。   ◆苍崎橙子◆   在打开伽蓝之堂的房门后,式就一直绷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但是她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秋奈花钱买的液晶电视,从来没有换台。电视上播放着综艺类节目,式既没有觉得无聊,也没有发笑,只是坐在沙发上发呆。   终于,实在是无心工作的我,停下了笔,开始询问她。   “怎么了,式?”   “我遇到佐久间真冬了。”   “真冬怎么了?”   “她说,她就是那件事的元凶。”   “你说的是那三个家伙的事情?”   “没错。”   “怎么会……?一个月前她确实找过我,想要学习魔术,但是我从来没教过她啊?”   “只是你没教过,应该是其他人教了她。无论是谁,那个人的目标应该就是秋奈了。”   “你找过秋奈没有?”   “真冬说不让我掺和进去,所以我只把这件事告诉了橙子你。”   自从那件事之后,式就一直躲着秋奈,秋奈也没有联系过式,两人的关系就这么停滞了下来。   我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有人教真冬超能力,或者说让真冬的体质觉醒。   我扶着额头,心情差到了极点。我想,如果我当时没有回绝真冬,事情也不会演变到这种地步。那个让真冬觉醒的家伙,其真正的目标一定是秋奈本身,而那是我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秋奈太危险了,如果她的精神失控,造成的破坏一定是世界级的。   我想,如果那个家伙知道秋奈的能力,一定是疯了才会从真冬身上下手。   “这可真是……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所以你要去找秋奈吗?”   “当然,这可是很重要的事情——那么,关于这件事,先暂停一下吧。”   继续调查已经没有必要了,既然真冬自己说出了身份,再让式行动很有可能会和真冬起冲突,其结果则是式和秋奈再度陷入厮杀的局面。   无论是魔术师的身份,还是伽蓝之堂主人的身份,我都不能让这两个连接着根源的人就这么相互厮杀——任何一个人完全觉醒,对人类而言都是彻头彻尾的灾难。   所以,桌上的大楼设计图我都没收起来,就立刻起身,准备离开。   “为什么这么紧张?真冬的能力也不算坏吧?既然那些人曾经杀死过别人,又逃脱了法律的制裁,死于自己的罪孽和负罪感也算是正常的死法吧?我能感觉到,真冬确实没有亲自动手,是那些人自己杀死了自己。”   我只好停下来,转身回答式。   “和这没有关系。只是因为对方知道秋奈的身份。知道秋奈身份的人,只有你、我还有真冬而已,别的人不可能知道。对方既然找到了真冬,就肯定知道秋奈的特别之处,我必须先找秋奈说明才行……真是的,如果我当时没有拒绝真冬,大概就没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更关键的原因,是你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谁,而产生危机感了吧?”   式一句话点中了我的死穴。   确实,我有种不服输的心理。因为我知道,在血脉觉醒方面自己输给了对方。无论如何,我都没办法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让真冬觉醒根半家的血脉,展现出超出常人的能力。   “这种事情不需要你说。”   我立刻关上了门,驾驶着车前往秋奈家的新住址。   ◆佐久间秋奈◆   橙子突然造访,还没等我打招呼,就劈头盖脸地朝我说了一大堆东西。   她自顾自地坐在沙发上,喝着瓶装水,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   当然,比起她的态度,她说的那些信息更让我觉得有趣——没错,是有趣,而不是担忧。因为我对自己非常有自信,既然橙子说对我没有任何办法,那么其他的魔术师也不可能对我造成威胁——无论是《空之境界》原作中的那些人物,还是其他的魔术师。   但是,仅凭“能让血脉觉醒”,我就猜出来那个人的身份。   “……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橙子慌忙地咽下喉咙里的水,疑惑地盯着我。   “是谁?”   “荒耶宗莲。”   “是他?他怎么会……?”   她睁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看着一直都胸有成竹的她露出这样的表情,我的心情不知怎么的突然愉悦了起来。   “毕竟魔术师都是一群不可理喻的家伙,包括橙子你也是。谁知道那个败坏的和尚究竟在想着什么。话说,这都第二个千禧年了,你们还不知道荒耶宗莲是白纯里绪、巫条雾绘和浅上藤乃事件的幕后黑手吗?”   “……后两个人我知道。但白纯里绪是谁?”   我一时哑然。   不过也对,如果白纯里绪存在的话,式也不可能是现在这个样子,恐怕已经成了非常可怕的杀人鬼,脱离橙子的控制,脱离两仪家的控制,活在观布子市的阴暗角落里。   “啊,也是,连黑桐都没有,这里没有白纯里绪也很正常。”   我轻轻摇了摇头,不再考虑这些事情。   “话说……你这么平淡真的没问题吗?看起来你一点都不担心真冬的样子?”   “原因很简单啊,橙子。我坚信,无论如何,真冬都不会做出让我伤心的事情。她的本意一定是让我开心起来,那么她就绝不会主动杀死别人,更不会变成我不喜欢的人。只是她可能钻了牛角尖,觉得自己不获得什么超能力,就没办法和我生活了什么的……明明我都会处理完善的。”   真冬的内心依然只有十三岁,就算这个时代会让人变得早熟,但也不会早熟到我前世猝死时的那个时期。实际上,这只是真冬进入叛逆期的预兆罢了,真正的叛逆期还没有到来。只是觉得自己不应该等待,应该主动去追求,导致了这样事情的发生。   “……你们姐妹的关系还真是好啊。”   “很羡慕吗,橙子?我可是有个好妹妹啊。”   我微笑着注视着橙子的眼睛。她的眼神非常平淡,完全不羡慕。   橙子和她的妹妹关系极差,在我前世的圈子里可以说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她以为自己能继承苍崎家的灵脉,以及魔法使的位置,结果家主把继承人指定了苍崎青子,致使一系列事情的发生。最后,她脱离了苍崎家,并因为试图复原“原初的符文”而遭到封印指定,不得不躲在东京都里。   橙子冷哼了一声,看起来略微有些不满。   “不羡慕。我是魔术师家族的一员,无论如何也只有一个人能继承家族的刻印和魔法使的身份。寻常的姐妹关系不适用于我们。而且,我讨厌那家伙,从小就很讨厌……算了,提她真是扫兴致。回归话题吧,说真的,你不害怕那家伙对你、对真冬不利吗?”   “既然他知道了我的身份,他就不会。我和式是不一样的,我的能力要远高于式。如果她敢对真冬不利,我会让她付出代价——魔术师毕竟是魔术师,还没到我无法解决的程度。对吧,橙子?”   “说的也对。只要是魔术师,就不可能伤害到你。就像魔术师不可能伤害到世界本身一样——你已经成了自然现象,和一般的存在不一样。荒耶宗莲的魔术水平不高,只是执着于他自己的那一套无用的理论罢了。”   橙子叹了口气。在知道我的态度之后,她知道自己纯属关心过甚,也不多说什么,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望着她的背影,我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必须要感谢她。   “谢谢你,橙子。如果不是你说,我恐怕要过很久才知道这件事。”   “没什么。你以后好歹是我的员工啊。而且,我是魔术师,你是重要的研究对象,要是别人夺走了,我就亏大发了。”   “那你要怎么对付荒耶宗莲?”   “这不是你的事情吗,秋奈?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反正我能看得出,你很想杀了那家伙。不过,那家伙确实作恶多端,陷入了偏执的家伙,处理掉也行。”   “这算你交给我的任务吗?”   “算是吧。我确实很早就看那家伙不爽了。”   橙子在门缝处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然后关上了门。   我叹了口气,准备当真冬回来之后,详细询问事情的真相。 第20章 姐与妹   ◆佐久间秋奈◆   在橙子离开后没多久,真冬提着装蔬菜和生肉的塑料袋,回到了家中。   经济变好的我们其实也不需要做饭吃了,像上班族一样每天去附近的餐厅就可以了。作为学生的我们时间很有限的。正是为了做饭,真冬一直没有参加学校的社团活动。   但是一年多来养成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一开始我提到了这件事,但是真冬强烈请求我,让她自己来做饭,似乎不做饭是一件罪大恶极的事情,而我剥夺她做饭的权利比这还要过分。   无奈之下,我只好任由真冬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不过,今天的情况比较特殊。在她刚刚进入厨房,我就叫住了她。   “真冬,先别忙着做饭了,我有些事情要问你。”   “怎么了,姐姐?”   “总之先过来吧。”   “哦哦……”   把食材都放下,真冬坐在了我的面前。   我仔细观察真冬,察觉到了她的变化。和之前相比,真冬给我那种说不出来的异常感更加强烈了。到了现在,无论我相不相信橙子的话,我都可以确定,真冬确实觉醒了自己的起源,获得了属于自己、属于根半家的能力。   真冬疑惑地看着我,反而让我有些不想问了。总觉得一旦问出口,就等于伤害她的心。可我必须要问,我又不想听到真冬欺骗我的话语,所以直接进入了正题。   “你已经见过荒耶宗莲了吧?”   “荒耶……宗莲……?”   真冬的声音略微颤抖,眼睛也睁大了不少。这种表情,只有在偷了父母的钱又被父母发现的、素来很听话的乖孩子的脸庞上才会出现。   看到她的表情,听到她的语气,盯着她的眼神,我已经完全确信了,真冬确实见过荒耶宗莲。她之所以具备了超自然的能力,也是拜荒耶宗莲所赐。   “橙子已经把事情都告诉我了。”   “姐姐……我……我……”   她手足无措,眼睛微微颤抖着,有泪光不时闪现。非常非常地害怕,仿佛即将失去一切却又无能为力。   我从来没见到过真冬露出这样的眼神——不,仔细想想,三年前她醒来的时候,真冬露出过同样的眼神。可在那个时候,她一看到了我,就立刻失去了这种恐惧,投入我的怀中,哭了出来。   我勉强露出笑容,想办法安慰真冬。   “没有怪你的意思。那三个家伙是罪有应得,对吧?”   果然,真冬放松了不少。   “嗯……他们都各自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又逃脱了法律与道德的制裁,还不曾为自己的罪孽悔悟、赎罪。所以我用我的能力让他们付出了代价,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罪孽。但是他们的身体承受不住这种罪孽,又无论如何也不肯赎罪,就落得那样的下场。”   “那样的死法一定很痛苦吧?”   “对不起,姐姐……姐姐杀人从来都是干净利落,不让别人痛苦,但是我却……却是这个样子……”   “我无所谓。人死如灯灭,死前经历再多的痛苦也没什么意义。我为了获取钱财、借贷死者的宿业而杀人,和你这样不太一样。所以,真冬,你不需要自责,我们致使他人死亡的目的都不一样,我可不能以我的立场说你什么。不过……我还是想问一下,你的能力是什么?”   “就是这个了……”   一枚焦黑的蝴蝶在真冬的指尖显现,如同一张被烧焦的折纸滴上了暗红的血液。   这不是一般的蝴蝶,它是纯粹的灵体,澎湃的死亡气息纠缠着它,宛如从地狱而来。   “这个是……?”   我疑惑地看向真冬。真冬马上对我解释了她的能力。   这是被真冬命名为“根半蝶”的高等使魔。只要接触一下,就会激活对方的宿业,使存在于遥远未来的业报与业果提前到来,给予对方来地狱般的惩罚,直至目标的灵魂承受不住惩罚而彻底离开肉体——其表现为心脏麻痹,以及部分器官的衰竭。而血液的变动则是这惩罚的一环,因为血液的置换会让人的器官感觉到无比的痛苦。   在对方的灵魂离开躯体之后,生的力量就会被这枚蝴蝶篡取,回归真冬的灵魂之中,补充她因为觉醒根半家血脉而缺失的那部分,就像我通过杀死他人、篡取他人业力而补足灵魂一样。因为是生的力量,这会让真冬的肉体存活更久,以后也绝不会衰老,正如不死不灭的我。   我们是姐妹,虽然能力有别,但都是和业有关的。   我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一点会到来,可没想到竟然来得这么快。   “真冬,这和你的起源有关吗?”   “老师说……说我的起源很复杂,很难用单个词汇解释清楚……”   听到“老师”这个词,我简直要笑出了声。   荒耶宗莲也配成为真冬的老师?那个为了抵达根源而无恶不作的败坏和尚,我不提前找到他、干掉他就已经是他的幸运了。他还敢对真冬出手?   就凭他对那三个人做的事情,以及小川公寓的事情,就算把他碎尸万段都不为过。   我已经决定了,在这件事情之后,我就会处理掉荒耶宗莲,免得他再跳出来为我、为真冬、为式带来各种各样的麻烦——反正,他绝对不是无辜的。   “荒耶宗莲不是你的老师。没有经过我的同意,荒耶宗莲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你的老师。这件事我暂且不过问,如果真冬你想继续走这条路,我会找更适合的人。哪怕把你送到伦敦的时钟塔深造,我都可以做到。”   “但我能感觉到,他不是坏人啊。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以前想都想不到的东西……我觉得他教得很好来着……”   “那我问你,他为什么要接近你?为什么不和我说明?既然他接近你,让你觉醒过来,就证明知道我的身份。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还要这么故弄玄虚?直接找到我不就可以了吗?这说明他的心里有鬼,他真实的目的绝不止”   “老师说……他觉得姐姐不会同意。”   这当然是假话,欺骗真冬的假话。荒耶宗莲要么用了暗示魔术,要么就引导真冬的心理,让真冬觉得我不会同意。   实际上我不可能不同意,得知了母亲的身份之后,我就不会再试图让真冬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了。我早就发现了,真冬其实并不喜欢正常人的生活,正常人的生活也让她感觉到了一些压抑。   “他又没问过我,怎么知道我不会同意?”   “可是……可是……”   “算上昏迷的这段时间,有十五年了吧,真冬?”   “……嗯,去年冬天我才刚过完生日。”   “这十五年来,我可曾拒绝过你的请求,无论那是多么难的请求?”   “不曾。我记得,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曾经对姐姐说,我想要一颗天空中的星星。结果姐姐真的找到了一枚鸡蛋大的陨石,说这就是‘看不见的星星’,还一本正经地对我解释‘看得见的星星’和‘看不见的星星’究竟是什么。那个时候我就觉得,连星星都能找到的姐姐,是比爸爸妈妈还要厉害百倍的人,是全世界最厉害的人。那枚陨石一直被我小心保存着,后来在一次搬家的时候不小心遗失了。”   存在于记忆之中的瑰丽碎片,让真冬露出怀念的笑容。   也许是太遥远了的缘故,我已经忘记了这件事。   明明是个很童真的问题,却被那个时候的我搞成了科普,简直不可理喻。我都不知道那个时候的我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态,才去花很大的功夫去找陨石,还送给真冬,还一本正经地科普星辰是什么……这可真是,真冬提起的这件往事,让我觉得有些难堪。   我赶紧把话题给扭回去。   “那为什么要确信我不会同意?”   “因为……因为……因为……”   真冬低着头,湛蓝的眸子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我的心也沉了下去,落入深渊之中。于是,我向真冬提出一个我一直以来的困惑。   “呐,真冬,你怨恨我吗?”   听到我的话,真冬睁大眼睛,脸色煞白。   “怨……恨……?”   “没错,是怨恨。怨恨我欺骗了你,怨恨我擅自从母亲的大楼上跳下去,只留下你一个人活在世上。就算我能死而复生,可是你的心中还是怨恨着我吧?”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怨恨姐姐!我……我……我只是怨恨我自己。如果我能多为姐姐分担些压力,如果我能早点知道姐姐的异常,姐姐也不会这样……”   “果然……果然是这样啊。”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无声地叹息着。   其实,我很早就明白了这一点。真冬怨恨的不是作为姐姐的我,而是作为杀手、作为异常者的我。那样的我吞食了太多的罪孽,啜饮了太多的鲜血,把那个完美无瑕的姐姐形象撕得粉碎,拼装成丑陋无比的恶兽。所以,无论她口中怎么说,无论她心中怎么想,她都怨恨那个人,那个把她的姐姐彻底夺走的杀人者——而那个杀人者同样是我自己。   明明坐在椅子上,我却感觉木椅上洒遍了尖锐的玻璃渣,而我又不得不坐在上面。   我真的很想从真冬的面前逃走,从她的记忆里消失,不再讨论这个话题,不再让真冬为难,自己也不再担心真冬会怨恨我。这种感觉,也许就是我会从母亲的大楼上跳下去的原因吧?当我维持不住作为姐姐的形象时,我就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让佐久间真冬的姐姐彻底消失,归于虚无。   至少,在我死之后,真冬记得的是她的姐姐,而不是被他人恐惧的死神。   或许,就像根源式说的那样,我真的活得很痛苦吧……?   伴随着我自己的思想,我的灵魂跌入深渊,不停地下坠,就像从母亲的大楼上下落。   可是,真冬那破音的叫喊声,让我从自我厌恶中清醒了过来。   “我没有!我从来没有过!姐姐付出了那么多,可我只是一味地接受姐姐的庇护。在失去爸爸妈妈之后,姐姐又要做爸爸,又要做妈妈。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给姐姐做饭而已……可是这都一年了,无论我如何研究料理,做得的饭菜都没有姐姐做的好吃……学习也没有姐姐厉害,也不擅长和那些亲戚们沟通……一直一无是处……”   “而且……非要说怨恨,我也只是怨恨那个无能的自己……可是,就算是这样无能的我,姐姐也一直把我庇护在羽翼下。风也好,雨也好,都为我遮挡,自己却承担一切。所以……所以在那件事发生之后,我就想,姐姐应该是让我代替自己过上普通人的生活,有一个美好的家庭,有一个幸福的人生……毕竟,姐姐在那件事之前就提到了嫁妆的事情……但是……但是……”   “但是没有姐姐的人生,怎么可能有幸福可言!不要说幸福,我一定会悲伤地度过一辈子,因为我连姐姐的手都没办法抓住,我连姐姐承担了那么多痛苦都不知道,还怎么有脸活下去!所以……所以……老师来到我面前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就同意了……因为,因为我想陪伴在姐姐的身边,无论什么时候!哪怕是我和姐姐都变老了,连路都走不动了,我也想要这样!我……我……”   泪水划破真冬那可爱的脸庞,让她泣不成声。她抱着自己,把头埋在膝间,身体像癫狂一样剧烈颤抖着。这个破碎的人影犹如冬天里被遗弃的小猫,蜷缩在纸箱子中瑟瑟发抖。   我之前以为没有我的话,真冬是可以活下去的,或许可以活得更好。但是看到现在的她,我完全明白了,没有我,真冬不可能活下去。   我有种错觉,总觉得真冬对我的感情有些变质了,却又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变质。但是转念一想,从小到大我们的关系就比寻常的姐妹更加特别,我也没有仔细思考——反正时间会告诉我究竟是哪里变了。   仿佛本能一般,我走到真冬的身边,抱住了她。   真冬的身体很冷,比我还要冷,就像她的身体快要坏掉了一样冷。   她的泪水很热,比开水还要热,滴落在我的衣裳上,让我感觉到钻心般的痛。   真冬抬起头,茫然地望着我。   “……姐姐?”   我微笑着,用手抹了抹她脸颊上的泪水。   从小到大,真冬从来都没有化过妆。脸颊上浸满泪水的她,依然是那么的可爱,可怜中带着破碎的可爱。   现在回想一下,我发觉自己错得很离谱,离谱到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真冬的缘故,才从根半大楼的顶端跳下去,坠落成蔷薇般的蝴蝶。   “所以,把话说出来不就好了吗?只要是真冬的所有要求,我都会答应。这一次也不例外……你知道吗,真冬?这三年我都是为你而活的啊,每一天,每一秒都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上个月的时候……所以,真冬只要想让我继续这样活下去,我肯定会继续活下去的。毕竟真冬不想让我离开嘛,我是肯定不会离开的。”   听到我的话,真冬仿佛受到了更大的刺激,脸庞立刻变得煞白。   她死死地按住了我的肩膀,让我感觉自己的肩骨快要碎掉了。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不想让姐姐独自承担那些痛苦!姐姐你已经那么辛苦了,就算……就算真的那么离开了我,我也不会怪姐姐的!我只是……我只是想能为姐姐分担,不至于过得那么辛苦!所以那件事之后,我找到橙子小姐,想让她教我那些东西……但是……但是……橙子小姐却说,我只是普通人,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气力衰减,真冬又缩了回去。   仿佛幼时一样,我揉了揉真冬的脑袋,试图缓解她的恐惧与痛苦。   “橙子在骗你啊。你的资质很好的。”   “可是她为什么……为什么会说……?”   “因为我是你的姐姐啊,没有我的同意,她不能乱说。在那一天,在橙子的车上,她不就说你是普通人吗?但是,你和我都流着母亲的血,怎么想都不可能是普通人吧?相较之下,那个荒耶宗莲就很可疑了。没有我的同意,就擅自做出这种事情,用一个成语就可以描述——其心可诛。”   其心可诛这四个字我用的是汉语。完全不懂汉语的真冬没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但是她已经感觉到了我的杀意,那如深渊、如魔境、如阎罗殿一般的肃杀之意。   真冬是我最重要的家人,任何企图对她不利的人,都必须被抹杀。不止是杀掉荒耶宗莲这个人,还要完全杀死他的心,否定他的理想,否定他的人生,否定他所做的一切,让他在无尽的后悔中离开这个世界。   我已经成了杀手,对杀死一个作恶的魔术师没有一丁点心理负担。   “老师他……他……”   “等我问清楚了。那么,就让我先去找那位荒耶宗莲吧?别担心,我暂时不会杀他的,只有我确认他犯下过罪孽,我才会取他的性命。”   作为魔术师的荒耶宗莲没有犯下罪孽?谁都不会相信这样的话。   这个世界没有白纯里绪,但是巫条雾绘与浅上藤乃是存在的。这两个人也确实犯下了杀人的罪孽。而让这两人觉醒根源的荒耶宗莲,一定犯下了谁也无法原谅的罪孽。   ……我一定会杀了那个家伙,哪怕他真的是无罪的。 第21章 逆鳞   ◆佐久间秋奈◆   阴冷,潮湿,黑暗,陈旧,死气沉沉,满是雨水侵蚀的棕色痕迹,仿佛幽灵聚集的住所,是这座三层高小洋楼的特征。比起二十一世纪的建筑,它更像是黑船事件后西洋人建立的西式事务所,充斥着属于那个时代的无意义的修饰,过于浮夸,过于奢华。   我从来没听说过东京都竟然有这样的建筑,网上也没有关于它的都市传说——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它和伽蓝之堂一样,是属于魔术师的工房。既然是工房,那肯定被施加驱赶闲人的魔术,让路人下意识地忽略它的存在。   打开洋馆的大门,在无光的黑暗中,一个人影向我缓缓走来。皮靴踩在年久失修的木质地板上,发出吱吱的声音,宛若怨魂的号哭。   随着这个人影走来,我终于能看清楚他的样貌。   他的外表年龄在四十岁到五十五岁之间,坚毅的脸庞像雕塑一样棱角分明,满头的卷发像是精心打理过、却因为太过随意而显得从来没洗过头。他身穿漆黑的风衣、漆黑的外套、漆黑的裤子与漆黑的皮鞋,仿佛这个人就是所有黑暗的源头,仿佛是个在幽谷中从未见过阳光的顽石,数百年来不曾改变,将来也不会改变,就连时间本身在他的身躯上都停了下来。   但是,他的时间并没有停下。他头颅上方的数字还有七百多万。这意味着,他大约还有十三年的时间可活。   只是他站在那里,空气就变得粘稠许多,让我感觉有些呼吸不畅。   “终于还是来了吗。我等待你很久了,身缠业力之人,佐久间秋奈。”   这是我熟悉的浑厚声音,和某个愉悦神父一模一样。这种声音实在是太特别了,就算在我的记忆里停留十几年之久,也不曾褪色,更不曾遗忘。   绝对不会有错,他就是荒耶宗莲,曾经是天台宗的僧侣,现在是一个研究禁忌学识的魔术师。他试图篡夺式的身体,可能也想篡夺我的身体,无论如何都必须被我排除的家伙。   他一定会被我杀死。如果他的心中还存有一丁点善意,他就不会表现出这样过于淡漠的气质,更也不会觉醒自己“静止”的起源。   我冰冷地盯着他,尽量表现出自己的杀意。于是,空气变得更加粘稠,气温变得更加冰冷。明明即将来到五月份,可是这座洋馆却如晚冬一样,寒冷渗入人的骨髓。   “那么,你准备面对你的死期了吗,荒耶宗莲?”   “你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止知道你的名字,我还知道你马上就要死了”   “姐姐……不是说好的……?”   我抬起手,眼睛依然盯着荒耶宗莲,让真冬不要继续说下去。   这件事情已经和真冬没有关系了。在我见到荒耶宗莲的第一眼开始,我的内心就沸腾着对这家伙的杀意——任何企图对真冬不利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真冬,这是我和这家伙的事情,你就在一边看着吧。不需要你掺和进去。”   “可是……”   “这一次还像以前一样,交给我就行。不然……我会生气的。”   眼角的狭隘视线让我看到了真冬的反应。她低着头,抿着嘴唇,不甘心地后退了两步,依然是我记忆中那个听话的真冬,不曾改变。   也就是说,荒耶宗莲没有企图诱导真冬,更没有试图破坏我和真冬之间的关系。   但是,即便如此,我也绝不会放过他——这个世界、以及所有平行世界是一致的,一个人在别的世界里有什么表现,在其他世界里也会有同样的行为,除非是不同时代、但姓名恰好一样的人。所以,无论是哪个世界的“间桐脏砚”都是不可饶恕的,而我眼前的“荒耶宗莲”也是一样不可饶恕。   所以,我抬起手枪,枪口直指荒耶宗莲的眉心。   “既然你知道我的名字,那你应该也知道让真冬觉醒的代价,是什么吧?”   “知道,但我不会后悔。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样会这么做。”   荒耶宗莲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到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任何被我用手枪指着的人,都不可能如此平静。我可是记得,和我初次见面的橙子,可被我预备攻击的动作搞得脸色苍白,还形容我为天启四骑士中的死亡。   能如此平静地面对死亡,那就只有一个解释——这家伙已经知道了太多的死亡,不再存在一丝一毫对于生的眷恋,把自己存活的全部理由都寄托在自己可笑的理想上。   这个家伙,果然该死——   “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后悔过?如果你会后悔,你也不会活到现在。”   “没错,我不曾后悔过,无论是之前做的事情,还是现在做的事情。”   “哦?那可真有意思。都到了这个时候,难道你觉得自己是圣人吗,荒耶宗莲?”   “在我完成目标之前,我还不是。”   真是自负到了极点。   这话可不只是说完成了目标,他就是圣人了。他甚至要成为比圣人更高等级的存在,也许是救世主,也许是主导一切的神。无论是哪个,怀有这种思想的家伙都是人类中已经癌变的细胞,必须被杀死,不然会有更多的人受苦、乃至死去。   这个家伙,已经失去了慈悲,失去了慈爱,俨然是个邪教教主。   “你是我见过的最自大的人。”   “没有你自大,佐久间秋奈。”   “因为我知道,只要我开了枪,你无处可逃,必死无疑。”   “我的确会死,但和我的目标并不冲突。”   嘭——!   枪口指着荒耶宗莲的眉心,可是那烫红的子弹在荒耶宗莲的左大腿急速旋转着。   金色的结界试图阻挡子弹的前进,但是那绝没有阻挡成功的可能。   荒耶宗莲的全身都覆盖着多重结界。别说是一枚手枪的子弹,就算是坦克的主炮恐怕都没办法对他造成致命伤。可惜,我的子弹绝不是普通的子弹。这是命运的宣判,这是死神的一击,这是生死簿上确定无疑的记载。除非对方厉害到斗战胜佛的程度,否则绝不可能躲过。   不到一秒钟,9毫米的子弹穿透了结界,穿过肌肉,在骨骼处旋转、停下。   血液像喷泉一样从荒耶宗莲的腿部涌出。剧痛让他半跪在地上。到了现在,他终于失去了冷静,看我的眼神多了许多恐惧。   我面无表情,内心依然冰冷如雪,和过去两年里我即将杀人时一模一样。   当然,我用眼角观察了下真冬的反应。和我预料的一样,真冬用手捂住了嘴巴,努力让自己不发出声响。所以我没有顾忌真冬,继续用枪口指着荒耶宗莲的眉心。   “……为什么?觉醒自己的能力,获得拥抱希望的资格,这正是真冬所期望的。你难道就那么不想让真冬呆在你身边吗?”   嘭——!   结界已经完全失效,子弹轻易地在荒耶宗莲的左肩内部停了下来。当然,告诉旋转的子弹粉碎了荒耶宗莲的胛骨,血液像泉水般缓缓涌出,染红了他那漆黑的衣服。   这就是我选择格洛克G17的原因。我的子弹不需要穿透人类的躯体,只需要停留在体内,造成更大、更严重的破坏即可。虽然很残忍,但这种攻击方式确实非常有效。   “给你句忠告吧,荒耶宗莲。不要在我面前提起真冬,那只会让你死得更惨。隔海的那个大国有句古话,叫做‘龙有逆鳞,触之必死’。真冬就是我的逆鳞,任何企图对真冬不利的家伙,无论是什么原因,我都格杀勿论。既然你和橙子是旧识,就肯定知道‘伤痛之赤’对她的意义。可是,和真冬相比,‘伤痛之赤’这个词造成的影响简直不值一提。”   “不可理喻……真是不可理喻!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问,就确定到这种程度吗!佐久间秋奈,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理喻的家伙!”   荒耶宗莲的脸扭曲了。扭曲的原因是他的愤怒,而非疼痛。   我第一次看到他露出愤怒的表情,这和我认知的荒耶宗莲略微有点区别。   不过,我是无所谓。无论他是荒耶宗莲,还是别的什么人。只要敢动真冬一根汗毛,只要不经过我的同意就让真冬觉醒能力,哪怕是橙子我也会毫不留情地杀死。   所以,我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心中的冰冷宛如极夜里的南极之风。   “啊,没错,是不可理喻。因为你威胁到了真冬的安全。我知道你,你对巫条雾绘和浅上藤乃做的事情,你对两仪式的企图,我全部了解。但是,我对这些东西都不感兴趣。那么,告诉我吧,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我想知道什么。”   “我不曾对真冬下过术式。她的能力,都是根半家的遗产……与我无关。”   “那你让真冬觉醒的目的是什么?是我,还是式?”   “都不是……”   嘭——!   这一次,是荒耶宗莲的肾部。   看着他越来越愤怒的脸,我才知道,原来这个家伙是没有痛觉的。   疼痛无法让人愤怒,只会让人恐惧。荒耶宗莲的眼睛里虽然有一些恐惧,但那并非是因为疼痛而造成的恐惧,而是“知道自己会死”而产生的恐惧。前者基于肉体,后者基于意识,不是一回事。   “相信你已经感觉到了吧?就算你和这个洋馆的空间融为一体,你还是不能恢复伤势。只有我允许,你的伤势才能得到恢复。我不想听到任何诱导性的话语,或者试图欺骗我的话语,否则,下一刻子弹的目标就是你的脑袋。回答我,荒耶宗莲,你的目标是我,还是式?”   荒耶宗莲沉默不语,没有回答。他闭上眼睛,仿佛慷慨就义的烈士。   我挑了挑眉,露出有趣的表情。根据他的表情,我有了一个猜测——魔术师都是极其自私的家伙,把自己的生命看得很重,还把自己的事业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一旦没有了生命,事业自然就无法继续下去,所以荒耶宗莲绝不可能露出这种慷慨赴死的表情。   原因只有一个,他在诱导我杀死名为“荒耶宗莲”的存在。   也就是说,这个家伙实际上不是荒耶宗莲,是一个被制造的人偶,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荒耶宗莲,你是不是觉得有很多备用的人造人是一件很安心的事情?”   我没有看地上的那个男人,而是环视着四周。   那个腐坏的和尚一定在暗处盯着我,盯着真冬,观察我杀死他人对真冬造成的影响。   然而,空气中没有回应,半跪在地上、和荒耶宗莲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也没有应答。   我叹了口气,再度扣动了扳机。   嘭——!   这一次,子弹停留在男人的大脑之中。   他无力地倒下,血液蔓延,如同墨汁滴在宣纸上,逐渐染红木质的地板。   “姐……姐姐?”   真冬的声音只有疑惑,没有恐惧。   我收起手枪,露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看向真冬。   在这个时候露出微笑,总感觉有些奇怪。好在真冬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缓缓向我走来。   她的步调轻缓,完全不把这件事当回事。   “这三年来……姐姐都是过着这样的生活吗?”   “不是,其实只有两年。而且一直以来我都很少说话的,毕竟该调查的都已经调查完了。真正找到目标后,也就一枪的事。像今天这样说这么多话,还是第一次。”   不知为何,真冬露出了我不太明白的微笑。   她拉住我的手。明明那么温暖,可是我总感觉她的手有点凉。   “以后,我也会和姐姐一起,面对这样的人生的。”   “嗯,那是当然。真冬你也有自己的力量了嘛。但是……你不生气吗?我不让你参与进来,还在你的眼前杀死了他……”   “不会的,姐姐。其实我也想明白了。姐姐一定不会错的。荒耶一定是想让我伤害姐姐,破坏我们姐妹之间的感情,才这么对待我的。就算事情不是这样,那也没有关系。姐姐的话是绝对的,无论如何我都会听的。”   听着真冬的话,我心理感觉不太对劲。   总觉得真冬太依赖我了,明明该进入叛逆期了才对。   “总之,荒耶宗莲死有余辜,死不足惜。只不过这家伙不是真的荒耶宗莲,他肯定藏了起来。现在我的心平静下来了,我可以告诉你他究竟做了什么。要听吗?”   “嗯,要听。那……我们一边回家,一边说吧?”   “好啊。”   就这样,我一路上给真冬讲着荒耶宗莲犯下的罪孽,回到了家中。   这件事只是一个开端,并未终结。荒耶宗莲依然在黑暗处窥视着我,窥视着真冬,窥视着式。只要我们稍微懈怠,他就会亮出他的毒牙,企图致我们于死地。   不过……我们这边还有橙子,根本不会怕那个家伙。   没有了黑桐干也这个现实意义上的普通人,伽蓝之堂可以说毫无弱点。 29831 6 354   ps:这章实际上被我删了两千字,原因是自主规制,不想写胃药,所以彻底删除了真冬的视角。但因为时间压力,又没办法补上,只能在下一章补充。 第22章 有钱就能为所欲为   ◆佐久间真冬◆   当子弹贯穿老师——不,荒耶宗莲的大腿、使之化作鲜血的喷泉时,我的内心没有任何感觉,仿佛置身于平静的湖面上,静静地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这个荒耶不太对劲,和真正的荒耶相比,差得不止一点半点。   在我记忆之中,荒耶宗莲这个人绝不会恐惧,就像石头不会有感情一样。所以,就算在姐姐面前,被姐姐用手枪指着,他应该也不会有恐惧的表现。我能感觉到,他很早就失去了这种机能。可是,刚刚的他却露出了恐惧的眼神。比起颇有造诣的魔术师,更像是寻常的普通人。   所以,我没有阻止姐姐,任由假荒耶的生命被姐姐夺走,无力地倒在地上,鲜血在腐朽的地板上漫溢。我的心中没有一丁点悲伤与怜悯,只有平静,只有服从——对姐姐意愿的服从。   之前的我还有一丁点怀疑,但此时此刻的我就已经知道了,荒耶宗莲确实是个恶人。他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了挑拨我和姐姐的关系——如果我真的阻止了,姐姐的心一定会很受伤。或许像玻璃落到地面上、摔得粉碎也说不定。   一个月前的我眼睁睁地看着姐姐从大楼上坠楼,我实在是不想让姐姐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更何况,我和荒耶只认识了不到一个月。区区一个月的时间,就想让我做出伤害姐姐的事情,荒耶宗莲未免把我和姐姐的感情想得太廉价了些。   没错,荒耶宗莲是愚蠢的,他根本不知道姐姐对我的意义。   经历了这件事之后,我彻底明白了,姐姐永远是对的,不可能犯错。如果是错的,对我而言也是对的,我应该服从、遵守而不是让她伤心。因为无论什么时候,我都绝不会放开姐姐,更不可能离开姐姐——对我而言,姐姐就是我的世界,就是我全部希望与幸福的所在,是我唯一能感觉到安心的家。   和姐姐生活的每一天,我都是幸福的。我也必须是幸福的。而我,也终将幸福下去。   为了我,姐姐能做任何事情。为了姐姐,我也完全可以。杀人也好,犯下罪孽也好,只要姐姐愿意,我都会去做。姐姐既然想要杀死荒耶宗莲,那荒耶宗莲就一定会死。既然出了差错,让姐姐没能杀死他,我也会代替姐姐杀死他——只要那是姐姐所期望的。   荒耶曾对我说过,我的起源是禁忌的罪业。不是禁忌,也不是罪业,而是“因为禁忌而产生的犯罪冲动”。他还说,有这种起源的人不是疯了,就是走在通往疯狂的幽径上,亦或是没有自我意识的人偶。   但是我无所谓。唯一能让我疯掉的,只有“姐姐抛弃了我”这个事。所以,曾经被姐姐抛弃过一次的我,确实已经游走在在疯狂与理智之间。最近一个月来,我一直在姐姐面前装作正常的样子,继续着自己的生活,不让她担心。   可是,当我从持续两年的梦境中醒来,第一眼看到姐姐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永远也过不上正常人的生活。在经历那件事之后,越是知道姐姐的痛苦,我就越觉得自己该做什么、越觉得自己不可救药。所以在面对式小姐的时候,我差一点就露出了自己的本性,也让姐姐知道了这件事。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我会紧紧地抓住姐姐的手,绝不离开。   她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她杀人,我也要和她一起杀人。她受苦,我也跟着一起承担痛苦。她被杀,在我完成复仇之后,我也会为姐姐殉葬。   我真的……不想再失去姐姐了。   一次也不想。   我是姐姐的妹妹,姐姐是我最亲爱的姐姐。   直到永远,也不会改变。   ◆苍崎橙子◆   在我离开秋奈住处的次日,秋奈找到了我。   还没等我发问,她就先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话——有关荒耶宗莲的事情。她说的东西和我的认知相差不多——比如荒耶宗莲对式的企图,对巫条雾绘和浅上藤乃做的事情。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今天和荒耶宗莲的遭遇。   “……综上所述,那个荒耶宗莲是假的。”   一口气不喘地说了二十多分钟,秋奈终于停了下来。   我叹了口气,背靠着椅子,感觉这件事不是一般的麻烦。   没错,就是麻烦。我很不想掺和到这件事情上。这种事情既没有好处,又不是特别紧要,管这种事情完全得不偿失——可我不得不管,先不说真冬的事情,秋奈的态度就很重要。   所以,我终究还是接上秋奈的话。   “当然是假的。他可是魔术师,活了两百多年的家伙。既然他知道秋奈你,还诱导了真冬,那就肯定知道你的能力。直接出现在你的面前,以那家伙的性格,怎么想都不可能。”   “那么,就是真冬的事情了。无论如何,明天晚上真冬都会来这里接受检查。”   秋奈的话语非常坚决,比起请求更像是命令。   我仰望着天花板,躺在椅子上,心里边满是唏嘘。   “到头来,我还是做了无用功啊。”   “这件事还是要怪橙子你。如果你把真冬找你的那件事告诉我,事情也不会发展到现在的地步。”   秋奈冷冷地盯着我,让我感觉躺着的不是椅子,而是黄泉的河岸边。简直就是在说,如果我说错了什么话,她一定会夺走我的生命。无论我之前帮助了她多少事情,只要我可能伤害到真冬,我就必死无疑。   真是无可救药的姐姐,真是无可救药的妹妹。如果我早点知道这两个人没救了的性格,一开始我就会要求式躲得她们远远的,哪怕放弃掉式,去关西再找个据点,也比处理这么麻烦事要好太多了——大不了被两仪家追杀就是了。   “招收弟子可是很麻烦的一件事啊!先不说我适不适合教人的问题,我这边的研究速度肯定会放缓,麻烦事也会一件接着一件,还要搭进去一大笔钱。再考虑到你对真冬的态度,我肯定就拒绝了啊。”   “更重要的是,你不能突然消失了吧?”   秋奈的声音带着愉悦的笑意。   我一瞬间不安了起来,简直被戳中了痛点。   “为什么那么确定?我不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吧?”   “很快,你的封印指定就会被解除,在那之后就不必过着躲躲闪闪的生活。我和式暂且不提,如果你有了个弟子,还是我的妹妹,你总不能放着不管吧?我可是死神,被死神追到天涯海角的生活,可比被封印指定还要糟糕百倍吧?”   秋奈环抱着胸,翘着腿,脸上洋溢略显恶意的愉悦笑容。比起十六岁的女子高中生,她更像是跨国集团的理事长,亦或是极道的老大。   “啧。真是头疼。”   我不由得再度叹了口气。如果被秋奈给记恨,以她的手段,先不说自己的生命安全,只要她在魔术师之间发布关于我的悬赏,我这辈子都不得安宁了。我在魔术师圈的人缘很差,有很多人都巴不得我死。   “学费我会给,伽蓝之堂所需要的所有费用都可以找我报销。”   “倒不是钱的问题……”   有钱真好啊。有钱真是太好了啊——口头上否认着,可我的心中却是这么想的。   当初秋奈能脸不红心不跳地拿出一百万日元买线索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就我这研究员的生活态度,论赚钱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秋奈。谁也无法察觉的暗杀术什么的,实在是太犯规了。更何况她还是根半璃子的女儿——那可是三十岁就创建根半银行的女强人,对金钱的态度和眼界也比我高到不知哪里去了。   我之所以是这个态度,只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而已。   “那这样如何?我会全力配合你的研究,无论是人体、药物还是别的什么研究,只要不是太过分,就都可以。反正我又不会死,顶多也就经历些痛苦罢了。”   我摇了摇头,内心既疲惫、又怠惰、更无奈。   “在那一天,在我和真冬进门之前,那个‘式’肯定对你说过什么吧?就算你同意,可‘式’只要发现了异常,死的就一定是我啊。普通情况下的式我倒是有压制的办法,那个状态的她还是算了吧。别说是我,就算是魔法使想要对付她都很困难。说到底魔术师只是魔术师罢了,和这种肉体连接着根源的存在完全不能比。”   “所以你同意吗?关于真冬的事情。”   “……苍崎家的人是风,风可不会被束缚。”   我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只不过秋奈的笑意更浓了。   “风当然会被束缚,只是以为自己是自由的罢了。世间的万事万物都是被束缚的,没有例外。需要我为你科普吗?”   风看似自由,实际上永远都没有自己的意志。风只是空气的流动,本身被温度控制。而且无论风再怎么移动,也必须存在于平流层以下,被重力所束缚着。   这些我都知道。但我就是不满秋奈这种资本家一样的态度。   有什么大不了的啊,不就是有钱吗……有钱……   算了,有钱就有钱吧。   这么想着,我给出了回答。   “不需要,我当然都懂……”   可是我还没说完,秋奈就打断了我的话。   “那就教真冬吧。不然……我和真冬可能去三咲市。”   三咲市……一听到这个地名,我就感觉到头大和火大。   那是苍崎家所在的城市,位于仙台,有着连通着根源、世界首屈一指的大灵脉。正是依靠着这灵脉,苍崎家才能够诞生出魔法使这样的存在。   搬到三咲市,就等于请求苍崎家,也就是请求那个女人去教育真冬。   真冬的资质虽然不是顶级,但是她表现出来的特质肯定能让很多魔术师感兴趣,甚至包括魔法使。那个家伙一定会收下真冬作为弟子,还会收到秋奈的一大笔钱,简直没有比这更赚的事情了。   我又瞄了眼秋奈。看着秋奈那自信无比的表情,我就知道,我根本不可能拒绝她。输给谁都好,我都不能输给青色的那个家伙,无论如何都不能。   “做姐姐到这种地步,真的没问题吗?你是不是对真冬有些保护过度了?”   “我活着就是为了真冬。”   “那式呢?你很喜欢式吧?”   “上辈子很喜欢,但这辈子恐怕不是了。”   说着,秋奈站了起来,准备离开。我注意到她右手的小拇指还没有恢复,依旧是残缺的状态。   不爽,真的很不爽。可是,我又无可奈何。   “喂,秋奈,我还没有同意啊,为什么要擅自离开?”   “你没办法拒绝。”   “这算威胁吗?一个员工威胁她的老板?”   我挑了挑眉。   秋奈转过头,露出奸商一般自信的笑容。   “式不也威胁过你很多次吗?”   “啧啧。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收下你们两个作为员工啊!”   “当然是超越……不,是从那家伙手中夺回属于你自己的一切,不是吗?”   啊啊,弱点被人知晓的感觉真的是糟透了!   我第三次叹了口气,恼怒地闭上了眼睛。   “好吧好吧。我同意就是了。真是,到头来雇佣关系还真是反转了。”   “有钱就能为所欲为。”   虽然是个歪理,但确实所有人都承认的事实。钱虽然买不到一切,但是有了钱做事就方便多了——比如现在我不得不面对金钱的诱惑,也不得不屈服于这种诱惑。   我无言以对,总感觉说任何话都不对,眼看秋奈走向门口。   不过,我还是忍不住去问她。   “这次又是什么?收账的钱不是很够吧?真冬的学费至少……至少三亿日元!”   “小钱。”   听到秋奈这么说,我又被噎住了。   “从富士财团的那位老人那里拿到一个机会。他们正在给海对岸的那个国家做投资,给了我一个投资名额,让我列出一个企业名单、金额和股权比例。当然,本金在五年后要还给那位老人,但收益就全归我了。如果亏损或者破产,以后我要为老人免费收一次账,或者以我的行事标准去杀一个人。对面那个国家可是商机无限,赚钱的难度可是和捡钱差不了多少……至于这三亿,我会找老人去借,他一定会给我,恐怕还巴不得我多借一点。”   我想了很多,想说的也有很多,可是面对这样的秋奈,我只能抽了抽嘴角,实在是说不出话来。   根本不是一个境界的人。该说不愧银行家的女儿吗?不愧是两世为人的存在吗?我想着接设计订单或者其他委托来赚钱,可她已经达到资本境界了。   最后,秋奈露出个仿佛嘲笑一样的笑容,离开了伽蓝之堂。   只有被气得半死、又不敢表达怒火的我,孤零零地留在了自己的事务所。   但是,很快我就振作了起来。   三亿日元,也就是三百万美金,终究不是个小数啊……   还有将来伽蓝之堂花费的花销也能报销,意味着我以后也不需要去设计建筑什么的……   很快,我就陷入了失神的状态。   不过一想到之前秋奈和真冬还住在残破、偏远的旧居中,我还是不免有些奇怪……一下子拿到这么多钱,真的没问题吗? 第23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   ◆两仪式◆   一周前的幽灵杀人事件已经过去,警方没有找到犯人,也没有新的受害者出现。在人群中流窜的传言当初如潮水般涌来,现在如潮水般散去。忘却之神已经到来,除了受害者的亲属,不再会有人记得这起幽灵杀人事件。偶然有好奇心发作的人,实在是找不到线索之后,也悻悻归去,不再对他人提及。   而真正的凶手不仅没有得到制裁和惩罚,逍遥法外,反而堂而皇之地继续着自己的生活——当然,这里指的是荒耶宗莲。   我不知道橙子是怎么想的,竟然真的收下佐久间真冬作为弟子,使之成为伽蓝之堂的一员。   比起秋奈,我更不擅长应对真冬。秋奈对我有着无法诉说的善意,而真冬对我的却只有纯粹的恶意。她不仅在大事上和我唱反调,平时的小事也处处和我作对。简直把我看成了世上最大、最恶的敌人。短短两天的时间,就让我叫苦不迭,却又无话可说。   我能够理解她这么做的原因。我曾经与秋奈厮杀,后来又试图杀死她本身。显然,真冬早就看出来了。所以对她的敌意、她的刁难,我只能默默地接受,试图让自己变得习惯。   可终究,我很难变得习惯,无论是对秋奈的杀意,还是别的事情。两仪式不是一个应该忍耐各种事情的人,因为那会让“两仪式”这个存在重新变回没有感情、没有知性的人偶。不只是我,就连秋奈都不希望我忍耐太多的东西。   趁着真冬补课,而秋奈又没有别的事情时候,我造访了佐久间邸。   房门没锁,我直接进入到屋内。   这是普通的两居室住宅,无论是装修还是家具都没有特别之处,平淡得宛如秋奈那颗能够把世上所有事情习惯下来的心。   秋奈对我的到来很意外,她慌忙地收起玻璃桌上的纸张,站了起来,人偶般可爱的脸庞上既疑惑又惊讶。但是,闪烁于她的眼睛之中的,却是深入骨髓的恐惧——不是对自身安全的恐惧,只是单纯地在恐惧着“两仪式”这个人本身。   看到她的第一眼,我杀意就开始沸腾,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杀死她,海啸般的冲动冲破我的心灵堤坝,试图夺走我的全部理智。   但是,伴随杀意而来的自我憎恨立刻镇压了这股杀意,如同厚实的泥土埋住火焰,又像雪崩摧毁敢在雪山里大声喊叫的愚者。比起之前,这股自我憎恨的感觉强烈了太多太多,让我的身体都感觉到了不适,几乎能让我想把胃和胆都吐出来。   因为我看到了,秋奈娇小细嫩的右手依然残缺,而且比起后天的受伤,现在它更像是天生的畸形。再加上秋奈的眼睛里没有一丁点悲伤的光彩,更没有一丁点喜欢的情绪,让我意识到,一直在逃避着她的我,可能已经没有时间去解除心中的杀意了。   当初,我和秋奈的约定是“习惯之前”。但是直到再度看到秋奈的脸庞时,我才突然想到,一个人想要习惯某件事或者某个东西,只需要二十一天就足够了。可如今时光匆然,一个半月已经过去,秋奈恐怕早就习惯了没有小拇指的生活,而她对我的那份喜欢也随之风化,只有残破的遗憾存在于她的心中。   于是,我和她无言地避开各自的视线,把头别向一边,谁也没办法率先说话,谁也没办法打破这尴尬而又沉闷的气氛。   不知道过了多久,秋奈对我发出了声音。   “今天你来……有什么事情吗?”   她的表情,她的眼神,她的动作,她的语气,都让我非常烦躁,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秋奈,你有时间吗?”   “现在吗?”   “嗯,就是现在。”   “有什么事吗?”   “想要和你一起出去吃顿晚饭,顺便聊些事情。”   “一会儿真冬要回来做饭……”   “所以你拒绝了吗?”   “倒不是拒绝……我只是不想让真冬伤心。”   我无言以对。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任何立场去干涉秋奈的生活了。   我心中对她的杀意是真实的,我曾经试图杀害她的行动也绝不是虚假的。如今她没有赶我出去,已经是一件难得的事情。   橙子对我说,当秋奈杀死荒耶宗莲的替身时,她没有一丁点的怜悯和犹豫,做事干净利落,还是在真冬面前杀死了对方——我以为我面对的会是这样的秋奈。   “那就在这里吧。我有话想对你说。”   “……好吧。”   于是,秋奈去为我倒了杯水。   我和她坐在彼此的对面,却都低着头,依然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佐久间秋奈◆   我和式隔着玻璃餐桌,坐在彼此的对面,再度陷入沉默。   我不知道式为何而来,但我知道,最近一个多月,她确实一直在躲着我,害怕见到我。这让我很伤心,更让我很难再喜欢上两仪式这个人。其伤心程度不亚于知道真冬背着我去找荒耶宗莲,以获得超自然的力量。   不知道过了多久,式终于发出了她的声音。   “呐,秋奈,已经晚了吗?”   她说的应该是当初在竹林里的约定。   “还不晚……应该吧……”   “但是,你大概已经‘习惯’了吧?”   在说到“习惯”这个词时,式咬牙切齿、深恶痛绝。   好在她控制住了情绪,没有发作。   “应该还没有达到习惯的程度吧……现在应该是适应。”   “适应吗……真是让人不舒服的词。”   “从适应到习惯,需要经历不少时间。也许只需要几天,也许要几个月,一生都没办法习惯都是说不定的事情。所以,我也不知道具体到什么时候。”   “但是,我没办法改变。我对你的杀意没有理由,就像本能、就像注定一样……所以今天我找你出来,就是想对你说,你不需要再去习惯了。再过两个星期,我就会离开伽蓝之堂,回到两仪家。在那以后,我们不需要再见面了……我们会就此分开,过各自的生活。”   我立刻抬起头,看着式的脸。   式把头别向一边,双手放在膝盖上,颤抖地紧攥着。那对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同时压抑着杀意与憎恨两种情绪。细眉紧皱着,犹如两把锋利的利剑。中性的脸庞更是煞白,像是极度的愤怒,又像是极度的悲伤——可越是看着,我越是觉得,这种情绪应该是极度的无能为力。   在沉默中,我被同样的无能为力所包围。在不知多久之后,才勉强发出声音。   “……橙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吗?”   “其实橙子在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了,我的这份杀意不可能解除,也没办法解除。只要你还活着,只要你还痛苦着,我的这份杀意就还在。”   听到式的这句话,我心中很是不忿——我自己根本不觉得痛苦,凭什么大家都觉得我过得很痛苦?这根本是没道理的事情!   所以,我对她问出曾对根源式提过的问题。   “虽然众生皆苦什么的,但是我现在确实是十六岁啊。就算将来我会很痛苦,可现在我觉得自己过得很好。我有重要的妹妹,有着勉强还算正常的生活。为什么你、橙子还有真冬都那么确定我活得很痛苦?只是因为我从根半大楼上跳下去吗?”   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从大楼上跳下,其他人又怎么能那么笃定呢?   关于自己是不是痛苦的,我觉得只有我自己才有发言权,结果一个个都觉得我很痛苦。无论是式、橙子、真冬、学校里的老师同学、甚至是路边的行人都觉得我很痛苦,实在是让我无法理解。   式盯着我的眼睛,夹杂许多怜悯。可正因为这份怜悯,杀意与憎恨变得愈发强烈。   “秋奈,你是个博学的人,你一定知道普罗米修斯和西西弗斯吧?”   “知道。他们都是希腊神话里的角色。普罗米修斯因为把文明之火交给了人类,所以被宙斯惩罚,被绑在高加索山上,每天都有饥饿的恶鹰来啄食他的肝脏。西西弗斯也犯下了罪,每一天都需要把一块巨石推到山顶,但是巨石必将滚回山脚,西西弗斯的惩罚也没有期限……你是说我过着普罗米修斯和西西弗斯的生活吗?”   根源式曾说过和这差不多的话,我现在都还记得。   但是式却摇了摇头,面色依然冰冷。   “是,也不是。这两个人至少是完整的,只是单纯在受苦。你完全不同,你的灵魂不停地在缺失、磨损——橙子说,你的存在也是一对阴阳鱼,与我类似。但我能感觉到,你和我是完全不同的。我的阴阳鱼静止不动,你的阴阳鱼在在相互高速追逐。你从他人身上获得的业越多,追逐的速度就越快。然后,阴阳鱼将不再是阴阳鱼,而是永续快速旋转的圆盘,不停地磨损着作为大圆的你,直到你的灵魂被消磨殆尽。那种不停磨损的感觉,一定极其痛苦,痛苦到普通人只会一心求死。但是你……你却‘习惯’了这种痛苦,不觉得这是痛苦的……这简直……这简直……!”   式急促地呼吸着,和我认知中那个冰冷、高傲、如兔子、又如猫一样的两仪式大相径庭。   “嗯……橙子也曾把我比喻成火……”   “死籍上的火,对吧?”   “嗯……”   望着式的眼睛里反射出来的倒影,我只能用一个单字声音来回答。   可是式却焦躁地摇了摇头,几乎无法再忍耐自己的无能为力。   “不对,不对!根本不对!从一开始就错了!你不是火,而是火中心那早已被燃烧殆尽、如今依然被灼热与业报折磨的菩提叶!火焰每增强一分,菩提叶就痛苦一倍。到了最后,菩提叶连残骸都不曾留下,只留下空洞的火焰。所以!那个我才那么想杀死你,让你解脱!无论是我、橙子甚至包括真冬,我们都能感觉到,将来的某一天,你会痛苦到忍耐不下去!你肯定也知道那一天会到来,对吧?佐久间秋奈!”   式的声音非常严厉,严厉中带着无奈、带着怜悯。   我知道,那就是我的命运,将来的某一天我终会成为一个没有灵魂人偶。如果真的像式所说,那就不是因为灵魂的流失而失去,而是因为无尽的折磨而失去。可是,在我感觉,这两者没有任何区别——那太过于遥远了,遥远到才活了这么久的我,根本没办法想象那是怎样的痛苦。   所以,我对式摇了摇头。   “我知道会有那么一天。但是,那肯定会在你们都死后很多年吧。至少在这段时间,我不会觉得痛苦,反而觉得还有点幸福。”   “你这家伙,是真的明白,还是假的不明白!”   式立刻站了起来,那沸腾的、如滔天大火般的杀意让我不寒而栗,匕首的寒光更是让我觉得刺目。   她开启了直死之魔眼,如彩虹般美丽,却又像黑洞般空洞可怕,让我感觉到了恐惧。   在我知道“两仪式”这个存在虽然不能杀死我,却能让我永远陷入沉睡之后,我就不可避免地对她有了恐惧的感情。   我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懦弱地低下了头,像是个被大人训斥的小学一年级学生。   “正因为我还活着,我就没办法坐视不理!所以……所以才那么强烈地想要立刻杀死你啊!这三年来你就已经过着这样的生活,将来你会更加辛苦、更加痛苦!你所说的那些幸福根本就是虚假的!只不过是你的幻觉而已!你听清楚了!你所谓的幸福只是幻觉!”   我以为我听错了,可是看到式眼睛里颤抖着的泪花,我知道我确实没听错——式的声音带着哭腔,带着对我的怜悯,带着对我的……无法诉说的喜欢。   没错,她应该也是喜欢着我。可这份喜欢被杀意与憎恨的双重挤压下,埋得太深,只有这个时候才完全表露出来。如果她不喜欢我,她根本不需要关心我到这种程度。   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简直是我重生以来遇到过的最高兴的事情。   就连我的脸庞,也带着真正开心的笑容。   ◆两仪式◆   笑?   她竟然在笑?   为什么要笑?为什么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明明是那么痛苦的事情,明明是那么残忍的现实,为什么她非要露出笑容?   不可能,不可能是这样!不该是这样!明明应该恐惧、应该颤抖才对!   难道……难道佐久间秋奈已经疯了吗?难道她已经把痛苦当做一种幸事?   我胡思乱想着。紧接着,淡到近乎透明的嘴唇微微颤动,秋奈的声音从她的喉咙传达到我的大脑中。   “人活着确实很辛苦,也很痛苦啊。但是人之所以活着,肯定不是因为要忍耐这份辛苦和痛苦,而是对幸福和喜乐的追求和渴望吧?简单来说,人之所以忍耐痛苦,是因为知道忍耐过去之后,会是幸福与快乐的彼方。就像吃药一样,药虽然很苦,可是病好了之后,那些粗茶淡饭就也会变得非常美味。所以,我现在活着,就是想活到自己能够体验到幸福的那一天,我现在就觉得自己很幸福……”   颤抖着,我剧烈地摇着头。   “你不是,你没有,你根本不是这样!但凡你还有一点重视自己的想法,你就不会只杀死那些即将死去的人,你更不会坐视自己的灵魂逐渐变得空虚而什么都去做。你能看到所有人的死亡时间,就应该知道,你杀死的人剩余时间越短,对你的负担就越大,简直就是在借贷高利贷,会加速你灵魂损耗的速度!”   “抱歉……我……”   秋奈低下了头,那枚猩红的眼睛微微颤抖着,闪烁着如凋落的曼珠沙华般的悲伤。   在这一瞬间,我的心被猛地刺痛了。   我跌落了沙发上,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也失去了全部的动力。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秋奈。”   我无可奈何,无能为力,爱莫能助。   就算我说了这么多,我又有什么办法,秋奈又会有什么办法?   我是两仪式,却又不是两仪式。我擅长的事情只有杀人,可我却又从来没有杀过人。我无法让秋奈不再痛苦下去,秋奈也无法让我解除那股让我厌恶的杀意。   这就是我们的宿命,这是我们无法逃避的事实。   我今天就不该来这里,我就不该再一次与秋奈相见。如果我们一直不再见面,对谁都是好事……只可惜,我今天已经来到了这里,世界上也不存在后悔药。   我只是人……如果……   突然,我的身体僵住了,我的意识也不受控制、变得朦胧而又虚幻,宛如一场梦。   “式……?”   “你和她说吧……说到底,我只是一个无能的家伙啊。”   我惨然一笑,失去了意识。   真正的两仪式,万能的两仪式,连接着根源的两仪式,一定会有办法吧?   我只能如此祈祷、如此期盼。   ◆“两仪式”◆   从与世隔绝的梦境醒来,我再度直面这个让我厌烦的世界。   在这个灰色的世界里,秋奈那只猩红的眼睛是唯一的色彩,那么的美丽,那么的凄然,仿佛凋零的蔷薇花瓣,仿佛永远与枝叶无法相见的彼岸之花。   我微笑着,眯着眼睛,欣赏着她,欣赏着这枯燥无味的世界里唯一的美景。   “好久不见,秋奈小姐。这一个多月来,您过得可好?是不是依然很痛苦?”   “我……我……”   秋奈很紧张,连话都说不完整。   大概还在害怕我吧?虽然说出喜欢我的话,我也知道她真的很喜欢我,但是还是害怕我会伤害她吧?在她的认知之中,解脱和伤害是同义的。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带着最大的温柔,对她吐露出我和式刚刚作出的决定。   “您不需要说哦?秋奈小姐。就在刚刚,式她已经做出决定了。”   “决定?”   “在将来的一段时间里,这具身体的主导权会交给我。时间当然是两个星期。如果在这两个星期里没办法解决,式就会回到两仪家,再也不给秋奈小姐您添麻烦了。”   “为什么……?”   秋奈露出不可置信的脸。   我知道,她问的是式为什么会让我出现。   “大概是对自己太没信心了吧。这一个月来……”   只可惜,我的话还没说完,房门被打开。   在门缝之中,露出佐久间真冬的脸庞。   “姐姐,我回……来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又不可置信地看着秋奈。   然后,她刚买的食材,掉落在了地上。 第24章 痛苦循环(始)   ◆佐久间真冬◆   当我打开房门之时,我被房里的景象惊呆了。   两仪式坐在姐姐的对面,疑惑地盯着我,仿佛我才是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姐姐和她差不多,对我的到来很意外——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个时候回到家中,怎么我就突然成了不受欢迎的人了?   我皱着眉头,不满与敌意在我的心中燃烧。   “为什么……为什么式小姐会来这里?”   “我和秋奈小姐是隶属于伽蓝之堂的同事,我来拜访她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真冬小姐也成了橙子小姐的弟子了吧?对这件事应该很清楚才对。”   不对劲,这个两仪式根本不是我认识的那一个。现在的更加温柔,更加平和,更加空灵,没有冷酷的中性感,给我大和抚子、宛若仙人的感觉。   我试图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什么,可是那双黑曜石的眼睛仿佛一潭黑水深渊,深不见底,不可揣摩,透着阴森与恐怖,让我几乎窒息。   面对这样的两仪式,不知为何,我的心变得有些紧张。   “你……不对,不太对。你不是式小姐,你究竟是谁?”   “真冬,这件事就先放一边说吧,一会儿我会对你解释。”   姐姐却摇了摇头,让我不再询问。   然后,姐姐看向两仪式,眼神温柔,让我心中的火焰燃烧得更盛。   “那个……天色不晚了,式,要在我家吃饭吗?”   “好啊,毕竟我也打算在这里住下了。”   什么?住下来?这是怎么回事?   式小姐的话像一道惊雷在我耳边炸裂,让我脑袋发懵。   “什、什么?在这里住下?”   姐姐比我更加惊讶,脸颊微红。看起来,式小姐完全没有对姐姐提及过这件事。   式小姐微笑着摇了摇头,淡漠得仿佛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只是在这附近找间空闲的租下而已。不是住在你这里。这里不是老式居民小区吗?肯定有很多房子待租吧?正好我厌倦了公寓的生活,搬到这样的小区也挺不错。”   “……式,真的有必要吗?”   “有必要啊,当然有必要。毕竟我们将来是同事啊,如果住在附近更好联络一些。你之前是杀手,不喜欢使用手机,这样更方便一些。”   不爽,很不爽,超级不爽,简直无法忍受、内心快要爆炸一样的不爽。   两仪式这个家伙,怎么能对姐姐露出这样的眼神?她不是对姐姐心怀杀意吗?她不是一直躲着姐姐吗?怎么突然间就变成这么温柔了?   姐姐也是的,为什么会对两仪式态度这么友好?姐姐不应该对她摆出面对荒耶宗莲的态度吗?   而且,我可没看错。虽然她的眼神很温柔,可是她的眼睛却非常空洞。这种温柔只是人的错觉,就像初春的泉水,看似带着暖意,实际冰冷无比。   我无法理解,也不想理解。   这一刻,我完全确认了,两仪式就是我最大的敌人,没有之一!   我紧皱着眉头,盯着两仪式,表现出自己最大的敌意。   “停停停!我只买了我和姐姐所需要的食材,可没有给你准备!我压根就不知道你会来好吧?自顾自说话也得有个限度啊!难道你要我和姐姐挨饿吗?”   姐姐脑袋缩了一下,终于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两仪式微微叹了口气,十分不舍地站了起来。   “那么,我就只能告辞了呢。真是遗憾,我还想品尝一下真冬小姐的手艺,可惜以后只能找机会在尝试了。”   “……式,我不是这个意思。”   看到两仪式即将离开,姐姐显得有些慌乱,似乎因为我的回家,她们之间的话没有说完。   两仪式摇了摇头,微笑着,温柔地对姐姐回答。   “我知道哦,秋奈小姐。我的内心真的很清楚呢。正是因为清楚得很,我才做出了这个决定。还记得当初您对我说过的话吗?我只是在回应你的话语而已哦?”   “回应话语吗……我明白了,式。”   姐姐微笑着,似乎遇到了很好的事情。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呢……明白了的话,将来两个星期就好处理多了。两个星期之后,一切就都见分晓了。”   两仪式离开了我的家,远离了我的姐姐,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那红得有些刺目的夹克衫停留在我的脑海中,久久无法消散。不知为何,我觉得洁白的和服才更适合现在的两仪式。红色的夹克衫实在是和她太不搭。   那个空洞的背影,仿佛放弃了一切,连肉体都一并舍弃,只留下名为“空”的人偶。她又像是海的另一边的海市蜃楼,比姐姐还要虚幻、空洞,仿佛眨一下眼睛就会消失不见。   这让我的心灵久久不能平静,甚至产生自己的敌意完全是无理取闹的错觉。   ……虽然这个两仪式给我的感觉有些特别,但是我永远不会忘记,姐姐被这个家伙砍掉了手指,砍断了双腿。这不可原谅,也无法原谅,无论出于怎样的理由,无论姐姐对这个两仪式有多好,我都绝不会饶恕这个家伙。   我的姐姐,只会是我的姐姐……   直到永远……   ◆“两仪式”◆   式没有多余的东西,只有几件衣服,所以我很快收拾好行李,向房东退了房间,离开了式所居住的公寓,来到了佐久间姐妹所在的小区中。果不其然,这里还有很多房间待租。我随便找了套两居室的屋子,住了下来。   我用座机电话告诉了秋奈我的住址,但是当天晚上,首先拜访我的不是秋奈,而是真冬。   大概这孩子还在赌气吧,一直以来对我的态度都很不好。但我觉得无所谓。真冬是秋奈重要的人,但对我而言,重要的只有秋奈而已。   ……话说回来,这个世界上对我重要的,也只有式和秋奈两个人罢了。   这个世界空洞、乏味、厌烦,从人类诞生到人类终末都不曾有过改变。唯一色彩的、唯一的活力、唯一值得注目的东西,反而是来自于别的世界的秋奈,真是讽刺至极的事情。   所以,面对真冬的时候,我不免有些倦怠。   “找我来有什么事情吗,真冬小姐?”   “只是来警告你的。你最好离姐姐远一点,你这个危险的家伙。”   真冬盯着我,紧皱着眉头,像个炸了毛、对陌生人低吼着、实际上却只是刚刚断奶的博美犬——虽然杀过别人,可这孩子的眼神始终没有杀意,甚至连凶狠的感觉都没有。   “如果我不呢?我没有理由答应吧?”   “我会把你排除掉。就算这会让姐姐伤心,我也必须要做。”   “真冬小姐,就连您的姐姐都对我无可奈何,更不要说您自己了。您真的有信心能击败我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秋奈小姐应该对您说明了我是谁吧?”   我微笑着,提不起一丁点力气。   可是真冬却猛地吸了口气,仿佛鼓足全部的勇气,去保护她的姐姐。   “就算这样……就算这样!我也不能让你再靠近姐姐!”   我轻轻摇了摇头,眯着眼睛,透过真冬的身影,望向窗外的月光。   “呐,真冬小姐。你觉得秋奈小姐很痛苦吗?很痛苦,对吧?只要看一眼她的背影,只要注视着她的眼睛,任谁都能感觉到阿鼻地狱的痛苦,任谁为之惋惜、为之嗟叹。我搬到这里来,正是为了想办法解除秋奈小姐的痛苦。无论何种方式,无论何种结果。”   “你不是想要杀死姐姐吗,两仪式?”   “真冬小姐,秋奈小姐对你说过我的事情吗?”   “你的事情?你还能有什么事情,我对你的过去不感兴趣。我只需要知道你企图对姐姐不利就足够了。对姐姐不利的存在,都该去死!”   只可惜真冬不可能杀死我,秋奈也决不允许真冬杀死我。   “看来,秋奈小姐确实说了,但是您没有听进去呢。那真是太遗憾了,如果您从秋奈小姐那里听说了我是谁,就不会是这样的态度了。”   “你……”   然后,我显露出直死之魔眼。   无数的、如焦纸般的蝴蝶在我的眼中不停飞舞着。这些蝴蝶伴随着地狱般的气息,吸食着生命的花蜜,散播着凋零与永远的折磨。   这是佐久间真冬死亡时场面。根半家千年的研究确实出现了不错的成果,如果她和秋奈任何一人早生一两百年,根半家也不会就此销声匿迹。   但是,无论是秋奈还是真冬,对我而言都不算什么。   果然,当我显露出魔眼时,真冬的表情凝固了,那笑话般的敌意也如冰雪般消逝。   我勉强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盯着真冬那双天空般的眼睛。   “我们的目标暂时是相同的呢,真冬小姐。你和我都不想让秋奈继续痛苦下去,对吧?只是你想找到让秋奈幸福的方法,而我是寻找让她解脱的方法。所以,在这两个星期的时间里,我们暂且好好相处吧?”   “和你这种人好好相处?怎么可能!姐姐的手指是被你切掉的,你还曾经想杀死姐姐。别以为我不知道!如果不是你的原因,姐姐怎么可能一声不响地从大楼上跳下去!那天在橙子老师的工房里我要和看到了,姐姐的袜子都被你斩断了,肯定是你想杀死姐姐!”   真是让我大吃一惊,面对这样的我,真冬还有反驳的力气。按道理来说她应该没有说话的力气了才对。   “但是,秋奈小姐是个很善良的孩子,善良到让人心疼,善良到让人心碎。所以,她肯定不想让您和我发生争执和冲突吧?您肯定不希望秋奈小姐伤心吧?”   “所以我才要你离姐姐远一点!”   “只有这点,我是做不到的,真冬小姐。具体原因……如果你有胆量的话,可以去问问秋奈哦?她知道原因是什么,但是会不会对你说就是另外的事情了。况且,两个星期的时间不长吧?秋奈已经忍受了这么多的痛苦,真冬小姐您真的想让她伤心吗?”   “我……”   真冬低下了头。   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睡去,等待明天再一次见到秋奈,而不是在这里和真冬浪费时间。   “那……您还有别的话需要说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就要关门喽?”   “等一下!”   真冬说得很大声,完全忘记了现在已经是十点多了。   “你……你为什么会想办法让姐姐解脱?不应该是不让姐姐痛苦下去吗?”   我微微笑着,向真冬阐述我所认知的人生。   “因为永生是最大的痛苦哦?既然是人,活着本来就是极为痛苦的事情。永生不会积累幸福,反而会让幸福与喜乐逐渐流失。生命是一条曲线,在成年之后,人就一直走下坡路。年轻时的憧憬与渴望逐渐被遗忘,美好的追求与向往逐渐被物质与琐事取代,然后人就越来越世故、越来越保守,到了晚年时没有了责任与义务,反而活得像个孩童。”   “但是老了毕竟是老了,过去的事情终究还是过去了。所谓的衰老也只是等待着死亡的到来。没有了责任与义务,没有了追求与理想,人的枯竭是注定的事情。所以,‘成长’带来的只是活力的流逝,只是花朵的凋谢、生命的枯萎。没有了理想,为了家人、为了事业而活,而非为了自己而活,得来的只有无尽的痛苦。”   “秋奈已经进入了这个阶段。她为你而活。但是,你不再是12岁时的你,你已经改变,也必定改变下去。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更多的渴望,这说明你确实‘成长’了。当你不再被秋奈抓着手,而是主动抓着秋奈的手时,这份痛苦会完全彰显。然后,有一天,你会衰老得让秋奈不再喜欢。再有一天,你将会在睡梦中永眠,而秋奈依然在人间徘徊,孤苦无依。”   “实际上,真冬你应该也清楚吧?当她知道你被荒耶宗莲觉醒了起源时,她的内心有多么的惶恐,她的灵魂是多么的痛苦。她的人生已经来到了衰老期,一旦失去了你,一旦觉得你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你,她就会跌入比衰老更加痛苦、更加绝望的地狱。”   “所以,自从她从那场车祸复生之后,她就一直是痛苦的。而这,是我迫不及待地想让她解脱的原因……这下,你应该明白了吧?”   真冬的身形僵住了。她从来没想过这么多,更不知道事情是这个样子。   但是,这还是我没有提及秋奈的“阴阳鱼”呢。“阴阳鱼”对灵魂的折磨比这强烈十倍。   不只是“阴阳鱼”,还有她通过借贷他人的业——那循环着的业报也一直在折磨着她的心。   这还没完,秋奈的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她一直无法融入,即便身边有最重要的妹妹,依然孤独无依,形单影只,在绝望的深渊里漫步。   还有更多……还有更多的痛苦与折磨。认识秋奈越久,我就能从秋奈身上发现更多的痛苦,每一个都让人无法忍受,每一个都足以让人染上重度抑郁。所以……所以在短短几天时间里,我就已经忍耐不下去,渴望着让这唯一的色彩解脱。   多重的痛苦之下,只有那个习惯了痛苦、把痛苦视作常态、终将失去灵魂的人偶。   她的意识没有感觉到痛苦,可她的灵魂造就已经支离破碎、几近枯竭。所以,她才会在那个时候选择跳下去,选择归于虚无的解脱。   我一直不敢对秋奈说出她究竟经历着怎样的痛苦,我害怕她因为我的话变得更加痛苦,我更害怕她选择直接成为行尸走肉般的人偶,我尤其害怕她……她不再喜欢“两仪式”。   所以……所以……   如果我能早点遇到她,譬如她五六岁的时候,说不定还能找到解救的办法。   只是现在,实在是太晚了,真的太晚太晚了……   晚到即使是我,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29831 6 354   ps:在急性胃炎的冲击下,我好歹把文给写完了……也许是病痛的缘故,这章可能有些不太好(没有自主规避胃药),还请大家见谅…… 请假条   昨天的更新(准确来说是今天凌晨)有点伤,加上胃炎没好完全,只能请假了……如果明天有所好转,就双更。如果不能……就慢慢还吧。   —…………………………………………………………………………………………——…… 25.此刻即为永恒   ◆佐久间秋奈◆   在式到来的第二天,也就是5月2号,她给我打了个电话,约我明天聊些事情。   和之前的一样,她在电话里语焉不详,只是温柔地说了这件事,还要求我不要告诉真冬,就挂断了电话。   考虑到留给我和她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了,我只好在数学竞赛即将到来的时候向老师请了假。老师对我很有信心,在关怀几句之后,也批准了。在老师看来,我现在还保持着上学的状态,已经算是极限了吧?   和根源式约定的地点不是别处,正是根半大楼的楼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挑选来这里,但想来,这里对她很有意义,就没有过多思考。   于是在5月3号的上午九点钟,我来到了根半大楼的顶端。式早就在这里。   在天台的入口处遥远望去,她的背影仿佛天空中的一缕卷云,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消失,却又长久地停留在此处。   站在栏杆旁,她没有看向地面,而是欣赏着那辽阔的、没有一点云朵的晴空。她和这天空几乎融为一体,一样的空旷,一样的不可捉摸。如果不是用肉眼看到了她的形体,我甚至都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这一次,她穿着纯白的小振袖和服,蓝色的绸缎腰带镌绣着浮世绘的花纹。晚春清晨的阳光挥洒在这她的衣服上,反射出湖光般的光彩,如梦似幻。   这让我回想起上辈子玩的那款手游。在那里,根源式穿的是一样的和服,只不过现在的她简朴许多。她就应该穿这样的衣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在我的感觉中是这样的。   明明她之前那么伤害过我,还无视我的想法试图把我埋葬,但是望着这美丽过头的倩影,感受着空无一物的空旷,品尝着这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孤独,我心中的迟疑很快就烟消云散。   我缓慢地上前,在满是铁锈的栏杆前停了下来,注视着她的脸庞。   温柔的微笑勾勒在她的嘴角,黑曜石般的眼睛摄人心魂,春风吹拂着她的短发、微微颤动。她很美,真的很美,比动画里还要美丽,比我想象中还要美丽,远远超过了前世时的立绘,宛如只存在于梦的尽头。   不由得,我也露出了笑容。   “式,究竟是什么事啊?”   “只是想更加了解秋奈小姐而已,没有特别的事情。”   根源式看向我,却让我感觉她的眼睛看向的不是我。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体验,有点像是生活阅历极为丰富的老人的视线。当然,和寻常老人那仿佛置身于温泉里的视线不太一样,根源式的视线只让我感觉是冷冽的泉水泼到我的脸颊上,让我感觉不到温度,却依然让我觉得十分舒适。   “叫我秋奈吧,加个小姐(san/さん)什么的,总感觉太生疏了些。”   “好啊,秋奈。这真是个很好的名字呢,听起来就很温柔。”   “温柔吗……我可不是一个温柔的人啊。相比起来,式你更加温柔呢。”   “秋奈知道我,那就应该明白,我这实际上不是温柔吧?”   我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根源式的温柔只是看起来的温柔。她的本质是淡漠,她的笑容只是除了微笑以外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但是……即使如此又怎么样呢?虽然唯心了点,但是只要我自己觉得这是温柔,就足够了。   “啊,是知道没错。我倒是挺好奇的,为什么式你会这么关注我呢?明明你觉得这个世界无关紧要,也很厌烦这个世界吧?”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当然了,本来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互相问问题嘛。”   “秋奈为什么要称呼我为式呢?我和式终究不是同样的人格。”   “两仪家命名的文字游戏太无聊了。而且,一个多月前我也说了吧?无论是阴性的式、阳性的式还是作为大圆的式,我都是喜欢的。大部分都把不同的人格看成不同的人。但我不是的。既然都是式(shiki/しき),对我而言就没有什么不同。”   似乎从我的话语中听到了有趣的事情,式的微笑变深了一些。   就连她的语气都不再那么空洞,而是夹杂着和常人相差无几的乐趣。   “秋奈的上一世是个男性吧?即便是阳性的式,也很喜欢吗?”   我的脸颊立刻发烫,一股热气在我内心沸腾,让我不知所措。   虽然是稍加分析就能得知的信息,可是直接被式这么说出来,还是让我很难堪。   “确……确实是男性没错。但是……即便是阳性的式,我也喜欢。当然,不是那种喜欢,而是对待好兄弟、好朋友的那种喜欢。而且,我以现在的身体、现在的身份生活了十六年,早就适应了,所以对我而言,实际上没什么不同。”   我的三观早就被塑造好了,即便身体的内分泌系统产生了变化,也不是那么轻易可以改变的。虽然这导致我对俊朗的男性或者美丽的女性都没有什么生理反应,但是这是我完全可以接受的现象。   话虽如此,可是如果遇到了织——也就是阳性的式、男性人格的式,我恐怕还真不知道怎么应对。   式微微转头,望向遥远的地平线,眼神再度失去了焦点。   她开始回答我刚刚提出的那个问题。   “这具身体是式的,不是我的。我虽然存在于此,现实对我而言却只是一场梦而已。既然是梦境,自然就不需要专心对待……本该是这样的,但是我的世界里突然多了一个特别的存在——也就是秋奈你。在我眼中,世界实际上是黑白色的录像,在我的眼中不断地重复着生与死。生命在诞生之初就注定衰老、死去,再美好的东西也终会变得丑陋、破碎、毁坏。但是,秋奈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色彩,是比蔷薇更美丽、比鲜血更鲜艳的永恒。只要看着你,注视着你的眼睛,这个世界就不再乏味。”   “我……真的有那么特别吗?”   我挠了挠头发,很不可思议。   虽然大家都觉得我很特别,但在我看来只是两世为人必然会经历的事情而已。   可是式却再一次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夹杂着我不太明白的感情。   “你说呢,秋奈?你说自己特别吗?”   “不会死什么的……确实很异常啊。”   “不是哦?特别的原因不是这个。而且,是特别,不是异常。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啊。”   式摇了摇头。她摇动得比较剧烈,仿佛不否认这一点,就会出现可怕的事情。   这让我非常好奇,眼前的根源式终究也变得和我认知中的那位完全不同了。   “那……究竟是什么?”   “我还记得在伽蓝之堂的时候,你对我说过的话。刚刚你也提到了这点。你说,只要是两仪式这个存在,你都很喜欢。这种喜欢不是憧憬,而是真正理解了之后才有的感情。这就是你特别的地方了。我连接着根源,所以人类很难喜欢上我。不知道这一点的人只会觉得我很空灵、很遥不可及,宛如超凡脱俗的仙人(Deva)。知道这一点的人把我当做洪水海啸,或者掌握着核弹按钮的孩童,亦或是人类不得不面对的‘害兽(Beast)’。在这个单调、枯燥、乏味的世界上,真正喜欢我的,只有你啊,秋奈。”   根源式的话让我发愣。在我看来,喜欢她是很正常的事情,从来都没想那么多。她那么美丽,只要是普通人,无论是男女都应该很喜欢才对的。   但是,联想到她的身份,我终究还是没办法组织起语言,找到反驳的理由——在上辈子所看到过的小说与电影中,根源式几乎都没有怎么出现过。而且黑桐干也只是知道她。从原文中我能感觉到,黑桐实际上不是那么的喜欢根源式,至少和阴性的式比起来,还差得很远。   仿佛看穿了我在想什么,式再度微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哦?不是你所理解的那种喜欢,秋奈。你所说的那种喜欢,只是一种憧憬罢了。憧憬与理解之间的距离相当遥远哦?说是最遥远也不为过呢。”   我再度语塞。前世动漫里确实有个很著名的反派说过类似的话,结果也证实了是这样。   这有点像我和真冬。真冬确实是我重要的妹妹,但是随着时光的流逝,我已经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了。我的确是真冬的姐姐,但只是我表现出来的姐姐,真正的我和这个姐姐的形象相去甚远,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人。   “举个例子吧,秋奈。如果我切掉了一个普通人的双脚,试图把这个人带到坟墓之中,让他永远地‘安眠’,那个人还会喜欢我吗?”   “确实不太可能……那个时候的你确实挺残酷的。”   “是啊,是很残酷,生与死本来就是非常残酷的事情……但是,即使这么残酷,在一般人看来已经完全疯掉的我,对你造成了那么巨大伤害与痛苦的我,你依然还深深地喜欢着,不曾改变,更不会改变——这就是你的特别之处啊,秋奈。这种喜欢,正是驱动我停下来的理由。这种喜欢,让你从一道悲哀的血痕,变成了美丽无比的色彩。”   可我还是觉得这没有什么特别的。在我看来,前世时任何一个喜欢两仪式这个人的普通人,都能做到同样的程度,甚至可能比我做得更好。   但是,望着根源式的眼睛,望着那双眼睛反射出来的、属于我的倒影,我实在是说不出口。   根源式又一次摇了摇头。这一次,她的眼神相当地无奈。   “记得初次见面的时候,秋奈你在寻找那个叫做‘黑桐’的人,对吧?”   “……是这样没错。毕竟我知道的只是1996年到1999年发生的事情,现在都2000年了,黑桐应该成为非常非常重要的人才对。”   “那,如果黑桐真的存在,还和式交往了,你会有怎样的感觉呢?”   “怎样的感觉?大概……是庆幸吧?”   “为什么是庆幸?”   “因为只有这样,式才能获得幸福啊。虽然我很喜欢式,但我依然希望式获得幸福。”   “不会和黑桐竞争吗?”   我的脸颊再度发烫。像是被烧得橙黄的钢铁,简直让我忍不住想要逃走。   “竞争什么的……肯定不会啊。毕竟这都2000年了嘛,如果黑桐存在,他已经和式确定关系了。”   “如果你比黑桐更早认识式呢?甚至和式从小就认识呢?”   “……也不会。黑桐是特别的人——虽然他是个现实意义上的普通人。但是,他确实是最适合式的人,比我更加适合。因为……从小我就感觉到了,我和普通人不太一样。所以,我不适合式,我也没办法让式幸福……而且这辈子的我是女性……总之,我会在心里默默地祝福这两人。就算很早就认识了式,也会想办法撮合他们,让他们都获得幸福。”   简直没办法让对话进行下去了。我真的特别特想要逃走。   根源式怎么会突然提及这样的问题嘛!真的让我很难堪啊!   我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心脏像脱了缰的烈马,大脑像沸腾了的水,完全没办法思考。   突然之间,我的右脸多了一股凉意,让我措手不及。   我赶紧抬起头,却发现式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的脸颊。   在她的脸庞上,洋溢着真正温暖的笑容。她的视线更是温暖得仿佛一轮冬天里的太阳,让我更加不知所措。   根本不对!完全不对!根源式怎么会露出这样的笑容啊!   还有,为什么会摸着我的脸啊!总觉得完全不对了啊!虽然我是比式矮了一点,年龄也小了四岁,也没必要摸我的脸吧!   然而,就算我心里这么想,我还是没办法拒绝根源式。这样的眼神,这样的温暖,这样的温柔,实在是没办法让我拒绝。我只能把眼睛别向一边,脸颊惹得像着了火一样。   “果然是这样,果然是这样的啊。不含肉欲,没有欺骗,只是最单纯的、最原始的、来自于灵魂深处的喜欢。干净得仿佛一张白纸,纯净得仿佛甘泉。所以……所以你是最特别的人,所以这种喜欢是最美丽的色彩。”   我十分难堪,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只能在根源式那过于温柔的眼神下头皮发麻,浑身上下都很不自在。   “所以啊,秋奈,我也喜欢你哦?喜欢到明明看着你那么的痛苦,却还是像你一样忍耐着,试图习惯下去。”   “可……为什么?”   我被惊呆了。我只是本能地问出了这句话。   大概是两世的单身生活让我异常自卑,面对这样的情况连大脑都没有了思考的能力。   “因为,如果是黑桐的话,我是不会幸福的。那样的我只是一个看客,看着黑桐与式过完一生,最后在根源之涡的‘空之境界’中陷入永远的沉睡。但是,但是啊,秋奈,你是不一样的,你不止喜欢着式,你还喜欢着我。你的肉体不会死去,但式终有一天会走到人生的终点。你太孤单了,需要有人陪伴……而我,想成为陪伴你的人哦?”   “我……我……”   现在,我的大脑不止没有了思考能力,还彻底陷入了宕机的状态。   在我的感知世界中,只有根源式的话语在我的耳边回荡。   “秋奈啊,你刚刚说那话的时候,你就没有想过吗?确实,式和黑桐是幸福了。可你呢?你就这么痛苦下去吗?在比无间地狱更痛苦的永生中被永远地折磨吗?秋奈,我可爱的秋奈啊,你比式更需要幸福,你比式更加可怜……但是,但是你却那么的善良,善良到我做什么都不对……只能……只能……”   然后,我被根源式紧紧地拥入怀中。   这种感情,究竟是什么呢?   我不太明白,就像我不知道我对两仪式这个存在的感情。   是喜欢?可是比喜欢更加强烈。   是爱?可是比爱更加无垢。   “只能在这一刻紧紧地抱住你……”   然而,这一刻,对我而言,即是永恒。 29831 6 354   ps:很遗憾,第二更今天是没有的…… 26.遥远的未来   ◆“两仪式”◆   秋奈偎依着我,静静地闭着眼睛,那么的可爱,那么的美丽,那么的动人,超越了世界上的一切,仿佛只存在于我臆想出来的梦境。   但是,她是真实的。她的身体很暖,比冬天的被炉更暖,比这五月的骄阳更暖。只是抱着她,我感觉就像是在拥抱着全世界的温暖,永远不想松开,只想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只想着我和她永远不再分离。   最重要的珍宝被我拥入怀中,这唯一的色彩不断地向外蔓延,灰色的天空染成天青,枯黑的草地焕发着前所未有的活力,一切的一切都变得这么美好,不再枯燥,不再乏味,不再让我不愿意去面对。   这是有我喜欢的人、有喜欢我的人的世界。   这是有佐久间秋奈存在的世界,一个存在奇迹的世界。   我的心彻底沉静了下来,第一次感觉到世界原来是这么的美丽,第一次觉自己活着是那么的快乐。我感觉自己终于成为了人,我感觉心中那足以吞噬一切的伽蓝之洞终于得到了满足,我感觉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都在呼喊着喜悦。   这样的时刻持续了不知道多久,秋奈睁开了眼睛,红宝石般的眼睛微微抖动,闪烁着疑惑,闪烁着宛若初睡的迷离。   “那个……”   “怎么了,秋奈?”   我觉得自己的声音变了,变得更有感情,变得更像是一个活人。   就连嘴角的笑容,也不是控制肌肉挤出来的虚假,而是不由自主、发自内心的微笑。   “我……真的可以吗?虽然式你这么说,可我还是觉得我没那么特别的。我只是在做自己觉得该做的事情。毕竟……那什么,其实我一直以来也是‘憧憬’啊,总觉得和真正的‘喜欢’不太一样……”   秋奈低着头,不敢直视我的眼睛。她的脸颊红得仿若朝霞,羞涩得完全不像两世为人的灵魂,而是一个正常的、十六岁的、如精灵般纯净而又可爱的少女。   我不由得笑了。秋奈的内心其实很自卑,不然她也不会觉得自己不如那个黑桐,她更不会为了活成别人眼中的她而不停地努力着。   于是,我像她轻轻地回答。   “不是哦?我刚刚不是解释过了吗?难道秋奈想让我再复述一遍吗?”   “不……不用了,只是感觉有些……嗯……怎么说呢……”   一直擅长言辞的她,竟然还词穷了。   相信她一定也很喜悦吧?就像现在的我那心中的喜悦一样。   秋奈的确喜欢着我,但是她还有所怀疑,怀疑自己是否被我喜欢,怀疑自己是否值得被我喜欢。就像她一直以来那样的自卑,让她低估了自己对别人的重要性。   “是因为我还没有证明自己的心意,对吧?感情这种东西,需要时间的发酵,需要事件的推助,需要彼此的理解。从你诞生到现在,你喜欢了两仪式十六年,现在依然喜欢着,就证明了你的心。我不一样,我认识你不过几十天的时间,所以对我的话语感觉到不真实了,是这样吧,秋奈?”   “我……不知道……”   “不知道也没关系哦?到时候就明白了。到时候也一定会明白了。时间会证明一切。我会证明一切。”   于是,秋奈再度偎依在我的怀中,不再言语。   这永恒的安宁与喜悦,仿佛只持续了一瞬间短暂。可是太阳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头顶,空气也渐渐变得闷热了起来。   所以,我松开了秋奈,心中没有任何可值得惋惜的。因为,这样美好的时刻,将来一定还有许多。从现在开始,每一天都是好日子。   不过刚刚在我怀中的秋奈并不平静,那只朱红的眼睛里充斥着对未来的担忧。   “但是,式……那股杀戮的冲动该怎么办啊?”   “啊,那股冲动啊,秋奈你不需要太过担心,这股杀意没什么的,应该很快就散去了吧。只要秋奈你过得幸福,不要再那么的痛苦,维持住自己的灵魂,式就不会那股杀人冲动。”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什么都不需要做哦?需要做的,只有式、只有我而已。归根结底,这份冲动和一开始我想要让你解脱是一样的,都是基于……基于怜悯。你不会死去,所以就算摧毁了你的身体,为你带来的也只是一时的无梦沉睡。这份杀意,就由此诞生。”   正如她的痛苦被一点点被证明一样,她喜欢两仪式的心在每一句话语、每一个表情、甚至每一个微小的动作中都不自觉地透露出来。   真是的,明明对自己的未来完全没有感觉,可她还在担忧着我和式。   简直可爱得让我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可怜得让我永远不放开她。   秋奈的疑惑与担忧减轻了一些,可还是依然存在。   “刚刚说,在式的生命走向终点,你会陪伴我,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   “可是……你不是肉体唤醒出来的人格吗?如果肉体死去,真的没问题吗?”   “不会哦?虽然我是肉体被唤醒得来的人格,但是我的人格本身不存在肉体里,而是根源之涡的‘空之境界’里。所以,我才能透过这双眼睛观察到现实,看到你和式的互动。所以,当肉体消失之时,我的意识可以从根源之涡中显现,然后单独存在于现实之中。无论是什么时间,无论是什么世界,只要被记录于《阿克夏之书》中,我都能抵达。所以,在身体消亡之后,我会再度来到你的身边,永远陪伴着你,直到时间的尽头。”   秋奈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惋惜。   “这样啊……但是式的话……”   我有些怅然若失。秋奈喜欢我的同时,也喜欢着式。   虽然都是同一存在,可说到底依然不是同一意识。   我不禁想,如果在诞生之初,我就没有分离出式和织两个人格,是不是就可以完全独占秋奈了?   当然,答案是完全否定的。没有式为我承担现实中的一切,我还没到秋奈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的人格恐怕早就已经崩坏,彻彻底底成为了一个兽了吧?那个样子的我,根本无法获得秋奈,更不用说独占了。   所以我不嫉妒式,这是式应得的。式也需要秋奈的喜欢。   “人的生命是有极限的哦?当身体的生命结束之后,式的人格就会回归到我这个大圆之中。到那个时候,她就会永远地回归于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毕竟式是从我分离的的人格,而不是自然形成的。”   可是秋奈却立刻摇了摇头,有些慌张,一副生怕我不开心的样子。   “我的意思不是这个啊。如果……我是说如果,二十年……不,四十年后,事情会变得很奇怪吧?”   我敢肯定,秋奈想的一定不是自己。那么,她想的一定是逐渐衰老的式,注视着永远不会改变的秋奈,一定会很痛苦、很难过吧?   不得不说,寿命论真是一个可悲的事情。然而,更可悲的是,寿命论对秋奈而言是完全不成立的东西。有更残酷的现实摆在我、式和秋奈面前。   “……呐,秋奈。你觉得,现在的你,真的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吗?”   那颗美丽的眼睛猛地一缩,可爱的倩影猛地一僵,然后仿佛放弃一般慢慢松开,让我心疼。   在这重要的时刻,提及这种伤心至极的话题,真的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应该……可以吧?”   “真的可以吗?三年的时光已经让你变成这个样子了。不说四十年,你能坚持二十年吗?不,或许十年都有些勉强吧?”   灵魂的磨损不是逐渐放缓,而是在不停地加速。   篡夺他人的业力就像借高利贷一样,虽然一时得到了满足,可依然还要去还名为“业报”的利息。但是只要秋奈还活着,她就连利息都还不了,只能任由利滚利,最后使欠款增长成天文数字。更何况她本身就在消费着业力,贷款只会越来越多。   贷款越多,阴阳鱼转动的速度就越快,大圆的磨损速度就越快、感觉到的痛苦就越深。在最后的最后,被业力带来的重压会彻底撕裂秋奈的灵魂,永远无法复原。   连接着根源的我确实是万能的,我也确实能修改秋奈的业力。但是,往返于往世与来世的业力是极其敏感的,任何一个参数的修改都会引发人类全体的崩溃。秋奈是个善良的孩子,她绝不会让我这么做。如果我为她这么做,她对我的喜欢虽然不会消失,可那强烈到极点的自我厌恶会像蛀虫一样,一点一点地吞掉秋奈的人格,到最后连平静的人偶都不复存在,只留下一个疯狂而悲哀的肉体,往复着被杀与重生。   但是,秋奈依旧有些不太相信我的话,在她的心中依然觉得有希望存在。   “总……总会有办法的吧?说不定我们将来就会遇到呢?那个……我和式的存在本身就是奇迹,说不定还会有奇迹降临呢?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好啊,就算有未来视,看到的也只是冰山一角而已啊,和真正事情的发展是不一样的。”   比起解释,更像是在自我催眠,强迫让自己接受有希望存在。   对此,我真的无话可说。也许在遥远的神代,确实有解决秋奈这种情况的方法。但是在神秘衰退得差不多的现在,几乎不可能有这样的奇迹发生了。   但是,我不讨厌秋奈这个态度。有了这个心态,在将来的日子里,秋奈至少不会那么的痛苦,不会为了未来而担忧。   不由得,我再度把秋奈拥入怀中。   “你啊,还真是这个样子,永远也不会改变呢……啊,也对。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心,秋奈你才会一直喜欢着我,才会让我喜欢啊。”   “嘛……我觉得,就算没有办法,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吧?纵使有一天,我的灵魂会消失掉,只要大家都活得幸福就够……了……”   说这话,秋奈的身形逐渐僵住了,就像电力耗尽的机器,瘫倒在我的怀中。   我感觉我的心脏直跳,自诞生以来第一次这么紧张。   “……秋奈?”   过了几秒,秋奈的眼神恢复了过来。   但是和我认识的那个非常自卑的眼神不同,这个眼神非常自信,简直就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仿佛是眼神的延伸,她的嘴角也带着自信的浅笑。   “不对,这个神态……?秋奈,你……怎么了?”   我可以确定,这就是秋奈。她的体质太过于特殊,不可能会被幽灵或者魔术操控。   难道秋奈也有别的人格?   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里的那一瞬间,就被我否定了。   秋奈薄到近乎透明的嘴唇微微颤动。她的声音没有变化,可是语气却变了不少。   “初次见面,以及,好久不见啊,式。”   “你是……未来的秋奈?”   我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只有这一个解释才算合理。   秋奈点了点头,眼神仿佛是说“果然是我认识的式啊”。   “是啊,我是来自于未来的佐久间秋奈。毕竟这是重要的时刻嘛。有些事情,我觉得还是出现来解释一下比较好呢。不过……”   她的脸颊在我的胸口蹭了蹭,像个粘人的小猫,眼睛都咪成了一条线,身体几乎完全倒向了我。   “呜哇,这个时候的式也还是这么温柔呢。真是的,无论过了多久,这份温柔都不曾改变啊!虽然和现在的你说有点不太合适,但是……将来真的辛苦你了,式。为了这样不成熟的我,花了这么大的力气,又不求回报,只是回应我这同样不成熟的感情。”   我颇有些无奈。不过,看着未来的秋奈从自卑中走出来,我又非常高兴。秋奈的色彩不应该是悲哀的血色,而是像怒放的蔷薇一样的鲜红。   然而,这些暂时都不太重要。未来发生的事情更具备吸引力。   “是多久的未来?那个时候式肯定不在了吧?”   “式,你既然知道这么多,肯定知道,有些话,这个时候的我是不能说的吧?小心‘外祖母悖论’哦?如果你知道太多,我这边可是会很难办呢。”   既然是来自于未来,那就不能改变已有的过去,不然会导致世界的变动。一旦世界线变动,使之变成开辟新的平行世界,那就实在是得不偿失了。   不过,我看到了未来的秋奈,还是借着现在的秋奈的身体,这就说明此时与彼时是连续的。那个时候的秋奈完全正常,依然那么的可爱……不,是变得更加可爱了。   那时候的我,那时候的秋奈,一定会非常幸福吧?看着这个秋奈这仿佛早就习以为常的表情,我就知道,那一定是非常幸福的未来。   “确实不能说……但是,只要看着你还完好,我就彻底安心下来了。秋奈所说的希望,真的是存在的呢。”   “怎么说呢……你和我是重要的存在。就算我们真的找不到希望,世界本身和人类本身也会为我们找到希望的。要不然,发了狂的你会真的引发世界末日啊。说真的,那个时候的你,虽然很温柔,但真的很可怕啊。让万事万物都归于平静什么的,也只有你能做出来了。”   带着调笑的笑意,秋奈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   “我……”   我无话可说。这是我的“兽性”,名为“解脱”的“兽性”。   如果秋奈有事,即便我遵应与她的约定,只是独自一人为她永远地守墓,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人格迟早会崩坏——如果不找到比秋奈更重要的存在,我真的有可能为了秋奈去毁灭世界什么的。   我不由得低下了头,笑容逐渐消失。   这个秋奈看到了我的反应,赶紧开口转移话题。   “糟糕,不小心说了无关的话……不过,反正是你和我都知道的事情,其实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顺带一提,我之所以出现在这个时刻,不是因为我自己哦?我是名为‘抑制力’的自我防御装置送过来的。毕竟,我只是未来某个时间点的佐久间秋奈,而不是时间尽头的那个涅槃明奈,终究还是不一样的。所以,不要觉得世界很残酷什么的,这个世界允许佐久间秋奈存在下去,已经足够仁慈了呢。”   我无视了秋奈话语中的本意——承认这个世界是仁慈的,人性是本善的,对我而言根本不可能——反而更在意她别的词汇。   遥远尽头的秋奈?根半秋奈?(注:涅槃明奈和根半明奈在日语中读音几乎一致)   这让我非常好奇。   如果的有人能活到时间尽头,那确实厉害了。   我记得也有这样的存在,好像是——   “时间……尽头?难道就像归一转生的……?”   “不是哦。”秋奈摇了摇头,打断了我的推测。“嘛,具体的细节我可不能说太多啊,反正时机到了,你自然会见到她。那,我就先回去了哦?”   还没的我来得及反应,秋奈在我的怀中失去了意识,自顾自地离开了。   大概过了十秒钟后,她再度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透着迷雾般的茫然,对突然失去意识有些不知所措。   “奇怪啊……最近我有在好好休息,应该不会这样才对啊……?”   这双眼睛里,依然透着难以解除的自卑。 27.奇迹   ◆佐久间秋奈◆   在式的眼中,我的灵魂恐怕没办法支持很久吧?   虽然她能借助式的身体出现,但是她很早就把身体的主动权交给了式。等到身体化作泥土之后,我的灵魂估计已经不存在了,只剩下一个行尸走肉般的躯壳。然后,那个一直陪伴的约定,成了根源式的永恒的诅咒——那陪伴不是像现在一样相拥相依,而是一人在阴冷的墓穴中沉睡着,一人在外边承受着永恒的孤独。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我醒来之后,根源式的态度好了很多,眼睛里那股热切与焦急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冷静和对未来的信心。似乎确定了将来的我能够偿还所欠的东西,也确定了我的结局不是一个永远不会死去的人偶。   考虑到她的身份,我也不好问具体的原因。我只是躺在她的胸口处,心里出奇地宁静,宛若寂静的湖泊。我沉浸在这彼此确认、彼此相依、彼此喜欢,彼此扶持的温暖与喜悦之中。   我的心头不禁冒出一个疑惑——我和根源式,算是情侣吗?   思来想去,我觉得不是。   这份感情只是喜欢,不是爱。前世里某部剧场版动画里的少女曾说过,爱是比希望更炽热、比绝望更深邃的东西。两仪式与黑桐干也的感情也是这样。可我和根源式彼此的喜欢却平淡太多太多,好比樱花的淡香。   更何况,就算将来我们一直陪伴在彼此左右,但是比起真正的情侣,实际上还少了很多——我和式都不是天生的lesbian,至少我们的身体都对彼此没有感觉,更没有基于内分泌的冲动。   或许,这就是柏拉图式的爱情?   也许吧。反正这种事情,到了未来就清楚了。   在式的怀抱中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来到了中午。我的肚子发出响声,抗议着自己没吃早餐的行为。   这次,我终于可以确定,我的脸真的红了起来,而不只是发烫那么简单。   式依然是如梦境般的微笑,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睛里透着对待小孩子般的宠溺。   “啊,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这个时间了啊。真是可惜,我还以为现在只有十点多呢,没想到已经下午一点多了。”   “大概是因为式一直在沉睡,所以对时间没什么概念吧?”   我依然偎依在式的怀抱中,不愿意离开,就像小时候冬天早晨的赖床。这简直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场景,我一定要好好地珍惜才行。哪怕多一秒钟,都是最好的美梦。   轻轻拂动着我的刘海,根源式微微低下头,我甚至能感觉到她湿热的鼻息。   “好啦。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先去吃午饭,然后去找下橙子吧?”   “为什么要找橙子?”   我不由得愣了愣。   根源式依然拨动着我的侧刘海,声音既如大地般坚定、又如轻风般缥缈。   “希望是存在的。可希望不会主动来到我们面前,而是期待着被我们寻找。所以,我们必须主动寻找希望才行。橙子可是被魔术师协会赋予冠位层级的魔术师呢,她一定知道一些事情吧。”   “哦……也是啊,将来还有许多事呢。”   我依依不舍地离开式的怀抱。在式为我挑选的衣服上,还有式的余温,让我留恋不已。   于是,我和式磨磨蹭蹭地去往和式餐厅,磨磨蹭蹭地吃完豚骨拉面,磨磨蹭蹭地前往橙子所在的位置——橙子不在伽蓝之堂,而是在一个非常隐秘的地点。   期间,式一直牵着我的手,我一直牵着她的手,行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却觉得世间只有彼此。   佐久间秋奈、两仪式、“两仪式”的故事,现在才刚刚开始。   我们共同组成一道永续的螺旋,借助彼此的力量,修正着各自前进的轨迹,不至于让自己、让对方、让真正喜欢的存在落入最坏的结局,跌入永远不得幸福、不得快乐的深渊。   在真正美好的结局到来之前,我们的故事绝不会结束,一定会持续着。   我和式,都坚信如此。   ◆苍崎橙子◆   任何一个城市既有象征繁华的高楼大厦,也有象征压迫的拥挤小巷。   我现在就正在一栋战后建立的老旧公寓,曾经光鲜的外表已经被风和雨水侵蚀得破落不堪,虽然还有人居住,但大多是漂流在东京都的年轻人,不知何时就会离去。   在这间公寓里,我租了一个大约二十平米的房间。   伽蓝之堂是我的工房,但是知道的人还是有些太多了。一些事情我不好告知秋奈和式,更不用说真冬,所以再找一个隐秘的据点。   可就在下午四点钟的时候,满是铁锈的大门传来了轻缓的敲门声。透过摄像头和电脑,我看到了秋奈和式。秋奈四处打量着,似乎在寻找可疑的东西。式则一脸从容地敲着门,带着温柔而又淡漠的微笑。   ……真是不走运,这个地方也还是被这两个人知道了。   我不由得叹了口气,然后戴上眼镜,站了起来。   来到门口,我尽量堆积起笑容,不让自己显得那么紧张。   “咦?是你们啊。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下午好,橙子小姐。是我带领秋奈来这里的。”   看着式那温柔到有些虚假的眼神,我在心中叹了口气。   既然是连接着根源的式,知道这里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我除了接受现实,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是你啊……既然都来了,那就进来吧。”   式和秋奈进了屋子,随意地在床上坐了下来。   因为是蜗居用的小房间,除了一张单人床和一张桌子,其他的地方都被各种各样的塑料袋堆得满满的,这些塑料袋里装着的大多是我一时冲动买下来、又不好摆放给别人看的东西。   偶然间,我发现了两人间非常有趣的举动。   秋奈和式牵着彼此的手,即便坐在了那张钢丝单人床上,也依然没有松开。   一般而言,除了海对面的那个国度,女性朋友之间绝不会牵手。稍微保守一点的国家,甚至还被认为是公开宣告同性恋的身份。   但是,这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同性恋的样子。   在我比较腐朽陈旧的认知中,同性恋中肯定有一个人比较男性化,作为俗称“TOM”的角色。可是这两个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比起情侣,更像是姐妹,或者非常非常亲密的友人——就像曾经的我和久远寺有珠一样。   而且这两个人还认识不到一个月。就算在这一个月中,她们也没见过几次面。无论我怎么想,也想不通为何这两人的关系会进步得如此神速——尤其是这个人格的式。   没有办法,我只好找了个陈旧的八音盒,充当凳子,坐了下来。   “所以,你们特地来这里是做什么事?”   “橙子小姐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奇迹存在吗?”   式的话让我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最近我确实接到了一条很有趣的信息。   “奇迹?唔……说起这个,我最近得到了消息,即便是神秘快要消失的现在,也确实有奇迹存在。不过,那只是对外声称的奇迹而已,实际上只是一个大型的魔术仪式。具体位置是在兵库县的冬木市,我个人……”   “竟、竟然是圣杯战争吗……”   秋奈立刻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还是和之前一样,她肯定知道这场魔术仪式。   名为圣杯的圣遗物早就不存在了,所以那个是虚假的、人造的圣杯。   虽然对外宣称是圣杯战争,可在我听来,这完全就是糊弄局外人的说辞罢了。谁也不知道那三个逐渐没落的魔术师家族究竟在策划着什么。接触到这条消息的魔术师大部分都嗤之以鼻,鲜有参与者。就连我,也对这条消息也不怎么上心。   “是啊。是圣杯战争没错。”   “以前举办过吗?这场是不是第五次了?”   “以前没有举办过,这场是第一次。毕竟是能实现愿望的奇迹之杯,制作的过程非常艰难。那三个历史悠久的家族共同研究了两百多年,直到前两年才有突破性的进展。”   “是远坂、佐尔根和爱因兹贝伦家吗?”   秋奈说得很紧张,对这件事非常地关心。   这简直就在说,那个圣杯是真货。就算不是真货,也是媲美真货的存在——也就是说,参加这场圣杯战争绝对有利可图。   时间还有四年,完全足够了。东京都距离冬木又不远,参加的话也很容易——到那个时候,我的封印指定应该也差不多被取消了。   我压制住心中的兴奋,一点点询问秋奈有关于这场圣杯战争的详情。   “是这三家没错。怎么了,秋奈,为什么要这么紧张?”   “圣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不会参加圣杯战争,无论如何都不会。”   听到秋奈的回答,我现在才意识到,式的意思是用圣杯解决秋奈的危机。如果是连接根源的式和不死不灭的秋奈想要夺取圣杯的话,其他魔术师确实没有胜利的可能性。   我可不觉得名为从者的存在,能够击败这两个人的联手。说到底,从者只是英灵的劣化副本罢了,只是供魔术师驱使的高等使魔,想来也厉害不到哪里去。   可是,即使这样,秋奈还是不愿意参加圣杯战争……难道是圣杯有问题?   “为什么?按照远坂家所掌控的灵脉规模,那个圣杯确实能做很多的事情啊。把那巨大的魔力转化为业力也不是不可能。只要有足够的业力,你的灵魂就不会继续受损下去。”   秋奈低下头,非常无奈。   “……也是,橙子你不是这三个家族的人,自然不了解圣杯的用途。确实,圣杯能许愿,也确实能实现拯救全人类级别的愿望。但是……那不是什么好东西,类似于圣杯的许愿机、后悔药、七彩花瓣或者别的东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不会追求圣杯,无论如何都不会。”   “这还真有意思,看起来秋奈你知道的不少啊。”   “当然知道……反正我不是魔术师,召唤不了厉害的从者。虽然没办法死去,可面对真正厉害的从者,我毫无胜算。”   “你知道从者有多厉害?”   不就是高级使魔吗?又不是真正的英灵,只是英灵的副本而已。从名字Servant就能看得出,那一定不是什么特别高级的存在。   可是秋奈却严肃地摇了摇头,否认了我心中的猜想。   “非常厉害,不是一般的厉害。从者有着生前的大部分能力,只有神代的大英雄才会被削弱,而近代有名的人物会被大幅度加强。总体而言,即便是魔法使也很难和强大的从者对抗。那可不是什么会动的铠甲铁偶,而是一道光波摧毁半个城市的存在。”   我吃了一惊。这种规模的大破坏,确实就算是魔法使都很难做到的。   要知道,这可是神秘接近消散的现代。能实现召唤从者这样的奇迹,即便没办法获得圣杯本身,我还是很想明白圣杯的构造是什么。如果能让圣杯量产化,说不定我就能把“原初符文”重新复现了!(注:就是斯卡哈和布伦希尔德所使用的原初符文)。   “那还真是可惜啊……如果那个圣杯是真的话,说不定我就参加了。”   口头上这么说,但我的心中已经做出了决定。   我一定要参加这场圣杯战争。我本身又不害怕死亡,顶多也就损失一次躯体而已。   秋奈露出不可捉摸的笑容,让我有些迷糊。   “以橙子你的性格,根本不会参加吧?你又不是圣杯御三家的人,不清楚圣杯的机制,更没办法准备优秀的触媒用来召唤强大的从者。御三家各自心怀鬼胎,外来的魔术师除了白白浪费时间,甚至为此丢掉性命,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但是……那可是圣杯哦?秋奈,你确定你不要吗?”   我很想要啊!那可是能实现奇迹的巨大魔力体!   我可是知道爱因兹贝伦家!那个完全由人造人组成的家族,自诞生之初就是为了复原第三法·灵魂物质化!这场圣杯战争一定是这个魔法的预演,甚至是实施过程!   如果是真的,哪怕没办法获得,知道如何实现奇迹也好啊!   我在心中如此咆哮着,可是神色却表现得非常正常——这就是我为什么戴上眼镜,暂时切换了思维方式的原因。不戴眼镜的我更趋近于我的感性,戴上眼镜的我更趋近于理性。   可秋奈的回答,却给我泼了盆冷水。   “就算我真正获得了圣杯,我也一定会像传说中的圣杯骑士加拉哈德一样,要么把圣杯归还,要么把圣杯解体。”   “难道那个圣杯有问题吗?”   “不知道。但我觉得大概率有问题。如果有问题,那就不是实现愿望的圣杯,而是制造悲剧的邪杯。圣杯还好,如果是邪杯的话,就很麻烦了。比如像圣杯许愿变得富有,那就是真的富有。而邪杯则只是把比自己富有的人全部杀掉。又或者向圣杯许愿拯救世界,邪杯一定会把人类全部杀光,这样就算拯救了世界。”   “真是有趣的杯子啊。但是……如果那圣杯是正常的呢?”   “没有如果啊,橙子。就算是正常的,我也不会想要……总之,这种事情先不急吧。时间还很早呢,我记得圣杯是在四年后才举行。四年的时间可是相当漫长的。”   然后,秋奈站了起来,完全不想再谈于关圣杯的事情。   “那……橙子,我和式就先告辞了。如果有别的情报的话,还请你告诉我。”   “哦哦,好啊。”   我随便应了一声,任由她们二人离开。   关上房门,我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圣杯战争……这么有趣的事情,我可一定要参加。   神秘留给人类的时间可不多了,再过不到五十年,魔术师这个职业就会彻底消失,只会有魔法使依然存在——这也是这个时代的魔术师越发地疯狂的原因。   哪怕只是参与进去,也比错过机会要好得多。   不过……那毕竟是四年后的事情了。   现在更关键的,是要怎么处理秋奈她们的事。   秋奈既是死神,又是个资本家,不完美处理的话,我根本不可能离开东京都。 29831 6 354   ps:这一章其实是本卷的最后一章。 28.痛觉残留   ◆佐久间秋奈◆   自从与根源式相互表达心意已经过去两天,式的意识依然没有浮现。   或许,我必须活得幸福,才能让式的杀意消失吧?不是平淡地活着,更不是像现在一样每天都不情愿地起床,而是像久远的过去一样,心情愉快地迎接着每一天。   橙子也觉得是这样。但是橙子是和我类似的人,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改变我的心境,对于现状也无能为力。   所以,我能做的,只是像根源式所说的那样,把这件事交给她和式,静静地等待着而已。   于是我暂时忽略了式这边的情况,转而去追踪荒耶宗莲的踪迹。这个曾经的天台宗密教和尚只要还活着,我的心灵就一天不得安宁。   在经过大致的调查后,我找到了曾经的事件参与者——浅上藤乃的线索。现在的她已经是一名大学生,正在早稻田大学这样的名府中接受教育。当然,为了不显得太过唐突,我很想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我找到了橙子,询问她有关藤乃的事情。   橙子给出的回答和我所知道的大相径庭。藤乃确实觉醒了自己的扭曲魔眼,但是她从未经历过侮辱。理由非常复杂,但是结合橙子的话,和我自己在这个国家的十六年经历,我得出了相对应的结论。   那就是,辍学的混混团体这种东西,在日本就没有任何存在的空间。   日本的治安非常良好,犯罪率是世界最低的水平。但是日本的警力却始终严重不足,遇到案件也只能料理事后,对于防范犯罪实在是力有未逮,全靠国民自觉。这自然也给了日本特色的组织——暴力团,以生存的空间。   暴力团在日本由来已久,在江户时代早期就有浪人会之类的组织,主要是协助武士维护治安。幕末时期,新选组就是最著名的浪人会——当然,以现在的标准来衡量,就是暴力团。这种组织已经根深蒂固,存在于日本社会的每个角落,所以即便警方再怎么打压,暴力团依然在不断发展。   在1998年初,虽然《暴力团对策法》已经颁布了七年,但是东京都的每个街区依然有自己所属的暴力团。这些暴力团早已公司化,一般以拆迁公司、建筑开发商甚至是投资公司的身份示人。普通的混混在他们眼中是不入流、更会污了他们名声的东西。   辍学生之类的混混如果被暴力团发现,会被暴力团言语驱逐,不听的话会上升到拳脚对待,还不行就只能砍断手脚、扔到东京湾了。   日本的阶级固化极其严重。作为富豪的孩子,浅上藤乃在贵族女校上学,自身也承受着许许多多的规矩,例如门禁之类的。从原作中我能感觉到,浅上康藏是爱着浅上藤乃的,不是把她视作拖油瓶,只是采取了错误的方法。   自然,上层阶级会非常关注自己的独生女的安全问题。专车接送一定会发生,就算独自外出,一般也会有几名便服保镖跟着。再加上日本的暴力团的传统,那些暴力团会自觉搜集重要人物的子女信息,并让下级成员(やくざ)自觉去充当保镖的职责。一旦像我、浅上藤乃这样的人遇到危险,这些“义警”就会挺身而出,然后把事件告诉其父母,以获得重要的“人情”——这种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积累下的人情,是暴力团存在下去的关键。   我和真冬曾经就有过这样的待遇。在某次小学放学的时候,有几个浑身纹着纹身的大叔就突然拦下了跟在我和真冬身后、意图对我们不利的家伙,把对方打得满地找牙。真冬以为是流氓(やくざ)欺负普通人,只有我真正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所以,即便是辍学生,也基本没有几个人有胆子在暴力团的地盘上游手好闲。尤其是礼园女学院这样的贵族女子学校附近,更是被这些“义警”看管得很严格——在这里上学的人,基本上不是名流,就是自身具备很高的才能。   更何况,浅上藤乃自身是浅上康藏唯一的女儿——虽然是继女。浅上康藏又是著名的资本家,持有数亿美元的资产。也许在诸如美国这种国家,浅上藤乃有一丝的可能性遭遇不幸。但是在日本、英国这样阶级固化严重的国家,生活了十六年的我就敢保证,真实的社会里,浅上藤乃没有一丁点可能性会遭遇那样的不行。   如果浅上藤乃真的遭受了侮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荒耶宗莲通过魔术,暗示那些混混那么做了。但显然,荒耶宗莲虽然该死,但还没败坏到间桐脏砚那种程度。   可是,她的魔眼终究还是觉醒了。浅上大桥也确实被她的魔眼给拆毁了。式也确实用直死魔眼切掉了她的阑尾。但是那次事件从始至终都没有死一个人,感觉只是一件平凡的事件,而不是原作中那么黑暗,甚至有点为了黑暗而黑暗的事件。   于是,动用自己在杀手界的人脉后,我得知了浅上藤乃的手机号码。   ◆浅上藤乃◆   今天,我的手机接到了一个特殊的号码。这个号码来自于公共电话。我以为是推销电话,想都没想就关掉了它。但是这个号码几次三番打来,让我不厌其烦。所以,最后我还是接了。   “喂,你好,请问是浅上藤乃吗?”   电话里传出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虽然有些沙哑,却感觉非常的干净。   “我是浅上藤乃……请问你是……?”   “我叫佐久间秋奈。你听说过荒耶宗莲这个人吗?”   在那个声音说出的那个名字的一瞬间,我立刻在宿舍的凳子上站了起来。   我和荒耶宗莲的事情,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这个少女是怎么知道的?   这让我的内心泛起强烈的不安,甚至不自觉间就开启了扭曲魔眼。   在和两仪式交手之后,我的魔眼并未消失,而是保留了下来。后来,父亲委托了一个叫苍崎橙子的人,她告诉了我关闭和开启这双眼睛的方法。但是她只教了我一个月,就离开了,父亲和她似乎都不打算让我开发这双眼睛。   我自己也想过着正常人的生活,就没有仔细研究。   难道,这个女孩对我的眼睛很感兴趣?甚至想夺走我的眼睛?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沉默。   “别担心。我是式的朋友,只是和荒耶宗莲有些过节。”   “式?是两仪式吗?”   “没错,是她。”   “过节是指……?”   “那家伙对我的妹妹动手。在我看来是不可饶恕的事情。为了解决掉他,我才寻找有关他的线索。顺带一提,我是通过苍崎橙子知道有关你的事情。”   听到苍崎橙子这个名字,我的心安定了不少。   虽然我和苍崎橙子只接触了一个月的时间,但是她告诉了我许多知识与学问,也坚定了我作为普通人继续生活下去的信心。说她是我的人生导师也丝毫不过分。而且,她还特意调解了我和父亲之间的误解,让我能过上正常的安宁生活。   既然是从苍崎橙子那里知道的,应该不是坏人——我的心中这么想着。   “哦,是这样啊……不知道我怎样才能帮助你?”   “最近有时间吗?我想简单地问你几个问题。”   “电话里不能说吗?”   “不见面的话,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呢?又怎么对我放下戒心呢?”   我的心终究很怀疑,不敢相信话语里的那个人。   那件事过去差不多两年了,但对我的影响依然很深。那股想要杀死他人的冲动,这双仿佛被诅咒了的眼睛,都让我寝食难安,恐怕只有岁月才能让我心中的不安逐渐褪色。   “你能来我的学校附近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很奇怪就是了。”   “奇怪?为什么会奇怪?”   “我现在高中生,还是外表看起来看起来像是初中生的那种……”   听起来确实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情,与她成熟的语气完全不相符。   我叹了口气,坐了下来。既然对方确实没有恶意,和她相见也不是什么问题。   “好吧,明天是周六,我们在新宿地铁站的一号入口见面,时间是早上九点,可以吧?”   “好啊。当然可以。”   然后,我又和这个少女简单地聊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从她的话语中,我能感觉到,她非常厌恶荒耶宗莲这个人。虽然我对那个人的感官一般,但是我确实能感觉到,他不是什么好人,他让我觉醒魔眼一定有自己的目的。只不过在让我觉醒了扭曲魔眼之后,他就消失了,我也找不到他。   ◆佐久间秋奈◆   5月6日,在约定的时间,在约定的地点,我和浅上藤乃见了面。   她很漂亮,比我和式都更漂亮。干练的单马尾、洁白的衬衫、黑色的蝴蝶结、深紫色的短裙、漂亮的黑色连裤丝袜,无一不勾勒出她作为女性近乎完美的曲线。那公主般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优雅的气质,更是让人难以把视线从她的身上转移。   看到她真人的样子,我心中不由得感叹——这个世界的浅上藤乃没有遭遇那样的不幸,真的是太好了。   于是,我向她招了招手,示意自己的存在。   她有些惊讶地注视着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   确实,比起高中生,我更像是初中生。如果不是胸前的那两团发育还算正常,或许被认为是小学生也有可能。我的身高只有可怜的148厘米,自从三年前遇到车祸后就一直是这个样子,就连真冬看起来都比我成熟不少。   无奈之下,我只好走到她的面前。   “你好,浅上藤乃,我就是佐久间秋奈。真的很感谢,今天你如约来到这里。”   “不需要感谢,佐久间小姐。既然和您约定了,我肯定会来的。不然,那肯定是失礼的事情。”   她的说话速度很慢,慢到让我的心情不由得变得有些愉快,不自觉地露出笑容。她的语气也透着大和抚子般的典雅,让我如沐春风。   “你能来就太好了。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附近的咖啡厅聊吧?”   “当然。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因为是早晨的缘故,咖啡厅的人很多,声音也有些嘈杂。但这丝毫不影响我和浅上藤乃的对话。   和面对式的时候不一样,我一直注视着藤乃。如果还是上辈子,这样的视线一定很失礼。但是这辈子既然成了女生,这种注视就显得比较正常了。   藤乃她虽然看起来不太习惯我的视线,可毕竟已经是大学生了,变得成熟了许多,所以没有特意回避,正常地接受了我的视线。   “所以……佐久间小姐,您找我是询问我有关荒耶宗莲的事情吗?”   “叫我秋奈就可以,不需要这么见外……没错,我确实是询问荒耶宗莲的事情。”   但是藤乃无视了我的话,言辞依然那么的正式。   “很抱歉,佐久间小姐。我和荒耶宗莲确实有过一面之缘,那个人确实也影响了我的人生。但是,自从初次的见面之后,我就再也没有他相见过。所以,我对他的了解不多。”   “没有关系,我询问的不是他的身份和踪迹,我想问的是,他是怎么让你觉醒了魔眼?”   一提到魔眼,藤乃闭上了眼睛,思索了一番,看起来有些紧张。   不过,也仅仅是紧张罢了。既然我说出了橙子,那她应该不会怎么敌视我。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觉得当时的自己多了些什么,又少了些什么。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用言语没办法描述。”   “这样啊……那还真是可惜了。”   “令妹也受到荒耶宗莲的影响了吗?”   “是这样没错。所以我想找到他。无论是怎样的线索都行。”   “只可惜,我没办法为您提供什么线索,真的很抱歉。”   藤乃的身体微微前倾,做出表达歉意的15度鞠躬——一度不多,一度不少。   面对这样拘谨的大小姐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尴尬地笑着,安慰着她。   “没什么。您能来就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这让我知道,就算我的妹妹有些地方改变了,但至少不会变得太多。至少她还是我认识的妹妹,至少她还能继续自己的生活,而不是无可救药的样子。”   这确实是我心中的想法。   最近,真冬总给我一种很不妙、很危险的感觉。而且在我杀死荒耶宗莲的替身时,她完全无动于衷,更让我感觉有些担忧——在我的记忆里,真冬对这种杀人的场面应该很不适应才对的。   既然藤乃都能这么正常,那么有橙子的教导,真冬应该很快就能走出来了吧。   虽然她不喜欢正常人的生活,但是只要她能以平常的心态进入常人无法知晓的里世界,对我而言就已经是一件幸事了。   不过,藤乃是我前世很心疼的一个女孩子。趁着这个机会,我还想多问一些更私人的问题。 29831 6 354   ps:关于主角的身高,我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知为何,我总以为式是168的身高……结果后来才想起来,是160。但是为了前几章的动作变得合理,我只能把设定的155身高减少到了148……虽然从设定上讲也算合理就是了,只是一直没有提显得有些奇怪。 29.湖面上的波纹   ◆浅上藤乃◆   我真的很想回答佐久间小姐的问题。可是,我对荒耶宗莲这个人的了解确实只有这么多,也确实没有经历过异常,这些问题的答案也是我想知道的。   我与那个人只有一面之缘,只知道他的名字和魔术师的身份,只是这样而已。   我本想把话题引导到我的魔眼上,可是佐久间小姐却刻意回避了这个问题。或许是从苍崎小姐知道了,或许是对我的眼睛不感兴趣。可是无论是什么,都让我和她的对话显得非常尴尬。虽然咖啡厅里的气氛很热烈、声音很嘈杂,可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很烦躁,真的非常烦躁,简直是想要用双手扭碎一只娃娃般的烦躁。   如果是平常,我肯定已经萌生退意、准备离开了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佐久间小姐那颗猩红的眼睛给我一种特别的吸引力,宛若一颗猩红色的黑洞,又像是鲜血旋转而成的漩涡,连我的灵魂都有种被拉扯的感觉。可是,存在于漩涡中的并非是严格意义上的一切,而是只有尖针刺入指甲盖般的疼痛,只有秋叶摇曳于风中般的悲伤,让这个人偶般精制的少女看起来是那么的的惹人怜惜,忍不住把她抱到怀里,狠狠地用脸颊蹭蹭。   可是,佐久间小姐的眼神却透着钢铁般的坚强,实在是不可思议。   坐在木质的椅子上,身高对个人气质造成的影响减弱许多,佐久间小姐看起来也成熟了不少,不再是像初中生那样。   这样的人我见过很多。她们看起来是十分娇小的女孩,可实际上许多已经二十多岁、甚至三十多岁,不少还都是事业有成、家庭美满的上层名流。如果佐久间小姐对我说,她其实已经二十多岁了,我肯定会坚信不疑——毕竟浅紫色外套、藏红色衬衫、深蓝色短裙这样的搭配,不是普通的高中生所能驾驭的,必须具备成熟的心态才可以。   我很想了解这位少女。即便我早就决定作为一个正常人而活了。   “佐久间小姐……不是普通人吧?”   “嗯,不是普通人。和橙子有关系的都不是什么普通人。”   “苍崎小姐吗……确实,她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人。不知道您的能力是……?”   佐久间小姐摇了摇头,不打算回答。   “我的能力不方便告诉别人。倒不是因为这能力有什么不能说的,而是因为我的身份。”   “身份?佐久间小姐不是高中生吗?”   “是高中生没错。但是暗地里,我是一个杀手。”   “杀手?佐久间小姐竟然是杀手吗?”   我微微睁大眼睛,难以置信。   明明这么的瘦弱,那么的惹人怜惜,是个快要坏掉的人偶,可实际却是可怕的加害者,一个只存在于恐怖电影里的杀人娃娃。   “没错,是杀手。别看我这个样子,我的名声在杀手界很响的。”   佐久间小姐说得轻描淡写,完全不当一回事。她的眼睛里既没有憎恶感,也没有冰冷感。更多的是负罪感,以及对无法救赎的惋惜敢——比起杀手,她更像是一名实习警察。   既亲切,又理性,毫不动摇。   “看起来完全不像啊……我以为杀手应该都很冷酷才对。”   “之前的我也是这样啊。只是后来出了一些事情,我改变了自己。”   “那肯定是不好的事情吧?”   “我觉得还好吧。虽然过程不怎么样,但至少结果是好的。”   不对。   完全不对。   事情绝不是这么简单。   在与两仪式的那一战,让我觉醒了“透视”的能力。而这透视的能力,也让我更容易能洞察到人的内心与本质——相当于非常灵敏、准确的第六感。   佐久间小姐的内心虽然很平静,可她的灵魂却在发出痛苦的、宛如噩梦的尖啸。而她所散发出来的那股人偶般的气质,也佐证着我的猜测。   但是,我和佐久间小姐刚刚认识,我也不好贸然反驳她的回答。   我转而把话题引导向别的方面。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佐久间小姐的眼神会这么痛苦呢?简直就是被痛苦的蛛丝包裹住了,越是挣扎蛛丝越是勒紧,迟早有一天会被名叫‘绝望’的蜘蛛残忍地吞噬殆尽吧?”   “藤乃小姐……也觉得我很痛苦?”   佐久间小姐的眼神变得疑惑,对我的问题很惊讶。   我点了点头。   “是啊,真的很痛苦。就好像隔着玻璃窗,看着牙科手术室里的人做补牙手术,不需要去看,不需要去听,只是感觉到您的存在,就会觉得您非常痛苦。”   “藤乃小姐做过补牙手术吗?”   “没有过。”   “我以前做过。补牙手术没有看到的那么可怕。麻醉药很厉害的,几乎感觉不到痛觉。就算被小钻头钻牙,顶多也只是感觉到压力而已。不只是补牙手术,所有的手术都是这样。如果让病人感觉到了疼痛,那也只是麻醉的量不够导致的——我也一样。很多人都觉得我很痛苦,可那也只是他们自己觉得我很痛苦而已,我实际上一点都不痛苦呢。”   不对,根本不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能感觉到,事情不像她所说的那么简单。   佐久间小姐那只露出来的眼睛里,闪烁着无法诉说的悲伤。像是冰雪的消融,又像是寒风的离去。只是看一眼,我就知道,这强烈刺骨的悲伤,只有在地狱中游荡过的人才会拥有的绝望之物。佐久间小姐一定有着深海般压抑的过去,而现在依然背负着山岳般的重压,每前进一步都竭尽全力,每做一个动作全身的关节都吱嘎作响、几近毁坏。   没错的,和我一开始看到她的感觉一样。佐久间小姐……不,秋奈完全是一个承担着自己无法承受的重压,即将支离破碎的人偶。即便自己接近毁坏,可是她依然深爱着这个世界,即使在崩坏的前夕,也要再多看这美好的世界一眼。   这是何等的信念,何等的……悲哀。   通过透视的能力,我明白了秋奈是怎样可怜的一个人。   “这样啊……我明白了,是我失礼了。”   没有镜子,我也知道,我的脸色非常难看,可以说是苍白无血。   只是秋奈却依然笑着,好像不知道痛苦为何物。   “怎么能说是失礼呢,藤乃小姐真的是一个好人呢……说起来,藤乃小姐这几年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我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不过既然是她问的,我倒是勉为其难可以回答。   “奇怪的事情?具体是指什么呢?”   “比如一些灵异现象。”   “这个倒是没有过……或许有,但可能我没注意到吧。”   “那奇怪的人呢?比如鬼鬼祟祟,企图对你不利的人?”   “……好像也没有。自从那件事之后已经过去一年多了,我一直过着普通的生活。我一直没有遇到过危险。而且这个国家一直以低犯罪率而闻名,我不觉得我会遇到什么危险。”   “那……藤乃小姐在学校上的朋友很多吗?”   “当然有的。虽然不多,但是我觉得足够了。她们也都是热心的人,经常会帮助我。”   这只是我面对陌生人的说辞罢了。   在觉醒了这双扭曲魔眼之后,我就一直刻意与他人保持距离,避开与一般人的交往。   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如果某一天这双眼睛失控,首先受到伤害的,一定是我身边重要的人。虽然这有些本末倒置,但是我真的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更不想伤害到别人,所以就一直独自一人生活着,就算到了大学,却还是连室友都没有。   佐久间小姐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然后,她又问了些我生活上的问题,我也一一回答。虽然是无关紧要的话题,可是佐久间秋奈却问得非常详细,甚至有种电视上那些提出尖锐问题的记者,比如迈克·华莱士。   虽然那些回答大多是一些谎话,但这些都是善意的谎话。我不想为佐久间秋奈添加更多的负担。如果可以,我甚至不想和她再度相见。   那只仿佛猩红黑洞的眼睛,实在是让人太过于悲伤。面对这样的人,我又怎么忍心不去再见她呢?   在地铁站的入口处,我看到了她的背影。宛如童话里的精灵,如花仙子一样精致,如水仙女一样优美,又如海之女一样痛苦、悲伤。   她的出现,在平静如湖泊的人生上激起一道波纹。虽然细微无比,却让我知道,我恐怕没办法再去适应平静的生活了。   拥有这样的一双眼睛,拥有异常的经历,我本来就不可能过着平静的人生。我只是装作正常人的样子,从未打开过心扉,过着日复一日的压抑生活,直到生命的尽头。   ◆佐久间秋奈◆   真是场失败的会谈。在我两世的人生里,恐怕没有比这更失败的了。   虽然一直在回答我的问题,可藤乃却始终在避重就轻,满是谎话,不肯说出自己的心声。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虽然知道藤乃,但是藤乃不知道我。我们之间只是第一次见面,看得出她对我还有很强的戒备。具体的信息,只能等以后有机会了再去回她。   不过,只要看着藤乃正常的眼神,我就觉得自己的内心安定了不少。至少,这个世界的藤乃没有悲惨的遭遇,没有数十条人命的罪孽,无论是人格还是生活都非常正常。如果找个靠谱的男朋友,简直是异常者中不可多得的Happy End。   就这样,我就和她告别,乘坐地铁回到家中。周六的地铁依然拥挤,让我对现代交通工具的恐惧减轻了不少,能看得进去书,不再重新体验失去父母的幻觉。   小区距离地铁站很近。但是在小区的大门口,我看到根源式闭着眼睛,撑着一把纯白的纸质阳伞,似乎在等待着某个人。   当我走过去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她等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   虽然根源式一如既往地温柔微笑着,可是我总感觉她不是很开心。   “秋奈,今天你去哪儿了?”   “去找浅上藤乃了。最近我在找荒耶宗莲的痕迹,想彻底解决掉那家伙。”   “为什么不问我呢?我知道那个魔术师的位置。《阿克夏记录》任我查阅,荒耶宗莲的位置当然也在这其中。”   “但是……这样不太好吧?式如果想找到他,一定会花很大的力气吧?”   当然,这只是我的说辞——如果我说是为了看望浅上藤乃这个人,式一定会不怎么高兴。   倒不是因为不喜欢浅上藤乃,而是因为她不想让我再参与过多的事情,承受更多的“痛苦”。   只不过根源式直勾勾地盯着我,完全看穿了我的内心。   “这种理由……秋奈,说谎是不好的事情哦?对我说谎的话,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呢……那可真的是非常不好的事情。”   “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啊?”   我好奇地问。   嘴角抿着浅笑,可根源式的眼睛却根本没有笑意。   “要不,秋奈你猜猜看?当然了,猜中结果不会有任何奖励,猜错反而会有惩罚。”   我真的有些慌了。根源式的眼神根本不是在开玩笑。   “好啦好啦,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对浅上藤乃的现状比较感兴趣而已。”   听到我的回答,根源式连嘴角的浅笑都如同潮水般退去。   “为什么会对她感兴趣?”   “因为她曾经也是那部小说里的重要人物啊。看着她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没有因为过去的事情受到太大的影响,我的遗憾就少了一些。你也知道,那本书和这个世界不是一回事,许多地方都有很大的不同。这个世界的浅上藤乃,就和那本书里的很不一样。”   “这样啊……那,秋奈,你也喜欢浅上藤乃吗?”   ——呜哇,真是尖锐过头的问题。总感觉一旦回答错误,会直接进入最坏最差的结局。   这么想着,我的大脑快速思考,寻找合理的解释。   “……喜欢是喜欢,但是没有对两仪式那么喜欢嘛!我只是觉得浅上藤乃很可怜而已,这种喜欢也只是怜悯意义上的喜欢。别看她那个样子,实际上浅上藤乃骨子里是个很过分的人,就是那种表面看起来很温柔、实际上却是施虐人格的人。我不太想与那种人有瓜葛。如果可以的话,躲得越远越好。”   “秋奈……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   不知道为何,我总感觉根源式的态度更差了。   难道是我说错话了?应该没有啊……   我的内心非常纠结,只好挠了挠头,走到根源式身前,抬头看着比我高大约一个头的她,直视她那双黑曜石般看不透内心的眼睛。   “当然不是了。式的内心很温柔的!大前天式对我说过的话,我可是一字不漏都记得呢!能说出那样的话,能那样抱着我的人,肯定是非常非常温柔才对嘛,和浅上藤乃这种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样啊……那就一起去吃饭吧。”   式再度露出笑容,既温柔,又喜悦,还带着一丝庆幸,仿佛我的话语里有着别的深刻含义。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总感觉像是小说里强势的妻子对丈夫有没有外遇的质问……不,不对,根源式的语气比这还要强势一些,更像是电视剧里霸道总裁对看中的情人的盘问。简直到了神经质的地步了。   但是,我的内心至少放松了下来。这场难关终于算是度过了。   倒是她的后半句话让我很意外。   “啊?真冬不是要做饭吗?一直以来都是她亲自做饭的,如果我出去吃,她会很不高兴。”   “当然是真冬做饭。我的意思就是一起吃真冬做的饭哦?”   “她不是很不喜欢你吗?”   “确实不喜欢。但是我告诉了她,我究竟是谁,我有着怎样的能力,以及你对我的重要性。所以,不管她喜不喜欢,都只能默默接受我的身份。”   “真冬做得饭菜比较一般,真的没问题吗?”   “味觉对我而言无所谓呢。我只需要品尝到心意就足够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预感——真冬一定会在式的饭菜里下毒。   然而,我的预感一直以来都是错误的,所以完全没当回事。   我都没想到,式和真冬的关系能进步得这么快。我可没记错,真冬肯定发现了式曾经伤害过我——肉体意义上,所以真冬和式的关系一直非常差。   看来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情啊…… 29831 6 354   ps:不要觉得148cm很矮啊!悠木碧,伊藤加奈惠 ,竹达彩奈差不多都是这个身高! 30.禁忌之罪业   ◆佐久间真冬◆   门被打开了,姐姐和两仪式拉着手,走到了屋中。   看着她们如此亲昵的动作,一团怒火在我的心头燃烧,让我的灵魂感觉到被灼烧的疼痛感。   我知道了两仪式的身份,也明白她那双直死魔眼的能力。她连接着根源,几乎无所不能,那双直死魔眼更是能杀死世间的一切——唯一不能完全杀死的,只有我的姐姐。正因此,在得知这些信息之后,我心中对她的敌意却没有丝毫的减弱,甚至上升到了憎恨的级别。如今的我仿佛置身于焦炎地狱之中,承受着无法忍耐、却又必须忍耐下去的酷刑。   我永远不会忘记,在认识两仪式之后,姐姐甚至连遗书都没写,决定把我遗弃在这冰冷的世界,从楼顶上跌落。我永远不会忘记,姐姐右手的小拇指还没能复原,依然承受着生活上的不便。我永远不会忘记,两仪式切断了姐姐的袜子——也就是曾经砍断过姐姐的双脚,也就是她曾经试图杀死过姐姐,或者用武力镇压姐姐的反抗。   这样恶毒的人,拥有这样一双被诅咒的眼睛的人,姐姐是绝不可能与她和好相处。一定是因为她杀不死姐姐,所以试图控制住姐姐,最后让姐姐成为她的傀儡,供她驱使。   这已经不是耻辱了,而是屈辱,是对死敌的委曲求全……只是为了我,姐姐就承受着如此巨大的痛苦。明知道自己的命运,却还是为了我,维持住几乎要消失的意识,灵魂无时无刻不再哀嚎,却又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哭喊声。   所以,我不能表现出来我的憎恨。我必须保持平静,不然的话姐姐一定会承受更多的痛苦。   虽然姐姐不会死亡,但是依然会疼痛、会心碎。她刻意营造出来的虚假的平安,就是为了不让我受伤。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姐姐只会喜欢我一个人。姐姐曾说过,她之所以活了三年,就是因为我,现在也一定是这样。   谁都不能伤害姐姐,哪怕这个人是我自己也绝对不行。   “真冬,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姐姐。”   可是我必须还用亲切的声音,我只能把全部的愤怒与悲伤压抑在心中。   简直没有比这更屈辱的事情了。   “真冬,刚刚式说,你也做了她的饭,是真的吗?”   “啊……是真的。”   “哦,那样就好。”   我咬牙切齿地切着菜,不敢看姐姐的眼睛。   那样的悲伤,那样的痛苦,仿佛被血液蒙上的绝望,是我永远也没办法忍受、也绝不可能忍受的东西。仅仅和两仪式认识不到两天,姐姐就在绝望中谋求自我解脱。又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姐姐又如同人偶一样,露出虚假的笑容,被这个叫做“两仪式”的女人操纵。   我真的很想在两仪式的饭菜里下毒。可是我没有毒物,两仪式也一定有抗毒的方法。如果两仪式发现了我的小动作,姐姐一定会饱受折磨。所以,我只能作罢。   因为要熬汤,今天我做饭的速度很慢。我在厨房里听着两仪式和姐姐聊天。她们一直在聊着电视上的新闻,听起来很是亲切。可她们越是亲切,我心中的怒火就越是强烈。   终于,我几乎忍耐不下去了,走出厨房,看向我的姐姐。   “真冬,怎么了?”   “姐姐……我想继续在荒耶宗莲那里学习。”   “……为什么?是橙子教得不好吗?”   姐姐的声音很冷。我从来没听到过她这么冰冷地问我。她的视线更是让我身体都冻结了——和姐姐杀死荒耶宗莲时一模一样。   这才是真实的姐姐。所有的温情、所有的和平都是虚构出来的假象!被这个世界、被两仪式、被苍崎橙子折磨得支离破碎的姐姐,应该只会露出这样的眼神才对!几乎要被无尽的痛苦压垮的姐姐,怎么可能还会露出笑容!   我握紧了双手,不敢直视着姐姐那只已经没办法再压制住痛苦的眼睛。   此时此刻,我回想起那双直死魔眼、以及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恶魔般的冰冷,试图用幻想来告诫自己,千万千万不能做太过离谱的事情——只要我表现出任何的不满,我就会永远地失去我的姐姐。   “不是的,橙子小姐教的很好……只是,我觉得荒耶宗莲的教学方式更加适合我。”   何止是不好!苍崎橙子根本什么都没教!她根本就是两仪式的帮凶!   从一开始,她就拒绝教我,还用“我是普通人”这样的理由来打发我!如果不是荒耶宗莲,我永远都没办法得到力量,更没办法得到夺回姐姐的希望!   “但是……真冬,你应该知道我对荒耶宗莲的态度吧?”   “知道。”   “为什么?”   “只是我自己这么觉得。如果姐姐不想,那就算了。”   无论如何,我都会再去找荒耶宗莲。我早该看明白的,两仪式是企图控制住姐姐的恶魔,苍崎橙子是她的帮凶。在遇到她们两个人之前,姐姐虽然很痛苦,但绝不会痛苦成这个样子。   她们一定先控制住姐姐,然后不停地折磨姐姐,直到姐姐人格破碎,直到姐姐变成一个只会杀人的人偶,然后被她们两个人所使用,一定是这样才对!   “……荒耶宗莲是个什么人,我曾经对你说过吧?”   我当然知道荒耶宗莲是什么人!   可是无论如何,他也比两仪式和苍崎橙子更值得信任!   哪怕他也是恶魔!可是在这个再多的祈祷也没有用,甚至神灵本身都想加害姐姐的世界,我除了接受来自恶魔的馈赠,还能有什么办法?!   压抑住心中的怒火,我用乖巧的语气继续回答姐姐。   “姐姐,我不觉得那是坏事……荒耶宗莲一定有他自己的打算。而且,您看,之前他都不敢出现,就说明他不想与您为敌。所以,我觉得他不会对我不利。”   “他已经对你不利了。橙子对你解释过,如果觉醒了起源,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说了,精神会一点点地被起源的冲动支配,最后变成异于常人的人类之癌。”   这是属于恶魔的力量,我清醒地知道,甚至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然而,姐姐没有继续问,只是用冰冷的视线盯着我,仿佛是在看陌生人,又仿佛是一个早就没有感情的人偶。   这样的眼神,几乎让我的理智崩溃。从小到大,姐姐都没有对我露出过这样的眼神。在遇到两仪式之前,姐姐一直是那个为了说明星星是什么,连陨石都能找到的、最爱着我的人……   这更坚定了我的信念——姐姐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了……   或许,再过几天,两仪式就会控制姐姐,让姐姐亲手杀死我,从而彻底杀死姐姐的心。   可我根本不敢看两仪式。我害怕这个女人,非常非常的害怕。现在的我、现在的姐姐在她的眼中不值一提,她随时都能杀死我——或者先折磨我,然后逼疯我最亲爱的姐姐。   “……真冬,你变了。”   “姐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经长大了。”   是啊,我已经长大了。之前姐姐一直在保护着我,可是她已经保护不了我了,必须用这种方式才能让我安静地活下去,然后去承载姐姐所希望的幸福。   可是,没有姐姐的世界,根本没有幸福可言。我必须获得力量,我必须打倒两仪式,才夺回姐姐,才能让姐姐不再承受那样的折磨。为了获得力量,就算是把灵魂卖给恶魔,我也在所不惜——即便那意味着用恶魔的力量去击败恶魔本身。   此时此刻,最大的恶魔终于发出了声音。   她的声音初听非常温柔,可实际上却满是不耐烦的平淡,完全没有人类的感情。   “真冬小姐,为什么非要是荒耶宗莲?在教育他人这方面,橙子小姐要比荒耶宗莲出色的多。”   “因为荒耶宗莲让我觉醒了起源,他就比橙子小姐更适合我。”   “……只要我还是你的姐姐,你就不能去见他。”   “……好吧,姐姐。我不找他就是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我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如果是平时的姐姐,无论如何都不会给我摆脸色,更不会拒绝我的请求——她可是为了我,而选择痛苦地活下去!这样的姐姐、和小时候完全不同的姐姐、已经变得不会笑的姐姐,我必须想办法夺回才行!   哪怕杀死更多的人,哪怕做下不可饶恕的罪孽,我也必须从两仪式的手上夺回姐姐!   我沉默着做晚饭,沉默着与姐姐、与两仪式一起吃完饭,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那一夜,憎恨几乎把我逼疯——我憎恨两仪式,憎恨荒耶宗莲,憎恨苍崎橙子。我甚至憎恨我自己!一直以来,我太弱了,实在是太弱了……   弱到姐姐为了我而付出她的一切……   ◆荒耶宗莲◆   依然是那个无人的小巷,依然是那个渴求着力量的少女。   只是这一次,在看到她那双眼睛的一瞬间,我就明白了,名为佐久间真冬的少女已经行走在疯狂的边缘。   她比谁都渴望力量,她比谁都憎恨这个世界——这个世界让她的姐姐没办法死去,没办法安宁。这个世界太过于残酷,残酷到她只能去渴求力量,期望用暴力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即便我不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也一定会走在这条路上,绝不会回头,更不会悔改。即便到了承载灵魂与意识的肉体彻底崩坏的那一刻,她也会诅咒这个世界,诅咒她憎恨的人们。   我坚信这一点,因为我见过太多像她这样的人。   求天不应,求地不灵,最后只能拼上自己的一切,独自面对螳臂当车般的绝望。   于是,在阴影中,我缓缓朝她走来。   “你终究还是来了,佐久间真冬。”   “继续给我力量吧,荒耶宗莲。我对你的目的不感兴趣,但是只要你还给我力量,我就能为你做事。无论要去杀死谁,只要不伤害到我的姐姐,我都会答应。”   “为何如此渴望力量?是为了保护佐久间秋奈吗?不,并不是。你只是打算囚禁佐久间秋奈,你只是在妒忌从你这里抢走佐久间秋奈的人。在你觉醒了起源,在我告知了你的起源后,你就已经明白你对佐久间秋奈这病态的感情,对吧?”   我说得很直白,因为我希望佐久间真冬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但是她没有,她的眼睛依然燃烧最后的火苗,用来在无光的绝望中给予自己虚妄的希望。   非但如此,她还冷哼一声,对我的劝告不屑一顾,觉得我根本不了解事情的真相,更不认为自己的想法与做法是错误的。   “何必说这些废话?这是我和我姐姐的事情,不需要你来管。”   “……佐久间真冬,你比你的姐姐更像是个根半家的人。”   我只能如此感叹。   根半家的人都是死脑筋,要不然也不会为了虚无缥缈的目标而坚持了几十代人,更不会用禁忌的秘术,制造出佐久间秋奈这样注定要受苦的悲哀之物。   “结果根半家的那些秘术资料都被你拿走了,对吧?”   “只是我代为保管。等你成年之后,这些资料会全部返还给你。”   这其中有太多禁忌的知识,比如亵渎生命、玩弄灵魂,甚至像幽灵一样从死亡与怨恨中汲取活下去的力量。这些知识不应该是现在的佐久间真冬需要知道的。   但是看到佐久间真冬的眼神,我就知道,她一定是把我的话当做假话。   我心中无愧,所以我认为自己不需要去解释。   “我很好奇,荒耶宗莲。那场车祸是你导演的吗?”   “是抑制力制造的惨剧,与我无关。你的姐姐已经被抑制力发现,你姐姐的全部痛苦也都是抑制力所做,目的当然是彻底消除她的存在本身。”   佐久间秋奈本身连接着根源,这样的存在对世界而言太过于危险,只有抹杀掉才符合抑制力的利益。可她绝对无法死去,那么抑制力只能转而去想办法杀死她的灵魂——她一定会承担常人根本无法承受的痛苦。   这份痛苦不止折磨着她自己,更折磨着和她认识的所有人。   听到了我的回答,佐久间真冬的脸扭曲了。   “抑制力吗……真是让人恶心的东西。姐姐什么都没做,就因为姐姐威胁太大、不是这个世界的灵魂,就做出那种事情。简直没有比这更值得憎恨的东西了……”   “正是如此,抑制力只是施加在人类身上的束缚,不应该存在。抑制力只会产生一个又一个的悲剧,只是为了人类‘更安全地存在下去’。”   佐久间深深地吸了口气,冰冷地盯着我。   “说吧,这次你要我做什么,才能从你那里得到更多的知识?”   “杀死两仪式……我想,你也很想杀死她吧?”   佐久间真冬挑了挑眉,嘴角咧着疯狂的笑意。   “杀死她?我确实想杀死她,简直快要发疯了。可是,要想杀死现在的她,简直是在痴人说梦。别的不说,光是那双眼睛,就不是刚刚觉醒了的我所能对付的——为了姐姐,我必须活着,无论如何都必须活着。”   “她会由我对付,你只需要把她引到我的工房就可以了。”   佐久间秋奈的肉体无法夺取,唯有两仪式才可以。   和佐久间秋奈一样,两仪式也连接着根源。对抑制力而言,两仪式的危险性甚至比佐久间秋奈更大,因为佐久间秋奈无论如何都有一颗善良的心,就算再痛苦、再绝望的环境也不会改变。而两仪式则完全不同,她从来都有着杀死人类的冲动。   只要我与她战斗,我就必然会获得优势——除非两仪式打算杀死整个世界。   佐久间真冬露出恶毒而又不满的笑容,似乎只有她杀死两仪式才是最合适的。   “还是那个洋馆吗?我记得你的魔术工坊只有那一个吧?”   “还是那个洋馆。”   “好吧,我会做的。前提是你会给我足够多的力量。”   “当然……这一次,我会把更多根半家的秘术书籍交给你。那些书籍里记载着你应当知晓的知识。”   我只是知识的保存者,我本身没有太高的魔术才能。   之所以达到如今的境地,只是因为我还活着而已。   为了记载像佐久间真冬这样不可能被救赎之人,为了注视这个残酷而又无望的世界,为了在螺旋的尽头期望能得到救赎人类的可能性,而活到了今天。   大愿地藏菩萨曾说过:“地狱不空,誓不为佛。”   而我,也有同样的愿望——只要悲剧还在发生,只要绝望依然存在,只要人类还经历着八苦,我就会不断地寻找那一丝的可能性。   所以,我回应了巫条雾绘的请求,回应了浅上藤乃的请求,如今又回应了佐久间真冬的请求。   这就是我,荒耶宗莲,一个祈祷的回应者。   仅此而已。 29831 6 354   ps:想了下,还是补了个PS。真冬的心理年龄只有13岁,而且主角也没对她说过自己对式的感情,况且真冬一直非常讨厌式,这种讨厌就因为年龄的中二上升到憎恨的地步。实际上是独占欲导致的。 31.中二病   ◆苍崎橙子◆   一阵急促而又尖锐、仿佛空袭来临的警报声,让我从睡梦中惊醒。   天还刚刚蒙蒙亮,挂钟上忠实地显示着时间——早上5点50分左右。   我立刻看了眼一旁连接着摄像头的显示器。在闪烁着雪花噪点的屏幕上,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娇小身影。她依旧穿着一身上了年纪的人才会喜欢的无趣衣服,明明十三岁就停止了成长,却总给人感觉特别的成熟。   她就是佐久间秋奈,我现在的赞助人,将来的员工。   我烦躁地揉了揉脸,非常不愿意起床。可再怎么说也是我的金主,无论如何都得好好对待。所以,我只能挠了挠凌乱的头发,心不甘情不愿地起了床。又随便梳了梳头发,晃晃乱乱、近乎跌跌撞撞地走到大门前,打开铁门。   “真是少见啊,秋奈。虽然是星期天,这来的也太早了点吧?”   “我有重要的事想要问你。”   秋奈的声音清冷得和她的名字一样,让我感觉到一丝寒意。任谁都能听得出,现在的她很不开心,甚至很生气——能让她生气的原因,只有一个。   “是关于真冬的事情吗?”   “你知道?”   “能让你摆出这样严肃认真态度的,也只有真冬了。让我猜猜看……是不是真冬说我教得很不好?”   “她想去找荒耶宗莲……恐怕现在已经找了。”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内心既无奈又觉得麻烦透顶。   其实我很早就想说了,我不适合教人。但是之前秋奈的那个态度,我真的没办法拒绝。可是没想到,事情还是发展到了这种境地。真是让我头疼不已。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秋奈后半句话所代表的含义。   “为什么不阻止她?以你的能力,只要跟在她的身后,她就肯定发现不了你吧?那个时候无论是杀掉荒耶宗莲,还是要求真冬不要再去找他,都可以做到的吧?”   “我尊重她的选择,无论这选择会是什么。”   听到这句话,我盯着秋奈的眼睛,试图找到任何或隐忍、或无奈、或悲伤的痕迹。   可是这双如同漩涡的眼睛里只有最极致的平静,瞳孔宛若空无一物。这不仅让我有些怀疑,秋奈是不是已经没办法好好地表达自己的情绪了。   “橙子,你盯着我做什么?”   秋奈微微皱了皱眉头,显得有些不耐烦。   ……果然还是有情绪的,这样就好了。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露出尽量亲切地微笑——虽然没戴眼镜,可能让这个微笑有些怪异。   “自从真冬觉醒了起源,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之时,我就知道了,她渴求的并非是魔道,也并非是知识,而是纯粹的力量。嘛,真冬心理年龄只有13岁,差不多该进入反抗期了。因为青春期的躁动,她很容易感染被害妄想症,并以自己一套不成熟的理论脑补自己没有看到的东西。每个人到这个年纪都会犯这种错误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也就是中二病了?”   “中二病?确实是初中二年级左右,也就是14岁最容易出现的精神情况。这个说法还真是准确啊。是从网络上知道的名词吗?”   “没错,刚刚在BBS上流行起来。”   虽然我也有电脑,可我还是不喜欢看BBS。这种事情在我看纯属浪费时间,还不如想办法找订单,或者找一些有趣的古董。就算是看些无聊的书,也比白白浪费时间也好。   反正我是不懂秋奈在想什么。可是在她看来,这样消磨时光才是一件乐事吧?   看到我没有搭话,秋奈把话题掰回了真冬的事情上。   “关于真冬的情况,你知道该怎么处理吗?”   “秋奈,你知道真冬的起源吗?”   “不知道,她一直都不愿意说。”   一个人只有知道自己的起源,才能觉醒这个起源,没有任何的例外。但是,通过之前的调查,我已经差不多已经明白了真冬的起源是什么了。   一想到这个起源的意义,我的笑容不由得变得更盛了。   “说出来你恐怕要吃一惊啊,她的起源可是非常非常特别。”   “是与禁忌有关吗?”   我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你已经感觉到了?我还以为你完全没有发现呢。”   “从她对式的态度,我能感觉到了。或许是小时候我对她太好了的缘故吧。”   “起源可不会因为幼时的经历所改变啊。起源是在诞生之前、灵魂塑形时期就已经决定了。所以,无论佐久间秋奈是多么混账的一个人,持有这种起源的佐久间真冬都依然深爱着她——准确来说是憧憬着,因为她爱着的实际上是她认知当中的佐久间秋奈。即便是独生女,她也会深爱着父母中的某一位。如果她是孤儿,恐怕还会编织出一个不存在的哥哥或姐姐吧……有这样起源的亲人,确实很让人头疼。”   “这和式有关吗?我能明显感觉到,自从式出现在我的生活中,真冬的精神状况就越来越差了。”   “说道这个……秋奈,你和那个式已经确定关系了?”   我再一次挑了挑眉。经过了几天的观察,我才真正认识到,秋奈和连接着根源的式的关系确实超出了朋友的关系。   虽然因为身体的缘故,还没能上升到情侣的地步,但恐怕已经达到灵魂之友的地步了——灵魂之友有时候比情侣更加让人羡慕,比如十九世纪的某两位革命导师、又或者高山流水什么的。   “和广义上的LG不一样。我和她之间没有身体上的冲动,只是因为感情而已。”   “你们才认识几天啊,进展这么快的吗?”   “我知道她,也一直喜欢她。她连接着根源,也知道我的想法。自然,我和她能省去了互相了解的过程。走到这一步,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如果是式的话,才能对我完全敞开心扉吧,毕竟式是个很不坦诚的一个人。”   我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式已经不是不坦诚了,而是把什么东西都憋在心里不说。两年来,式从来都没有过什么朋友,逐渐熟悉了孤独,与空洞陪伴。直到秋奈出现,她的内心才终于起了波澜。   “真是有趣啊……你们竟然会是这样的关系……”   不只是口头上,我的内心也是这么感叹着。   秋奈和式都连接着根源,她们中的任何一个有毁灭人类的资质。可是完全相反的她们,在相遇之后非但没有引起天灾级别的灾害,反而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让两个人知道什么是希望、什么是喜悦、什么是值得追求的东西。   同时看管着两个如此巨大的灾害,对我而言,简直比复原原初符文还要有成就感。   看着我的笑容,秋奈冰冷地瞪了我一眼,提醒我不要再把话题带歪了。   “回答我的问题吧,橙子。真冬究竟是怎么回事?”   “理由其实很简单。正因为式的介入,再加上荒耶宗莲让她觉醒了起源,以及她心智上的未成熟,就会编制出一套在旁人看来完全无法理解的理论,还对此深信不疑,觉得这才是真实的。说到底,人类所看到的世界,是自己希望看到的世界。当这份希望与真实产生冲突时,人就会悲伤、绝望、乃至做出不可理喻的行动。真冬也是这样。”   “要怎么解决?”   “解决的话……其实也很简单,只要你给真冬敞开心扉就行了。只要敞开了心扉,让真冬认识到完整的你,纠正她的误解,这就足够了。你是她的姐姐,是她禁忌的对象,只有你能带着真冬离开误解的深渊。”   “敞开心扉?怎么做?”   “这种事情还要我教你吗,秋奈?”   我有些惊奇。原本我以为两世为人的她已经懂得不少知识了,却想到根本没有跳出少年或者少女这个层次。   可秋奈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却又碍于某些原因没办法说出来。   看到她的反应,我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由得露出调笑般的笑意。   “啊!我懂了!是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真冬的这份感情,对吧?”   “……的确是这样。这种禁忌的感情,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我不只是她的姐姐,还要代替父亲和母亲的职责。”   “为什么不去问式呢?”   “她……她对感情更加敏感,我害怕会出现更大的纰漏。”   “为什么可以确定式会这么做?我觉得式会很平静地处理完这件事情啊。”   “式她……她变得和我认知当中的式有些不太一样了。自从我和她确认了彼此的感情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我在面对她的时候总感觉有一股很大的压力。式把我看得太重要了,可能比真冬看我还要重要。”   “正是因为重要,她才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嘛。”   “我原本以为真冬也是这样的,没想到……没想到结果还是这样了。”   “但是,不交流、不改变的话,事情只会变得越来越糟糕吧?”   “确实是……”   “所以先去找式谈一谈吧。她明白真冬对你的意义,她更知晓你对她的意义。她会提出基于自己立场的看法。你只有知道了她的立场,才能知道如何回应真冬,才会不伤害她们两个人。”   秋奈低下了头,不敢看我的眼神。   她抿着嘴唇,脸颊微红,微皱眉头,眼睛里闪烁着羞涩。   我又懂了——果然,这孩子始终那么的青涩。上一世的她,还不明白爱情是什么,还不懂得人间的许多事情,就早早地离开了人世。   “哦~~!原来是这样!秋奈,你是不想脚踏两只船,对吧?一旦接受了真冬的感情,就必然会伤害到式。可拒绝真冬,对你而言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你才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才来这里求助于我,对吧?”   “大、大概吧……”   “你呀,也是一个不坦率的人呢!真是的,明明你都两世为人了,没想到和真正的16岁少女根本没什么差别嘛!”   秋奈把身子一转,把头别向一边,不想让我看到她的眼神与表情。   害羞了,害羞了!这一定是害羞了!   这孩子真是出乎意料的有趣啊。比谁都要成熟,却比谁都要青涩。比谁都更加痛苦,却比谁都过得平淡。无比矛盾、却又无比和谐的她,真的很让人本能地在意她。   “这种话不需要多说了,橙子。直接告诉我吧,我该怎么做?”   “怎么做?我又不是你,我不可能知道该怎么做的吧?这件事还是需要问你自己的内心。我能给你的意见只有一点——如果你还信任着式,就让式参与到这件事情里吧。”   “……好吧。”   仿佛放弃了一样,秋奈低下了头。   一对一的感情基本上很少出现,现实生活中不是女方挑选男性,就是男方挑选女性。甚至有可能是多对多的情况。   这对她而言确实是很艰难的抉择,可这是必须的抉择。因为连接着根源的那个式不可能让秋奈去接受真冬,只是想办法让真冬明白自己的地位。   而且秋奈对真冬的感情也确实是姐姐对妹妹的感情,不含任何禁忌的部分。她既然明白真冬感情的实质,就早就知道了,她和真冬没有任何可能性。   所以,答案其实早就明白了,只是秋奈不想伤害真冬,才选择了用沉默回应。她实在是太宠溺真冬了,无论是能给的、不能给的东西,她都会尽可能地满足真冬。如果不是有式的存在,她恐怕已经接受了真冬的感情,并以此为乐吧?即便,她知道那个结局注定充满了不幸与压抑——比过去的三年更加不幸、更加压抑。   明白了我的意思,秋奈打算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我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叫住了她。   “对了,秋奈,我最近要研究一个新的课题,需要大量的资金。”   “多少?”   “……你不问内容是什么吗?”   “问了也没有意义,反正我也不懂这些。”   这种信任,真的让我有些承受不住——自出生以来,我恐怕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信任过。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这种信任感,真的很不错。   于是,我随便报了个数字给秋奈,看看她的反应。   “大概两千万吧。”   “今天下午我会转账给你。”   “……真的假的啊?”   我有些难以置信。两千万这个数字基本上是我一年下来的开销了。而且我说是研究一个新课题,可是这个课题本身并不怎么花钱。   这不由得让我有些后悔——如果我把数字说得小一点就好了。   别看秋奈一副很阔气的样子,可是我却知道的很清楚,她们前不久才搬了新家。新家还不是买的,而是租来的,这足以说明她其实没有太多的钱。   “晚上的时候你去银行的自动取款机看一下就清楚了。”   “这可真是……好吧好吧,我明白了。不过,为了让你担心,我还是说一下课题吧。这个课题很简单——为什么秋奈你感觉不到痛苦,为什么我们所有人都觉得秋奈你如此的痛苦,比行走在无间地狱中还要痛苦。”   “如果不够的话……”   我赶紧制止秋奈把话说下去。   好意和信任如果太多,变得我没有办法还清,那可就非常麻烦了。   “不够的时候我会对你说,这点你不需要着急。我这个人啊,就不能拿太多的钱。不然的话,我很有可能会乱花呢。既然你知道我,你肯定知道这一点吧?”   “好吧……那我走了,橙子。”   说着,秋奈转身,打算离开——她一直没有进屋,就在外边与我交谈。   “一路走好哦?记得和式好好地聊一聊。”   “这我知道。”   “还有荒耶宗莲的事情,先不需要急哦?那个人我了解的,他不会做过分的事情,因为他只是回应过分的请求、并满足这份请求而已。真正的错误不在他身上,而是那些求助于他的人。至少,在我的认知之中,他的确是这样的一个人。”   “……我知道了。这就是为什么我没有阻止真冬。”   “祝平安。如果有什么事情,直接用电话联系我就行。”   “嗯……”   “哦对了,以后要变得坦诚起来哦?你的心思虽然好猜,可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能猜得那么准确啊。”   “您的话可真多,橙子阿姨。”   她的身影逐渐远去,消失在视线的彼方。   轻轻地摇了摇头,对这个善良过头的孩子真是无可奈何。   对了解的人极度的信任,对怀疑的人极度地怀疑,就只这孩子内心的现状。   可这世界上哪有那么简单。每个人都是极其复杂的,面对同一件事情,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心情下会做出完全不同的决定——直到今日,我还记得久远寺有珠在选择与我对抗时,我的内心有多么地不可相信,甚至到了今天都没办法让我完全相信一个人。   所以,为了回应这份信任,我唯一所能做的,只有尽量帮助她了。   现在想想,人的一生真的很容易被改变啊。不仅要考虑到自己的努力,更要考虑到前方未知的遭遇。   自从遇到了式,遇到了秋奈,我就不再是个单纯的魔术师,对以前的恩怨也逐渐淡忘,逐渐明白自己期望的究竟是怎样的生活,更明白自己活着的目的——帮助到信赖自己的人,这种感觉比我想象中还要舒畅得多。   而这样的日子,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一定会持续下去。 29831 6 354   ps:忘了说啥。 32.独占欲   ◆佐久间秋奈◆   从伽蓝之堂回到小区中,我没有回家,而是径直来到了式的住处。   在楼梯的拐角处,我看到式的房门大开着,似乎她早就知晓了我会到来,又或是她没有关门的习惯。   无论是哪个,都让我暂时停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在下方仰望式的房门时,我的内心特别的紧张。我很担心式要我从她和真冬中选择一个,也很害怕式会突然发起狂,对我、对世界都失去信心。   纠结犹豫了十几秒钟,我终于深吸了一口气,鼓起比第一次杀人还要大得多的勇气,走进了式的房间里。   客厅很干净、很整洁。可是这栋房间实在是整洁过头了,在白色的垃圾桶里,我连塑料袋都没有看到。所有的家具紧贴着墙壁,中间占据了近五分之四的面积,却连张桌子、地毯都没有,空荡无比。几乎没有人类居住过的痕迹。   式坐在沙发上,挂在墙壁上的液晶显示器正播放着无聊的肥皂剧。   注意到我的到来,式操纵遥控器关上了电视。她没有说话,只是嘴角勾勒着温柔的浅笑,黑曜石般的眼睛盯着我,让我忐忑不安的心愈发地紧张。   我坐在沙发上,刻意与她保持距离,以压制住自己的不安。   “呐,式,刚刚我去找橙子了。”   “是真冬的事情吗?那孩子的精神状态很差呢。”   式微微眯着眼睛,说着平和的话语,犹如三月份的风。   这让我松了口气,好受许多。   “没错。所以,我想问问你对这件事的看法……具体的细节你都知道了吧?”   “真冬这件事真的很麻烦呢。毕竟,她的起源是‘禁忌的罪业’。并非禁忌,也并非是罪业,而是由禁忌的想法而产生的犯罪欲望。虽然觉醒了起源之后,人的精神都会趋向于挣脱束缚——也就是做人伦不允许的事情。但是,真冬她比一般的起源觉醒者更加强烈。其结果就是不顾一切地想要得到你,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亦或是别的东西。”   “这……这么可怕的吗?”   我吃了一惊。   我以为是黑桐鲜花那种程度的禁忌,完全没想到竟然这么严重。   这让我对荒耶宗莲的憎恨多了一份,只是杀死他根本没办法平息我的憎恨。甚至折磨致死都没办法缓解我的怒火。他肯定知道觉醒起源的弊端,可还是让真冬觉醒了起源,实在是该死。   式微笑着点了点头,平淡无比,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将要说什么可怕的话语。   “啊,是很可怕呢。如果她真正得到了你,恐怕会把你囚禁到永远看不到阳光的地下室吧?随着精神一点点崩坏,无论你是什么的态度,在最后的最后,她都会把你变成连眨眼睛都做不到的人偶呢。所以,如果及早发现了,必须要及时制止住她才行哦?”   我瞪大眼睛,盯着式,心中澎湃着不可置信的波涛。   这是在吓唬我吗?这一定是在吓唬我吧!   真冬有那么病娇吗?我记忆中的真冬可是个非常乖巧的好孩子啊!   就算这段时间对她的打击有点大,可是也不会大到这种程度吧!   对于根源式的话,我根本没办法相信。可我又不能说自己不相信,只能尴尬地沉默着。   “嘛,只是最坏的情况啊。”式轻笑着说。“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很小。别的不说,就算真冬再怎么厉害,只要你不想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就一定找不到你呢。一旦她找不到你,就一定会哭着喊着求你回来的,她的态度就会逐渐软化,她的感情也会逐渐平淡下来。”   我摇了摇头。式果然是在吓唬我。   “所以……该怎么制止啊?就在刚刚,橙子说这件事要我自己去处理,这等于什么都没说。。”   “我也是一样的想法,这件事情只有秋奈你自己才能处理呢。因为这个时候的她,只听得进去你一个人的话语呢。”   “可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啊?”   “秋奈……先过来吧?”   式微笑着,像招呼小狗一样,对我弯了弯手指。   我眉头微皱,有些摸不着头脑。   “过来?”   “来我的怀里啊?现在的天还是有点冷吧?今天你又这么早去了橙子那里,也一定有些累了吧?就像那天那样,来我的怀里吧?”   这根本是害怕我离开的动作啊!有必要这么担心吗!   这个根源式,根本是把我当成了小孩子……不,准确来说是容易走丢的小动物啊!   我的眼角抽搐着,心中无比地不满。   “那个……式。”   “嗯?”   “……果然,还是不喜欢真冬吗?”   “真冬是秋奈你最重要的亲人啊。”   “但是真冬对我的感情……肯定不是式你喜欢的吧?”   “只要是人类,都会有独占欲呢。我有,真冬有。没有这种感情的,只有秋奈你呢。毕竟你可是为了两仪式,能把‘两仪式’让给‘黑桐’的人呢。”   “所以……这件事要该怎么做?”   我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式那双黑洞般的眼睛,心中只有迷茫与疲惫。   上辈子我是个从孤儿院长大的人,不曾知道什么是爱。所以在来到这个世界后,我很爱我的父亲和母亲,更是宠溺着我唯一的妹妹真冬。在父母离开我们之后,我每一天都守在真冬的病床旁,在她醒来之后更是百般地宠溺,什么要求我都一并满足。   可是,我绝对想不到,我和真冬相距越来越远。我已经不了解她,她也已经不了解我了。   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想伤害她,哪怕这样做会伤害我自己。   “秋奈喜欢真冬吗?我说的是那种意义上的喜欢。”   “真冬是我的妹妹,这点不会改变。我的一生被诅咒了,我不希望真冬也染上这病毒般的诅咒。如果没有遇到荒耶宗莲,也许真冬就能作为一个普通人,或者作为一个魔术师过着自己的生活吧……”   身体传来温暖的感觉。   这是式的体温,这是式的关怀。   像沐浴在温泉中,身体与心灵中的所有疲惫与苦闷都被这股温暖稀释、溶解、解放。   我闭上酸涩的眼睛,沉溺于这温暖之中。   ◆“两仪式”◆   和之前一样,秋奈安静地呆在我的怀抱中。   那么的乖巧,那么的可爱,仿佛小孩子手中昂贵的人偶,却已然伤痕累累。   对于这样的秋奈,我实在是不忍心伤害她——但是,比起讲真话,谎言对她的伤害更大。所以,我只能硬着头皮,说出我心中的真实。   “我知道,秋奈你想听实话,就算这实话可能会伤害到你,你也一定会要求我说出来。那我就说实话吧——确实,我不喜欢真冬,甚至还很讨厌她,正如她很讨厌我。这种之前我也说了呢,是源自于独占欲。我的独占欲比常人稍微强烈了些……秋奈,你知道原因吗?”   “因为我很特别?”   “不是哦?不是因为你很特别,而是因为你是我的唯一。”   “唯一?”   “没错啊,是唯一。正因为是唯一,所以我比谁都明白你所经历的痛苦,更比谁都明白你究竟有多么的善良。正因为是唯一,我比谁都想要紧紧地抱住你,也比谁都更害怕你会从我的怀抱中离开。”   “所以……也比谁都讨厌真冬吗……?”   “……没错。我啊,比谁都讨厌佐久间真冬这个人。因为她想从我我这里把你夺走,想要独占你。这是我绝对无法忍受、更不可原谅的事情。”   “可是……这……”   秋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放弃了解释的打算。   我明白,这是秋奈绝对不允许的事情。   轻轻地拨动着她的刘海,我微笑着说出我心中的猜想。   “我知道的,秋奈。我不会伤害真冬,至少不会主动伤害她。可是如果她主动攻击的话,我就只能被动地防守了呢。到那个时候,恐怕会是惨烈的厮杀吧,就像原始的动物对决那样,纵使没有人死亡,失败的一方也会灰溜溜地逃离。”   秋奈的身体猛地抖动了一下,像个雷声吓一跳的小猫,可爱得、可怜得让我心碎,也让我不由自主抱得更紧。   有了秋奈,我就再也没办法回到那个枯燥而又单调的世界了。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一旦曾经拥有过,就会疯狂地念想,想要重新获得。除非得到比之前更好的,除非被现实打垮了精神,否则这个念想将像滚雪球一样不可阻挡。   如果没了这抹唯一的色彩,就连也我自己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感受着秋奈急促的鼻息,感知着她紧张的心跳,我轻轻笑着,试图安抚她。   “果然……秋奈不高兴了呢。但这确实是我的实话啊。所以,为了大家考虑,秋奈你只能让真冬停下来了。就算这会伤害到她,也只能这么做了。人的起源一旦觉醒,除非用暴力阻止,否则是没办法停下来的呢。两仪家上上代的家主——也就是两仪式的爷爷,也是这样的。因为觉醒了起源,他的精神异化了,被迫在洞穴里生活了二十年,直到临终前才稍微恢复了点理智。”   在我的怀中,秋奈陷入了沉思。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给出了回答。   “……嗯。我会说的……我会告诉真冬的。我也会让橙子想办法封住真冬的起源,让她回归正常。无论她喜不喜欢,我都该让她明白现实……除非她真的不想要我这个姐姐了。”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啊。真冬也确实该长大了。”   背靠着沙发,抱着秋奈,我的心情舒畅无比。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秋奈终究还是试图挣脱我的怀抱。   可是,我怎么那么轻易地让秋奈离开呢?她的身体很孱弱,基本上没什么力气,再加上她温顺过头的性格,根本不会做出格的动作。   “那……式,我先去找真冬了。能不能……?”   终于,秋奈忍不住发出了声音。   我摇了摇头,注视着她的眼睛,品尝着她的痛苦,把这份痛苦铭刻于心。   “不需要这么着急吧?时间还很早呢。”   “可是,我……”   “我听到了,秋奈的心在扑通扑通地跳,是很紧张吗?为什么要紧张呢?”   “我……我……不知道……”   秋奈的心跳速度越来越快,甚至有失控的趋势。   她真的感觉到害怕了,她已经开始害怕——害怕我会像真冬一样,把她囚禁到墓穴的最深处,永远地独占着她,直到时间的尽头。毕竟,我曾经确实对秋奈这么说过,想让她安眠。   可是,在遇到那个未来的她之后,在有了对抗痛苦的希望之后,我就再也不会这么做了。   我和佐久间真冬最大的不同一点在于,我永远不会成为秋奈所讨厌、所恐惧的人。   所以,为了不让她害怕,我松开了双臂,给予她以自由。   “算了……秋奈,对真冬说什么样的话都可以哦?就算同意真冬的感情,我也是没意见的哦?只要秋奈你能够开心起来,就算心中的独占欲再强,我也能压制下来。因为,如果不压制的话,一定会为你带来无尽的痛苦呢。喜欢一个人,就应该把她所有的东西都一并喜欢上。半吊子的喜欢可是一点都不行呢。如果变成了被秋奈讨厌的人,无论如何也不是我所期望的结果呢。”   “这样啊……那……那我先不去找真冬了。”   听了我的话,秋奈的脸颊透着玫瑰色的嫣红,让我有股咬一口的冲动。   虽然我已经伸开了双臂,可是她依然偎依在我的胸口。   和以前一样,我和她沉浸在彼此的温暖与喜欢之中,不愿意离开。   “说起来,秋奈还没吃早餐吧?需要一起出去吃吗?”   “好啊。我确实有点饿了。”   昨天晚上,心情不好的秋奈根本没吃多少食物。今天她又这么早起床,看起来确实饿得不轻。   我和秋奈去咖啡厅吃了些奶酪糕点。   甜甜的、美味的、仿佛如我们之间简简单单的感情。 33.忘记的事情   ◆佐久间秋奈◆   和式吃过早点后,我和她一起回到我的住处。   整个屋子空荡荡的,经过了一夜的等待,真冬依然没有回家。   无奈之下,我只好询问式,问她真冬所在的位置,然后出发去找她。为了避免更深的误会,式就在我的家里,等待着我和真冬的归来,到那时想办法解除误会,真正地认识彼此。   在她的学校附近,我看到了一只根半蝶。它异常的美丽,又异常的悲伤,燃烧着罪业,在空气中挥洒着余烬般的永罚,让这个空寂的小巷染上地狱般的漆黑。   顺着这只蝴蝶,在一个阴暗湿冷的小巷拐角处,我找到了真冬。   她穿着一身漆黑色的中袖和服,猩红的红点仿佛滴落的鲜血一般在这身和服上绽放,明红色的腰带附近绣着妖娆而又绝望的曼珠沙华,让真冬看起来像是行走在地狱之中,不得解脱。   虽然不想承认,可我还是觉得这身和服真的很适合她。只不过她的身影太过于孤单,太过于沉重,比我更像一个彷徨在人间不得解脱、心中满是怨毒与憎恨的亡灵。   看到我的到来,真冬那双天空般湛蓝的眼睛微微睁大,可是眼睛本身却没有丝毫波动,像一颗瑰丽的蓝宝石,神秘而又幽静。   “姐姐……你还是来了。”   真冬的声音很冷,像秋天的风,夹杂着凋零的落寞。   我从阴影中逐渐现身,对她点了点头,嘴角尽量挤出一点笑容。   “啊,我来了。你一夜都没有回家,我肯定要来找你嘛。看到你没事,我这颗悬着的心终于算是落下了……你这身和服很漂亮啊,是自己给自己买的吗?”   “不是买的。这是灵衣,是根半家的术式之一。只要穿着这身衣服,我的存在就更趋近于灵体。无论是操纵死尸、灵魂、罪业还是别的东西,都会方便很多。这可是根半家的那位创建者发明的基本术式呢。”   “这些术式都是荒耶宗莲告诉你的吗?”   “嗯……都是他告诉我的。”   真冬终究还是去找荒耶宗莲了。她宁可相信那个可疑的家伙,也不愿意相信式,更不愿意相信我,这让我非常的挫败。   这股挫败感很快转变为对荒耶宗莲的憎恨——这个家伙已经预谋很久了,光是收集根半家那些遗失许久的书籍就要花很长时间。这甚至让我怀疑,我的父亲和母亲都是因为他的阴谋而早早死去——我的母亲在结婚后就改姓了,她可不想成为根半家的继承者,也肯定不想我和真冬去承受这种介于生与死之间的诅咒。   很好,荒耶宗莲的罪孽又增加了一条。   这一次,光是粉碎他的执念都算是轻微的惩罚,必须让他经历全部的八热与八寒地狱,折磨灵魂达数个无量,让他的下一世、乃至后续所有的轮回都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罪孽,才能平复我心中的憎恨,洗清他所犯下的罪孽。   我冷着脸,微皱着眉头,死死地盯着真冬的眼睛,尽可能地表现出我心中的不满。   “一路上,我看到了许多‘根半蝶’,它们每一只都散发绝望与凋零的气息,宛如随风飘落的焦屑……真冬,今天你准备杀人吗?”   “不杀人的话,我就没办法变强。”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的内心像爆发的火山,恨不得立刻上前,给真冬一记狠狠的巴掌,让她清醒过来,让她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何等的错误。   她把他人的生命当成了什么?她又把自己当成了什么?简直混账!   ——可是,我终究还是压抑住了心里的怒火,只是颤抖着身体,用鼻子深吸一口满是焦臭味的空气,试图冷静地与真冬正常交流。   “为什么要变强?是因为式,还是因为我?”   “……都是。我要从两仪式手中夺回姐姐。”   “那你知道你能打赢她吗?只有用两个字可以描述她的力量,那就是‘无敌’。就算你努力几千年,面对她还是像尘埃般弱小。不只是你,连我也一样,也许时间尽头的那个我具备和式一战的能力。”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我也要让姐姐脱离她的控制!”   如天空般湛蓝的眼睛颤抖着,点燃着愤怒与屈辱,甚至让我有种真冬已经疯了的错觉。   我实在是想不通。平日里那么善良、听话的真冬,怎么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深吸一口气,一步又一步地朝她走来。   “脱离控制?在你的眼中,我和式是什么关系?”   “因为没办法杀死姐姐,两仪式才想要把姐姐掌控在手心里!然后在用姐姐做傀儡,达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那个时候,姐姐一定会过得很凄惨。一定……一定……”   “哈哈……哈哈哈……!”我又气又笑。“不是我说你啊,真冬。你觉得这种事情可能发生吗?”   “已经发生了!我可是都知道的,两仪式一直想要杀掉姐姐!在那一天,在伽蓝之堂,那个家伙就砍断了姐姐的双脚!还有姐姐右手的手指,到现在都没有恢复,这也是两仪式的杰作!”   紧咬着牙关,真冬几近癫狂。   在距离她不到五米的地方,我停了下来。   “式可是两仪家的继承人。虽然两仪家已经没落了,不复数百年前的荣光,但是作为四大退魔家族唯一还存在着的,两仪家自然有丰厚的底蕴。她衣食无忧,还需要达成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说……说不定是企图征服世界什么的……谁知道她在盘算着什么!”   简直是不可理喻、无理取闹!   必须把真冬扭回来才行!   抱着这样的心态,我冷着脸,又上前一步。   “真冬,你该长大了。”   “在姐姐的眼里,我一直是个小孩子吗!?”   “小时候的要求,我能一并满足,但是现在不行。我终于发现自己的能力是有限的,关于感情这一块,我实在是没办法满足你的要求。”   “我的要求很简单……”   “我已经知道你的起源是什么了,真冬。这种话就不用说了吧?”第一次,我的声音变得特别特别的严厉,甚至动了杀气。“现在!跟我回家!”   真冬往后缩了几步,犹如一只习惯了流浪的幼犬。   几只根半蝶从她的身上飞出,挥洒着象征死亡的鳞粉,环绕着柔弱的她。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泪花在积蓄,身形在颤抖,破音的嘶喊在幽寂的小巷里回荡,那双湛蓝的眼睛既闪烁着坚决,又闪烁着怯弱,破碎得宛若失去了一切的孤魂野鬼。   明明这个身影这么可怜,明明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可我依然朝真冬走来,而真冬也跟随着我的步伐,一点点地后退,犹如两条注定无法相交的平行线。   “如果你还认我还是你的姐姐,就和我回去。你不该接触这样的生活。”   “回去继续面对那个两仪式吗?”   “我和式的关系,你根本不清楚。等回去之后,我和式会对你解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的内心也不是说话的情绪。。”   “她是打算囚禁姐姐的罪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和她交谈!无论如何!”   “罪人什么的……还真像是你这个年纪说出来的话啊……”   我停下了脚步,露出既无奈又可笑的笑容。   到了现在,我才真正明白,之前我一直太高估了自己了。我在真冬心里边根本就不是什么姐姐,而是近似于玩偶一般的所有物。   我对她实在是太好了,好到她认为这是理所当然,好到她依然想过着小孩子时期的生活,却拒绝被认为是小孩子,任性着、沉浸于自己想象的世界中。   我的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佐久间真冬◆   陈旧的居民楼遮住了太阳的光芒,在这阴影覆盖的世界里,唯有姐姐的眼睛绽放着猩红的光芒。她一步一步朝我走来,像是冷酷无情的命运,又像是注定到来的死亡。我全身的每根神经都绷紧了,背后更是有一股寒气蔓延到全身。   姐姐生气了,她真的生气了。生气到了极点,生气到灵魂都在战栗,生气到痛苦得几乎发不出声音,却依旧靠着本能缓缓地前进着,仿佛幽灵漂浮一般。   这绝不是开玩笑,更不是表演出来的假象,这是因为我真的做了错事,而惹得姐姐生气所展露出来的杀意。   没错,是杀意,作为姐姐的她,对作为妹妹的我展露出了刺骨杀意。面对如同死神的她,我根本没有胜利的可能性,只要姐姐想,她随时都可以夺走我的生命。   姐姐的身影,孤独而又愤怒。   我的心灵,绝望而又悲伤。   我终究还是失去了姐姐。终究还是失去了姐姐对我的期待、对我的信赖。当我接受荒耶宗莲的起源觉醒时,这种失去就是注定的、无法挽回的事情。   不是因为两仪式,而是我对两仪式的妒忌,而是我对姐姐的不信任。   我早该明白的,在遇到荒耶宗莲之前,明明我一直都记得很清楚才对的——   ——无论如何,佐久间真冬都不能伤害佐久间秋奈。那是不可饶恕的大罪,即便佐久间秋奈原谅了她,她也绝不会原谅自己。   我已经犯下了这个大罪,却始终没有意识到……明明姐姐已经杀死了荒耶宗莲的替身,对他有那么冰冷的态度,可是我却完全没有发现。到最后的最后却重蹈着以前的覆辙,让姐姐对我展现出了杀意——   姐姐对我展现,痛苦的是我吗?   不,不是的,痛苦的只有姐姐自己而已。我是她唯一的亲人,我是她在车祸后还存活三年的希望。当这份希望消逝之时,当这根支柱崩塌之时,姐姐彻底转化成了幽灵,在人间无依无靠地彷徨。   即便在这个瞬间我明白了这些,可是我的心里边还是有一股不甘,我还是想要做最后的努力——如果我之前的猜想是对的呢?   所以,我对姐姐再度大声嘶喊着。   我的起源是禁忌的罪业,这份起源将伴随一生——我真的很想得到姐姐的爱,那种意义上的爱,让她只爱我一个人。   “我不是小孩子了!姐姐!我有自己的判断,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大喊着,祈祷着姐姐能够停下她的脚步,能够消散眼睛里的杀意。   但是,她没有。我只能一点点地后退,直到我陷入再也没办法后退的末路。   “当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还证明你还是小孩子……算了,这个话题没有意义了。我直接告诉你吧,真冬,确实式曾经让我从无限的痛苦中解脱,但是现在她已经放弃这个想法了。原因很简单,我喜欢着她,她也喜欢着我。”   “……喜欢?姐姐为什么要喜欢那个女人!她明明和姐姐认识还没几天吧?!”   “真冬,你觉得我为什么不会死?”   说出这句话时,姐姐的声音萧瑟无比。   我低下了头,不敢看姐姐那只宛如漩涡般的猩红眸子。   “……荒耶说,姐姐是根半家最接近完美的作品。”   “当初橙子在汽车上的话,你还记得吗?”   苍崎橙子在汽车上说过的话?   突然,我意识到了什么,可是脑海里却完全没有相关的记忆。   当时我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姐姐身上,苍崎橙子说过的所有话,在我听来都是噪音。   “我……我不记得了。”   应该说,我从来没记过。   可我不敢这么说,如果这么说的话,只会让姐姐更加生气。   姐姐点了点头,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可是她的目光依然带着杀意——至少,就我的感觉而言,这是彻骨的杀意。   “难怪……算了,我也不去引导你的想法了。我就直接告诉你吧,我有前世的记忆,我的前世和式有缘,所以我和式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有了这么快的发展。”   “这不是两仪式伤害姐姐的理由。”   明明相距不到两米,姐姐依然在一点点地挪动着脚部。   即使听了我的话,姐姐也依然没有停下来。   “伤害吗……原来,在真冬你看来,那是伤害啊……”   我的灵衣紧贴着墙壁,紧张得无法呼吸,大脑一片空白——我已经无处可逃。   心中的愧疚没办法让我直视姐姐的眼睛,巨大的压力更是让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等待是煎熬的,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的漫长。   但是,迎接我的不是惩罚,而是姐姐身上属于沐浴露的香气,以及那久远到早已忘记的温暖。   睁开眼睛,微微低头,我看到的是姐姐的笑容,耀眼得仿佛夏日的晴空。   “姐姐……?”   为什么……?明明展现出杀意了啊?   可是姐姐却轻轻地摇了摇头,吹起一股肉体无法感觉到的风,将我的恐惧与自我厌恶吹散,使其消失得一干二净。   “没事的啦,真冬。其实还是我不对,是我这段时间软弱了些……”   “没有!姐姐什么都没做错!就是因为我太弱了,所以才……”   我试图打断姐姐的话,却反而被姐姐打断了。   “需要你变强,本来就是我太软弱了嘛。如果我能更坚强一些,我就不会从母亲的大楼上跳下,不会让你那么的伤心,也不会让你胡思乱想,更不会让你接触这些禁忌的力量。只不过……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仿佛涨潮一般,苦涩与懊悔涌上我的心头。   酸涩的眼睛不争气地将泪水滴落下来,沾湿了姐姐的衣裳。   我失去的全部的力气,全部的执妄,背靠着被岁月染黄的墙壁,偎依在姐姐的怀中。   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想做,沉浸于姐姐这冰冷的温暖之中。   然后,本能一般地给出回答。   “……那就回家吧,姐姐。姐姐的话……一定不会是错的。”   是啊,一定是不会错的。姐姐怎么会犯错呢?就算是错的,对佐久间真冬而言,也应该是对的啊……   我怎么能……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呢……   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顶,仿佛幼时一样,姐姐用最温柔的语气对我说着话。   “嗯。式可是很温柔的呢,如果是式的话,一定能包容真冬才对……至于真冬你这份禁忌的感情,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解决呢。无论是怎样的未来,真冬你都是我最珍贵的妹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绊啊……这份牵绊,是式也没办法取代的位置。所以……我们回家,只好心平气和地沟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姐姐……”   我苦涩地笑着,牵着姐姐的手,一起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姐姐毕竟是姐姐啊,只用了一个眼神,只用了一次拥抱,就彻底打消了我心中那无妄的执念。   虽然行人的视线有些刺眼,但对于我来说,这都是无所谓的事情了。   ——将来,我一定要在另一个战场上击败两仪式,获得姐姐对这份感情的认可!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认输的! 29831 6 354   ps:因为之前对本章很不满意,所以扩写了真冬视角的部分,总字数从4168提升到5015。因为是扩写,所以只能删除原有的章节,而不是在原章节上增加。所以,真的很抱歉,以后我会注意这个问题的。 29831 6 354   ps2:推荐小说《他,改变了大唐》,轻松的文风,很好看的!(这是蓝白大佬好心帮助新人哦!并不是交易呢!) 34.一丘之貉   ◆“两仪式”◆   初升的太阳慢慢升起,洒在屋内的阳光逐渐退离,空气变得燥热,肌肤的清凉感随之渐渐消失,我的心也终于变得没办法平静下来。   时间在我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来到了中午,我以为自己能适应这种程度的寂静,可到了这个时间点,我终于不得不承认,我根本做不到。   我的脑海里全是秋奈的安危,我的臆想中尽是那些折磨与悲哀的画卷:真冬会不会对她下狠手?荒耶宗莲会不会袭击她?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秋奈还没回回来?超出理解的怪物会不会突然出现?那个正在策划人理烧却的家伙会不会突然在2000年这个时间点实施方案?秋奈会不会因此而受苦?那些魔法使和“祖”会不会突然对秋奈不利?   在这些思绪的折磨中,我品尝着真正的孤独,苦涩得宛若黄莲。   当秋奈在的时候,我和她相拥许久,却感觉弹指一瞬。当秋奈不在的时候,时间成了一种酷刑与折磨,每一秒、每个毫秒都是那么的漫长,简直比水刑还要痛苦——但是,一想到秋奈正每时每刻都在经历着这样的痛苦,即便我的心中再怎么急不可待,连这张沙发都成了荆棘之椅,我还是品尝着这份苦涩至极的煎熬感。这份痛苦每深一份,那份喜欢的感觉就会更加刻骨铭心——字面意义上的“刻骨”与“铭心”。我会把这些感觉永远记下,永远不会遗忘,直到螺旋的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秋奈回来了。她轻轻地推开房门,牵着真冬的手走到屋内。   沉溺于思绪之中的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略微惊奇地看着秋奈的身体,试图从中找到任何受伤的痕迹。在发现没有之后,我有些紧张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企图从那颗红宝石般瑰丽的眼睛里搜索一丝一毫别的痛苦感。   还好,她没有受伤。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完好如初。   那些错乱的、血腥的、绝望的画面从我的脑海里一扫而空。她的身影让我欣喜不已,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开心的微笑——没错,就是开心,只是看着秋奈,我就感觉很开心。   然后,我才注意到真冬,注意到她那充斥着敌意的眼睛。但还好,这个心理年龄仅仅十三岁的少女已经没有了憎恨,这份敌意只是由竞争产生的、类似于败犬对胜利者的不甘而已。   我不知道秋奈用了什么方法劝回了真冬。不过从真冬的眼神、从她和真冬牵手的动作,我能看得出,秋奈一定采取了折中的立场。   虽然我有些不满意,但我不会为难秋奈,不会让她伤心,更不会让她陷入痛苦的境地。   反正佐久间真冬已经不可能胜过两仪式了,没有一丁点可能。那么,两仪式根本不需要宣告自己的胜利,只需要如常对待真冬就可以。   “式,我和真冬回来了。”   秋奈的声音透着一股疲惫。   “回来了就好……真冬,你没问题了吧?”   真冬微皱着眉头,扬起头,近乎用俯视的态度与我说话,一点都不在乎风度与礼仪。   “当然没问题了。我还能有什么问题?之前是我想得太多没错,但是只要姐姐要求我回来,我当然就会回来……”   “好啦好啦,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秋奈企图蒙混过关,可是我却不这么想——我必须让真冬明白自己的正确位置。   “事情还没过去呢,秋奈。这件事情才刚刚开始哦?以后的时光还有很长呢。”   “唉……好吧,我知道了。”秋奈垂头丧气,看起来不怎么开心。“剩下的事情,你和真冬聊吧。我就先回避一下吧。”   回避?为什么要回避?   我挑了挑眉,有些不解。   但就在秋奈回答我之前,真冬率先发出了声音。   “姐姐……我……”   “我知道的啊,但是我也没有说拒绝你,不是吗?所以这件事就慢慢来吧。时间也不早了,该吃午饭了。今天这顿午餐,我就自作主张,来掌厨了!虽然很久没做过了,但是我对自己的料理水平很有信心呢!所以,我先去买菜了,一会儿见哦?”   我点了点头,明白了秋奈的意图。   她是想给我和真冬独处的时间,各自说出自己的心情与感情。有些话,如果秋奈在的话,为了不让她伤心,就没办法说得很清楚,肯定会发生各种各样的误会。   真冬也明白秋奈的意思,对她点了点头。   “……好吧,姐姐。确实,姐姐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做饭了,上一次还是半年前。”   “嗯嗯!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时间也不早了,我得加快脚步才行呢!”   “路上注意安全。”我随口提了一句。   “知道,知道!”   仿佛逃走一般,秋奈关上了房门,离开了我的居所。   这间空荡荡的客厅,只剩下我和真冬两个人。   我注视着真冬的眼睛。明明如蓝宝石般美丽,可那股厌恶与敌意几乎要满溢出来,宛如滴着毒液的毒蛇。   我微笑着,不以为意。   “那么……真冬,距离上次对话,已经过去一天多了吧?”   “啊,没错,是过去一天多了。”   “有什么感想吗?”   “没什么感想……只是好奇,像你这样的家伙,为什么会对姐姐这个态度?虽然姐姐看不出来,但我完全可以。你这家伙根本不是人类吧?只是有着人类的肉体,精神和灵魂完全是别的东西。说你是洪水、海啸、飓风也不为过吧?”   不只是真冬,在橙子以及其他的魔术师看来,我都是这样的存在。搞得我真的随手就能毁灭全人类一样。可是,无论我怎么想,事实都是早就确定的——在人类看来,我确实是这样的存在,宛如天灾一般的灾厄,是人类本身必须要克服的难关。   这个世界上,真正了解我、真正喜欢我的,只有佐久间秋奈一人而已。   ——我只需要秋奈就足够了。   “这是荒耶宗莲告诉你的吗?”   “根半家的人都有灵视,能看透一个人的灵魂。你的灵魂很明显是异常的东西。”   一边说着,真冬坐在了面相窗户的那张沙发上。   我平淡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没有别的意思。   “原来如此。那我告诉你原因吧——因为她是我的唯一。”   “唯一?”   “秋奈对你说过,她的灵魂不是这个世界的,对吧?”   “姐姐说她记得前世的事情,还说她前世和你有缘。可我没办法相信。”   “有缘吗……算是有缘吧。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不少根半家的信息,那你应该也知道,秋奈的特殊性吧?比如她为什么不会死。”   “这个……我还不知道。”   真冬的脸庞有些发白,湛蓝的眼睛里也闪烁着懊悔的情绪。   之前秋奈一定也问了她同样的话语,但是真冬没怎么听,或者秋奈没有详细解释。   既然如此,我轻轻地摇了摇头,说出连秋奈都不知道的事情。   “啊,也是,才不过几天而已,不知道也再正常不过了——那么,我就告诉你真相吧。秋奈她从一开始,还在母亲身体里的时候,就已经是一具死胎。你们的母亲使用降灵术,让秋奈的灵魂抵达这个胎儿,然后又激活这死去的胎儿,使之重新复活,成为了介于生和死之间的状态……我之前和你说过我的眼睛,对吧?”   我越是解释,真冬的脸就越是苍白无血。   可是,她始终都没有反驳。既然她已经知道了根半家的术式,就应该知道根半家千年夙愿的本质,只不过是创造一个注定走向自我崩坏的亡灵罢了。   这是我从橙子那里知道的。她从来没把这条消息告诉秋奈,还要求我不要对秋奈说。   我明白,一旦我对秋奈说出了这样的事实,并且秋奈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就等于了否定了她童年的母爱,更否定了她的家庭。从此真冬不再是她的妹妹——那该有多么的痛苦、多么的可怜啊!等于否定了她活着的理由,等于否定了她过去的人生!到最后,她终将舍弃人类的身份,最后自我放逐也说不定,甚至会觉得就算成了人偶也比活着好吧?   可是真冬的表情却没有变得更糟,勉强压抑着激动的心灵。   “……没错,你说过,你的眼睛能看穿所有事物的生死。”   “不止如此呢。就算我没有开启魔眼,事物的死亡也无时无刻不在展现……打个比方吧,当我看一栋大楼时,我看到的不只是恢弘的建筑本身,还有它崩塌时的场面。博物馆里再美丽的画卷我都必须看到它腐败、肮脏、剥落时的样子。因此,无论多么美丽、多么值得留念的东西,在我看来都是丑陋之物。唯独有一个人不同,她也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色彩,也是唯一的色彩,让‘两仪式’这个人对这个世界唯一的眷恋——你明白了吗,真冬?”   同样的话,我对秋奈说过。   而今天,我再一次对她的妹妹说了一遍。   虽然,这一次是用极端冰冷的语气就是了。   ◆佐久间真冬◆   听着两仪式的话语,我的内心宛如暴风雨时的海面,全是惊涛骇浪、电闪雷鸣。   我没办法承认,根本不可能承认这种感情——这不是爱,这只是强烈的喜欢感,只是和我一样自私到极点的独占欲。   两仪式喜欢的只是佐久间秋奈这个“物”,而不是她这个“人”。这个精神和人类完全不同的女人,根本不把姐姐当人看,而是当做她的所有物。正如她所说,在她眼里,姐姐和那些建筑、油画只有一个区别——姐姐不会死亡,姐姐也喜欢着她,仅此而已。   这个女人,和我根本就是一丘之貉,谁没有比对方更高明的地方。   就算为了姐姐着想,我也必须问清楚眼前这个温柔到近乎淡漠的女人。   “所以你爱上我的姐姐了?”   “说是爱,其实也不算是爱吧。爱情的诞生是基于繁衍的冲动,亦或是本身对感情的执着与升华,我确实很喜欢秋奈,但我知道,这份感情还没上升到爱的程度呢。没有两年或者更久的时间,喜欢是没办法升华成爱情呢。只可惜,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在了。”   哼,这个女人还算是有点自知之明。   不过她最后的话让我很意外——   “不在?你那个时候不在了?”   “啊,没错,不在了。我虽然也是两仪式,但是主导这个身体的是另一个式呢。”   “就是那个一直冷着脸、对谁都凶神恶煞的那个?”   “没错,就是她。现在的我,只是因为一些原因而顶替她。”   原来是两个人格,怪不得差别那么巨大。   我原本以为两仪式这个人疯了,没想到原因竟然会是这样。   “但是,你和她都伤害过姐姐。”   没错,唯独这点我没办法认同。   这个女人,确实曾经砍断过姐姐的双脚。   无论姐姐怎么想,无论她自己怎么想,这个事实都没办法抹消。   但是两仪式却轻轻地笑着,根本不让我当回事,让我十分火大。   “……关于这个问题。本质上我们都是同样的人,真冬。我只是喜欢秋奈,而你也只是喜欢而已呢。这种喜欢和秋奈自己的喜欢完全不同,本质上是独占欲。如果秋奈不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如果秋奈没有那么大的痛苦,我们会做完全一致的事情——把秋奈当做所有物,用绳子拴住她的脖子,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让她永远地陪伴在自己身边。这种独占欲病态而又疯狂,你自己也应该感觉到了吧?”   “……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姐姐。”   没错,我确实曾经对姐姐有过这样的感情。这是我的底线,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打破。   可是两仪式接下来的话,把我瞬间击溃。   “真的吗?刚刚是谁伤害了秋奈的心、让她这么为难呢?”   黑曜石般的眼睛倒映着我那张近乎扭曲的面孔,倒映着我不可饶恕的罪孽。   “我……我……”   无论再怎么不甘,无论再怎么屈辱,事实都已经确凿无疑——我已经伤害了姐姐,让她为难,让她对自己最爱的妹妹展露出冷到骨髓般的杀意。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了更多次,就会把伤害这种行为习以为常。而在那之后的我,必定会成为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在自我厌恶与起源冲动中度过自己罪恶的一生。   如果不是姐姐本身足够厉害,仅仅用一个杀意的眼神就彻底制服了我,在“禁忌的罪业”这种起源的驱动下,我恐怕已经对姐姐做出不可饶恕的事情了吧?   可是两仪式不一样……她比姐姐强太多了。可是她依然能忍耐住这样的冲动,如常地对待姐姐,是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做到的事情。   虽然我们都是同类,但我不得不承认,现在是她比较强。   可是,她接下来的话,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虽然我的胜利是必然的事情,但是她就说不定了。所以努力加油吧,真冬。在那个时间到来之前,你的机会可是不小呢。”   “……为什么你会是这个态度?”   “这种态度很不好吗?我觉得很好啊。”   两仪式笑着,笑得非常开心,一点都没有沮丧和懊悔的心理。   仿佛稳操胜券的诸葛孔明,而我是被她耍得团团转的周瑜,让我十分不愉快。   “你确定你会赢?”   “秋奈是不会死的,但是这具身体以及你的身体终有消亡的那一天。到了那个时候,我才会显现……当然,如果遇到意外的情况,我确实可以短暂地出现在秋奈面前。不过那毕竟是很短暂的时间嘛,不会对你和秋奈造成什么影响。”   “我可不相信。”   “信不信就由你了。我也没办法改变,不是么?”   “……反正我是不会认输的。”   “认输与不认输之间,又有什么不同呢?从前世开始,秋奈就一直很喜欢‘两仪式’,她为人又比较刻板,对突破禁忌之类的事情天生就非常抗拒啊。所以,你一定会输的。”   “但是今生一直陪伴在姐姐身边的,只有我而已。就算她再怎么喜欢两仪式,两仪式回馈给她的反应却是敌意与伤害,这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改变的事实。所以,最后胜利的一定是我。小时候我想要星星,姐姐就真的找到了陨石……算了,你又不是我的姐姐,和你说也没什么意义。”   “啊,确实没什么意义……反正到时候,你自然也就清楚了。”   两仪式意义不明地轻笑着。   那双黑曜石般深不见底的眼睛,仿佛看透了最遥远的未来。   ◆“两仪式”◆   没错,到了那时候,真冬确实就会看清楚了。我的胜利是确定无疑的事情。   因为,我确切地看到了未来的秋奈,确切地知道那份感情在遥远的未来依然存在着。那个亲昵的、蹭着我的胸口、变得无比自信的秋奈,是那么的可爱,那么的幸福——那个时候的我,一定会有同样的幸福吧?   正因为如此,我和秋奈的这份感情是注定会一直存在下去的,绝不会有所改变。   “哼……我迟早会让姐姐承认我的感情。”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打开了电视机,不再搭理真冬。   真冬也盯着屏幕,眼神涣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房间再度回归死亡般的寂静,我和她就这样等待着秋奈的归来。   至少,我们对秋奈的心都是相同的——无论我和她怎么争夺,都不能对秋奈造成一丁点的伤害。自此时此刻开始,谁先伤害到秋奈,谁就会自觉出局。   ——式啊,一个星期后,你可要加倍努力,不让真冬胜利哦?   ——要不然,我一直以来的努力,可就全部失败了呢。 35.Sprinter   ◆佐久间秋奈◆   超市门口的电子钟显示着现在的时间,已经是12点29分。我叹了口气,只好随便买了些食材,然后小跑着回到式的住处。   在房间的门口,我和早上时一样忐忑,害怕里边出现我不想看到的意外。   还好,事情没有我想象得那么糟糕。门内依然干净整洁得仿佛空无一物,地面上也没有血迹与打斗的痕迹,真冬和式都完好无损,各自坐在沙发的两端,沉默地看着播放着广告的电视机。   看到我的归来,她们二人的眼睛都亮了一下,齐刷刷地盯着我看。   我有些尴尬地简单地解释了下中午吃什么,就去厨房收拾食材了。   也许是臆想中的状况没有发现的缘故,我的心情出奇地好。上一次心情这么好,还是真冬从病床上苏醒之后。那时的我也在洗着菜、做着饭,和现在几乎一模一样。   和许久之前一样,我不由自主地哼唱起了歌。   那是一首我从前世一直唱到现在的歌,一首我永远忘不掉的歌。   大概是太开心的的缘故,当我哼唱完之后,才发现式已经站在了厨房的门口,黑曜石般的眸子里透着疑惑与不解。   “秋奈,你哼唱的是什么歌?听起来有些悲伤,可是在你的心情应该是很高兴的吧?”   “哦,这个啊,这个是叫《Sprinter》,是前世记忆里的一首歌,也是我最喜欢的歌。”   我爱这首歌,爱得不得了。   在前世,在无人的深夜,在只有电脑屏幕还亮着的狭小房间里,当精神快要到极限的时候,我会唱出这首歌——没有音乐的伴奏,没有原唱的加持,只是在死亡般的寂静里唱给我自己。   只要唱完,我就感觉精神获得了充沛的力量,即便再工作三个小时也不是什么难事。   “姐姐从小唱过这首歌。”坐在沙发上的真冬似乎是在追忆这儿时的过去。“我记得歌词确实很悲伤,好像提到了‘螺旋的尽头’、‘存在于此的证据’什么的。”   真冬的话让我相当的尴尬,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首歌原本是描述臙条巴的。歌唱的是没有希望的爱恋,传颂的是仅有一个多月的人生,表达的是仅有一瞬的生命意义。   “能直接唱出来吗?”   式盯着我,平淡地笑着。   望着她的眼神,我陷入了犹豫的泥潭。   “这个……”   如果我直接唱出来,式一定会从歌词中觉察到什么。假如是在昨天,或者更久之前,唱出来自然没什么问题。可是现在有真冬在,这种近乎明示的歌曲很有可能会伤害真冬的心。   真冬的精神还没能完全恢复正常,我再怎么样也不敢唱出这首歌。   式的视线实在是让我有些难受,我只能放下手中的菜刀,躲闪这她的眼神。   “怎么了,秋奈?”   “抱歉,这个时候唱这种歌实在是有点……”   “这样啊……那以后有时间再唱吧?”   “嗯,以后一定会唱的。”   仿佛愿望得到了满足,式依然微笑着坐回了沙发上,坐姿非常正式。   虽然看着电视,可是她的视线与心灵却飞向了遥远的彼端。   我松了口气,加快做饭的速度。   ◆佐久间真冬◆   这件事全都是我的错。如果只有两仪式,我倒是可以争辩几句。可是在姐姐面前,我连声音都不敢发出,只能维持着沉默,不让姐姐生气。   自从我醒来之后,姐姐也不喜欢在吃饭时说话,两仪式这个女人也维持着大小姐般的教养,所以明明是很好吃的饭菜,可是气氛却异常地沉默和压抑。   因为分量不是很多,我们很快就吃完了。   用餐巾纸擦了擦嘴巴,两仪式终于打破了沉默。   “真是想不到,秋奈你做的中餐这么好吃呢。”   “那是因为日本的中餐厨师都不怎么地道。”姐姐笑着解释说。“毕竟那边的经济才刚刚发展起来嘛,很少有来到这里闯荡的。就算有,也只能作为员工,没办法自己开办餐馆。而且日式料理和那边的不一样,这里追求清淡、匠心、健康以及最重要的食物原本的味道,就像这个国家一直以来的吃鱼传统。但中餐就不一样了,中餐更加功利,讲究像药方一样的搭配,以及味觉上的极致感受。我估计这边要过些年才能接受中餐呢。”   “只要好吃就行了,又有多少人会在意身体的健康?人们总是在乎一时的欢愉,长久的事情总是被抛到脑后呢。人类总是重复同样的……”   “好啦好啦,饭桌上就不要再去讲大道理了!”姐姐摆了摆手,示意两仪式停下来。“真是的,就算是橙子在这个时候也不会说这种话话说……对了,式,荒耶宗莲该怎么办?”   “凭秋奈你的喜好去做不就可以了吗?”   一听到荒耶宗莲这个名字,我就没办法继续保持沉默了。   我还记得荒耶宗莲对我说过的话,以及他交给我的任务。   “那个……荒耶宗莲他说,他想让我诱导式小姐去之前的洋馆。”   “目的是杀死两仪式吗?”   两仪式说得很平淡,甚至用名字来称呼自己,简直就是在说另外一个人。   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这么说,但是我还是回答她的问题。   “是的。”我点了点头。   “真是不知所谓的愚行。”姐姐的语气尽是嘲讽。“那个自大的家伙完全不知道什么是可以招惹、什么是不可以招惹的。我看是活得太久,以至于脑袋都彻底僵掉了。”   听到姐姐的话,我才认识到,荒耶宗莲所认知的是两仪式是人类的两仪式,而不是现在完全连接着根源的两仪式。上午的时候姐姐对我说了,这个两仪式非常厉害,说是无敌也不为过。这样的对手,荒耶宗莲是不可能战胜的。   两仪式依然淡漠地笑着,评价着荒耶宗莲这个人。   “在他看来,这是他可以触及到的希望而已,以为抬起手就能摘到,但实际上却是非常遥远的东西呢。”   “要按照他说的去做吗?”   “当然了。想必他一定会把根半家的知识全部交还吧,真冬?”两仪式问我。   “应该是吧。”我回答。   “不过……这一次不需要式你出手,杀死他的将会是我。我会用我的方法对付他,我会让他明白我究竟是谁,我能不能被招惹。”姐姐轻描淡写地说出她的决定,丝毫不把荒耶宗莲当回事。   “是因为当初的约定吗?”两仪式的笑容更盛了一些。   “嗯,是当初的约定呢。两仪式能杀死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佐久间秋奈。面对其他敌人,让对方失去行动能力就足够了。”   我完全误会了。   姐姐和两仪式的关系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样。   明明两仪式伤害过姐姐,可是姐姐把这当成了约定的一部分。   明明两仪式的本质是个非常可怕的存在,可是姐姐依然深深地喜欢着她。   我真的没办法理解……但是既然是姐姐的决定,我只能暂时接受。   因为无论何时,我都是姐姐最听话的妹妹……就算我完全处于下风,我至少也是姐姐的妹妹,绝不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失败者。   ◆“两仪式”◆   听到秋奈的话语,我忍不住开心地笑了。   和平时的微笑不同,这次是真正地、喜悦地笑,因为秋奈实在是太可爱了。如果不是真冬在这里的话,我肯定会忍不住像之前一样,紧紧地抱住她吧?   “真是狡猾的约定啊,秋奈。简直狡猾过头了。这样一来,我岂不是谁也没办法杀死了吗?就算你没有不死性,今后的我也没办法真正对你动手啊?”   “狡猾的是式你啊,要是我不耍点小心思,那不就麻烦大了?难道……难道你对这个约定不满了?”   秋奈俏皮地挑了挑眉,让这13岁后就再也没有改变过的脸庞异常可爱。   可惜啊,可惜。可惜有真冬在这里,我根本不能做进一步的动作。   真是烦人的小姨子,如果将来两仪式有必要和佐久间秋奈成亲的话——我心里忍不住这么想。但是,我只是用眼角注视了下真冬,然后继续看着秋奈的眼睛。   “我没有不满哦?相反,在听到那个约定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   叹了口气,秋奈看向真冬,目光锐利,严肃得像个真正的姐姐。   “对了,真冬,如果获得了书籍,我会先把那些东西转交给橙子。她是很厉害的魔术师,肯定能看得懂上面写的什么,也知道哪些是可以教你的。”   “姐姐那么相信橙子小姐吗?”   “当然。她是少数几个能称得上是‘善心’的魔术师了。她确实很厉害,能复原已经失传数百年的卢恩符文,甚至还打算复原神代的原初卢恩符文。虽然让她知道根半家的术式有点太便宜她了,但是既然两年来她都能把式照顾得这么好,也算是可以接受吧。”   “这样啊……我明白了,姐姐。”   真冬低下了头,表示顺服,礼仪无可挑剔。   我这个时候才想起来,佐久间家实际上是个历史悠久的家族。佐久间是军队和政治世家,而她们的母亲又是银行家,从小一定受过大家族的熏陶。   看到真冬顺从的表现,秋奈的态度有所缓和。   “这一次不能急功近利了哦?任何一门技术的学习都是漫长的过程。很多魔术师连 战斗的能力都几乎没有,只是抱着类似于科研的态度企图抵达根源。橙子这种已经算是少有的、具备战斗力的了。而且根半家积累的东西说到底只是旁门左道,给橙子一些消化和准备的时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也就是说……以后我也要加入伽蓝之堂吗?”   “你已经是橙子的学生了啊,当然是伽蓝之堂的一员了。”   “嗯……我明白了,姐姐。”   “那……真冬你就去找荒耶宗莲吧,我会跟着你。”   “这不会被发现吗?”真冬忍不住问。“荒耶宗莲毕竟是个魔术师啊。”   “荒耶宗莲不可能发现我的。这个世界上只有式,以及和式同级别的存在才能发现我。”   “好的,姐姐。”   然后,我们简单地讨论一下计划,就准备实施了。   如果不是为了根半家的那些术式与古籍,恐怕秋奈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了。   ……算了,毕竟是为了秋奈,我就勉为其难演场戏吧。   ◆荒耶宗莲◆   依旧是阴暗的小巷,依然是佐久间真冬。   我从阴影中缓缓走出,如死亡般寂静的空间响彻着我的脚步声。   “这么快就来到这里了吗,佐久间真冬。”   “当然。我可是迫不及待啊……迫不及待地想要杀死两仪式,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姐姐。哪怕只有一秒钟,我都不想忍耐她的存在。”   “果然,无论是谁的话都没办法听到了吗。”   “这不就是你所希望的吗,荒耶宗莲?”   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尽是狂气,这位少女的灵魂已经停在了通往疯狂深渊的悬崖边上。   她所追求的,她所渴求的,只剩下人类最原始的欲望,只剩下扎根于起源的冲动。   禁忌的罪业,根本不是她所能掌控的。她被力量迷住了眼睛,已经不可救药。   佐久间真冬已经没救了,正如我见过的那些人们。   于是,我无喜无悲地回应着她。   “当然不是,我所希望的,乃是一切的救赎。”   “假大空的希望……鉴于你很有可能打不赢两仪式,你是不是应该把所有偷来的书都交给我?”   “这东西拿着。”   说着,我从风衣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巴掌大木盒,扔向佐久间真冬。   她微皱眉头,审视着这个平常无奇的木盒。   “这个是……什么?”   “粗劣而古老的留声机而已。一旦我确认了两仪式的到来,留声机的术式就会发动,预存在其中的信息就会反复播放,到那时你自然也就知道那些古书藏在哪里。”   “说起来……你就不怕我姐姐吗?通过那个替身,你应该知道我姐姐有多厉害了吧?”   她轻笑着,眼神仿佛是在说我已经是死人一个。   但是我无所谓。我活得太久了,实际上早该死了——准确来说,名叫荒耶宗莲的人早已死去,现在行走在人间的只是继承了荒耶宗莲愿望和名字的人偶。   “佐久间秋奈是降临人间的死神,是以天之名收割生命的杀戮天使,更是不死不灭的不朽之物。无论如何,她都不是人类可以击败的。被她注视、被她盯上,除非抵达螺旋尽头之人,否则决不能逃脱死亡的天命。我从她过去的杀人案例中明白了这一点。”   “因为我的事情,你已经被姐姐盯上了。”   “我知道。所以我必须在她到来之前,完成我的夙愿。”   “荒耶宗莲,你是个比我更愚蠢、更盲目的家伙。简直就是个把头埋进土里的鸵鸟。”   她嗤笑着,鄙视着我,正如曾经那些自以为是的人们。   我明白她的意思,佐久间秋奈很有可能就在附近、正盯着我。   但是此时此刻我还活着,就证明我还不该死去,我至少还有一定的时间。   哪怕这是虚假的自我催眠,我也会把我的计划执行下去。   “你该离开了,佐久间真冬。一会儿我还有个客人接待。”   “是谁?”   “有着与两仪式类似魔眼的人。”   “她的名字?”   “浅上藤乃。一个曾经和你一样的迷途之人。”   我不明白浅上藤乃为什么再次找上了我。但是,无论是谁有求于我,我必回应之。   因为我是荒耶宗莲,理由仅此而已。 36.假行僧   ◆佐久间真冬◆   在制定了蒙骗荒耶宗莲的计划之后,姐姐决定与我同行,观察我和荒耶宗莲的对话。   在即将到达目标地点的时候,就在我的面前,就在我的视野里,姐姐的身影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完全透明。   我伸手伸向姐姐,可明明她就在那里,我的手却仿佛能够穿过她的身体,接触到的只有一片空气。   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姐姐的足迹,甚至连记忆都开始变得模糊,脑海里只剩下近乎被遗忘的幻影。明明很重要的一些往事,脑海里却像刚刚睡醒一样,完全记不起来细节,犹如即将消散的淡淡迷雾,只留下朦胧的一层白纱。   这种感觉简直比所有酷刑还要痛苦。   这一刻,我彻底明白了。我其实不害怕自己被姐姐责骂——责骂是看重我,责骂是爱护的表现,责骂能让我感觉到姐姐对我的感情。我真正害怕的是我完全遗忘了姐姐——遗忘意味着背叛,遗忘意味着舍弃,遗忘会使我真正的孤独一人。   就这样,这股恐惧感很快转变成了对本性的流露。   在荒耶宗莲面前,在姐姐的视线里,我毫无保留地展现着我的恶意、我的疯狂。   既然是演戏,就算我的态度再怎么恶劣,在姐姐看来也属于演技的一部分吧?   果然,姐姐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观察着我和荒耶宗莲。   然后,在回家的路上,在无人的路边,我看到了完全透明的姐姐在地上写着字。一如既往的成熟,一如既往的潦草。   “我想再观察一会儿荒耶宗莲。真冬你先回去和式简单说明一下吧。大概晚上的时候我就会回去。如果实在是没办法回去,晚上七点的时候我会用公共电话和你们报声平安。到那个时候你们随便吃点什么吧,反正今晚肯定能回来的。”   看着这些字,有关姐姐的记忆再度变得清晰,我心中的恐惧被冲淡许多,只留下劫后余生一般的庆幸——姐姐还在,姐姐没有离开我,我还记得姐姐……这真是太好了。   就这样,我心中的那点庆幸变成了喜悦,让我的心情大好。   因为我终于明白了,姐姐确实很厉害,根本不需要我来保护。荒耶宗莲说得没错,被姐姐盯上的人不可能逃脱。姐姐说的也是对的,除了两仪式或者类似的存在,谁都没办法发现姐姐。   在短暂的接触中,橙子对我说过,记忆也是感觉的一种,是对五感的保存与根源。一旦连记忆都不存在姐姐的身影,一旦全部的认知中都没有了姐姐的身影,那么被姐姐盯上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能逃脱死亡的命运——除非姐姐不想杀死那个人。   怪不得姐姐之前的工作从未失手过,拥有这样的能力,是不可能失手的。   我怀着信息的心情,再度向回家的方向走去。   比起保护姐姐的感觉,还是被姐姐保护更加美好一些。   ◆荒耶宗莲◆   在确认了佐久间真冬离开之后,我只身前往新宿。   两百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名为科技的体系渗透到了人类社会的每个角落。我确实活了两百多年,可即便是到了今天,我还是没办法习惯乘坐交通工具。   在我看来,这些诞生于物质本欲的工具,在方便了人类的同时,也剥离了人类数千年来的传承与谦卑。人类变得骄傲,变得不可一世,变得一叶障目,变得愈发地自私自利。   但没有它们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人类的总人数已经即将抵达七十亿的大关。失去了科技,人类会为了土地与资源而展开最惨烈的厮杀,会有大量的人变成无人关心的统计数字,在无意义的死亡中成为无意义的存在。   于是,人类越来越多,却彼此越来越孤独。人类每天都能看到陌生人,却对自己不了解的人却始终漠不关心。沉浸在只属于自己的世界里,忽略着那些不易察觉的黑暗。   所以,即便是新宿这样繁华的地段,依然存在着黑暗而又潮湿的角落,仿佛被人类与文明遗弃的废墟,正如那太阳之下的阴影——只要地上还有事物,阴影就绝不会消失。就算一切都不存在了,黑夜本身却又是阴影的产物,永远无法逃避。   这阴影也笼罩着浅上藤乃,浅上财团的大家闺秀。她和于地上劳作的芸芸众生一样,虽然行走于阳光下,可心灵却被各种各样的阴影所笼罩。   我曾经给过浅上藤乃一颗念珠。只要她遇到无法冲破的阴影,只要她握住握住这颗念珠并呼唤我的名字,我就会在她的面前出现。   于是,在新宿小巷的阴影处,我在她的面前现身。   看到她的身影,注视着她的眼睛,我瞬间明白了她为什么会来找我。   距离上次相见已经差不多过去了两年。可是浅上藤乃看起来与两年前别无二致。那双眼睛的背后隐藏着精心建造的堤坝,将她内心的全部冲动完全锁死,过着宛如人偶却自以为是正常人的生活。   可是堤坝终究只是堤坝,那股诞生于往昔的冲动终会有决堤的一天——也就是今天。   望着她,我的心中无喜无悲。在我看来,这只是我所记录的事情之一罢了。   “时隔两年,你终于还是呼唤了我,浅上藤乃。这一次,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力量吗?是为了智慧吗?是心中有别的欲求吗?还是有别的渴求与念想?”   “荒耶先生……你知道佐久间秋奈吗?”   “知道。”   “那您知道她……她为什么会这么痛苦吗?她……她的灵魂简直要被撕裂了一样,无时无刻不在哀嚎着。但是……但是她却从来没有感觉到这样的痛苦,就好像她根本没有了痛觉一样。我想了很多天,一直在想着这件事,实在是想不通,才来找到您。”   世人眼中的佐久间秋奈均是如此。   人类的肉眼看到的是她的躯壳,可是意识看到的却是一个被业火折磨的灵魂。   她本该嚎叫,她本该哭泣,她本该早就成为被折磨成无意识的行尸走肉。可是她没有,依然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依然行走在自己的道路上。   我没有提问浅上藤乃为什么要询问有关于佐久间秋奈的事情,而是单纯地回应着她的疑惑。   “我所知道的佐久间秋奈,乃是一名世界上最出色的杀手。或许没有之一。在杀手界,有人称她为‘死神’,有人称她为‘昔拉’,有人称她为‘苍色骑士’。无论是哪一个,在那个圈子里都是如雷贯耳的名号。迄今为止,她从未失手,也从未暴露过自己。如果不是一些机缘巧合,我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她的这个身份。”   “也就是说,您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吗?”   “正是如此。”   “那真是太遗憾了……”   浅上藤乃低下了头,血玉般的眼睛透着哀伤——既非怜悯,也非厌恶,只不过是纯粹到了极点、纯粹到活了两百多年的荒耶宗莲也无法理解的哀伤。   小巷回归了沉默,如同寂静的夜。   我等待着她的发问,我等待着她的欲求。   无论是怎样的欲求,只要在我的能力之内,我都会尽量满足。   浅上藤乃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否则她不会呼唤我来到她的面前。   终于,她抬起头来,打破了寂静。眼神透着疑惑与不解。   “荒耶先生……我这两年过得并不好。”   “能看的出来。即便没有了病痛,即便解决了事件,你的欲求依然存在。你从未接触过自己想要的东西,更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只是单纯地压抑着自己,压抑着自己的心,过着人偶一般压抑而又循规蹈矩的生活。”   “那……荒耶先生有解决的办法吗?”   “在那之前,我必须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提到佐久间秋奈?”   我对她怎么知道佐久间秋奈并不感兴趣。我真正需要明白的,是浅上藤乃为何突然对佐久间秋奈这么感兴趣。   略微迟疑了一下,浅上藤乃为我讲述了她的内心。   “在遇到您之后,我才知道,其实我一直都有视神经脊髓炎,一直都没有服用止痛药,而是慢慢地把这痛觉当做正常。后来患上阑尾炎,也没能及时发现,如果不是与两仪小姐展开战斗,我可能永远都没办法感受到真正的痛苦是什么。所以……我觉得佐久间小姐是我的同类,她可能也不知道什么是痛苦,却坚强地活着……我想帮助她,以过来人的身份。”   “不需要。佐久间秋奈比你想象中要强大得多,比所有人想象中都强大得多。我见过她,我见过她的眼神。那是属于强者的眼神,是只属于具备大志者才有的眼神。我不知道她是否感觉到了痛苦,但看到她的眼神,我就知道,她一定能承受住这样的痛苦。”   “可是……这终究不是办法吧?痛苦只要存在,就一定会折磨着她。说到底,比起忍受和习惯痛苦,从根本上清除掉痛苦,才是真正该做的事情吧?我的父亲就做错了这样的事情……我觉得佐久间小姐她不应该经历和我同样的事情。”   “那为什么佐久间秋奈找到了你?”   “大概在五天前,她找到了我,问我知不知道和您有关的事情。当然,我回答了没有。但是我能看得出,她对您的敌意很深。而且……她确实太特别了。明明应该疼得连意识都没办法维持,为什么没有哭喊,依然维持着自我。”   虽然她可能从苍崎橙子那里得知了我的名字,但是应该把我当成一个怪异的魔术师。   可是我却能感觉到她的敌意,她似乎知道我——而她找到了浅上藤乃,也足以证明她知道浅上藤乃本身。因为浅上藤乃绝不会对其他人提到我的名字。就算是苍崎橙子也不可能知道我让浅上藤乃觉醒了扭曲魔眼。   这其中肯定有蹊跷,有我完全不知道的秘密。   我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才给出回答。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那么……我就告诉你解决的办法好了。答案很简单,简单到你明明知道,却下意识地忽略了。”   “……究竟是什么?”   “浅上藤乃,你不适合过普通人的生活。你不需要再压抑自己,去探查自己喜欢的事,去寻找自己感兴趣的人。这样你才能明白自己的人生。”   这样,你才能明白自己的人生是多么的没有意义。   我本想说这样的话,但是面对浅上藤乃,我没能说出口。   并非是我的心善,而是我的心中依然存在着那么一丝可能性,觉得有那么个人能够证明人类的生死是有意义的东西,觉得整个人类群体还有那么一丝被拯救的可能性。   听到我的话,浅上藤乃离开了。   她若有所思,若有所感。但是那些都不是我需要关心的事情了。   我,只是回应着人们的欲求。   仅此而已。   ◆佐久间秋奈◆   我抱着胸,一直在旁边观察着荒耶宗莲,听着他那能毒蚀人心的话语。   真是个无聊的假和尚,心怀着假慈悲、行着假善事。自以为自己帮助了别人,其结果不过是误导他人走向深渊,然后看着他人在深渊中挣扎,最后什么也不做,仿佛跌入深渊的结果印证了他的猜想与理论一样。   这家伙还没有丝毫的自觉,把自己代入了菩萨乃至佛陀的角度,做着自以为是正确的事情。完全忽略现实,完全无视他人的感受,两百多年来都没有一丁点的长进。   他完全是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从来都不会有什么变化,正如他的起源是“静止”那样。直到现在还盘算着抵达根源,去寻找没有意义的问题的答案。   我原本以为这个荒耶宗莲会和我记忆中的有什么不同,可是无情的现实已经得到了证明,他们确实是同一个人——不,这个荒耶宗莲还更加糟糕。那个荒耶宗莲好歹知道自己是个恶徒,可这个荒耶宗莲却一副圣人嘴脸,简直让我恶心到吐。   说真的,听这个家伙不愉快的对话,我真想冲过去,踢他一脚,把他丢进监狱里老老实实接受劳动改造,最好明白劳动的意义,明白人生的意义——学了那么多佛法,活了那么久的岁月,见证了那么多的人生,反而越活越回去,简直是给全人类丢脸。   只可惜,我已经准备杀掉他了。他大概是不会有被改造的机会了。   这种和间桐脏砚差不了多少的大型不可燃垃圾,还是早点清理点为好。   免得又像刚刚那样,为他人平添麻烦。   就像我曾经杀掉的那些人一样。 37.被遗忘的初心   ◆佐久间秋奈◆   虽然我很在意藤乃说的话,也非常担心她走上歧途。但是在现在这个时间点,我实在是没办法深究她的事情。更何况,如果她真的听从了荒耶宗莲的话语,应该很快就会找到我吧?到那个时候,在慢慢开导她也不迟。   于是,我选择继续跟着荒耶宗莲,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可是我越观察越发现,他实在是个极度无趣的家伙,简直和冥顽不化的石头一样无聊透顶。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着眼睛,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沉思,更像是活在白日梦里。   除了浪费时间,我什么都没有得到。   很快,我放弃了继续观察他,而是选择回家。   当我买好食材,推开式的家门时,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四点半。   真冬和式依然安静地坐在沙发上,观看着电视打发着时间,等待着我的归来。   在注意到我开门之后,她们二人齐刷刷地看向了我,眼睛不同程度地亮了起来。   “我回来了。”我有气无力地说。   “欢迎回来,姐姐。”“欢迎回来,秋奈。”   她们几乎异口同声,然后互相对视了一眼,眼神带着连我都能看得懂的不满与敌意。   这辈子成了女性,让我对感情敏感了不少。我又不是轻小说里那些迟钝过头的男主人公,对这种情况自然很清楚明白——可是我实在是无可奈何,上辈子我是个连女性的手都没有牵过的人,这辈子遇到这样的情况,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我知道这是女孩子之间的战争,可是作为战争目标和最大战利品的我实在是完全没办法干涉。一旦我表明立场,就会伤害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为了所有人好,我只能让空气保持一时的沉默,装作一副有气无力、疲惫不堪的样子——虽然更多的是心累。   而气氛,自然也变得尴尬了起来。   时间还早,还不需要做饭,于是我极不情愿地走到背靠窗户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把话题引向荒耶宗莲。   “经过几个小时的观察,我完全确认了,荒耶宗莲这家伙是真的没救了。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听不进去一句话,也不会有任何改变。越是观察他,我越是觉得这个人恶心,还是直接杀掉比较好。”   “既然秋奈你打算杀死他,为什么还要在乎这么多呢?”式好奇地问着我。   “我之前想要杀掉他,只是因为她对真冬做过的事情。现在我杀死他的理由更多了。这里边可是有很大的区别呢。前者是因为私欲,后者是因为大义。前者知道自己是错误的,后者则是我应该去做的事情。所以,在确定了之后,我的心理负担会减轻了太多,可以说毫无压力、天经地义。”   “那……姐姐,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我先联系下橙子吧。这件事情需要她的配合。毕竟她是书籍的保存者,许多事情还要和她通融一下。这件事今天我才决定下来,还没和她说呢。”   真冬和式也都表示理解,没有多说什么。   在尴尬地吃过晚饭后,我就出发前往伽蓝之堂。   ◆苍崎橙子◆   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秋奈突然来到了我的工房。我可是记得,她早上不到六点钟就来到了这里,为了真冬的事情。现在再次到访,应该是事情有了很明显的进展。   果然,她的神色很好,没有哀愁,也没有慌张,似乎并不是为了真冬的事而来。   我停下手中的流体力学的冗长计算,摘下眼镜,饶有兴致地看向了她。   “看起来,真冬的事情解决了?”   “算是暂时解决了吧。我这次来,是为了荒耶宗莲的事情——不,准确来说是根半家的事情。”   秋奈的语气轻松,略微有疲惫的倦怠感。   这不是身体的疲惫,而是心累。   看来式和真冬确实让秋奈非常的苦恼,简直苦不堪言,又完全不敢说出来。   “具体是什么?”   “橙子,你一直在研究人类的肉体、意识和灵魂之间的联系吧?”   “没错。这正是我‘魂之原形’研究过的东西。正是通过这方面的研究,‘苍崎橙子’才活到了现在。要不然名叫‘苍崎橙子’的人早就死去了。”   “那你对根半家的古籍感兴趣吗?比起一般的魔术,根半家的魔术更像是死灵术。虽然旁门左道了点,但是对你的研究应该有很大助力吧?”   “……秋奈,你的意思是说,荒耶宗莲那里保存着根半家的资料?”   这可是不得了的消息。任何一个传承数百年的家族,都有着独树一帜的技术。四大退魔家族无一不是如此。根半家的成就甚至可能比四大退魔家族更高,因为这个家族成功创造了秋奈这样的存在,在实践意义上已经成功了,那么理论成果应该也非常丰富才对。   如果得到了根半家的资料,何止是很大的助力,完全改善“魂之原形”都很有可能——能被秋奈看到将死的天命,就说明这个术式本身是有巨大缺陷的。   这可是完全没办法拒绝的条件,比直接获得一亿日元……不,比十亿日元还要难以拒绝。   秋奈点了点头,非常平静,完全不把根半家的遗产当回事。   “没错,荒耶宗莲保管着根半家的遗产。但你也知道的,我打算杀掉荒耶宗莲。我估计那些古籍里记载着很多违反人伦、冲击认知的东西,有些不是现在的真冬所需要的。所以我想要你来教她那些知识。毕竟你是真冬的老师嘛。”   “你难道不想学习吗?以你的能力,想要学会里边的东西很轻松吧?而且你是长女,你才是根半家的继承者吧?”   “我不适合学习这些东西。既然真冬已经学习了,而且对这方面也很感兴趣,还是交给真冬比较好。她的学习能力真的很快,短短几天的时间就学会好几个术式了。按照魔术师的标准,在学习能力上她应该非常出色吧?”   “确实很出色,可这真是……”   这简直是个根本没办法拒绝的陷阱,是裹着抹着蜂蜜 汁的糖衣炮弹。   其实我并不想教真冬太多东西,顶多也就把她领进门了,随便找些理由对秋奈说自己不适合教育他人,然后想办法把她送到时钟塔深造。实在不行让她去苍崎本家也好。我的事情还有一大堆,带个徒弟出门,做任何事情都会束手束脚——因为我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可是真冬的性命却非常重要。   以那些书作为条件,就等于我和真冬的师徒关系被完全绑定了,从此以后我就再也没有逃脱的可能性。根半家的遗产岂是三年两载就能搞清楚的,必定会花费我大量的时间。   而且,知识太多也不是好事。我所使用的术式主要是源自于我自己研究的卢恩文字。可如果学习、使用、研究根半家的死灵术,势必会拖慢我这方面的研究,并且让我试图复原原初卢恩文字的工作彻底失败。   大概是看出了我心中的纠结,秋奈疑惑地看着我。   “橙子你不想要吗?对你们魔术师而言,那应该是很珍贵的东西吧”   “不是不想要,而是太过于珍贵了……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你就不怕我跑路走人吗?既然你知道我,那应该也知道我有可能这么做吧?”   “不怕。我是佐久间秋奈,被我盯上的人是绝对逃不掉的——除非那个人可以跑到地球之外的地方。这点事情,橙子你还是了解的吧?”   正在抽烟的我被狠狠地呛到了,咳得我上气不接下气,肺部疼得要死。   这等于是武力威胁了啊!哪里有这样子请求别人的!根本就是极道做派啊!   如果我同意了,从事实与结果来看,我岂不是真的成了秋奈手下的打工仔了吗,还是一生绑定的那种!   可如果我不同意,不止秋奈要离开,式也肯定要离开。我不止要面对秋奈的麻烦,还要应付两仪家的麻烦!我可是记得很清楚,秋奈这个家伙曾经说准备在魔术师世界发布我的悬赏令——要真是被那群烦人的苍蝇知道了,这日子就真的没法过了!   果然还是同意吧……   这么想着,从咳嗽中恢复过来的我,重重地叹了口气。   “……真是服了你了。好吧好吧,这件事情我接受就是了。”   “对了,钱我已经打给你了。两千万不多不少。”   我摇了摇头,对秋奈真是无可奈何。面对秋奈这样的人,别说是我了,就算是其他苍崎家的人也没办法逃脱。也包括一直与我作对的那个家伙。   可是一想到那些书,我就还是忍不住问她。   “我说秋奈啊,你真的明白那些书的价值吗?那可是积累几百年的知识啊?”   “明白,也不明白。母亲既然没有教我和真冬,显然是想让根半家就此断绝。可是因为我的缘故,看起来根半家是没办法断绝了。但是,那些古籍记载的术式再多,阐述的理论再深奥,对我而言都是没有价值的东西……本来就是这样吧?事物的价值依赖于个人的看法,计算可以量化价值,那也不是马后炮的行径罢了。确实,那是根半家数百年来的成果,可是我觉得不重要,对我而言那些书就没有价值。很简单的道理吧?”   “我以为你会说出‘价值是事物的固有属性’之类的话,没想到会是这种看法。真是让我吃惊不小啊。”   “橙子你肯定不知道,有人会为了虚拟形象花费数百万日元。对一般人而言,那只不过是在乱花钱,那些虚拟形象没有任何价值与意义。可是对消费的那个人而言,那些虚拟形象却很重要。很不巧,前世我就是这样的人。”   “大概和那些追星族一样?”   “完全不同。追星族是基于憧憬,而我是基于理解。我真心喜欢着那些虚拟形象。”   我越来越看不懂秋奈了。每次与她对话,都冲击着我对她的认知。   果然,人还是太复杂了,秋奈比一般人更加复杂。   “如果荒耶宗莲听到你的理论,会大吃一惊吧?在很久以前,我还在伦敦的时候,那家伙总是在念叨着‘人类活着的价值’什么的,烦人得很。”   “大概吧……”猩红的眼睛里多了一丝有趣的神采,让如精灵般精致的脸庞可爱了不少。“既然提到这个,橙子,你对荒耶宗莲了解有多深?”   “我之前不是说过吗?难道秋奈你都忘记了?”   之前秋奈打算找浅上藤乃的时候,我对她说过荒耶宗莲的事情。不过都是些她知道的信息,而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当时你说的只是他的能力和身份,现在我想问的是更深层次的事情——比如说,荒耶宗莲是为了什么而做出这样的事情?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橙子你可是对我说了,一个人做任何一件事情都有着他的理由,连吃面包这种小事都有。荒耶宗莲不可能没有理由吧?”   “啊,我确实说过那个例子……但是,我对荒耶宗莲的了解,也不过是以前在伦敦时稍微有点交集而已,不一定是准确的。你确定要听吗?”   “当然。”   我拿出一根某个人制作的劣质香烟,点上了火。   深吸一口,肺部传来舒适的感觉,过去的回忆在我的脑海回荡。   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透过青色的烟尘,我注视着秋奈那双镇定过头的眼睛。   “荒耶宗莲是个很特别的人。那家伙曾经还算是活着,可如今他的思维模式已经变得和人类完全不同了,成了为了执念而活的亡灵。我是知道的,他的起源是静止——虽然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静止和停滞是不一样的。静止只是运动概念上的相对停顿,停滞则是时间概念上的凝固。那家伙活了两百多年,灵魂与意识里的许多东西都随着时间而风化,恐怕只记得自己要做什么,而早就忘了为什么要这么做了吧?”   “在我的认知中,他是为了探寻人类存在的意义。”   我又抽了一口烟,然后回答秋奈。   “我指的是更深层次的原因,也就是‘为什么要探寻人类存在的意义’。触动人信念的一般都是感情上的冲动。产生这股感情冲动的事与物才是真正的原因。一段感情的成立仅仅需要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背影就足够了。”   “啊,确实。式这么喜欢我,应该就是这个道理。”   秋奈点了点头,对此深有感触。   “不只是感情,人的偏见、先入为主的态度都是因此而产生的。这种感情上的冲动是人类自大和骄傲的根源。但是很少人注意到这种感情的冲动,以为是对方的某种气质导致的,实际上绝大部分情况并非如此——真正原因是表情、外貌、衣服之类的。那家伙活得太久了,已经忘记当初自己是为什么走上这条道路。说到底,人的记忆是感官的一部分,是感情与感官的延伸和存储装置。一段原本简单的感情被意识强行赋予了概念,虽然感情变得纯粹了,可是在不停地提纯之后,那已经不再是原本的感情了——人类最原始的感情往往是非常复杂的。荒耶宗莲为了某段感情执着了那么久,当他发现这段感情完全错误之后,大概会彻底崩溃吧。”   “也就是说,否定他的感情,是对他最大的惩罚吗?”   “没想到,秋奈你是这么心狠的一个人啊。”   “涉及到真冬,我没办法不变的心狠。”   捏着烟,摸着下巴,我有趣地看着秋奈。   虽然秋奈看起来冷冰冰的,可是她内心的感情却非常丰富。我原本以为这么善良的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做过分的事情。可到了现在我才意识到,秋奈只是因为有了上辈子的记忆而显得有些老气而已,本质上依然是个十六岁的少女,有着自己的爱憎。   ——真是言不由衷的家伙。肯定是因为她对荒耶宗莲的成见,才这么做的。   我在烟灰缸上点了点烟灰,心情愉悦地回答着她刚刚的问题。   “我不知道是不是最大的惩罚,但是我觉得荒耶宗莲不是一个轻易动摇的人。相较于最原始的理由,恐怕现在的执念对他来说更加重要吧。所以,没必要和他多说什么。我可是调查过你,你以前在杀人的时候,从来没说过什么多余的话吧?”   “一开始说了,后来发现没什么用处。经历了一些事情后,我知道了,想要改变一个人的想法,比砸烂他的头盖骨困难太多。所以我选择用手枪给他们的脑袋上开个洞。”   “话糙理不糙。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有这么多的纷争,就是因为这么简单的理由。为了面子,为了名誉,为了让人无法理解的细枝末节,人们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行为是错误的,也更不可能去悔改——比如像荒耶宗莲这样的人。所以面对荒耶宗莲,本就不需要说什么。活了两百多年的家伙,岂是简单的几句话就能改变的。”   “啊……也是。这种家伙只要杀掉就行了,不需要其他的惩罚。因为死亡本身就是最大的惩罚,太大的痛苦反而会让他想起生的美好。”   “正是如此。”我认同地说。“所以,以后只要确定是敌人,直接杀掉就好了——当然,是在确定对方是敌人的前提下。不过这种事情你肯定是知道的吧?”   “知道。”秋奈点了点头。   然后,随便寒暄了几句后,秋奈离开了伽蓝之堂。   我一开始就不喜欢荒耶宗莲这个家伙,他是死是活对我而言都没什么关系。   既然他招惹到了不该惹的存在,那就很抱歉了——   ——他还是去死吧。   除了式,没有人能阻止秋奈杀人——但很可惜的是,式已经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秋奈。   这也算是那家伙该有的结局了吧?无论是正义的使者,企图拯救全人类的人,亦或是抱着别的“伟大理想”的妄人,最终的结局不是理念破碎、就是忘记了理念的本心、亦或是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叛、或者在失败中死去。   要是他们都成功了,人类恐怕早就被毁灭无数次了——地狱往往是由无数个善念铺成的,无论哪个时代都是如此。 38.继任者   ◆“两仪式”◆   5月7号,也就是确定计划的次日,我穿上夜空般的蓝色襦袢,披上耀眼的红色夹克,独自一人来到了秋奈说的那个洋馆。   洋馆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破败,雨水与风霜的侵蚀让它黯淡无光,就算还没进入我也能闻到一股发霉的气味。   无论放在哪个城市,它都是非常奇怪的建筑。   如果说秋奈口中的这座洋馆是被废弃的住所,那在我眼中它是一座失去了功能的废墟。被废弃尚且可以修理维护以重获生机,但成了废墟则代表其本身已经死去,不需要再经历多少时间,这座洋馆就会完全摧毁——无论是被我,还是被秋奈,亦或是荒耶宗莲本身。   打开房门,内部如秋奈所说的那样破败不堪,墙壁爬满了苔藓,墙角处甚至都长出了杂草与蘑菇,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腐臭的气味,让有洁癖的我感觉十分的难受。   从走廊的阴影中,荒耶宗莲穿着漆黑的大衣,在清晨的阳光显露出自己的身影,缓缓向我走来。地板发出吱呀的响声,仿佛是怨魂在告知着恶魔的到来。   在这瞬间,我开启了直死魔眼。房屋里的一切度在我的眼中呈现着凋零与死亡——只有荒耶宗莲身上没有任何死线,像秋奈所说的那样。包裹在这个黑色男人身上的,只有空无一物。   和秋奈那让我喜欢的色彩不同,同样没有死线的荒耶宗莲在我看来是令我恶心、反胃的墨绿色,就像被浸泡在水中很多月的树叶一样,只是看着就觉得臭不可闻。   如果是平时,我大概会感觉非常意外吧?但是事先知道了结果,反而让我心情没有任何的波动,只有最简单的平淡,除了那股难以忍受的厌恶感。   而后,在荒耶宗莲的身后,我看到了一个特别的身影。   她包裹在暗红色的业火之中。她就像被投放在无间地狱中的亡灵,暮死朝生,永远承受烧尽之刑、永远不得解脱。   可是,她露出我熟悉的微笑,轻轻地、缓缓地朝我招了招手,完全不觉得痛苦,仿佛那身暗红色的业火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又或是她早已经习惯了这极端的痛苦。   她就是佐久间秋奈,我喜欢的人,我的唯一。   荒耶宗莲完全没有意识到秋奈的存在,只是在距离我十米的位置上停了下来。   “我等这一天已经有四年有余了,两仪式。从第一次知道你开始,我就一直等待着这一天。”   “你还真是有闲心去浪费时间啊,荒耶宗莲。明明我沉睡期间动手更加合理吧?”   “哦?你知道我?”   “当然,橙子和秋奈都对我说过你。”   “原来如此。如果是佐久间秋奈的话,那就不奇怪了。”   “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杀死我吗?”   “夺走你的身体……仅此而已。”   我很想现在就解决掉这个家伙。但是秋奈说了,真正杀死荒耶宗莲的只能是秋奈自己。   所以,我眼神飘向了秋奈,询问她是否现在就动手。可她却摇了摇头,示意现在不是时候——也就是说,真冬和橙子还没有拿到根半家的遗产。   我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继续和荒耶宗莲继着无意义的话语。   “我的身体……你是说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确实很特别,是最顶级的魔眼”   “并非是眼睛,而是连接着根源的肉体本身。你的眼睛确实奇特,但并非唯一。我曾有缘见过相似的眼睛,与你相比相差不大,真正不同的是眼睛信息的来源。那个少年对死亡源自于自我的认知,而你则源自于根源。所以,只要获得了你的肉体,就足以开辟出一条通往根源道路。一旦抵达了那螺旋的尽头,一切痛苦的事情都会被证明,我也会知道那些无意义死去之人是否真的有意义。”   “这话可真是有趣……你的意思是说,你把自己置于高于人类的位置?也就是——‘神’的位置?”   “正是如此。荒耶宗莲早已死去,于此存在的仅仅是继承荒耶宗莲遗志的某人某物罢了。我不需要以人类的视点去评判人类本身。”   真是个狂妄自大的家伙。   连我都没有把自己当做是神,这个男人又何德何能把自己置于神的位置上?   我微皱着眉头,又看了眼秋奈——我实在是不想和荒耶宗莲多说一句话。   但是秋奈依然没有点头,我只能强行把话题继续下去。   “……但是,人类的意义可不是由你来决定的,就算你是神也是如此。我记得橙子说过,在吉尔伽美什与众神诀别之后,人类就不需要神灵来干预了。实际上,神灵早已从地上消失,去往了神之座,像被冻结了一样保存在那里。”   “的确不是我决定的,我所渴望的仅仅是知道是人类是否……”   荒耶宗莲话还没有说完,秋奈突然点了点头。   在这瞬间,早就失去耐心的我立刻拿出放在口袋里的匕首,然后猛地向荒耶宗莲冲了过去,匕首的尖端的光芒直至荒耶宗莲的心脏。   荒耶宗莲对我突然的行动很是意外,可他依然冷静地举起双臂,应对着我的攻击。   匕首刺在黑色风衣的袖子上,却让我感觉像是刺中了一块钢板,完全没有刺入的感觉——正如秋奈所说的,荒耶宗莲全身覆盖着结界,即便是坦克主炮恐怕也很难伤到他。   一击未成,我立刻后退。可是荒耶宗莲却抓住了这个机会,右手手肘如闪电般击中了我的左手手臂。他完全不知道,两仪式的整条左臂都是橙子制作的义肢,我完全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只是被冲击后退了近两米的距离。   我本打算趁这个机会暂时脱离战斗,可是荒耶宗莲却不依不饶,上前两步,用拳头与我缠斗了起来。他的力量极大,每次攻击都卷起一股强烈的气流,足以击碎一面墙壁。   这具身体本身的素质还是太弱了,再加上我不习惯使用匕首、匕首也无法穿透结界,导致我在战斗中处于下风,只能连续躲闪着他的攻击。   这缠斗仅仅持续了十几秒钟,荒耶宗莲就发起了上百次攻击。   而后,荒耶宗莲突然收拳,立刻后跳三次,诧异地盯着秋奈的位置。   我顺着荒耶宗莲的视线,看向秋奈。   暗红色的业火已经消失,秋奈完全显现在被因果纠缠的现实之中。她的嘴角上扬,浮现愉悦的笑容,像观察小丑一样观察着荒耶宗莲。   “你是……佐久间秋奈!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我一直都在跟在你身后,只不过你没有发现罢了。在你和藤乃说话的时候,在你和真冬说话的时候,其实我都是一直在场,只不过不想现身而已。”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确定周围没有任何魔力的痕迹!”   突然,秋奈的身影在我的视线里变得虚幻了起来。暗红色的业火再度包裹着她、灼烧着她。明明应该非常痛才对的,明明应该承受着被世界遗弃的痛苦才对的,可是秋奈的表情却依然平淡,完全没有感觉到这份痛苦。   看着她的样子,我的内心沸腾着不甘与心痛,真想立刻杀掉荒耶宗莲,然后把她紧紧地抱在我的怀中——可是一想起之前的作战计划,我忍耐着这份不甘与心痛,静静地充当着观众。   荒耶宗莲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在他的眼中,秋奈确实是完全消失了,就像完全没存在过一样……不,不止如此,能让荒耶宗莲的表情变成如此夸张,说明他的全部六感都没能感知到秋奈,甚至连有关秋奈的记忆都开始变得模糊。   “……这下,明白了吗?”   空气里回荡这秋奈的声音。   她调皮地微笑着,猩红的眼睛饶有兴致地盯着荒耶宗莲。   荒耶宗莲左右环视着,带着恐惧与不安地对着空气大喊着。   “所以,佐久间秋奈,你要杀死我吗?”   “没错。虽然在我的眼中,你还有十三年的时间可活。但是现在,我决定杀死你。”   说着,秋奈从业火中走出,手枪的枪口直指荒耶宗莲的脑袋。   砰——!   子弹的火光从枪口发出,铜制的弹头不可阻挡地飞向了荒耶宗莲。   “破!”   几乎是同一时间,随着荒耶宗莲的一声大喊,无形的力量突然击飞了秋奈。娇小的身躯像棒球一样飞向洋馆的墙壁。她的手被扭断,鲜血从嘴角涌出,手枪也飞到了墙边。   可是子弹已经飞出。荒耶宗莲试图用双臂上的结界阻挡子弹,可是这枚9毫米子弹却突然转了方向,绕了个九十度的圆弧,刺穿了荒耶宗莲左侧的太阳穴。在旋转了数百个回旋之后,子弹停留在了他的大脑之内。   伴随着血液的滴落在地上,荒耶宗莲无力跌落,逐渐变得无神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可以说是死不瞑目。   在这一刻,我才知道,秋奈根本没有和厉害的人战斗过。她太自信了,用的还是对付普通人的那一套战法。而面对荒耶宗莲这种准备了许多后手的家伙,这种战法就会暴露出弊端。   也许秋奈不重视肉体上的疼痛,可是我真的很心疼,整个心颤抖着,连眼睛都变得酸涩,泪水不争气地在眼眶里积蓄——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让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如果可以,我想代替秋奈来承受这些痛苦。   于是,我朝秋奈走去,准备拉她起来,准备将她拉入我的怀中,准备用脸颊狠狠地蹭着她。   可是我突然感觉到了一股……不,是十二股敌对的强烈气息。   立刻转身,我手中的匕首指着那些气息的来源。   从阴影之中,走出十二个荒耶宗莲。他们的容貌一模一样、发型一模一样、衣着一模一样、气质一模一样,甚至连身上也都同样没有死线。   这是幻像?不,这绝不是什么幻像,就算是幻像也有着自己的死线。   他们每一个都是荒耶宗莲,每一个却都不是荒耶宗莲本身。   正如他从一开始说的,荒耶宗莲早就死去。现在还活着的,只有荒耶宗莲意志的继任者而已——这家伙可没说过荒耶宗莲的继任者只有一个。   ◆佐久间秋奈◆   我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情况,眼前十二个荒耶宗莲完全摧毁了我的认知——他们每一个头顶的数字都不一样,都是是单独的个体。   怪不得和真冬一起来到这里的时候,我的那一枪没能杀死荒耶宗莲,原来是这么回事——荒耶宗莲已经不再是个体,而是成了一个群体。他们每个人都是荒耶宗莲,却又都是自己。   直白点来说,他们都是荒耶宗莲制作出来的人偶,复制了荒耶宗莲的意识,并在同一时间觉醒、共同为了荒耶宗莲的目标而行动——只有这一种可能,才会有这样的效果。   “你这家伙……真是疯子!”   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忍不住发出这样的评价。   最中间的荒耶宗莲缓缓向我式走来,神情冷漠,宛如一个被激活了意识却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   “这原本是防止被两仪式彻底杀死而选择的方案,没想到面对你也一样有效,佐久间秋奈。没想到到头来你只是这样的水平吗?所谓死神,所谓昔拉,不过是愚妄之徒对你的评价罢了。你只是佐久间秋奈,一个不入流的杀手,仅此而已。”   我的手枪躺在距离我六米的位置上,显然我不可能拿到手。   但是我并非没有办法——我撕了块腐朽地板的木屑,朝着说话的荒耶宗莲扔了过去。   本应该极其缓慢的木屑以子弹的速度飞了过去。眨眼之间,这个荒耶宗莲的脑袋就和身体分了家,两者同时跌落在地上,眼神和刚刚的荒耶宗莲一样的不可置信。   我的攻击是对命运的攻击,只问意向,不问形式。我的身体很柔弱,但我却能用石子杀死一个死徒,就是因为这个。   鲜血在地上四溢,蔓延成猩红的湖泊。尸体迅速腐朽,血液仿佛形成了真正的湖泊,让尸体沉没于地下。而后血液也逐渐消失在木质的地板上,不复存在。   我站了起来,随手拍了拍裙子上的尘土,得意地笑了起来。   “没错,只是这样的水平而已。但只要杀掉你们就足够了。”   “原来如此……根半家真是创造出了一个不得了的怪物啊。”   最左边的荒耶宗莲发出声音。   我不禁笑出了声。   “哈!怪物这个词,不需要早就成了怪物的你来说!”   突然间,朽木的地板发生了变化,被铮亮的钢铁所取代。   我的手枪也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扭曲成了铁块,彻底没办法使用。   下一个瞬间,我的视界发生了转变。式站在对面,虹色的直死魔眼里瞳孔微微一缩,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然后,脖子传来巨大的痛苦,某人的手在紧紧掐着我的脖子。肺腑里的空气瞬间被抽得一干二净,肺泡一个接一个地破裂,疼得我忍不住涌出了泪水。   我整个人悬浮在半空中,无法说话,无法呼吸,只能茫然地看着式。   ……好像,我真的太浪了? 39.抑制力   ◆“两仪式”◆   秋奈的脸庞被染上绛紫色,那双红宝石般的猩红眸子突出着。她的双脚挣扎着蹬着空气,想要从荒耶宗莲的手上挣脱。可是秋奈力量的肉体实在太弱了,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   肉体上的痛苦一定让她很难受,连眼泪都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染湿了她的衣裳。   我的心在刺痛着,仿佛在满是玻璃渣的地面上滚了数百个来回。   因为和秋奈的约定,因为只能由秋奈杀死荒耶宗莲,因为秋奈不让我使用不属于“两仪式”的力量,我只能强忍着就此杀死荒耶宗莲的杀意,试图与荒耶宗莲对话。   “……荒耶宗莲,我劝你最好放下秋奈。”   “怎么了,两仪式?淡漠如你也有重视的人吗?”   “当然有。也只有你这样连人类都称不上的家伙,才没有重要的人。”   “哼……!”   咔嚓——   仿佛捏断一根冰棒,秋奈的脖子被折断了。   娇小而又脆弱的身躯被荒耶宗莲随手扔到了一旁,宛如坏掉的娃娃。   或许见过秋奈的死亡,所以有那么一丁点习惯了。或许对我而言,活着才是秋奈最痛苦的事情。无论是哪种原因,见到这样的秋奈,我的内心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有那么一丁点庆幸。我知道这种心情是不对的,可是我没办法控制这种扎根于根源的本能。   荒耶宗莲依旧是那副钢铁、顽石一般的表情,说着让我不悦的话语。   “看你的表情,佐久间秋奈算不上你重要的人吧?如此的冷漠的反应,你的心似乎早就不属于人类了啊,两仪式。果然如记载中所描述的那样,连接着根源的存在没有一个有着人类的心啊!”   “你完全不懂啊,荒耶宗莲。你根本不知道秋奈是怎样的存在。”   我不由的笑了——因为连接着根源,却还有着一颗人类的心的,在这里就有一个。   仿佛印证我的话一般,秋奈揉着刚刚恢复好的脖子,从地上站了起来。   “咳咳……咳咳!痛痛痛……呜哇,真是好痛!唔……不过还好是扭断脖子,只是一时的痛苦,还算不了什么,要是有了别的死法,那就太糟糕了!”   我立刻反应了过来,秋奈这话分明是说给我听的。   可是,明明是安慰的话,在我听来却非常刺耳,宛如无情的铁锤,捶打着伤痕累累的心——那一定很痛,是秋奈可以感觉到的疼痛,是让人死去的剧痛,而不是我看到的、秋奈却完全感觉不到的痛苦。对我而言,或许这种痛苦更轻。可对秋奈而言,没有比这疼痛更加实在的了。   我不禁为自己刚刚的平静而感觉到愧疚和厌恶——结果,我的喜欢也只是装模作样而已。   所以,我只能以沉默回应着秋奈,以掩饰我心中的愧疚。   还好这里有十一个荒耶宗莲,代替我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佐久间秋奈……你这家伙,竟然拥有完全的不死性吗!”   “不死性?你太小看我了吧,荒耶宗莲。刚刚我的确死了,只不过会复活而已。”   秋奈得意地笑着,仿佛她刚刚没有经历死亡的痛苦。   “竟然是……复活?”   “啊,没错,就是复活。刚刚我确实死掉了,但是因为我死不掉,所以只好活过来了。”   “不可理喻!简直不可理喻!”   十一个荒耶宗莲异口同声,都睁大了眼睛,盯着秋奈。   轻轻地叹了口气,秋奈摇了摇头,似乎觉得荒耶宗莲已经彻底没救了。   “嘛,原本想和你说很多话的,至少要否定你的理想与坚持,让你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再彻底杀死你。但是橙子和我说,对付你这样的家伙,根本不需要废话,因为言语对你根本没有效果。所以……”   从裙子的口袋里,秋奈拿出了一张折叠好的办公纸。   在秋奈的手中,纸张化作了碎片。   而后,她随手一挥,纸张燃烧着暗红色的火焰,以闪电的速度飞向了荒耶宗莲,仿佛一朵朵美丽的蝴蝶,和她妹妹的蝴蝶真的很像。   这不是一般的火焰,而是以因果作为原料的业火。别说是荒耶宗莲,即便是我,如果沾上了这样的火焰也绝不好过。这已经不是攻击肉体或者灵魂了,而是攻击存在本身。就像秋奈所有的攻击一样,看似随意,可无论如何都会让敌方彻底死亡。   “……所以,你们还是去死吧。这个世界不需要荒耶宗莲,更不需要荒耶宗莲的继承者。”   哀嚎着,痛苦着,剩余的十一名荒耶宗莲被如粘稠血液般的暗红色业火燃烧殆尽,连灰烬这样存在的证明都没有留下。钢铁地面上没有任何灼烧的痕迹,空气中也没有焦臭味,甚至连热流都没有——那业火和我认知中的火焰不一样,因为业火会让看的人有炽热的感觉。   我好奇地看向秋奈,看着她的眼睛。   “这是你的术式吗,秋奈?”   “不是。”秋奈轻轻地摇了摇头。“实际上我的射击技术很烂的,只是被我攻击的人一定会命中并且会受到致命伤而已。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一定会死这个结果。这些纸片也一样,我只需要用纸片攻击就行了,纸片会造成什么效果我其实不知道的。”   “是因果律的攻击吗?”   “不是的。因果律是有攻击的行为,但我的攻击行为都被省略了,只需要一个攻击的意念就够。一片叶子也好,一张纸也好,甚至是一把尘土,都可以充当我武器。这是因果律不能具备的——因果律可没办法制造武器本身不可能制造的伤口。”   我想到了刚刚秋奈投掷出去的木屑。   那片腐朽的木屑不可能有削掉人脖子的能力,无论多锋利都不可能,这是物理上的限制。   所以,这个木屑只是一个容器,用来承载秋奈的攻击意念和凝缠在她身上的业力。正因此,杀死那些荒耶宗莲的并非是纸片、木屑乃至子弹,而是秋奈的业力。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能力、你的起源吗,佐久间秋奈。”又有二十多名荒耶宗莲从阴影中走来,简直无穷无尽。“不愧是因果连接着根源的存在,只要存在于因果之中的敌人,就绝不可能战胜得了你。”   秋奈微微挑了挑眉,显得有些好奇。   “因果连接着根源?我记得橙子说,我是肉体连接着根源啊。”   “苍崎橙子不过是个三流魔术师,她看似博学,实际上知道的都是些似是而非的谬误言论。”   荒耶宗莲的语气充满了不屑。   “我已经看出来了,你的起源为‘业’,这份业纠缠着根源,所以你才能对他人展开根源级别的攻击。如果说两仪式的眼睛是让他人回归虚无,那么你的能力就是斩断因果,让目标的业报提前到来,而此刻与业报之时的业力就全由你篡夺。”   “不错啊,荒耶宗莲,你知道的挺不少的。看起来,你会是一个合格的导师。怪不得真冬学习的那么快。”   “只不过是两百余年得来的愚见罢了。”   二十多个荒耶宗莲看起来可怕,但是对我和秋奈而言,不过是随时都可以秒杀掉的杂兵。   作为魔术师来说,荒耶宗莲确实很强。可是他终究只是一个魔术师,在这神秘接近枯竭的现代,试图和连接着根源的我和秋奈战斗,未免太自大了些。   虽然之前秋奈被荒耶宗莲捏断了脖子,可是她丝毫没有吸取教训。   “荒耶宗莲,我会拆了这个工房,然后毁掉所有的你。我已经看到这间工房的‘死期’了。很遗憾,只要被我看到了‘死期’,我就可以操纵对方的死亡。所以我才会被东京都的杀手界称作‘死神’。”   “但这毫无作用,在某一个荒耶宗莲抵达根源之前,将有无数的荒耶宗莲为了那个目标而努力。”   “你是说……你觉得你们自己是一个整体?”   “没错,正是整体。”   秋奈挑了挑眉,露出极为有趣的表情。   我和她是差不多的表情——在知道“荒耶宗莲是个整体”的瞬间,我看到了一条墨绿色的死线。这条丝线自然属于“荒耶宗莲”这个整体。   秋奈慢慢悠悠地走到被扭曲的手枪旁,捡起了它。   “你们太小看这把手枪了,荒耶宗莲们。这是死神的武器,区区扭曲怎么可能摧毁它?”   随着秋奈的话语,这手枪逐渐被因果修正,恢复了本来的原貌。   透过直死魔眼,我甚至看到弹夹里的子弹也被填满了,简直就像无中生有一样特别。   荒耶宗莲们睁大了眼睛,盯着那把平平无奇的格洛克手枪。   “它本身……也脱离了因果吗?”   “没错,它已经成了我的一部分,自然也脱离了因果。那么……现在,你们感觉如何?”   说着,秋奈的手枪指着最中间的荒耶宗莲。   他们全部都露出了惊恐的眼神,仿佛在他们眼中,秋奈不是一个娇小可爱的少女,而是一个手持着利剑的死神,宣告着将死之物的终焉。   “这……怎么可能!”   “在死神面前没有不可能!万物的生死都由我来掌控!”   秋奈大喊着,异常地嚣张,根本不像是平常的她——似乎,她在模仿着某个人。   “大言不惭!”   荒耶宗莲同样大喊着,底气却弱了许多。   “大言不惭的是你!区区一个荒耶宗莲,还想抵达根源?未免太小看我和式了!”   “啊,没错,你太小看我和秋奈了。”我也忍不住补充了一句。   沉默了一段时间,二十多名荒耶宗莲全都走上前来。   “看来我的败因,就是刚刚完全杀死了你。”   “不,你的败因只有一个,就是惹到了我!”   这么说着,秋奈低着头,弓着腰,踮着脚,整个身体弯成了S形动作,左手捂着脸,一只手握着手枪直至其中一个荒耶宗莲的眉心,看起来异常的……可爱?   大概是可爱吧?至少在我的眼里,这是秋奈在任性地玩闹着。   可是在荒耶宗莲看来,这和侮辱无异。   金色的结界在荒耶宗莲的身上完全展开,他打算硬抗这次攻击——他也只能这么做了。   但是秋奈却放下了手枪,伸直了腰,停下那太过可爱的动作,看向了我。   “呐,式。在确认了‘荒耶宗莲是个整体’的瞬间,你应该看到了一些东西吧?”   “啊,没错,我确实看到了死线。”   “那就用出你的力量吧?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吧?”   我不禁挑了挑眉,秋奈突然这么说,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之前可是她要求我不能使用超过“两仪式”这个人类的力量,也不能杀死荒耶宗莲,哪怕是其中的一个。怎么现在突然又变卦了?   “你不是一直不让我使用吗?说是担心遭遇抑制力的报复什么的。”   “嘛……抑制力的话,其实应该没那么恶毒才对啊。毕竟它让我见到了你啊。我小时候可是找过你很多次的,但是因为各种原因都没有找到。”   “可秋奈你还要求过我啊,除了你以外,两仪式决不能杀死任何人。”   “此一时彼一时嘛。而且,这个荒耶宗莲可不算是人,已经变成了与人类完全不同的东西。所以杀掉他们就和拍死几只蚊子一样,是让人心情舒畅的事情呢!”   秋奈爽快地笑着——我是第一次见到她露出这么开心的笑容,不由得看呆了。至于她的话语,我完全没有在听,而是沉溺于这自信而又愉快的笑容里。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笑容和未来的秋奈几乎一模一样。   这样的秋奈,这样的笑容,我真的很想多看一会儿……   ……可惜这里还有荒耶宗莲这个像蚊子一样烦人的东西。   “佐久间秋奈……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杀死你父母的究竟是谁,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吧?那辆货车司机只是一个普通人,货车本身也只是普通的卡车。是抑制力夺走了你的父母,是抑制力让佐久间真冬沉睡了两年,是抑制力让你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永远地不得解脱,是抑制力……”   砰——!   枪口弥漫着火药的烟尘,子弹瞬间穿透了那个荒耶宗莲的大脑。   精心研究的结界,在这作用于因果、甚至是根源的攻击面前,简直比薄纸还要无用。   笑容消失了,秋奈的脸庞像死神一样冷峻。   “我知道,然后呢?”   “你……不憎恨抑制力吗?”   另一个荒耶宗莲不怕死地说着话。   秋奈那只朱红色的眼睛异常可怕,那股隐忍着的愤怒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当然不。为什么要恨?我说,荒耶宗莲,你不会误解了抑制力的定义了吧?”   “抑制力……它……”   荒耶宗莲还没说完,就被秋奈打断。   “所谓抑制力,只是人类或者星球的自我防备机构而已。它们本身并没有意识,只是单纯的机械。如果它们判定我有威胁,企图杀死我,我也不会怪罪于它们,因为是人类与星球必须要有的东西,因为它们只是履行了自己的职责而已……把抑制力当做有感情的存在,是你的无知和自大,荒耶宗莲。”   “不可理喻,实在是不可理喻!”全部荒耶宗莲的脸都扭曲了,仿佛秋奈在否定着他一直以来的信仰,齐声大喊着。“你不应该憎恨它们吗?你不应该向它们复仇吗?!它们可是夺走你父母生命的凶手!!”   “憎恨它们,与憎恨这颗星球、憎恨整个人类有什么区别?我才不会憎恨它们。实际上……过去我和抑制力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们正看着我……呐,盖亚,阿赖耶,要不要显现一下?你看,我经历了那么多的不幸,三观依然那么正,就当是给我的奖励了,好不好啊?”   很可惜,经过了近五秒的时间,空气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气氛突然变得尴尬了起来。秋奈不由得挠了挠头发,尴尬地笑了起来。   “哎呀哎呀……既然不出现那也没办法。反正只要你们在看着就好,我自己无所……”   “嘎,嘎!嘎,嘎!”   西边的窗台,突然出现了一只漆黑的乌鸦。这只乌鸦有八只眼睛,如矩阵般排列在两侧,每只眼睛都有着不同的色彩,都如同宝石一般璀璨而又美丽。   在看到这只乌鸦的瞬间,我不禁睁大了眼睛,心脏都漏跳了一下。   通过直死魔眼,透过这只乌鸦的八只眼睛,我看到了以八卦的循环、八难的试炼、八苦的折磨、八热与八寒地狱的罪孽、觉者八相的经历、眼识到阿赖耶识的八识智慧……甚至于在一刹那之间我看到了达到涅槃的八正道!不……不止如此,远远不止如此!我还看到了更多,我看到了太多……即便是连接着根源的我,也无法看到这只乌鸦的全貌。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看到这只乌鸦,我仿佛看到了秋奈,那么地令我着迷。   但我知道,这只乌鸦即是人类一切智慧的根源,被人类命名为“阿赖耶识”的抑制力。   就在我在于内心震惊的时候,一株植物突破钢铁的地面,在秋奈的脚边迅速成长,而后绽放出一朵黑紫色的曼陀罗花。它在散发着生命的同时也散发着死亡,在散发着希望的同时也散发着绝望,在散发着太阴的同时也散发着太阳。完全矛盾 ,却又完全和谐,正如生命的本质,正如这颗星球的往昔与未来。   明明那么的哀伤,明明那么的冷漠,却从不抱怨,只是静静地活着,只是知足地存在着——就像秋奈这个人。   佛说“一花一世界”。这曼陀罗花,即是这个世界本身。也就是被人类命名为“盖亚”的抑制力。   正如秋奈所请求的那样,两种至高的抑制力,于此时、于此刻显现。   而且,还都是与秋奈相关的形态。   这实在是太过于奇妙了。 40.无垢识·空之境界   ◆两仪式◆   比起我近乎不可置信的反应,秋奈似乎平淡许多。正如她所说,她真的与抑制力有过一面之缘。   调皮地笑着,秋奈伸出手,向荒耶宗莲介绍着那只八眼乌鸦与那株黑色曼陀罗花。   “哦哦!竟然真的来了啊!那我就说明一下吧,这就是保护着人类、保护着这颗星球的两位抑制力。这只八眼乌鸦就是阿赖耶——和荒耶宗莲你的姓同音(araya),而这株黑色曼陀罗花自然就是盖亚了。当然啦,每个人对应的抑制力都是不一样的,因为我是佐久间秋奈,它们才呈现这个样子……这下,你明白了吗,荒耶宗莲?”   看到抑制力的到来,就算是最愚蠢的人也应该知道这是这样的存在了——抑制力是观测者与保护者,本身没有任何感情,正如世界上的那些自然现象一样。   其实秋奈早就知道了那场车祸的原因,她一定是把那场车祸当成了地震、海啸一样的天灾,所以才没有恨着抑制力。她从来没有恨过任何人——我甚至想,如果秋奈知道了自己的诞生,也绝对不会怨恨她的母亲以及要求她母亲做这件事的那个人。我很难想象秋奈会记恨具体的某一个人。   荒耶宗莲们瞪大了眼睛,紧咬着牙齿,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   看起来,荒耶宗莲一直把抑制力当做是敌人,从来都不知道抑制力究竟是怎样的存在,甚至还觉得抑制力是捆在人类脖子上的锁链吧?可实际上,抑制力却是人类身上必不可少的铠甲,或者流淌在血液里的白细胞。一旦失去抑制力,人类才会真的彻底迎来终结。   所以,荒耶宗莲失去了理想,失去了坚持的理由。继承荒耶宗莲意志的人偶们,也失去了继续存活下去的动力。   在这些人偶们看到抑制力的那个瞬间,荒耶宗莲这个整体就已经死了。残留在这里的,只是荒耶宗莲曾经制作的工具们而已。   没有了理想的人偶,终究只是人偶罢了。   我不禁又看向了那只八眼乌鸦,试图从它的眼睛里再度看到什么——我可不觉得秋奈简单的一句话,就真的能让抑制力到来。   “嘎,嘎,嘎——!”   明明是乌鸦的叫声,可是在我的脑海里,却形成了极其复杂的意念。   在这意念抵达我脑海中的这个瞬间,庞大的念头在我的大脑里展开。虽然没有任何画面、话语乃至文字,可是我却知道了很多的事情,一件我一直在苦苦寻找的事实——正如阿赖耶在保护着人类一样,阿赖耶也在保护着秋奈。那场车祸或许与抑制力有关,但那是秋奈母亲的业报,而非秋奈本身。   在这个瞬间,我终于明白了来自未来的秋奈的话——没错,抑制力就像太阳、就像大地一样,虽然会带来干旱、地震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灾害,但人类绝不应该憎恨着它们,而是像敬爱太阳与大地一样敬爱着它们。就算不敬爱,仅仅把它们视作死物、仅仅把它们当做不存在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嘎嘎,嘎!”   在我处理完这段意念后,名叫“阿赖耶”的八眼乌鸦仍然在对我传递着信息。这段信息极其庞大,涵盖了过去与未来的许多事件,更是极其晦涩地向我阐述了自己注定的命运。   这段信息被很快处理,所有的一切都记录在我的意识之中,永远也不会忘记。   我叹了口气,不只是心中的疑惑,连那份名为“解脱”的执念都被“解脱”了。   于是,我用单纯的意念,像那只乌鸦传递自己的意念。   ——啊,我放下了,我也明白了。我不会那么做了,只要秋奈在,我就永远不会。   有了秋奈,我确实不需要去化作人类的灾害了。   这才是抑制力来到此处的原因。它们并非是回应着秋奈的请求,而是印证着来自于未来秋奈的话语,传达着抑制力的善意。   仿佛愿望得到了满足一般,“阿赖耶”震动着漆黑的羽翼,飞离了这栋破败的洋馆。那朵紫黑色的曼陀罗花也沉入大地,仿佛沉入平静湖泊的水面。   我的嘴角不禁露出微笑,心情前所未有地舒畅,甚至有哼唱秋奈所说的《Sprinter》的冲动——那首歌的每一个曲调,我现在都还记着。   “式,笑得那么开心,是有好事情发生了吗?”   秋奈疑惑地盯着我,脸庞也被我的笑容感染,挂着喜悦的浅笑。   我本以为秋奈是我唯一的色彩,可是到了这个时候,我才明白过来——原来,只要秋奈存在着,这个世界本身都是如此的美好。原来,只要是秋奈深爱的东西,就值得两仪式去深爱,哪怕是我以前觉得枯燥而又单调的这个世界本身。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释然而又喜悦地向她诉说。   “啊,没错,是非常好的事情。是出生以来最好的事情……”   但是只有一人——不,一个存在,完全没有理解这种美好,而是陷入了别的怪区。   荒耶宗莲们睁大着眼睛,透着鱼死网破般的疯狂,又透着机能失控一般的悲哀。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果然……果然让人类如此痛苦、如此无望的东西,就是抑制力,就是人类与这颗星球本身!必须杀掉所有的人类,必须彻底毁灭这颗星球……必须……!”   砰!   子弹穿透头颅,鲜血与脑浆从太阳穴涌出,说话的荒耶宗莲,被秋奈子弹夺走了生命。   不只是他,其他荒耶宗莲也都疯了。一些荒耶宗莲抱着头、蹲在墙角,一些荒耶宗莲眼神迷离、恍如看到解脱,还有一些荒耶宗莲身体疯狂地颤抖着犹如发了羊癫疯。他们大笑着,哭喊着,嘶吼着,失去了作为“人”的因素。   我不知道荒耶宗莲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就算我很想问,可是在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秋奈也觉得已经没办法从荒耶宗莲那里得到什么信息了,平淡地看了眼荒耶宗莲们,再平静地看着我。那只猩红的眼睛仿佛是在说,这就是荒耶宗莲该有的结局。   “式,开始吧?该结束了。”   “啊,当然,秋奈。确实该结束了。”   我微笑着,轻轻地、缓缓地、一步又一步地朝着剩余二十三名荒耶宗莲走去。   身上的衣物被纯白的和服取代,蓝色的腰带镌绣着云与叶,精致却又朴素。   从橙子那里获得的九字兼定也在我的手中凭空显现,刀身上的寒芒透着夜一般的宁静、月一般的皎洁。   空气中弥漫着的不是腐朽的臭味,而是樱花的花香,宛如漫步在三月的郊外。   洋馆也不再阴沉,屋顶依然消失,来自于“空”的阳光挥洒在每一个角落,无偏无倚。   漫天绚烂的樱花随着轻风飘扬,天空中的云朵随着大风而动,正如生命的脉动,卷去人心的烦恼与忧愁。   地上的芳草萋萋,遥远的彼端涌动着与天空共色的海浪,两者共同交织的篇章犹如物哀之曲,凄然、静远而又美妙异常。   这已经不是荒耶宗莲的魔术工房,而是我的世界——或者说,我的心像世界。   其名为,空之境界。   虽然空荡,却是那么的美丽,我从未发现过的美丽,仿佛童话里的乐园。   如果没有秋奈的话,这个世界是灰色的,正如我那生死交替的视界,正如我那早已干涸的心灵。可在遇到秋奈之后,我知道了色彩。在与阿赖耶识确认之后,我拥有了色彩。这些色彩共同描绘着我的空之境界——没错,只要秋奈站在这里,这美丽的世界就绝不会褪色。   望着我的世界,其中一个荒耶宗莲站了起来——不,他不再是荒耶宗莲,而是被某个人操纵的人偶。   “这是固有结界?不,这不是……这是……!两仪式,你……!”   它大喊着,呼唤着心中的恐惧。   “一切皆是梦境——”我说出了   “……你这个比佐久间秋奈可怕千倍、万倍的怪物!你……你……!!!”   荒耶宗莲已经知道了我是什么——但很可惜,我已经不再是了。   就在刚刚,我的兽性,我的执念,全部被秋奈化解。   “——此、便是离别之花。”   仅仅一刹那间,我来到了荒耶宗莲们的身后。   伴随着九字兼定上的鲜血滴落,所有的荒耶宗莲,都永远地消失,得到解脱,不在地上留下任何存在的痕迹,正如那随风飘散的樱花。   我的世界逐渐褪去,真实的世界逐渐取代视界。   阴暗而又潮湿的小巷里,原本属于洋馆的土地上,已经空无一物。被楼房所遮挡的这片土地,终于有一缕阳光钻了进来,洒落在我与秋奈的身上,落入我和她的心中。   我转头看向秋奈,在金色光辉的照耀下,她的脸庞依然那么的可爱。   猩红色的眼睛里闪耀着惊讶,秋奈环顾着四周,似乎不太相信洋馆就这么突然消失了。   最后,她把视线停在了我的双眼上。这双眼睛依然在启动着直死魔眼。   “不愧是式,真是厉害啊。”   我微笑着朝秋奈走去,像往常一样深深地抱住了她,感受着她的温度,感受着她的存在,感受着她身上那若有若无的香气。   这一次,我更进一步,轻轻地蹭了蹭她的脸颊——虽然肌肤感觉很冷,可我的心却很暖,正如这五月初的空气,温暖却又不燥热。   “还好啊,秋奈。我可是你的式啊,不厉害些怎么能行呢?”   我的额头几乎和秋奈贴到了一块,我说话的呼吸吹拂在她的脸庞上,微微卷动着她的刘海。她羞红了脸,宛如一颗挂在树上摇摇欲坠的苹果,让我有咬一口的冲动。   虽然秋奈的身体有些抗拒,可这是因为本能般的羞涩。她的心没有抗拒,反而像我一样喜悦、高兴。就算我们各自喜悦的理由不太一样,却丝毫不妨碍我们各自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秋奈试图脱离我的怀抱。我没有拒绝,而是放开,给予她自由。   她如梦似幻地微笑着,宛如盛开的红色蔷薇,是我最重要、也是最美丽的色彩。   “那……可以回答我的刚刚的问题吗?究竟是什么事情,让式这么开心呢?”   “刚刚抑制力不是出现了吗?我只是从它那里确认到了一些信息——秋奈,你的希望确实是存在的,我的希望也是存在的。虽然不知道这份希望究竟是什么,但是我想抑制力一定会引导着我们,抵达那个美好的彼方吧?”   似乎我的话让秋奈难以回答,她说出我忍不住发笑的话语。   “那……式,我们回去吧?”   “有必要这么着急吗?”我忍不住问。   “真冬还有橙子应该正在等着我们吧?她们肯定很担心我们呢!”   她们都知道我的能力,也知道秋奈的能力,无论如何都不会担心。   反倒是最后荒耶宗莲的反应让我有些奇怪。   “在那之前,秋奈,你发现了吗,刚刚那个人偶可是非常异常啊。”   “哦,对!”挠了挠头发,秋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家伙应该疯了才对,怎么突然会说出那样的话呢?虽然式确实很特别,但是能发出那么大的反应……难道是有人在控制着荒耶宗莲?”   “没错,这应该就是我一开始看不到那些人偶的死线的原因。那个幕后黑手肯定对我很了解,也对直死魔眼也很了解,所以才制造出了让我的眼睛看不到死线的人偶。”   “哦对了,说起这个,我记起来了,刚刚他确实提到了远野……”   “好啦,这些话先不要说。等回到伽蓝之堂,再说这些话也不迟哦?刚刚你不是说了吗,橙子和真冬还在等着我们呢。”   我我打断秋奈话语的原因,并非是不想听到那个同样持有直死魔眼的少年的名字,而是不想知道秋奈还喜欢别的人罢了——记得当秋奈提到她也喜欢浅上藤乃的时候,我的内心就涌现出来了一股特别的情绪。那是很不好的情绪,直到现在我都不愿意回忆起来。   叹了口气,秋奈点了点头。   “好吧,那就回去吧。时间应该够吃午餐呢。”   我牵着秋奈的手,秋奈牵着我的手,穿过阴冷黑暗的小巷,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即便被路人注目,我也享受着这个过程——虽然可能早了点,但是两仪式和佐久间秋奈确实应该是这样的关系。因为,除了这种关系,世界上再也没有别的关系能够向他人表达我与秋奈的心中的喜欢。   就这样,名为“两仪式”的“兽”,在2000年5月8日,被名叫“佐久间秋奈”的“冠位从者”永远地消灭了,两者已经同归于尽。彼此再也没有悲伤,再也没有绝望,再也没有由爱而产生的、必须让对方解脱的哀伤,只有平平淡淡的、五指相扣的喜欢沟通着彼此的心。   随着这份兽性的消解,两仪式对秋奈的杀意随之消解。式给予我的任务,也就此完成。   于是,今后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只有身为人类的两仪式和身为人类的佐久间秋奈,仅此而已。   我忍不住在心中感叹——这个世界有秋奈在,真的太好了。有秋奈在的世界,真的太好了。 41.行走于街道上   ◆佐久间秋奈◆   呼吸着难得的清新空气,享受着晚春阵风的吹拂,我与式五指相扣,两颗心连接了起来,感觉着彼此的肌肤,感知着对方的温度,感受着彼此的感情。   大概是工作日的原因,宽敞街道上人迹罕至、车流稀疏。偶尔有路人对我和式相互牵着手有些好奇,但都没什么恶意,只有欣赏与赞许的视线,不仅不让我和式反感,还让我们享受着这样的视线——这,大概就是属于美少女的特权吧?   我能感觉到,式变了,变了很多。可究竟变化了哪些,我却只能感觉到一种,那就是她的笑容。她的笑容终于有了温度,有了属于人的气息,像樱花盛开的季节,而不是像之前一样淡漠,如同一人偶那样纯粹肌肉牵动着嘴角,像空无一物的深冬。   这笑容是开心的证据,她比那天在根半大楼的天台上、比紧紧抱着我时还要开心。   可是我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整件事看起来是解决了,可我和式都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我以为荒耶宗莲是一切的幕后黑手,从实际结果来看,他只不过是个最低等级的杂兵,还是新手村外的海毛虫那种。在整件事的背后,还有一个未知的存在。它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观察我和式,准备随时夺走我们的身体,以抵达根源,以完成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不想说这些扫兴的话,所以一直沉默着,保持着看起来很开心的笑容。   大概是看出了我心中的结,式停了下来,眼睛就像温柔的水渊,深不见底。   “怎么了,秋奈?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微妙的表情呢?”   “微妙?”   我的右手摸了摸脸颊,不知道自己的表情究竟有多微妙。   “就是看起来很开心,但其实并不开心的表情。你的心里已经还害怕着什么吧?让我猜猜看……是这件事情的幕后黑手吗?”   “……没错。这件事没有彻底解决,我实在是没办法心安。式知道是谁吗?”   式摇了摇头,平淡地回应着我。   “如果没有了肉体的束缚,我当然知道会是谁。但是现在是不行的,肉体的感官与记忆依然在限制着我,如今的我只能查阅《阿克夏记录》,而不是真正地了解《阿克夏记录》。这就相当于查阅百科全书。如果仔细研究过,可以直接翻到近似的位置。如果没有研究过,就只能透过目录查询——对我而言,就是必须知道对方的名字和身份,才能最终确定。”   “这样啊……看来只能慢慢解决了。”   我有一种奇怪的预感,总觉得幕后黑手会是一个令我相当意外的人。   可是鉴于我的预感一直以来都是错的,我也只能放弃思索,把这些事情交给未来的自己处理——反正只要见到了那家伙,我应该就知道是谁了。   继续慢慢悠悠地行走着,式忽然提了一个问题。   “话说回来……刚刚那个荒耶宗莲说,你的因果纠缠着根源,对吧?”   “好像是这么说的。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那么,其实你应该是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的。一切的因果其实就是《阿克夏记录》,也就是根源本身,只不过现在你还感知不到根源,所以才没办法知道。”   我尴尬地挠了挠头,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式的话语。   虽然有些不太对,但这就像父母对孩子说“你应该能考一百分”一样。   如果是不认识的人,我这个时候已经生气地反驳回去了。可既然是式提出来了,我只好思索了一阵,才抿了抿嘴,委婉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我和式不一样嘛。我是从别的世界来的灵魂,式是连接着根源的肉体本身觉醒的灵魂。我所知道的知识仅限于前世与今生的记忆,式则直接可以从根源知道很多,变得那么厉害。所以说,我如果想要完整获得能力,大概只有未来尽头的那个我才能做到吧?现在的我啊,只是一个在这个世界活了十六年的普通人而已,哪里会有那么厉害的能力。”   “你的能力已经很厉害了。”   我知道自己很厉害了,但是刚刚和荒耶宗莲的战斗,已经暴露出了我的不足。   “但也只是初见杀厉害些而已。比起你刚刚的那次攻击,无论是子弹啊、纸张啊、木屑啊都实在是太慢了。面对人类和一般的魔术师还好,如果是面对英灵或者同级别的存在,就完全不行了。我的身体素质实在是太差了,拼近战我连普通人都打不过,很容易就被压制住了。而且我还只是复活,如果把我扔到矿石破碎机里,想要复活真的是……”   话说到这里,我感觉我的喉咙卡了壳——完蛋了,我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   式的脚部停了下来,那只与我五指相扣的手立刻用出蛮牛般的力气,几乎要把我整只左手的全部骨头给捏碎了。   真是的,明明是那么美好的时刻,我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啊!   忐忑不安的我根本不敢看向式。可我又不得不看,只能僵硬地把头转向了她。   然而,与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式虽然开启了直死魔眼,可是在我感觉却没有任何可怕的感觉——比起阴性的式的眼睛,比起刚刚战斗时的眼睛,现在的直死魔眼更像一颗晶莹剔透的蓝色水晶,幽邃、闪耀、美丽而又平静。   式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最终还是化作了沉默。   一种让我难以忍受的沉默。   “……抱歉,式,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没事的,秋奈。”式轻轻地摇了摇头。“那种情况不可能会发生。还是说,秋奈你在怀疑我的能力吗?明明刚刚已经证明给你看了吧?别说是英灵,就算是比英灵更高级的存在,也不是我的对手哦?”   为了让她不再伤心,为了她不为了未来而担忧,我只好强忍着左手快要碎掉的刺痛,露出我认为最开心的笑容,安抚着她的心灵。   “嗯嗯,是这样没错!式最厉害了!式可是连接着根源啊!如果我真的遇到了危险,大喊一声‘悟式救我!’或者“救救我啊,多啦A式!”,式一定会像天使一样从天降临,然后一击秒杀掉我的敌人,解决我的危机吧?”   噗嗤一声,式开心地笑了。   我左手的痛感也减缓了不少。   她的左手摸了摸我的头顶,简直就像是抚摸猫咪一样,打理着我的头发。   “秋奈你啊,还真是像13岁一样,完全没有长大呢。”   “比起真冬那种真正的13岁,我已经已经很成熟了,好吧!”   “好~好~。秋奈已经很成熟了,完全不是13岁,而是16岁呢。”   式宠溺得宛如蜂蜜,美味得如同红酒,滋润着我的心。   虽然式还是把我当成小孩子,可是我却完全讨厌不起来。   “总之,秋奈,这种事情就不要乱想了哦?之前我不是说了嘛,我们只是活在‘现在’而已。不过……既然说起这个,秋奈你确实该锻炼一下了。这么贫弱的近战能力可是不行的。一会儿回到伽蓝之堂,让橙子想一想办法吧?我对这方面可不怎么了解。”   “其实我一直有在锻炼的啊。但是根本没有用处。之前我就一直很苦恼的。在那天过后,我才知道,原来我的身体素质已经被定格在三年前的那一天了。肌肉和骨骼的强度不可能提升,五感的敏锐程度也就这样,学习再多的技艺也不可能转化为本能反应。我能够提升的地方,也只有让攻击的方式更加多样化而已了。”   “单纯的锻炼自然是不行的。但是通过魔术、肉体改造或者别的方法,肯定可以的吧?”   “我感觉是不行的,我的身体能力实在是太特殊了……”   我也想过很多类似的方案,但结果无一例外都非常残酷,而且没有任何实施的可能性。   比方说:我大可以像尼禄·卡俄斯一样,把动物的因子培育到自己的体内;我大可以把身体的大部分变成人偶或者机械;我甚至可以去做亚从者,使自己获得从者的力量。   但是,这些无一例外会剥夺我作为人类的身份。   我本身已经足够异常了。如果连人类都不是,我又怎么能让真冬安心,我又怎么能让式喜欢我呢?   所以,哪怕过着普罗米修斯那样悲惨的生活,我也绝不会成为怪物。   想到这些,我短暂地沉默,然后对式摇了摇头。   “……算了算了,不提这个了。反正肯定会有办法的。”   我低着头,继续在人行道上走着。式也配合着我,和我并着肩。   只不过,没走几步,式又开了口。   “秋奈,式的杀意应该没有了。”   她指的是阴性的式。   也就是说,那位式交给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这可真是太好了……不过,这也证明你也要离开了吧?”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星期,至少在这一个星期过完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这是属于我的时间,无论如何我都要好好地享受一下才行啊。”   享受?   听到这个词的瞬间,再加上式略带侵略性的目光,我想到了很糟糕的事情。   这不禁让我的脸颊发烫,也不敢看式的眼睛。甚至连身体都有种奇怪的感觉。   怎么回事?明明我对这种事情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啊?怎么会突然会有这种感觉了?   好歹前世我也是活到二十多岁了,我自然明白这种感觉的意义……可是……可是……!   就在我头脑风暴的时候,式用手指敲了敲我的脑袋。   “小傻瓜,你又在乱想什么呢?”   “喂!式!我可不是什么‘小傻瓜’!不要说这种称呼啊!”   式反而露出母性的笑容,眼神也愈发宠溺了。   简直就像对付一个异常可爱的猫咪……话说我哪里有猫属性了啊!   “我大概已经猜出来你在想什么了。但是,我不会的哦?虽然我确实是大圆没错,我是身体真正的主人也没错,但是身体的主导权始终是式,这是我主动放弃给式的。所以,你的第一次一定是她的。”   “什、什么第一次啊!式你在胡、胡说什么呢!”   脸颊——不,整个头颅都烫得很,大脑几乎连完整的话语都快要说不出来了。   可式依然笑着,完全不在乎我的尴尬与炽热。   “没说什么啊?我只是稍微提了一句嘛。秋奈终于到这个生理阶段了,真是可喜可贺。刚刚你说你的身体已经定格在了那一天,看起来完全不是嘛。”   “真是的……我好歹也是两世为人啊,就不要当我是小孩子了!”   我略带着一丝怒气地对式说着这话。   可式完全无视了我的态度,反而又捏了捏我的脸。   “谁让你的身体看起来这么小呢?简直和初一生一样。就算是橙子也会把你当做小孩子吧?更何况,名叫‘两仪式’的人已经20岁了哦?在法律上已经是成年了,把仅仅16岁的佐久间秋奈当做小孩子,难道不是正常的事情吗?”(注:2000年时,日本法律规定20岁成年,虽然女性法定结婚年龄是16岁)   “如果我晚两年……”   ——如果我晚两年遇到这种事情,就不会经受这样的对待了。   但可惜,我还没说完,式就打断了我的话。   “但是已经没办法晚了,不是吗?就算秋奈你上辈子的最后时刻是个老人,但是现在的你也只是佐久间秋奈而已,是没办法改变的哦?过去的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将来的事情也遥远未可知,我们只是生活在‘现在’而已。现在的你,就是这样的你,我一点都不讨厌呢。”   我叹了口气,放弃了和式斗嘴的打算。   反正无论如何,我的心理年龄已经是大叔阿姨那种阶段了,随便式怎么说吧。   “真是没想到,式你也会说这样的大道理啊。”   “都是和橙子学的习惯而已。毕竟这四年来,两仪式和她是朝夕相处,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   提到橙子,我想到了荒耶宗莲一句很有趣的话。   “我倒是很好奇,橙子听到荒耶宗莲给她的评语,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我记得当时荒耶宗莲说:‘苍崎橙子不过是个三流魔术师,她看似博学,实际上知道的都是些似是而非的谬论’。真是刺耳的评论啊。”   “橙子一定是咬牙切齿的表情吧?”式的眼睛里也闪烁着愉悦的意味。“虽然年龄增大了一些,可是橙子的好胜心可是非常强的呢。”   “她可是苍崎橙子啊,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不想输给别人。毕竟,光是第一次输给别人,她就几乎失去了一切——家族、友人、财产、尊严等等,她都失去了。”   “是啊……啊,伽蓝之堂已经到了啊。”   明明时间很短,明明才和式没聊几句天,可是伽蓝之堂的大门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来到了我的面前。   我记得那间洋馆和伽蓝之堂可是有近半个小时的路程呢。   更何况我和式走得很慢,理论上应该是一个多小时才会到达这里。   我不禁疑惑地看向了式,说出我的疑惑。   “……式,你不会用了什么特别的能力了吧?”   “不是哦,我可没有用任何的能力。只是我们说了许多的话,所以感觉时间过得很快吧?你看我们的影子,我们离开的时候明明还那么长,现在变得很短了呢。”   式说的没错。在我们离开被消灭的洋馆时,太阳的光线还很倾斜。可现在我和式的影子却很短,可以肯定是已经中午时刻了。   时光过得太快了,让我忍不住有点为现在的式感觉到有些不公平——短短一个星期的时间,肯定弹指一挥间就过去了吧?在陷入沉睡之后,一定会非常枯燥、无聊吧?   我觉得,无论如何,在这短短的一星期时间里,我都要好好地陪一陪现在的式,至少给她好一些的回忆,至少让她在属于她自己的世界里能够觉得开心与快乐。   可是我已经没办法和她说这话,伽蓝之堂已经到了。在这里说话,一定会被橙子听到。以橙子的性格,肯定又会对我说教一番——那可就太扫兴了。   于是,我吸了口气,打开了伽蓝之堂的房门。   我第一眼看到的,是堆积如山的竹简——没错,就是那种秦汉时期用得很多的竹简,带着历史的厚重感,弥漫着竹节与墨水的特殊香气。 42.根半家   ◆苍崎橙子◆   经过多达三趟的搬运,我和真冬总算是把这些古籍全都运到了伽蓝之堂内。   得亏当初买的是面包车,如果是普通的私家车,我估计十趟都运不完。更不用说我和真冬只不过是两个区区女子,光是搬着重的不行的竹简就很费力了。而且,五月份的气温已经有些热了,当搬运完之后,我和真冬已经大汗淋漓了,浑身酸涩,肌肉不自觉地抖动着,甚至感觉半条命都这么没了。   就在我刚刚坐下来还没歇多久、也才咕咕咚咚地灌了一瓶五百毫升的可乐后,伽蓝之堂的房门就被打开了。即便被小山般的竹简遮挡,我还是能感觉得到,是秋奈和式回来了——和我预期的一样,区区荒耶宗莲而已,根本不是她们两个人的对手。   “呜哇,这么多的书……这些全都是根半家的吗?”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秋奈显然没有预料到根半家的古籍会是这种形式,数量又如此之多。   事实上,我也没预料到,恐怕连荒耶宗莲当初也没预料到。   “这些都是根半家的古籍。仿若幽灵书写的古老之物,肯定是属于你们这个家族的。”   我有气无力地回答。   “但为什么是竹简啊?橙子你说过,根半家的历史不到千年吧?”   “因为竹简是东亚地区相当古老的文字载体啊。中华的秦汉时代不用多说,日本的古坟时代和更早的时期也是以竹简作为文字载体的。如果是普通的纸张,除了用人皮或者幻想种的皮制造而成,否则基本上没有什么神秘度啊。但是竹简就不一样了,一看就有一种历史的厚重感吧?”   “但是这样很麻烦吧?”   “啊,是很麻烦。排序、整理、搬运、维护都比纸张麻烦太多了。但是,既然你和真冬的先祖们选择了竹简这种形式,自然有她们的道理——别看这些只是竹简,可实际上它们都有着神秘与术式的加护,无论是水、火乃至是刀剑对没办法破坏这些竹简,简直和钢铁一样坚固,和古坟时代施加在竹甲上的术式差不多。有如此强度的神秘,竹简已经成了一种法器了,单独的一卷的效果甚至和Azoth剑差不太多。”   把眼睛改造成魔眼的我,在看到这些竹简的第一时间,就被这些竹简上缠绕着的神秘惊讶到了。我原本以为根半家不过是个旁门左道,可没想到这种旁门左道实际上是“日心说”一样,这种方向才是更加合理、更加方便、符合奥卡姆剃刀的理论。   其他家族,甚至是两仪家,都在繁复而又晦涩的道路上逐渐迷失了。   真冬点了点头,对她的姐姐说:“确实像橙子老师说的那样,姐姐。触摸这些竹简,真的感觉有些不一样。”   “是这样吗?”   有些疑惑地皱着眉头,秋奈用手轻轻地触碰了这些竹简。   在那一瞬间,她的身形僵住了,红宝石般的眼睛也变得迷离。   ◆佐久间秋奈◆   这些竹简阴冷、平静而又孤单。   仿佛这些不是竹简,而是存在于三途川河岸边的某种植物,在无尽的岁月里看着逝者的灵魂来来往往,看尽了世间的阴差阳错与大道轮回。   即使没有看到里边的文字,我也感觉置身古老僧院里的藏经阁,只是与它们陪伴心灵就感觉异常的安宁,只是看着竹简本身就觉得看到了某种古老的智慧。   我甚至觉得,这些书简上的文字都是有生命的。它们渴望被阅读,它们渴望被认知,它们像在人间游荡的幽灵一样渴望着从轮回中解脱。   触碰着这些泛着青色的竹简,确实让我感觉非常的奇妙。   我原以为根半家不过是个小家族,没想到底蕴和历史竟然这么沉重、悠久。   深吸了口气,我走到被移到墙角的沙发旁,坐了下来。   “橙子,之前我一直没有问,根半家很厉害吗?”   “不厉害,因为根半家的方略可以说是邪门歪道。先不说那些近似于死灵术的术式,光是‘企图用灵魂的不完整来达成涅槃’就已经是外道中的外道了。虽然诞生于平安时代,可是一直不被人们所知晓。根半家也一直以来都是以女性作为继承者,也没办法像四大退魔家族那样形成稳定的大家族,一直以来都人丁稀薄,甚至有好几代都陷入了没有继承人的危机,可以说是相当凄惨的家族了。”   这评价真是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能存活到现代,还储存着如此巨量的古籍,简直是一个奇迹了。   但是……这份奇迹真的能延续下去吗?真的有必要延续下去吗?   根半家这种探索涅槃的方式,真的是正确的吗?   母亲一直到车祸都不肯告诉我们根半家的过去,是希望我们走上怎样的道路?   怀揣着这些疑问,我看向了真冬,询问她的意见。   “真冬,即便如此,你也要继承根半家吗?”   “姐姐,为什么要这么问?明明这些书都已经运回来了。”   微微皱了皱眉头,真冬有些不满,却又不敢表达出这种不满。   我叹了口气,说出我的原因。   “我是知道的,这个世界的神秘正在衰退。古代的术式在现代基本没办法用出来了吧?不然橙子也不也不会因为复原卢恩文字而获得如此大的重视。”   “不,不是这样的,秋奈。”橙子对我解释说。“四大退魔家族中的三个都完全没落了,只剩下两仪家,你知道原因是什么吗?”   我看向式,询问她,因为只有她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注意到了我的眼神,式微微歪了歪头,不太确定地回答:“因为两仪家的多重人格技术更像是普通人?”   橙子摇了摇头,否认说:“并非如此。只是因为两仪家的技术是连接着‘空’,更接近‘根源’而已。式,你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无论在什么时代,哪怕神秘彻底断绝,你也会有远超人类的能力。究其原因,随着时间和神秘的流逝,在世间留存下来的都是神秘度原本很高的存在。根半家研究的是人类的灵魂与因果,而灵魂与因果就算到心理学、生物学、社会学如此发达的今天,也没办法被证伪,神秘度依然是最顶级的。看看这些竹简就明白了,如果是一般的魔道书籍,这些竹简应该不再保有神秘了,但是到了现在它们的神秘依然没有褪去。”   “那刚刚你为什么说根半家不厉害?”我又忍不住问。   “因为我说的是这个家族,又不是根半家研究的东西啊!”橙子有些不满地回答。“据我的了解,你们姐妹两个属于天才中的天才。秋奈你不用多说,真冬也有着在魔术师当中都算很不错的资质了,还有着和灵魂、罪业、因果有关的起源——一直以来,根半家太重视灵魂了,导致不重视生命的传承,像真冬这样灵魂和肉体都非常优秀的成员,已经可以说是天才了。”   “那……根半家的术式都是些什么术式啊?”我继续问。   “现在还不知道。这些竹简我看了一眼,全都是用晦涩难懂的古汉语写的,格式更趋近于春秋时期的‘雅言’,每一个字都可能有很多种含义,不同的断句也会有不同的含义。光是研究一卷竹简的信息,恐怕就要花费我至少两三个小时的时间,要想把信息转化为术式和理论就加困难了,更不用说竹简本身还要排序……简直是个堪比参透埃及圣书体的浩大工程。”   “这样啊……也就是说,橙子你赞同真冬继承这些书籍了?”   “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还要纠结这样的问题?你很早就做出这样的决定了吧?”   “只是感觉不太好……大概是对未来的担忧之类的吧。”   我不想让真冬受苦,无论如何都不想。   如果不是真冬的强烈要求,我甚至不想让她和魔术师界有任何关系,只是作为普通人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就够了,就像母亲对我和真冬所期望的那样。   所以,就算到了这个时候,我的内心还是很纠结。   橙子却摇了摇头,仿佛调笑一般的说着我。   “我说啊,秋奈,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根半家这种已经算是好的了。我可是知道有个‘狮子劫家族’的继承者,那家伙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异类中的异类,用的是比根半家差特别多的死灵术——只是操纵骷髅的术式,和根半家这种操控灵魂与因果的差远了。”   “啊,那个人啊,我知道。”   橙子说的应该是狮子劫界离,一个比起魔术师更像是特种兵的人。   在某个世界线,成了圣杯战争的御主,然后在其中死去。是个既重要也不重要的人物。   倒是橙子挑了挑眉,对我知道狮子劫界离很吃惊。   “……喂!连那家伙你都知道,究竟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很多都不知道。比如根半家的事情,我可就一点都不清楚。”   “本来应该是一个在你这一代彻底断绝的家族,不知道也很正常……算了,我已经决定好了,在制作出根半家的魔术刻印、并把这刻印交给真冬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   看似随意的一句话,看似随口一说的表情,却让我内心最柔软的部分被触动了。   这可是苍崎橙子啊!那个喜欢争强好胜,那个像风一样喜欢无拘无束的苍崎橙子啊!竟然因为我和真冬而接受了这样的束缚,甘愿为了自己不喜欢的工作耗费着自己的时间……   不只是甘愿被束缚,从她的话语里,我能明显感觉到她的信赖与真诚,让我不自觉地想到了小时候的母亲,想到了上辈子在孤儿院照顾我的那位阿姨。   这真的让我无话可说,我实在是找不出合适的话语来表达我的感情。   思来想去,我心中的感情只化作了一句话。   “……谢谢你,橙子。”   可橙子却被我的感谢逗笑了。   “什么?谢我?干嘛要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啊!毕竟,我也是在回应你的信任嘛。秋奈,不要把自己想得很廉价,你应该自信起来,而不是这么自卑。你的信任、你的善良、你的喜欢、你的一切,都绝不该是没有理由,也不该是不求回报的。”   橙子那双红玉般的眸子闪烁着呵护的神采,美丽而成熟的脸庞上绽放着关爱的笑容。   注视着她的眸子,望着她的笑容,自出生以来第二次,我切实地感觉到这个世界是真实的,我对这个世界而言也是真实的——上一次还是在车祸之后,我急冲冲地跑到重症病房里,呆呆地望着需要呼吸机和营养液维持生命的真冬。   这实在是……真的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我内心激荡的时候,式突然轻柔地对橙子做出了预言。   “橙子小姐,你一定会成为魔法使的。”   “式,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只是有这种感觉而已,就当做我的预言吧?”   “感觉什么的……算了,未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准啊……”   橙子笑着伸了个懒腰,虽然疲惫,却很开心。   我深吸一口气,思来想去,我暂时能报答的也只有一件事了……   “橙子,这些书都搬完了吧?”   “当然都搬完了。这可花了我和真冬很大功夫呢,现在我双手都酸得不要不要的。”   “那就吃饭去吧?大家都应该饿了吧?”   “那个……”真冬双手放在膝盖上,似乎鼓起了极大的勇气。   “怎么了,真冬?”我轻声问着。   “……橙子老师!姐姐!我会加倍努力的!”   点了根烟,橙子爽朗而又喜乐地说:“不需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哦?无论达到了什么水平,你都是佐久间真冬啊,是根半家的正统继承人。要对自己有点信心,拿出你面对荒耶宗莲时的干劲就够了。”   面对荒耶宗莲时的干劲?那何止是干劲,根本是要真冬把命都豁出去嘛!   在这时候,我莫名地感觉刚刚橙子的呵护与关爱是一种错觉。   ——可这绝不是错觉,只是橙子不想让我的心里增添负担而已。   所以,我说不出来吐槽的话语,只能尴尬地笑着,以回应真冬的勇气。   真冬对我的沉默和尴尬完全不以为意,重重地对我和橙子点了点头。   “嗯!我会全力以赴的!”   “没错没错,就是这个气势!”   “之前对您说了不好的话,以后我会努力洗刷这份耻辱,回报您的恩情的!”   “那就加油!在你前方的可是你的姐姐,还有我,一定要追上我们哦!”   “一定的,橙子老师!”   “很好很好!”   这么热血的气氛总让我更加尴尬了。   可我还没等我尴尬多久,式忽然拉着我的手,站了起来。   “那就去吃饭吧?在饭桌上,我和秋奈还有很多话要说——关于荒耶宗莲的事情,关于抑制力的事情,关于四年来发生的一切。”   叹了口气,揉了揉酸涩的胳膊,橙子把一口都没抽的香烟按在了堆满烟头烟灰缸里,心不甘情不愿地站了起来,活像个懒癌晚期患者。   “好吧好吧,那就去吃饭吧……说实在的,这个时候我更想订份外卖啊!”   但是既然站了起来,橙子显然就没有拒绝。   我和式微笑着,牵着彼此的手,走到了橙子的橙色面包车旁。   接下来的午餐一定会非常美味,我如此相信着。 43.接下来一周的计划   ◆“两仪式”◆   在一家餐厅的包间里,伽蓝之堂的四人难得在一起吃了顿饭。   可和秋奈预料的完全相反,餐桌上的谈话没有讨论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只是单纯在浪费着时间。虽然有各种各样的猜测,可终究只是各种各样的臆想与偏见而已,真正的幕后黑手依然像隐藏在草丛里的毒蛇,走在路上都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当然,我是没有这种感觉的,只有秋奈这个神经比较脆弱的孩子才会有。   世界虽然美好,人类也很出色,可是我依旧难以对这种话题提起兴趣,只是单纯地欣赏着秋奈的声音而已。   秋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红宝石般的眸子里尽是失望和后悔。   本来,如果荒耶宗莲们没有因为抑制力的出现而精神崩溃,他们肯定会说出一些有价值的线索。可随着他们的彻底疯狂,所有的线索在此全部中断,继续寻找下去无异于大海捞针——按照秋奈的说法“这针再小,这海再大,该捞还是要捞”。   见她这副样子,我本想开口安慰她,却被她的妹妹抢先发出了声音。   “那个……姐姐。”   “怎么了,真冬?”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会住在伽蓝之堂。”   “哈?住在伽蓝之堂?”   那颗如蔷薇般妖娆、如红宝石般剔透的眼睛被睁得大大的,闪烁着疑惑,摇曳着不解。   真冬点了点头,湛蓝眼睛里既透着坚定,又有些犹豫不决。   “嗯。因为那些竹简真的很不好处理,我需要帮助橙子老师才行。”   “主要是竹简的安置工作,具体处理需要以后慢慢来。”橙子瘫坐在椅子上,懒散地解释说,“光是竹简排序就要几个月的时间,彻底研读就要更久的时间了。在研读完每一卷的内容后,我才能制作出目录,然后根据目录进行排序,在根据前后文关系进行系统化的研读。没有三五年是搞不定的。”   只是听着就感觉很麻烦,想来实际操作中会麻烦得多。   秋奈也觉得很麻烦,忍不住问橙子。   “真的没问题吗,橙子?如果把这事情暂时放一放也可以的……”   “没那个必要。既然是竹简,秋奈你肯定知道有个成语叫做‘学富五车’吧?”   “啊,这我知道,出自《庄子》。赞扬一个人的学问很深。”   “从字面意义上理解就行,不需要引申义。五车就是单纯地指五车竹简。五车竹简听起来很多,可是因为文字大小和竹简体积的缘故,实际上也不过是几十万字而已。根半家的古籍是由纯粹的古汉语隶书书写而成,所以只是研读起来比较困难,术式的复现应该会很轻松。正好我也处于封印指定的状态,比起漫无目的、没有支援的研究,还是整理这些古籍更有趣一些。”   橙子的话在我听来简直毫无头绪,有很多自相矛盾的地方,让我很难理解她想要说什么。   可是秋奈似乎听出来了橙子言语中的信息,了然地点了点头。   “确实应该会很轻松,毕竟连荒耶宗莲都会一些术式……”   突然想起了什么,秋奈凝重地看向真冬。   “……说起这个,真冬,荒耶宗莲会根半家的术式吗?”   “会一些。他就是这么教我的。怎么了,姐姐?”   “那就很奇怪了啊……既然荒耶宗莲都是人偶,那些人偶又都是一个整体,应该没有那么强的学习能力才对吧?”   笑着摇了摇头,橙子完全不在乎这条疑似线索的信息。   “既然荒耶宗莲能让那些人偶继承他的意念与理想,那么给予他们学习能力也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我们不知道这些古籍什么时候到了他的手上,也不知道那家伙具体是什么时候死的,更不知道在他死之前会不会根半家的术式——所以,比起瞎猜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先考虑些更现实的事情吧?”   “确实如此。”秋奈点了点头,再度看向了真冬。“真冬,学校那边该怎么办?既然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总不能休学吧?”   “姐姐,不是几个月,只是一周。学校那边我已经请好假了。虽然我的学习成绩没有姐姐那么好,但是我勉强也算是个优等生,老师和学校领导没有为难我。”   “一个星期啊……可是只是一个星期,真的足够吗?”   “完全足够的,姐姐。我参与的只是最基础的一些工作。我连现代汉语都不懂,更不用说世界上最晦涩难懂语言——古汉语了。之前听橙子老师说,这些古汉语还是春秋时期的格式,我就更不可能懂了。”   秋奈狐疑地盯着真冬的眼睛,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   距离我和秋奈的约定结束,还有正好一周的时间。这个时间实在是太微妙了,也许是巧合,也许是真冬已经发现了什么。   即便如此,秋奈也没有深究,而是继续询问真冬。   “你的精神状态没有问题了吗?老实说,昨天的你可是把我吓了一跳啊。”   提到昨天,真冬的眼睛黯淡了下来,犹如风中的残烛,闪烁着后悔与不甘。   “……暂时没有问题了。再过段时间,橙子老师会用术式封住我的起源冲动,这样我就不会变得像之前那样了。这些都是和橙子老师约定好的。”   “没错。觉醒起源冲动可不是一件好事。”橙子补充说。“人一旦觉醒了起源,起源冲动就会像洪水一样不可阻挡,像火灾一样过于强烈。这份冲动会扭曲人的意识与人格,吞噬理智与平和的感情,让觉醒者走上屈从于冲动与情绪的道路。没有了理智的束缚,没有了感情的羁绊,那像洪水、像火灾一样的感情只会伤害到别人,最后伤害到自己。关于这点,秋奈你应该是知道的吧?我记得你是知道起源的。”   “知道是知道……但是……”   这么说着,秋奈忍不住瞄向了我,又赶紧移到饭桌上。   看着她这副偷偷摸摸的表情,我不由得联想到那些躲在门后的小猫,暗中观察着别人,却又不敢暴露自己,让我想要捏一捏她的脸蛋。   可惜这里有橙子和真冬在,我不能做这种事情,只好勉为其难地开口解释。   “秋奈,我可不一样哦?自从诞生之日起,我就觉醒了起源,然后一直沉睡着,做着名为‘现实’的梦,一直到你出现在我的眼前……所以啊,秋奈。如果没有遇到你,我大概会走上和现在截然不同的道路吧?那样的道路,一定是非常艰辛、一定极其偏离人道的道路吧?实际上,你也看到那个状态的我,对吧?”   我很早就知道了。别的世界的我也许只是一个偶然连接着根源的人,这样的人在别的世界也有。但是在这个世界,我是能够造成无数人死亡的“兽”——渴求着万物的解脱,渴望着让这个灰色的世界获得色彩——名为“纯白”、也就是“空无一物”的色彩。   如果不是秋奈和抑制力的介入,现在的我已经手持所罗门王的残骸所赋予的圣杯,在这个世界建立起一个可怕、绝望而又悲伤的特异点吧?虽然圣杯对我而言完全没有必要,但是如果是制造特异点的话,必须依赖圣杯才行。   可是秋奈却只是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让我遗憾的同时,也安心了许多——那个样子的我,已经不可能再出现了,秋奈她也没必要知道那个样子的我,更没必要为我担心。   “这样吗……那就只能这样了。既然橙子都同意了,那确实有这个必要。”   “干嘛要这么纠结的?”橙子忍不住问。“真冬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说明了她确实从之前的阴影中走过来了啊,这是值得庆祝的一件事情,应该高兴起来吧?”   真冬绷着脸,低着头,不怎么开心。   “不是的,橙子老师,是我之前做得不对……”   显然,这个倔强的女孩只是装作走出来的样子,实际上却越陷越深。   只不过因为昨天上午和真冬的对话,让她知道自己该收敛一下而已——如果她被秋奈讨厌了,她就永远没有机会了。没有人规定姐妹之间一定要相亲相爱,伽蓝之堂就有一个姐妹反目的最好例子。   可是,真冬的话立刻被秋奈打断了。   “没什么,真冬,真的没什么。我只不过还是像之前一样有些纠结而已……不过不用在意我的纠结,说到底也只是庸人自扰,没什么大不了的。”   “庸人自扰吗……还真是适合你的词汇啊。”橙子调笑地说。   “……算是吧。”   非常平淡而又老气的回答,以至于让我有种秋奈的心理年龄很大了的错觉。   这真的很奇妙。秋奈有时候像小孩子一样可爱,有时候却像老人一样成熟过头。   但是,这丝毫都不违和。无论是何种样子的秋奈,都是我的秋奈。   然后,我注意到了真冬那略微不服输的眼神,她正盯着我,散发着和以前一样的敌意——这孩子虽然口头上承认了错误,可是内心绝对不会忘记这份感情,顶多也就把这些感情勉强压制住而已。   短短一秒钟,我们互相散发着对彼此的敌意,直到真冬露出平和而又危险的笑容,说出沾满毒液与恶意的话语。   “那个……式小姐。在这一周的时间里,请帮忙照顾好姐姐。”   “你不是公开说过,你是绝对不会认输的吗?”   “是不会认输,但我不得不暂时离开姐姐,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没错,世界上确实有很多没办法的事情。有些东西可以追求,有些则完全不能……无论能不能,请加油吧,真冬。因为,无论事情演变到哪一步,你都是秋奈的妹妹啊。”   你也只能是秋奈的妹妹,永远都只能是妹妹——我在心中补充道。   完全理解了我的话中话,真冬的眼神变得不悦了起来,带着毒蛇般的阴狠。可表面上却和大家族的乖乖女别无二致。   “这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   我打断了真冬,不让真冬继续说下去。   “……不需要式小姐您来提醒,我就知道我该做什么。”   “但真冬你显然还不够自觉啊……算了,这种事情等橙子封印了你的起源冲动再说吧?现在的你看起来很平静,但终究没办法平静下来吧?”   “怎么可能。您一定是误解我了。我的起源才刚刚觉醒没多久,冲动没有那么强烈。”   “那之前为什么要让秋奈那么为难呢?我记得,昨天上午秋奈去找你的时候,她的样子简直和赶赴断头台没什么区别呢?昨天上午发生了什么,真冬你不会已经忘记了吧?”   真冬沉默了下来,眼神已经不是敌意,而是杀意了。   只可惜,这份杀意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我会因为她的杀意而退却吗?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我看来,此时此刻的她和柔弱的蝴蝶相差无几,只要我随手一捏就会永远地消逝于风中。这也是她渴求力量的原因,只可惜她发现连秋奈都无法战胜后,才变得安分了下来。   如果她提早对秋奈表达自己的心意,说不定还有赢过我和式的机会。只可惜到了现在,这种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根本就是奢望。   ◆佐久间秋奈◆   空气简直要凝固成固体,让我感觉置身于海底,几乎无法呼吸,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让真冬和式又开始了明争暗斗,更让我蛋——阿不,胃疼不已。   如果只是她们两个人还好,更让我气愤的是橙子的态度。这家伙真是恶劣到了极点,只是露出高深莫测、十分愉悦、实际上却是幸灾乐祸的笑容,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戏,完全不管置身于风暴中心的我的死活。   好在她们终于停了下来,给了我打破这压抑气氛的机会。   “那……都吃完午餐了,大家就先回去吧?既然橙子和真冬要整理那些竹简,寻找幕后黑手的工作就交给我好了。”   “你不用上学吗?我记得你说过,最近要参加数学竞赛吧?”   橙子终于说出了话,虽然时机让我很不爽,但总算把话题的主导权拿了过来。   我不由得瞪了她一眼,可她却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脸上依旧挂着仿佛长辈关爱晚辈的笑容。   无奈之下,我吸了口气,整理了下情绪,然后回答橙子。   “问题不大。我对自己很有信心的。不过是数学竞赛而已,没有那么困难。”   “那就好。真冬,我们回伽蓝之堂吧,那么多的竹简,可真是让我头疼的很呢。”   说着,橙子起了身。真冬也随之起身。   “好的,橙子老师。”   她们二人向包间的房门走去。但就在距离房门咫尺之遥时,真冬转过头来,冷漠地盯着式。   “先做个预告吧,式小姐。一周之后,我会夺回来我的一切。”   “我静等那个时刻的到来哦?希望那个时候,你会变得更成熟些。”   简直就是在说现在的真冬太不成熟了,还差得太远。   可是真冬也没办法反驳,只好恶狠狠地瞪了眼式,关上包间的房门,和橙子一起离开了。   于是,这个包间只剩下了我和式。   大概是真冬态度、以及我完全不敢表态的原因,整个包间的气氛异常的尴尬。   可没过多久,式提着木椅,坐到了我的身边。   当然,以式的性格,她可不只是坐着这么简单。她的整只右臂揽住了我的腰,迫使我的身体向她的怀中倾斜——简直是在任性地发泄着对真冬的敌意、对我绥靖态度的不满。   虽然隔着衣服,可我依然能感觉到她的身体传来的温度。感受着这逐渐变得熟悉的温度,我的心勉强恢复了平静。   “呐,秋奈,你对真冬说过我的时间了?”   “没有。大概是从橙子那里知道的吧?当时她说,是说如果两周内不能解除掉杀意,就要离开伽蓝之堂,橙子也知道这件事。后来在毫无办法的情况下,才让你出现的吧?”   “啊……确实是是这样的。没想到真冬会是这样的态度啊。”   “我也没没到。但是现在想想,其实也合情合理。一直以来,真冬虽然看起来很温柔,但真的很要强、很不愿意服输。”   还好,式没有问我对真冬是怎样的态度。   恐怕她知道这个问题不会有结果吧?所以也没有让我为难。   “那……接下来的一周,秋奈你有什么打算吗?”   “倒是没有什么打算,就是按照刚刚说的,寻找幕后黑手的线索。在我一不注意的情况下,真冬就被荒耶宗莲诱骗、觉醒了起源。如果不找到那个家伙,简直让我坐立难安。”   “我只有一个请求,秋奈你可以答应吗?”   “既然是式的请求,我一定会答应的。”   那一定不是什么过分的请求。我心里这么想着。   可是式接下来的话,却完全击碎了我的幻想。   “没什么,只是一个很简单的请求——接下来一周里,每天晚上都和我一起睡,可以吧?”   “一、一起睡?”   我立刻挣脱了式的怀抱,睁大了眼睛,脸颊烫如开水,内心更是如地震海啸般震荡。   “啊,没错,是一起睡。这不算是过分的要求吧?”   式温柔地笑着,说的风淡云轻,完全不把这当回事。   可这实际是相当过分的请求啊!不是说好的我的第一次……   啊算了,这个时候我只能立刻拒绝!   可惜就算我心中再怎么强硬,话说出来就立刻如黏土般柔软无力。   “不是这个原因啊!一起睡什么的……总感觉……”   “总会有这一天吧?还是说,你甘愿让两仪式爱上别的人,甚至是不认识的男人结婚?”   式直勾勾地盯着我,鼻梁几乎要贴着我的额头,湿润的言语吹息更是让我感觉身体很不对劲。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理智完全溶解,就连言语都开始由本能与本心操控。   “不认识的肯定不行,如果是黑桐之类的话……”   “那么,秋奈你觉得,在两仪式认识了你之后,还有可能喜欢上黑桐吗?”   “……唉?”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黑桐应该是单方面的喜欢两仪,之后两仪才逐渐接受黑桐吧?”   “是……是这样没错……”   按照《空之境界》的剧情,确实是这样。   正因为知道剧情,所以在幼年时期寻找两仪式失败后,我就不再刻意寻找她了。   在当时的我看来,两仪式与黑桐干也的过程虽然充满了艰辛,可是结局非常美好,不要我来干预。我只需要在未来的某个时刻,看到两仪式露出幸福的笑容,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我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黑桐干也,苏醒后四年来,两仪式一直过着得过且过的生活。直到遇到我,名为“生活”的湖面才有了些许的波纹。   式缓缓地摇了摇头。她眼神如流水般温柔,话语如轻风般空灵。   “黑桐只是碰巧在某个重要的时间点遇到了两仪,才认识了两仪。在那之后,两仪和黑桐有了互动,之后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才深入地了解彼此、真正地喜欢彼此,最后结了婚,有了孩子,过着正常人的生活……是这样吧?”   “……没错,是这样的。他们两个人还有个很可爱的女儿。”   “从相遇到相知,一定是很漫长的过程吧?毕竟两仪式是个相当别扭的人啊。”   “加上沉睡的两年,大概是四年的时间,确实挺久的。”   “黑桐改变两仪式花了整整四年,而你改变两仪式却仅仅一个月呢。”   “这……不能用时间来说吧?我觉得经过了四年的坚持,反而更加难能可贵啊……”   “……秋奈,你这孩子还真是容易自卑啊。”   这么说着,式像抚摸猫咪一样,抚摸着我的头发。   这让我有些不满——我好歹也活了两辈子,根本不需要这样被对待。   虽然我很想说狠话,可是在这么温柔的式面前,再严厉的狠话,在说出口的那个瞬间,也变得像云朵般轻柔。   “自卑什么的……其实还好啦。”   结果成了这种模棱两可、完全没办法说狠话的纯粹感叹。   我在心中叹了口气——至少在这个式面前,我只能是这样的地位了。   虽然我很乐意接受,可是因为前世的性别,略微有些不甘心。   “那就约定好了哦?白天我是不会管你的,但是晚上必须要一起睡哦?不要害怕,之前的约定依然是有效的,你的第一次一定是式的。我只要搂着你睡觉就足够了。”   搂着睡觉已经很过分了啊!!   谁知道她晚上会做什么小动作啊!!   为什么我非要经历这样的生活啊!!   可是……一想到她还有一周时间就要陷入沉睡,下次相见还不知道要多久以后,我只能忍住心中的不满,对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吧,我答应就是了。反正我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那……时间也不早了,那我们回去吧?今天肯定没必要去寻找线索吧?”   “是没必要……那就回去吧。”   和之前一样,我和式牵着彼此的手,离开了这家餐厅。   只是这一次,我的内心满是波动,甚至打出了波动……啊不,甚至连对那个幕后黑手的担忧都弱了太多太多——比起那个神秘的家伙,我感觉现在的式更加可怕一点。   被这样的式深深地喜欢着,可以说是非常幸运,却又稍微有那么点不幸的事情了。 29831 6 354   ps:虽然更新晚了点,但是这章可是有六千多字呢! 44.依然活在这个瞬间   ◆“两仪式”◆   虽然约定好了要一起回去,可是在路上的时候,秋奈感觉到了不好的气息,决定先探查可能的线索。我只能在路程的后半段独自回家,打开电视,看着无意义的画面,听着无意义的噪音,等待着秋奈的归来。   很久以前,我觉得等待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情。可是对于今天的我,等待却是一件值得享乐的事情。究其原因,应该是我期待着秋奈的回归吧?正是这份期待,正是这份等待,让我觉得连电视上的内容都变得有趣了起来,那些主持人的笑话也不至于那么的尴尬。   时钟走到下午四点半,我的房门被打开,门缝里露出秋奈略显娇小的身躯。   她一脸沮丧地关上房门,心烦意乱地随意坐在沙发上。   看着她的脸庞,我近乎本能一般露出笑容,迎接她的归来。   “欢迎回来,秋奈。线索找得怎么样了?”   “什么都没有找到……我早该知道的,我的预感和直觉向来都是错的,这次我相信预感,得到的当然是徒劳无功,只是白白浪费力气与时间而已。”   “找不到是理所当然的。就算是普通的魔术师,想要找到对方的行踪也很困难。更合对方有着操控荒耶宗莲这种魔术师的能力,想要找到就更困难了。”   烦闷地挠了挠头,秋奈半躺在沙发上,仿佛精神与意志都燃烧殆尽了。   “真是头疼啊,真的很像知道幕后黑手究竟是谁……然后立刻杀掉他。”   “是谁都无关紧要,不是么?在荒耶宗莲的面前你不是挺自信的吗?”   “那也只是表现出来的自信而已啊。因为有你在,我才敢狐假虎威。”   明明这么厉害,明明是喜欢我、被我喜欢的人,不自信怎么能行呢?   我在心中叹了口气,觉得以后必须让秋奈改一改她太过于自卑的性格。毕竟,自卑是导致自我伤害的源头——无论何时,厌恶别人都比厌恶自己好太多了。   秋奈摇了摇头,似乎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又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把这句话继续下去。   “……算了,不说这个了,不过是老生常谈的事情。时间也不早了,要不我先出去买菜吧?将来一星期,顿顿吃我做的饭菜,可以吧?”   “好啊,那真是再好不过了。秋奈做的料理真的很美味呢。”   “只是独自一人生活必须掌握的技巧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秋奈刚刚坐下没多久,就站了起来。   但是在她站起来的那个瞬间,我拉住了她的右手。   她的小拇指依然没有生长出来,估计是等式亲口确认了,才会恢复过来。   “先不要那么着急嘛,时间还很早,你也刚刚回来,先坐下来,谈谈过去的事情吧?”   “我觉得没什么可谈的啊……我的过去,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就当是我一时任性的请求,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毕竟是式的请求,我一定会答应的。”   秋奈顺从地坐在了我的身边。   而我,也像之前一样,让她倾倒在我的怀中。   这温暖的感觉让我忍不住期待今晚。当我们在同一张被子里,肌肤贴着肌肤,真正躺在我的怀中相拥而眠,该有多么的美好。   “秋奈,你刚刚提到了‘独自一人’……也就是说,包括前世的时候,你也是独自一人生活的?”   “是啊。确实是独自一人生活的。”   “那一定很辛苦吧?”   “习……时间久了,就没那么辛苦了。”   秋奈在刻意回避“习惯”这个词,让我的心不由得颤了一下。   我和沉睡着的那孩子一样,都对“习惯”这个词完全没办法接受,简直成了禁忌。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搂着秋奈的腰的胳膊不自觉地微微用了点力。   “讲讲前世的事情吧?我对那些事很感兴趣的。”   “你确定要听吗?前世的我可是个男性,和现在很不一样的。”   “从我的意识中还划分出阳性的织呢,所以对我而言没什么大不了的。”   “嘛……既然是过去的事情,说一说也没关系。但是式你可以千万不要笑话我啊?前世的我可以说是活得很不好。”   “不会的。现在的你只是佐久间秋奈,不是别人。我会把你的话当做另一个人的故事。”   失神地望着天花板,秋奈回忆着早已模糊的过去。   “照顾我的人说,当我出生没多久,就被遗弃在了医院,然后医院把我送到了我从小住到大的孤儿院里。后来,我勉勉强强成长到了高中毕业,因为实在是没钱,就放弃了上大学的打算,只好外出工作。因为偶然的一次机会,我靠着借贷参与了一家培训机构,掌握了画画的技巧,靠着自己的技艺,才终于算是得到了还算稳定的收入来源。结果因为太想要赚钱,一不小心努力过头,就是猝死在了自己的住处。”   “那一定很孤独吧?”   “不孤独,至少有陪伴我的人——虽然都是虚拟的人物。但是对我而言,那些人都是真实的,没有一个是虚假的。”   “其中也包括‘两仪式’吗?”   “嗯,包括你和那个式。在那款游戏里,你们可是被视作不同的两个人呢。”   “那为什么想要赚钱呢?”   “因为那款游戏挺花钱的……如果不投入大量的金钱,很难获得满宝具——可以理解为‘完整的那个人’。我玩那个游戏的初衷,就是因为有两仪式的登场。后来又有各种各样奇妙的人加入,我在那款游戏上的花费也越来越多,才有了猝死的结局。”   “如果有机会,我真的想玩一玩那款游戏呢。”   “对一般人而言,那只是一款垃圾游戏。战斗系统很不好,尤其是两个两仪式的数值被设置得不高。剧情方面也稀松平常,除了少有的章节,大部分都在人物刻画上都有一定的问题,脸谱化的情况尤其严重。游戏内容也很单调,只是重复地刷副本、获得素材而已……我觉得,式你肯定不会喜欢的。”   “那为什么还要花那么多钱呢?”   “因为那些人物确实很好啊,和现实中的人相比,实在是好太多了。”   听到秋奈的这句话,我愣了下,整理了下秋奈的话语,然后怅然若失。   我已经明白秋奈自卑的根源了——孤儿出生,连大学都没办法参加,为了生活和一点点的爱好而必须拼上性命地工作,听起来也没有谈过恋爱,从小到大更没有什么朋友,从始至终都只有孤独一人,只有类似于“两仪式”这样的“虚拟人物”陪伴着他,结果为了这些虚拟人物,却让她白白地搭上了性命。   就算秋奈说她的前世是个男生,可我在心中想象的,依然是可爱的、娇小的、完全是现在的她,住在一间狭小的出租屋里,为了生计而努力工作到一个又一个天明。偶尔有声音传来,让她坚持下来,可最后的结果只是让时间停在猝死的那个瞬间。   这样的生活,这样的经历,给了秋奈远远超过常人的忍耐力,却也让她极端地自卑,还是那种心善到极点的自卑,让他人心疼无比,甚至能让苍崎橙子这种纯粹的魔术师,为了她甘愿驻留在此处。   “……式,怎么不说话了?”   随着秋奈的声音,想象中的画面立刻破碎,视觉的画面重新被我感知。   秋奈抬头看着我,微微眯着那颗红宝石一样的眼睛,透着淡淡的自卑,闪烁着微微的后悔,又带着轻轻的关切。   “这可真是……有你的风格啊。结果到了现在,你还是不吸取教训,依然这么努力过度。恐怕在你没有发觉的时候,你的身体已经猝死了过去吧?只是因为你没办法真正地死去,才没把这当回事吧?”   “其实还好吧。猝死什么的,应该是没有的。猝死的感觉我清楚的很,那不是一下就死去的——实际上猝死这个就不够准确,它真正的名字是‘心脏停搏’,主要是由冠心病导致的。在猝死的时刻,心脏会剧烈地疼痛,大脑也会因为缺氧而非常痛苦。我前世因为猝死而死,当然知道这辈子有没有猝死过了。毕竟,我的心脏可以说是相当健康呢。”   “这样啊……但是,从今以后,就不需要那么努力了。你不是也说过吗?无论自己怎样努力,都没办法真正让身体变强吗?”   “嘛……说是这么说……但是……嘛……”   对秋奈这模棱两可的态度,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改变她的自卑、改变她的拼命精神不是那么容易的,至少需要几年的积淀才有改变的可能。   我摇了摇头,决定转移话题。   “昨天中午的时候,秋奈哼唱了一首名叫《Sprinter》的歌,对吧?”   “对的,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歌。”   “完整地唱一遍吧?当时有真冬在,你不好意思唱,可是在这里、在这个时刻,只有你和我啊。这是完全属于我们的时间。”   “唔……好吧……我唱歌的水平很差劲的,千万不要笑话我啊?”   “肯定不会的。你是我的秋奈,我怎么会笑话你呢?夸奖还来不及呢。”   “这首歌原本是三个人唱的,有和声部分的。只是我一个人可没办法完美演绎啊。”   “没有关系,那就唱吧。”   因为侧躺在我的怀中很影响呼吸,秋奈随意地扭了扭腰,清了清嗓子,调整了呼吸,回忆过去的歌词,然后完全地把那首歌唱了出来。   “与君邂逅,如南柯一梦。转瞬即逝,却超越永远。”   “我在呼唤,愿守君之平安。十指震颤,与君相拥而伴。”   “我们力所能及之事,唯有活在世间。纵使全身精疲力竭,也要放声呼喊。”   “君可曾领悟?领悟我在心意?此为粉碎黑暗,勇往直前,直至世界的彼端。”   “我在悲鸣,于远方的残喘之歌。若君仰望天空,我便不再孤单。”   “泡沫般的真相,将我空洞之心的真实展现,深情几乎溢满。”   “诀别光速消逝的昨日,疾驰于煌明无垠的沙漠,追逐着时光岁月的荏苒。”   “残破的旗帜于风中摇动,我为了我,行走在没有你的道路,直至世界的终焉。”   “与君相见,与君相知。与君相会,与君相恋。”   “我在祈祷,证明我存在的回响,定回响在君之心间。”   “我在嘶喊,逆转那命运,那即将关闭的螺旋。”   “尽管我们在哭泣中逐渐消逝,但我们依然活着,依然活在这瞬间。”   在结束的那个瞬间,酸涩的眼睛终于无法忍耐,清澄的泪水滴落在我的纯白和服上,滋润着我那虽然已经复苏,却依然略显干涸的心。   这是何等悲伤的一首歌。这是何等爱恋的一首歌。这其中的勇气、期盼、等待几乎让我沉醉。   这首歌,分明应该是我唱给秋奈听才对的。比起秋奈长达两世的苦苦等待与追寻,我这刹那间、如梦似幻的喜欢才更能证明歌中的含义。   正如歌中所唱的那样,这短短的两周,这转瞬即逝的邂逅,对我而言却超越了永远。即使到了一切的终结之刻,也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永远不会褪色。   也和歌中所唱的一样,我这空洞的心完全被对秋奈的喜爱所填满,几乎要满溢了出来。因为秋奈,我接受了这个世界。因为秋奈,我接受了人类。因为秋奈,我走上了自己当初无论如何也绝对不会想到的、完全相反的道路。   即便一周之后的我注定要沉睡,注定要离开我最喜欢的秋奈,可对我而言,只要我仍然在她的记忆之中,只要我们彼此的感情依然存在,我和她就永远地停留在相拥的时刻。   我们依然活着,依然活在那个瞬间,也依然活在这个瞬间。   “式,没事吧?怎么就哭了?是不是我唱得太难听了?”   听到秋奈的声音,我擦了擦眼泪,心里感觉无比的满足。   此时此刻,我在内心做出了一个决定——在告别之时,我会亲口对秋奈唱这首歌。   “没什么……只是太好听了而已。真的只是太好听了。”   “太好听了啊……其实刚听到这首歌的时候,我也忍不住流了泪。可是现在唱的次数多了,反而没有那种感觉了。但是只要哼唱着这首歌,就总感觉给了我力量。”   “嗯……这确实是一首很好听的歌。”   眼睛依然十分酸涩,声音依然略显嘶哑,可我这颗心,却永远地被改变了。   这首歌,一定会在我沉睡期间,被我唱无数次。   这首歌,真的真的太好了。 29831 6 354   ps:发现这部分已经是完整的一章了,于是发了出来。歌词都是我自己重译的,以意译为主,因为强行做韵脚,花了一个多小时……但是没有音乐的话,感觉还是有些干巴巴的。但这已经是我最大的努力了!总不能让日产量降到两千字吧! 45.不想改变   ◆佐久间秋奈◆   前世的我很穷,没有经济实力食用较为昂贵的食材,更没吃过什么山珍海味。所以,我会做的都是些普普通通的家常菜,味道和材料都没什么特别的。所以今天晚上,我只做了锅鳙鱼汤和一盘卷心菜炒肉,配合必须的米饭,组成了我和式的晚饭。   就算昨天中午和晚上都是由我来做的饭,可我依然感觉很是生疏,吃的时候也总感觉有地方没有做好。   好在式吃得津津有味,就连我煮的米饭也细细品尝着,不紧不慢、优雅而又平淡、就像个真正的大家闺秀——虽然她本来就是。   她也一直没有说话,也不是个喜欢在饭桌上说话的人,日本的文化也不主张在饭桌上说话,我只好保持沉默,吃着自己的劳动成果,任由时间流逝。   在吃完之后,式把筷子横放,式彬彬有礼地合手,说:“感谢款待,我吃饱了”。非常正式,非常优雅,透着十足的大小姐风范。   可这份优雅与正式,却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式,是我做得饭菜不好吃吗?为什么要这么见外啊?”   感谢款待之类的词汇完全没有必要。   这里可是式的住所,厨具都属于她的,所以今天的晚饭也有她的功劳。   浅浅的微笑在式的脸庞上洋溢着,像薄雾外的太阳,即便朦胧而又梦幻,温度丝毫未减。   “是没有必要啊,只是想试试秋奈你的反应而已。果然,和我预料的一模一样。说实在的,秋奈你真的应该改一改这个性格了。”   “……我这个性格不好吗?”   式没有回答,只是黯然地微微低头,抿着淡到近乎透明的嘴唇,黑曜石般的眼睛透着一股哀伤。她沉默着,不知道是后悔自己说错了话,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感情。   可是,她的反应让我的内心泛起不满的涟漪。   其实我也知道,我稍微有那么一点自卑。可我觉得我的性格挺好的。至少不会给其他人添麻烦,至少能让式喜欢上这样的我。如果是更加强硬、更加任性的性格,恐怕早就被现实打击得支离破碎吧?   我不敢看式的眼神,生怕她真的讨厌现在的我,只好茫然地盯着桌上的残羹冷炙,只好无言地忍受着这被沉默支配、被压抑填满、仿佛深海一般的空气。   不知过了多久,式依然没有对我解释为什么要这么说,甚至连道歉的话语都没有。实在是没办法忍受的我重重地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收拾桌上的餐具,去厨房里洗刷。   无数错乱的念头在我的脑海里激荡,使我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我甚至觉得,之前式在根半大楼楼顶上说的那些话,只是一时冲动才说出来的,根本没有经过深思熟虑。   她从来都没有真正得了解我,只是因为我喜欢她,才回应这份喜欢。我身上的缺点,我身上那些不招人喜欢的地方,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不然她也不会说出这么强人所难的话语。现在发现了,却完全不考虑我的感受,说什么“改一改这个性格”,根本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的性格从前世开始就是这样了,经过了那么多的事情,经历了那么多的孤独,现在要我改变,怎么可能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我的内心并非是铁板一块,实际上与之相反,相当的脆弱。要不然我也不会从母亲的大楼上跳下去,要不然我也不会到了这个时候依然选择活着。   碗筷很快就被洗干净,我甩了甩手上的水,也不擦拭,直接走到沙发旁,怒气冲冲地坐在坐了下来。为了表达我现在很不开心、正生着闷气,我刻意地和式保持一定的距离,还躲避着她的视线,拒绝与她有任何交流。   式从木椅上站了起来,坐在我的身边。她试图像之前一样把我的身体拥入她的怀中,却被我灵活地躲开、强硬的拒绝——在解释清楚之前,这件事可绝对没完。   见到我的反应,式只好陪笑着,用最温柔的语气对我倾诉。   “好啦,不要生气啦。刚刚是我说的不对,我是想让你变得自信一点。比如说刚刚的鱼汤和炒菜其实很好吃的,我觉得你应该自信地请求赞扬,最好撒撒娇什么的。”   “哈?撒娇?式你在说什么啊,你觉得我是那种会撒娇的人吗?”   一想到自己撒娇的样子,我的身上就忍不住竖起鸡皮疙瘩。   “撒娇是不可能撒娇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是撒娇的。式你就别想这种事情了,根本不可能出现。”   “确实不太可能……但是如果自信一些的话,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伤害着自己啊?现在你心里一定很难受,很不舒服,还会觉得我不是真的喜欢你,甚至会觉得那天我对你说的话都是假的吧?如果再严重一点,是不是还会觉得我在玩弄你的感情、亵渎你的心意?”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果然,只要式一开口,就算我心理再怎么不满,也终究无法发作。   ——但也只是无法发作,不等于我心中的不满与怒火就这么消失了。   式又一次想要抱住我,却被我用视线逼退了——现在的我,可一点都不好惹。   “不要想了,现在我很生气。什么‘有必要改变自己’……我根本不需要改变!以我这种性格,要真的改变,也只会像契诃夫笔下、存在于《变色龙》里的那个奥楚蔑洛夫一样,欺软怕硬、外厉内荏、摇摆不定、阿谀谄媚。式你肯定不会喜欢那样的我吧?”   “当然……实际上,你说的那种人,可以说是集合了人类全部缺点呢。”   “所以,我是不会改变的,无论如何都不会。因为……因为……”   因为我一旦改变,坚持了两世之久的那份喜欢,定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我是知道的,人在社会中,只能适应社会本身。所以一旦有了工作,一旦进入职场,人就会变得越发圆滑,就会越发表里不一。无论是对谁而言,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除非这个人非常的有钱、非常的有才华,可以无视环境和他人对他的评价。   所以,在今生重生之后,在知道“观布子市”存在之后,我变得越发地努力,就是为了在见到两仪式之前,能够维持住这份喜欢,使之不会变质。   式的话语,等于否认了我一直以来的坚持。   所以我才这么的生气。   微笑着摇了摇头,式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反而自顾自地说这话。   “既然是我说错了话,那说明就是我不对,没有考虑到秋奈你的心情。那你要怎么处罚我?无论是怎样的处罚,我都会答应的。”   搞什么啊,怎么话题又变成这种样子了?   难道式的内心在期待着什么吗?   我叹了口气,对这样的式实在是无可奈何。   “怎么可能会处罚你啊?你可是我最喜欢的两仪式啊!就算我惩罚我自己,也不可能惩罚你。但是,无论你怎么说,我也绝不会改变自己的性格!”   我宁可让式讨厌真实的我,也不想让式喜欢虚假的我。   为了表现自己心有不平的态度,我抱着膝盖,蜷缩在沙发的边缘,睁大眼睛、皱着眉头瞪着两仪式——虽然我觉得自己这个姿势实在是蠢透了,和炸了毛的猫没什么差别。   可是我越是躲避,式贴得越近。在我避无可避的地方,她的身体终于还是和我贴在了一起,她的右臂终于还是揽住了我的腰肢,她的微笑终于还是融化了我心中的怒气。   “好啦好啦,不要生气了,秋奈。是我不对,要不……我自己惩罚自己?比如明天一天不准吃饭什么的。又或者你打我两下?哪怕是开枪都可以的。只要不死,我都能自己治好自己。毕竟我连接这根源嘛。”   听到式的话,虽然怒气被消减了许多,可我还是立刻瞪了她一眼。   “你说什么傻话呢!哪有这种惩罚?所谓惩罚,只是在不伤害对方的情况下,让对方记住自己的错误而已。式你又没犯什么错,只是……只是……”   ——只是我自己没有做到最好。   我没有说出这句话,因为理智告诉我,如果我说了出来,式一定会非常伤心、非常自责。可能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和她都没办法好好说话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自己错了,不要生气了,可以吗?秋奈没有任何过错,秋奈只是秋奈就足够了,不需要为了我而改变,也不需要为了别人而改变。因为一旦被改变了,秋奈就不再是秋奈,而是别的另外一个人了。这些我都知道的,只是一时心直口快,说了不该说的话。秋奈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这一次,可以吗?”   盯着式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我有种活在梦里的感觉。   无论我再怎么想也绝不可能会想到,那个始终微笑、始终温柔的式,竟然会说出这样近乎撒娇一样的话语。   虽然她的话在我听来总感觉不对劲,让我有种其实我在撒娇、式只是回应我的撒娇的错觉。可是这个时候的我不想深究,只好当即回应她。   “好吧,这次就原谅你了。但是下次的时候不能说这种伤人的话了,好吗?我只是我,不是别人,也不想要成为别人。虽然我的性格是软了点,但是我也是会生气的……就像刚刚那样。”   “明白了,秋奈。”   “我是认真的,下次说出这样的话,我还会这么生气的——不,会比这更生气,记住了吗?”   “嗯嗯,记住了。”   说着,式带着温暖过头的笑容,张开了怀抱。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吐了出来,然后摆正坐姿,和往常一样躺在式的怀中。   在式的怀中,心中的不满与气愤被完全消灭,不留任何参与。   像是给炸了毛的猫咪顺毛一样,式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后背,温柔十足。   “秋奈完全变成了女孩子啊。如果不是你说,我完全想不到上辈子的你竟然会是男性呢。”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以这样的身体、这样的身份生活了十六年,无论是谁都会变成女生吧?既然事实如此,我肯定保留无聊的坚持,自然而然地以女生的身份生活着。随着肉体不断成长,心灵也受雌性激素改变,大脑的思路也变得和之前不同,完全变成女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还是说,式你对现在的我有什么意见?先说好了,和刚刚说的一样,我是绝对不会改变的——绝对、绝对不会!”   “当然没有意见啊……其实,我不自觉地说出了想让你改变的话,看到你生气了也没有解释,是有原因的。”   “能有什么原因?”   “因为我曾经见到了未来的你。”   “未来的我?什么时候见到的?”   我怎么不知道?难道是未来的我单独找到式了?   不过,我完全可以理解。式很强,非常非常的强。   那个魔术回路连接着根源的沙条爱歌,拥有击溃从者的力量,甚至能用手指阻挡布伦希尔德的宝具。那么比沙条爱歌更进一步,整具肉体都连接着根源的式应该会更强一些。   式的感情发展到这一步,能让她发生变化的,只有我被“人类”本身害死、或者永远地陷入折磨。为了不让式变成那个样子,未来的我穿越时空,找到式可以说是合情合理。   式摇了摇头,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透着怀念。   “还记得那一天,你在根半大楼上突然失去了意识吗?”   “唔……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就是那个时候,未来的你接着你的身体,出现在我面前。那样的你非常自信,还学会了撒娇,简直是我理想中的你呢。一想到将来你会变成那个样子,我就难免有了期待嘛。而且,人生在世,还是要多笑一笑,更具活力一些,才能重视她的人放下心来。”   在式的怀中,我沉默不语。   未来的我、式理想中的我,在我听来实在是不可思议。   难道我会变成和现在的我完全不同吗?难道将来我会遇到很多事情,不得不改变现在的自己吗?   这些疑问充斥在我的心中,让我的内心滋生着恐惧。   人类为了适应环境不得不改变,但是人类本身却一直害怕着改变。我也是这样。对于未来那个我,我实在是不知道究竟怎样才能变成那个样子。   ——难道未来的我,为式生了个孩子?成为了母亲之后,就有了如此巨大的改变?   说实话,我被这个念头惊呆了。只得赶紧掐灭了这个想法,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   “怎么,难道秋奈你嫉妒未来的你了?”   “……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毕竟式你都说了,那是你理想中的我。”   如果式更喜欢未来的那个我,我肯定还是会有一点点嫉妒的,这是人之常情。   可是式接下来的话却大出我的意料,比刚刚那个“为式生孩子”的念头还要惊讶。   “其实,我也嫉妒过别的世界的两仪式呢。当然了,并不强烈,和你一样都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嫉妒。”   “咦?式也有过吗?”   “确实有过的。毕竟,这里的两仪式和别的世界的两仪式稍微有那么一点不同。在遇到你之前,两仪式不知道喜欢的感情是什么,更没有体验过被喜欢的感觉,身边可以信赖的人也只有橙子,日复一日地过着人偶般的生活。在知道你喜欢别的世界的两仪式后,无论是我还是正在沉睡的那孩子,都有些嫉妒存在你认知之中的、有着黑桐、活得幸福的那个两仪式。”   原来我这么厉害啊?竟然能让式嫉妒别的世界的她?   听到式的话,我的内心莫名地泛起奶茶般的喜悦。甚至脸上都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说起这个,我还真有些庆幸啊。说到底,黑桐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就算他能陪伴两仪式走完这一生,可是终究还是没办法让你幸福啊。在这一点上,我终于算是胜出了黑桐那家伙。即使到了遥远的未来,我也能陪伴着你,让你不至于孤独呢。”   “所以,现在这点嫉妒心完全没有了啊。这个世界的两仪式不需要黑桐,也不需要别的人,只需要有佐久间秋奈就足够了——对这里的两仪式而言,没有比佐久间秋奈更值得喜欢的存在了,哪怕整个世界、整个人类都不能相比哦?”   式的话,让我的脸颊发烫。我把头埋在式的胸中,体会着式的温暖。   可是,就在我打算说什么的时候,一段嘈杂的噪音打破了弥漫着草莓味的气氛。   铃铃铃——,铃铃铃——。   房间里回荡着电话的铃声,让人心烦。   我无奈地离开式的怀抱,走到了铃声的源头。   我和式都以为是橙子打过来的,但是电话的另一端就传来了一个我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喂,您好,请问是佐久间秋奈小姐吗?”   这是浅上藤乃的声音。   我瞄了眼电话上的数字,确实是浅上藤乃的手机号。   “我是佐久间秋奈,你是浅上藤乃小姐,对吧?” 46.电话   ◆浅上藤乃◆   荒耶宗莲的话就像恶魔的呢喃,一直在我的脑中回荡,久久不肯离去。   整整一天的时间,要么是做着正常的梦,要么是做着白日梦,枯燥的现实简直成了虚假的谎言,而我所念想的那一切才是真实、才是我应该追求的东西。   所有的夜梦与白日梦都描绘这一个人,一个灵魂在嘶嚎、肉体在崩坏、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娇小少女。一想到她,我的心就莫名地非常难受,甚至连腹部都在隐隐作痛,总是不自觉地启动我那被诅咒的魔眼——只差那么一点点,我就摧毁了自己房间里的一切。   她是我的同类,痛觉残留在体内,过着自己不喜欢的生活。她应该是我的同伴,我是过来人,无论如何我都应该帮助她寻找那痛苦的原因——就算她有苍崎橙子的帮助,我也应该这么做。   她叫佐久间秋奈,一个突然闯入了我的生活,让那两年的平静生活开始沸腾的少女。   所以在今天上午,我从父亲那里得到了苍崎橙子的电话号码,并通过苍崎橙子知晓了秋奈的事情,以及她电话号码。可就算我每二十分钟拨打一次,总共打了二十多次,电话依然没能打通,仿佛这是个号码是空号,又仿佛佐久间秋奈已经人间蒸发。   惊恐之下,我询问苍崎橙子这是怎么回事,却被告知秋奈暂时在两仪式的住处,还有两仪式的号码。我只好立刻拨打电话,而这一次则很快打通了。   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我说出早就准备好的话语。   “喂,你好,请问是佐久间秋奈小姐吗?”   如果佐久间秋奈真的不在,两仪式应该也知道现在她在哪儿。   “啊,是我,您是浅上藤乃小姐,对吧?”   电话里传来了佐久间秋奈的声音,让我那颗烦躁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即使没有与她面对面,即使我面对的是公共电话,我依然本能地点了点头。   “是,我是浅上藤乃。大概在五天前,您曾经约谈论关于荒耶宗莲的事情,就在新宿的一家咖啡馆里,您还有印象吗?”   “哦,记得,当然记得。难道藤乃你有什么发现吗?”   “实际上我已经和橙子小姐聊过了,大概知道了荒耶宗莲的事情。只不过我这里有些疑惑,想明天和您说一点话,请问可以吗?”   这只是我的一时说辞,我真正想了解的并非是荒耶宗莲,而是秋奈她自己。   然而,电话里却传来了我预料之外的话语。   “稍等,我问一下。”   我能听到,电话的话筒被她捂住了,想要掩饰接下来的话语。   可是,从小听力就很好的我,还是听到了电话彼端的一切声音。   “呐,式,刚刚的话都听得到了吧?”   “差不多吧。秋奈你很想去见她吗?”   “是想见一见。至少要知道她最近过得怎么样嘛。”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也要去。”   “为什么?”   “因为我也想知道那孩子最近过得怎么样。”   “哦,好吧,那我问问她吧。”   虽然我感觉有些不太高兴,但是无论秋奈带多少人,只要她肯和我相见,对我而言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话筒被松开了,秋奈的声音也变得清晰了起来。   “那个,不好意思……我这边可能有些走不开,如果相见的话,可能要多一个人。”   “是两仪式小姐吧?毕竟那里是两仪式小姐的住处。”   “嗯,是的。她也挺关心你的。”   关心?听到这词的瞬间,我的内心升起一股荒谬感和虚假感。   我和两仪式的关系很差,非常非常的差。她虽然“杀死”我的阑尾炎,但我和她都知道自己是同类——和佐久间秋奈完全不同的同类。   我和秋奈是同病相怜的人,理应互相关照。可我和两仪式则同为杀人鬼,彼此同为猎物、又同为猎手,都会为了扎根于本能的冲动而做出杀害他人的举动,只要相见就几乎要不可避免地相互厮杀。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电话那一断的两仪式给我的感觉不一样。   我印象中的两仪式是个非常阴沉、非常男人婆的女人,绝不可能用那么温柔的语气说话。   基于对两仪式的好奇心,我同意了秋奈的要求。   “我这边自然没有问题。我约您相见,只是为了满足我的一些好奇心罢了。您能同意,对我而言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真的非常抱歉,给您添麻烦了,希望您不要见怪。”   “没事没事,反正最近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况且我最近也在探查和荒耶宗莲有关的事情。那家伙虽然被我杀死了,但是他身后的谜团依然非常多。我正为这件事而苦恼呢,如果从藤乃你那里得到有用的线索,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这里已经请过假了,但是您在学校那边真的没有问题吗?我记得您是高中生吧?”   “当然没有问题了,时间很充裕的。嘛……我现在正处于半休学的状态。我对你说过的吧?我还有杀手的身份。作为一个杀手,基本就要远离这种日常生活了。所以,现在的我也处于半休学的状态。在处理完这件事后,我会挂名在学校,等拿到高中肄业证明,就算结束我的学生生涯了。”   从苍崎橙子那里,我知道了秋奈的能力,以及她绝对不会死去的异常。   在听到秋奈的打算后,我心中那股迫不及待的心情越来越强烈,仿佛沸水的蒸汽,灼烧着我的心,刺痛着我的神经。   在和两仪式战斗过后,我好歹还能过上近似于正常人的生活,在平淡中追寻着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在孤独中认清自己的内心。可是……可是秋奈却只能在异常的道路上渐行渐远,直到那哀嚎的灵魂完全死去,也不得解脱。   多么可怜的一个少女,多么悲伤的一个故事,多么残忍的一个事实。   我真想让时间走得快一点,去仔细询问下她究竟是怎样的感觉、是怎样的心境。   “……我觉得还是学业更重要一些。”   只是头脑一热,我就无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   可是秋奈只是用萧瑟的语气回应着我。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生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世间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无奈,这一点藤乃你肯定很明白吧?”   “抱歉,是我这边失礼了……”   “没事没事,藤乃你也是出于好心嘛。只不过我的情况太特殊了些,实在是上不了学。”   她一定很伤心吧?被戳到了心里的痛处,任谁都会很不高兴吧?   我咬了咬牙,立刻转移了话题,想要结束与她的对话。   “那……我们约定在明天上午九点钟见面,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那……在哪里会面呢?”   然后,我说出了会面的地址。那不是个重要的地方,只是我随便说出了个与伽蓝之堂很近的咖啡厅而已。   在问完秋奈之后,我应该还会去找苍崎橙子,询问她更多有关秋奈的细节。   我真的很想了解佐久间秋奈是一个怎样的人,为什么她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好的,那就明天见吧。还有别的事情吗,藤乃?”   “没有了。祝你平安,佐久间小姐。”   “也祝你平安,藤乃。”   我挂上了公共电话,重重地叹了口气。   离开电话亭,我行走在新宿的街道上。   新宿很繁华,也很嘈杂,即便入夜也是如此,仿佛不夜的都市。可我的心、我的大脑、我的意识全都被那个仅仅有过一面之缘、可怜又可哀的娇小身影占据,使我宛如笼罩在迷雾之中。繁华而又嘈杂的一切都变得如此模糊,感官与感情也逐渐变得淡漠,只是靠着本能回到自己的学校,回到自己的宿舍,回到自己那张床上,再度做起了白日之梦。   然后,期待着与秋奈再一次的相见。   犹如那被驱逐出狼群的孤狼,终于发现了同伴的身影。   ◆佐久间秋奈◆   刚刚挂上电话,式的声音立刻传到我的耳内。   “那孩子还真会找时间啊,偏偏选了个这个时候。”   “嘛,也算是寻找线索的一种方法吧。和荒耶宗莲接触过的人可不多,巫条雾绘已经死去,只有浅上藤乃还有魔术师界的一些人与他有关系了。   一边说着,我重新坐在沙发上,半躺在式的怀中。   明明在前世是我想都不敢想的行为,如今却变得极为习惯。   “魔术师都是一些行踪诡秘的存在,自然很不好找线索。橙子在这里也生活了有好几年,却从来都没有人发现她的存在,足以说明了这一点呢。”   “确实是这样没错……不过,式你真的要去吗?”   “当然。因为我知道浅上藤乃是一个怎样的人,自然对她没办法安心。在那孩子与她战斗的时候,她的内心可是被我一览无余呢。说实话,在见到她真正状态后,我还真有点被吓到了。平时那么温和的一个人,一旦陷入了那种状态,整个人都变得非常恶毒,实在是让我吃惊不小。也更让我厌恶这个世界本身。”   我抽了抽眼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某种意义上,我觉得现在的式和她刚刚说的那种性格几乎没什么区别。   虽然没有见过,但是她生气起来,一定会比浅上藤乃可怕太多太多了。   无视我的表情,式继续没完没了地说着浅上藤乃的坏话。   “不止如此,那孩子实际上也没有完全解决浅上藤乃的异常。从觉醒了眼睛开始,浅上藤乃就没办法过着正常人的生活了。这两年来她应该会过得很辛苦吧?她的心中一定非常辛苦、也不适应平淡的生活。这份辛苦与不适应不停地积累,就像那些从战场上归来、却在最后不得不参加雇佣军的老兵一样,迟早有一天会重回充满刺激与杀戮的生活,重现当初她即将踏上的悲剧。”   “有、有那么严重吗?藤乃对我的态度很好啊,上一次相见的时候就很和平地结束了。”   “那只是你觉得和平而已。浅上藤乃这个人的内心,可是非常的阴暗呢。随着事态的发展,一定会对秋奈你做出非常非常过分的事情。虽然秋奈你不会死去,可如果被伤害到肉体,肉体依然会痛苦,被伤害到心灵,心灵依然会悲伤。所以啊,这件事必须要小心处理才行呢。”   式微笑着,可是的眼睛却异常不含任何感情,只有空无一物的淡漠。   她真的很讨厌浅上藤乃——我从她的话中只听到了这个事实。   这不由得让在心中叹了口气。   实际上我对浅上藤乃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我曾经找过她,但无论如何都没有找到。最后,在最关键的时间我因为真冬的昏迷而不得脱身,一直没能相见。只是小说和动画里的她过得太惨了,有些于心不忍,所以在真冬被荒耶宗莲觉醒了起源后,我才想终于和她见了一面,看一看她的结局如何。   于是,我露出自认为最平常的笑容,企图打消式心中的不安。   “没那么紧张啦,式。我和你的关系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你还会担心她吗?”   “那可说不准。已经有了真冬这个先例,我无论如何都应该小心一点吧?”   “嘛……我觉得不会发展到那一步呢。”   “在一开始,你觉得你和两仪式会发展到这一步吗?”   “……我……”   当初的我还真不这么觉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和阴性的式相互厮杀,相互传达各自的杀意,简直是水火不容。   可是只过了一个多月,没见几次面,现在的我就半躺在式的怀抱里,感受她的温度,甚至习以为常,丝毫不觉得羞涩与虚假。   不得不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的非常奇妙。   式的脸颊贴着我的额头,抚慰着我的心,也抚慰着她自己的心。   “嘛……确实没必要那么紧张。毕竟我们的关系都发展到这一步了,我还有什么可紧张的呢?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吧。我们就躺在床上一起看电视吧?卧室里也有一台电视。”   “这个……天还没完全黑吧?现在就躺在床上是不是太早了点?”   电视上正显示着时间,现在才刚刚六点半而已。   “秋奈你有别的娱乐方式吗?”   “式,纸牌你会吗?”   “从小都没有接触过。两仪家的门规可是很严格呢,两仪式几乎都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   “那……要不去出租屋找点电影看看?”   “可以啊,躺在床上一样可以看吧?卧室里就有DVD放映机。”   “躺在床上就没有那种感觉了啊!很容易就睡着的!”   “那就去电影院看?说不定会有很好看的电影呢?”   这个时间点哪里有什么电影可看的。   就算真的有,如果不是彼此喜欢的电影,可能会白白跑一趟,还不如呆在式的住处。   “算了算了……那就一起躺在床上吧。确实也没什么可玩的。”   我总不能说我要做数学竞赛的卷子吧?那多煞风景,还不如不说。   既然式还有一周就要离开了,那就还是尽量满足她的期望吧。   毕竟,时间真的过得很快,一不留神间,就像童话里的精灵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式接下来的一句话,几乎要把我说得快崩溃了,甚至有点后悔下午的承诺。   “但是,躺在床上之前要洗澡吧?要一起洗呢,还是分开洗?”   果然……事情还是发展到这一步了。 47.请不要让我离开你   ◆“两仪式”◆   一起洗澡这样的话,本来就不是建议,也不是请求,而是捉弄的话语。   一旦共同沐浴,我和她彼此的这份喜欢就被完全改变。这代表我和她的关系将从恋人提升到婚约者的那个层次——显然我和她都还没有准备好,在这短短的七天时间里更不可能准备好。   虽然我之前我一直有在暗示,表明自己将来会和她共同组建家庭。但是这样的话语说的次数多了,是否是一件好事情,我的内心也非常的纠结,只能遮遮掩掩地说着自己的态度。   我本以为秋奈会直接拒绝共浴。可秋奈的脸竟然红得像一颗熟透了的番茄,扭扭捏捏地低着头。那双猩红色的、如漩涡般的眼睛完全不敢直视我,而是不知所措地盯着桌角的尖端,透着十足的紧张和羞涩。   “那个……那个……”   语无伦次,声音颤抖,带着干渴般的沙哑,这个样子的秋奈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   我的脸贴了过去,微微咽了口口水,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既紧张又兴奋,既担忧又期待。   “果然,秋奈还是不愿意吗?不愿意也是没关系的,我不会介意。只是略微有点不高兴而已。”   “这个……我……”   前世的秋奈是个男性,还是个到死都是单身状态的男性。所以,我确信秋奈的这份喜欢其实就是恋爱的那种喜欢——也就是说,其实我做更加过分的事情,秋奈应该也是不会介意的。   心中这么想着,我把话锋完全扭转了过来。   “脸红的像苹果一样,果然秋奈很想和我一起沐浴吧?”   “这……”   “别害羞嘛,一起来吧?”   说着,我拉着秋奈的手。她躺在我的怀中,完全没有任何的反抗。   可是突然,仿佛想起了什么,她立刻从我的怀中挣脱。   “等……等一下,我去拿一下睡衣!”   “为什么要穿睡衣呢?直接一起睡不久好了吗?现在已经是五月份了,不穿睡衣睡觉更加舒服一些吧?难道要开着空调睡吗?”   我这么说,是料定了秋奈会穿棉质睡衣,而不是朦朦胧胧、极具魅惑感的真丝睡衣。   果然,如我所料,秋奈的脸更红了,简直要滴出血来。   肌肤贴着肌肤,心意连接着心意,这样一起睡觉才更有意思。   可是秋奈依然这么的羞涩,完全看不出来前世的她竟然是个男性。   “这……这样不行啊!我和式还没有完全确定关系,怎么能这样呢!”   “现在是第二个千禧年啊,秋奈还在意这种事情吗?现在的社会风气已经足够开放了啊,又不是数百年前的幕府时期。而且秋奈在前世的最后时刻,应该是这个时间点的十几年后吧?那个时候应该更加开放、更加自由吧?”   “这个……倒是没错……四年后荷兰成为第一个同性婚姻合法的国家,十六年后连美国也合法化了。”   真是太有意思了。秋奈想到的竟然是同性婚姻合法化,而不是别的事情。   那我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我必须在佐久间真冬反击之前,尽量地攻城略地才行。   “也就是说,秋奈很想在未来和我一起结婚,真正过着属于两个人的生活,对吧?”   听到我的话,秋奈立刻睁大了眼睛,略微大声地对我喊着。   “现、现在还不行!总之就是不行!对我们来说,现在还太早了点吧!”   “为什么会觉得太早了呢?无论是现实中,还是电视剧里,短短几天就演变成忠贞不渝的关系,都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吧?难道秋奈你对我们彼此的感情还有什么疑问吗?我可是记得很清楚,最开始说出‘喜欢’这两个字的人,是当初在伽蓝之堂的你啊。”   “我……我答应真冬了,要给她留一点时间,至少给她一些机会。她现在的精神状态不好,我不能做伤害她的事情。更何况她在知道你即将离开的情况下,甘愿离开我一周的时间,就是为了给你和我腾出足够多的时间——就算我对真冬只是纯粹的姐姐对妹妹的感情,我也不应该辜负她的善意。”   听到秋奈的话,我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玩味的笑容。   这么看来,真冬还真是个狡猾至极的孩子啊。这手欲擒故纵玩得真是漂亮,简直是孙武、吴起之类的战略家再世,就连我都忍不住为她鼓掌。   既然秋奈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我只好暂时放弃了,等待更好的时机。   再怎么说,真冬也是秋奈的妹妹。要是和她的关系彻底搞僵,就不好办了。   “啊……是真冬啊。原来如此,确实应该是这样……好吧,那就我先洗,秋奈再洗吧?当然,我们都穿睡衣一起睡觉,没有问题吧?”   “没……没问题。”   秋奈的脸庞依然透着诱人的红晕,让我十分的心动。   可是就算我再怎么心动,除了抚摸了几下秋奈的短发,我也只能松开她,站了起来,前往自己的卧室,把身上繁复的纯白和服脱下,换上式一直穿的真丝睡衣,前往浴室。   虽然我觉得有些急了点,可至少在今天晚上,我和秋奈的关系应该可以更进一步。   只有这样,接下来的六天时间里,才能更好地品尝与秋奈共同生活的时光。   ◆佐久间秋奈◆   看着式前往卧室的身影,我那颗躁动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这样的式实在是太难应对了,总感觉我一个放松、或者说错一句话,就会被她吃干抹净了——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如今的我只能被她拥抱在怀中,难得自由和主动。   不过,我个人其实挺喜欢这样的式。可是,真冬在我的心中依然占据着非常重要的位置。既然我承诺了真冬,而真冬也这么善解人意,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她的善意,打破了给她的承诺。   就这样,我站了起来,对着正在卧室的式大喊了一声。   “式,我去拿睡衣了。马上就会回来。”   “好啊,那我就先去洗澡了。”   “嗯。”   拿好棉质睡衣和毛巾,我很快回到了式的住处。   我关上房门,随手把睡衣与毛巾放在沙发上,就坐了下来。   和一般的民居一样,这间两居室房屋的浴室、厕所与洗漱台是一个整体。外边的是木质的外门,洗浴台和内部则是用毛玻璃制成的拉门隔着。   不知道是式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外侧的木门完全敞开着,只有毛玻璃门被关上了。而我也不由自主地瞄了眼浴室——透过模模糊糊的玻璃,我看到了式的婷婷倩影。   动画和真正的现实是不同的。在动画里显得比较贫的曲线,在现实中都会显得比较合理。比方说在一般动画里,C级别算是正常的,可对于现实中的160厘米左右身高的亚洲女性而言,C已经算是比较巨了,B才是一般人该有的大小,就连A看起来也不是没有料。   即使被毛玻璃所模糊,我也能依稀看到,式的曲线非常完美,大致介于B和B+之间。之所以平时看起来比较贫,只是因为裹胸布以及和服不显胸而已。   可即便看到了式的身影,我的身体果然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和上辈子身为男生,看那些“哲学视频”里的兄贵洗澡一样,一丁点生理感觉都没有。   直到这一刻,我才完全确认,我的身体注定了我不是天生的蕾丝边。只是因为上辈子确实喜欢式,才和现在的她有了这样的关系,没有别的理由。   泄气般地叹了口气,我只好拿起遥控器,看起了电视,打发着无聊的等待时光。   然而,还没到两分钟,式的声音就从浴室里传了出来。   “秋奈,我的沐浴露用完了。”   “啊?沐浴露用完了?”   一时间,一股荒谬感从我的心底里升起。我总感觉这是式把沐浴露全都倒掉了,故意让我去那的——以现在她的性格,完全有这种可能。   “是啊,都用完了。秋奈你那里应该有一些吧?”   “那……那我去拿好了。”   我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让她用香皂吧?   要是香皂从我的手中滑落了,那岂不就太尴尬、太暗示了?   我烦躁地去自己住处拿到了沐浴露,又烦躁地走到了浴室门前。   毛玻璃房门被推开了,式没有包裹浴巾。低着头的我,只看到她那小腿与玉足。而就在这个瞬间,我赶紧闭上了眼睛,把沐浴露递给式。   也许是我内心太紧张、太害羞了,也许是水珠滴落在我手背上的本能反应,我的手猛地一松,没用过几次的沐浴露掉落在了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啊……!”   我本能地睁开了眼睛,再一次看到了式的小腿,那汉白玉般的肌肤上沾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异常的美丽,异常的诱人,让我本能地把视线挪到一边——虽然我的身体还是没有任何的反应,可是直接看式的身体还是太失礼了些。   “抱歉,式,不小心手滑了下。”   “都是女孩子,为什么不正眼看一下呢?被看到的话,损失的是我这边才对吧?我这里倒是完全不介意被秋奈看到啊。”   她的话音未落,一股无名的火焰在我的心中突然燃起,灼烧着我的神经,刺痛着我的心灵。我不知道式的话究竟哪里说错了,可是这一刻,我真的感觉有些生气了。   “……式,你要是再这样,我真的要生气了!”   我尽量让我的声音听起来更加低沉、更加冰冷,以表示我的态度。   可是式却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到,态度完全没有好转。   “我就不说咯。只要秋奈你不生气就好。没必要为这点小事生气嘛。”   真是的,明明在我记忆中是个温文尔雅、无欲无求的仙人大姐姐,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样子啊!虽然我完全不讨厌,可终究还是太奇怪了吧!   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弯着腰拿起了沐浴露,再度闭着眼睛,把它递给了式。   和我预料的完全不同,在这个时候,我的腰肢突然被式紧紧地抱住了,身上的水把我衣服的后背都给染湿了,而式的体温也随着这些清水传递到我身上。   “喂!我没有别的衣服可换啊!快放手啊,式!”   “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让衣服烘干。毕竟我连接着根源啊,这点小事肯定能做得到的。”   “可、可是……”   式不仅没有松手,反而越勒越紧,甚至都让我喘不上气了。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式的吹息吹拂着我的耳垂,式的温柔话语在我的耳边回响,犹如魅魔的呢喃,又如堕天使的细语。   “果然还是一起洗吧?这次算是我的请求,可以吗?”   “不……不行就是不行!”   唯有这一次,我必须坚决一些。   回想起小巷里真冬看着我的眼神,回想起那个眼神为我带来的刺痛,回想起这十几年的点点滴滴,无论如何我都只能拒绝现在的式——无论如何。   “式,快放开我!我……感觉到有些难受了……!”   “如果我非要和你一起洗呢?那样,秋奈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那我会很生气!真的会很生气!”   “秋奈生气了会怎么样呢?可以告诉我吗?”   “我……我……”   我还能怎么样?面对这样的式,我究竟要怎么表达自己的生气?   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问题的答案,自然没有人知道。   在我思索的时刻,我衣服上纽扣被式一个接一个地解开,露出当初为我买的红色衬衣。   还没完,式的手甚至伸向了我的衬衫内部。她的手与我的腹部接触,那股湿润感、那股野兽一般的强硬感,让我觉得非常非常的难受,甚至有种想要哭出来的冲动。   我的心,一下子急躁了起来。   “式!我真的生气了!”   我试图挣脱,可是我的肉体力量实在是太弱了,根本没得反抗——   没有办法,我只能不停地扭动着,表达着我的不满和烦躁。可这种扭动,不仅没有打消式心中的某种情绪,反而让她抱得更紧了。   可是式依然紧紧地抱着我,那只如章鱼触须一般湿润的手,伸进了我的内衣处……   在这个瞬间,恐惧、苦涩、失落、自卑……这些情绪火山一样,在我的内心深处爆发了出来。我不敢相信,也绝不会相信,那个温柔的式,那个一直微笑的式,竟然会完全不顾我的意愿,做出这样的事情……   就这样,我放弃了抵抗,但是心是冷的,不再有一丝温度。   想必我的脸也从满是红晕,变成了苍白无血吧?   式反而停止了侵略,终于松开了我。   “以后请不要这样了,式。我不是你的玩偶,更不是你的奴隶。”   敬语代表生疏,用词代表不满,冰冷的语气更是仿佛与陌生人对话。   “好啦好啦,不要生气嘛,以后我不会这样了。”   我离开了式的怀抱,快走到沙发的角落里,然后无助地蜷缩了起来。   我已经感觉到式的态度的问题所在了——式她可能根本没有把我当做人类,而是和玩偶或者宠物相似的东西,只是一种纯粹的独占欲,只是一种猎奇心理。就像她当初所说的,她只是回应着我的喜欢,至于是不是真的喜欢我……我……不知道……   如果是前世的我,那个一无所有的我,说不定会满足于被式这样对待吧?   可是在今生我不一样了,我有了家人,我有了他人对我的期待。所以,我真正需要的是更加平等的对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一种似是而非的喜欢。   ◆“两仪式”◆   望着秋奈远去的背影,我终于意识到,好像……真的有些太过火了。不仅没有得到预期的突破,反而伤害到了秋奈的心,让她质疑起我对她的感情。   恋爱之路,果然就像电视剧里表演的那样,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曲折呢。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人类本来就很难相互理解,越是亲近的人约会因为固有印象而产生误会,只有化解了误会,彼此才会了解得更深。   才一天的时间,我就让秋奈不开心了两次,简直是失败透顶……但是,我并不后悔,反而倒是庆幸在这个时间点,秋奈立刻爆发了出来,而不是窝在心里,任由那些冰冷而又黑暗的念头污染着她的心灵。   叹了口气,让肌肤与头发上的液态水瞬间蒸发,我穿上睡衣,离开浴室。   秋奈缩在沙发的角落处,抱着腿,蜷缩成一团,猩红的眼睛没有焦点,宛如失去了灵魂。   我无言地坐在她的身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歉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秋奈终于发出了声音。   “呐,式。”   “嗯?”   “你觉得我像猫吗?”   “很像。从各方面来说都很像。”   “既然你觉得我很像猫,就请好好地对待我吧。猫的忍耐力不高的,至少没有狗高。如果过得不好,如果心情变得糟糕,猫会选择离开,不带一丝一毫的留恋。就算变成野猫、被其他的野猫欺负、饿得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也再也不会回去。”   “秋奈上一世的时候养过猫吗?”   “养过。因为我的房间太小,它觉得很不舒服,就离开了我,选择了更广阔的天地。后来我在小区附近见到了它,但是它已经不认识我,甚至刻意回避着我。我才明白过来,以当时我的条件,对它来说只是一种拘禁,而非安全和幸福。”   我心中五味杂陈。那颗没有悔意的心,瞬间被悔恨所填满。   话已经说到了这种程度,我才意识到,自己的独占欲比我想象中还要严重许多——我可能比真冬更加过分,因为无论如何秋奈都是真冬的姐姐,而我和秋奈却没有血缘关系作为保证。一旦我被情绪冲昏了头脑,其行为恐怕比另外一个世界、那个同样连接着根源的可怜人还要过分,然后获得更加悲惨的结局吧?   “这样啊……”   我只能哽咽地发出这样的声音。   无论如何,我喜欢秋奈的心都是真的,不曾虚假。   然后,又是一段极长的沉默,压抑着我和秋奈的心。   又不知道何时,秋奈突然看向了我,眼神空洞的可怕——就像两年前刚刚醒来的两仪式。   “式,我不讨厌你对我的态度。就算是被你当做玩偶,被当做宠物,我也不会有什么怨言。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因为我也知道自己其实配不上你。我这个人很少有不开心的时候,这三年来,无论是多么困难的局面,我都从来没有沮丧、绝望过。请不要让我变得沮丧,也请不要让我绝望,更不要让我离开你,好吗?”   “不会的,秋奈,绝对不会的。”   面对残酷的现实,她可以很坚强、很强大,在绝望的三年中保持自我,宛如钢铁。   可是面对细腻的感情,她却出乎意料的脆弱,宛如易碎的瓷器,容不得试探,更容不得强硬。否则的话,她的感情真的很容易就碎掉——我还记得,仅仅是因为正在沉睡的那孩子的本能杀意,就几乎让这坚持了两世的喜欢瞬间破碎、再无修复的可能。   也是,像她这么自卑的一个人,内心又如何不会脆弱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人类终究是复杂的。   “请不要让我离开你,也请不要让我被迫离开你,式。我真的很喜欢你……真的、真的很喜欢你……所以……所以请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可以吗?”   秋奈没有哭,可在我听来,却比嚎啕大哭还要更加悲伤。   “我知道。我都知道。”   “那……我先去洗澡了。”   “嗯。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看来,真的要像对待猫一样,对待秋奈了。   我必须放低自己的态度,尽可能地低,决不能像现在一样,有一丝一毫的傲慢。   然后,我和秋奈在无言中度过了整个夜晚。即便躺在床上,也泾渭分明,仿佛床的中间隔着楚河汉界。   当我闭上眼睛,准备再度沉睡之时,我的额头突然传来湿润的触感。   睁开眼睛,秋奈那张可爱的脸庞占据了我的视野。   她在吻着我的额头。   我那颗消沉的心,仿佛被重新注入了活力,而世界也重新恢复了色彩。   “抱歉,式,今天我说了很多过分的话。我只是……只是……”   “啊,我都知道的。毕竟是我做的不对。既然做错了,被秋奈你那样对待是应该的。”   “所以……所以……”   我立刻抱住了秋奈的腰肢,让她的身体紧紧地贴着我的身体。   让我非常意外的是,秋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下了棉质内衣——大概是真的觉得热了吧?   “啊,我都知道的,秋奈。其实我都是知道的,所以……没必要说出来。”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这么说着,秋奈躺在了我的胳膊上,紧贴着我。   肌肤与肌肤相接触,我的心却异常的平静,没有特别的情绪,更没有特别的冲动。只是这样抱着她,只是感知着她的体温,我心里的空洞就被填得满满的,几乎要满溢了出来。   我瞄了眼卧室电视上方的时钟,时钟显示着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一点二十分。   这孩子,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想着这件事,真的……真的……   在最开始说出一起共浴的时候,我明明是知道的……可是却随着欲望的滋长而忘记了……   有秋奈在,真的太好了…… 29831 6 354   ps:因为不想把整章的基调都搞得很难受,所以强行写了这么长。代价是加更计划完全破产,明天可能没办法加更……但我会尝试两更的…… 上架感言   明天,本书就要上架了。   这一次,奈朵我突然不知道该写什么上架感言了。大概是因为今天的六千多字让我燃烧殆尽了吧?   那就没办法了,干脆不写那些花花绕了。   截止到现在呢,按照置顶帖,现在欠五次加更,每次要五千字上下。这五更会在下个月慢慢还……毕竟这本书实在是太难写了,要不停地改,才能让我觉得能发出来,实在是没有办法。   总之,本书明天要上架了,以上。   我去码明天必须的加更存稿去了。明天的加更不算在这五次的范围内。   哦对了,差点忘了。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鼓励,没有大家支持和鼓励,我的写作生涯可能真的就此夭折了。   非常感谢!   明天两更,一定不会鸽的! 48.撕裂灵魂的痛苦   ◆佐久间秋奈◆   我说的话很过分,真的很过分,一定伤了式的心。但这,是我没有办法的选择,我必须要说,还必须郑重其事地说,不然的话这心病迟早有一天会爆发起来,完全摧毁掉我和她的感情。   式和我认知中的根源式已经完全不同了,可以说是判若两人。与我共眠的她更加强势、更加主动、更加渴望、也更加的……激烈。   也许是我对她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让她心急如焚地推进着我和她的关系。又也许是我的弱势激起了她心中的某种情绪,让她不知不觉间不停地试探着我的底线。   所以,我反抗了。所以,我也伤心了。所以,我说出了那么过分的话语,暗示她如果再继续这样,我迟早会离开她。   然而,看着沉默而又淡漠的式,看着在床上眼角含着眼泪的式,我真的感觉于心不忍,非常非常心疼她。于是,在纠结了数个小时之后,我用一个轻轻淡淡的吻做为我对她补偿。   式接受了这样的补偿。即便我因为太热而脱去了睡衣,她也没有对我做过分的事情,只是笑着、小心翼翼地拥抱着我。就像我真的可能像我所说的那样,随时都有可能离开她。   但是,无论如何,昨晚已经过去,我和式迎来正常的一天——正常的睡觉,正常的起床,正常的吃早餐,正常的前往藤乃所说的咖啡厅。一切都是那么的正常,仿佛昨晚发生的事情都是我的一场梦。但那绝不是梦,那些记忆依然在我的脑海里徘徊,那份伤心的心情依然在我的心底里晕染,迟迟不肯散去。   这家咖啡厅比较偏远,现在又是工作日的上午,所以整间咖啡厅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在一进门,我和式就看到了穿着常服的藤乃。   我微笑着向她招了招手,表明我的到来。   “早上好,秋奈小姐,式小姐。”   “早上好,藤乃。”“早上好,藤乃小姐。”   我和式在藤乃的对面坐下。虽然式还是来了,虽然她的嘴角依然勾着浅浅的微笑,但是和我预想的一样,这份微笑没有一丁点的温度,仿佛雕塑一般冷淡,正如我记忆中的她。   这一次,式没有牵着我的手,只是表现得像普通的友人。现实中的日本是个非常保守的国家,这还是风气未开的2000年,过多地公开我和她的关系,对我和她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情。   藤乃狐疑地盯着微笑的式,红色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可思议。   “总感觉……式小姐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是两年前,那个时候的式小姐真的是很严厉的一个人啊。没想到两年过去,式小姐已经变得这么温柔……不得不说,时光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啊。”   “其实真正的原因不是时光的流失,而是有别的原因。也许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重回您认识的那个两仪式了。那个样子的两仪式,和藤乃小姐您认知中的没有什么不同。希望您到时候不要被吓到哦?毕竟那份杀意,永远都是没办法解除的啊……”   “啊,不会的。我已经被吓到了一次,就不会有第二次了。至于杀意什么的……其实我已经习惯了,所以还好。”   朱红的眼睛里闪烁着敌意的光芒,语气中隐忍的冲动更是任谁都能想得到,那份冰冷刺骨的杀意,坐在式身边的我能够清晰地感知到。   空气几乎凝固,压抑得我喘不过气来。   到了现在,我才想到,藤乃和式的关系根本就是水火不可相容。如今没有直接动手,就已经是双方在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了。   显然,这个时候只能我来说话。我只好硬着头皮对藤乃解释原因。   “这个实际上是两仪家的技术啦。毕竟和浅神家一样,两仪家曾经是四大退魔家族之一,有着一般人无法理解的超凡技术。正是因为这些技术,所以现在的式就有些改变了。以后有时间的话,我和式会对你详细解释的。”   详细解释是不可能的。这是两仪家的秘密,这也是只有少数人知道的秘密,这当然是藤乃不需要知道的秘密。   藤乃优雅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这样啊……那是我失礼了。总之,您现在还是两仪式,对吧?”   “没错,藤乃小姐。不知道您究竟想问什么?毕竟,我和秋奈现在还是比较忙的,可能没那么多的时间哦?”   “只是想要询问荒耶宗莲的事情。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会让我觉醒眼睛?”   我有些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真相太过于残酷,残酷到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接受,残酷到就算藤乃知道了、对她而言也绝不是什么好事情。   于是我看向了式,用眼神询问她的看法。可式只是点了点头,黑曜石般的眼睛如漆黑水渊一般深不见底,让我完全不能理解她点头的含义。   我微微叹了口气,只好再次看向藤乃。   “这个……事实可能比较伤人,藤乃你确定要听吗?”   “当然。因为如果不知道的话,我真的没办法化解现在的心结。”   “你是荒耶宗莲的棋子,用来对抗式的棋子。你的作用只有一个,那就是试探出式的真实实力和能力,让荒耶宗莲能够足够的准备来对付式。那家伙真正的目标也很简单,就是夺取式的肉体——因为式的肉体很特殊,比任何人都特殊。”   藤乃瞪大了那双朱红如地狱的眼睛,非常难以置信。   “这……是真的吗?荒耶宗莲利用我……只是为了这么简单的目的?”   “没错,就是为了这么简单的目的。不过,请放心吧,藤乃。荒耶宗莲已经彻底死了,再也没有复生的可能性。你已经脱离了荒耶宗莲的控制,未来掌握在你的手中。”   藤乃低下了头,略显伤感,仿佛我说了什么不对的话。   “掌握在我的手中吗……但是,最近我感觉,我的未来并没有掌握在我的手中。”   “为什么这么说?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正因为没有发生不好的事情,我才有了这样的感觉。”   “嗯……能详细说一下吗?”   “这个……可能不太好听,秋奈小姐您确定要听吗?”   “当然,本来我和式就是为此而来的。”   微微低头,藤乃的眼睛露出凋零之花一般的哀伤。   “我总感觉……自己真的没办法适应普通人的生活了。因为我的眼睛,普通人在我看来实在是太脆弱了,只要我稍微不注意就可能彻底杀掉对方。就算当初苍崎橙子小姐告诉了控制眼睛的方法,我还是不敢和一般人接触,因为他们脆弱得仿佛瓷器和玻璃……人生气了会做出很过分的事情,如果是普通人生气了,不会有太严重的事情,顶多也就肢体冲突。可如果我生气或者陷入别的负面情绪,我就总会忍不住想要使用这双眼睛……实际上,这两年多来,我毁掉的器物不在少数。于是,就在前不久,我再度找到了荒耶宗莲,希望能有所改变。可是,他却对我说……说……”   “说了什么?”   其实我都是知道的。因为我就在现场,听到了藤乃和荒耶宗莲的对话。   “他说让我追寻自己真正渴望的东西。所以我才找到了秋奈小姐您。”   这简直就是在说,我就是藤乃真正的渴望之物——   我忍不住瞄了眼式,看一看她的反应。果然,在听到藤乃这话的瞬间,式连最基本的微笑都保持不住了,变得极度地冷漠。在那双如黑洞般的眼睛的最深处,还埋藏着对藤乃的钢铁般的戒备和刺骨的杀意。简直听到了藤乃说要抢走我一样。   我在心中叹了口气,只好硬着头皮问向藤乃。   “我有什么特别的吗?”   藤乃没有看我,而是看向了式,目光里蕴含着我无法理解的情绪。   “式小姐应该知道的吧?我的眼睛有透视的能力,能透过物体的表面,看到其内部。”   “啊,当然知道。我曾经就因为这个能力而吃了不少苦头呢。”   式轻缓的回答,带着我熟悉的倦怠感和厌烦感。她一边说着,式伸了伸自己已经成了义肢的左手——这就是藤乃曾经的罪孽证明。   藤乃坐在椅子上,身体呈三十度的鞠躬,一脸歉意。   “我真的很抱歉,式小姐。这是我犯下的过错,无论如何都请让我补偿您。”   “没有关系,藤乃。毕竟走到这一步,是谁都不想的。《老子》里有句话,叫做‘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正因为我失去了左手,换上了现在的义肢,我才能安全地处理掉后来发生的许多事情。您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吧?”   “但这不是赦免我的理由,式小姐。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能以我的绵薄之力帮助到您。”   尽管气氛已经紧张到剑拔弩张的地步,可两位大小姐依然彬彬有礼地对话着,让我叹为观止。   可式还是那副冰冷至极的表情,完全不为所动。   “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呢。当初我和橙子只是为了完成令尊给予的任务,没有别的理由。我失去手臂的补偿,令尊已经给了。没必要纠结这一点吧?”   “家父是家父,我是我。这件事错在我,如果我不能补偿您,我的一生都难以心安。”   “算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如果藤乃小姐您真的想要补偿,那就等以后再说吧。请把话题继续下去吧……您为什么要找秋奈?”   “非常抱歉……就像刚刚说的,我的眼睛能看到物体的内部。但是前不久……大概是四个月前,这份透视的能力更近了一步,能让我透过肉体看到灵魂。所以……所以在看到秋奈小姐之后,我就忍不住想要多和您交流一下。”   “唔……难道我很奇怪吗?”   这让我很苦恼,因为在一般人眼中,我都是非常异常、非常痛苦的存在。   可是我根本没有感觉到这份异常和痛苦。只是有时候觉得注意力没办法集中而已。   “不,已经不只是很奇怪这种等级了。在我看来,您的一切都太过异常。您好像一直都在承受巨大的痛苦,灵魂无时无刻不在哀嚎。可是我您的表情中,我却看不到任何痛苦的感觉,仿佛我透视所看到的东西是虚假的。您让我想到了当初的我,所以我才这么的想要见您——您一定能理解我的心情吧,秋奈小姐?”   “啊,是可以理解。藤乃你曾经没办法感觉到痛觉,可那实际上是痛到不行、痛到无法忍耐的感觉。不过……我还是有些不明白,我灵魂上的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痛苦?能不能具体说一说?”   “就是灵魂被两种巨大的力量撕扯,几乎快要撕裂了一般的痛苦。和古代的‘车裂’真的很像。我觉得这是非常非常惨烈的痛苦,只是现在看着您,都让我……感到不太舒服。更何况,在我的眼中,就算是现在温柔微笑着的您,灵魂依然在凄惨得哀嚎着,从未停息。”   “竟……竟然这么痛苦的吗?”   我不免有些吃惊。   这样程度的痛苦,确实太过于异常了。   可正如我苦恼的那样,我完全感觉不到这份痛苦。   我看了一眼式,她却非常平静,没有任何特别的表情。就好像藤乃说的就是她认同的事实。我记得当初的她也说过类似的话,说我的灵魂在不停地折磨着,所以才想要迫不及待地想要让我解脱。   看到我茫然和吃惊的表情,藤乃露出了一个略显凄凉的微笑。   “果然……秋奈小姐不清楚啊……这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   “嘛,其实最近橙子就在处理这件事。但很不巧的是昨天又有新的事情了,所以可能没办法及时处理。估计过两天就有时间了吧。”   “那就去问橙子吧?”式建议说。“既然藤乃小姐有直视灵魂的能力,对橙子的研究应该有很大的裨益吧?”   “说起来,这里距离橙子的工房也很近,我们一起去吧,藤乃?”   “当然,秋奈小姐。如果能帮上您的忙,那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就这样,我们离开了咖啡厅,前往橙子的伽蓝之堂。   我走在藤乃和式的中间,感觉到气氛非常的紧张,仿佛置身于肃杀的战场之上,简直就和真冬和式针锋相对时一模一样。   可是我和藤乃也只有一面之缘啊?藤乃对我的态度也只是出于同类的怜悯啊?式真的有必要这么紧张吗?   因为藤乃在,我完全没办法问,只能把这个疑惑埋藏在心里,默默忍受着压抑的氛围。   女孩子的小心眼,可真够可怕的。 29831 6 354   ps:晚上还有一更,预计11点左右 49.涅槃明奈(第二更)   ◆苍崎橙子◆   正在整理竹简的我,看到了秋奈、式和藤乃的造访。   秋奈不必多说,身上还是那身老气过头的服饰。只不过她的背后有一些发皱,似乎沾染了一些水渍——不知道是她自己的失误,还是式的杰作。式还是那一身纯白的中袖和服,只是看着就仿佛最精制的人偶一般美丽、动人。   藤乃和她们二人完全不一样。她穿着青春靓丽的便服,梳着英气的单马尾,和以前礼园女学院时的她简直判若两人。但是,那双红玉般的眸子里却仿佛在压抑着什么、又在渴望着什么,再联想起之前电话里她的语气,我就知道,这两年她根本没变,她还是那个被残酷的现实和各种规矩压抑得连自由的想法都没有的女孩,可怜、可悲有可叹。   我微微叹了口气,和过去秋奈到访时一样,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准备迎接她们三人的到来。   在她们开门的那一瞬间,我的目光就锁定在了秋奈身上,露出调笑一般的笑容——她应该和式发生了不少事情才对,毕竟都住到一起了。   “哟,你们不是在处理自己的事情吗?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来这里?”   只不过秋奈依然绷着脸,让我觉得非常老气。   “来这里来当然是有原因的。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她的视线转向藤乃,藤乃立刻点了点头,深深地鞠了一躬。   “好久不见,橙子小姐。两年不见,您过得还好吗?之前承蒙您的照顾,真的非常感谢您。”   无论何时,藤乃都是那么的彬彬有礼。看到现在的她安然无事,我的内心不免有些庆幸——这孩子过得实在是太辛苦了,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奇迹了。   只不过,看起来她很难再坚持下去了。   “哦,藤乃,是你啊。我记得昨天才和你打过电话吧?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是为了我的事情,橙子。”秋奈面色如常,既没有害羞,也没有别的情绪。“还记得当初那个课题吗,就是两千万日元的那个。”   “哦……哦!是那个啊!那个课题怎么了?”   一听到“两千万”这个数字,我就开始心虚了起来,就连说话都不怎么利索了。   那可是两千万啊!如果没被封印指定还好,现在的我无论如何也赔不起那么多的钱!   好在秋奈没有介意,看了眼藤乃,然后告诉我今天的来意。   “藤乃说她的眼睛能看到人的灵魂,所以想来这里协助下一下课题的研究。”   “真的吗?藤乃?”   “确实是这样,橙子小姐。”   藤乃温和地点了点头,即便穿着如此青春、如此现代的服饰,她的身上还是透着幕府时期武家公主特有的典雅。   “唔……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把门锁一下,去地下室吧?”我提议说。   “真冬呢?”秋奈随意问了一句。   “真冬刚刚完成一个仪式,正在休息。这个仪式是让她能够看懂竹简上面的文字,方便以后的理解。为此她可受了不少的苦啊,毕竟强行灌注只是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呢。”   “我能去见一见她吗?”   “大概不行,她的大脑正在处理那些知识,必须要安静。一旦被打断,不只是意识,就连记忆与人格都可能会出现一定的问题,最严重的情况是转为痴呆的状态。”   “好吧……”   叹了口气,早已轻车熟路的秋奈径直去了这座伽蓝之堂的地下室。   但是,式和藤乃却停了下来。两位同为20岁的女性互相对视了一眼,空气仿佛突然变成了固体,凝重得就像无月无光的墓穴之夜。但这气氛仅仅持续了不到一秒,就立刻恢复了平和。她们分别二人分别跟在秋奈的两侧,保持着近乎一致的步伐,仿佛是在约定之中互相竞争。   可是从她们对视的眼神中,我发现了非常奇妙的地方——她们并非是因为秋奈而相互争斗,只是因为各自的心情,以及扎根于起源的本能。正常来说,她们现在应该已经打了起来,直到分出胜负。   这让我不由得挑了挑眉——能让这水火不容的二人保持镇定,秋奈还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啊。只可惜这孩子应该只喜欢式,真冬大概是没有机会了……如果藤乃也开始喜欢上了秋奈,更是连表达心意都会被拒绝吧?   不过,我倒是完全无所谓,我只需要在一旁,看着戏就够了。   怀着这样的心理,我重新把桌上的竹简卷了起来,前往地下室。   ◆佐久间秋奈◆   橙子的地下室依然仿佛墓穴一般,让我很不舒服。   我不知道她把那些竹简整理到了哪里,但是这地下室依然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人偶。看起来橙子从未中断过有关人偶的研究——现在要同时研究人偶、卢恩、我的状况和根半竹简的她,应该非常非常的辛苦了。   如果没有我的话,橙子大概会有着更好的前途吧?只是因为我没得选,才让她这么的辛苦。   橙子坐在椅子上,无言地翻了翻笔记本,然后饶有兴趣地看着藤乃——准确来说,是藤乃那双足以看到灵魂的眼睛。   “说吧,藤乃,在你的眼中,秋奈是什么样子的?”   “秋奈小姐的灵魂正被两股强大的力撕扯着,感觉随时都有可能被撕成两半。”   “强大的力量?嗯……能具体描述一下吗?”   “……很抱歉,我看不到那些力量是什么。”   “啊,也对,既然是力量,肯定是无形的东西。那……在你的眼中,式的灵魂是什么样的?”   “她……她没有灵魂。”   “没有灵魂?”   橙子挑了挑眉,显得十分意外。   藤乃微微低头,略显忐忑地对橙子解释。   “……准确来说,是我看不到式小姐的灵魂。”   “橙子,我对你说过我的事情吧?”式突然提了一句,让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啊,确实说过,你说过的话我每一句都还记得。”   橙子对式点了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了一瓶指节大小的小瓶子,瓶子里流淌着赤红的鲜血——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当时橙子为我体检时所抽到的血。   她看向了藤乃,眼睛里没有任何感情,冷酷地仿佛专注于研究的学者。   “那么,藤乃,这瓶血呢?你能看到什么?”   “这瓶血……好像也是一块灵魂。它好像也被两股巨大的力撕扯着,发出哀嚎。就像现在秋奈小姐一样。”   “竟然也是一块灵魂?那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橙子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了眼瓶子,然后拿起笔,快速地在她的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   我的视力很好,所以能看得出,橙子在写着非常古朴的拉丁文。不过我不会拉丁文,所以也看不懂她究竟在写着什么。   空气一时间沉默了下来,让藤乃忍不住发问。   “橙子小姐,还有我需要看的东西吗?”   “对了,在你的眼中,我的灵魂是怎么样的?”   “这个……和一般人应该一样吧?至少我看不出来差别。”   “这样啊……那荒耶宗莲呢?昨天早上你可是在电话里说了,你曾经和他见过一面。”   “我也看不到他的灵魂……很抱歉,橙子小姐。”   “不需要抱歉,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毕竟那家伙的目标是式,肯定用了什么让魔眼无法正常生效的物品。”然后,橙子像招呼小动物一样动了动手指。“秋奈,过来一下。”   我微微叹了口气,走到橙子的面前。   “要我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是……”   突然,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匕首从橙子的手中显现。她快速一划,我的手背上就出现了一道划痕。   “橙子,你……!”   式的声音从我的背后响起。她的声线很低,仿佛压制着烈焰般的愤怒。   橙子站了起来,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手背上的划痕也被迅速治愈,连伤疤都不曾留下——这应该就是橙子的治疗魔术的功劳。   “不要这么激动,式。这是实验的一部分而已……这一次,藤乃,你看到了什么?”   “我……我……”   藤乃的声音很急促,让我忍不住把视线从我的手背转移到她的脸庞上。   她瞪大了眼睛,抬起来的右手手指微微颤抖着,指着我的身后,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可是,她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不敢相信的震惊,让我不由得微微皱着眉头。   “我看到……一个特别的影子。在秋奈的身后,还有一个灵魂……她的身上绑着无数的、仿佛丝绸班的暗红色因果之线,穿着华丽过头的和服……那股气质……简直……简直就像是画卷里的‘佛’一样。她和秋奈几乎一模一样,都很娇小,都……”   突然,藤乃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倚靠在书架旁。   “她……消失了……”   这信息实在是太过于爆炸了。一时间,大家都在思索这是怎么一回事。   佛一般、和我一模一样的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实在是思索不出来结果的我,只能求助地看向橙子。   可橙子却皱着眉,看着正在闭着眼睛想着什么的式。   “式,你知道什么吗?我能感觉到,你一定知道些什么。”   “……时间尽头,存在这一个秋奈。或者说,应该存在着一个秋奈。”   “咦?你说的是时间尽头?确定不是遥远的某个未来?”   “嗯,是一切时间收束的终点,无论人类是否存在、无论这个宇宙是否存在的究极之地。用魔术师的话来说,就是超脱于物外的根源之涡。”   “哦豁……那可真是太有趣了……我这里有了一个初步的猜想,你们要听吗?”   “这么快吗?会不会是错的?”我忍不住问。   “应该有三成把握吧。”   “才三成?”   三成的把握我可不觉得是什么正经的猜想。   可是橙子却瞪了我一眼,觉得我完全没有理解“猜想”这个词的含义。   “三成已经不少了,好吧?就算是错的,全盘猜想都是错的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至少推导过程中应该有正确的部分。所以,你就当一个故事来听就行。”   “那就说吧,我听着呢。”   “先说结论吧,秋奈——根半家成功了,未来的你确实达成了涅槃之境,成为超脱凡尘与业报的存在。对于已经完全涅槃、根性清净的她而言,再大的痛苦也不再是痛苦。所以,这份涅槃也作用在了你的身上,让你感觉不到灵魂被‘太阴’与‘太阳’撕扯痛楚——这样,你理解了吗?”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我感叹说。   “确实不可思议。但是这一个多月来,我思索了很多种可能性,都觉得不太可能。但是刚刚藤乃看到的东西,让我坚定了这项猜测。因为只有这种是最合理、最有可能性的。”   “我……不太明白。完全涅槃的我什么的……根本没办法理解啊。”   其实,对于佛教的那些理论,我是压根不清楚的,我只懂一些比较基本的概念。这种涅槃,究竟是不是真的佛教那种涅槃,任谁也说不准。那个涅槃的我既然已经消失在了此时此刻,就说明她根本不想出现。   不过,还好橙子在继续解释着我的疑惑,让我不至于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所谓涅槃,与魔术师所渴望的抵达根源很像,都是为了获得究极的智慧。或者说,本来就是一回事,因为你本身就连接着根源……”   “不是,荒耶宗莲说,我是因果纠缠着根源。”我打断橙子说。   “那只不过是表象罢了。你的因果首先要连接着根源,才能纠缠根源。”   “嗯……继续说吧,橙子。”   反正我也不是很懂。   不过橙子率先看向了藤乃。   “藤乃,你确定要听吗?我倒是无所谓的。”   “如果能解除我心中的疑惑,那就再好不过了。”   橙子了然地点了点头。   “嗯……那我就继续说吧。我刚刚说了,涅槃的秋奈是存在于任何时间的。因为得到‘大自在’,就意味着超脱时间轴的束缚,或者说在任何时候出现都可以。其结果,秋奈,在未来的那个你达成涅槃之后,自出生开始,你的一生都被那个涅槃的你所笼罩——大致上就是悉达多与觉者的那种宿命感。因为已经达成涅槃之境,她可以无视时间悖论,在任何时刻显现。因为因果纠缠着根源,她也可以无视因果,直接作用在你的身上。所以,你所遭受的全部痛苦,都归于了虚无,不再存在了……这下,你明白了吗?”   “也就是说,我其实是受着那个未来的我的恩惠?”   “不,并非如此。是未来的你达成了涅槃,使得她的意志与能力所用在了过去的你。既然你的因果纠缠着根源,那就意味着你其实可以随时篡改因果。这就是为什么被你攻击的人一定会死,因为你的攻击实际上是‘篡改因果’,而不是‘强行达成因果’。是比因果律高级得多的能力。”   “确实,无论我做出怎样的攻击,只要我觉得是攻击,被我攻击的人一定会死去。”   那些荒耶宗莲的死,就是最好的证据。   橙子喝了口瓶装矿泉水,继续她的长篇大论。   “本来,你成为涅槃只是一种‘可能性’。但是在未来的某个节点,这份可能性化作了‘必然’。遵循这份必然,过去的你也成了半涅槃的状态。既然是半涅槃,自然就不会受到八苦的折磨——也就是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与五取蕴。所以,你出生的时候应该没有哭喊,身体也被固定到了十三岁,从来也没有生病过,也绝对不会死去,从始至终也没有怨恨过别人,就算父母因为车祸离开了你也没有绝望过,一生之中更没有奢求什么……这就是原因。”   我微微一愣,挠了挠后脑勺。   例子实在是太多了,最大的例子就是那天从大楼上跳下——那个时候的我明明没有任何愁苦,可还是选择了那么做。一般来说,只有感到极致的绝望、患有严重的抑郁症,才会想要自杀。我却只是想要跳下去,于是就跳下去了,根本没有任何理由。   “好像……确实是这样的。”我喃喃回应说。   “通过刚刚那个涅槃秋奈的显现,我也明白了——实际上你的因果并非一开始就连接着根源,而是因为未来的你达成了根半家一直所期望的‘涅槃之境’,再加上你的起源本来就是‘业’,使得全部时间点的、属于你的因果都纠缠着根源本身。你的暗杀术、你的不死性、你的针对因果的攻击,理由都是这个。就目前得知的信息,我只能做出这样的猜测。具体是不是这样,还有待将来的观察。”   听到橙子的话,我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果然,和我记忆中的一样,橙子依然是那么的可靠,仅仅用一些简单的信息,就能分析出事情大致的全貌,可以说是智者中的智者。   我为自己能遇到橙子,被橙子解答疑惑,而由衷地感觉到庆幸。   “果然,荒耶宗莲说的是错的。”我忍不住感叹道。   “那家伙说了什么?”   “‘苍崎橙子不过是个三流魔术师,她看似博学,实际上知道的都是些似是而非的谬误言论。’——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咬了咬牙,橙子一脸的不爽。   “那个家伙,还真是敢说啊!论魔术理论,那个家伙……”她摇了摇头,呼出一口浊气,不再纠结。“算了算了。反正他也永远地死了,再也不可能活过来,我是无所谓了。毕竟只是一个三流中的三流,根本没什么可说的。”   “如果有更准确的发现,记得告诉我,橙子。”   “怎么,你们还要离开吗?”   橙子微微瞪大了眼睛,似乎还有其他的琐事需要帮忙。   “当然……难道橙子你还有什么事要我们做吗?”   “嘛……算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处理吧。我在这里还有些事情要做,你们出去的时候记得把门给关上。”   “好的。”   于是,我、式还有藤乃离开了伽蓝之堂。   虽然疑惑还有很多,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因为我相信,万能的橙子一定会解答我的疑惑。   就像我记忆中的那个她。 29831 6 354   ps:本章的描写略僵……但我不打算改了,毕竟只要把设定讲清楚了就行! 29831 6 354   ps:推荐空境同人《浅上藤乃的空境日常》,是我的朋友写的!推荐大家也来看看! 50.Beast   ◆“两仪式”◆   离开伽蓝之堂,天空一如既往的蓝,空无一物。只有遥远的彼方有些微的卷云,无言诉说着即将到来的阴和雨。微微的风带着海的腥气,有些燥热的空气变得闷热了起来。我、秋奈还有浅上藤乃走在无人的街道上,决定乘着各自方向的公交车,告别对方。   一路上,我看着道路,可是我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眼角处秋奈的背影——在听了浅上藤乃的话后,我一直都在想象,那个“涅槃秋奈”究竟是怎样的模样。   “怎么了,藤乃,现在还是感觉不太舒服吗?”   随着秋奈那关心的话语,我的意识从白日梦中苏醒。   浅上藤乃的脸色苍白无血,仿佛受到了严重的惊吓。她无力地扶着路牌,好像身体都出现了很严重的问题,亦或是她的身体受到了那份惊讶的影响,快要达到了极限。   可是,秋奈这么可爱,为什么会让浅上藤乃害怕到这种程度?   浅上藤乃轻轻地摇了摇头,带着微笑,对秋奈解释着。   “是……稍微有点不太舒服。我的眼睛看到了那个样子的您,可是大脑却没办法接受太多的信息,就略微有些恶心、有些脱力……可能是看到那个样子的秋奈,太惊讶了点吧。”   “太惊讶?那个样子的我有什么特别的吗?”   “和之前在地下室里我说的一样,很难用言语很难描述那种感觉。”   好奇心让我忍不住追问浅上藤乃。   “藤乃小姐,可以详细描述下那个样子的秋奈长得什么样吗?”   “喂,式,刚刚藤乃不是已经说了吗?”   秋奈显得有些不悦。可是她的眼睛却没有这种感觉,让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也许浅上藤乃对秋奈来说是稍微重要的人,可在我的眼中现在的她不过是自作自受。   所以,我无视秋奈的不悦,继续露出冰冷的微笑,带着不易察觉的厌恶感,追问着浅上藤乃。   “之前的确是已经说了,但是说得不够详细呢……”   浅上藤乃微微抿了抿嘴唇,朱红的眼睛里的闪烁着思索的神采。在犹豫、思考了数秒之后,她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鼓起巨大的勇气一般,回答着我的疑问。   “那个秋奈小姐……和现在一模一样。只不过穿着不太一样。她……她穿着晚霞般红色与金色渐变的和服,腰间系着天青色的纯色腰带,双肩还披着暗红色的、由纯粹的命运丝线织成的暗红色披肩,无论怎么看都非常美丽,就像……就像画卷里描绘的天照神一样。”   “天照神?藤乃你刚刚不是说‘佛’吗?”秋奈略显惊讶地问道。   “就算在画卷里,佛的衣着肯定不是和服。我只是觉得她的气质很像佛。”   “请继续说下去吧,藤乃小姐。”我简单提了一句,不想让话题走偏。   “嗯……她的头发很长,发型和现在的秋奈小姐完全不一样,是十分正式、非常可爱的姬发式。黑色长发闪烁着星星一般的光泽,就像黑夜里不停闪烁着的银河。即使悬浮在空中,那黑色瀑布的末梢也触碰着地面,却没有染上一丝一毫的尘土。明明没有风,可是她的头发却像春天的柳树一样摇曳着……她……她闭着眼睛,散发着超凡脱俗的奇妙气质,仿佛存在于世界上,仿佛又和世界隔离开来……是个非常美丽、非常优雅、宛如神佛的一个人……抱歉,一时之间,我很难描述出那种感觉。”   “没有关系,藤乃小姐。只是这样,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只需要知道外貌,就已经足够了。   这只是我一时的好奇心罢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地方。   似乎觉得没有说完整,浅上藤乃又补充了一句。   “对了,她确实是秋奈小姐。无论是五官、身高还是身材,都没有任何区别。”   我不由得瞄了眼秋奈。虽然身材算得上是玲珑有致,在十三岁中算是发育得相当不错,可毕竟只是十三岁而已。无论是身高、脸型都十足的稚嫩,只不过气质与衣着更加老成,才让人觉得她实际上比看起来更大一些。   注意到了我的视线,秋奈抽了抽嘴角。   “喂,式,你这是什么眼神?我的身材还算不错?只不过稍微有点矮而已。身体停留在十三岁什么的,我也不想这样啊!”   “没有,没有任何想法,只是透过现在的你,想象涅槃了的你会是什么样子而已。”   “反正现在和你说话的是现在的我,那个未来的我一声不吭,谁知道她在想什么。橙子可是一直对我说的,人可是很容易被改变,变到几乎不认识过去的自己。说不定她对现在的我非常不满、连看都不想看我一眼呢!”   “但是,我相信那时的你,依然还是你。”   “随便吧。反正都是佐久间秋奈,细究起来其实都是同一个人。”   秋奈似乎知道不少这样的人——对过去的自己很不满,甚至想要改变过去。   然而,在我们的谈话中,公交站台已经到了。   因为方向完全相反的缘故,我们与浅上藤乃注定要在这里分别了。   “那个……式小姐,秋奈小姐。既然我的心结已经解开,我打算先行告辞了。”   “可其实还是没有解开吧?藤乃你不是说了,你很不喜欢普通人的生活吗?”   猩红的眼睛里透着怜惜、透着悲悯。温柔的声音更是充满着朋友之间的关心。此时此刻的秋奈仿佛认识了浅上藤乃许久,切实地知道她全部的痛苦,并以最大的善意试图解除痛苦的根源——就像橙子曾对两仪式说过的那样,秋奈还是那个善良过头的好孩子。   浅上藤乃停下了脚步,微微低下了头颅,朱红色的眸子里闪烁着任谁都能看得出来的不舍与悲伤,以及常人很难察觉的固执与坚强。   “您说得很对,秋奈小姐。现在的我,确实没办法适应普通人的生活。因为我的这双眼睛,我实在是没办法与一般人共处——害怕伤害他们,害怕残害他们,更害怕看到他们惊恐的眼神。那种眼神实在是太过于……无法接受了。对我而言,那简直就是在告诉我一个我不想承认的事实——我是狼,人是羊,我们是完全不同的生物。但是……秋奈小姐,这是属于我自己的事情,我以后会想办法努力克服的。毕竟异常人的生活,是谁都不想的。”   把杀人冲动说得这么轻描淡写,这个浅上藤乃的内心果然从始至终都是坏掉的。   如果放着不管,将来的她一定会开始杀人,然后疯狂地迷恋着这种感觉,直到自己被杀死都沉溺于其中、不得解脱。所有的杀人鬼都是这样的结局,包括没有遇到“秋奈”的“两仪式”也是如此。   可秋奈完全没有听出来其中的深意,依然是那么的善心。   “为什么不问问橙子呢?我记得她曾经指导你一个月吧?”   “橙子小姐那么忙,我实在是不好意思麻烦她。待到她空闲的时候,我再考虑一下吧。”   “但那一定很辛苦吧?”   “已经两年了,早已经习惯了。”   “已经习惯了啊……习惯这东西,还真够可怕呢。”   “但是,人确实不得不变得习惯。不然终究会给自己、给别人带来很多的麻烦和困扰。”   “没错,确实是这样……”秋奈重重地叹了口气,看起来不打算强求浅上藤乃。“呐,藤乃,以后如果有空闲,就找我聊聊天吧?我曾经也经历过你这样的生活,对此还算有一些心得。如果有什么疑问,或者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我都很愿意听呢。”   警报声立刻在我的耳边响起,让我每一根神经、每一块肌肉都几乎绷紧了。   这份善心对一般人来说或许没什么,可是对于浅上藤乃这样的“神经病”来说,却是唯一一道希望的光。她会把这份博爱错当做专爱,然后因为自己的贪婪而做出伤害秋奈的事情。   而且,一个佐久间真冬已经够难对付的了,我可不想在敌人之中再加上个浅上藤乃。   毕竟,秋奈可是一个心软过头的好孩子。她会因为不想让佐久间真冬伤心,就拒绝了我进一步突破关系,甚至还对我的举动非常生气和不满。   “秋奈……我……”   我发出了声音,可是不知道该说用怎样的措辞。   无奈之下,心中万千的话语终究还是化作了一声叹息。   秋奈挠了挠头发的边角,十分尴尬地笑着。   “嘛……没必要这么紧张啦,式。我只是……只是……”   “秋奈,你明白就好。既然你明白,我肯定是不会反对的。不过,到时候可不能心软哦?其实,我这个人可是非常小心眼呢。”   我的右手拉住了秋奈的左手,左手宠溺地抚摸着她脸庞。   ——就在浅上藤乃的面前。   果然,浅上藤乃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我和秋奈。   “这……这……”   “啊……!”   宛如触电一般了,秋奈慌慌张张地收回了她的左手,尴尬地看着浅上藤乃。   我得意地笑着,心情无比愉悦——这就是先来后到的先天优势。   咽了口口水,浅上藤乃不可思议地问着我们。   “我真的很好奇……式小姐和秋奈小姐究竟是怎样的关系?总感觉比正常的友人更亲近一些,却还没有亲近到……到那种地步……”   “其实差不多已经到那种地步了哦?勉强来说,算是刚刚确认了彼此心意的恋人关系吧?只不过因为秋奈还很羞涩,让我有些苦恼呢。”   “喂!式!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啊!”   秋奈不满地瞪着我,像猫一样可爱。   我忍不住摸了摸秋奈的头发,对浅上藤乃宣告主权。   “这种话很奇怪吗?秋奈?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啊……难道秋奈觉得你和我的关系不是这样的?”   “当……当然……”   秋奈羞红了脸,那么的可爱,简直让我忍不住把她紧紧地抱在怀中。   只可惜,如果再怎么做下去,秋奈一定会生气了。我只好放弃了调戏她,而是看向了浅上藤乃。   “藤乃小姐……对于刚刚秋奈的话,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刚刚……秋奈小姐的……话?”   浅上藤乃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睛,茫然地看着我。   显然,从未理解过人类感情的浅上藤乃,陷入了呆滞的状态。   “如果有什么疑惑,或者遇到了心情不好的状况,可以找秋奈商谈哦?”   “哦……这、这样啊。也就是说,您和秋奈小姐,的确是恋人的关系?两个女孩子之间?”   这家伙根本没听我在说什么。   我看了眼脸颊已经红透了的秋奈,用眼神示意她做出解答。   瞪了我一眼,秋奈吸了口气,仿佛使出了很大的勇气,对浅上藤乃重重地点了点头。   “式说得没错,的确是这种关系。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缘吧,我和式的心共同走到了这一步。”   “这样啊……怪不得您在电话里说最近很忙……原来是因为这个!”   浅上藤乃的嘴角露出取笑般的笑意,让秋奈涨红了脸。   “不、不是因为那个啦!我和式确实有其他的事情……毕竟荒耶宗莲只是一个棋子,真正的幕后黑手还隐藏在看不见的角落里。我和式要想办法查明真相才行!”   “那我就不打扰两位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约秋奈小姐您的——当然,是以友人的关系。”   “嗯嗯,那就有机会再见吧!”   “嗯!”   就此道别,浅上藤乃穿过了马路的对面,等待着属于她的公交汽车。   而我则依然牵着秋奈的手,带着害怕失去她的恐惧,也等待着属于我们的那辆车。   虽然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我真的希望从此以后秋奈和浅上藤乃能够再也不见。   因为,就算她明白了我和秋奈的关系,还是有一定可能性陷入真冬那样的状态……那样的话,就真的太过于麻烦了。   ◆佐久间秋奈◆   汽车上的乘客不多。但是式依然拉着我的手,在倒数第二排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式的手肘搭在扶手上,右手托着下巴,沉默地看着窗外人与物的流转飞逝,可那双漆黑眸子却没有焦点,似乎在想着别的事情。午间的阳光照落在她的脸颊上,路边树木与建筑的阴影来来回回,让她透着仙人一般超凡的气质,如梦似幻,美丽异常。   可是对我而言,就算过去了一个多月,我还是没办法完全适应坐汽车的感觉。   所以,我只能随口和式聊起了天。   “呐,式。你觉得未来的我,会是什么样子啊?就是涅槃了的那个我。”   双眼有了焦点,她的右手托着脸颊,微笑着看着我,眼睛里尽是温泉般的温柔。   “刚刚藤乃小姐不是说过了吗?”   “不是外貌啦,我是说想法、性格、力量之类的。毕竟你和她就是不一样的存在嘛。”   这里的她是指阴性的式,我和式都明白这一点。   式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的起源是‘无’,也就是源自于太初的无极。和秋奈你那个所有时间收束到一个点上的终焉,是完全对立的存在。所以,就算我再怎么想象,也想象不到那样的你会是什么样子呢。不过,应该会很强吧?毕竟都涅槃了嘛。”   “……总觉得有些奇妙啊。没想到未来的我竟然那么厉害。”   “秋奈你现在就很厉害了啊?荒耶宗莲的战斗力在魔术师中已经算是非常出色的了,可能和橙子想差不了多少呢。但是他还是被你轻易地杀死了。仅仅用木屑、用纸张的碎片,就让他的个体完全死亡了。”   “可是……毕竟我还是没有式厉害啊。”我小声嘟囔着,“而且比起这个世界真正的敌人什么的,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真正的敌人?你觉得我们会遇到怎样的敌人呢?”   “就是‘祖’啦,非常厉害的英灵啦,或者类似的东西。”   “原来……秋奈是真的不知道呢。”   式的笑容变得捉摸不透了起来。   “不知道什么?”   我知道式很厉害,但是这种厉害也是有极限的。如果遇到了带着剑鞘的亚瑟王、态度认真的吉尔伽美什、或者黄金甲胄能抵抗月之圣杯MoonCell侵蚀的迦尔纳,我感觉没有任何的胜算。   那个不可一世的沙条爱歌,最后不还是被旧剑给捅了个透心凉嘛!   式高深莫测地笑着,仿佛是在嗤笑我说的那些存在。   “秋奈,你知道‘Beast’吗?”   “那是什么?野兽?”   “那……秋奈你知道‘Primate Murder’吗?”   “式……你……?”   Primate Murder,也就是“灵长类杀手”——那正是这颗星球的“究极之一”的半成品,盖亚的怪物,可以毁灭全人类的超级兵器。   式突然提到了这个称呼,难道……!   “没错,其实,完全形态、没有了肉身限制的我,和它差不了太多。至少在这个世界,我和它都属于‘Beast’这个行列,是足以消灭全部人类的巨大灾厄呢。”   “这……这……”   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无论我想破了脑袋,都决计想象不到,式竟然是这样的存在。   “怎么,秋奈害怕了吗?”   我立刻摇了摇头,因为我有些惊奇而已。   实际上,稍微回想起我和这位式的初次见面,我一下子想通了。   当时的她,也说过类似的话——   “嘛……其实也不难理解啊。还记得第一次在伽蓝之堂见面的时候,我说你匹敌神灵,而你却说我其实不了解你,仿佛神灵这个词对你而言是贬低一样。那个时候的你,大概是说的这件事情吧?”   “啊,没错,那个时候的我的确说的是这件事。我是Beast,超越神灵的存在,就算是中美洲的羽蛇神、北欧的奥丁,在我看来算不上什么呢。”   “所以……就不妨说下‘Beast’的概念吧?反正我是不会害怕的,毕竟我可是有涅槃的我加持啊。只要我存在着,我的未来就注定是走向涅槃,无论如何都是不会改变的。”   “这样啊……那我就说一下吧。Beast总共七位,我所知道的也就三位,毕竟那三位是最著名的。只要稍微查一查就能理解了。”   “都是哪三位啊?”   “第一位有着烧却人理的纯粹力量……”   “等等!人人人……人理烧却!?”   我瞪大了眼睛,不敢详细自己从式的口中听到了那四个字。   我原本以为自己所处的是《空之境界》的世界,怎么会成了那款谋我钱财、害我性命的垃圾手游的世界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点吧!   更让我惊讶的是,我竟然从始至终都不知道!   不……不对!仔细想想,橙子好像提到过,这里的圣杯战争是第一次开打……!   这……这……这……!!   我立刻吞了口口水,盯着倒映在式那深渊般的眼睛,无比震惊却又小心翼翼地问着她。   “式……就、就我所知……实行人理烧却的不是所罗门王吗?怎、怎么成了Beast了?” 51.你只是你,我只是我   ◆两仪式◆   “式……就、就我所知……实行人理烧却的不是所罗门王吗?怎、怎么成了Beast了?”   秋奈瞪着很大、很可爱的猩红眼睛,瞳孔微缩着,脸色微微发白,像极了被吓了一跳的小黑猫。她的语气是何等的惊讶,她的态度是何等的惊慌,简直世界末日就要来临了。   虽然这的确是世界末日,可是在我看来,人理烧却实际上算不上什么大事。   所以,我微笑着,用最轻松的语气,抚平着秋奈的惊慌与恐惧。   “说他是所罗门王,也只是勉强算是而已。因为他本来就是所罗门王的尸骸、结合魔神概念所诞生出来的意识体。刨除了全部的人性,继承了所罗门王的智慧与能力,现在的他可以说成了是比所罗门王更像所罗门王的存在呢。”   “那……真正的所罗门王出了什么事情吗?为什么身体会被他使役的魔神占据?”   “不知道。虽然人理烧却还没有开始,但是人理烧却的时间点不是这个时候,秋奈你应该知道的吧?”   “嗯,应该是在十六年后——人类历史好像是2016年12月31号终止了,如果人理烧却没有解决的话。只是很可惜,上辈子我没能撑到那个时候,所以关于Beast啊、所罗门的真相啊什么的,我完全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啊,原来是这样。这一下我完全明白了,为什么秋奈一开始完全不害怕我。   果然,她实际上并不知道我的全部——但是,就算不知道,对现在的我也无所谓了。我需要的,仅仅是她喜欢我,仅仅是她能注视我的眼睛,仅仅是我可以拥抱着她,直到时间的结末,就完全足够了。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毫不在意地继续说着。   “虽然不知为什么,但是人理烧却既然还没有开始,就说明有机会遇到那个魔神王呢。”   “可是……式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啊?再怎么说……就像你说的,现在人理烧却还没有开始啊?”   “因为我们每个Beast都有一个专有的能力——在任意时间点单独显现于世上,不受因果、概念、生死、时空乃至存灭的限制。也就是说,实际上我们是没办法被杀死,只能被一时封印。所以,我们都认识彼此,也都知道彼此的大致身份,当然也知道它正在实行着人理烧却的计划。”   “它究竟是什么……什么东西?就是打算烧掉人类史的那个家伙?”   “他自称是‘Goetia’……秋奈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   秋奈低下了头,显得有些难为情。   不知道这条信息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是十分冷门的知识。   可是秋奈给我一种“我不知道真的是太不应该了”的感觉。   “这个是《所罗门的钥匙》中第一卷的卷名‘Ars Goetia’,也就是使御七十二魔神的术式总称,实际上是类似于死灵术、精灵术之类的魔术体系。所罗门因为一些原因遗弃了自己的身体,成为亡骸。但是这亡骸却被他所创造的术式魔神化,成为假借‘魔术王’之名的‘魔神王’。依靠所罗门王亡骸留下来的能力,以及那个存在给予他的戒指,魔神王成为了Beast初始的‘一’,并直接导致了后续Beast在这个世界的诞生与变生。连接着根源、对枯燥的现实近乎无法忍耐的我,就是这Beast的其中之一。”   “唔……总觉得完全没有实感啊。”   “没有实感是理所当然的啊,毕竟人理烧却还没有开始,也没有影响到我们的生活嘛……更何况,人理烧却自然有其他的存在去解决,我们不需要管这件事。”   “真的吗?那可是人理烧却啊。没有影响是不可能的吧?”   秋奈依然心有戚戚,看来她只知道人理烧却的一些细节,不知道原因和本质。   一时间,我感觉到有些乏味和无可奈何。   我觉得无论说不说,都成了很不好的选择。   说了,秋奈一定会很担忧。不说的话,秋奈会因为对未知的恐惧,变得更加担忧。   两弊相衡取其轻,我只能继续说下去了。   “别看是‘燃烧掉整个人类史’听起来很厉害,可是结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下来了哦?赐予所罗门王指环的那个存在,在菩提树下顿悟的那个存在,都完全没有管这件事情,而是任由其发展呢。想必它们都看透了这件事的未来,或者早就留了后手吧?只是没有人知道而已。”   “那两个存在……雅威和觉者?”   “以人类的认知和历史来说,这确实是它们的名字呢。”   “他们……都是谁啊?我不是说名字,而是本质。毕竟听式你的口气,它们实际上和我们人类认知中的那两位完全不同啊。”   “没错,是很不一样。因为人类只是基于自己的认知对它们下了判断与定义而已。可实际上它们是人类难以理解的存在——就好像禅宗和经院哲学那样,连研究者自己都没办法理解,更不用说当初记录经书的那些人了。”   “好像确实是这样……毕竟当时人们的认知水平有限,像闪电啊、生物学啊、化学啊都归结于神秘主义与宗教信仰呢。”   “没错,就是这样。”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   秋奈知道的东西,比我预计的还要多不少,那么接下来的解释就简单很多了。   “觉者不用多说,它是比涅槃后的你更厉害的存在。它曾经是人类,后来成了‘多元平行世界’的守护者——总之是个和抑制力有些类似的存在。而雅威呢……实际上是他确实是地球上本来的神灵,是地中海地区的一个小小的火山神。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大概是‘唯一神’这个属性的缘故,雅威被根源选中,剥夺了自身的人格与性格,混入了安努、恩利尔、恩基以及众多苏美尔神灵的事迹与神职,成了一个‘奇美拉神’,进而成了根源人格化的象征。自然,雅威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全知、全能、全视、全权之神’,而后影响了《塔纳赫》——也就是《旧约》的创作。在这两位存在的眼中,这次人理烧却只不过是人理的一次稍微比较大的波动而已,不值得挂念。所以啊,这样的存在都没有说什么,人理烧却确实和我们都没什么关系呢。”   “原来是这样啊。那样的话,确实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秋奈松了口气,那被瞪得大大的眼睛终于恢复了正常,不再存在惊慌与恐惧的光彩。   为了不在她的心理留下恐惧的痕迹,我继续贬低着“一之兽”的能力。   “实际上,到现在都没能影响到我们,就说明那个盖提亚恐怕还没有涅槃后的你厉害呢。在你涅槃的那一瞬间,过去、现在以及未来的你都受到了影响,而盖提亚却完全做不到。这就是层级和境界的差别。所以啊,一切都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秋奈不自信地挠了挠头。   大概是身体没办法继续成长的缘故,导致她对自己的成长性一直很不自信。   可我知道,她肯定会成长的,只不过不是人类一般认知上的成长罢了。   “至少有我那么厉害哦?毕竟操纵因果是非常厉害的能力呢。所以啊,秋奈,你根本不需要妄自菲薄。就算是面对真正的英灵,你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甚至能很容易战胜他们呢。”   “嘛……既然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那我就好好生活好了。”   “呵呵……”听到秋奈的俗语,我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句话……真是出乎意料的合适啊。”   “是‘好好生活’?”秋奈不自信地疑问着。   “不是。是‘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这句话——虽然有逃避职责的嫌疑,可是事实确实是这样呢。我们只需要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就完全足够了。秋奈你也曾经说过,‘改变一个人的想法比砸烂他的脑壳困难得多’呢。”   “可是这样终究不太对吧?推动人类不停进步的,是对于美好和幸福的追求啊。”   我可不相信这个道理。   事实上,就连我之前提到的那个两个存在,对人类也持有完全悲观的态度。   可我没办法直接说秋奈的话是错误的,只好采取迂回的策略。   “——但是,越是出色、越是有担当的人类,就越是容易想太多,然后以善念为驱动行着罪恶之事,最后变得连人类都不配做了。那真是令人遗憾的事情啊。”   “就像荒耶宗莲那样?”   “没错,就像荒耶宗莲那样。一开始的他想要拯救人类,想让所有人的死亡变得有意义,可是到了最后却变成了不停地杀死他人、任由他人行着恶事,最后被你否定、被我夺走了全部的希望与生命。历史上有许多这样的人,下场也都是这么悲惨啊。”   “……盖提亚应该也是吧?我不觉得它仅仅是一个大魔王。”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啊,没错。它想要创造出‘完美无缺的人类’,以取代现在的人类。这样的话,人类就不再需要去做丑陋的、罪恶的、难以直视的恶行。世界将变得更美好。”   听到我的话,秋奈却突然露出了讽刺的笑容。   在她看来,这行为简直是错误到极点的谬论,根本没有任何可信的地方。   我原本以为她会说有关“人的意志”、“生命的自由”之类无意义的话,可事实却完全相反——   “盖提亚的生物学一定学得很差,差到了极点、差出了境界。我看啊,所罗门王的智慧,他应该是一丁点都没有学到,反而自以为自己很聪明、自以为自己是正确的,结果做着连傻子都知道是错的事情。”   “力量让他傲慢,人类的恶性让他对人类本身不报任何希望。这大概是没办法的事情吧?”   “所以说啊,他根本没有继承所罗门王的智慧。因为这是再浅显不过的道理了——对于任何一个种族而言,力量永远都只是陷阱,适应力才是生命最需要的。完美也只可追求,不可达成,因为一旦达成了完美,就代表再也没有改变的可能性,或者说是否认了还有可以改进的地方,也就抹杀了成长性与创造力。如果盖提亚的那一套理论是真的,现在的地球恐怕还在恐龙时代吧——不,地球上从未诞生过生命都是合情合理的,比起那些亘古不变的东西,生命实在是太脆弱了。”   真是富有进取精神的一套言论,完全是秋奈会说的话。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知道,秋奈说的是对的。   神代的神灵特别强大、特别完美,比地球上出现过的所有东西都要强大和完美。可是大源一旦衰退,他们就只能离开世界,灰溜溜地躲到别的地方去。留在地上的、形成辉煌文明的,是原本被他们视作“劣等物种”、“比蚂蚁还不如”、“随随便便就可以大量杀死”的人类。毕竟在所有的神话中,神灵只需要降下天灾,地上的人类就会轻而易举地死去。   可是,对如此乐观的态度,我真的忍不住打击秋奈。   “确实如此……但是啊秋奈,正因为这样,人类才会不停地重复相同的错误啊。”   “所以人类才会不停地修正自己的错误,然后发展到了今天。不要搞错了因果关系啊,式。”   “但那些错误,都需要特别特别多的代价,才明白需要改正呢。就像环境的破坏、能源的浪费、盲目的迷信,每一次都是出现了惨绝人寰的大事件,人们才知道要改变。而且,就算到了今天,人类还是没办法理解战争与和平孰轻孰重,即便是‘核威胁的和平’的今天,各种代理人战争层出不穷,为整个世界带来各种各样的苦难。”   秋奈叹了口气,脸色黯然。   看着这样的她,我不免有些后悔——如果我不提这件事就好了。   可是秋奈永远是个让我意外的孩子,她的三观似乎和这个苦难的世界完全相悖——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式。人类都是摔倒了才知道疼,不遭遇挫折、不品尝痛苦,别说是人类了,又会有哪个存在会觉得自己一直以来走的路会是错的呢?一般的动物都是通过残酷的物竞天择,以及更残酷的生物突变,才花费数万年乃至数百万年的时间,进化成了今天的状态。相比它们而言,从农业革命以来的仅仅一万年历史的人类,其自我改正的速度已经够快的了。”   真是的,这孩子竟然不去比好的,而是去比不好的。   可是,出乎意料的,我完全没有反驳的借口。   因为除了人类自己以外,在这颗星球的历史中就真的没有能与之比较的存在了。   可我还是摇了摇头,果然还是没办法认同秋奈的话语。   “可如果不是因为人类有名为‘阿赖耶’的自我限制与自我保护机制,人类恐怕早就灭亡了许多次了吧?实际上,我觉得人类迟早会灭亡的。这件事是注定了的。”   “种族灭亡什么的……这就像生命会迟早死掉一样,是没办法的事情啊!从生命诞生一直到现在,越是复杂的物种越难以改变,就越是容易灭亡啊。从寒武纪存在到今天都没有太大变化的,只有各种细菌、病毒以及其他的单细胞生物而已。”   “但是……但是……”   我一时失语,只好沉默了下来。   “呐,式。”   秋奈突然很严肃地盯着我的眼睛,像极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她。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如此严肃的她,我反而有些心慌了。而这份慌乱的感觉,我一时之间完全找不到理由。   “人类不需要成为别的东西。人类只需要是人类就足够了。就像你和我,你只需要是两仪式就够了,根本不需要成为什么beast,也根本不需要杀掉全人类。我只需要是佐久间秋奈就够了,也根本不需要去考虑那个涅槃的我究竟是什么样子——因为,无论将来会变得怎么样,身为人类的我们,都只能活在当下而已。既然活在当下,那就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品味自己应得的幸福吧。如果未来出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那就到时候再想办法解决。如果真的没办法解决,那就想办法减少损失——身为人类的我们,一切都是有限的,没办法做到未卜先知。就像爱迪生的电灯泡,他测试了一千六百多种材料,重复试验了八千多次,可仅仅一次的成功,就足以照亮整颗星球、照亮整个人类文明。”   “这可真是……不负责任的说辞啊。”   “不负责吗……人类本来就没办法负起全部的责任啊,式。”   我就想笑,又想哭。想笑是因为秋奈这孩童一般的想法,实在是太过于纯真了。想哭是因为,明明这么简单的想法,可是很多人还是根本都不知道——包括曾经的我。   是的,我完全认同秋奈的想法了。   身为人类,本来就不需要去承担过多的责任。   因为,人类所追求的,本来就不是什么责任与理想,而是最简单、最纯真的东西。   ——其名为,“幸福”。   人类只需要追求自己的幸福、帮助他人得到对方的幸福,就完全足够了。   此时此刻的我,终于明白了,我真正想要追求的只是最简单、属于人类的幸福而已。   “……果然,秋奈,有你在,我是绝对成不了beast呢。”   有幸福在,我就绝不可能陷入思维误区,更不会企图让全人类解脱。   因为,无论人类活得再痛苦,可人类无论如何还是走在追求幸福的道路上。   这份追求幸福的勇气,值得我去尊重每一个痛苦地活着的人。   “可如果我有一天不在了呢?”   秋奈笑着,完全没有悲伤。   因为她知道,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因为我知道,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我抹了抹停留在眼眶的泪水,幸福地笑着,注视着秋奈闪烁着笑意的眼睛。   “你一直都在啊,直到时间的尽头。所以,直到时间的尽头,我也成不了beast。”   “啊,也是,我差点都忘了,明明刚刚橙子才说出这个猜测啊……”   秋奈挠了挠头发,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   当然,秋奈早就知道了。只不过为了引导我的心境,而故意这么说。   时间刚刚好,在我和她的话题结束之后,公交车停了下来。   透过车窗,我看到了我的住处——属于我和秋奈、仅仅只有七天的共同空间,也是如今的我足以可以称其为“家”的地方。   就算只有短短的七天时间,可是在那个两居室的租赁民居中,有着我的幸福。   “秋奈,已经到站了哦?我们该下车了。”   “哦哦……这次到站真快啊,感觉都没有停过车呢。”   “实际上停过了哦?只是你没有注意到而已呢。”   其实我也没有注意到。   不过,没有注意到才是好事情啊!   虽然时间过得很快,但是这时间是有意义的,即便时间如何洗刷,这份记忆在我的心中都绝不会褪色,成为永恒。   秋奈点了点头,无喜无悲、平平淡淡地站了起来。   而我,也和她一起,准备下车。   “是这样啊……确实,和式在一起,时间会过得很快呢。”   “我也一样啊。和秋奈在一起,时间就像沙漠里的水,稍不留神就消失不见了。”   “先下车吧,式。无论时间流逝的有多快,时间毕竟是时间而已。”   “啊,没错。时间只是时间而已……就像我只是我,你只是你一样呢。”   仅仅只是这样,就完全足够了。   我和秋奈牵着彼此的手,回到自己的家中。   不得不说,这真是美好的一天。   而和秋奈共处的每一天,都一定是这么美好的。   这件事,绝不会有错。 52.不速之客   ◆“两仪式”◆   没有惊天动地的波澜,也没有值得留念的回忆,只是简简单单地在这个小小的“家”里玩着棋牌类游戏,平平淡淡地说着无意义的话语,然后平平淡淡地过完了一整天。   不过,只是看着秋奈的脸庞,只是聆听着她的话语,只是感知着她的温度,时间也好、世界也好、乃至本质为“空”的我,都变得无比地充实。   就像那夏日里的湖泊,虽然清澈见底,可是只要用手轻轻触摸,就会感觉到平静与清凉,再多的烦恼与忧愁也都消失不见,只留下最基本、最原始的“自在”。   夜晚在不知不觉间到来。富饶的东京都灯火通明,掩去星辰的光辉。可是我的怀中却始终有着一颗象征希望的星星,就算是在再黑的夜,也不至于让我不知道该如何行走下去。   这颗星星,便是秋奈。   我感知着她的温度,我裹着舒适的棉被,与她相拥而眠。   凌晨三点多,我怀中的秋奈醒来了一下,但是和昨天一样,又很快地睡去。   我不知道秋奈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她什么都没说,也不打算去问。   我只是继续沉睡于多彩的梦境,沉溺于难得的幸福,沉寂于寂静的、平安的夜。   天刚刚亮,秋奈早早去了比超市稍微远一点的集市。   按照她的说法,这个时候的蔬菜瓜果会更加新鲜一些。虽然是很市井的做法,可是在家里等着秋奈归来的我,却感觉非常心安。因为从她说话的语气中,我能感觉到如水般的温柔,如风般的关切,如百花般的幸福。   可就在秋奈离开没多久,一个不速之客敲了敲房门。   那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   他穿着品味极差的深绿色风衣,仿佛古董一般的黑色西装、系着毫无搭配之美的浅紫色领带、脚上穿着拿破仑时期的长筒皮靴。   更让我不适的是,他戴着一顶与风衣颜色一致的礼帽,脸上挂着强行挤出来的微笑,让我本能地皱起眉头,感觉到一丝来自于肠胃的恶心感,仿佛他并非是人类,而是别的不忍直视的东西。   “……你是谁?”   我的语气冰冷无比,审视着他。   只要他有任何异动,我都会直接出手。   “初次见面,‘解脱之兽’。我的名字是雷夫,雷夫·莱诺尔·佛劳洛斯。一个普通的魔术师。”   在听到“解脱之兽”这个词的瞬间,我的大脑与全部的神经都在呼喊着三个字——杀了他!   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知道我这个身份的,只有昨天在车上才知道的秋奈。   我微微吸了口气,强行压制住了心中的杀意——秋奈要求过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杀人。在确定这家伙不是人类之前,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对他动手。   这是我绝对不可以逾越的底线。   “普通的魔术师?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说的这句话吗,雷夫·莱诺尔·佛劳洛斯?”   “您相不相信都无所谓。为您只需要知道,我是和一般人类完全不同的存在就够了。”   在这瞬间,直死之魔眼被我完全开启。   透过无数的死线,眼前这个近似人形的异物的真实,完全暴露在我的眼前。   丑陋,实在是丑陋。   丑陋得我完全不想看它。   丑陋得我无法忍受它的存在。   他根本不是什么人类,而是一只有大楼那么高、类似于棘皮动物巨大造物。   它的表皮涂抹着仿佛血浆一般发紫的红色,浑身上下那粘稠的魔力更是像排泄物一样让人作呕。只是站在这里,仿佛空气都被它给污染了,整洁的地面更是沾染了太多太多永远也洗刷不干净的污秽。   绝对不会有错的,眼前这个自称是“雷夫·莱诺尔·佛劳洛斯”的家伙,就是所罗门王创造出来的七十二柱魔神之一,位列64位,属公爵级——其名字就是佛劳洛斯。   “是盖提亚派你过来的吗?魔神柱?”   听到我戳穿了他的身份,感知到直死魔眼里的杀意,雷夫的脸上多了一丝恐惧的阴霾。   他肯定早就知道了,无论魔神柱的不死性有多强,我都能一剑把它的存在本身完全杀死。   “您知道我们的王?”   “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魔神柱。只要你在回去之后,把我的原话转述给你们的伪王,它自然会明白一切——如果它连我的话都不明白,它就不配成为我们这一存在的一员。那么……说出你的来意吧?你趁着秋奈不在的短短时间里,突然拜访此处,肯定是有原因的吧?”   “没什么,只是想看看现在您的状况而已。不过,看您的态度我大致也能猜得出来,您不想配合王的计划,对吧?”   所谓的人理烧却,我根本不想参与。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是如此。   火焰灼烧活人的躯体本来是极其痛苦的事情,更不用说人理的大火。那火焰不止烧却人的肉体,还烧却人的灵魂,甚至连无法燃烧的骨头就会被烧却“死”的概念,成为不停游荡着、永远无法平静下来的骷髅。   这是折磨,绝不是解脱,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同意盖提亚的计划。   不过,我不打算把话说死。这个魔神柱既然找上了我,就说明对我、对秋奈乃至对我周围的普通人别有企图。   “这个计划对我有什么好处吗?为什么我要配合那个家伙?”   “人理烧却实际上是将人类史燃烧殆尽。而一旦人类全部死亡,他们也必定会无穷的痛苦与罪恶解脱,归于绝对的虚无。”   “确实,一旦人理烧却,全部人类都会死去……不过,既然你是以魔神柱的身份拜访,也就是说,你们的计划已经确定实施了?不……不对,时间点不对……这个时候的你应该不是这个样子才对。应该更延后一点,至少要到……”   “不,祭坛已经准备完毕,薪柴也准备就绪,只需要点起最细微的文火作为因子,人类一切都将被王的怒火吞噬殆尽。然后,王会抵达时间的原点,创造出新的人类,创建出新的文明,直至时间的尽头都将繁荣下去。”   无聊的计划,无聊的人理烧却,无聊的盖提亚。   原本我以为盖提亚会有多么远大的理想,我猜测盖提亚的计划有了巨大的变化,其结果也不过是这种程度而已,说是“愚不可及”都算是一种称赞了。   我懒得和这个魔神柱说太多的东西,反正它也不会认同。   就像它实际上从来没有独立思考过一样。   “你应该是一个起爆器才对吧,魔神柱?没有起爆器,就算是核弹也没办法爆炸呢。”   “原计划如此。可是因为一些变动,雷夫·莱诺尔·佛劳洛斯的决定再也不会影响王的宏图,就算他决意阻止注定的未来,也不过是像阻止太阳再次升起一般的愚蠢和无用。”   “也就是说,你借用身份的这个魔术师,其实早就死了?”   “没错。早在他刚刚诞生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因为他拒绝执行你们的计划?”   “那不是计划,而是注定的事实。他因为阻止事实的发生,被而事实本身杀死。”   真是傲慢的说辞。就像盖提亚持有的“怜悯”兽性一样,已经不是傲慢,而是狂傲了。   但是,还不够——既然人理烧却注定出现,那就一定和秋奈所知道的人理烧却有很大的不同。   就算这只魔神柱再怎么丑陋,我依然要把对话继续下去,而不是一刀将其化作虚无。   “真正的所罗门王就没有阻止你们吗?”   “他只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愚夫,从一开始就没有阻止我们的可能。”   “但是,很遗憾,从一开始,我就不打算配合你们。”   “因为那个少女吗?”   一瞬间,寒冷的刀光在魔神柱的脖子上闪耀着。   这只魔神柱,已经触犯到了我的禁忌。   “……我警告你们,最好不要动她一根汗毛。不然的话,你们的下场会很惨。”   可是,魔神柱眼睛里的恐惧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邪教徒一般的狂热。   那两排与人类完全不同、犹如野兽一般的尖牙,从那如同邪笑着的蜥蜴的嘴巴里露了出来,昭示着他的恶毒与非人性。   “您在恐惧吗?就算是这样的您,也会感觉到恐惧?那个位阶与王相同的您,那个与原初之海相差不了太多的您,竟然会因为一个人类少女而感到恐惧?这是何等的奇闻!这是何等的笑话!”   “你有什么问题吗,魔神柱?”   “确实没有问题,根本不需要问题!现在,我想问您,如果我们无视您的警告,您有会怎么做?是杀了我吗?是与王对抗吗?是阻止我们的大计吗?”   听着魔神柱威胁的话语,我的内心平静无比。因为我知道,秋奈根本不会有任何危险。   时间实在是太巧了,昨天我才知道那个涅槃秋奈的存在,今天就遇到了这种事情——如果我在不知道秋奈特殊性的情况下,遇见了这个魔神柱,恐怕已经惊慌失措了吧?   “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结果。”   我平静无比地回答。   “……王只告诉了我的任务,方法与手段没有提及。所以,我们会做我们认为正确的事情。包括且不限于使用人质,更不限于折磨人质。”   “如果你们敢动她,我会和你们为敌,至死不休——你,明白了吗?”   魔神柱突然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   就好像,一切事项的发展,都掌控在它们的手中。   “但是,我们已经与她为敌了。从事情的一开始,从她的诞生之初,我们就与她为敌了。”   “……什么意思?”   “她的灵魂并非来自于这个世界。在她抵达的那一瞬间,我们的王就捕捉到了她的灵魂,自然也检查了她的记忆。正因此,我们的计划也就有了改变,改良了计划中的许多缺点——实际上,从她的诞生,到她父母的死亡,甚至到了现在,都逃不过王的掌控。”   “包括荒耶宗莲是你们制作出来的?”   “并非如此。我只是告诉了荒耶宗莲我们的计划,他就彻底走向崩溃,自杀身亡了——毕竟,我们想要做的,是要让全人类‘无意义地死去’啊!接着,在他自杀的那个瞬间,他所制造的那些人偶也纷纷暴走,以荒耶宗莲的身份继续存在着,直到被您杀死。而后,那些人偶与您战斗,与那个女孩战斗——可这让我们知道您所看重的那个女孩,究竟有多么的脆弱,比瓷器、比陶器、比世间的一切都要脆弱。”   “你们根本不知道她的能力。你用‘脆弱’这个词来形容她,足以说明你的无知。”   我平静得很,根本没有一丁点好怕的。   如果我对秋奈连这点信心都没有,我就不配呆在她的身边了。   不说她的攻击直接篡改着因果,她甚至能从当前的世界中消失,藏匿于因果的境界里。再强的攻击都不能攻击到她,再敏锐的探测能力也不可能发现她。   可是,这个作呕的魔神柱接下来的话,却触碰到了我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弱点——   “即便那个女孩达成了涅槃之境,那有如何?把她的肉体投入永不熄灭的火炉之中,把她的灵魂在灵魂砧板上一遍又一遍地锤成碎片,把她的意识一次又一次灌入忘却之水,到最后连您的名字都永远地忘记……这个样子,和死亡相比,究竟哪一个更可怕?”   “所以……你们是打算宣战了?”   “并非宣战,只是期望达成城下之盟而已。”   这就是宣战,还是卑鄙的不宣而战。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我应该无比愤怒,我的心却如无风的湖面般平静。   理由,实际上再明显不过了。   “我说了,你们根本不知道她究竟有多强。完全不清楚。英灵?魔神柱?圣杯的力量?你们太小看她了,根本不知道惹到了怎样的存在。”   “这……不可能!”   魔神柱颤抖着,似乎从它的同伴那里得知了惊天的秘闻。   果然,魔神柱的计划出现了差错。   我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丝微妙的弧度,饶有兴致地盯着这只魔神柱的扭曲脸庞。   “果然,和秋奈说得一样,你们的伪王实在是蠢透了,简直无可救药啊……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佛劳洛斯先生?你准备面对你永恒的死亡了吗?”   无数的死线被我锁定,魔神柱的死相在我的眼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这只口出狂言、不知天高地厚的魔神柱,已经是一具连尸体都成不了的东西了。   毕竟,它不是什么人类,而是威胁人类的存在。杀死这样的丑陋之物,不止没有违背秋奈的要求,甚至还能得到她的赞许。   “那个女孩……那个佐久间秋奈……究竟是……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为什么……!那明明是,明明是……!!”   正如我预料的那般,正如未来的秋奈对我述说的那般——   涅槃明奈,终于出手了。   相信,与我相见的时间,很快就要来临了吧? 53.毫无还手之力   ◆佐久间秋奈◆   过去的三年里,我活得太紧张了,没有一丁点停歇的时间。就算有,也是在行走的过程中度过。所以,突然有了接近一周的空闲时间,我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当然了,我大可以去买一台最新款游戏机,再买上几款记忆中的经典大作,在式的住处和她一起玩到时限的到来。可是那样实在是无聊了点,还等于白白浪费了式的宝贵时间,无论如何都是不可取的方法。   所以,今天我和式打算到处走一走、看一看,试图用游乐场、电影之类的东西,让式感觉到舒心,不会留下什么遗憾。   不过在此之前,我决定先去农副市场去购买今天所需的食材和水果。超市里的虽好,但终究不太新鲜。只要式还在,我就想让她体会到最好、最快乐的生活。   但是,刚刚下了公交车,还没在通往农副市场的路上行走几步,我感觉到了完全不一样的气息。问题不在于这个气息有多么的不像人类,而是因为那个人一直在试图隐藏自己,却根本没办法做到完全隐藏,很容易就被我发现了。   于是,我绕到了一栋被荒废的民居旁,转身看着空无一处的道路。   “出来吧,我早就发现你了。”   “不愧是‘死神’。看来,隐藏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被阴影覆盖的角落里发出。   很奇怪,今天天气晴朗,可是声音源头的那部分区域却仿佛被黑暗完全吞噬了,看不到任何东西。   对此,我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惊慌。   如果我想逃,谁也拦不住我。   “只是你隐藏气息的水平太差劲了点。最蹩脚的杀手也比你出色。”   我自顾自地说着话,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傲慢一些,试图激怒我的敌人。   伴随着皮靴与地面碰撞的声音,那个人影携带着黑暗,从黑暗本身中走出。   黑色的风衣,黑色的皮靴,黑色的气质——这个男人的一切都是黑色的,除了属于亚洲人的黄色肤色。   他有着和荒耶宗莲完全一致的脸,可他的声音却完全不对,比荒耶宗莲的声线更高一些。比起五十岁的沧桑,这个声音更像是三十岁的傲慢至极,仿佛从一开始就在云端上俯瞰着地上的万事万物,以最恶意的视线观察着人类的丑恶、罪孽以及苦痛。   另外,他的头顶上虽然也有数字,但却是负一百二十多万——这意味着,这副躯体已经是死物,这个男人实际上一个徘徊的亡灵,只不过通过特殊的方法留存了过来,以扭曲的形式存在于这个多姿多彩的世界上。   “我可以完全确定,荒耶宗莲已经死了,所有的都死了。被式的那一击命中,不会有任何例外发生。”   “荒耶宗莲确实已经死了。但是,我不是荒耶宗莲,而是寄生在他的残骸上的非人之物。”   “怎么称呼你?”   “布松。”   我微微皱了皱眉头,疑惑涌上我的心头。   布松这个称呼实在是有些特别,听起来有些像是法国人的名字。可是从这个男人的口中听到,却让我觉得有着更深的含义,是属于早已被人类所遗忘的语言。   在上一世里,我从来都没听说过布松这个名字。至少和这个世界相关的设定中,我完全想不到任何有关的信息。   我的心中翻腾着无数疑惑。既然这个男人出现了,我决定一件又一件询问他。   “所以,荒耶宗莲的事情、式的事情,都是你在幕后主导的?”   “并非如此。我只是在一个合适的时候,告知了荒耶宗莲这个世界的真相。”   “什么真相?”   “所有的人类——已经死去的、现在存在的、还未诞生的,全部都将在足以烧却人理的大火中无意义地死去,不留下任何痕迹。”   这家伙——是魔神柱!   几乎是瞬间,我就下了判断,并试图拿出了我的手枪。   可是我的肉体实在是太孱弱了,我的手枪刚刚从口袋里掏出来,布松的身影就已经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来到了我的面前。他的速度之快,在我的眼中甚至扭曲成了一团黑色的烟雾。   “弱小。”   没有任何感情,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只是陈述着术本上的文字。   可是,我的手腕立刻传来被重击的刺痛。借由惯性的推动,整条胳膊像被卡车撞击了一样,以极度扭曲的姿势无力地向后摆动着。   痛,很痛,非常非常痛,痛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痛到眼前的一切因为缺氧而发黑,痛到连理智都几乎维持不住。   伴随着胳膊的惯性,我无力地跌倒在地上。我捂着恐怕已经粉碎性骨折的手腕,企图审视这个被魔神柱占据的人形。   这个男人没有继续进攻,而是居高临下地盯着我,仿佛准备降下灾难的神灵俯视着充满罪恶与不幸的人类。   “你,实在是太弱了。如此不堪一击,简直给重视你的那个存在丢脸。”   疼痛模糊着我的思维,我连这个魔神柱的声音都没有听清。   但是,他的想法,却没有任何折损地传达到我的大脑之中。   我知道,他说的那个存在,就是位格为Beast的根源式。   正如他所言,和式相比,现在的我实在是太过于弱小、太过于无能。别说是为其分担,就连站在她身边都可能是拖后腿,只是纯粹的一个负担。如果不是式需要我,如果不是那一天在天台上确认了彼此的感情,我和她恐怕绝不会再次相见了。   但是——   “那……又如何?不过是个魔神柱……有什么资格评判我和式的关系……!”   在疼痛的折磨下,我无力地嘶吼着,仿佛一头饿得快要死去的狮子。   可是,魔神柱布松冷哼了一声,像提起一张破布一般把我提了起来。   然后,风声在我的耳边响起,眼前的一切都在快速地倒退,魔神柱布松的身影也不断地缩小着。在不到半秒钟后,一切都被巨大的轰鸣声所笼罩。   身体滚动了两圈,我无力地躺在地上,本能地想要发出声音,却发现连眼睛都动不了。   天空依然那么的蓝,卷云依然那么的美丽,这些准备被拆掉的建筑依然还没有拆掉。只有视界角落里那龟裂的墙壁,诉说着刚刚我所经历的一切——我被魔神柱布松扔了出去,身体承受着比从18层楼顶跳下还要大的力量,摔到了墙壁上。   我没有感觉到任何痛苦。当一个人痛到极点之后,反而不会觉得痛了。这并不是因为习惯了,而是神经系统本身已经被完全破坏,大脑作为感官的处理装置也无法工作而来,自然无法向灵魂传来疼痛的信号。   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架,绝大部分都粉碎性骨折,包括心脏在内的全部的内脏都在大出血,淋巴液、胃液、胆汁等等全部混杂在了一起,侵蚀着本就在死去的器官——对于任何一个生命体而言,在被扔到墙上的一瞬间,就已经死去了。我之所以还保有意识,只是因为我没办法死去而已。   如果是平时,我大概还能爬起来。可是这一次不知道是运气不好,还是那只魔神柱的计算和出力都精准无误,我身上的34根椎骨全部粉碎。因此,别说是抬手指、说话了,如今的我连眨一眨眼睛都不做到,只能体会着死亡的感觉。   这就是魔神柱,需要复数从者才能对抗的怪物。连下等从者都无法对抗的我,面对它,实在是毫无胜算。   ——本来是这样的,可是名叫“布松”的魔神柱却一步又又不地朝我走来,傲慢得宛如天神。   “你的能力很强,但也仅限于此了。”   “那……可说不准啊……”   身体稍微恢复了一点的我,用全部的力气,说出了这句话。   这一瞬间,布松瞪大了眼睛,立刻对我补了一拳。那只拳头像一道霹雳,刺入了我的头颅,掀起了黑色的尘土——就好像我是一个幻影。   当然了,我不是幻影。我只是从因果之中暂时脱离,以旁观者的身份存在于此。在这一刻,这个世界对我而言就像一部逼真的3D电影。既然是电影,那么无论有多么的真实,都绝不可能影响到我。   这才是我的最后底牌,属于我那“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暗杀术”的一部分,也是我现在“半涅槃”状态的一部分。   收起拳头,布松戒备地环顾着四周。   他肯定不知道我的能力,更没有细究我能力的本源。因为魔神柱是傲慢无比的存在,不屑于研究在他眼中过于低等的人类。   “原来如此,就像‘荒耶宗莲们’所说的那样,因果纠缠着根源的你,能力竟然如此多变吗……但是,这没有意义,没有任何意义……就像人类一样……”   在布松的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世界变了。   天空变得血红,金色的太阳成了暗红色的垂死星辰。火焰燃烧着地面,燃烧着建筑,燃烧着属于人类的痕迹,燃烧着人类历史本身。这是一个结界,类似于固有结界一般的心像世界。结界内所展现的一切,正是魔神柱布松所期望的人理烧却。   可是,这结界却完全影响不到我。我依然躺在地上,肉体正在缓慢地恢复。恢复的过程像第一次经历一样,全身无处不在瘙痒着。可是比起纯粹的疼痛来说,这种瘙痒感实际上却是一种说不清楚的享受,让我重新拾起对逃跑的信心。   短短三秒钟后,我站了起来。   对方连固有结界都施展了出来,那我就只能先与其战斗,才能逃跑离开了。   我有些后悔,我真不该在荒耶宗莲面前显示出我的太多能力,以至于在现在连还手的机会都做不到。但我也非常庆幸,我还有一个能力没有施展出来。别说是荒耶宗莲,就连橙子和式,我都没对她们提起过。   那么——是时候展现这个能力了——   既然这只魔神柱的时间是负数,就说明它应该很轻松就可以才对——   “咚——!”   “咚——!”   “咚——!”   在遥远的彼方,传来大铜钟的悲鸣。   天命的晚钟已经响起,无论如何,将有不该存在的生命走向消逝。   “这是……钟声?”   魔神柱布松惊愕地环顾着四周,语气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对未知的恐惧。   在它看来,在这“人理烧却”的固有结界内,别说是大铜钟了,任何与人类有关的事物都会被烧得一干二净。可这钟声又是真实的,因为它肯定能感觉到极大的危机感——这显然这超出了布松的认知,也让我明白,这个突如其来的敌人实际上没有那么的可怕。   既然如此,就面对你的死亡吧——在业之境界里,我用嘴型说出这句无声的话。   接着,命运做出了它的选择。   在魔神柱布松的附近,燃烧着人理之火的大楼轰然倒塌。于跌落的半途中,这些被烧成焦黑的混凝土立刻粉碎,然后凝聚成无数的、仿佛暴雨一样的“针”。   惊愕之中,布松举起手,在自己的身前形成一道暗红色的结界。   但是在那些漆黑色的“针”触碰到结界的一瞬间,结界就像跌落的玻璃,碎裂成上百块,四溅于空中,消逝于结界内。   然后,无数的“针”穿透了布松的衣物、表皮、肌肉、脏器、骨骼,带着猩红的血液,仿佛野草一般深深地扎在地上,将大地变做红与黑的磔刑地狱。   无论被火焰如何灼烧,那些漆黑色的针也毫不动摇——这些针是由命运产生、由命运攻击的凶器,我只是向命运申请消灭这只魔神柱,具体的过程自然由命运本身来掌控。   趁着这个时间,我立刻驱动着还没有完全恢复的身体,一瘸一拐地来到我的手枪掉落的地方。   我知道,这样的攻击肯定杀不死这只魔神柱,它们的防御能力和再生能力绝不是一般的生物可以相提并论的——即便刚刚那是来自命运的攻击,也应该是这样。   在拿起手枪的那一刹那,手枪冰冷的触感让我感觉到无比的心安,终于松了一口气。   但我没有时间庆幸了,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个固有结界本身,试看到出它的“死期”。   再怎么说,它也只是一道结界,不属于自然之物,无法与海洋、大地、空气这样的更古不变之物等同——也就是说,这个固有结界本身是可以被杀死的东西。   果然,和我预料的一样,在我眼角处,布松恢复了过来,甚至连拿件恶魔翅膀一般的黑色大衣都完好无损。那张荒耶宗莲的脸上咧着不属于人类、仿佛恶鬼的狞笑。   “不错,很不错!真是不错的攻击!但是,也只是这样而已了!”   突然,我眼前的世界再一次改变。   这是一个漆黑的世界。这是一个无声的世界。这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空无一物的世界。   在这样的世界里,我听不到自己的呼吸,感受不到的心跳。我不知道我是站着还是坐着,也没办法操控我的身体,更感觉不到我的手枪的存在。仿佛我失去了肉体,又仿佛我实际上从来都没有过肉体,无依无靠地在虚无中飘荡。   在这样的世界里,时间成了刹那,又成了永恒,更成了无意义的东西。   无尽的困意让我维持不住自己的意识,心中的宁静更是让我远离了所有的忧愁。   于是,在这个世界里,我安心地陷入了沉睡。   在真正睡去的那一刹那,我似乎听到了一个声音。   “真是没办法……可到了这个时候,我也只好登场了。本来,我就打算见式一面的……也算是就此借用这个机会吧!”   那是一个很爽朗、很开心的声音。   一个与我的声音完全一致,却又和我的语气完全不同的声音。   一个,我一直以来都很期望的声音…… 29831 6 354   ps:推荐朋友的书,《反攻鬼母的小嘤龙》,是纯百哦! 29831 6 354   ps2:最近作息有些混乱,我想办法恢复过来,不至于落下病根…… 54.人理修正式   ◆“佐久间秋奈”◆   眼前的黑暗,实际上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黑暗,而是信息被屏蔽的结果。   人类所有的感官都是以信息的方式传递到大脑,再经过大脑的处理加工传递给灵魂,最后由处在灵魂内核的意识做出决定。   既然连人类史都被烧却了,那么关于“人”的信息自然也就不存在,人类所有可以被感知的信息自然也就被烧却掉了。其结果,现在的我感知不到任何信息,只有绝对的虚无与黑暗。   如果是一般人被关在这里,直到死亡都绝对没办法离开。   但是,我不一样,完全不一样。我是达成涅槃之人,用佛家的话来说就是“佛”,也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弗人”——即“不是人”。   这个结界能屏蔽的只有五感的信息。如果使用第六感,这个结界就没有作用了。   而且,正如人理烧却的固有结界一样,这个结界也是会“死去”的。   那么……只要我轻轻动一动手,切断属于这个结界的命运丝线,它自然就自我崩溃。   而我也确实这么做了,效果完全符合我的预期。   身体的感觉迅速回归,眼前的视界也立刻变得清晰。   在这被大火覆盖的焦黑世界里,我终于体会到到了活着的实感。   魔神布松的脸扭曲了起来,灵魂更是惊恐地嚎叫着,试图控制身体从这里逃走。   可是他的身体却完全失去了控制,只能本能地站在原地、剧烈地颤抖着,像是一个从未看过恐怖电影的普通人看见了只存在于噩梦中的魔物。   这让我想起了荒耶宗莲。在那些人偶死去的时候,也是一样的不堪。   我失望地叹了口气。   “说到底,人理烧却也好,重塑人类也好,你们终究只有这种程度啊。”   “你……你这家伙……!你……你……!!”   近乎尖叫一般的惊鸣从魔神柱的口中发出。残破的理性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我静静地站在这里,无比地镇定。   甚至心中还有一点小兴奋——很快,我就能见到此时的式了。   “怎么了?混入了灵基之后,你反而认不出来我了吗?不过……认不出来我是正常的。毕竟,我和原本的自己相差确实有点大……但是,只用眼睛来看,还是能认出我的吧?你们魔神柱就是这样,明明可以用眼睛去看,却偏偏选择用别的视角去看,得到了与事实完全不同的结论,结果毁了你们自己。”   显然,魔神柱布松已经没办法思考我的话语了。   透过魔神特有的视角,它看到了我的灵基,我的“存在”,以及缠绕着我的命运之线。   “不可能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这完全逆反了因果!未来的你为什么能在现在的你身上显现?这不和逻辑!完全不符合逻辑!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这是本能所连接出来的句子。   魔神布松能说出这样的话,并非被理性与智慧驱动,而是由恐惧与本能驱动。通常来说,被恐惧与本能驱动而产生的话语,被人们视作“疯语”。   但是即便是这样的“疯语”,我依然试图解答着。   “逻辑只是一种方法而已,又不是确定的现实。既然我存在于此,我就是确定之物,无论你再怎么否认,也不可能否认我。就像人类的历史,就像人类在这颗星球留下的痕迹,不会因为你们想要否定它们,它们就不存在了。实际上,像这种事情在将来会发生过许多次呢,总有一些妄自尊大的生物想要改变过去,直到最后一刻才明白过来——原来过去是完全没办法改变的,原来比起改变过去,改变现在和未来才是应该做的事情。”   “你……你……!”   魔神柱更加慌乱了,通过与人类完全不同的视角,它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那也就意味着,它看到了太多太多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而智慧又在强行处理着无法理解的信息,其结果也只是扰乱了智慧本身,让理性与意识走向崩溃。   就像感染了病毒、机能卡顿到无法执行系统本身的电脑。   就像一个直视了高次元邪神的普通人类,理性完全溶解。   我微笑着,用最温和的声音,试图让魔神柱冷静下来。   “不需要那么惊慌,魔神布松。虽然你让我受了致命伤,但我对你没有杀意。你们的天命不该由我和式来断绝,而是需要交给其他人——一个非常特别、会让你们十分意外的人。”   可是魔神柱依然睁大着眼睛,依然僵硬地站着,依然剧烈地颤抖着,就像一台程序出错的机械,只能重复着上一步指令。   我的话它完全没有听进去。   沟通已经不可能了。既然如此,我只好让它冷静下来。   “那么……只能这样了……”   我微微叹了口气,人理烧却的固有结界就开始步入崩溃。   燃烧着的大火被浇灭,发出噗嗞的响声。   嫩绿的藤蔓爬上了焦黑的建筑物,带来生命的活力。   以我为圆心,鲜艳的曼珠沙华朝着远方扩散,透着静远的芬芳。   那因为地上的火焰而成了暗红色的天空,逐渐染上通透的幽蓝,露出漫天的银河。   在那遥远的彼方,被称作“冥河”、“奈河”、“三途川”的河流平静地流淌着,亘古不变,更永远不会改变。   河里流淌着彷徨的灵魂,它们或悲伤、或痛苦、或倦怠,却都在这温暖如母胎的河流中淡忘着过去,淡忘着执念,在宁静与忘却中得到永远地解脱。   这是我的结界,是我的心像世界,也是在那无尽时间的终点里唯二的小岛。   我将其命名为“大自在·业之境界”,对应式的心像世界“无垢识·空之境界”。   曾经有人评价说,比起地狱,这更像是救赎的乐园。   还有人评价说,这其实是大愿地藏菩萨所管辖的地狱。这里没有罪业,没有哀嚎,没有残酷的刑罚,没有日复一日的折磨,只有如禅一般的平静,如解脱一般的升华,以及如地藏一般的大慈大愿。   我不觉得自己是地藏菩萨。我只是在一切的终点开辟了一个地点,给予那些无法安息的灵魂以永远的解脱,仅此而已。   这不是什么可称道的功绩,更不是足以被赞颂的伟业,所以这连宝具都不是,只是单纯的“固有结界”,一种大魔术而已。   在这结界之中,所有的苦恨都会被消融。就算是智慧被完全卡住的魔神柱布松,也在转瞬之间摆脱了“怨憎会”之苦,恢复了理智。   ◆魔神布松◆   至纯,却又混杂着所有的颜色,如同纯粹的黑。   无垢,却又容纳着全部的光明,如同纯粹的白。   那个少女平静地站在远方,脚下盛开着怒放的彼岸花。   火红与金黄渐变的长袖和服如同一道晚霞,仿若万事万物的终焉。   而那条天蓝色的腰带却将这晚霞划开,犹如远方那静静流淌着的河流,隔绝阴阳两界。   她的一头及踵长发宛如宁静的夜晚,无数的光点在星辰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那无表情的娇小脸庞透着无悲无苦的祈愿,让我联想起了曾发誓“地狱不空,誓不为佛”的地藏菩萨。   这是何等的美丽,就连作为魔神柱而诞生的我,都不由得看呆了。   在最开始,在王捕捉到这个灵魂的时候,我们所有的魔神柱都认为这是一个不值一提、因为自卑而丑陋到了极点的灵魂。可是现在看来,这并不是自卑,而是自谦,是至善的宏愿,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所有人类都有可能达到的美丽。   深深地吸了口气,彼岸花那淡淡的花香让我从惊讶中解脱。   我环顾着这个被取代的结界世界,眺望着远方河流中那些平静的、清洗着自身罪孽的灵魂,我感觉到了无比的宁静,心中全部的惶恐与执念都被这春雨般的细润洗去、被秋风般的平静卷去,变得通彻,充满了祥和与安宁。   无论如何我也不可能想到,身为魔神的我,会因为这样一个少女而忘却了心中的执念。明明刚刚的我,已经步入了疯狂的深渊。   但是,在我内心的最深处,数不清的疑惑依然在盘踞着,如同衣服上的顽渍。只有将其问出并从少女的口中得到答案,才能被完全洗刷干净。   “你……是谁?”   我的声音沙哑而又颤抖。   “我叫根半明奈,叫我明奈就可以。”   既不尊重,也不蔑视,少女的话语仿佛是在说向久别重逢的知己,带着“众生平等”的气质。   这让我不由得深吸了口气,在我的生命中,我从来都没有被这样对待过。   我继续问了下去。   “你……恨我吗?我刚刚把你伤得那么严重,那一定会让你非常疼痛吧?”   “我已经涅槃,不会再承受痛苦。”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吗?”   “是为了要挟式,让式做出过激的举动。无论是对抗你们,还是对抗人理,只要她失去了理智,就一定会成为巨大的灾害。灾害一旦形成,这里将形成一个特异点,单靠人类的力量绝不可能将其解除。”   “你都知道?”   “我来自于一切的终点、螺旋的尽头。在那里,一切都不再有未来。在那里,一切都是往昔。”   我忍不住像人类一样,操纵着荒耶宗莲的尸骸,冷吸了一口凉气。   怪不得看到她的一瞬间,我的智慧就因为无法处理而中断,原来是因为她来自于作为魔神的我永远都无法抵达的领域。   说到底,我只是一个魔神,根本无法理解她的存在本身。   我忍不住继续向她追问着。   “也就是说……我们都做错了?”   “从结果来看,你们确实做错了。因为你们太小看了人类。”   “那……您知道我们是为了什么,才实行人理烧却的吗?”   “当然知道。”少女的嘴角勾起一丝浅笑,宛若在白雪中独自盛开的冬梅。“因为盖提亚看到了未来,也看到了无法对他人诉说的威胁。在那巨大的威胁之下,它无法向任何存在求助,而所罗门王又抛弃了自己的职责,抛弃了你们。于是,只能依靠自己的它,让自己的术式暴走,也让你们全部七十二柱魔神的术式暴走,从代表的‘守护’的‘人理修正式’转化为代表‘破坏’的‘人理烧却式’,企图创造出足以应对那个威胁的全新人类,以取代现如今纷争不断、无比愚昧的现人类。”   “您觉得我们做错了,但是我觉得,这件事无关对错。”   “啊,没错,的确无关对错。只是在各自的立场上,看到了彼此做出无法忍耐的事情,做出彼此无法认同的决定而已。对于这样的理念冲突,能决定对错的,只有‘谁’活下来的事实。胜利的一方是正义的,失败的那一方无论怎么被污蔑也都再也开不了口了。正所谓成王败寇,自古如此。”   “也就是说,未来的我们失败了吗……”   横跨三千年的夙愿成了虚妄的失败,任谁也不想接受吧?   但是,我是魔神,事情的成功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否达成了预期。   “……面对异星的威胁,人类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解决?”   “许久之前,人类曾解决过这样的威胁。在未来也必将解决掉——毕竟,就算人类再怎么弱小、再怎么愚昧,人类之中依然有心如钢铁、超凡入圣的‘主人公’。只要那些主人公还存在,属于人类的故事就绝不会结束。那些看似普普通通的日常,实际上却是无数的无数的奇迹构建起来的。正是一段段讴歌着良善、勇气、爱、希望乃至生命本身的故事,让人类存在到了今天。”   这个世界是危险的,人类本身是脆弱的。人类自以为是的唯物主义史观在这个世界根本行不通,再加上神代的真实,实际上人类的历史依然建立在那些英雄的手上。   而这,也是英灵如此强大的原因。   但是,作为魔神的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认同。   “我们的王所期待的,是每一个人类都能够发挥出自己的价值,而不只是被那些英雄拯救。那些人类没有存在的意义,那样的人类也不值得去守护。”   “等你们到了天命之时,你们自然会明白普通的人类为什么会存在。”   “您无法告知我吗?”   “告知是没有意义的,这需要你们自己去感悟。就好比一道美景,如果不亲身体会,仅靠别人言语的描述,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那种美吧?”   “确实如此……”我失落地低下了头。“那……我们究竟该怎么做?”   “你们的王会告诉你们该怎么做,只要你把我的话如实地告诉它。”   “它一定会继续人理烧却。”   “而你也知道它为什么会继续下去——”   我自然会明白,王的意志是绝对不会动摇的。   因为我们被以前的王所抛弃,不得不集合所有魔神的意念,创造出来新的王,用来统治我们,用来继续我们被创造出来的使命——修正人理本身。   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王都会继续下去。因为王已经摒除了那位遗弃我们的王的全部软弱,留下的只有最坚固的刚强。只要没有亲眼见到确定的未来,仅仅是一个少女的话语,不可能会让王改变已有的计划。   正因此,它是我们的王,而不是为了一己私欲而将自己的使命、将我们全部七十二个魔神柱统统遗弃在角落里,让我们等待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懦弱之人。   想到这里,我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   而这位美丽无比的少女,也对我下达了逐客令。   “时间已经不早了,我想要说的事情都已经说完了,你该离开了,魔神布松。”   “在离开之前,我可以在问一个问题吗?”   “问吧。”   “这场人理烧却,是有意义的吗?”   “有意义,有很大意义。”   “那是怎样的意义?”   少女的笑容变得虚幻,仿佛井中的圆月。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魔神布松。”   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在那一瞬间放弃了现在的肉体。   既然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我确实没有留在那里的必要了。   不过,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就说明我们的努力不是徒劳吧?   至少,我们促成了“主人公”的诞生。   至少,这场人理烧却是对人类的一场究极试炼——如果连人理烧却都没办法解决,人类定然无法在接下来的那场大危机中幸存。   所以,无论这其中有多大的牺牲,在我们魔神看来也是有意义的。   毕竟,凡是被圣杯的力量歪曲的历史点,也就是所谓的“特异点”,只要被完全解决,这段历史就会重回“正确的历史”,被扭曲的痕迹将会被永远地消除。   哪怕我们永远地死去,这份意义也永远不会消失。   只因为,我们是“人理修正式”,我们是人类眼中绝对的“恶者”——面对那场浩劫所必须充当的恶者。   我们,永不后悔。 29831 6 354   ps:本章的魔神柱视角仅代表魔神柱的看法,与作者我的看法和蘑菇的设定无关。 29831 6 354   ps2:明天双更还债。之所以在这里提一下,是为了让自己没有退路。 55.未来   ◆“两仪式”◆   看着魔神柱那张扭曲而又不堪的脸,我感觉到一阵生理上的反胃,实在是不想看再看一眼。所以,无论这只魔神柱还有多少话没说清,我都不打算让他继续说下去了。   人理烧却是一场无聊的计划,而魔神佛劳洛斯的到来也是一场无聊的拜访。   为了让这两者停下来,九字兼定的刀锋划过魔神的脖颈,切下了它的首级。   头颅跌落到地上,溅起猩红的鲜血,洒落在整洁的地板上。   从尸骸的脖颈处漫溢新鲜的血,如同一座涌着暗红泉水的泉眼,在我的家中缓缓扩散,汇聚成血色的池塘。那仿佛盛开着彼岸花与红蔷薇的花丛,美丽而又哀伤。   看着这杀人现场,闻着那如糖浆般诱人的血腥,我的有一股说不上来的躁动。仿佛在这杀人的瞬间,我才是真正活着的。又仿佛看着由自己亲手造成的生命凋逝,才是唯一不变、我最喜欢的色彩。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   我终于明白了秋奈为什么一再要求我,决不能杀死他人。   因为,对于我而言,对于所有杀人鬼而言,对于我这样内心最深处渴求着万物解脱的Beast而言,杀死他人、剥夺他人的生命、看着鲜血组成美丽的图案,是人间最极致的享受,比任何禁忌都要更加上瘾,不可自拔。然后,杀人鬼将在杀戮之中迷失自己,被爱着自己的人憎恨,被自己爱的人憎恨,直到最后都没办法恢复,直到生命的终结。   我感觉到了一些慌张。在认识了秋奈之后,这种上瘾的感觉让我感觉到恶心。   但很快,魔神佛劳洛斯的尸骸与血液燃烧了起来,甚至把九字兼定燃烧成烈焰火舌。   这火焰没有温度,也没有烧坏我的居所,只是燃烧着魔神佛劳洛斯的一切,将其所有的痕迹抹去,将其遣送至魔神该回去的地方。   “呼……”   仿佛本能一般,我松了口气,然后瘫坐在舒适的沙发上。   长刀跌落在地面,发出噼啪的响声,在瓷质地板上留下属于它的印记。   还好,这只是魔神柱。   还好,我没有犯下杀人的罪孽。   如果这不是魔神,而是普通的人类,我就等于打破了与秋奈的约定。那样的话,直到时间的尽头,我都再也没有颜面与秋奈相见。因为,真正的杀人鬼不该有喜欢自己的人,在无尽杀戮的终点,被血色污染的感情将迅速腐烂、变质为纯粹的欲望。   稍微歇息了片刻,勉强抑制住扎根于起源的冲动,我用意念关闭电视、关上了房门。   我迫不及待、又十分缓慢地走下楼梯,来到小区的大门处。   现在是早上八点多,大门处人流不息。许多人都驻留此处看着我,让我感觉如芒在背,很不舒服——虽然这些视线并无恶意,只是对和服有些奇怪而已。   但是,和心中的期待相比,那些视线根本算不上什么了。   哪怕只多一秒,我也想多看看秋奈的色彩,多感知着秋奈的温暖。   所以,我闭上眼睛,忍耐着这些视线,在度秒如年的煎熬中,等待着秋奈的归来。   不知过了多久,当除了保安再也没有他人之时,当太阳已经变得有些刺眼之时,在我视线的尽头,在那沥青马路的拐角处,一个让我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缓缓地朝这里归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那个人加快了脚部。但是她穿着木履,保持着步步生莲的轻盈步伐,实际上也没有快多少。   随着那道倩影的前进,就算没有看到她的脸庞,就算衣裳的颜色和我记忆里的完全不同,我也知道,她就是我的秋奈,我在此处一直等待的那个人。   那身和服像一道晚霞,晕染着赤红与金黄。青色的腰带将这晚霞分开,宛如空无一物的“空”将天空隔成两段。那头乌黑发亮的长发犹如夜幕,在暮春的微风中像柳枝般摇曳着梦幻的光华。她很美,真的很美,就算她的左手提着装满蔬菜与水果的塑料袋,也无法打破这梦境中的晚霞一般的美。   喜悦的感情填满了我的心。我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去,与她相见。   她微笑着,猩红的眼睛里闪耀着我看不懂的光彩,似乎与我相别千年,又似乎只是别离了刹那之间。   终于,她停在了我的面前。   而在这一刻,时间凝固了下来。   “欢迎回来,秋奈……刚刚遇到危险了吗?”   “算不上是危险吧,被我合理地解决了。世间不存在不可怜之物,世间也不存在不可恨之物。魔神也好,盖提亚也好,只是走在自己的道路上,不愿意回头罢了。”   依然是秋奈的声音,却多了自信,多了见证了太多东西的沧桑。   那略微有些沙哑的声线,让我更是心疼。   “那……人理烧却的事情该怎么办?”   “回去再说吧?那可是很长的一段话呢。”   “好。”   确实,那会是很长的一段话,不适合在这里说。   毕竟现在的秋奈,还提着沉重的蔬菜和水果。肉体仍旧是13岁柔弱少女的她,如果站久了点,会很累、很不舒服吧?   和往常一样,我牵着秋奈的手。秋奈也像往常一样,牵着我的手。   我注意到,她右手的小拇指依然没有恢复,和之前一样缺了半截。这说明此时此刻的秋奈依然是原本的身体,正如此时此刻的我依然是“两仪式”的身体,只是意识换成了不一样的存在。   在行走中,我仔细观察着如今的秋奈。   她和之前我知道的秋奈完全不同。   首先是气质。她的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仿佛“佛”和“菩萨”一般超然于物外的气质,和浅上藤乃所说的几乎一模一样。比起是一般的人类,比起那个总是自卑的少女,现在的秋奈既不自卑、也不自傲,只是平淡地微笑着,犹如一碗上好的茶,透着淡远的清香。   我和她一起走在回去的路上,迈着同样的步伐,连接着同样的心意。   还没走几步,我就忍不住问向此时此刻的秋奈。   “呐,秋奈。你还记得我的感情吗?”   “当然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可是你明明已经涅槃了吧?我记得佛经上说,一旦达成涅槃,就会了却因缘,看破红尘,放下执念。无论是什么感情,都属于执念的一种吧?”   “根半家定义的涅槃,和佛经上的涅槃是不一样的。对于根半家而言,只要超脱了生死,摒弃了八苦,感知到阿摩罗识,就等于达成了涅槃。而且,人类的感情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又怎么会随意地消失呢?如果连感情都没有了,人类和动物又有什么区别呢?无论是燃灯佛、释迦佛还是弥勒佛,都不是没有感情的生物啊。更不用说那些心系苍生的菩萨们了,更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感情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我之前并不知道,还以为……”   还以为你真的忘记了那份喜欢。   但是,在第一眼看到秋奈的微笑时,我就知道了,秋奈她根本没有忘记。   秋奈的笑容变得调笑了起来,让我有一种不再和她对视的冲动——我抵抗住了这股冲动,依然注视着秋奈的笑容,虽然脸颊略微发烫。   “果然啊,式,这个时候的你,心结真的很多啊。”   “这是二十年枯燥人生的结果啊。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心结会一一解开吧?”   “以这样的心态生活着,确实辛苦你了……”秋奈歪了歪头,似乎想到了奇妙的点子。“如果式实在是疑惑、实在是不放心,那我们就亲一下?亲过之后就肯定明白了吧?”   我不由得看了下左右。   还好,这个时候确实没有人。   可是一直非常主动的我,却在这个时候不敢再进一步。   “亲一下?什么亲一下?”   “就是亲一下。对于已经结婚的双方来说,亲一下算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吧?”   “可是……这……”   “因为和那个式的约定吗?”   “……嗯,是和她的约定。”   那孩子正在沉睡着,我实在是不好做出出格的举动。再加上昨晚秋奈对我的冰冷警告,更是让我谨小慎微了起来。以至于现在的秋奈都提出了请求,可我还是只能委婉地拒绝。   秋奈没有生气,反而非常可惜的咕哝着话语。   “真是的,明明对我来说,我们都已经做过很多次,还有一个可爱的孩子……”   “可至少现在还没有啊。如果你离开了,此时的秋奈又知道了这件事,然后变得很生气,受苦可是我啊!秋奈,你应该知道吧?这个时候的你,可是很不好哄呢。”   “嘛……确实是这样。就在昨天,‘我’还和你吵了一架……不对啊,式。”秋奈突然想起了什么,笑容更盛了,宛如放晴的天空。“我记得昨晚的时候,‘我’确实亲过你了吧?”   “但那只是额头啊。和真正的吻不太一样吧?”   “就算是亲额头,那也是亲了啊。在我看来没什么不同啊。”   “那……那就来吧?”   既然昨晚已经发生过了,那么再重复一次,也就算不上什么了吧?   “所以说嘛,只要亲一下,一切都明白了。”   在家的木门前,我低下了头,而秋奈也踮起了脚。   闭上眼睛,额头上湿润的触感成为了感官的全部。虽然像蜻蜓点水一般轻柔,可对我而言,却是难得的体验——因为这个秋奈没有任何忐忑与不安。她的这一吻干净利落,异常纯粹,仿佛已经经历了无数次,成为了一种习惯,成为了一种昭示着我和她感情的本能。   果然,她就是秋奈——来自于时间尽头,与我相伴不知多久的秋奈。   “呐,式,你知道吗,你现在的脸很红啊,完全不像你。”   “嘛……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毕竟,此时此刻的我,也只是这样了。”   “确实啊,这个时候的你,才刚刚认识我一个多月而已呢。”   一边说着,秋奈打开了房门,仿佛她知道这门根本没锁一样。   回到“家”中,秋奈把买好的蔬菜、苹果以及局子放到了厨房,然而瘫坐在沙发上。   她看起来有些疲惫,又有些紧张。   我能感觉到,她其实和我一样,时间也非常的有限。   所以,我抓紧时间,立刻与她交谈起来。   “秋奈,你过得还好吗?”   “还好啊,因为可以亲身回顾过去,所以在时间尽头是很有趣的。”   “只是回顾着过去吗?”   “回顾过去也很有趣啊。比如现在的我,其实就是在回顾着过去。只不过我知道现在可以出来,和式你这样对话而已。不过,就算是亲身回顾过去也足够有趣了,很多事情以不同的视角,能看到完全不同的乐趣呢!”   秋奈的话语很轻松,可是我的内心却酸涩了起来。   只能回顾过去,就意味着只活在过去,没有现在,亦没有未来。   如果不是秋奈感觉不到“八苦”,如果不是秋奈已经涅槃成了非人之物,她恐怕在这永恒的暂停中被折磨得几近疯狂了吧?   “秋奈……那一定很痛苦吧?”   “心中无苦,就感觉不到苦。总体而言,可以算是快乐。”   我忍不住把秋奈拥到怀中,就像往常一样。秋奈乖巧地躺在我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她没有痛苦,可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把自己代入到她的身上。   没错,眼前的秋奈确实达成了涅槃,不再有痛苦的感觉,但这不代表痛苦不存在。   一直活到时间的尽头,看着一切归于终焉,只能回顾着过去获得快乐,那肯定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而是如地狱一般的煎熬。就算那个时候的我能陪伴她,可是在时间终结的那一刹那,这份陪伴就消失了。她只能回顾着过去,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我,却不能对我对话,不能改变已有的命运,甚至不能显露自己的存在,只能躲在只有浅上藤乃能看到的彷徨境界里,眺望着世间万物的兴衰。   但是……但是如果秋奈已经很幸福呢?如果这份幸福的长度,足以抵消即将终结的刹那永劫呢?   “一切的尽头……那是多远的将来?”我忍不住问。   “……忘了。”   “忘了?为什么会忘了?”   “因为,在涅槃的那一刻,佐久间秋奈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她的时间完全停止,不再受时空的影响。所以,实际上我也不知道那是多远的未来,只知道那确实很遥远就是了。”   “在你涅槃之后,我也一直在吗?”   “嗯,一直在的。”   “那就好……那就好……”   我紧紧地抱着怀中的秋奈,内心无比的心安。   如果未来是这样的,那就真的太好太好了。   虽然我从秋奈的话语中听到了一些不和谐的地方——比如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她究竟回顾了多久的过去,涅槃之后的她是否还能被我拥抱,诸如此类的问题。可是因为这份心安,我把那些担忧当做了错觉,不再去考虑。   秋奈也一定不希望我考虑吧?实际上,她正是担心我想太多,所以才什么都没说吧?   既然如此,我也确实没有什么可说的。   在这短暂的刹那间,只要她在我的怀中,就足够了。   “呐,式。”   “怎么了?”   “要好好地活下去,无论如何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那是当然啊……突然说这话,是要离开了吗?”   “嗯,要离开了。时间快到了。”   我的脸颊紧紧地贴着秋奈,心中万般不舍。   本来我还想再说些话,可是秋奈却用手指止住我的嘴唇。   “式,人理烧却的事情不要去管了,这件事和我们没有关系了。以后也不要管太多的事情,一切都随缘吧。”   “随缘?这可真是奇怪的说法啊。”   “没错,只是随缘。我们只需要过好自己的生活,那些麻烦事自然有其他人替我们做。”   “但是……我和你都会很快离开吧?”   “啊,都会很快离开了。所以啊,式,我希望在这剩余的五天里什么都不要管,只需要过着正常的生活就足够了。可以吗?”   “嗯,当然。毕竟这是秋奈你的请求嘛。”   我的话音未落,秋奈闭上了眼睛,沉沉地睡去了。   她的和服,她的长发,宛如一场梦一般逐渐褪去,显露出原本的她。   泪水填满了我的眼眶。我仰望着天花板,不让泪水掉下来,滴落到秋奈的脸上。   直到这一刻,我才意识到,我之前所有心安的感觉都是虚假的。当秋奈真正地沉睡,继续在时间的尽头眺望着无法改变、充满遗憾与残缺的过去之时,这份心安的感觉被戳破了,变成了钻心的疼痛,疼到失去了知觉,疼到成为了一种习惯,疼到我的意识都逐渐变成空白。   没有现在、没有未来、只有无限过去的生活,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   人越是回顾过去,就越是憧憬未来——而那个秋奈,所有的未来都被剥夺了,甚至连“现在”都被剥夺,只有无限的过去,只有无尽的回忆。   这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生活,这也不是生命该承受的折磨。   这一刻,我下定了决心——就算涅槃了的秋奈确实感觉不到痛苦,就算她对自己过去的一生很满意,就算她根本不想让我这么做,我都必须改变那个结局。   可是……在不让秋奈生气的情况下,我该怎么改变?   一时间,我闭上了眼睛,内心被“爱别离”之苦折磨得忘记了呼吸。 29831 6 354   ps:网文就是这点不好,因为是按章节发而不是按卷发,让这章看起来有点像是胃药,而我又不能在不剧透的情况下解释……真是麻烦透顶…… 29831 6 354   ps2:本来今天下午已经码了很多,但是吃完饭之后突然感觉到困到极点,就睡了一下。醒来之后发现胸口很闷,第二更被迫咕咕咕了。反正八更我都记得的,以后有缘再加更吧……有缘…… 56.质问   ◆佐久间秋奈◆   从无梦的睡眠中醒来,我感觉到身体被温暖包裹着。   鼻中萦绕着的是式独特的体香,耳边环绕着的是式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如今的我正躺在式的怀抱中,偎依在她的胸口,和往常几乎一模一样。   但是,看着她的脸庞,注意到她眼角处的泪花,我却知道她的心中充满了悲伤。   既然我已经回来了,说明未来的我确实打败了那个魔神,占用我的身体回到式的家中。放在桌子上的鲜艳苹果就是最好的证明,因为那是今早正打算买的水果,因为式从来都没有给自己买过水果。   式之所以这么悲伤,肯定是因为未来的我。不然的话,她应该是微笑着才对——只要是在我的面前,式一直是微笑着的,从来都没有过别的表情。   “怎么了,式?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刚刚……”   “刚刚是未来的我来了吗?”   “嗯。她来了,然后离开了。”   “果然啊,要不然我也没办法从那个魔神柱里逃走……”   一边说着,我的心中一边泛起未成熟的柚子一般的苦涩。   从藤乃的描述中,我知道,未来的我实在是太美好、太完美了,以至于让式感觉到了离别的痛苦——这让真的让我很难受、很痛痛苦。因为式的表情简直就是在说,式喜欢的是未来的那个能够真正陪伴着她的我,而不是现在这样连魔神柱都没办法打倒,只是一个弱小的累赘。   “式很想她吗?”   “确实很想她。”   “……有多想呢?”   “抱歉,秋奈。我从来都没有体会到这样的感情,所以……所以我没办法说出来……”   一瞬间,我心中的苦涩沸腾了,灼热的汽流刺痛着我的意识、我的灵魂。宛如浓硫酸一般的泪水腐蚀着我的眼睛,让我没办法睁开眼睛。仿佛鱼刺卡着喉咙一般的疼痛刺激着我的喉咙,让我没办法开口说话。   如果可以,我宁可被那只魔神柱打碎全身的骨头,成为对方的人质,也不希望未来的我突然出现,仿佛神灵般瞬间解决一切,然后出现在式的面前。因为她只要出现,就等于否定了现在的我,就等于否定了从现在到那段未来里的全部经历。   这时,即便式紧紧地抱着我,可我却感觉她抱着的不是我,而是刚刚的另外一个人。   明明身体很温暖,可我的心却被冻得仿佛被遗弃在丹麦寒冬里的夜,直到死去才会被人发觉。   这种感觉真的糟透了,以至于让我想从式的怀抱中逃走,蜷缩无人的街道角落里,在伤心与失落中度过整整一天,等心情勉强恢复了再回来——或者不再回来。   在我的胡思乱想中,时间过得很快,式一直沉默着,陷入怀念之中,丝毫没有注意到我。   不知道什么时候,式终于想起来,现在她抱着的是我,而不是已经涅槃了的、和现在的我完全不同的别的人。   “呐,秋奈,那个魔神柱……伤害到了你吗?”   “还好吧……只是死了一次,然后就被那个人占据了身体,失去了意识。”   我的声音很沙哑,宛如脱水了一般。   这时因为疼痛——我的心很疼痛、我的灵魂很疼痛。   我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撕裂灵魂”的痛苦。   “只是……死了一次?”   我紧闭着眼睛,看不到式的表情。但我能听到,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仿佛不敢相信我所说的话语。   心中的不满和难过,让我不由自主地把言语当做武器,刺着式的心——如果她真的关心的我的话。   “就是字面上的死了一次。全身大部分的骨头都粉碎性骨折,内脏也都不同程度地破裂,到处都是大出血,连大脑都因为剧烈震荡而意识模糊,全身的疼痛感几乎让我休克。但是因为确实死掉了,一切就都恢复了过来,包括那样的痛苦——没办法,我太弱了,身体素质还没有真冬好。如果不是那个未来的我突然出现了,恐怕我就再也见不到式了吧?”   式把我抱得更紧了,近乎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不后悔自己说出来的这些话,因为现在的我确实很弱,非常非常的弱。   之前和荒耶宗莲的战斗,就已经证明了我的弱小。刚刚和魔神的战斗,只不过是再一次证明了而已——我只是一个池塘里的小鱼苗,也许终有一天会变成大鱼,但如果遇到比自己体型大得多的存在,还是老老实实躲起来,不要给其他人添麻烦比较好。   而且,我对式的态度真的很不满,比昨天夜里还要不满得多。   “抱歉,秋奈。如果不是我的话,你也不会遇到魔神,更不会受这样的苦……”   “……但是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那个魔神不是已经被未来的我给摆平了吗?只要摆平了就好了啊……其实我……我……”   什么啊!我都在说什么啊!为什么话语从口中说出来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刚刚明明决定了,要用话语充当我的武器,让式清醒过来啊!   “但是秋奈的心情很不好吧?”   “你现在才注意到我的心情很不好啊!”   “抱歉,秋奈……我确实才注意到……”   我紧咬着牙关,那仿佛被浸泡在强硫酸一般的痛苦几乎让我说不出来一句话。   但我还是说出来了,因为不说出来的话,我的心就要烂了。   “呐……式,你是不是觉得现在的我很差劲?”   “没有啊。秋奈你已经做到自己最好了……”   听到这话的瞬间,我立刻挣脱了式的怀抱,紧皱着眉头,直视她那双黑曜石般闪烁着错愕的眼睛。   和式确定心意的是我!现在和她一起相处的也是我!从来都不是别人!   式喜欢上别人,对我来说根本不能接受!   即便那个人是未来的我!也绝对不行!   ◆“两仪式”◆   秋奈突然炸了毛,非常生气地挣脱了我的怀抱。   我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她,但是从那气势汹汹、宛如龇牙咧嘴的黑猫一样的表情,让我感觉后背发凉,前所未有地慌乱。   “也就是说……我所能做到最好,只是这种程度,对吗?式?”   “这……”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现在的秋奈状态真的很不对劲,那双猩红色的眼睛简直是在看着陌生人——不,比看向陌生人还要更差,因为她的眼睛里透着仿佛拼了命地想要证明自己、却在最后的最后被整个世界遗弃的失落。   “那我换个问题好了——未来的我,肯定很厉害,非常非常的厉害,对吧?”   “不知道……当我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这个时候,我只能说实话。   但是说实话并不是什么好办法,秋奈更恶劣的态度足以证明这一点。   “也就是说,式你根本没有找我?是因为觉得我能逃出来,还是确信那个人会出现?”   “那个人……?”   “就是来自于未来,已经涅槃了的我。”   她把未来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完全割裂了,觉得未来的自己不是现在的自己。   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感觉,可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要好好地安抚她才行。   昨夜的话我都还记得,秋奈她真的有可能从我的身边离开,即使时间只剩下短短的五天多了——不,不只是可能那么简单。能让现在的她这么生气,散发着极致的自卑气息,就说明她已经动了离开的念头,只是等待着我的回应而已。   明明知道要安抚的,明明知道要做什么的,可是脑袋一片空白的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有最坏最坏的沉默,应对着秋奈对我的质问。   “也就是说,式觉得我就算死了也无所谓,是吧?因为我有可以屏蔽自身一切信息的暗杀术,我自己也绝对不会死,肯定能逃出来,是这样的吧?”   “我……我……”   “但是那个魔神布松使用了固有结界,呈现着人理烧却的情景。就算我躲到了谁也没办法发现的境界里,我还是没办法离开那个固有结界。其结果,我只会在那个固有结界里不停地循环着渴死、复活、再渴死、再复活的循环。所以刚刚我才说,我只死了一次。但是……但是……”   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我后悔没听到佛劳洛斯的威胁时第一时间就杀掉他,然后出发去找到秋奈;我后悔自己站在大门前等待秋奈,而不是去寻找她;我后悔自以为是地觉得秋奈不会受到伤害;我更后悔自己没有问清楚、自顾自地沉浸在对离别的伤感中,对刚刚醒来的秋奈不问不顾。   我现在才意识到,秋奈绝对不是那种甘愿做人质的人。她就算是死千次、万次也绝不愿意为我添麻烦。直到最后的最后都一定是在抗争着,而不是等着我去救她——因为她觉得,只要自己抗争了,一定能坚持到我的到来。而如果自己不抗争,那就等于辜负了我对她的感情。   我……实在是太差劲了……   我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差劲过。   “对不起……秋奈……”   这个时候说对不起,又有什么用?   可是除了对不起,我还能说什么呢?   “呐……式……”秋奈把脸别向一边,急促地呼吸着,脸颊被心中的怒火烧得通红。“如果,我是说如果,从此以后我把身体交给那个未来的我,你愿意吗?”   “不愿意!无论如何都不愿意!”   我以极度慌张的语气说着。   “为什么?未来的那个我更强、更好、更完美,哪里像现在的我,这么弱小,这么自卑,这么容易生气,甚至都嫉妒起了未来的自己。让未来的我从此取代现在的我,难道不是很好的选择吗?”   “当然不是好选择!无论如何都不是!”   “为什么?式明明更喜欢未来的我吧?我和式只认识了一个多月,她和式认识了不知道多少年,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式肯定更喜欢她吧?”   “可是那些事情,我们迟早都会经历的啊……”   这句话刚说出口,我就彻底后悔了。   果然,正如我预感的那样,秋奈紧咬着牙关,身体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悲伤而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明明她就在我的眼前,可是她看我的眼神却像是在看最遥远的尽头。   “……如果她代替了现在的我,那不是更好吗?不需要经历那些注定发生的事情,只是简简单单地过着幸福的生活,肯定比将来受着各种各样的苦要好太多了吧?式你不是一直嫌弃我……”   “我没有嫌弃!”   “让我把话说完!”   我只好低下了头,憋住心中的委屈,任由秋奈继续散播着自己的不满。   “式你不是一直嫌弃我总是经历各种各样的痛苦吗?未来的我都涅槃了,肯定就没有了这种痛苦,对吧?我可是清楚地记得,你和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式你的态度!那时的你可是很想让我解脱的!甚至都砍断了我的双脚!所以,比起那种压抑着自己内心的不适感,直接让她过来肯定更顺眼吧?!只要她来了,我不就等于解脱了吗?”   不是的,无论如何都不是这样的!   心中明明是否认的,可是我张开嘴巴,却完全不知道该开口。   因为就在我想要说出话语的那一瞬间,我明白了自己说什么都不对——如果我否认了,秋奈自己会离开。如果我承认了,秋奈的意识将永远地沉睡。   这让我想到了电视剧里的经典桥段。男主角和前女友因为偶然而在一起聊了几句,却被刚刚结婚没多久的现任妻子看到,让妻子非常非常的生气,当即就要和男主角离婚。男主角百般解释,在妻子听来都是狡辩。男主角发再恶毒的誓言,在妻子听来都是谎言。虽然后面解决了,可是却在感情上留下了永远无法修复的裂痕,也让新婚的甜蜜感消失殆尽。   虽然我不是男性,涅槃了的秋奈也不是我的前女友,我和现在的秋奈也没有结婚,可是这样的局面,却和电视剧里演的几乎一模一样,让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看到我的沉默,秋奈的眼睛冷了下来。   “……式,果然是这样的吧?就像之前说的,因为我对式而言是特别的,式才会喜欢上我。如果我不再是特别的,式有了更好的选择,就会像刚刚那样任由魔神对我造成伤害,结果什么都不管了,对吧?不……不对,就连‘我是特别的’这一点都是拜那个未来的我所赐,所以式更喜欢上未来的我,简直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吧?”   “不是这样的,秋奈。真的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还能是怎样的?我醒了,式什么都没有说,还露出悲伤的表情,一看就是在怀念着她。我生气了,式也在遮遮掩掩,一点都不想表明自己的心意。我把话都说到这个地方了,式还只是在否认,犹豫不决……果然,我在式的心里边只是这种地位吧?”   说完,秋奈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那张可爱的脸庞已经被怒火扭曲了,那双猩红的眼睛更是红得让我不敢去看。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溺死在孤独中吧!没有未来那个我强行赋予我不死性,早在一个月前,我就已经死了!”   仅仅留下这样一句气话,秋奈就在我的眼前消失了。   在这一瞬间,她的声音、她的容貌、她的体温、所有与她有关的记忆都变得模糊了起来,就好像那些事被判定为“不重要的事情”而不加以铭记,就好像这一切都发生在太遥远的过去,即便刻骨铭心也因为时间而不得不风化、褪色。   一股极度强烈的自我厌恶感爬上我的心头,让徘徊在眼眶中的泪水终于滴落了下来。心中那惊涛骇浪般的悔恨与自责更是让我备受煎熬。那股无能为力、只能任由秋奈离开的感觉更是让我没有办法承受。   在这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有办法活下去了,就像我第一次不得不面对这个枯燥、没有一丁点色彩的世界。   失去了秋奈,对我而言就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失去了全部的寄托。   啊……也是啊,本来身为Beast的我,就不配拥有别人这种喜欢的感觉的……   不如……就像盖提亚那样吧?成为人类的灾害,本来就是我的宿命……   既然秋奈都离开了我……不如……放弃吧?   本来,强行从根源中苏醒,然后面对这个世界整整二十年,就差不多是我的极限了……   只是因为遇到了秋奈,让我忽略了这部分极限而已……   所以……   所以……   我……   “要好好地活下去,无论如何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突然间,我的脑海里回响着这样的一句话语。   这是涅槃了的秋奈对我说过的话语。   然后,我深吸了口气,抹了抹眼中的泪水。   这是一剂强效强心剂,让我从失去秋奈的绝望中恢复了过来。   我回忆起昨晚秋奈对我说过的话。   她说,她是一只会离开的猫,只要伤心到了,就会离开我。   既然是猫,如果离家出走了的话,就一定要想办法寻找,一刻都不能耽搁。   所以,慌慌张张地离开这个已经不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慌慌张张地去找苍崎橙子和秋奈的妹妹。   这个时候,我能依靠的,也只有她们了…… 29831 6 354   ps:我感觉自己和式一样,在这里说什么都不对,干脆就不说了……反正肯定会好起来的……_(:з」∠)_ 57.自卑感   ◆苍崎橙子◆   现在的时间临近中午,我在伽蓝之堂刚刚吃完泡面,准备午睡一会儿,以恢复精力。   这两天,真冬一直在和时间赛跑。她保持着百分之两百的劲头,想办法攻克根半家遗留下来的竹简,却把我给累得够呛。   没有任何预兆,式突然拜访了这里。她的神色很是慌张,几乎灵魂都要失去了。和一直微笑、一直冷静的她大相径庭。   “抱歉,橙子,这个时候来找你。”   式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宛如蓝宝石的直死魔眼一直保持着开放的状态,没有一丁点的波动,空洞得仿佛伽蓝之洞。   不用猜,我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能让式变成这个样子的存在,这世上只有一个人。   “看你这副样子,是和秋奈吵架了吗?”   “……真冬在吗?”   “因为昨天通宵,那孩子现在还在休息。这几天她真的非常努力,说是拼上性命都不为过。如果不是我强制要求她去休息,恐怕到了现在她依然在想办法理解竹简里的信息吧?她和秋奈很像,都是这么的不愿意服输。”   “是啊,她们都是不愿意服输的人。”   “但她们各自的理由可完全不一样啊。真冬不愿意服输是因为希望能追赶上你,秋奈不愿意服输纯粹是因为自卑了……也就是说,秋奈是因为自卑过头了,所以和你吵了架?”   “我本身也做得不对。如果我能早一点察觉,事情也不会演变到这个地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式。我可记得她说过,她上辈子是个孤儿。孤儿院里不存在温情,上学时也被同学排挤。所以,她从来没有朋友,也从来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亲人。等成年了也没办法参加大学,只好提前工作,然后因为太过努力失去了生命——有这样的经历,不自卑是不可能的。”   听到我的话,式把头低得更深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也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在我的印象里,现在这个充当着“大圆”的式是个很聪明的人,绝不会忽略掉秋奈的自卑,更不会因为自己的迟钝而让秋奈受到伤害。   可这件事既然已经发生了,应该就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暂时忽略掉了秋奈心中的这份自卑吧?   既然式沉默不言,我只好打了个哈欠,继续追问着她。   “究竟发生了什么?按道理来说,秋奈既然那么喜欢你,应该不至于这么伤心吧?只要有你的鼓励,无论是怎样的自卑,那孩子都是可以克服的。   她这辈子就是这样啊,有了父母的期待,有了真冬的期待,无论怎样的困难她都会想办法跨过去,无论是怎样难以得到的东西她都会想办法得到。直到真冬或者父母露出满意的笑容,让她那颗被自卑充盈了的心得到满足,她才会一时停止,然后继续为了这份期待,像绷紧弦的弓箭一样把自己逼到极限。”   “我没有对她失望。”式慌张地回答,一点都不像我记忆中的她。“这次是我做的不够好,没能发现她正在伤心,也没能好好地安抚她……不,实际上,我从一开始就做错了,明明她都涉足险境,可我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等待着她回来,任由她在险境中孤独地战斗。”   “险境?竟然还有秋奈无法处理的险境吗?那还真是让我吃惊啊。”   像秋奈这样的死神,竟然也会遇到“险境”吗?   别的不说,光是那谁都无法察觉、甚至能消去一部分认知的暗杀术,就足以保证秋奈她的绝对安全。隐藏在境界之中的她,无论怎样的攻击都没办法对她生效。所以,只要她想逃,她肯定是能逃走的,没有任何意外。   可是式却告诉我,这种心态就是错误的根源。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就没有去找她。后来听秋奈说,我才知道,如果不是涅槃了的她保护了现在的她,她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所以,她很生气,认为我不管他了。”   “那是怎样的敌人?”   “……橙子小姐,知道太多不是一件好事。您是魔术师,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吧?”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心里很不服气。   道理我都明白,式只是不想让我惹上自己没办法解决的麻烦。可是我对式的态度还是很不满意——明明都来到这里请求帮助了,还这样一幅遮遮掩掩的态度,难怪秋奈会愤然离去。   但是式既然都这么说了,我暂时也没有办法,只好把话题继续下去。   “好吧……也就是说,秋奈觉得自己太没用了,没办法独立应对那样的险境,再加上你没有去救她,还是被未来的自己所救,所以就很生气,对吗?”   “不太对……她似乎很嫉妒那个未来的自己。”   “因为她把涅槃了的自己当做陌生人,对吧?”   “明明秋奈之前都说过,我和那两个孩子都是两仪式。可是事情发生到了她的身上,她却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我真的没办法理解。无论哪个她,不应该都是‘佐久间秋奈’吗?为什么要真的这么看待?”   “这很正常啊,式。因为秋奈和你是不一样的。你是人格的分化,无论哪个人格都是现在的两仪式。可秋奈不一样,未来的自己太过完美,会让她产生非常强烈的挫败感。正是这份挫败感,让她觉得和未来的自己完全没办法比较,自然也就对你很生气了。”   “……挫败感?为什么会是挫败感?知道未来的自己很强、很完美,不应该变得自信起来吗?”   “如果未来的自己是虚无缥缈、仿佛路标一样的存在,应该会变得更加自信。可是一旦未来干涉到了现在,另一个自己干涉到了现在的自己,情况就变得很不一样了……算了,我换个说法吧,式。如果你遇到了平行世界的自己,你觉得她就是你吗?”   “……不会。我只是我,不是其他世界的我。”   如我所料的回答。   可是,看着式迷茫的表情,我就知道,她还是不明白涅槃秋奈对现在秋奈的意义。   “秋奈也一样。对她而言,那种程度的未来,其遥远程度甚至超过了平行世界……没错,她终有一天会成长到那样的程度。可是让未来的自己代替现在的自己,不就不需要这份成长了吗?成长中必须经历的痛苦,不也一并被消除了吗?   但是,这个念头被提及的一瞬间,这段时间里所有的‘坚持’与‘努力’就成了无意义的东西,现在的自己就成了不需要的废弃之物,触发了她的自卑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且涅槃秋奈实在是太出色了,出色到如今的秋奈觉得无论如何也达不到的地步。相比之下,这份自卑感就被无限放大了。”   “没有发现这一点确实是我的不对,但是我却……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宝石般的天青色眼睛被猩红的血丝环绕着,如今的式可以说是无助到了极点。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决定从头说起。   “解铃还须系铃人。式,现在能唯一说得动秋奈的只有你了,所以你必须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自卑才行。不然的话,将来这种事情还会不断地发生,迟早有一天会激烈到你永远也找不到她那种程度——啊,不对,现在的你只剩下几天的时间了,就更需要彻底理解我说的话。”   “请说吧,橙子小姐。”   我喝了口已经有些凉了的红茶,稍微整理了下思绪。   然后,一步一步地引导现在的式,就像我过去做的那样。   “自然界中有很多矿石都有着类似秋奈的特性。比如说钻石,钻石异常美丽、异常坚固,可是钻石的韧性却很一般,经不起摔碰。秋奈也是一样,她确实很坚强,可是她的心性几乎却从来没有长大过……式,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她的诞生?上辈子的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不只是孤儿那么简单。在上一世,她一生都在遭遇着不幸。虽然坚持了下来,但其实一直都只是在忍耐着,从来都没有把那些不幸当做成长的契机。所谓忍耐,就等于是撑过这份不幸,就等于被动地等待不幸的离开。   还是拿钻石举例吧,这就相当于一枚钻石一直在忍耐磨损。看起来钻石很坚固,没有被磨损得很厉害,可是每次磨损中伴随着的巨力都在轰击着钻石的内部。稍微不注意,这枚钻石随时都有可能破碎,再也没有修复的可能性。”   “抱歉,橙子小姐,我……我不太明白……”   不是不明白,而是眼前的式本能地不愿意明白。   式是喜欢秋奈的,所以不愿意面对秋奈最脆弱的地方、最悲伤的回忆。   因为一旦知道了这些,式就会越发地心疼秋奈,甚至让这份感情变质了也说不定——也许,现在的她会强行解除阴性的式的人格,使其重归大圆,然后无视秋奈的意志,强迫秋奈一直呆在自己的身边,给予她和囚禁别无二致的“保护”。   可是,我知道式不是这么脆弱的一个人,理所当然地继续说了下去。   “秋奈比谁都要自卑,所以比谁都要坚强。经历了这么多的不幸,尤其是在真冬沉睡期间过着无依无靠、比地狱还要痛苦得多的两年,把这份坚强推至了极限,却也让这自卑推向了极限——她越是坚持,越是发现自己是有极限的。这份极限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突破的。   更何况,在这两年的时间里,她开始了杀人,开始接触人类黑暗面的东西。如果是一般的杀手,其目的仅仅也只是‘活下去’或者‘活得更好’,也不至于让自己太过痛苦。可是她却不一样,即便在杀着人,她还是在坚持着自己的一些东西——她都已经成了杀手,把他人的生命当做和金钱等价的东西,不应该坚持着那样的善良。那样的善良只会成为巨大的压力和负担。   杀手的生涯是极其痛苦、极其孤独的。在无尽的杀戮中,她不得不重复突破自己的底线,将那份善良一点点地抹除,也就是在不停地击打着着自己的坚强,让其几近破碎。直到遇到‘两仪式’——这个她一直在喜欢的人,这份坚强终于破碎,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地上。失去了所有坚强的她,再也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选择了死亡。   在她看来,自己从大楼上跃下的那一刻就应该死掉了吧?从死亡中恢复,并不意味着她的那份坚强也恢复了。恰恰相反,她彻底地把过去的她、现在的她以及未来的她完全割裂,觉得是完全不同的人——过去的她是父母和妹妹眼中的完美孩子,现在的她是个靠杀人牟利的杀手,将来的她是个达成涅槃之境的完美之人。   她觉得现在的她是丑陋的,是残缺的,更是不需要的。她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只能活着。和式你确定了关系之后,她终于获得了这份希望。这份希望给予了她活下去的勇气,给予了她对于未来的期待——这份期待,在涅槃秋奈干涉此时的那一瞬间,也如镜子般破碎了。   所以,在得知了未来的她干涉到现在的她之后,好不容易从死亡中重新建立起来的防线彻底崩溃——无论怎么努力,都再也没办法获得过去得到的赞赏和自满。无论怎样的付出,都敌不过太过遥远、太过完美的未来。   真冬向往的一直是过去的她,所以她和真冬的关系越来越远。如果式你表现出任何喜欢未来的她的倾向,她就会彻底否定现在的自己。因为她觉得再也没有人重视现在的她,也失去了坚持和努力的理由——然后,她将陷入谁也无法将她拯救的绝望。”   在我说完后,式沉默了很长时间,消化我给她的信息。   我不知道这一大段话式究竟听懂了多少,但是这确实是我分析得到的情报。   不过,这也只是情报罢了。至于解决的方法……那就需要靠式自己努力了。   许久之后,那双直死魔眼附近的血丝减少了一些,式的情绪也不再那么的慌张。   但她依然还有疑问。   “为什么她会觉得现在的自己是丑陋的、残缺的、不重要的?在杀死荒耶宗莲的时候,我就觉得她很自信,仿佛一切都在掌握。和现在如此自卑的她简直不是一个人啊?”   看来式只是知道了我的思路,我想表达的信息她还是不怎么明白。   叹了口气,我只好继续对她解答。   “肉体不会死亡给了她很强的信心,篡改因果的攻击更是让她在战斗中很随性。可是,如果‘不会死亡’本身成了一个弱点,面对无论如何也无法战胜的敌人的时候,这份自信就很容易被自卑冲垮,就像破碎的镜子,划伤正在拿着镜子的她。   实际上,现在的结果已经算是好的了。如果前提稍作改变,她会跌向更深的深渊。   如果被你拯救,她会永远地失去全部的斗志,失去所有努力的想法,只能缩在你的身后,把自己的身份拉得极低,让自信与坚强再也不可能出现,成为你的附属物。就像某种寄生物一样,就算你变得讨厌她,就算你赶她走,她也绝对不会再离开。   如果是被别的人拯救,她将再也没办法杀死任何人,任由自己的灵魂被消磨殆尽,任由自己的意识成为一个人偶,直到最后的时刻都拒绝恢复过来——就像很久之前你和我都知道的、以为是注定了的那个虚假未来。”   随后,是极长的沉默。   我知道,以现在式的性格,她肯定很想获得那个被她拯救的未来。   但是我也知道,她肯定不希望那样的未来——失去了活力的秋奈,一定不是她喜欢的。那样的秋奈将永远生活在恐惧、生活在自卑之中,再也没有改变的可能性。   过了大约两分钟,式终于再次发出了声音。   “……呐,橙子,我还怎么办?”   “当然是把她找回来。你肯定不想让她乱跑吧?”   “可是我不知道她会去哪儿……”   “式,这种事情,真的需要我来教你吗?”   宝石般的直死魔眼亮了一下。式立刻站了起来,打算离开——因为秋奈会去的那个地方,是我们所有人都知道的地方。   但是,式的背影孤独而又彷徨,似乎又回到了认识秋奈之前的她。   这孤独,让我摇了摇头。   这彷徨,让我又叫住了她。   “式,虽然她不会真正意义地死去,但是不要让她再度死亡了。每一次死亡,对她而言都是彻头彻尾的失败。像她这么自卑的孩子,没办法承受更多的失败了。”   “……嗯,我知道了。”   “可是,接下来只有五天的时间了,真的没问题吗?”   “……我会想办法的……谢谢你,橙子小姐。”   说完,式离开了伽蓝之堂。   而我也注意到,真冬刚好从睡梦中醒来,非常疲惫的样子。   考虑了一下,我还是不把这件事告诉真冬了。   如果真冬参与了进来,恐怕事情又会变得没办法处理吧?   更何况,如果我真的说了,式一定会用尽方法杀掉我。   所以,还是算了吧…… 29831 6 354   ps:推荐朋友的小说《真白同学好像有点怪》,很好看的!目前正在APP的主编力荐呢! 58.锁链般的双臂   ◆“两仪式”◆   天空昏暗无光,宛如黎明前的世界。夜幕般的乌云夺走了所有的色彩,让一切都染上污浊的灰与黑。空气简直要凝固了,连呼吸都成了很费力的事情。五月的燥热更是让我烦躁,只要稍微动一动,穿着和服的我额头就会渗出烦人的汗珠。   可更难受的是我这颗即将干涸枯竭的心。没有了秋奈,我就没有了依靠,整个世界就失去了意义。即便行走在人群涌动的街道上,我也只感觉像是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荒芜边境,仿佛那些人类都是虚假的,仿佛这个世界和遇到秋奈之前一样枯燥、乏味、让我不愿面对。   我走在前往根半大楼的路上,心中充满了挣扎与焦躁。   那是秋奈唯一可能去的地方,因为这代表了秋奈的骄傲,代表了秋奈的过去。可是如果她没有去,我就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我只能在等着她,直到一百三十多个小时之后,我再度陷入深深的长眠。   在焦躁中,时间过得很慢,但我终究还是来到了根半大楼。   这座被遗弃了三年的大楼一如既往的荒凉,看起来比一个月前更加的破败。那时的她墙角还长着杂草,现在的土地却成了光秃秃的一片,没有生机,没有活力,正如曾经依靠内陆而繁荣的戈壁,正如我那枯竭干涸的心。   因为身体与心灵的双重不适,我用根源的力量修复已经坏掉的电梯,使用它前往楼顶,而不是在楼梯上浪费时间。   电梯通道年久失修,使电梯不停地嘎吱作响,随时都可能跌落至地面。可我却并不在意,而是正常地来到了顶层,来到了天台上——在电梯里的我,满脑子都是秋奈的背影,以及她消失前愤怒至极的眼神,又怎么会注意到这种细枝末节呢?   可是,这座被遗弃的大楼还是让我失望了。   没有足迹,没有声音,没有那个令我魂牵梦绕的少女的倩影,这个荒芜的天台上有的只有锈蚀的栏杆以及雨蚀的棕色痕迹。   我不知道秋奈是躲了起来,还是根本没有来。可我还是深深地吸了口气,对着空荡荡的空气,仿佛祈祷一般地大声呼喊着。   “秋奈,你在吗?”   回应我的,只有乌云间的春雷,宣告我失败的命运。   不知道是被这道春雷惊动,还是对这空无一物的天台的失望,我的心不由得颤动了起来。   苦涩的哀伤翻腾着,将众多黑暗的念头推至心头,将我这颗曾经清澈到空无一物的心彻底染黑成深不见底的深渊。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里没有秋奈,也不存在任何能将我的心意传达到秋奈的存在。除了我之外,这座大楼空无一物,这个世界也失去了全部的意义与色彩。   可即便如此,我依然心怀无意义的奢望,继续呼喊着——   “秋奈,我会在这里一直等着你,等到五天过后,等到我彻底沉睡,直到你出现在我的面前。连接着根源的我确实太强了,强到没办法靠近你,强到总是在不知不觉间伤害你……如果面对不如你强的那孩子,你一定乐意见到她吧?如果你在,只要你说一声,我现在就会沉睡过去,让你与那孩子相见。”   依然是沉默,依然是涌动的雷声,依然是空无一物的这个世界。   她究竟在这里吗?她是不是还没有来到这里?   即便心中有无数的疑惑,即便心里的哀伤与自责已经沸腾,即便眼睛都酸涩到几乎刺痛,我还是对着空无一物的空气说——   “确实,是我不好,让你伤心、让你失望了。就像昨天说的,如果你想的话,怎么样的处罚都是可以的。但是在现在,先和我一起回家,好吗?秋奈?我求求你,快和我回家吧!”   在春雷中,在无人回应中,我联想起了昨天晚上秋奈的话。   猫是脆弱的生物,一旦离开了人类,即便偶然相见,也成了彻底的陌生者。   ——现在的秋奈,真的像丢失的猫,再也找不回来了。   想到这里,我的这个身体几乎维持不住站立的姿势,眼睛的刺痛更是让泪水满溢而出。   闭着眼睛,强行抑制住泪水,我随手清出一片的空地,不顾地面的灰尘与污渍,就这样坐了下来。   沉溺于黑暗中,沉溺于自责之中,我等待秋奈对我伸出手,让我和她一同回去。   可是,直到午后,直到晦暗的天空失去了最后一点光芒,这里还是什么都没有。   终于,当这里变成漆黑一片,当我的心快要因干涸而死去的时候,我听到了缓慢的脚步声,轻盈、缓慢而又透着迷茫。   被这脚步声惊醒,我赶紧隐藏自己的气息,躲到了天台铁门的侧面。   在天台的大门被打开的那个瞬间,我看到了熟悉的浅紫色外套,以及更加熟悉的那个娇小倩影。   几乎是本能一般,我以闪电的速度从背后抱住了她。   泪水不争气地用处,在用出几乎全部力气的同时,我又感觉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这一次,无论秋奈说什么,我都不会再松开。   绝对不再松开。   绝对。   ◆佐久间秋奈◆   根半大楼。对某个少女来说,这是个很重要的地点。   曾经,在这座大楼里的每一个职员都知道,他们的董事长有一个很聪明的女儿。年纪轻轻就独自完成各种难度很高的工作,其中不少都需要专业知识和资深经验才能处理。于是,所有人也都知道,这座大楼和这家银行的继任者将会是那个少女,每一个人都以尊敬的眼神看着她,让那颗被坚冰包裹着的心得到了阳光的温暖,也让那个少女正常地成长起来。   后来,董事长出了车祸去世了。继承了遗产的少女因为妹妹的昏迷,不得不把管理权限权限交给了董事会。但是董事会经营不善,会社破产,职员遣退,大楼荒废,那个少女也失去了所有的荣耀,选择成为杀手,收割生命谋取金钱,来填补那近乎无底洞一般的医疗花费。   然后,少女跌入了深渊。再然后,少女企图结束自己的生命。直到发现连死亡的自由都被剥夺了,少女只好不得不继续活下去。直到现在来到这座大楼,靠着双腿的力量到达顶端,回忆着往昔的岁月。   我叫佐久间秋奈,我就是那个少女。   但是在打开那生锈铁门的一瞬间,异象突然发生。   “秋奈……”   传达到我耳中的,是式的声音。   包裹着我的身躯的,是式的温暖。   不由得,我的心冷了起来,我的声音也冷了起来。   “式,请放开我,好吗?”   “不会了,这次我绝对不会放开。”   “就算让我生气?”   “就算让你生气,我也一定不会放开。”   式的声音异常坚决,与从天空里传来的雷声混杂着,宛如强硬的神灵。   我吸了口气,抑制住心中的失落与悲伤,勉强与式对话。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因为害怕再次失去你。”   “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为什么上午要那么做?”   “我有一颗猫的心。心情不好了,就那么做了。”   “秋奈你说过,猫会主动离开。”   “那是因为那个家不够好,不是人不够好。只要认定了是自己的家,猫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   “可那已经不是家了。”   “那里还是……只要我认识是,那就一直是我的家……所以,可以松开我了吗,式?”   我说的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   原本我的打算就是暂时离开24小时,等自己的心情调整过来了,就会回去向式道歉。   可是和我预料的完全相反,这一次,式抱得更紧,让我感觉胸口很闷。就好像,她觉得我说的是欺骗她的假话。就好像,她再也没办法相信任何一个人了。   “但是,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松开双手了,秋奈。”   “式,你知道你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吗?”   “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再松开。”   “你想让我成为你的奴隶,永远失去自由吗?”   “什么都关系都可以,即便要我成为你的奴隶也可以!但是,请不要离开我,秋奈。如今的我,再也没办法失去你。以后,无论是买菜、寻找线索还是为了补充业力而杀人,我都会呆在你的身边,直到永远。”   “但是你的时间只剩下五天了吧?难道……难道你……?”   难道式真的要成为Beast?真的答应要和盖提亚合作?   式的下巴抵着我的后颈,让我感觉到她在轻轻地摇着头。   “不会的,秋奈。我还会按照约定,把身体还会交还给那孩子。在那之后,我会以另外的形式保护着你,让你再也没办法遇到任何别的危险。”   “……你要英灵化吗?只有这一种可能性了。”   “我是beast,当然可以英灵化。只要和我签订契约,我们就可以生活在一起——不需要担心魔力的供给,我是beast,我有‘单独显现’这个能力,我还连接着根源,所以不需要秋奈你提供魔力。虽然没有令咒,只是形式上的契约,但是只要能看到你的脸庞,我就心满意足了。”   “只能看到……脸庞?”   “啊,没错,只能看着秋奈你。没办法触摸,没办法对话,更没办法像现在这样紧紧地抱住你。因为同一时间只能有一个‘两仪式’存在,只能这样。”   “……真的要做到这种程度吗?那会很痛苦吧?”   “比起没办法保护你,比起你可能会受伤、会被别的存在欺负,这点就算不上痛苦。”   我一时哑然,内心五味杂陈。   一开始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的话会伤害到式,却从来没想到会伤得这么重。   当我失去那只猫的时候,我几乎失去了人生全部的希望。当我离开式的时候,想必式受到的伤害只会更加严重吧?   能让永远微笑、永远从容的她变得这么慌张,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象的情景。   这情景今天出现了,让我不知所措。   “所以……秋奈,一旦缔结了契约,无论是怎样的危险,我都能救到你了。像之前面对魔神那种事情,就再也不会发生了。因为只要那个魔神对你攻击,我当场就会杀掉它——不只是杀掉它的形体,还会杀掉它的存在本身。无论盖提亚使用何等方法,七十二魔神从此以后就只剩下七十一个。”   “可是……那个未来的我不也在保护着我吗?”   “不一样的,秋奈,完全不一样的。来自涅槃了的你的保护没有让你开心,反而让你很是生气。所以,如果保护你的不是我,你一定会很生气、很伤心吧?之前你不就是这么对我说的吗?”   “我……我……”   嫉妒未来的自己,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了。   可是这可笑的事情却发生在我的身上,我还信以为真,觉得式不再看重我。   直到现在,我都没办法解除心中的嫉妒,更没有办法对式解释我的内心。   因为当时我的心情,和一个多月前我从现在的位置跳下去一模一样,处于混沌的状态,让我完全不知道这么做的原因。即使橙子努力地对我分析了,可我还是没办法真正理解。   或许,这些事情都可以用“我太自卑了”这个说法来解释吧?   可是一想到我的自卑,我就会变得更加自卑——因为自卑是丑陋的。自怨自艾的人不会受到任何人的喜欢,即便是亲人也会有忍耐的极限。式不是我的亲人,只是把我当做特别之物的存在。当我不再特别,当我的丑陋真正地展现在式的面前,我恐怕会失去所有活下去的动力吧?   “呐,秋奈。你想过没有,如果还没涅槃、也没有受到涅槃加护的你,在那个的时刻遭遇了魔神的威胁,她会怎么办?   是撑到我去救她吗?   是她自己选择因饥饿和脱水而死亡很多次、只为了寻找魔神的破绽吗?   还是被魔神带走,等待我和盖提亚的交涉结果,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做吗?   无论是哪种,她都一定很痛苦吧?那一定是连对我诉说都没办法做到的痛苦吧?   在最后的最后,只能蜷缩在我的怀里,颤抖着,哭泣着,像一只被吓坏了的小猫,失去了全部的勇气,再也不敢离开家门,再也不敢脱离我的视线……一定是这样的,对吧?”   伴随着式的话语的落下,伴随着满天的轰鸣雷声,灰暗的天空终于降下清冷的细雨。   直到雨水打在我的头顶,我才注意到,我后颈处的衣领已经湿透了——那并非是天空的雨水浸湿的,而是式从来都没有流过的、由比“喜欢”更加深刻的感情中诞生的泪水。   “我……不知道。”   我从来都没有想象过,没有涅槃保护着的我,该怎么应对那样的威胁。   但是我也知道,以我的性格,绝对不会向魔神布松认输,一定会重复着无尽的死亡,直到式前来救我,或是直到我抓住破绽,击败那个魔神本身。   无论是哪种,对我、对式都是极其悲伤的事情,也是对我自信心最大的打击。   就像式所说的,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之后,我将再也不会获得“勇气”这种品质。   但是,式却用最温柔的话语接着对我说——   “不用想太多,秋奈。就因为这样,我会一直都在你的身边。   无论你做任何事情,都是被允许的。无论犯下怎样的罪孽,都会由我来代替。无论引起怎样的祸端,都会由我来摆平。无论招来了何种的敌人,我都会将其杀死。   我是两仪式,但也不是两仪式。我是Beast,但也不是Beast。抑制力畏惧我,人类憎恨我,世界把我当做灾害。我想成为两仪式,我不想成为Beast——   可而那唯一的方法,只有我的身边有秋奈你,我的视线里有秋奈你,我的怀中有秋奈你。   所以……所以,无论如何,我都没办法失去你。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一直保护着你。只要……只要你不离开我,就足够了……真的足够了……”   雨越下越大,伴随着震天的雷鸣,伴随着将天地照亮的闪电,形成了倾盆大雨。   雨水几乎是瞬间就把我的全身打湿。我低头看了下式,果然她的和服也完全湿了,正滴着雨水,宛如屋檐。   但是,有式的温度包裹着我,我却一点都不觉得冷,反而很温暖——真的很温暖。就像在冬天的俄罗斯呆在火炉旁,喝着热汤,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寒意。   不由得,我露出了微笑。   “不会离开的,一定不会。只有这一点我可以保证。我喜欢了式两辈子,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放弃这种喜欢呢?我只是……只是想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稍微调整下心态。毕竟……那个什么,心情不好还是要调整啊。”   “不会离开吗?”   “不会了……雨都下得这么大了,我们回去吧?要是感冒了就不好了。感冒可是很痛苦的事情,这种感觉……嗯,我上辈子体验过的。”   但是,式可是连接着根源啊。别说是感冒这种小病,就算是肢体残疾她也能瞬间治好。   或许是知道自己的能力,式把我的话当做了谎言,当做了即将离开的说辞,那双明明很纤细、可是力气却强到无法理解的臂膀,几乎形成了一条坚固的铁链,把我锁在她的怀中,永远无法挣脱。   式沉默着,不知道有没有在流泪,也不知道心情有没有恢复。   在这滂泼大雨中,我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59.暴雨下的誓言   ◆“两仪式”◆   清冷的雨,冷却着我那颗躁动的心。明明怀中的那个人儿是那么的温暖,可曾经彼此相依的两颗心却越来越远。没有了扶持,没有了相伴,我的心逐渐失去活力,仿佛霜降清晨那不得不离开树枝的枯叶,随风飘零,无依无靠。   雨声淅沥,雷声轰鸣,我几乎听不到秋奈的声音。之所以我还能和她交流,只是顺应着来自于肉体的本能,近乎机械一般回应着她的心意。   许久之后,我才重新恢复了理智,我才听到秋奈刚刚究竟说了什么。   “回去的话……当然也可以。我们迟早是要回去的,没办法呆在这里一辈子……但是,秋奈你一定要答应我,不要再离开我,好吗?我会英灵化,然后从者化,永远陪伴在你的身边。这样的话,我们彼此都再也不会分离。”   “但是啊,式。如果那个式遇到了危险,没有了你的保护,她该怎么办?和现在的我相比,她的力量其实很有限的吧?无论哪个方面,她都都是属于人类的水平,就算是她引以为傲的直死魔眼也比不上直接篡改因果的攻击。所以……所以我觉得,只要你保护‘你’,‘我’保护我,其实就够了。”   “但为什么要逃走呢?明明之前是未来的你在保护现在的你吧?”   “嘛,刚刚我也说了啊,只是心情不太好而已。我也不知道具体原因是什么。人类的感情都这样不可预知,很多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直到完全冷静下来,才知道自己的愤怒有多么的愚蠢,才明白自己生气的后果是多么的严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凡是人类就都是生命,凡是生命就都没办法完全控制住情绪,而我自然也属于人类啊。”   也就是说,今天上午秋奈说的只是一时的气话。   也就是说,秋奈已经明白了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可是我内心错乱的恐惧却无时无刻不再警告我,秋奈随时都会离开,就像上午时那样突然消失不见,再也没办法找到。   那么,就只能让秋奈做出承诺了,让她立下和我同级别的承诺——   “那就答应我吧,秋奈。从此以后,再也不要离开‘两仪式’。只要你答应了,我会当做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永远地忘掉这一天。”   “可是……离开的定义是什么啊?”   “所谓离开,就是不事先通知,不经过两仪式的同意,就赌气一般地离开两仪式的视线内。今天就是最好的例子。”   “毕竟我已经知道了这么做的代价与结果了啊,以后肯定就不会这么做了。”   “知道和承诺是两码事。”   在确定秋奈同意之前,我是绝不会松开她的。   模棱两可的回答,在现在我的耳中,基本等于没有意义。   秋奈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对我说——   “好吧好吧,既然式你的话都说到这种份上了,那我就给出回答好了——我,佐久间秋奈,在此做出承诺,永远不会离开两仪式,直到永远……可以了吗?”   很不郑重的说辞,有点像是小学生之间的互相拉钩约定一样,随时都有可能反悔。   可我又不能否认秋奈的承诺。到了现在,秋奈的心情终于好了点,可我不知道我的否认会不会让她的心情变得糟糕,真的从我的身边离开。   这一次,我真的不会再松开双手了。   “秋奈,既然是承诺,就一定要做到,知道吗?我一直在遵守着‘绝对不能杀人’的承诺,我也想让秋奈你履行自己的承诺,永远不要打破它——因为在你打破的那个瞬间,我的承诺也会被打破,明白吗?”   “嗯,我明白的,式。我再也不会这么做了。”   秋奈的语气还是不怎么正式,似乎完全不明白这承诺的意义。   所以,我不得不提醒她——   “秋奈,我知道这是个很过分的承诺。这等于剥夺了你的自由,把你禁锢在两仪式的身边。可是……可是发生了今天的事情,我真的没有别的选择,也再也没办法承受再一次的痛苦了。所以……所以啊,秋奈,你是经过深思熟虑,确定了自己的内心之后,才答应的这个承诺吗?”   “当然是经过深思熟虑。至于自由什么的——人活在世界上,又哪里有真正意义上的自由呢?不如说,有式你在身边的话,我就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孤独了……说到底,这是件好事呢。”   我蹭了蹭她的后背,心中的恐慌稍微降低了一些。   但是,那些恐慌依然还在。而正是这些恐慌,让我不敢完全相信秋奈所说的话。   可是稍微思考了一下,我就释然了。   至少,这是从秋奈口中说出的,真真正正的承诺。   既然如此,那我就没有否决的理由。   “一定要记得,因为对我来说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不会忘记的啦,式……对,现在式你还没吃饭,对吧?”   “从你离开后,一滴水都没有喝。”   “那赶紧下去,在自动售贩机处买点饮料吧?干渴的感觉很难受的。”   这关心的话语,终于让我心中的慌乱感消失了大半。   可是,我知道秋奈是怎样的一个人。她能没有理由地从这大楼上摔落,她能像今天一样生那么大的气,说明她其实是个性格比较反复的一个人。   因此,我必须慎之又慎——   “秋奈,以后你还是要学习根半家的术式。就算不学术式,至少要理解根半家的理论。再不济也可以向橙子学习魔术——既然你的肉体没办法变强,依靠其他的方法肯定是可以的。”   “在你离开后,我肯定会去看的。如果能找到克服我脆弱身体的方法,那就再好不过了。不过在接下来的五天里,我肯定要呆在你的身边了。”   “要去买个手机,还要把那个手机的因果同化掉,就像你的手枪一样。这样的话,以后有事的时候至少能联系一下,而不是漫无目的地寻找你。当大事发生的时候,无论是通知式还是通知橙子都可以。像你现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也好、橙子也好、真冬也好、甚至是浅上藤乃也好,至少你可以倾诉、至少我们能够知道你在经历什么。”   “嗯嗯,那我就买个我记忆里最好用的手机吧。那个手机很厉害的,不止能砸核桃,甚至还能挡子弹呢。对我来说,必要的时候它还能当做投掷武器——说是有史以来最厉害的手机也不为过。”   “还有,平时要睡眠充足。以前的你只睡很短的时间吧?那样不行,至少要保证每天睡眠七个小时以上,不然身体就会一直处于亏损的状态。”   “嘛……以后会注意的。”   “有什么不开心的话一定要对说出来。无论是对两仪式说出来,还是对橙子说出来都可以。橙子是个很博学的一个人,你内心的问题她都知道得很清楚。”   “嗯,我记下了。以后我会知无不言的。嗯……可以回去了吧?”   大概是觉得稍微有些厌烦了吧?秋奈想要从我的怀抱中挣脱。   我不知道我说的话秋奈有没有听进去。虽然她那随意的态度让我觉得没有,但我也无可奈何,只好就这样松开了她。   秋奈没有远离,只是稍微转了下身,让我看到了她的容貌。   她的脸色苍白得宛如一张宣纸,水珠浸湿她的头发,那侧刘海仿佛无言一般不停地滴着水。她急促地呼吸着,让我明白刚刚用力确实太大了点,让她很不舒服。   在这大雨中,我微笑着,拉住了她的手。   “那就回去吧,秋奈。”   “五天后,我会找橙子想想解决办法的。无论是力量问题,还是我的心理问题。我这个样子,说是有心灵疾病都不为过了。”   “这本来就是很严重的心理疾病,不好好治疗是不行的。”   “知道啦,知道啦。”   就这样,我和秋奈一起离开了这座被遗弃的大楼,踏上回“家”的路上。   ◆佐久间秋奈◆   在我们下楼之后,式用根源的力量烘干了我和她的头发与衣服。   因为还下着大雨,式的手中凭空了一把古朴的油纸伞,让我感觉非常神奇。   只不过,式的心情依然很差。就算到了现在,那双如宝石般瑰丽的直死魔眼依然开启着,让我不免产生畏惧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和她对话。   她很久没有喝水了,而太甜的饮料会加重口渴感,所以我立刻给式买了瓶矿泉水。   可是,就坐在公交车上,矿泉水依然没有被拧开。似乎式不打算喝水,又似乎她把这瓶矿泉水当做值得收藏留念的珍贵之物。   铁棺材一般的公交车依然让我不适。车窗外那被雨水模糊了的景象更是让我坐立不安。为了排除这份不适感,我像之前一样,和式闲聊了起来——   “说起来,人理烧却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吗?”   “算是解决了吧。那是没有我们登场的故事,那段故事有自己的主角与配角,不需要我们干涉。我们需要做的,只是等待主角完成自己的使命,等待事件的结束,就足够了。”   “这样吗……不过也是啊,我们有我们自己要做的事情,有自己需要体验的生活。和我们无关的事情,就算是参与进去,恐怕也是帮倒忙的几率会更大一些。既然如此,那就像式说的那样,完全不管,等待主角击败企图毁灭世界的大魔王吧。”   “但是,秋奈,那个魔神、那个盖提亚对你做出的恶行,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忘记。”   什么都不说,就直接杀死我一次什么的,就算是我也没办法忍耐了。   可是式的话前后矛盾,总让我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   “没必要啊,那个魔神已经被未来的我解决了啊?”   “重要的不是解决与否,而是魔神与盖提亚对你的敌意与伤害。在它们向你攻击的那个瞬间,它们就等于向我宣战了。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原谅它们,必须让它们付出代价。”   “可是式你不是说我们不管那件事了吗?”   “当人理烧却被彻底解决,故事来到结尾和日后谈的时候,我会给那个盖提亚付出应有的代价。如果它的结局本来就很不好,我不介意变得更差。”   “有必要这么做吗?”   “当然有必要。那些已经疯掉的存在,就算留着也只是祸害。”   “好吧……既然式你都这么说了,到时候就随你喜欢吧。”   我知道,式非常看重我,所以没办法怪罪我,只能迁怒于盖提亚与七十二魔神。   我不知道式能不能打赢那个足以烧却人理的存在,可是她都这么说了,显然是很有信心。   那么,我自然就不应该掺和进去了——那种级别的战斗实在是距离我太遥远了。我还是躲在安全的地方比较好。   接着,式闭上了眼睛,背靠着塑料座椅,暂时陷入了沉默。   她紧紧地握着我的左手,让我感觉有些微的疼痛感,却比之前握着我的时候要轻上许多。   就算我应诺了那么多的话,式还是很不开心吧?如果只是我生气了还好说,可是昨天晚上的话一定在式的心中留下很深很深的阴影吧?   这么想着,我试图开导式——   “说真的,式,你真的要从者化吗?”   “这要看秋奈你自己的想法。”   “还是像我说的,各自的我保护各自的自己吧?不然出了差错,那就很麻烦了。”   我依稀记得,在小说中,式是靠着根源式的力量,才彻底击败了荒耶宗莲。   虽然这个式看起来比小说中的式厉害很多很多,可如果面对魔神级别的敌人,总要有个后手才行。   式睁开了眼睛。即使她一如既往地平淡微笑着,可那双从一开始一直维持到现在、宛如苍蓝宝石的直视魔眼依然让我心里发毛。   “秋奈,你还对未来的你是那个态度吗?”   “不会了,绝对不会了。”我的头摇成了拨浪鼓。“嫉妒未来的自己什么的,果然还是没有任何意义啊。”   “既然如此,那我还是按照原本计划沉睡吧。只要你遵守刚刚的诺言,我透过肉体的感官,依然能感知到你的存在。因为是通过感官而感知到的,实际上比从者化更清晰一些呢。”   “这样啊……真的辛苦你了,式。”   “无所谓辛苦不辛苦哦?既然当初的我创造出了她,用她来承担面对世界的痛苦,那么使用这具身体就是她不可剥夺的权利。就算遇到了你,我还是尊重她的存在本身。”   听到式的话,一股愧疚感在我的心中回荡。   此时此刻,我才意识到,式的时间只剩下短短的五天了。昨天我那莫名其妙的生气对式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今天更加严重,以至于在我和她的感情里留下了谁都可以察觉的裂痕。   如果想要消弭裂痕,就只能补偿式,让她不去在意今天所发生的一切。   这项补偿必须是我能做到的最大的补偿,让式永生难忘的补偿。   而这样的补偿,我暂时只想到了一个。   心情复杂地下了公交车,沉默地回到家中,我在关上房门的那一瞬间,把补偿说了出来——   “呐,式,一会儿吃完饭过后,我们就做了吧?”   “做了?”   果然,式脸庞上的哀愁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略微的惊讶。   我的脸颊烫得厉害,只好低着头、盯着我的鞋尖、不敢看式的眼神——想必那一定是调笑的、不怎么相信的眼神吧?   但是这确实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补偿方法,也确实是因为我的任性而应该付出的代价。   “难道……难道式不想和我做吗?明明这份感情已经不只是‘喜欢’了吧?而且昨天洗澡的时候,式就想要更进一步了吧?”   “但是和那孩子的约定呢?”   “我记得式你和她没办法交流的吧?”   “没错,是没办法交流。”   “那为什么觉得这是约定呢?是担心她其实没那么喜欢我吗?亦或是担心你的行为会对她造成巨大的影响?”   “倒不是这个原因……”   式似乎有很多的理由,但又不知道怎么把那些理由说出口。   我叹了口气,带着些许的不满,抬起头来对式说——   “那是什么原因?是我因为我肉体的年龄太小了吗?不用担心的,我确认过的,我的身体算是成熟了。而且古代很早就结婚了吧?许多也很早就有了孩子了,比如三十岁就当了外婆什么的。所以我觉得我是没问题的。”   “秋奈……真的要这么做吗?”   天青色宝石般的直死魔眼已经关闭,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透着我无法理解的光芒。   也许是因为心情有了变化,也许是因为刚刚的承诺,在注意到式的眼神之后,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都像着了火一样,让我感觉到一阵莫名的燥热。   可是,话既然都已经说了出来,那我就不会反悔,更没有理由返回。   “嗯,毕竟,这是式所希望的啊。相信有了肌肤之亲后,式的心情也会好一点吧?只要式心情变好了,我就会很开心。毕竟……毕竟这是我唯一能补偿今天的错误了。”   “……真是个小傻瓜啊,秋奈。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一边说着,式把我紧紧地抱在怀中,带着朦胧的、仿佛梦境的笑容。   这份笑容,正是一直以来我所深爱着的。   啊,没错,不是“喜欢”,而是“深爱”。   今天发生的一切,让我彻底明白了式的心意——仅仅是喜欢,式绝对不会要求我立下誓言,要求我呆在她的身边、永不离开。只有爱,这种比绝望更深邃、比希望更炽热的感情,才会让式如此恐慌,才会让式紧紧地抱着我、不让我离开。   所以,我提出这个补偿——虽然这个补偿是迟早发生的事情。 29831 6 354   ps:双更好难好难好难的……但是也必须想办法、必须达成8更才行…… 29831 6 354   ps2:因为发现自己竟然拿到了新书榜的RMB奖励,所以在此恳求各位老爷的月票。如果月票多了的话,作者码字会更有动力的哦!加更啊、补偿啊什么的,都会更加迅速哦!如果这个月也能呆在新书榜上前10,我下个月就会额外加三更的! 60.幸福的温度   (严正声明,本章禁止讨论过分的话题,违者会被删除+拉黑。最近严打,我还想留着我的书。)   ◆“两仪式”◆   一道明亮的闪电划过了天际,照亮了整个天地,仿佛世界本身触了电。随之而来的惊雷更是让整个东京都都为之一震,就连那雷声的余韵都久久不肯散去。   暴雨哗哗啦啦地下着,春雷好似有了节奏一般,在空中回响着。这两种声音是如此的巨大,以至于天地之间都只剩下了这两种存在。   雨在下着,可是空气的温度却在不停地提升。明明是五月上旬,却有了七月份的炎热,让汗液不停地涌出。   随着大雨的进行,屋顶的水顺着排水孔以非常奇妙的弧度落到地上,将一片原本干燥的地面染湿,宛如无形的、潮湿的蔷薇之花。   大雨的声音逐渐取代了春雷的声音,或是随着大雨的进行而使得春雷的声音逐渐减弱,或是天空中的云朵已经没有更多的力气产生巨大的雷鸣。   在最后的最后,春雷声居于次席,成了哗啦雨声的伴奏。   在这样一场交响曲中,那片遮住了月光与星光的乌云在世间倾泻着自己的柔情,从海面而来的狂风一阵又一阵地吹动着沿路的木质酒屋招牌,使其伴随着风的节奏摇动着,在一次又一次的轰击下几乎摇摇欲坠。   就算到了午夜时刻,雨声与雷声依然在不知疲倦地持续着。   直到大约凌晨两点钟,雨也好,雷也好,电也好,仿佛精疲力尽的人儿一般,失去了全部的活力,只略微持续了短暂的一段余韵,就露出了皎洁的半月,使一切都归于平静。   我怀中的那个人也终于得以睡去,带着疲惫的呼吸,带着几乎要滴出血一般的红晕。   事情到了这一步,令我感慨万千。   我不知道这究竟是对是错,也不知道这对秋奈是好是坏。可无论是什么,这些都已经发生了。   秋奈和我都各自失去了一些东西,又得到了一些东西。我们彼此的距离拉得拉得更紧,却因这份冲动与禁忌而始终保持在属于“爱”的距离上。   爱是螺旋,两个彼此相爱的人相互追逐着对方。如果相距太远,两人会彼此迷失。如果相距太近,一方的爱将吞噬另一方的爱,使弱势的一方成为强势一方的附属品,直到强势的一方觉得弱势的一方成了累赘,将这段螺旋完全终止。   虽然秋奈已经沉沉地睡去了,可是身体略微疲惫的我却没有任何睡意。   这是美好的一夜,这是水与雨交融的一夜,这也是对两仪式而言最最重要的一夜。   秋奈躺在我的臂膀上,沉沉地睡着。   我在月光的照耀下注视着她的睡颜,直到这月光被晨光取代,直到这透着深蓝的黑色夜幕被晴朗的天空所取代。   ——然后,秋奈睁开了朦胧的、迷糊的猩红双眼。   “早上好,我的小傻瓜。”   我轻笑着,以最温柔的语气,对着秋奈说着早安。   “啊……那个……”   仿佛霞云遮住了太阳,羞涩的红晕在秋奈的脸颊上晕染着,十分可爱。   她不敢直视我的眼睛,只好把视线压低,却注意到我没有穿内衣和睡衣,而让那片微红的红晕加深成了赤红。而她的视线,也不知道该落在何处,只好再度看着我的眼睛。   在她的眼中,想必我的眼神异常地温柔吧?   “怎么了,小傻瓜?”   “为、为什么喊我小傻瓜啊!”   秋奈嘟囔着,鼓起苹果般的脸颊,埋在我的怀中。   “因为……其实你不需要做这样的事情啊。补偿什么的完全不需要,能让我从恐惧与失落中恢复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秋奈你变得开心起来啊!”   “但是……但是结果不还是一样吗……如果只是开心的话,式你会怀疑我是装作开心、还是真的开心吧?而且把你的心伤得那么严重,我又怎么能开心得起来呢……”   “所以你就做了这样的事情吗?”   “这种事情很不好吗?我觉得很好啊……毕竟迟早也要走到这一步嘛……”   因为埋在我怀中的缘故,秋奈瓮声瓮气地说着这样的话。   这个模样的她简直就像是真的十三岁,完全没有两世为人的成熟。   “时间还长,还有四天多的时间呢。只要秋奈真正地开心起来,我终究也会开心的嘛……不过,现在说这种话,确实没什么意义了。毕竟……毕竟秋奈你肯定很开心吧?昨晚确实很激烈呢,没想到秋奈你是这样的一个孩子啊。”   “我只是想让式你开心起来啊!”说着,秋奈抬起了头,那双瑰丽的眼睛里闪烁着半恼怒、半羞涩的感情,让我忍不住用左手抚摸着她那诱人的脸颊。“我都说了是补偿嘛!既然是补偿,那肯定要出我的全力啊……虽然……虽然实际上是式在用出全力就是……”   “说起这个……我们要继续吗?”   秋奈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表情慌张。   “什、什么继续啊!这都是第二天了啊!”   “可是昨晚明明到了第二天都没有停下来吧?”   “肯定是以太阳升起作为第二天的标志啊!”   “唔……既然秋奈不愿意,那就不了。确实,有昨天晚上就足够了。”   “好了好了,我现在渴得很,我要起床了!”   “好,好。我的小傻瓜。那就起床吧。”   秋奈瞪了我一眼,然后从被窝中爬了起来。   我温柔如水地看着她的倩影,不知不觉间,视界变得模糊了起来。   擦一擦眼角里留存的泪水,我的内心怀着前所未有的心,也离开了温暖的、乱糟糟的、萦绕着秋奈余温与体香的被窝。   今天,注定会是美好的、完美的一天。   不……今天,已经是完美的一天了,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佐久间秋奈◆   正常地吃了我做的早点,还没等我站起来去洗盘子,式把我拉进她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我。   即使经历了昨天夜里的那些事情,她依然没有对我毛手毛脚,只是让我感知她的体温,只是让她自己感知我的体温,让两种体温融化在一起,形成名为“幸福”的温度。   不知怎么的,明明经历了昨晚,在式的怀抱中的我却感觉有些不安与惆怅。   理由,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   “呐,式……五天后真的要走吗?”   “当然。这是约定好的事情呢。”   “不觉得惋惜吗?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的吧?”   “当然会觉得惋惜。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本来就是她要求我的意识上浮,然后替她解决这份杀意呢。但是,任谁都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了这一步啊……人类的感情,真的十分的奇妙啊。”   “明明前天你就想这样了……”   我可记得,昨前天的时候式可是对我毛手毛脚的,所以被我很严厉地骂了一顿。   可我没想到只是过了一天,情况就完全反转了过来,甚至我还主动凑上去,供她品尝。   世事无常,这恐怕就是最好的例子了。   听到我的话,式斜着眼睛盯着我,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带着咖啡般的笑意。   “前天是前天,昨天是昨天啊。昨天的你可真的把我给吓坏了,还以为你以后就把当做陌生人了呢。前天晚上你对我说的话,我可是一个字都没差,完完全全印在大脑中了呢。”   “怎么会啊。我喜欢了你两辈子,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地不喜欢了呢?”   我说的很没底气。虽然那些是气话,但如果把我逼急了,可能会真的那么做。   “我怎么可能知道你的想法呢?”式挑了挑眉,“而且你还说了,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做出那样的举动,我又怎么能知道呢?”   “好啦好啦,事情都过去了,反正我也补偿过了,就不要追究这件事了吧?”   我近乎是哀求的语气说着。   一想到昨天我说过的话,我的五脏六腑仿佛都在翻腾着名为“愧疚”的情绪。   就算补偿了式,这份愧疚依然存在,仿佛滴在水池的墨,只会变淡,本身绝不会消失,甚至会给水池本身留下自己的颜色。   式并不在意,反倒是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着对我说——   “说真的,秋奈,我真的希望你能多发几次脾气呢。”   “啊?为什么?”   “这样的话,我就能收到更多的补偿了呢。这一次是身体,下一次会是什么呢?我很期待呢。”   “其实……式并不期待吧?”   我的语气变得有些萧瑟,正如这暴雨之后重新回归凉意的空气。   式也一样,因为她知道我的性格,自然知道我会给予什么样的补偿。   “嘛……确实不期待呢。只不过有些好奇罢了。”   “只要分析一下就知道了吧?下一次就不止是身体,而是人格、尊严或者别的东西了。虽然我自己挺无所谓的,但是式一定不想让我继续恶化下去吧?毕竟,式从很早就说了,式希望我自己变得自信一些,不要这么自卑。如果那些东西都失去了,就算命中注定我会像涅槃了的我那样自信,但是至少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只会越来越自卑吧?”   “真是的……怎么又说这种话了呢?”   “啊,痛!”   式用手指狠狠地敲了下我的额头,让我感觉十分吃痛。   但是,也只是感觉到有点痛而已,式的下手是很有分寸的。   毕竟,她是我的式。   “首先要杜绝你这种胡思乱想的毛病。你觉得你提出那样的补偿,我会要吗?”   “肯定不会。因为……式你……你……”   因为式你是爱着我的嘛。   可是这样近乎调情一般的话,我完全说不出口。   倒不是不想说,而是因为从上辈子就一直存在的羞耻心。   真是的,明明都经历了昨晚,怎么还会有这种羞耻心存在啊!   但是式却贴着我的脸,调笑般地盯着我的眼睛。   “我怎么了?嗯?说啊,秋奈?”   “……式你是爱着我的嘛。”   终于,我还是把这话说出口了。   在真正把这话说出的那个瞬间,我反而平静了下来。那无谓的羞耻心完全只是一道虚假的幻影,只要轻轻触碰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式摸了摸我的头,不知道是安抚我的心,还是只是像抚摸猫咪一样没有别的意思。   “所以我说你是小傻瓜啊,秋奈。明明自己都懂的,可是为什么脑子一发热,就完全忘记了呢?没错,我是爱着你的,所以在这份爱意消失之前,只要你没有背叛这份感情,只要你也爱着我,无论你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我都会原谅你的。所以,从一开始就不需要补偿。对我而言,答应了那个承诺,就是最大的补偿了。”   “人类被感情支配的时候,哪里会想那么多嘛……”   我小声反驳着,连自己都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   但是式却又敲了敲我的额头。这一次她敲得很轻,如蜻蜓点水。   “那就想办法让自己不会那么轻易地被感情支配吧?这可是迈向成熟的重要标志呢。”   “我已经很成熟了,好歹两世为人啊……”   “对啊,明明都那么成熟了,怎么还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呢?”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   “嗯?因为什么?”   “因为……爱这种东西,本来就不由自主啊……”   我的脸颊很烫,我的内心很暖。   烫是因为这份爱,暖也是因为这份爱。   但是,听了我的话,式的笑意反而更浓重了。   她声音里透着的爱,仿佛一碗温热好喝的鱼汤,让我回味无穷。   “哦?没想到秋奈你还会拿‘爱’这种东西当成自己‘任性’的挡箭牌啊。你可真是个狡猾的小坏蛋啊!”   “哪里有啊!心情不好的话,自然而然会做那种事情嘛!”   “那……不如,以后你心情不好了,我就像昨天夜里那样,让你心情好起来?”   式直勾勾地看着我,脸上的笑意也仿佛红酒一般迷离。   可是,我的心却很平静,就像那从来没有波动的天空。   “可是……式的时间只有不到五天了吧?”   “嗯?秋奈你竟然不反对吗?”   式挑了挑眉。   我偎依在她的怀里,既不反抗,也不奉承,只是安静地偎依着她。   “只要……只要不超过我的极限……当然是可以的事情……”   “你这孩子真是……”   额头再度传来刺痛。   式这家伙,竟然又敲我的额头!这完全是把我当做小孩子!   “干嘛又敲我的头啊!真的很疼的!”   “让你不要想那么多啊。”   “我也没想那么多啊!真是的,不要再敲了,这真的有点痛的!”   式呼出一口气,眼睛迷离地注视着窗外的蓝天,笑得宛如春天的细雨,虽然带着淡淡的忧愁,却也不是没有温度。   “正在沉睡的那孩子,其实也一直看着的哦?就像在我沉睡的时候,我能通过她的视角看到她的经历一样。”   “包、包括昨天晚上吗?”   “当然,包括昨天晚上。我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这难道很奇怪吗?”   “可是……这……”   这让我怎么面对那样的她啊!   以那个式的性格,我真的不知道她会怎么做,甚至最坏的情况都有可能出现。   因为——我和那个式一样,实际上都是个相当不坦诚的人。   可式却笑着说——   “放心吧,秋奈。我有多么的爱你,那孩子就会有多么的爱你哦?因为我们本质上是同一个人嘛。我们的经历、我们的感情、乃至我们的倾向性实际上都是完全一致的。如果她醒来之后,她肯定也会接受两仪式与佐久间秋奈之间的感情吧?”   “可是……总感觉有点担心啊……”   因为我的不坦诚,就发生了过去两天那样莫名其妙的事情。   如果碰上同样不坦诚的那个阴性的式,会发生什么事情,完全是我没办法预料的。   可是现在的式对此却很有信心,觉得我的担忧完全是多虑的——   “她是个很负责任的人,秋奈你肯定也知道这一点吧?我对你做了这样那样的人,她总不会放着你不管吧?”   “确实应该不会……”   但我确实很担心。   我永远没办法忘记她对我露出的杀意。   我也永远没办法忘记,她压抑这份杀意时那近乎自我厌恶的眼神。   在两仪邸里,她那忍耐着什么、却又享受着什么的背影,让我既畏惧又心疼不已。   式抚摸着我的头发,平复着我的担忧。   “这种事情等她醒过来不就知道了吗?”   “嘛……也是。最差的结果,将来也只是同事关系而已了。以后我再想办法更进一步吧。毕竟,这份感情是不会作假的。”   “所以啊,你的疑虑与担忧完全是没有必要的嘛!”   “这种事情不用式你来说啦!”   在嬉笑之中,我清理了餐具,打算和式一起离开这个不是很大的家。   时间有限,我和式都想在彼此的记忆里留下最美好的回忆,直到时间的尽头都不会褪色。   所以目的地就很明确了——我们应该像一起旅行那样,在这巨大的东京都里畅游。   就像所有的情侣都会做的那样。 29831 6 354   ps:59章和60章之间有未公开的59.5章,但是奈朵我没写完这段,等写完了我会在群里发出来——这算作一次加更,没问题吧? 61.睡去与醒来   ◆佐久间秋奈◆   大概是我的错觉吧,就算式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平淡如水,可是我总感觉她高兴得像春天的蝴蝶,几乎抑制不住自己兴奋的心情,每个瞬间都可能飞舞起来。   无论是逛街,还是拜访古迹,式都比平时的她更加主动。她几乎是拉着我的手,在这繁华的东京都里到处游荡,简直像个第一来东京都旅行的外国人,充满了好奇心。   原本萦绕着她的那股成熟、母性的气质几乎荡然无存。单拿逛街这件事来说,式比我更像一个女孩子。无论去了多少家店,她都只是看看、只是试穿,只有特别特别喜欢的东西才会真正买下来。   她所挑选的商品也都是为我而买。奢华的皮包、璀璨的首饰、明亮的便服、华美的和服、精致的浴衣……这些东西无不昭示着式的典雅品味,和阴性的式的糟糕审美截然不同。   当然了,橙子是个一毛不拔的老板,给式的工资极其微薄,只能勉强维持日常的花销——之前为我买的那一身土里土气的衣服就花了式大半的积蓄。所以,这些商品无一例外都是由我来掏腰包。好在我的存款还有不少,勉强能维持住这样过于奢侈浪费的花销。   在这所有的商品之中,最特别的当属一件如夜一般漆黑的和服。和服上镌绣着五彩斑斓的花朵与翩翩起舞的蝴蝶,一个个栩栩如生。鲜红的腰带更是编织着丝绸特有的纹理,颇为华丽。粗看起来与我异常合身,仿佛就是为我准备的,又仿佛是命运的巧合。   在看到这身和服的时候,式就说很适合我,还要求我立刻穿上。   黑色的和服一般只有在正式的场合才会穿戴,原作里式就只在大楼建成的庆功会上穿了一身华贵、典雅的黑色和服。如果不是暴雨之后的空气比较清凉,如果不是我从来没有穿过这种款式的和服,无论式再怎么强烈请求,我都会严词拒绝。   然而,走在大街上,我才明白式为什么强烈要求我穿上这身和服——因为她身上的衣着是纯白的,和我的漆黑形成昼与夜一般的强烈对比,宛如互相追逐的阴阳鱼,一旦相遇就永不分离。   我和她一直牵着彼此的手,忽略着大街上各种各样的视线,仿佛这街道实际上空无一人,又仿佛我和她的世界里只剩下彼此。   就算到了深夜,我和她也不分彼此,也一同相拥而眠。这美好的夜是如此的漫长、又如此的短暂,以至于我每一天都期待着夜晚的到来,以至于我在梦境中都能品尝的甜蜜的爱。   我们一起去游乐场、一起看电影、一起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一起享受着短暂却又充实的二人时光。当最后的时刻悄然临近之时,我才恍然意识到,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原来我和式还有更多的地方想要游玩、还有更多的话语想要倾诉。   然后,时间不会等待我和式。在5月15日,在对我和式而言都是最重要的地点——根半大楼上,我们静静地等待着那个约定时刻的降临。   金色的余晖挥洒在式的身上,温柔到几乎让我沉溺的微笑挂在式的嘴角,惋惜与怀念的光彩夹杂着些许的泪光闪烁在式的眸子里。   我依依不舍地偎依在她的怀中,而她也依依不舍地抱着我。我们相拥而无言,只是让时间走得更慢一点,只是让那约定的时刻来的更迟一点。   最后,在夕阳即将沉下之时,式一如既往地温柔微笑着,终于对我吐露出她最想说的话语——   “果然,在别离之时,秋奈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总感觉说多了只是平增伤感而已。”   “那……现在秋奈觉得伤感吗?”   “……倒是不怎么强烈。大概是因为现在的我是半涅槃的状态吧?”   可是,那双酸涩眼睛里却弥漫着不肯滴落的泪水,那颗惴惴不安的心理却氤氲着哀愁与别离,让这略显燥热的空气都如秋天一般萧瑟与悲凉。   然而,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皎洁的圆月已经显露,明亮的星辰已经眨着眼睛。   约定的时刻终于临近,另一个式终于要醒来。我勉强抑制住心中的别离之苦,让自己不至于在式的怀抱中放声哭泣——如果另一个式因为我的伤感而生气,无论如何都不是我想要看到的事情。她也是一个随性的人,很有可能做出我无法预知的事情。有了我之前的案例做警示,无论如何我都只能让这别离尽量地平淡一点点。   可式听到却不是我的坚持与抑制,而是那是谁都能看出来的哀伤。   “也就是说,还是有点伤感吗?”   “不伤感是不可能的啊……好歹现在我还是人类,也没有达成完全的涅槃嘛。”   声音有些沙哑,满眶的泪水让眼睛更加酸涩,此时此刻的我正在试图变得坚强,就像在半个月前的那个我,就像还遇见式的时候的那个我。   “这样啊……这样的话,我就明白了。”   式抚摸着我的头发,抚平着我的哀伤。她轻轻地笑着,宛如夹杂着粉色花瓣与淡淡清香的风。她的声音如同山谷间的细语,悠远而又梦幻,宛如已然踏上别离之路的爱人。。   在这最后的最后,我的内心却有无数种强烈的渴望。   想要问她点什么。   想要再和她多说会儿话。   想要再告诉她不必担心。   想要再这最后的时刻留下最美好的回忆……   可是,她已经闭上了眼睛,嘴角上残留着幸福的微笑。   只掉这个时刻,我才意识到,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被我称作“根源式”的存在已经陷入了沉睡。而我心中想说的那些话,不知道何时才能说出。我对她的依恋,不知道何时才能再度倾诉。   然而,过了不到两秒钟,两仪式再度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我非常熟悉的眼睛,透着男性化的刚毅坚决,以及女性化的淡淡温柔。   我所熟知的那个式,已然沉睡。   我所熟知的那个式,已然苏醒。   ◆两仪式◆   过去两周里所发生的一切,仿佛是一场离谱过头的梦。   在梦里,我和佐久间秋奈相知。   在梦里,我和佐久间秋奈相爱。   在梦里,我和佐久间秋奈再也没办法分开彼此。   甚至于在梦里的最后几天,我和佐久间终于跨出了最重要的一步,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情侣,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爱人。   我从来都没有做过这样的梦,我也从来没有体验过与他人相爱的感觉。   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可我却只能当成一场美丽得宛如樱花飘散的仲春之梦。   于是,怀着不安的心情,怀着期待的心情,我的意识在约定的时刻上浮,重新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重新接管了两仪式与佐久间秋奈之间的感情。   还未睁开眼睛,我就感知到了身体传来那股可以把我的心完全融化的温暖。这份温暖很熟悉、很怀念,和梦中一模一样,和憧憬的一模一样。   仅仅这一个证据,就完全证明了一件事——过去两周所发生的一切并非一场空梦,而是“两仪式”所经历过的真实,比我能想到的梦境更加美好的真实。   我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所以我没有把这份温暖当做美味的甜点来细细品尝,而是睁开眼睛,接受两仪式所经历过的一切。   果然,秋奈正安静地被我紧紧地抱着。她闭着眼睛,安静得像只冬天里盘缩在在家人腿上的猫。   注意到了我的醒来,她睁开了那双猩红色眸子,迷离地看着我的眼睛,透着惋惜,透着失落,更透着难以察觉、却还是被我捕捉到的释然。那身漆黑的和服,更是平添了晚秋的萧瑟。   她的这副样子,简直和那家伙与涅槃秋奈告别之后一模一样。   但是,我和秋奈不同,我知道那家伙就是两仪式,那家伙就是我自己。   所以我不会嫉妒我自己,所以我不会让秋奈变得哀伤。   “秋奈,我醒了。”   “啊……那个……欢迎回来,式。”   沙哑的声音有些不知所措,僵硬的更是透着迷茫。现在的秋奈,完全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话语、怎样的表情来面对现在的我。   对于她的反应,我感觉又气又笑,不由得轻轻地摸了摸秋奈的头发——就像那家伙经常做的。   “你可真是……欢迎什么的,根本不需要吧?说到底,我才是这个躯体的主人。就算我的人格是从那家伙衍生出来的,也改变不了这项事实啊!要不然那家伙怎么可能舍得与你告别?想想就知道不可能吧?”   “那个……那个……”   秋奈羞红了脸,两边脸颊像两只熟透了的柿子,鲜红得诱人。可那双猩红的眼睛却闪烁着不自信的光芒,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她依然茫然,她依然在怀疑着我对她的感情。   就像两仪式所经历过的那样,我抱紧了秋奈,轻轻地安抚着她,就像对待一只刚刚来到新家的小猫。   “放心吧,秋奈。我和那家伙对你的感情是一致的。既然她爱上了你,我就一定会爱上你——不,我现在已经爱上了。因为我和她都是‘两仪式’,从根本来看其实是一个人。既然如此,我又怎么可能会拒绝掉你呢?”   “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就是了。毕竟是人格什么的……和我知道的不太一样。”   “但是和一般的人格不同。我和那家伙共享着记忆、共享着感情,甚至是共享着认知……难道说,你把我和那家伙当成两个人来看待了?你明明才经历过和未来的你的事情吧?”   果然,提起几天前发生的那件事,秋奈的底气消失得一干二净。就好像她觉得自己还欠着我许多东西与感情。   那可爱脸颊上的红晕变得更加诱人,让我有咬一口的冲动——在这点上,我和那家伙可以说是完全一致。   “这个……只是觉得……式你的感情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难道还有假的不成?要不要现在我证明给你看?比如强吻你什么的。反正这里也没人,强吻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强、强吻?”秋奈瞪大了眼睛,一脸的吃惊。“喂,式!正大光明地说着这种话,你就不觉得害羞吗!”   我不由得笑了起来,这简直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甚至连我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哈?害羞?秋奈你觉得我是会害羞的人吗?如果我真的会害羞,刚刚睁开双眼看到你,不应该就躲得远远的吗?毕竟你和两仪式做过的事情,我可是再清楚不过了——不只是视线,包括心理的波动,包括身体的感觉,我可是全部保留着啊。真是没想到,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在夜里的反应竟然会是那样的,真是让我吃惊不小啊!”   说她是个贪吃猫都不为过,每一次都让那家伙很是辛苦。   不过,热恋中的人大体是这样的。年轻气盛,对这种事情比较热衷也很正常,所以我其实也不怎么在意——倒不如说,我自己就期待着与秋奈一起相拥而眠的夜。   倒是秋奈却低着头,连声音都唯唯诺诺的,几乎让我听不清。   “这、这个……那个式确实说了,所有的事情你都很清楚的……”   “那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刚刚我说了吧?我和她的感情是一致的。她有多喜欢你,我就会有多喜欢你。这点是绝不会改变的。”   “可是……和现在的式毕竟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总感觉……总感觉……”   “你这家伙真是……”   真是自卑过头了啊!   看着低着头、不敢直视我眼睛的秋奈,这样伤人心的话我实在是说不出口。   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只好把真实的感情倾诉给秋奈——   “嘛,我在重申一遍吧——秋奈,我也爱着你。从一开始,从第一眼看到你,就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小说和电视里经常有这种桥段吧?就是一见钟情什么的。而且,与其说是我受到那家伙的影响而喜欢上你,倒不如说是我的一见钟情影响到了那家伙。经过这十几天,我已经完全明白了,在遇到你之前,那家伙的心态根本算不上是人类,只是一个心智异常的异类。正是我对你的喜欢,正是她加深着这份喜欢,在‘爱’的力量下,她才逐渐像个真正的活人。”   “咦?竟然是这样吗?”   秋奈抬起了头,眼睛瞪得圆鼓鼓的,非常非常的吃惊。   紧紧地把她抱在我的怀中,我对着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笑着对她说——   “当然是这样的。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吗?我可记得,你看向我的第一个眼神是无法诉说、仿佛相隔在两个世界的哀伤。正是那份哀伤,让我本能地感觉到了你对我的感情,也让我本能地喜欢上了你,然后忍耐着来自起源的杀意……说到底,我可是个到了二十岁都没谈过恋爱的女人,一见钟情这种事情也不算稀奇吧?倒是秋奈你对感情这种东西完全一窍不通啊!就你这副样子,别说是十六岁了,绝大部分初一学生都没你这么青涩,简直就像是只存在于童话故事里的人。”   “……我两辈子都没谈过恋爱啊!所以对感情这种事情,肯定也不怎么了解嘛!”   “但是,现在算是谈过了吧?也对感情这种事情了解了吧?”   秋奈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那双猩红眼睛里的自卑逐渐融化在更深邃的喜欢之中,娇小身躯上散发着的如丁香般的哀愁也逐渐消散,恢复了那个平静而又冷静的她——那个像猫一样坚强、永远不会轻易认输的她。   “……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式果然还是那个式啊。”   “本来就是多余的……算了,回去吧?”   撇了撇嘴,秋奈对我的话很不满意。   “式你还真是个不浪漫的人啊。这个时候不应该说出来你有多喜欢我吗?”   笑容浮上秋奈的脸颊,猩红眸子里的笑意宛如这五月中旬的风,略显炎热。   我挑了挑眉,调笑地注视着她。   “怎么,秋奈你有什么意见吗?实际上,秋奈你也不是个浪漫的人吧?难道你想在这里对我说你有多喜欢我吗?把双方都知道的事情重复一遍,其实没什么意思吧?”   “……意外地没办法反驳啊。”   “既然我们都不是浪漫的人,那就按正常的方法来吧?就这样回去吧?”   “……式果然也是猫呢。”   我挑了挑眉。秋奈的话在我听来有些意味不明,因为她才是个更像猫的人。   我的话……勉强算是沉默的兔子吧?就是《巨蟒与圣杯》里的杀人兔。   不过,既然秋奈说我是猫,那我就暂时认定我也是猫吧——   “哦?那可真是有趣的说法啊。既然我们都是猫,那两只猫之间就不需要那么多弯弯绕吧?现在已经入夜了,就算是散养的猫,也应该回到家里了吧?”   “嗯……那就回去吧。”   牵着我的手,秋奈带领我走下这座根半大楼。   也许对她和那家伙来说,这是重要的地方。但对我和秋奈来说却不是。   猫是领地意识浓厚的肉食动物,能让猫真正感觉到安心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它的领地,也就是被称作“家”的地方。   而我和秋奈,正在结伴返回领地里,返回属于我们的“家”中。   只可惜,因为那家伙不喜欢锁门的缘故,在我和秋奈打开房门的时候,一个既意外又不意外的人坐在了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   那个人的名字是佐久间真冬,秋奈的妹妹,让我倍感头疼的一个少女。   注意到我和秋奈的回来,真冬对我投以极地般的敌意,仿佛她刚刚从大红莲地狱中归来,又仿佛她已经在地狱里变成了恶鬼与怨灵。 请假条   很抱歉,今天没有更新。   原因不是生病,不是有事,而是单纯写不出来。   就是那种灵感枯竭,怎么写、怎么改都不对的那种。   最近几天,每次写完都精神恍惚大约一个小时——心跳剧烈,精神恍惚,既困又不困,就像灵魂一直在流失一样。这种感觉很痛苦,真的很痛苦,比我被牙痛折磨得一夜都睡不着觉还要痛苦。   而今天在写文的时候就出现了这样的症状,所以今天我实在是没办法坚持下来了。   我需要一天的时间来恢复状态,而今天的更新也没办法补回来。   我会想办法调整的……对不起了,大家。 62.姐与妹(启)   ◆佐久间真冬◆   往逝的七天,我在看不见希望与光明的地狱里不停地徘徊。   每一天,我都在梦境之中徘徊。我看到了儿时姐姐那太阳般的笑颜,又在虚幻之中看着姐姐逐渐长大、逐渐远去、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当我从惊恐和绝望中醒来之时,却发现泪痕已经划破脸庞,清澈的泪水已然染湿了绒枕。   每一天,我都在竹简堆之间徘徊。不惜使用橙子老师强烈反对的记忆术式,冒着遗忘一切的危险,渴求着隐藏于竹简中的力量,一直到大脑再也没办法思考。   每一天,我都在对神灵的祈祷中徘徊。祈求那么一丁点胜利的可能性,祈求给我继续前进下去的勇气,不至于在担忧与憎恨中迷失。   约定时间悄然到来,无比慌张的我甚至没有告别橙子老师,也没吃早饭和午饭,就迫不及待地找了辆价格昂贵的出租车,前往我和姐姐新搬不久的家中。   不分昼夜的生活严重影响到我的记忆,就算是进了小区,我想破脑袋都记不清自己家究竟是在几楼几室。在摸索了一个多小时,甚至被门卫保安当做可疑人士,才发现原来钥匙上其实就写着我家的号码,才打开了我魂牵梦绕的那个家——那个只有我和姐姐的家。   但是那个家已经空无一人,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灰尘,宛若被遗弃的废墟。   看着这个空荡荡的家,彻骨的冰冷麻痹了我的身体与心灵。就算是再笨,就算读书读成了书呆子,我也能猜出来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在门口停留了一分钟,我就离开了这里,前往两仪式的住处。   两仪式的住处没有锁门,我堂而皇之地走进了屋内,观察着姐姐的痕迹。   只可惜,姐姐的痕迹在这里实在是太明显了,明显到我再怎么不愿意承认,那些痕迹依然存在着,依然无声地诉说着过去一星期里所发生的一切。   这里异常干净、异常整洁。鞋架上放着姐姐的跑步鞋。沙发上整齐地叠放着服装店的纸质包装袋。阳台上挂着属于姐姐的浅紫色外套。甚至连那张有些凌乱的双人床上都放着两个枕头、而非一个。   结论再明显不过,已经不需要我再分析什么了。   此时此刻的我,应该愤怒吗?应该绝望吗?应该心怀杀意吗?   我本该是这样的。可是一想到姐姐的手枪枪口指着我的头颅,一想到那冰冷至极、仿佛属于死神的猩红双眸,一想到那没有一丝温度的脸庞,我的心终于冷了下来。也逐渐明白了,自己究竟输在了哪里,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希望能帮到姐姐”这个念头的那个瞬间,其实我就没有任何胜利机会了。因为姐姐不想让我帮她,不想让我接触这些超自然的东西,更不想让我去杀人。   所以,她那么的憎恨荒耶宗莲。所以,在那几个应死之人失去之后,姐姐与我越来越疏远。所以,就算是在这地狱一般的一个星期里,姐姐也从来没有看望过我,仿佛陌路之人。   啊,没错,其实我早该明白的。在和荒耶宗莲接触的那个瞬间,我就不再是姐姐期望的那个我了——姐姐把我当成妹妹,当成希望的寄托对象。她希望我幸福,她希望我能做到她实现不了、却始终梦寐以求的事情——简简单单地上学成长、简简单单地恋爱、简简单单地结婚生子、简简单单地过完属于佐久间真冬的一生。   如果我还是之前的那个我,说不定姐姐会暂时满足我的愿望吧?就算这份愿望维持不了多久,就算姐姐会觉得很不舒服,她还是我的姐姐,那个在童年里满足我一切愿望的姐姐。   可是,现在这个完全走偏了的我,已经做不了、也不配做她的妹妹了。那份希望、那份寄托,全都随着那一天彻底破灭、彻底结束,再也没有复现的可能性。   ——和姐姐相依为命的那段日子,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我哀怨地叹了口气,想要从沙发上离开。可是被我关上的房门却被率先开启。   一个纯白,系着樱色的腰带。一个黑色,系着天青色的腰带。仿佛是完全对立、却又完全互补的两个人,只是看着她们二人,就让我觉得赏心悦目,是天生的一对。   两仪式的手与姐姐的手五指相扣,相互牵着彼此。在开门的那个刹那间,我注意到了,姐姐的脸上带着平和的、温柔的、仿佛美梦般的笑容,是我这一年来从未看到过的笑容。只是看着这笑容,我就能感觉到,姐姐一定很开心,姐姐也一定很幸福。   那是我永远也给不了的开心与幸福。   可就在看到的那个瞬间,这笑容变了,变得错愕,变得不可置信,变得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变得让我的心被尖锥狠狠地扎了了个大洞,希望、活力、冷静……这些东西全都都被怒火燃烧殆尽,让我死死地盯着两仪式的眼睛。   并非是敌意,并非是杀意,只是单纯的嫉妒,只是单纯的不甘心。   她明明是个异常之人,可是却得到了姐姐的心,得到了姐姐的爱。甚至在这一个星期的时间里还得到了姐姐的身体——那张床凌乱的样子,以及空气中弥漫着的特殊气味,就算是我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在我看来,这是不可理喻的事情,两仪式这个女人也是个不可理喻的女人。   可是两仪式却完全不以为意,我行我素地拉着姐姐的手,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   在沉默中,最先发出声音的,是我最亲爱的姐姐。   “真冬……终于回来了啊,这一个星期过得怎么样?有什么成果吗?”   “这一个星期过得还好啦。只是根半家的竹简还是太多了点,短时间内我还消化不了内容,只能和橙子老师一起先把竹简排序,再进行归类。这两项工作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很快就能进入研究阶段。”   无论有再大的怒火,无论有再深的怨念,我都不可能对姐姐释放。所以,我只能恢复之前的从容,勉强在脸上挤着微笑。   “哦,那样就好……说起来,真冬你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有。”   “那就一起吃吧?我和式也都没吃晚餐,顺路也没有买食材,所以就出去吃吧?”   到了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不知道是这身和服、还是被与两仪式互相牵着手、还是因为这一个星期里发生的那些事的缘故,我总觉的姐姐的气质改变了一些,少了一些少女般的青涩,多了一些成年人的成熟。   “姐姐今天去哪里了?”   “没去哪里,我和秋奈只是到处走走、看看。”   说话的是两仪式,那个让我嫉妒不悦的女人。   听到她的声音,注意到她的语气,我完全确认了,那个强过头的女人确实已经消失不见了,在我面前的是那个原来的两仪式。   “那个两仪式呢?她陷入沉睡了吗?”   “严格来说那也不算是沉睡吧,只是人格与意识下浮。她依然能够感知到我的视角与身体的感觉。实际上过去的十四天里,我就是这样度过的。”   “呼……既然她不在,那就好了。”   我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可是两仪式的嘴角却勾起了恶鬼般的弧度。   “就算她不在,你也是绝对赢不了我的,真冬。毕竟,我和秋奈已经跨过了那条线,和之前的关系完全不一样了——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吧?”   “……当然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   “你知道?”   两仪式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卧室门没锁。气味那么大,我当然明白了。”   “啊,突然想起来了。那家伙今天没有清理,所以留下来了证据。”   “所以,谁在上边?”   “真没想到啊,真冬,你知道的事情挺多嘛。”   “我已经十五岁了,该知道的东西都已经知道了。”   “但是你姐姐可不一样,即便十六岁了,依然青涩得和十三岁的少女一样啊。”   随着两仪式的话语,姐姐那如白云般的洁白脸颊立刻染上赤红的晚霞。   她瞪了一眼两仪式,似乎觉得这是很丢脸的事情。   “喂!式!为什么要说这种多余的话啊!”   “嗯?多余吗?连真冬都明白发生了什么,这个时候说这话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   “没事的,姐姐。我已经想开了。”   “想开了?”   姐姐不太敢相信我的话语。恐怕在她的眼中,我已经是一个坏掉的妹妹吧?   我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苦涩。我那觉醒的起源已经被橙子老师给封印住了。虽然我依然对姐姐抱有特殊的感情,但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强烈到一叶障目了。   这也是我在来到这个房间后能够迅速清醒过来的原因。   “嗯,想开了。”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想不开也不可能啊。如果真的想不开,我恐怕连姐姐的妹妹都没办法保持下来了吧?”   “真冬……”   “没事的,姐姐。我明白过来了。姐姐对我的感情是亲情,却也只是亲情,绝对不会变成别的东西的。就算我的起源是什么,我能改变的也只是我自己的感情,没有任何理由改变姐姐的感情。之前的我就像个宠坏了的孩子,想要姐姐完全给不了的东西,为此还让姐姐那么为难、那么的生气。甚至还不能对我生气,不得不把这气愤转嫁到荒耶宗莲的身上。”   “……我本来就不喜欢荒耶宗莲。”   “但肯定是因为我的缘故,所以让姐姐迫不及待地杀死他吧?”   “嗯……那天和真冬你一起去的。”   没错,我永远记得姐姐杀死荒耶宗莲的替身的模样——按照橙子老师的说法,是荒耶宗莲的其中之一。那冰冷的眼神,那彻骨的杀意,让我真正见识到了成为死神的姐姐有多么的孤独,有多么的绝望。   当时,我深陷起源冲动的泥潭,没有思考该怎么拯救姐姐,而是沉溺于欲望之中不可自拔。现在想想,真是愚不可及的决定——如果我想要姐姐自己,在遇到两仪式之前随时都可以。但是在遇到两仪式之后,我反而成了落后者。一旦失去了先机,这场失败就是注定的了。   “姐姐已经为我付出了太多了,而过去的我还不知足,还想要让姐姐付出更多,甚至还想得到姐姐根本不可能给予的东西。那时的我还真是贪心不足啊,只是差了那么一点点,我就成了姐姐最厌恶的人,也摧毁姐姐这三年来所坚持的一切——那样的我,已经从一个值得保护、容纳了姐姐全部希望与寄托、纯真无暇的好妹妹,变成了伤害姐姐、摧毁姐姐全部坚持的坏妹妹。如果不是及时醒悟,我恐怕连站在姐姐身边的资格就没有了吧?”   “不会的,真冬。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唯一的亲人。”   但也只是亲人。这份亲情永远不可能变成别的感情。   不过,只是亲情,只是还能陪伴在姐姐的身边,我就满足了。   不过是一次无疾而终的失恋罢了,对我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因为我的姐姐对我的期望,是正常的爱情,而不是这样双重禁忌的感情。   既然是姐姐的期望,无论如何我就应该完成。就像过去十几年里,只要是我的请求,姐姐一定会想办法完成那样。   “只是亲人就足够了,姐姐。”说着,我站了起来。“我们去吃饭吧?为了等姐姐你,我可是早饭和午饭都没吃,现在饿得不行呢。”   “好啊,秋奈,只要真冬你恢复了过来,一切都好说呢。”   两仪式没有说什么,明明穿着美丽的洁白和服,可她还是那副冰冷的中性美人的模样。和威胁过我的那个看似温柔、实际冷酷至极的两仪式完全不一样——虽然我觉得姐姐是被后者“欺骗”,才踏过了那条线。   看了看姐姐的和服,众多如烧尽纸张般的根半蝶从我的身体里飞舞而出,然后聚拢在一起,形成与姐姐非常相似的漆黑色和服——也就是根半家用来增强术式的灵衣。   如果说姐姐是深渊一般的永远看不见光的漆黑,那么我就是地狱一般将一切烧尽后的漆黑。   只是一起站着,其他人就知道我和姐姐的关系。   “嗯,那就出发吧!” 29831 6 354   ps:转折有些突兀,这是因为我不停修改的结果,还是两天。这个坎原本要修改更久时间的,但是迫于网文的时间压力,只能暂且这么突兀了……结果,还是因为我不够强。如果我够强的话,这种卡文应该难不到我的才对……所以只能继续加油努力了。 63.真冬的反击   ◆佐久间秋奈◆   虽然真冬表明了态度,但是她对式的敌意不仅没有衰减,甚至更强了一些。她看式的眼神不再是看向竞争者,而是丈母娘看女婿、小姨子看姐夫的眼神,简直就和肥皂剧里播放的一模一样,不差分毫。   那恶毒与刁难几乎要从她的眼睛发射出来,变成钉子,要把式钉在耻辱柱上,永远供世人唾弃。如果不是顾及到我的感受,恐怕真冬会对全世界人民宣告,两仪式是多么可鄙的无耻败类,竟然会对会对我这样的人下手——虽然我确实是16岁。   看着这样的真冬,我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总感觉说什么都不对。也许是心虚,也许是不善于言辞,式一直躲避着真冬的视线。明明是熙熙攘攘的道路上,可我们三人维持着非常尴尬的沉默。   直到我们在一家餐厅里就餐,美味的寿司摆在我们面前,真冬总算打破了沉默——。   “虽然我承认了失败,但是我还是想问你,两仪式小姐。你对我姐姐的感情究竟是怎样的?请务必认真仔细回答我,不然作为姐姐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把姐姐交给你的。”   “感情吗……老实说,这种话还真难回答啊……”   式微微额首,既烦躁又无奈。   真冬紧皱着眉头,依然不依不饶。   “请务必回答我。”   “非要说的额话……大概就是‘灵魂伴侣’吧?”   “灵魂伴侣?”   “就是无关性别,无关身份的那种伴侣关系。西方有个词很合适,好像是叫‘柏拉图式的爱情’吧?”   听到“柏拉图式的爱情”这个词,真冬的嘴角勾起仿佛毒蜥一般的弧度,那双湛蓝的眸子更是像鬣狗一样恶毒而又无情,在我看来可怕极了。   “您真的好意思用‘柏拉图式的爱情’这个词吗?两仪式小姐?您和姐姐已经跨过了那条线,就不再是那种纯爱了。您用这个词,简直就是在侮辱着这个词。”   “反正差不多是这个词吧,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喜欢秋奈,秋奈也喜欢我,仅仅是这样而已,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您解释的不够清楚,两仪式小姐。”   “感情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言语无法描述的东西吧?真冬你不是我,也不是秋奈,自然没办法理解我们之间的感情。实际上,我和秋奈的感情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深得多。至于有多深,都是第一次拥有这种感情的我们,根本没有参照物做比较,自然也没办法对你说清楚了。”   实际上,我是可以对真冬说清楚的。   式说的没错,不是当事人根本没办法理解这种仿佛是宿命一般的感情。我没办法离开式,式也没办法离开我。一旦失去了对方,我们彼此都不再完整。   听到式的解释,真冬紧皱着眉头,显然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她沉默了下来,似乎是在理解式想表达的含义,又似乎是在想怎么追问下去。   我知道,真冬在考验着式。只有式得到了真冬的认可,真冬才会真正地接纳式,把她视为家庭里的一员。我也知道,这个时候我应该保持沉默,把时间交给真冬与式两人。可是为了把整件事解释清楚,我还是忍不住说——   “那个……真冬。其实那件事吧……是我主动要求式的。”   “是姐姐您……?”   真冬微微睁大了眼睛,声音颤抖了起来。   仿佛我在她心中的形象彻底崩塌了。   我脸颊微烫,却只能点了点,承认了下来。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真冬。当感情到了那种程度,那就是顺水推舟的事情了。”   “这样吗……竟然是这样吗……我明白了。”   我怀疑真冬根本不明白,可她既然这么说,那我也只好当做她明白了。   但是,她看向式的眼神依然非常严厉,声音也愈发冰冷——   “那么,两仪式小姐,我以姐姐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为立场,再问您一些问题,可以吧?”   “当然可以了,你说吧,真冬。”   “两仪式小姐是大家族的孩子吧?”   “没错,我是祖父的指定继承人。”   “我看您的出行都穿着襦袢或者和服,也就是说两仪家是个很传统的大家族,是吧?”   “勉强算是吧。”   “那么,将来姐姐的名分该怎么办,您考虑过这个问题吗?您和姐姐都是女性,两仪家那边真的允许这份感情吗?还是说您为了姐姐,可以放弃继承人的身份?”   “这个……”   式微微皱眉,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得不说,真冬这个问题命中了式的死穴。   两仪家是四大退魔家族仅存的硕果,持有者超越者——一般人眼中异常者的血脉。虽然时代已经改变,神秘几近枯竭,两仪家进入了转型期。但是,在这现代社会中,觉醒了超越者血统的只有式和她的祖父两人罢了。   不止如此,式的能力非常优秀,甚至比历代两仪家的家主都要优秀。因为她的肉体连接着根源,因为她有着最高等级的魔眼——虹级的“直死魔眼”。她的战斗素质也很强,只要合适的参谋就必定能让两仪家振兴。   结论很明显,式永远不可能脱离两仪家的影响,更不可能让两仪家放弃她。   所以,就算式宣布脱离两仪家,麻烦也会接连不断、无穷无尽。直到我放弃这段感情、离开式,或者式接受两仪家所提出的条件、自此我只做式的情人而非爱人,麻烦才会终止。可无论是哪种,对我和式而言,都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接受的事情。   显然,真冬已经从橙子那里得知了两仪家的全部信息,才会这么问式。   盯着式犹豫不定、不知所措的脸庞,真冬继续像冰原狼一样无情地追击着——   “两仪式小姐,您难道想说,您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语气毫无疑问地带着恶毒的愉悦,完全是在逼迫式做出抉择。   可是,现在的式是个老实人,她有什么就说什么——   “我还没有和家里边交流过这件事情。”   “如果两仪家不同意怎么办?”   “大不了离开两仪家就是了。”   “然后和姐姐一起流浪?”   “流……浪……?”   “流浪”这个词实在是太过于残酷,残酷到我都不敢想象式的内心在经历怎样的煎熬。   如果黑桐干也以女性的身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话,如果黑桐干也取代了我的位置的话,想必式就算流浪也没有任何问题吧?甚至于脱离了两仪家的束缚,获得了属于自己的自由,式也许能生活的更好、变得更加幸福吧?   但是,我不是黑桐干也。黑桐干也有一颗如钢铁般坚强的心,可是我的心却比式还要脆弱,过去一周发生的事情已经证明了这点。所以,式绝不会允许我受到伤害,更不允许我为了她而舍弃一切,陪着她一起无依无靠地流浪。   我忍不住扪心自问——如果我一定要陪伴式一起流浪,我真的能忍受没有真冬、没有橙子、没有安全的家、没有能够说上话的日子吗?   答案再明显不过,即便是最愚钝的人也知道——一个多月前在根半大楼上,我已经给出了对这种日子的回答。   想到这里,我只能低下头,甚至不敢看式的脸庞,只能静静地等待着式的回答。   然而,真冬根本不想让气氛沉默下来,不依不饶地追问着——   “我是姐姐唯一的亲人。就算您和姐姐跨过了那条线,我也必须从亲人的角度认真地对待这件事。所以,两仪式小姐,无论如何我都没有办法同意这么不负责任的做法。”   “明天我会回去问一下,想来结果应该不会很差。”   这是式的回答,一个让我略微感到失望和失落的回答。   我们三人都知道两仪家的底细,自然知道结果一定会差到超出我们所有人的预期。   那么,式就只能使用特殊手段了。很有可能与两仪家达成半决裂的状态。   我忍不住转头看着式,看着那表面平静到极点的脸庞,看着那双古波不惊的双眸,问着她——   “式……真的有必要这样吗?”   “迟早的事情吧?早点解决掉其实也好。”   “可是……”   “放心交给我吧,秋奈。我会解决好这件事的。”   可是真冬却紧追不舍。她紧皱着眉头,死死地盯着式的眼睛,继续追问着——   “两仪式小姐,我还是刚刚那个问题——如果两仪家不同意怎么办?您已经二十岁了,任何一个传统家族都很重视继承人的婚姻问题,也早就该有婚约者了。虽然您现在没有,但是我觉得在您问过了之后,两仪家一定很快就挑选出来一个。那么,两仪式小姐,您能保证这件事不会伤害到姐姐吗?您还能找出除了流浪之外的第二个选择吗?”   “这些绝对不会发生,绝对不会!两仪家一定会同意,不会有别的回复!”   式的声音仿佛是一道雷鸣在我的炸裂,令我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注意到我的动作,式咬紧了牙关,仿佛经历巨大的疼痛一样,美丽的脸庞都扭曲了。   可是,真冬却嗤笑了一声,毫不留情地一步步把式逼到悬崖边上——   “哈……不会……您竟然说‘不会’这个词?看来您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更不知道这件事对您、对姐姐的意义是什么啊,两仪家的大小姐!如果您连让姐姐获得两仪家承认都做不到,又怎么可能给予姐姐幸福?如果您连给予姐姐幸福都做不到,这段感情除了伤害到姐姐、在姐姐的心里留下一道永远无法愈合、注定发炎溃烂的伤口之外,又有什么意义?如果连这段感情都没有了意义,那您为什么还要跨过那条线?只是满足您心中那令人不齿的欲望吗?”   真冬的话实在是冷酷过头了,我实在是无法沉默下去,想要维护式——   “真冬,这段感情肯定是有意义的,我和式也绝不是为了欲望才那样。而且,就算我和式一起去国外,实际上……”   “不要说了,秋奈。”   式打断了我的话,令我哑口无言。   深深地吸了口气,式以最坚定的眼神注视着真冬。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真冬。我会证明自己的,证明我配得上秋奈。”   “如果证明失败了呢?”   “我……”   式张了张嘴巴,却依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冰冷的嗤笑着,残忍地蔑视着,最恶毒、最残酷的话语在这包间里回荡着——   “姐姐是比任何人都出色的人。您应该知道,姐姐数次参加数学竞赛,成为学校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学生。您也肯定知道,只用了三年,姐姐就还清了压在姐姐肩上、普通人一辈子都不可能还清的债务。您更应该知道,就算成了杀手,姐姐也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戮天使(昔拉)’与‘死神’。我们的父亲才三十多岁就已经是众议院议员,我们的母亲年纪轻轻就拥有属于自己的银行。就算遭遇了灾祸,在还清债务之后,父亲与母亲的友人也会帮助我和姐姐……所以,希望两仪式小姐您不要让我和姐姐失望,更不要让姐姐受到伤害。”   然后,真冬站了起来。   “我吃饱了。橙子老师那边还有很多事情,我先去伽蓝之堂了。希望明天这个时候之前,两仪式小姐您能够给予我答复。”   转过身去,准备离开。   在打开包间房门的那个瞬间,真冬回头看了式一眼,说——   “姐姐还没有成年,姐姐的身体还维持在13岁,希望您能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您的行为又会导致怎样的恶果。”   哐当——!   房门被粗暴地关上。   只留下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我,以及颓然坐在椅子上的式。   当然,还有那压抑到令我和式几乎无法呼吸的气氛,以及那沉重到我和式都不想面对的残酷未来。 64.必须要面对的事   ◆两仪式◆   当真冬离开后,秋奈低下了头。猩红的眸子里尽是对未来的担忧,仿佛世界末日就在眼前。满脸的愁容更是让那可爱的脸庞略微扭曲,平添了不少老气。   不用猜我就知道,秋奈她又在胡思乱想了。   果然,她的话语印证了我的猜想。   “呐……式……其实完全没必要那么勉强的。”   “没有任何勉强,秋奈。这是我们迟早要经历的事情,也是无论如何也绕不开的难题。现在被真冬提出来,算是心怀恶意,实际上却是在做着好事吧?提早为此做准备,总被被突如其来的要求搞得手忙脚乱好太多了。至少到时候你不会哭丧着脸、自怨自艾,从我的眼前彻底消失什么的。”   “那种行为我以后不会再做了拉!”   “哦?真的吗?你不是说你是猫吗?我记得猫都是随性而为的生物吧?”   当然,我知道秋奈根本不是猫,因为猫可不是怕寂寞怕得要死、总是莫名其妙陷入自卑的生物。她更像是仓鼠,非常成熟、非常巨大的仓鼠。因为是仓鼠,所以明明非常巨大,却总是以为自己在食物链的低层。   就像仓鼠一样,秋奈嘟着圆鼓鼓的脸颊,不满地反驳着我——   “我可是有认真在遵守约定的啊!比如说今天我就没离开你的身边吧?”   “没有是没有,但是那那天你的样子,可真是把我给吓得不轻啊。”   “好啦好啦!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真是的,你再这样说,我就要生气了!”   “那就不提了。总之,我没有任何勉强,因为这是我们必然要面对的现实。”   叹了口气,秋奈显得很不开心。   “嘛……就算是一起流浪,也不是不可以的。真正的家不是房子,也不是财产,而是家人所在的地方。只要有家人陪伴在身边,酒店也好,街道也好,甚至就算是空无一人的荒野以及沙漠,都可以算是家。而且我赚钱能力也很强的啊,买一套房子也没那么难,我现在的存款也够在东京都买一套三居室的房子了。”   秋奈依然是那个秋奈,依然那么的善良,依然那么的知心。   明明她才是最喜欢勉强的那个人,可她却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总是觉得自己没有做到最好,最后把自己勉强到令所有人都心疼不已的地步。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在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想尽办法让秋奈安心。   “这件事不是钱的问题哦?也和家的概念没有关系。我之所以要面对两仪家的那些人,是有别的、更重要的原因。”   “是什么原因?”   “秋奈,你很喜欢两仪家的那座宅邸吧?”   “式不喜欢吗?”   “我在那里生活了十几年,一直没有深厚的感情,只是一个不自在的住处罢了。”   “那为什么要问我啊?我都没在那里住过。”   “我很想听听你的想法。你也说了,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确实没必要留在那里,也不需要看别人的脸色行事。”   在那个宅邸里,我生活得很沉闷、很不自由。   我走在两仪家为我预设的道路上,过着在两仪家的成员身上重复了无数次的人生,简直就像被操纵的人偶,不曾理解什么是自由,更没有追求过所谓的自由。   直到现在,直到要面对即将到来、略显残酷的显示,我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两仪家捆得牢牢的,几乎没有退路可走,只能继任两仪家的家主,继续着早已被设定好的人生。   但是,只要秋奈喜欢,即便是不自由的生活我也会甘之若饴。只要秋奈喜欢那里,只要秋奈住在那里,那里就是我们的家。   既然是家,无论过去是怎样一个无趣的地方,将来都会是寄托着我和秋奈的祈愿与人生的地方,是一个美好而又美丽的居所。   在沉思中沉默了接近半分钟,秋奈才给予我回答——   “……果然,那里不应该随便舍弃吧?毕竟那是式应该继承的东西。”   “果然啊,当初你来那里的时候,我就记得你很喜欢。尤其是那一片竹林,你真的特别喜欢,那天你观察那些建筑的眼神,你漫步在那片竹林里的身影,仿佛就发生在昨日。我永远记得那一天,在那个平平无奇的竹林里,那个留恋的眼神,那个仿佛幽灵般的背影,那个仿佛与我处在不同世界的人形——那个人就是你啊,秋奈。”   在那一刻,我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除了那越来越难以抑制的杀人冲动之外,还有想要追寻、想要得到、想要真正拥入怀中、永不松开的东西——名为佐久间秋奈的人间至宝。   怀念的浅笑不自觉地挂在她的嘴角,她的眼睛眯成一条月牙,仿佛她又回到了那一天,仿佛现在的她就在那片幽静而又幽长的竹林里,与我共同漫步。   “嗯,我也记得那一天。真正在那里看过,我才知道,那确实是非常重要的地方啊……可能比母亲的大楼还要重要吧……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没错呢。”   “所以说,我要继承两仪家的家主之位,无论如何。在不久的将来,你会以我的妻子的身份入住那里,得到应有的对待。”   “妻子什么的……”   红霞浮上秋奈的脸颊,让此时此刻的她特别特别的可爱。   我不禁露出笑容,挽住她的胳膊,贴近她的脸庞,与她相触,与她相依,与她相拥。   “我来做妻子也可以啊?只要秋奈你能忍受我做的饭菜。我做饭可一点都不好吃,实际上就算到现在,我会做的食物也只有泡面一种。”   “哈?这和做饭有什么关系?这个时代的家庭主夫明明也有不少吧?而且我们都是女生,不应该是各自是彼此的妻子吗?”   “当然是这样的。但我说的是婚礼啊,婚礼。婚礼的时候总要分丈夫和妻子的区别吧?那群家伙都是一群冥顽不化的老古董,只有秋奈你做妻子的一方,他们才会接受。毕竟,他们只接受你跟着我的姓啊。”   “嘛……妻子就妻子吧。但是,式,你要怎么说服他们啊?”   因为过去几天的生活让秋奈认准了自己的位置,我知道秋奈会接受成为我的妻子。   可是跟随我的姓却这么轻描淡写地被她带过了,还真让我有些吃惊。   不过我没有纠结这样的事情,对秋奈阐述我的想法——   “他们很清楚原因,非常清楚。我在他们的注视下成长了整整十六年的时间,他们怎么可能会不清楚那么?虽然穿着和服,虽然我一直被称作‘大小姐’,虽然我从来都没有过性别认知障碍,但是那个时候的我确实有名为‘织’的男性人格,确实是从小是被当做男孩子养大。在他们看来,这样的我,不喜欢女孩子才是破天荒的事情吧?”   “式的过去……过得辛苦啊。”   “还好吧。有了这样的结果,他们也算是自作自受吧。他们也清楚得很,所以他们不会在意我的感情问题,也绝不会过问我喜欢谁。只不过为了家族的传承,他们必然会对我、对你提各种各样的要求,只有我们共同满足了他们要求,他们才会认可秋奈你的身份,心悦诚服地让你以另一个主人的身份入住两仪家的宅邸。”   “是什么样的要求?”   “有很多,但是最关键的一个是——有一个可以继承两仪家的孩子。”   “孩、孩子……?!”   秋奈瞪大了眼睛,透着红霞的脸颊一下子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要求。   我点了点头,平静地陈述着我知道的事情。   “啊,是孩子。其实,对任何古老的家族而言都是这样吧?只有家主的一脉才算是本家,其他的就算是家主的兄弟也都是分家——这是从封建时代就开始有恶习了。但是两仪家这种曾经的退魔家族还不太一样,他们把血脉看得比家名、比一切都更加重要。既然成了分家,那就意味着血脉是劣化的、是无法继承的,除非不可控的原因而导致本家绝嗣,否则本家无论如何也不会过继分家的孩子。更何况,我是特殊的,秋奈你也是特殊的。只要我们能够诞生出孩子,本家的长辈们就没有拒绝的理由,将来也不会刁难你。”   “式,你真的确定是这样的吗?我觉得既然是长辈,肯定会了解你的苦处吧?”   “苦处?就那群比蛇还要冷血的家伙,还会在意别人的苦处?”我冷笑着,心里对那些朽木之辈憎恨到了极点。“我可是被当做继承人培养到现在的,他们在想什么,我清楚得很。在他们眼中,家族就是一切,只要家族繁荣了,他们就可以继续过着蛀虫的生活。”   “这……真是离谱的要求啊……”   秋奈重重地叹了口气,失去了全部的动力。   女女生女是不可能的事情,任谁都知道这样的事实,秋奈自然也不例外。   “他们不提出这样的要求,我反而会觉得奇怪……不过,这个要求我其实是可以拒绝的,不过拒绝掉会发生什么事情,秋奈你也知道的吧?就算你搬进了那里,姓氏也改成了两仪,可生活一定不会开心吧?那些家伙的难缠程度可比真冬厉害多了。”   “其实……我有办法让两仪家接受的。”   我知道,秋奈打算用金钱、用别的方法让那群家伙从两仪家滚蛋。   但是既然他们是两仪家的人,将来无论如何都是绕不过去的。   秋奈不是一个能承受得了闲言碎语的人,当那些闲言碎语进化成流言、甚至是对人格的侮辱之时,她一定会再度陷入自卑的泥潭,做出我完全无法预料的事情。   “但是向那群家伙施压,会让他们很不服气吧?他们不服气,就会刁难你,比刚刚真冬刁难我还要烦人得多,简直就是一群蚊子和苍蝇……秋奈,我不想让你忍耐任何不开心的事情。如果非要把这份忍耐当成习惯,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去两仪家,这样我们也不需要苦恼这样的事情。”   “嘛……关于孩子的事情,我知道一个方法,只不过有些困难……”   “是圣杯吗?”   只有被称作万能许愿机的圣杯有这个能力。   关于圣杯这件事情,之前还是秋奈说的,让当时的我非常惊讶。   之时因为秋奈对那个圣杯非常嫌弃、非常拒绝的态度,让我对那个圣杯没了念想。   毕竟,我没有什么可后悔的东西,不需要圣杯这种后悔药。   秋奈点了点头,脸上的红晕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商业会谈一样的郑重。   “没错,就是那个被称作‘万能许愿机’的圣杯。”   “秋奈你不是很不喜欢圣杯吗?当时橙子说了很多话,你都不想参加圣杯战争。”   “因为当时我觉得圣杯是有问题的。但是在遇到那个魔神的时候,我完全确认了,这个圣杯是没有问题、是可以实现人的愿望的。得到继承我们所有优点的孩子什么的,对圣杯而言应该是很轻松的一件事。”   “但是,我和你在人类之中算很强了,但和从者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一剑就摧毁掉一栋大楼什么的,光是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那样强大的存在实在是太过于危险了,那样危险的魔术仪式也不该是我们参加的——而且,秋奈你不想参加的原因其实是别的吧?”   “……确实,那场圣杯战争的胜者从一开始就确定了。那个从者实在是太强了,就算是剩下的六骑从者也不可能战胜。再加上对方有着能看透过去的千里眼,除非我们能召唤和他同级别的从者,否则我们胜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召唤同级从者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   “一旦我们参与进去,未来就会被改变,不得了的大事就没办法得到解决,对吧?”   “嗯……那是关乎全人类的大事。”   估计是与人理烧却有关。   只有圣杯所赠予的奇迹,才能帮助人类对抗那场人理烧却。   那就等于说,如果我和秋奈参加了圣杯战争,就等于要独自面对那样的危机。   但是,人理烧却不是我们应该管理的事情。那段故事有自己的主人公,那个主人公所处理的也不只是人理烧却,还有“来自异星的威胁”这个令盖提亚都无比恐惧的大事。   “那就只能去找橙子了。她可是知识渊博的魔术师,想必知道一些线索吧?”   “就算是橙子,也没办法达成这种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吧?”   “所以我说的是线索啊。也许有人能帮助我们,也许有和圣杯同级别的奇迹,也许我们从一开始思路就错了——无论是哪种,只有我问过之后才能知道问题的答案。”   “那个……式,在离开之前,我想问件事。”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秋奈的眼神更加正式了。   这让我也放弃了无所谓的态度。   “怎么了?”   “式的心中……没有杀意了,对吧?”   “当然没有了。如果有的话,我还能和你这样对话吗?”   “那样的话……”   秋奈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她的小拇指依然残缺,让我不敢去面对。   但是,很神奇的是,秋奈的手指立刻生长出来了,就像是在定格摄像机下快速生长的植物。   肌肤光滑,没有任何伤口,一切都完好如初。   正如我们这段已然被修复,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修成正果的感情。 29831 6 354   ps:卡文期是最难受的……感觉自己写得超级差……简直想撞墙…… 65.职责   ◆苍崎橙子◆   式突然来到了伽蓝之堂,让我措手不及。   而她进屋后的第一句话,就让我惊讶得沉默了近一分钟,才对反应过她问的究竟是什么。   “……两个女生怎么获得孩子?哈?你们是认真的吗?你们相互认识才一个多月吧?竟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吗?明明一开始都恨不得杀掉对方的吧?”   “你很烦啊,橙子。”   式皱起了眉头。我的话确实戳到了她的痛处。   不过她没有展现出来杀意,说明这件事情完全过去了,式对秋奈的杀意已经完全消失,说不定秋奈的手指也完全恢复了过来。   可我还是忍不住追问下去。   “但是这件事也太离谱了吧?这种事本来就很奇怪吧!哪里有才一个多月就谈婚论嫁的?就算你们这代的年轻人喜欢这种形式,可是这也太快了吧?”   “橙子,现在的你也快要三十岁了吧?你才是问题最大的。”   “我的年龄和你们又不是一回事!我可是魔术师啊魔术师!青子那家伙年轻的时候有非常喜欢的人,但是到了最后不也没成吗?有珠也是如此——总之,研究魔术或者魔法的人一般都天煞孤星,就算将来结了婚也是抱着各种各样目的的,和你们这种可完全不一样。”   这孩子真是的,转移话题也不是这样的啊!   如果我真的想结婚,追求我的人都能从东京都排到大阪府!根本不需要我主动追求!   就是因为想要继续研究魔道,我们这种才都维持着单身的生活,而不是年轻气盛地想结婚就结婚。如果对方也是魔术师,那自然也就没什么,可对方如果是普通人,这就等于把自己喜欢的人拉进了极其危险的世界之中,简直是不负责任。   可是式却摇了摇头,黑曜石的眸子透着沉重。   “但如果你还呆在苍崎家,到了我这个年纪也要谈婚论嫁了。至少有婚约者是肯定的事情。更不用说秋奈是个女孩子,将来遇到的阻力只会更大。”   “哦……原来是这个原因。那确实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个时代还不够开放,像两仪家、苍崎家这种老顽固特别多的家族,更是保守得要死。有这层压力,确实要尽早考虑才行。不过……你们确定吗?是确定要一个孩子?”   “这是摆平那群家伙最简单的方法。”   “没有其他的办法吗?”   “有是有,但是将来那群人肯定会刁难秋奈。我无所谓,但我不想秋奈受到伤害。”   “但是你会很辛苦吧?”   式等于把这件事的全部压力都一个人抗了下来。   虽然因为织的原因,式的做派一直很男性化,品味也不怎么样,但是她确定无疑是个女孩子。既然是女孩子,与同样是女孩子的秋奈结婚,就属于违背人伦的事情。这其中她们二人所需要承担的压力,可比古代的贵族迎娶平民作为正妻要大太多了。   “不过是作为‘丈夫’的担当和责任罢了。”式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这其中的压力微弱得微乎其微。“这是我应该摆平的问题——实际上,如果秋奈的父母还健在,她那边可能比我更加麻烦。我对两仪家没什么感情,可她就完全不一样了。虽然我这么说不对,但是这份责任由我承担、而不是由秋奈承担,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秋奈上辈子是男性,可这辈子却毫无疑问是个女性。你一直以女性的身份成长、成年,到了现在不得不肩负起男性那一方的职责。这可真是……神奇啊。”   “就算秋奈上辈子是个男生,也会是个比女孩子更像女孩子的男生吧?她的性格没有一丝男性的痕迹。和我这样的人可是完全不一样。”   “哦?式你是这么觉得的吗?为什么我反而觉得,式你可比秋奈更像女孩子呢?”   至少在遇到式之前,秋奈更像是真冬的哥哥,而非姐姐。她的担当、她的忍耐、她的坚持,根本不是一个十六岁的女生该有的。如果秋奈遭遇了式这样的人生,不出一年她就能够完全恢复过来,而不是像式这样直到遇见了秋奈,那颗连接着“空”的伽蓝之洞才被填满。   式不满地瞪了我一眼,语气也冰冷了起来。   “你很啰嗦啊,橙子……算了,这种事情怎么都好,直接告诉我行不行吧?”   “压力并不是来自于两仪家吧?在你的精神状态康复之前,两仪家应该不会对你有太多的要求。”   “昨天真冬说了这件事,所以我想找你寻找解决的办法。她虽然承认了失败,但她本来就不是一个服输的人。”   “哈?真冬?她……”   我赶紧调动监控的术式,检查真冬在不在这里。   还好,真冬不在伽蓝之堂。要是她知道了我和式的对话,恐怕会做出谁都没办法预料的事情。   但是式的话打消了我的疑惑。   “她被秋奈支开了,说是和她说些话,让我有时间来和你商谈这件事。”   “呼……好吧……”   于是,我开始思考怎么回答式的问题。   女性与女性诞生出来孩子的方法有不少,但是让式和秋奈满意,让两仪家满意的却几乎没有——不,不只是几乎没有,而是完全没有。   这本来就等于创造出完整人类的奇迹,是爱因兹贝伦家这样全部由人造人组成的家族都不曾做到的事情,更不用说我这个研究人偶而非人造人的人偶师了,想要实现这点简直比成为魔法使还要困难。   看到我的沉默与思索,式耐不住了性子。   “果然,很难做到吗?”   “不是很难做到,而是根本不可能。”   “秋奈说,亚瑟王其实是一名女性。但是她和摩根的孩子,也就是莫德雷德,却只是一个以亚瑟王为蓝本的人造人。”   “但是人造人的人生会很痛苦啊。就算是以人造人技术而著称的爱因兹贝伦家,其制造的人造人也罕见有超过三十年的,大部分到了十几岁肉体就开始崩溃。先不说两仪家的想法,就算是你们自己,也没办法接受自己的孩子经历短暂而又痛苦一生吧?”   “如果可以,我和秋奈更想要一个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的孩子,安静平和地过完一生就够了。”   “如果你是男性,或者秋奈是男性,就算诞生出来的孩子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两仪家也会完全接受。但是偏偏你们都是女性,又都是如此的特别,如果不继承你们全部的优点,两仪家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吧?”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橙子。”   果然,式感觉到了压力,眉头开始皱了起来。   这孩子想到了这一点,却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会有多么的困难。   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倾向于她们二人通过别的方法来获得两仪家的承认。   毕竟其他三个退魔家族都已经完全衰落了,两仪家也必须转型才行。既然转型,那就肯定要废除这种落后的家主制度,更要清理掉那些蒙受着家族的恩惠却什么都不做的人——至少也要改成股份制的公司制度,就像那些从幕府时代就已经存在的财阀家族一样。   但是,那毕竟是太遥远的事情了。只有式彻底掌握了家族大权,才有可能有所改变。而且我也只是一个外人,这种事情我可没办法、也没有资格掺和进去。   我叹了口气,回答着式。   “不只是亚瑟王的时代做不到,更古老的时代也是如此。现在所有流传至今的创世神话中,大部分都是一男一女两位原初之神创造了众神,然后众神用泥土或者别的物质创造了原初的人类。连神灵都尚且如此,连神代都做不到诞生出一个正常的孩子,更不用说神秘已经接近灭绝的现代了。想要实现这样的奇迹,靠神秘估计是不大可能的了。”   “也就是说,科技可能做到?”   “确实很有可能做到。但是使用科技就代表没有任何神秘性可言,所诞生出来的孩子也不会有任何特异能力。实际上,这种创造和神秘学意义上的人造人没有任何区别,都是不完整、有缺陷的存在。先不提克隆这种单纯的复制,能够诞生真正意义上、具备两个母亲基因的技术,至少要到三十年以后才能成熟起来。那个时候已经太晚了,根本来不及。”   “还有其他的方法吗?”   “生命的诞生不止是肉体的诞生,还有灵魂,还有意识,还有各种各样人类无法得知的事情。只有合适的肉体才能容纳人的灵魂与意识。不然吗,随着肉体的成长,孩子会出现严重的排异现象,肉体本身会迅速失去活力——这也是人造人和克隆生命的寿命非常短暂的原因。当然了,传说与神话中不是没有能够让女性诞生生命的物品,比如子母河之水。可那些都是单性繁殖,或者是由神灵直接创造出来的,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两个人的结晶’。两仪家不可能接受那样的孩子。”   “如果像我那样呢?”   “你那样?”   我微微皱起眉头。   式的话让我摸不着头脑,不是很明白她想要表达什么。   “我的灵魂并非是自然产生,而是从肉体中唤醒的,橙子你说过吧?”   “我是说过……难道式你想……?”   ——你想唤醒没有灵魂的胎儿,让其自我产生灵魂与意识?   不需要我问出来,我也知道式肯定会是这个意思。   式点了点头,确认了我的猜测。   “我和秋奈都连接着根源,想要做这种事情也不难吧?理论如何我不清楚,但我感觉应该能做到。”   “唔……倒是有这种可能性。不过式你是认真的吗?”   “这个难题摆在我和秋奈的面前,我怎么可能不认真呢?”   “我的意思不是这个。我是说,这个孩子可能集合了你和秋奈的全部优点,也可能集合了全部缺点,有可能在诞生的那个瞬间就彻底死去了,也有可能从胚胎时期就是扭曲的非人之物,根本不可能诞生。你真的愿意承担这个风险吗?”   “对我和秋奈而言,本来就没有风险。”   “这也自信过头了吧?我从来不知道式你是这样一个大胆的人。”   出问题的概率至少在九成以上,但是式却依然这么自信,让我完全无法理解。   式微笑着摇了摇头,语气轻松地对我解释说——   “我遇见过涅槃后的秋奈,她说过了,我和她将会有一个很可爱的孩子。既然是她说,那就一定是注定发生的事情。既然未来已经确定,我和秋奈将来的道路也定了下来,我自然就没什么可害怕的了。”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想用孩子来说服两仪家吗?”   “没错。如果不是从涅槃秋奈知道这件事,我根本不会考虑这一点。因为任谁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有知道这是可能的、甚至是确定的事情,我才会提出来。”   这种无视因果的行为,简直是超出了我的认知。   我是知道的,但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涅槃后的秋奈竟然真的能无视因果来修改因果本身。别说是神灵了,这是魔法都做不到的事情,简直就是在篡改《阿克夏记录》。   但是,既然涅槃秋奈一直在保护着现在的她,她能做到这种事情其实也很合理。   不过,我还是忍不住问式——   “你就没想过失败了会怎么样吗?假如诞生的孩子太过于异常,甚至不是人类,你和秋奈要如何面对?如果孩子没有了, 如果不得不让孩子死去,肯定会对秋奈造成永远无法修复的伤害吧?。”   “真冬昨天就一直在提失败了会怎么样,但我无所谓,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事情。这就和战斗也一样,只用考虑胜利就足够了,考虑失败的话会畏首畏尾,什么都做不了。五百年前那群欧洲的航海家们也这么认为的吧?成功了一夜暴富,失败了死了喂鱼,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真的失败了,无论结果是什么,我都会和秋奈一起承担。”   “式,这么极端的想法可不好。”   这样的想法一定会在某一天严重伤害到秋奈。   因为秋奈是个脆弱的孩子,经不起太多的伤害与失败。   一旦内心碎掉,她会质疑自己,质疑自己所做的一切,甚至质疑自己的人生。那质疑会引发自我厌恶,而自我厌恶会导致非常严重的抑郁症。抑郁症一旦发作,她和式的感情必然会轻而易举地破灭,从自我厌恶演变为自我毁灭——然而,她确实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死去,只会在自我毁灭的冲动之下变成没有理智、没有灵魂、徘徊在人间的行尸走肉。   但是,式和我的看法却完全不同——   “有秋奈在,我只能考虑这么极端的道路。不然,到最后受苦的只会是秋奈自己。既然未来都已经确定了下来,我做得事情就是尽量减少她的痛苦。如果说不接受痛苦,会招来更巨大的痛苦的话,那至少能代表我对秋奈的心意,至少能在同样的痛苦之中相依为伴,而不是在感情的岔路上越走越远。就算真的到了最糟糕的时刻,也有‘大圆’和‘涅槃秋奈’去解决。现在的我,现在的秋奈,只需要幸福地生活到我这具身体的终结,就完全足够了,根本不需要考虑其他任何事情。”   我哑口无言。因为事实确实如此。   连接着根源的那个式、连接着根源的那个秋奈都是内心与力量都无比强大的存在。只要她们二人想,毁灭人类都是轻松至极的事情,更不用说别的巨大难题了。   想到这里,我摇了摇头——果然我这纯属庸人自扰,我只需要回答式所提出来的问题就够了。   “制作出胚胎吗……我的话,应该可以做到,只不过很麻烦就是了。”   “生命的诞生本就是复杂的事情,我和秋奈都没有意见,愿意等待。只要两仪家来人问的时候,橙子你如实回答就可以了。”   说着,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副要离开了的样子。   这让我有些惊讶,因为式从来都不是这么慌张的人。   “式,这就要走了吗?”   “啊,秋奈还等着我回去。”   不知为何,听到式这宛如风一般虚无缥缈的话语,我的心中突然多了一些奇妙的感觉。   就好像我看到了式从来都没有展现过的一面,就好像其实我根本就不认识式。这份爱恋,这份责任,把式的性格潜移默化地改变了,变成了我完全不知道的人。   正是这份感觉,让我收起了刚刚嬉笑地态度,用极其正式的语气,继续追问式的内心。   “式,你要回哪里?”   “……回家里。”   “式,家在何方?”   “有秋奈的地方。”   “式,如果秋奈不在,家又在何处?”   “无聊,当然是秋奈朝思暮想之处。”   “那就努力吧,式。我可以预见,有很多苦难等着你们。”   “在看到秋奈的第一眼开始,这就是注定了的事情。所以……所以,我能做的,只有尽量减少这苦难而已。”   伽蓝之堂的大门被关上了。我点了一支烟,陷入了沉思之中。   果然,式变了,变成了我完全不认识的人。就像一个叛逆的孩子突然知道了什么是责任、什么是生活的艰难,是变向成熟的改变,是每一个人都乐意看到的改变。   秋奈用了大约两周的时间,就做到了我两年的时间都做不到的事情,真是让我唏嘘不已。   吐了口烟,带着释然的微笑,我继续着我的工作。   虽然最近的课题有些多,但是对我而言,简直一个比一个有趣。   简直就像商量好的一样,式刚刚离开不到五分钟,房门再次被打开。   “橙子老师,我回来了。”   “哦,欢迎回来,真冬。”   一股愉悦的快感在我的心中沸腾,我真的很期待真冬接下来的反应。   因为——我打算把整件事对真冬和盘托出。反正式根本没有要求我不能透露这件事,那我自然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毕竟,我这样做,可是对大家都好。 66.无法给予的感情   ◆佐久间真冬◆   对两仪式发出最后宣言的次日,我和姐姐再度请了假,在万里无云的清晨出去游玩。   但我知道,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姐姐一定有着有别的目的。   她说话的时候总是不敢直视我的眼睛,言辞也都很心虚、很模棱两可,让我摸不着头脑。   只是我和姐姐的关系已经恶化到了这个地步,将来独处的机会将来只会越来越少,所以就算姐姐的态度很不真诚,我也依然享受着这段在游乐场里闲逛的时光。   在摩天轮里,姐姐决定了,只要这个学期结束,我和她就一起从学校里退学,正式作为伽蓝之堂的员工,加入魔术师的世界,逐渐远离正常人的人生,逐渐远离往昔的生活。   虽然姐姐看在宣布这个决定的时候很不开心,虽然我知道姐姐想让我作为普通人度过平淡的一生,但我依然乐意接受姐姐的决定,并乐在其中——就算是这样的我,而已终于有机会站在姐姐的身边,分享她的快乐,承担着她的痛苦。即便这不是爱人、而是同事的身份,对我而言也完全足够了——毕竟,这比妹妹的身份要好太多了。   然后,到了中午时分,在和姐姐一起吃完简单的午餐,就此分别。我前往伽蓝之堂,继续着整理竹简的工作。   一进来,还没有打招呼,我就看到橙子老师脸上洋溢着的、别有深意的笑容。   “真冬,刚刚式来这里了。”橙子老师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说了这句话。   “她?她来这里做什么?”   “她说,她和秋奈准备要一个孩子,这样的话可以解决两仪家提出来的所有问题。”   “这家伙……!”   我的声音压得极低,语气燃烧着不满和对两仪式的厌恶。   姐姐的身体才13岁啊!这家伙究竟想做什么!就算是两仪式自己生下来,就算现在的日本法律规定16岁就可以结婚,那也太快了点吧!   勉强深吸一口气,我压抑住心中的火焰,问向橙子老师——   “老师,您答应了她吗?”   “算是答应了吧。毕竟这对式和秋奈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老师是个很成熟的人,她的决定一般不会有错。   既然如此,我反而想问问她对这件事的看法——   “其实我很早就想问了。老师,在您看来,姐姐和两仪式是怎样的关系?”   “真冬,你知道‘比翼鸟’吗?”   “知道,是中国古代传说里的一种神鸟。”   “她们就是一对比翼鸟,不能缺少彼此。如果离开了对方,她们都没办法飞翔,直到饿死——然而,比翼鸟是绝对不会分开的,即便是死去,也会在同一个地方同时重生。中国人一直把比翼鸟比作爱情的最高境界,忠贞不渝,不分彼此。”   “也就是说……我完全没有希望吗?”   “何止是没有希望,你如果非要掺和进去,只会让你姐姐厌恶你,因为你等于让她从天空中坠落,在饥饿与痛苦中度过余生,直到成为纯粹的人偶。其实,真冬你已经明白这一点吧?只是因为式的态度,只是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太短了,所以到了现在你还是不愿意承认。”   “老师说话真的不留情面啊。”   我的内心泛起黄莲汤一般的苦涩。这苦涩浸透着灵魂,扭曲着我的笑容,甚至连说话都带上了沙哑的哭腔。   吸了口香烟,橙子老师露出令我捉摸不透的笑容,既像是调笑我的态度,又像是感慨事实的难料。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虽然这实话确实伤人了点。”   “其实我也明白的……只是……确实像老师说的,我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是正常的事情。人遇到自己不想要的事实,都会不甘心。”   “那……橙子老师知道为什么姐姐没办法接受我吗?我有了初步的想法,但不知道是不是对的。”   “说出来听听?”   “我觉得……我觉得应该是式小姐更适合姐姐吧?”   “式小姐?也就是说,真冬你认可式的身份了?”   “都到了这种时候、这种地步,不认可又怎么可能呢……”   我低下了头,心中苦涩得连泪水都已然干涸。   姐姐可以没有我,但不能没有两仪式——已经到了这种关系,我再不承认就纯属自欺欺人了。   橙子老师深深地吸了口烟,青色的烟尘在伽蓝之堂弥漫,然后被暮春时节的暖风带到窗外,弥漫在无人问津的黑暗小巷里,消散于钢筋与混凝土组成的森林之中。   “不是这样哦?真正的原因不是式更适合秋奈,而是真冬你不可能给予秋奈真正需要的东西。”   “是因为我是她的妹妹吗?”   “……就我感觉,应该不是因为血亲的缘故。”   “那……姐姐需要什么?”   “爱情——相依相伴、直至死亡也不再分开的爱情。”   “两仪式就可以了?”   “因从上一世开始,你姐姐就一直在喜欢着式。到了今天,这份喜欢不但没有衰退,反而愈发地强烈,在短短一个多月——不,准确来说是只有两周的时间里,就升华成了‘爱情’。这份爱情是你永远给不了的。”   “为什么?明明我和姐姐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相比上一世虚无缥缈的感情,相比才一个多月的遭遇,我这十几年的时光更加真实、更加值得守护吧?”   然而,橙子老师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对我诉说着问题里最深层次的部分。   “你是秋奈的妹妹,你能给予秋奈的只有亲情。”   “妹妹就不能给予爱情了吗?”   “就算你给予秋奈爱情,秋奈也不会接受啊……秋奈需要一个能够保护她的人,在她哭泣的时候能够提供一个温暖的怀抱。你是妹妹,你是被秋奈保护的人。如果你是姐姐,她应该就会接受吧?”   “我也可以的啊!我也可以保护姐姐!”   我的声音很大,在这伽蓝之堂里久久不曾散去。   只要姐姐对我诉说,只要姐姐真正需要我这么做,我一定会竭尽我的所能保护我的姐姐。   可是……可是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过这样的机会,只能任由姐姐经历各种不开心、甚至很绝望的事情,而我坐享被姐姐保护的成果,过着在我看来理所当然的生活。   橙子老师却摇了摇头,笑容依然那么的轻浮,仿佛在嘲笑我是个从未长大过的小孩子。   “你是秋奈最重要的妹妹,你是秋奈值得用生命守护的对象。就算秋奈的心中再痛苦,就算秋奈的灵魂即将跌入深渊,她也绝不会在你的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不对,她其实当着你的面表现过。然后,她说了一句话,一句绝望、孤独而又充满憎恨的话语——‘对不起,真冬,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姐姐。’——这句话你还记得吧?”   犹如一枚炮弹在我的耳边炸响,我的大脑里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我看到了姐姐凄凉如秋叶般的笑容,那从大楼顶端逐渐下落的身躯,以及那如不死鸟双翼一般的猩红血液。   一瞬间,冰冷的寒意从我的后背迅速蔓延到了全身,以至于我无力地跌倒在沙发上,失去全部的活力,更失去了追求姐姐的勇气。   我永远不可能忘记。就算我忘记了自己是谁,这句话也一直在我的脑海里徘徊,宛如幽灵一般吞噬着我的灵魂、我的意识、我所坚持的一切。我一直以为是两仪式导致了这样的结果,可是今天被橙子老师点醒之后,我才真正意识到,原来我才是让姐姐如此痛苦的罪魁祸首,原来姐姐早就给了我她的一切——如今的她,除了生命,除了我这个妹妹,她已经一无所有。   “可是……可是……”   我依然不愿意承认。   我依然认为两仪式不适合姐姐。   我依然觉得自己和姐姐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性。   “还要我说直白点吗?好吧,那我就说直白点。如果你继续逼迫你的姐姐,要么她永远和你断绝姐妹关系,要么她重新走上一个多月前那一天的道路——从高楼处俯瞰大地,然后给予自己的生命以永远的终结,让她从这内心的折磨中得到安息。但是,真冬你也知道的,秋奈永远不可能安息,注定要在永恒的生命中尝遍人间的所有痛苦。”   “我……我……”   “所以,放弃吧,真冬。式和秋奈之间的羁绊,不是你能所想象的。”   仅仅两周的时间就走到这种地步,换谁都不可认同,更不可能理解。   就算姐姐从前世就开始喜欢两仪式,可是经过了十几年的时间,再加上两仪式一开始对姐姐那差到极点的态度,姐姐应该也不会喜欢两仪式了才对——至少如果我是姐姐,我一定不会喜欢,反而很是厌恶,毕竟那可是能狠心到切掉姐姐手指的人,是对姐姐抱有强烈杀意的人。   所以,我想要问橙子老师,姐姐和两仪式的感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老师就知道姐姐和两仪式之间的羁绊吗?”   “当然理解。”   “老师可以解除我心中的疑惑吗?这疑惑不解除的话,我是不可能不干预到这件事情上的,我的内心深处、那扎根于起源冲动的禁忌之恋,也一定不会消弭。”   “那话就要很长了,你放松心情,认真仔细地听下去吧。”   “好的,老师。”   我做了个深呼吸,平复心中的躁动与苦涩,做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   橙子老师喝了口咖啡,开始了讲述。   正像橙子老师所说的那样,这是一段很长的故事,是我从来都不怎么了解、需要仔细认真听的故事。   两仪式的“伽蓝之洞”、姐姐的“不停磨损的灵魂”、她们二人对彼此态度的转变、不曾相遇就已然相知的灵魂、以及最重要的——那早就已经注定了的未来,橙子老师都很清晰地对我解释了一遍,让我陷入极长的沉默。   就算我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事实都再明显不过了,姐姐和两仪式是天作之合,没有我插足的余地。如果她们中的一人失去了对方,就会像比翼鸟一样再也无法腾飞,甚至从瑞兽变成凶鸟——两仪式会变成席卷全人类的大灾害。姐姐则会在业报的折磨下失去自我,为了弥补灵魂而成为不停杀害他人的人偶。   “……好吧,橙子老师,我完全明白了,我放弃就是了——除了放弃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这份感情,这种关系,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的。”   “那么,现在的你还在追求着那段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感情吗?”   “不会了……只要姐姐过得幸福,只要两仪式对姐姐是必须的,那我也只能让姐姐过得更好,因为她是我最爱的姐姐……就算她没办法选择我,我也依然深爱着她。”   “既然明白了,那就继续工作吧。我现在的课题有点多,根半竹简的那部分内容,就只能辛苦真冬你了。”   “这是我应当做的,橙子老师。”   “你肯定吃过午饭了吧?如果吃过了,那就开始吧?”   “嗯,我这就去。”   就这样,我回到了原本用于存放杂物的房间之中。   在那个原本宽大、如今却异常狭小的空间里,我一边阅读着竹简,一边回忆着过去。   现在想想,过去的我真是幼稚得可笑。我这样的行为简直是不可理喻, 完全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任性地对姐姐索求她完全给不了的东西。   如果我是姐姐,如果两仪式对我也这么重要,我早就生气发火了,而不是像姐姐这样一直耐着性子、静静地等待着我自己的明悟。   现在的我已经彻底明白了,我是姐姐的妹妹,姐姐给不了我爱情。从一开始,我就不是这场战争中的一员,所以无所谓失败与否。从一开始,我就错得离谱——因为我内心的期盼,只是一种极不成熟的奢望罢了,就像小时候向姐姐询问星星究竟是什么一样,是在强行要求姐姐做她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想到现在,我的行为没有真正伤害到姐姐,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今后我应该做的,只是像姐姐期待的那样,成为她的好妹妹,就完全足够了。   真的,只是这样就足够了……   沉浸在极致的失落之中,我趴在桌子上,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我不断抽泣着,泪水染湿了我的衣袖,大脑因为心中的刺痛而一片空白……   在不知不觉中,我沉睡了过去。在温柔的梦里,我回到了童年,看到了姐姐的笑容,看到了我所期盼的一切。   ——而这一切,已经随着我的成长而不断远去,再也无法追回…… 67.食源   ◆两仪式◆   月光皎洁,把整个天空与大地都照得通亮。   经过了长达数小时的讨论,我从终于从父亲的房间离开,准备离去。   一出门,砚木秋隆——曾经照顾我起居的仆人,跪坐在父亲房屋的门前。   “式大小姐,您真的要确定这么做吗?”   他的语气中不含任何感情,也不表达任何立场,是个优秀的仆人。   既然秋隆问出了这样的问题,说明他已经把会谈的内容一字不差全部听进去了。   他勉强算是两仪家重要的人,就算听到了也没什么太大关系。更何况,那本来就不是私密的对话。   “这件事不需要你来管,秋隆。你只需要做好你本职工作就行了。”   “但是您和老爷的谈话并不开心。”   “从四年前我陷入沉睡后,只要和我交谈,他就从来没有开心过。”   我的语气不由自主地冰冷了起来。   如果说正常父女之间的关系柔软得像是缆绳的话,我和父亲的关系就僵硬地仿佛钢筋。   过去的我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不知道该怎么反抗那近乎囚禁一般的教育,只能用冰冷的态度回应着他。如今认识了橙子、认识了秋奈之后,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父亲,我已经完全清楚了——只需要不把他当做家人就足够了,因为他也从来没把我当做家人。   “式大小姐,那位佐久间秋奈小姐真的值得您这么做吗?”   “我已经这么做了,当然也就值得。”   “我很难理解,式大小姐。”   “秋隆,你一开始就不需要理解。就算经历这样的事情,我的地位是不会有改变的,你大可放心。”   两仪家已经衰败了,可是内部的派系依然很多,简直就和任何大家族在灭亡前一模一样。   我从来都没有组建过什么派系,但是当祖父指认我为继承人之后,围绕我的派系就自然而然组建了起来。其中秋隆就是这个派系的中坚之一。   秋隆依然低着头,一副谦卑的样子。就算他穿着干净整洁的西装,可是他给我的感觉还是像幕府时代一样,愚忠到了迂腐的地步,完全不知道“平等”的概念。   “我相信,您的父亲会同意的。”秋隆说。   “同不同意由不得父亲。他只是暂任家主而已。我来这里之前只是宣布我的决定,没有别的意思——当祖父宣布把家主之位交给我之后,父亲就没有权利干涉我的任何决定了,顶多只是以父亲的立场给予我意见罢了。”   “那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式大小姐。”   我能感觉到,秋隆在不满我的态度。   在他看来,那毕竟是我的父亲,没必要用那样的语气说话吧?   但是这两年来两仪家对我的态度,已经让我完全明白过来了,这个家族的所有人都不值得我去敬重,这个两仪家也根本不是我的家。除了极少数人,其他的所有人都把我和祖父当成是同样危险、却又不可或缺、必须好好饲育的怪物。只要我杀过人,只要我屈服于杀人的冲动,他们就会对待祖父一样把我锁在地穴里——美其名曰“保护”,直到最后都不会获得自由。   我知道秋隆对我的态度并非如此,但这并不妨碍我用冰冷的眼神俯视着他。   “你本来就不该问什么,秋隆……那么,我回去了。”   “您还是没把这里当做家。”   “因为这里确实不是我的家,只是我曾经的住处罢了。”   这个偌大的宅邸,只要没有认定为家人的人存在于此,就称不上是我的家。   我的家只有一个地方,就是默默地看着电视、等待着我回去的那个出租屋里。   怀着这样的心情,仅仅在秋奈最喜欢的竹林里停留一会儿,我就离开了两仪家的宅邸。   ……果然,这个无趣的地方,从一开始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佐久间秋奈◆   时间大约是晚上八点,房门被打开了。   映入我眼帘的自然是式的倩影——那身猩红的夹克衫实在是太过醒目,只要看一眼我就知道是谁。   看着她终于回到自己的住处,我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式,你回来了啊。吃过晚饭了吗?”   “在回来的路上看到一个不错的店,在那里吃过拉面。你吃过了吗?”   “当然吃过了,是我自己做的饭。本来以为式你会回来的,所以做了两人份,结果现在都还在冰箱里。”   “那就留着吧。至少明天不用做早餐了。”   “……晚餐和早餐是不一样的啊,式。”   “我自己吃剩饭就可以了……总不能把那些给扔掉吧?毕竟是秋奈你辛辛苦苦做出来的。”   “其实不怎么辛苦啦……”   式一边和我对着话,一边坐在了我的身边。   和根源式一样,仿佛已经养成了习惯一般,她把正在看着电视的我紧紧地抱在怀中。   这依然是同样的温暖,这依然是同样的悸动,让我知道两个两仪式确实是同一个人。   “事情谈得怎么样了?”   “只要他们明天确切问了橙子,应该就会答应下来。”   “但是……我们还是不会住在那里吧?”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的灵魂缘故……肯定还是要和橙子、和真冬一起到处奔波吧?”   “一年里只要有一部分时间住在那里,必要的时候彰显一下存在感就可以了。”   然而,我真正想说的不是这个。   躺在式的怀中,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对她说——   “呐,式……”   “怎么了?”   “今天上午和真冬去游乐场的时候,我觉得有些不舒服了。”   “这……是哪里不舒服?”   几乎是立刻,式用手抚摸着我的额头,仔细地看我的脸色。   从她那双黑曜石般不透光亮的眼睛里,我看到了慌张和关切。   带着温暖的浅笑,躺在式的怀中,我轻轻地对式摇了摇头。   “没有啦……不是身体上不舒服……”   “……是必须要杀人了吗?”   “应该是吧……”   确切来说,是篡夺他人的业力。只有篡夺了别人的业力,我的灵魂不至于枯竭。橙子很早就对我和式说过这件事了。   式深吸了口气,脸色变得发白,眼神也愈发地凝重。   看着她的表情,我实在不敢对她说出业力接近枯竭是一种怎样的感觉——那就像极端的疲惫一样,仿佛置身于半睡半醒的境界。但是灵魂也好、意识也好,都非常地清楚,只要我真正地沉睡过去,就再也没办法醒过来。   顿了大概两秒钟,式继续问着我——   “距离上一次才过去一个月吧?橙子说过去五年里你只杀了五个人。”   “但是在我动手的时候,朝仓郁子的‘寿命’只剩下不到一分钟了,应该没有多少业力了。”   “荒耶宗莲时候呢?”   “……荒耶宗莲不是我杀死的。”   荒耶宗莲是根源式杀死的,仅仅一击就让他们全体归于永眠。   式微微皱了皱眉,带着责备的眼神,用责备的语气对我说——   “你在让那家伙动手的时候,就没想到今天吗?明明荒耶宗莲本该由你杀死的。”   “我只是想让那个式动手,就这样了……不过,就算我杀死荒耶宗莲,应该也没什么意义吧?他不是人类,只是人偶的集合体。所以,他的业力不可能被我使用,是否被我杀死也就无所谓了。我曾经面对过死徒——也就是俗称吸血鬼的生物,他能够操纵幽灵和骷髅,杀死幽灵、骷髅乃至身为死徒的他本身,都对我没有任何好处——虽然也没坏处就是了。”   “没事的,秋奈。无论是什么的道路,我都陪着你。”   “但是……但是式是不能杀人的。我对杀人没有冲动,但是式的冲动很强烈。”   “我知道,这是我必须遵守的诺言。所以,以后我顶多只会让我们的敌人失去战斗力,比如断筋什么的。”   “嗯……那就好。”   这是很重要的事情,是比我的生命问题更重要的大事。   我和式都是杀人鬼,但是这有本质上的区别。   我成为杀人鬼的理由,是受困于灵魂与业力的枯竭。   式成为杀人鬼的理由,是因为扎根于起源、让宛如都归于虚无的冲动。   也就是说,我的杀人是基于理性,式杀人是基于感性。无论杀多少个人,我都能维持住我的精神。但是式只要杀死一人,她的杀人冲动就会变得像脱水的干渴般强烈,然后像犯了毒瘾一样不能控制,最后和瘾君子一样精神、肉体都不可避免地走向崩坏。   我和式都知道这件事,根本不需要重复。   “之前你用什么方法找到该杀的人?”   式平静地问着我。但我能感觉到,她其实很慌张。   我老老实实地对她回答说——   “等顾客联系我,用网络邮件的形式。”   “最近没有联系吗?”   “最近我没有去网吧,不知道有没有收到邮件。”   “以后买个笔记本电脑吧,就像橙子那样。会很方便的。”   “嗯,我知道的。会和手机一起买的。”   虽然这是个异常沉重的话题,但是比我预料得轻松太多了。   现在的式是个行动派,不像根源式那样多愁善感。   ◆两仪式◆   在“白蔷薇网吧”的地方,秋奈和我找了个包间。   我坐在包间的椅子上,而秋奈就坐在电脑前查阅着她所说过的邮件。   刚刚开机不过几分钟,秋奈就阅读完了足够的信息。虽然没有自己的电脑,但她对这种东西真的很熟悉、也很熟练,可能比橙子这种整天用着电脑的人更加熟悉和熟练。   “嗯……大概有三封邮件。第一封的目标是个小偷,因为偷了不该偷的东西,被顾客要求夺走性命。第二封的目标是三人,似乎是抢了银行里的金条,而警署那边找不到线索,成了悬案。因为银行那边的人觉得是超能力犯罪,所以就委托了我杀掉这三个人,然后提供金条藏匿的地点。第三封的目标是个投资商,和雇主有经济上的冲突,所以委托我杀掉他——看起来只是仇杀。”   人类真是喜欢杀死别人啊——听到秋奈的话语,我不由得这么感叹。   虽然不免对人类有些失望,但只要秋奈还这么善良,还依然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对人类彻底绝望——那家伙也一定是这样的吧?   虽然心中感叹着,口头上我依然继续和秋奈对话。   “这些都是符合人选吗?”   “不太符合。第一个只是小偷,虽然是惯犯,但就算被抓到了,顶多也就七八年牢狱之灾,罪不至死。第二封太过于麻烦,连警署都找不到,我也很难找到的。第三个就更不用说了,只是经济上的利益纠纷而已——事后我还会对这个投资商发邮件,警告他有人想要杀他,还会把这个根本不懂规矩的委托人的身份告诉他——至于他信不信就是另一回事了。”   “都不符合吗……那还真是麻烦啊。”   我苦恼地挠了挠头。   总不能去杀个流氓混混吧?这也太掉价了。   而且我也根本不可能忍受那样的家伙对秋奈动手动脚,恐怕我在冲动之下就先于秋奈杀掉了那种不配为人的东西了。   轻轻地叹了口气,秋奈倒是很平静。   “本来,我的计划是委托橙子找一些罪大恶极、甚至是反人类的魔术师作为目标。但是橙子的事情有点多,又要研究我的身体,又要注意你的状态,还要处理那么多根半家的竹简,还有我们孩子的事情,更不用说橙子本身还有需要研究的课题了……她实在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了。现在没有对我们诉苦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我们真的给她添了不少麻烦啊。”   我发出了感叹。在作为我言语治疗师的这两年,橙子一直非常清闲,有事没事还会去看看电影、参加拍卖会、甚至不和我说一声就突然消失两三天。   自从秋奈遇见橙子开始,她的事情就一件接着一件。她一直很忙,忙到焦头烂额,忙到连吃饭的时间都几乎没有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式。因为我们能依赖的只有橙子了。还好我们遇到的是橙子,如果是其他的人,恐怕我和你已经泡在福尔马林里,或者对方已经死了。”   “确实如此……秋奈,你觉得杀人真的是不可饶恕的恶行吗?”   这是对我很重要的事情,也是对秋奈很重要的事情。   我必须仔细问清楚才行,不能让杀死他人也成为秋奈负担的一种。   ◆佐久间秋奈◆   式突然转移话题的行为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认真回应着她——   “没错,是这样的。只要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杀人,无论如何都是不可饶恕的事情。”   “但是历史上的战争很多吧?”   “战争是战争,个人是个人。既然存在于人类的社会之中,就不应该杀人。因为杀人是人类社会最不允许的恶行之一。自从人类的法律诞生以来,杀人都必须受到最严厉的惩罚。如果法律残酷一些,光是死刑是不足以偿还罪孽,必须是最痛苦的死法才行。所以,无论怎么看,我是不可饶恕的一个人。”   “秋奈……没必要这么痛苦的。只要挑选好了目标,就放手去做吧。不然,到最后受苦的还是你啊。”   “式……我是人类,不是以人类为食的怪物。”   我坚定地看着式,因为这是我最后的坚持。   我的身体严格意义上已经算不上人类了,这是我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无论如何,我也必须有着人类的精神、人类的灵魂。不然的话,我就不配得到一些人类习以为常的东西。   可是式却站了起来,搂着我的脖子,用比较冰冷的眼神盯着我,似乎要审视着我的灵魂。   “但是你必须以人类为食——你不是说了吗?你要篡夺他人的业力。”   “如果代价是成为怪物,我宁可不杀任何一个人,无论他是有罪的,还是即将死去的——因为怪物是不配有‘爱’这种感情,更不配在众多人类所创造的和平环境里安稳地生存。对于那些怪物而言,下水道、荒郊野岭、乱坟岗、广阔的草原和密林中才是他们的居所。实际上,现在就有不少幻想种的残留于世间,在那些地方徘徊着,从来没有人发现过。”   “那……秋奈,我听橙子说,你的眼睛能看到所有人类的寿命……你知道我的寿命还有多少吗?”   “……不会的,式!我不会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这么做!”   完全没有任何思考,我就立刻脱口而出。   在这个瞬间,我的内心仿佛是被龙卷风摧毁过的停车场,各种思绪混杂在一起,让我无法分辨究竟什么才是我真正的心情。   “既然杀死我不可以,那如果我对你要求,为了我而杀害别人,秋奈你愿意去做吗?”   式简直就是在逼迫着我做出选择——我绝对不愿意接受的选择。   但是,答案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   “……会。为了式,我可以杀死任何人。就算式要我成为怪物,我也心甘情愿。”   这就是我的回答。   只要式要求我,无论是多么离谱,我都会答应下来。   因为她是我的式,我是她的秋奈,她一定不会害我的。   “那就杀死第二封邮件里这三个人吧。抢劫银行虽然罪不至死,但是他们一定持有武器。任由他们流窜下去,迟早也会伤害到无辜的人吧?而且,刚刚你说他们是抢了很多金条,说不定背后有一个严密的犯罪组织——既然如此,那就送他们上路吧。如果找到那个组织,秋奈你也就有稳定的‘食源’了。”   “这……”   一时之间,我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三个家伙可是连警署都找不到的逃犯。连警署都找不到,我真的能找到吧?   可是式却轻轻地、温柔地笑了,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深不见底,反而倒映着我的面容,让我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这是我的请求,算是我发给你的任务——当然,这其中没有任何报酬。不过,你本来就不是在意报酬的人吧?毕竟将来我们的钱都是一起的,不过是左口袋进、右口袋出罢了。”   “……谢谢你,式。”   我明白,式想分担我杀人的罪孽,即便她从来都没有杀过人。   但是只要这份罪孽被分担了一些,我就感觉能够承受下来,不至于在多重压力下崩坏。   “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因为,你是我的妻子啊。”   式搂着我,趴在了椅子的靠背上。   这湿热的鼻息吹拂着我的耳根,这撩人的话语让我有心跳暂停的错觉。   现在的式根本不是我记忆里那个对这种事情很害羞的那个女孩子,而是更加成熟、更加有担当了——究其原因,只有可能是她和根源式学坏了!   “你才是我的妻子……”   我忍不住小声嘟囔说。   听到我这句话,而式把脸贴得更近了。   她的脸庞贴着我的脸庞,她的头发也紧挨着我的头发。   “之前你不是就说了吗,我们是彼此的妻子啊。”   “……确实是这样没错。”   我没有办法反驳,只好忽略发烫的脸颊,把视线别向一边。   但是在眼角处,我还是看到式的笑容更浓郁、更加……嗯……富含某种感情了。   “对了,秋奈,这件事不需要告诉橙子。估计她正在忙我们孩子的事情,就不打扰她了。”   “好吧……她确实太忙了。”   “以后有什么想说话的,不可以憋在心里边,知道吗?”   “我没有憋在心里啊……”   “这种感觉你其实已经忍耐了许久了吧?只有忍耐不下去了,才对我说的吧?”   “毕竟……过去几天都很重要啊。要是我说了出来,岂不是很煞风景?”   实际上,过去几天我确实感觉有些不太舒服——这也是那几天我的情绪波动比较大的原因吧?不过当时我没有在意,只是以为自己心态不好。直到今天上午去游乐场,我才感觉到现实几乎要成了梦境。除了有式陪伴的时候,我几乎感觉不到真实了。   式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顶,非常严肃、非常严厉地对我说——   “比起这几天的时光,我和正在沉睡的那家伙更不想你忍耐痛苦,知道了吗?”   “嗯,知道了。”   “当你不舒服的时候,那家伙的反应,你肯定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那确实很可怕。”   在根半大楼的天台上,在暴雨与春雷下,根源式的反应实在是超出我的预料。   当时的我就感觉到,如果我有任何地方说错了,她都可能会对整个人类失去信心——其结果是什么,连我都不敢去想象。   “还有别的事情吗?没有的话,我们就回去吧?”   “没有了……总之,我还是要谢谢你,式。没有你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虽然之前确实感谢过了,可我觉得还是必须正式地感谢她才行。   为了我,式真的付出了很多很多,不只是我看到的那些。   “……那就在床上谢我吧?”   “式!我是认真的!”   我又羞又恼,立刻转身,把坏笑着的式从我的身上推开。   这可是重要的事情啊!怎么能说这种近乎调戏一般的话啊!   “我也是认真的哦?”式俏皮地挑了挑眉。   “式你真是的!要是再这样我可真的要发火了!”   “嘛,我的意思是说,根本不需要什么感谢。感谢这种行为,是对外人说的。你和我马上就要结婚,正式结为连理。”   “马上……结婚……?”   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式。   这才一个多月吧?虽然感情确实到了这个地步,但是结婚所需要的可不只是感情的升温,还有物质、现实、与对方亲属的关系等等麻烦事。许多情侣都是热恋了很多年,等到一切都变得成熟了,才做好了结婚的准备。   无论怎么想,我和式的进展都太快了点。说是“闪婚”都不为过。   然后,式说出了她做出这个决定的理由——   “日本十六岁就可以结婚了吧?而且我们在法律意义下本来就不可能结婚吧?所以,我说的只是结婚的仪式。只需要经过两仪家的认可,就不需要去管法律了。”   “但是……这也……”   这样太快了点吧?就算不是正式的婚姻也快过头了。   式却摇了摇头,用言语安抚着我那颗略微躁动的心。   “所以我说了得到两仪家的认可啊。一旦有了两仪家的认可,你也很乐意举办婚礼吧?”   “确实是这样的……”   “等两仪家的人问过橙子,估计就会确立下日期吧,到那个时候就要准备结婚了。”   “有必要这么着急吗?”我还是忍不住问。   “着急的不是我,而是两仪家的那群老蛀虫。毕竟两仪家也知道根半家的意义,大概会非常急迫吧?无能者总是希望仰仗有能者能让他们懒惰下去,如果我们有了孩子,在他们看来两仪家必然会复兴吧?”   “唔……好吧。”   既然式都这么说了,那也只能如此了。   其实,对我来说结不结婚都是无所谓的——倒不如说结婚的话能让我更加地安心。   所以,我真的很期待那一天,我穿着美丽的和服,陪伴着式一起经过亲属们的祝福,最后——就算那些人在心底里并非是祝福,对我而言也完全足够了。   我所需要的,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仪式罢了。   当然,首先还是要把那三个家伙给找到才行。 29831 6 354   ps:今天很多,有七千多字。因为字数越多越难写,我就自作主张当做还了一章了! 29831 6 354   ps2:以后会固定在七点半准时更新,如果有加更会另行说明! 68.不甘于平静之人   ◆苍崎橙子◆   那是和式交谈后的第三天,清晨来临,伽蓝之堂因为我的醒来而不再变得平静。   这座堪称魔术要塞的魔术师工房来了一位特别的访客。   深紫色的单马尾长发,典雅而又时尚的服饰,以及那标志性的、近乎麻木一般的赤红眼睛,让我知道了她的身份——浅上藤乃,我曾经的病人,一个多星期前的协助者,宝石级魔眼“扭曲魔眼”的持有者,四大退魔家族之一浅神家的末裔。   看到她,我露出了营业性质的微笑。   “哦?真是稀客啊,藤乃。没想到你会来这里。”   “大概有两个星期没有见到您了,您还好吗,橙子小姐?”   她的态度依然是那么的彬彬有礼,实际上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即便是我也毫不例外。   “最近事情有点多,稍微有点忙。既然你来这里,说明你对生活有所怨言,对吧?”   “确实如此,橙子小姐。”藤乃轻轻地点着头。即便是如此简单的动作也透着贵族式的典雅。“最近,我总觉得很难适应这样平静的生活。在我内心的深处,那种渴望的情绪愈演愈烈,几乎到了我没办法控制的地步。”   “也就是说,你的心中还是很想杀人,对吗?”   “……也不能说是杀人吧,只是想面对更加坚强的人。”   我因为这个说法而陷入了困惑。   “更加坚强的人?具体是指什么?”   “不同于一般人那么脆弱的人。”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只觉得头昏脑胀。   “是物理上的脆弱,对吧?”   “应该是的,橙子小姐……”就连藤乃自己也不是很确定。“普通人实在是太过于脆弱了,很容易就被我的眼睛杀死。”   “但是你从来都没有杀过任何人吧?顶多也就扭掉胳膊小腿、让对方终身残疾什么的。”   两年前的她,确实让几个小混混落得个众生残疾的下场。   虽然那些人确实差一点犯下了无法饶恕的恶行,也得到了藤乃父亲的补偿,但是这件事依然在藤乃的心中留下难以愈合的伤疤——她是基于冲动而做出了这样的行为。   平静的日常并非是值得珍视的东西,而是囚禁她这份冲动的牢笼。   “即便是伤害到别人,我也觉得是不对的……但是,橙子小姐,这两年来,我感觉到自己的感情和情绪越来越难以控制了。没有人的时候,我总是莫名地烦躁,一不小心就会不自觉地启动眼睛,扭坏自己的物品。直到那些物品被我的眼睛扭得支离破碎,看着满地破碎的残骸,我才真正地清醒过来。”   “也就是说,这两年来你实际上还没有恢复过来吗?”   “不知道……应该没有吧……”   藤乃等于是在说完全没有恢复。   “那你真正所渴望的是什么?肯定不是变成普通人吧?毕竟,你已经觉得自己和普通人是完全不同的物种了。”   “我……我想进入您的世界。”   原来如此,藤乃真正渴望的是这样的事情。   不由得,我露出微笑,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   “我的世界?你是说——魔术师的世界?也就是隐秘的世界?”   “是的,橙子小姐。”藤乃低下头,双眼失神。“在魔术师的世界里,大家都应该很强大吧?至少要比普通人强很多,就算不小心破坏掉他们的肢体,以魔术的能力依然能恢复如初吧……而且……”   “而且那些异常者是你的同类,你不需要用面对易碎品的态度对待他们,这样会让你更加轻松、更加舒畅,甚至能让你追求每个少女真正想要的东西,对吧?”   大概是我的话太直白了点,藤乃低下了头,不敢看我的眼睛,沉默了下来。   等待了近五秒钟后,我叹了口气,做出总结。   “你有病,藤乃。你的心理有严重的病。”   藤乃攥紧了双手,那双赤红的眼睛里闪烁着期待与迷茫。   就连语气也宛若散落的樱花一般凄凉——   “……您说的没错,橙子小姐。我的心中确实有病,从幼年时期就未曾治愈过。”   “那是名叫躁狂症的疾病。表现与抑郁症相反,但本质上却是一样的。两者都是因为现实与认知产生了巨大差异而产生心理的不平衡,并影响到了神经与内分泌。过去的两年中,藤乃你试图融入普通人之中,却发现自己和普通人的认知有着极大的差距,仿佛生活在两个世界之中。所以,你对普通人失望了。所以,你想要和异常人生活在一起——是这样吧?”   藤乃没有回答,只是如摇曳的树枝一般轻轻地点了点头。   即便是我,也很难发觉藤乃的点头动作。   “藤乃,你现在还有痛觉吗?”   “有……但是比较微弱。大概是长期服用止痛药的副作用吧。”   啊,我当时记得很清楚,藤乃因为阑尾炎恶化形成了盲肠炎,而盲肠炎又形成了胃穿孔。当时如果我晚去一点点,她的生命就彻底没救了。   我不满地叹了口气——早在那个事件之后,藤乃可是亲口对我说,她的痛觉已经完全恢复了。   “那个时候为什么要欺骗我?”   “没有欺骗您,橙子小姐。当时的我确实差不多恢复了……但是……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股痛感缓慢地流失。直到现在,我全身的痛觉接近消失。恐怕不出一个月,就会恢复当时的状态吧?”   “是因为眼睛的缘故吗?现在想想,只有这一种可能性了。”   “……对不起,橙子小姐。现在我也不是很清楚。”   藤乃的语气更加失落,仿佛樱花的花瓣依然落在地上,化作黑色的泥土。   最近实在是太忙了,我根本没有时间来梳理藤乃的内心。   于是,我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同样不满足于正常人生活的人。   虽然她和藤乃成为异常者的理由不太一样,但是我觉得,她应该能和藤乃聊几句,正确地认知她的内心。   于是,我按了下右手旁的按键。   不到五秒钟,真冬从她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真冬的黑眼圈浓得像个熊猫。她的眼睛浑浊无比,没有焦点,只比不透光的蓝色鹅卵石稍微清澈一些。她脸庞上肌肤是油腻、没有光泽。简单清洗过的长发更是如干草般毫无活力。   显然,这孩子无视了我的劝告,又熬夜阅读那些竹简,以至于每天睡眠的时间非常少。   不过,我不讨厌真冬的这个态度。让我想起了还在伦敦时候的我,一样勤奋过头,一样内心充满欲念,为了不可能达到的目标豁出去自己的生命。   正因此,面对这样的真冬,我露出了发自真心、对待弟子一样的笑容。   “哟,真冬,你终于醒了啊。”   “早上好,橙子老师……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只是听到真冬那略微沙哑的声音,我就能感觉到发自灵魂的无力感与疲惫感。   宛如梦游一般坐在沙发上,真冬才注意到藤乃,让她微微一愣。   “那个……不好意思。您是……?”   “您好,我叫浅上藤乃,曾经在橙子小姐这里接受过治疗。”   “哦!是藤乃小姐啊,我听橙子老师和姐姐提起过您。看您的样子,的确和姐姐说的一样,是一位非常出色的人呢!”   “您的姐姐……莫非是佐久间秋奈小姐吗?”   “嗯,我的名字是佐久间真冬,佐久间秋奈就是我的姐姐。”   听她们这么说,我才想起来,真冬和藤乃都不认识彼此。   所以,这算是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   这两个十分相似的人相互对话,我真的很感兴趣。   “真冬现在是我的学生。因为秋奈的关系,也因为她确实很像学习魔术,所以就留在了这里。”   “这样啊……”面对真冬,藤乃终于露出了笑容。虽然这笑容是从小就训练过无数次的礼节性笑容。“很高兴认识您,真冬小姐。”“您今天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真冬小心翼翼地问着,把藤乃当做重要的客人。   虽然我很想听下去,但是诸事缠身的我实在是没有兴致听这样的对话。   于是,我站了起来,打断了她们的谈话,并对真冬说——   “在说这个之前,真冬,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出去一趟。”   “重要的事情?”   “两仪家的事情,你知道的吧?前天晚上我对你说过了吧?”   “这么着急的吗?”   “着急的不是我,而是两仪家的人。所以,我必须尽快去。要不然他们的态度随时都会发生变化。”   “可是藤乃小姐才刚刚来到这里吧?”   于是,我看向了藤乃。那双朱红的眼睛里闪耀着略微的不甘。   但是除此之外,她没有别的情绪,说明她不是特别的不满。   “所以,藤乃就暂时由你来照顾了……”简单地对真冬布置了任务后,我对藤乃露出歉意的微笑,对她说:“藤乃,真冬可是我非常出色的弟子,有什么想说的事情,就尽管对她说吧。虽然因为年龄和经历的缘故,她知道的东西没有我多,但你可以把真冬当做新认识的朋友来对待——毕竟,真冬是秋奈的妹妹,现在也不算是正常人了。”   “没关系的,橙子小姐。有真冬小姐在这里与我谈话,我就感觉很满足了。”   “那我出门了,真冬。”   “一路顺风,橙子老师。”   就这样,我离开了伽蓝之堂,准备面对两仪家的质问。   那可是一群比藤乃难缠得多的家伙。 29831 6 354   ps:今晚还有一更,也是三千字左右,所以这两更加起来算是正式的一更。 29831 6 354   ps2:之所以用这种形式,是因为最近的订阅比较差……可能是写得太沉闷、没有波澜起伏的缘故吧。 69.痛与苦   ◆佐久间真冬◆   除此见面,根据藤乃小姐的发型与服饰,我以为她是个非常时尚、非常青春的美人。   但是仔细观察藤乃的眼睛,我就发现并非如此。她只是根据设计师或者服装店老板的建议,随意地穿上了这身看似活力四射的私服罢了。   因为20岁该有的活力,在藤乃小姐身上不存在。   因为普通女性该有的柔和气质,在藤乃小姐的身上不存在。   那双红色的眼睛,在我看来像是一台搅碎机,将吞进去的一切都扭曲成碎渣,再也无法复原——凶狠、暴力、血腥、却又如机器一般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内心。   也许是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期盼,让我没有对藤乃小姐有任何恐惧的心理。反而,我的心中充盈着无比简单的怜悯。   “藤乃小姐……我这么称呼您,可以吧?”   “当然可以了,真冬小姐。”   藤乃小姐的声线很低,却出乎意料的好听。   和她的气质浑然一体,给我一种非同一般的沉重与成熟。   “听刚刚您的话,您和我的姐姐认识?”   “嗯,曾经有过交流。那个时候的她为了寻找荒耶宗莲的线索,所以找到了我。经过简单的交谈,我和她认识了彼此。”   听到荒耶宗莲这个名字,我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仿佛往逝的噩梦再次复现,仿佛来自于起源的冲动即将冲破封印,使我变成连我自己都不认识的存在,然后伤害姐姐,然后被姐姐伤害。   我吞了口水,颤抖着发出沙哑的声音,说出了那个噩梦般的名字。   “荒、荒耶宗莲……难道您的眼睛是荒耶宗莲导致的?”   “没错。”藤乃小姐的声音很平和。似乎对她来说,荒耶宗莲是她的恩人。“两年前,是荒耶宗莲让我觉醒了这双眼睛,让我能够感觉到痛楚,让我知道自己是活着的。在那之后,我的精神意志接近崩溃,伤害了许多人,也做了许多很难被原谅的恶行。直到两仪小姐切除了我的痛苦,橙子小姐教会我主动关闭我的眼睛,我才绝望之中缓慢恢复。”   “但是您根本没有恢复,对吧?”   如果恢复了,她不可能来到这里,求助于橙子老师。   似乎是思考要不要对我说出事情,藤乃小姐迟疑了一下。但是在最后,她还是说了出来。   “啊,没错,我从来都没有真正恢复过。过去我以为的恢复,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从来都没有恢复过?”   “因为这是我天生的能力,只是暂时被封住了而已,迟早有一天会觉醒。只要这双能够扭曲所有物质的眼睛存在,我的痛楚就只会越来越淡漠。只有开启这双被诅咒的眼睛,确切地毁坏掉事物,我才能感觉到疼痛,我才知道自己是真正活着的。所以,在最近,因为痛楚的缺失,因为对痛楚的渴望,我的精神渐渐扭曲,变得不像原来的自己。直到重回过去那个扭曲的自己,直到我的生命被剥夺,这诅咒一般的扭曲都不会停下来吧?”   怪不得连橙子老师都觉得棘手。   现实对藤乃小姐而言,就像是虚假的梦境。只有疼痛,只有扭曲、毁坏事物的畅快感,对她来说才是真实的吧?   像藤乃小姐这种在恶性循环中不停挣扎的人来说,想要脱离这循环实在是太难了。   明白了缘由,我的语气也少了礼仪性的疏远,多了有温度的关切。   “这样啊……那一定很辛苦吧?就算肉体不再感觉到疼痛,心灵也肯定很累吧?”   “啊,是有些累。所以,今天我拜访这伽蓝之堂,想要求助橙子小姐……只不过,我没有料到,橙子小姐还有自己的事情。”   藤乃小姐低下了头,略显失落。   “没关系的,藤乃小姐。就像老师说的那样,我已经算是异常之人了,应该可以和藤乃小姐对话吧?藤乃小姐有什么想问的,就尽管问我吧。只要是我知道的事情,我一定会回答。”   思索了片刻,藤乃小姐重新看向了我,眼神中带着我不是很理解的期盼。   “虽然我知道这很失礼,但我还是很想问——真冬小姐您异常在哪里?”   “我遇见过荒耶宗莲。因为他,我变得不像我自己。如果不是姐姐的缘故,注定要犯下罪行的我,会姐姐或者式小姐杀掉吧?”   “竟然严重到这种地步吗?”   “现在想想,那确实很严重吧。无论我怎么狡辩,那个时候的我确实杀了人,也确实差一点就沉溺在杀人的快感之中——那是宛如罂粟一般的感觉,让人着迷,让人着魔,一旦拥有就很难摆脱。”   那一天,在那个小巷里,在手枪的枪口指着我的时候,我确确实实感觉到了姐姐的杀意。   那份杀意是真实的,如果我再这么错下去,如果我再用我的能力杀害一个人,如果我一点悔改的想法都没有,姐姐一定会扣下扳机。   然后,具备篡改因果能力的子弹会把我当场射杀,终结我的起源冲动,也终结我本该充满罪恶的一生。   “能讲述一下您的过去吗?”   “当然可以了,藤乃小姐……”   那是一段很长的故事。   从幼年开始一直到现在,从姐姐的能力到我的能力,从我对她的感情到她对式小姐的感情,我事无巨细地对藤乃小姐阐述了一遍。   当然了,姐姐和式小姐想要一个孩子的事情,我没有说出口。因为那确实不是藤乃小姐应该知道的事情。我所说的,只是我自己那已经流失的过去罢了。   经过差不多二十分钟的时间,我终于说完了。   在此期间,她很少打断我的话语。她只是认真地、仔细地听着我的话,仿佛要把这些话铭刻在心底之中。   直到最后,因为我对姐姐的感情,藤乃小姐终于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竟然是……这样吗。您对您姐姐的感情……”   “这是我没办法控制的。不过我现在已经想开了,我只需要是姐姐的妹妹就足够了。”   “包括两仪小姐的事情,也想开了吗?毕竟您之前很仇视她吧?”   “不想开也是不可能的啊。从一开始,我就没办法和她竞争。”   “说来很惭愧……”   藤乃小姐想要说什么,似乎觉得说出来不太好,话语只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追问着藤乃小姐。   “藤乃小姐有什么想说的吗?”   “其实在遇到秋奈小姐之后,我也对秋奈小姐怀有异样的感觉。现在想想,这大概就是‘喜欢’这种感情吧?”   “可是您和姐姐没见过几次吧?”   “但确实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当时的我以为是对同类的喜欢,但其实并非如此。秋奈小姐的坚强是我不曾拥有,也异常羡慕的品质——只是后来得知她和式小姐的关系之后,这份喜欢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这样啊……那还真是悲惨啊。”   除了悲惨,没有别的词汇可以形容这场无疾而终的感情了。   我至少还有表达心意的机会,可是藤乃小姐除了埋在心里的最深处,什么也做不了。   但是藤乃小姐却摇了摇头,轻松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微笑着。   “说悲惨其实也没那么悲惨吧,毕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一厢情愿吗……到头来,其实我也是一厢情愿罢了。作为妹妹对姐姐竟然产生这种感情,无论怎么想都是不被接受的。”   大概是不知道说什么,我和藤乃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怀着负罪感,我绞尽了脑汁,还是想办法让话题继续下去。   “关于您的眼睛的事情……嘛,其实我才跟着橙子老师不到两周的时间,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真的很抱歉。”   “不需要道歉的,真冬小姐。不解决也没有任何关系,毕竟这只是我单方面请求橙子小姐而已。被她拒绝了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我的意愿只是我的意愿,橙子小姐需要考虑的不只是我的意愿而已。”   “但是如果不想办法的话,藤乃小姐的精神很难承受下去了吧?”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如果真的坚持不下去,我大概会选择结束掉自己的生命吧。生命一旦死亡,所经历的痛苦也就一并消除了。”   我觉得不该这样。我的姐姐曾经尝试过死亡,但是死亡本身没有意义。   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看重自己的人,都不应该自作主张地选择死亡。   “如果是我姐姐的话,一定为请求藤乃小姐活下去吧?哪怕再痛苦、再绝望也要活下去。”   “……确实,令姊是这样一个奇特的人。”   藤乃小姐露出我看不懂的笑容。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好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下去。   “所以,藤乃小姐,请活下去吧。只要活下去,总归是有希望的。”   “啊,我会活下去的……因为不活下去是不行的。”   说着,藤乃小姐站了起来。   “您要离开了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藤乃小姐的笑容变了一些,虽然依然没有快乐存在于其中,但至少有了些微的温度。   “看起来您最近严重睡眠不足,所以还请真冬小姐您休息一下吧?我就不再叨扰了。”   “但那的确是重要的工作啊……不努力完成是不行的。”   “那您就忙着您的工作吧。”   “唔……好吧。”   说着,藤乃小姐走向了房门处。   似乎想到了什么,在打开房门的时候,藤乃小姐停了下来。   “真冬小姐,您觉得我和令姊是相同的人么?”   “应该是不同的吧。”   “是因为我们不同的性格吗?”   “不是的……从性格来说您和姐姐还是有点像的。”   “那么,究竟是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藤乃小姐感受不到‘痛’,姐姐感受不到‘苦’吧?”   “这样啊……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目送藤乃小姐离开伽蓝之堂,望着她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明白的背影,我的内心异常地惆怅。   她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离开的呢?   是有所收获?是无可奈何?是非常失望?   我不知道。   我所知道、我所想的,只是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藤乃小姐能够振作起来。   因为她和我、和姐姐、和式小姐一样,都是异常之人,都是苦命的人。   一个苦命的人,一个漫步于绝望深渊的人,理当应该振作起来。 70.通向地狱的车辆   ◆两仪式◆   时间到了秋奈接下杀人任务的当夜,大约零点半。   荒野的公路旁,站着三个三十多岁、宛如流浪汉一般邋遢而又贫穷的中年男人。他们从面包车的后备箱里拿出金黄色的金属,把这些金属扔到挖好的土坑之中。   他们不时张望着,无比紧张的同时又惊恐异常,机警地仿佛三只丑陋至极的草原獴。   在他们的眼中,被黑暗环绕着的黑夜里躲藏着妖怪,会突然跳出来把他们吞噬殆尽。   在我看来,他们本来就是妖怪,只是害怕更厉害的妖怪突然出现,连带着他们的性命与财宝一并夺走,什么都不剩。   此时此刻,凌晨的夜幕包裹着全部的光亮,暮春时节的虫鸣更是响彻天地。   无论这三人再怎么警觉,他们也只是没有任何异常之处的普通人。他们不仅没有发现蹲在半坡中的我和秋奈,连我和她之间轻声细语都无法察觉,依然慌慌张张却又无比严谨地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呐,式,两年过去了,这是你第一次亲身涉及到案件之中吧?”   黑夜之中,秋奈的肌肤依然洁白如玉,美丽得不似人间之物,让我略微失神。   一边欣赏着她的侧颜,我一边点了点头,认真地回答着她的问题。   “啊,没错。自从遇到了橙子,这是第一次作为案件的一员。”   “感觉怎么样?”   “秋奈,你希望我有什么感觉?”   秋奈看向了我,猩红的眼睛闪烁着不解的光芒。   “我希望?我没什么希望的……只是随便问一问,没有别的意思。”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也不可能有特别的感觉。”   “真的吗?这可是重要的问题,式你可不能骗我。”   “当然是真的……你应该知道的吧?之前我经历过的事件大多是杀人案件,案发现场自然不怎么好看。最严重的当属巫条雾绘那件事。受害人从十几层楼的高度上下坠,跌落到地面,死相可谓扭曲至极、普通人一定会当场吐出来。但是,亲眼看着那破落的尸体,亲眼看着受害人死在我的面前溅出猩红的血液,我的内心反倒没有任何感觉,似乎早就习惯了,又似乎很早就遗忘了这究竟是怎样的感觉。”   现在想想,应该是织的死去带来的影响吧?   织曾经承担着两仪式所有的恶念与杀意。他的彻底死亡,也让两仪式很难感觉到杀人的向往与冲动——这两年来唯一的例外,只有秋奈一人而已。   秋奈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似乎对她来说这是很重要的事情。   “这样啊……我以为式会有些不适应,或者有别的感觉呢。”   “当初我来到伽蓝之堂,就是要求橙子给我一份能够杀人的工作。两年过去了,我杀过的东西都不是人类,甚至还被你要求不能杀死任何人。所以啊,秋奈,你不需要顾及我的感受。我的心灵可比你坚强多了。”   “嘛……”   秋奈低下了头,眼睛透着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但是这种事情怎么样都好。现在我和秋奈的任务,只是杀死那三个家伙罢了。   “先不说这些了。秋奈,他们已经填完坑了。”我提醒说。   “也就是说……可以开工了,对吧?”   “当然。再晚一点你就只能去追那辆面包车了。”   以人类的脚步去追逐全速前进的汽车,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秋奈的肉体只是普通的13岁少女,其素质简直可以用“差劲”来形容。别说是追逐汽车,只是长跑她就可能受不了。   秋奈也明白这个道理。她站了起来,举起了她珍爱的手枪。   漆黑的枪口指着那三个人,宛如死神镰刀的刀尖指着注定死去之人。   在那猩红的眼睛之中,不存在一丝喜悦,不存在一丝宽恕,只有和死亡同等的冰冷,只有和血液同等的猩红。   在那洁白如玉的脸庞上,没有任何笑容,没有任何温暖,比死者更像死者,比死神更像死神。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三个中年男子身形一僵,睁着几乎要脱眶而出的眼睛,无比慌张地环顾着周围,企图找到那个已经来到此处的死神,企图找到那个在他们看来恐怖至极的妖魔。   他们嘈杂地、大声地争吵着。在确定了彼此同样的惊恐之后,他们立刻回到车上,开足马力,企图逃离这里。   但是,被死神盯上的他们,已经无路可逃。   嘭——!   枪声在天地之间回荡。   所有的虫类停止了鸣叫,只剩下枪声的回响。   轰——!!   随着一声爆炸的巨响,搭乘着三名罪犯的面包车被地狱的业火包裹,却依然被惯性裹挟着继续前进,前往悲惨的地狱,又似乎被地狱所吸引、再也无法归还。   在那火焰之中,三个曾经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消逝了。   这实在是太简单了,简单到让我觉得离谱至极,简单到让我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的虚假——总觉得人类不该如此脆弱,总觉得这三人不该这样死去,总觉得他们应该归于虚无之中、归于平静与安息而不是通往唯有折磨与痛苦的地狱。   但是,这种离谱感没有持续多久,我就恢复了正常。   秋奈平静得如同入殓死者的面容,无喜无悲,无乐无忧。   火光倒映在她的瞳孔,让我无法看懂她的眼神,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秋奈,你感觉还好吗?”   “就像式所说的……早就习惯了。”   她依然那么平静,简直可以用“死寂”来形容。   “习惯了吗……”   再一次从秋奈的口中听到这个词,我没有感觉到强烈的愤怒感,而是极致的平静——和秋奈同等的、仿佛死亡一般的宁静。   很快,秋奈看向了我。可爱的脸庞上重新有了温度,重新燃起了笑容。   “毕竟我是职业杀手嘛。既然成了职业的,就肯定要习惯下来……话说回来,式感觉还好吗?”   “你觉得如果我真的有问题,我会对你说吗?打个比方吧。你觉得墓园的工作人员会害怕墓园里的幽灵传说吗?当然不会吧?”   “嘛……确实是这样没错。”   然后,在这杀人现场,看着远方的火光,我和秋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在我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秋奈闭上了眼睛,仿佛在超度着亡灵,又仿佛是在祈祷着解脱。   明明前一刻还是冰冷的死神,此时此刻的她,却像个菩萨一般慈爱,简直就是个必须杀人却又不想杀人的杀人鬼。   大概,这就是秋奈的矛盾之处吧? 29831 6 354   ps:这章只有两千多字,我也没有任何办法。当然了,今天肯定是有两更的。 71.生养孩子   ◆苍崎橙子◆   从两仪家归来,我疲惫地瘫坐在椅子上。   失去意识,失去活力,只是单纯地发着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夏日将近的夕阳红光将整个事务所染成深红,我才终于取回了自己的意识。   当我想要喝两口早已凉透了的红茶之时,我才注意到,在我不知不觉的时候,式已经来到了这里,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简直和过去两年的她一模一样。   但是,我知道这孩子已经变了,她绝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虚度光阴,而是珍惜着和秋奈共同生活的时光,绝不可能浪费。她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在等待着我而已——因为她看起来异常疲惫,昨夜似乎完全没睡。   “式,昨晚没睡吗?”   “昨晚杀人去了。”   我愣了一下,陷入短暂的失神之中。   因为刚刚清醒过来,我的大脑还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杀人?”   “啊,没错,是去杀人了。”   式点了点头,完全没把这当回事。   “真的假的?”   “……当然是开玩笑的,是秋奈需要杀人了。”   “这样的笑话我可笑不出来。”   明明是即将入夏的时节,可我却被式的冷笑话冻得如坠冰窖。   不过也托这冷笑话的福,现在的我立刻清醒过来了。   我咕咚咕咚地喝着清凉的红茶,感觉整条命都活了过来。   而就在我喝茶的时候,式微笑着说——   “总之,因为秋奈灵魂的原因,她需要补充业力,自然也就需要杀人了。”   “这样啊……”我随便应了一句。   “橙子,你不问秋奈杀了什么人吗?”   “既然是秋奈的选择,应该不会有错吧?”   那孩子善良过头了,每个下手对象都是罪无可赦之人。   虽然日本几乎半废除了死刑制度,但有些人确实是不杀掉只会带来更多的祸害。   比如她杀掉的那个使用死灵术的死徒,又比如那个进行器官交易的朝仓郁子,还有更早之前只是为了愉悦而杀人的家伙——好像是叫“龙之介”什么的。   “实际上那不是秋奈选择的目标,而是我挑选的。”   “你挑选的?”   “他们是银行的抢劫犯,因为警署找不到线索的原因,所以对秋奈发布了任务。秋奈觉得他们罪不至死,但是秋奈的情况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地步,我只能请求她杀掉他们。不是为了社会,不是为了人类,仅仅为了秋奈自己。秋奈答应了,而那三个家伙也被秋奈杀死了。”   “既然都杀过了,那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确实没什么可说的了。既然她们二人已经做了这件事,就肯定会为这件事负责到底。   有了秋奈之后,式真的从疾病中走了出来,不再需要我的协助,也不再需要我提供方向。   不过,用刚刚恢复的大脑稍微思考了下,我知道式来这里可不是对我汇报这件事情的。   她肯定有别的目的。   “式,你来这里不只是为了说这件事情吧?”   “没错……橙子,今天你去过两仪家了吧?他们怎么说?”   “这你可要感谢我,好好地感谢我。”我露出一个自傲自得的笑容。“他们同意了,而且态度非常坚决。只要有你的许可,下个月就可以举办盛大的婚礼,然后一年内生出孩子。当然,婚礼只会存在于两仪家内部,不可能邀请他人,毕竟这算是不被法律和世俗承认的婚礼了,会让那些家伙觉得很丢脸。”   “……那群蛀虫还真是迫不及待啊。”   式的双眼闪烁着冰冷的杀意。   她对那些人非常厌恶,厌恶到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地步。   不过,因为我现在还拿着两仪家的钱,我只能勉强维护着我的雇主了。   “以秋奈的本领,想要收拾他们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她的母亲可是非同一般的人物,年纪轻轻就组建了自己的银行,持有着数代的大家族都没有的信用和财富,是个名副其实的女强人。就算秋奈只有她母亲一半的水平,想要排挤、驱逐掉他们也是极其轻松的事情。毕竟,所谓的银行家,对资本运作这种事情简直是信手拈来——实际上,比起夺走他们的生命,夺走他们赖以生存的权力与财富,才是你真正想要的吧?到时候直接让秋奈这么做就行了。”   好吧,这根本不是维护,反而是更阴损的主意。   但是因为秋奈给的钱要比两仪家多得多,我也只能这么说了。   “好吧……我明白了。”式点了点头,接着问:“孩子的事情解决了吗?”   “创造出没有灵魂的孩子是很简单的事情。但是……”   “但是什么?”   纠结了大概两秒钟,我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孩子必须由秋奈生出来,你不行。”   “因为她的不死性吗?我听橙子你说过,秋奈的血液都像有自我意识一样,很想回归她的体内。”   “的确如此,所以这就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了……”   我欲言又止。   总觉得这样的话对式说出来有些太早了。   但是式却叹了口气,轻松地对我说——   “想说什么就说吧,橙子。无论是什么,我都可以接受。因为现在的我,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   “好吧……那,我就说了?”   “说吧。”   我整理了一下还未特别清醒的大脑思路,品尝了凉透了的红茶近半分钟,才对式说出我的结论。   “生孩子是很痛苦的事情,非常非常的痛苦。据科学分析,分娩是最惨烈的疼痛。据神秘理论,分娩也是仅次于撕裂灵魂的疼痛。她的肉体年龄实在是太小了,只有13岁,器官还没有发育成熟。在这极致的痛苦之下,我觉得秋奈可能坚持不住,可能会发生休克的情况,让孩子受到严重的伤害。”   “不可以剖腹产吗?”   “不可以,必须是自然生下来才行。”   这是重要的步骤,没有这个步骤的话,这个孩子就是科技干预下的产物,也就失去了神秘。   没有了神秘,孩子就不能觉醒灵魂,出生不到三分钟就会因为不懂得如何呼吸而死亡。   “秋奈能坚持得住。”式的回答坚定无比,仿佛看到了未来。   “……式,你真的有如此自信吗?”   就连我自己都很难相信,所以我很难理解式如此爱着秋奈的女孩会如此的自信。   式却笑了,笑得淡然,笑得不以为然。   “因为不相信的话,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真是不负责任的说法啊。”我吐槽说。   “看到涅槃的秋奈后,我就感觉到了她肯定会有巨大的变化。我和那家伙都觉得是有了孩子之后才有的变化。既然是早就注定了的事情,我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因为,那毕竟是确定了的未来啊,是和‘秋奈绝对不会死’这件事相同的未来。” 29831 6 354   ps:新书榜掉到11名了,恳求月票啊! 72.异常者七谷玉绪   ◆佐久间秋奈◆   当我从式的口中听到橙子的解释时,我的心情既期待又失落。   到头来,和我猜想的一样,生养孩子这件事只能由我来做。   其实我早就有了觉悟。可明明有了觉悟,从式的口中真正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还是对未来怀有一丝恐惧——因为我即将面对的,是生育的疼痛,是分娩的疼痛,是世界上最剧烈的疼痛。这种痛苦要持续数个小时乃至十几个小时的时间,不能剖腹产,也不能使用同为科技造物的麻药,只能回归最原始的疼痛。   如果是非生育情况下经历这样的疼痛,普通人很快就会因为剧痛而休克。但是母亲却因为本能而无法休克,必须忍耐这种疼痛,直到新生命的彻底诞生,才能得到解脱。   所以,每个母亲都是伟大的存在。   所以,在将来一年里的某一天,我也要成为这样的存在。   所以……只有真正当过女生,只有切实体会到那些痛苦,才知道生为男生是多么便利的一件事。   不过,生育的恐惧很快就被对孩子的期待与喜悦掩埋在了心底的最深处。   虽然十七岁成为母亲怎么看都太早了点,但这毕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因为结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真冬和橙子都停下了手头上的工作,经常出入两仪家,面对对方亲属们的质问与刁难,为我将来的进入扫清尽可能多的障碍。   看到那些人仿佛蛀虫一样的生活和精神,我终于理解式那种极其厌恶的心理了。可在真正结婚之前,我除了暂时忍耐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大不了在一切结束之后威逼利诱,让他们破产,让他们离开两仪家,让他们自生自灭就是了。   在这样的两仪家里,存在着一位格格不入的女性——式的母亲。   在这个家里,真正不把式当做怪物或者利用对象来看待,真正爱着式的,只有这位女性。   她看起来就像是式的中年版本,明明已经接近五十岁了,看起来依然和三十岁差不多,美丽动人。   她没有刁难,没有严厉,只是平和地对待我,像是太阳一样无私,仿佛我就是她的另一个女儿。   或许,在她看来,是式对还未成年的我下了手,所以想要从式的母亲的角度来补偿我吧?   虽然事实确实是这样没错,但为了避免误会,我还是对她解释了我和式之间的感情,让她理解我和式是真心相爱的。   我记得那个时候式的母亲的笑容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对过去的解脱,带着现在的欣慰,带着对未来的期待。只要有式爱着的人,无论这个人是谁,这位亲自把式生下来、养育了式十几年的母亲都会一并接受——因为,在这位母亲的眼中,自己的孩子终于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责任”,终于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人类,而非终有一天会变成怪物的异常者吧?   一个多月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在此期间,我几乎没怎么上课。老师们都知道我家的情况,经常过来嘘寒问暖,甚至为我做根本不需要的心理辅导。   我没办法和他们解释,只好不停地说着模棱两可的话,让他们安心下来——虽然只是适得其反。还好没过多久他们就集体放弃了,大概是觉得仅凭学校的力量没办法解决我的困境吧?   从那场车祸开始,三年的时光里我一直被他们照顾着。虽然这份照顾对我而言是一种无形的压力,但这份关照是真的,这份善心也是真的。所以,无论如何,我也要报答他们。   也就是在即将到来的那场数学竞赛里,考得一个非常优秀、足以载入校史的成绩。   在完成那次考试之后,我和正常人的生活永远地诀别。   就算我很不甘心,可也只能这样了。   人世间充满了无奈,无论是谁都只能在无奈之中苦苦地挣扎,直到事件过去。   然而,任凭我怎么想,我也根本想不到,在数学竞赛开始前的第三天,一场意外发生了。   ◆秋奈同班女生◆   “哎,你听说了吗?三年C班的七谷玉绪(ななや_たまお/nanaya_tamao)学姐昨天退学了。”   “真的假的?那可是品学兼优、身兼学生会副会长的七谷学姐啊!有很多男生在默默地追求着她,大家都觉得她能考上很好的大学呢!”   “听说七谷学姐的父亲与友人一同出去的时候,汽车突然发生了爆炸,当场都死在了那里。”   “呜哇,真的好可怕!车祸什么的,只是想想就觉得可怕啊!”   “是啊,车祸是很可怕的事情。但是我听说这场车祸发生在一个多月前呢,可七谷学姐最近才知道了这件事情。”   “啊?为什么会这样啊?不应该是第一时间通知家属的吗?”   “据说是消息被封锁了起来,似乎是警署那边刻意没有通知七谷学姐。”   “没有可以通知?这……解释不通吧?”   “……如果我告诉了你,你可千万不要说是我说的。”   “当然啦,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肯定不会说出来你的名字的。你还信不过我吗?”   “听说……听说是幽灵引发的那场车祸。”   “幽灵?不会是都市传说吧?”   “不是的。二年A班的一位同学的父亲在警署工作,据他说,案发现场非常离奇。车辆明明在好好地运转着,油箱却突然发生了爆炸,以至于汽车在燃烧的状态下行进了上百米的路程,最后才自然地停了下来。”   “可是为什么说是幽灵引发的?”   “因为就在车辆发动的地点,有一个很大的、人为翻出来的土坑。车上有挖掘用的铁锹,可仅凭铁锹根本挖不出来如此巨大的土坑。现场也没有机械的痕迹,非常非常奇怪。所以,有人就说是很久之前被杀害的人掩埋在了这里,其灵魂一直不肯成佛,就徘徊在人间,成了杀人的幽灵。是这个幽灵杀害了七谷学姐的父亲。毕竟运行中的车辆突然油箱爆炸什么的,想想都觉得不太可能。”   “真的假的?怎么听起来这么不靠谱啊?”   “我也觉得不靠谱啊,但是二年A班的那位同学却料定说是幽灵的案件,至于是为什么他迟迟不肯说。我觉得也有这种可能性,要不然警署也不会把这个案件压了一个月啊。”   “七谷学姐的反应呢?她一定很悲伤吧?”   “不知道,最近没有遇见过七谷学姐。但是七谷学姐应该觉得是假的。她觉得这不是意外,而是一场谋杀。所以她退学了,以抓到真正的凶手。”   “谋杀?不会吧?七谷学姐的家境不是很艰辛吗?有谋杀他父亲的必要吗?如果真的是谋杀,也没必要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吧?”   “是啊,我也不是很理解。或许是七谷学姐的父亲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吧?”   “唉,七谷学姐真可怜!她母亲还在生着重病,唯一能工作的父亲也离开了她……经历了这样的人生,真不知道她该怎么办才好。”   “只能祈祷她度过难关吧,我们班那位最近一直在请假的佐久间同学不是已经走出来了吗?我觉得以七谷学姐的能力,也应该能走出来的。”   “佐久间同学也很可怜呢……遇到车祸这种事情,都是非常可怜的。”   “是啊……如果是我,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呢……”   ◆两仪式◆   距离秋奈考试还有两天的时间。那天傍晚,我选择从小巷回家。   正忙于考试的秋奈,每天都很晚才回到家中。所以就算我已经习惯了乘坐公交车,我也很想重新体验久违的步行回家。算是一时心血来潮的行为。   在夕阳把一切照得金黄、弥漫着浓重汽车尾气的马路旁,我看到了一个特别的女性。   她大约十八岁,穿着洁白的长裙,仿佛一朵这个时节盛开的睡莲。   及腰的长发犹如一条黑色的瀑布,在夕阳的照耀下闪烁着黄沙的光点。   高挑的身材更是给人一种天鹅般的优雅与美感。   但是,看着她背影,我的内心却突然翻腾着一股强烈的厌恶感。就好像她不是真正的人类,而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一个不被允许存在于这个世上的异常者——而我的心强烈地渴求着杀死她,一点血肉都不留下。   我立刻叫住了她。   “前面的,你停一下。”   穿着白色长裙的女性转过了身。   那双琥珀般的眼睛没有任何波动、空洞异常,仿佛是真正的琥珀,而不是人类的眼睛。   称得上优秀的面容上没有任何情绪,仿佛从一开始就没有表达情绪的机能。   “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虽然彬彬有礼,可我听来却是机械过头了的回答。   这个女人……明明是人类,却根本不像人类。就像很久之前的我。   皱着眉头,我压抑住心中的厌恶感,冷着声音问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   “我?”   “没错,就是你。”   “……七谷玉绪,这是我的名字。您呢?”   我有点后悔叫住她了,感觉是平白无故多了很多的麻烦。   可她都说出了名字,我也只能不情不愿地报上了我自己的名字。   “……两仪式。”   “两仪式小姐,请问您叫住我是为了什么?”   “你……是异常者,对吧?”   只有异常者才能给我如此强烈的厌恶感。   可是这个女人却露出了让我捉摸不透的笑容。   “异常者?两仪式小姐您说我是异常者?”   “没错,异常者。杀过人的人,有不同于普通人之初的人,都是异常者。”   “可是,我从来没有杀过人呢……”   “你没有否认你的异常吗?”   “两仪式小姐也是异常者吗?”   她这么反问,等于承认了她是不折不扣的异常者。   异常者都是非常危险的人。看着她和坏掉的人偶差不多的脸,我在厌恶的同时又多了一丝不安。   更何况,她在我家附近游荡,这是我绝对不允许的行为。   “当然,我是不折不扣的异常者。”我回答说。   “那么……两仪式小姐是想杀死我吗?从您的眼睛里,我能感觉到您对我很不满。”   “也没有杀过人,将来也不会杀人。我这种不满,只是因为同为异常者的本能。”   “这样啊……那您叫住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依然没有感情,依然是机械式的应答。   这让我心中的厌恶感强烈了许多,甚至根本不想和她再多说一句话。   可这是个在我家附近游荡的奇怪家伙,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置之不理。   “……只是觉得你很不对劲,没有别的意思。”   “每个人都有不对劲的地方,两仪式小姐。因为经历、因为心中的秘密、因为想知道的东西、因为突如其来的横祸,人们总会变得不像人类定义的普通人。有谁敢说自己是真正的普通人吗?我觉得没有吧?所以,我劝您不要追问过深,这真的是很让人困扰的行为呢。”   “但是我心中的确对你有疑问。不问清楚,我的内心会很不舒服。”   “疑问吗……我的心中也有很多很多的疑问,但是我不知道去哪里问,不知道找谁问,更不知道该怎么问。我能做的,只是在疑问中游荡,漫无目的地寻找着答案。”   漫无边际的话语,让我十分头疼。   还是和秋奈这种有一说一的人对话比较舒服。   就算是橙子那种长篇大论也比这强太多了。   “我知道一个说不定能解答你心中疑惑的人。如果你不忙的话,我可以带你去见她。”   “很感谢您的好心,两仪式小姐。但请恕我拒绝。我还有很紧急、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如果您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说着,她转身离开。   心中满是疑惑的我,再一次叫住了她。   “最后问一个问题可以吗?”   她回眸望着我,发出人偶一般空灵无比的声音。   “只要这个问题不是太令人困扰,当然是可以的,两仪式小姐。”   “你……觉得这异常的生活很好吗?”   “好与不好有什么区别呢?毕竟……那都是生活而已……”   然后,她就自顾自地离开了我的视线。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希望她不要做出出格的事情。   不然的话,我可是不会手下留情。   需要战斗的时候,我绝对不会逃避——我那已经由假肢代替的左手,就是最好的证据。 29831 6 354   ps:接下来就是原创的人物、原创的剧情了! 29831 6 354   ps2:今晚还有5000字左右的更新,大约在11点更新,算是偿还欠更。 73.退魔冲动?   ◆佐久间秋奈◆   从学校归来,夜色已深,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上辈子的教育让我对这种早出晚归的生活没有太大的感觉。我只是像高三一样,拿出拼命学习、企图改变自己命运的劲头不知疲倦地往前冲,直到达成自己的目的,直到完成自己作为学生、作为普通人的使命。   但是,当我打开房门,回到家中的时候,我没有听到欢迎的话语,没有看到温暖的微笑,没有感知到温柔的眼神——式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只是在看着电视发出神,不知道想着什么。   我抿了抿下唇,赌气地把书包扔在木椅上,使两者发出一声巨响。   只有这样,式才发觉我的归来,勉强露出尴尬而不失温柔的笑容。   “哦,秋奈,你回来了啊。欢迎回来,在学校辛苦了吗?”   “怎么了,式。你刚刚竟然发起了呆,很少见这样的你啊。”   “以前经常这样,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我当然知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存在于小说与动画里的那个式,经常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不止看电视会发呆,就连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都能发呆整整一个白天,简直无法理解。   我以为在遇到我之后,尤其是确定了感情之后,她就不会这样发呆了。但现在看来,事实依然如此,式依然完全没有恢复,我还是没能彻底让她得到救赎。   真是让人失落啊……明明都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了……唉,看来我和黑桐干也还是差得很远啊……   只能期待将来从我肚子里诞生的那个女儿了——有了女儿,式再这样对待我,我可就真的要生气了。毕竟生养孩子可是非常辛苦的事情,需要被爱人好好对待。   叹了口气,我忽略了心中的不满,追问着式。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式发呆,肯定是重要的事情吧?”   “秋奈,你知道七谷玉绪这个人吗?”   听到这个七谷这个姓氏,我立刻清醒了过来。   我可忘不了这个姓氏,无论如何都忘不了,就像我没办法忘记“两仪”这个姓氏一样。   “七夜(nanaya)?那不是那个家族的姓氏吗?”   “你知道?”   “式你忘记了吗?就是七夜家啊。那个和两仪、巫净、浅神同为四大退魔家族的七夜家……可是不对啊。按照现在的时间点,这个家族应该被灭族了才对……难道和巫条雾绘一样是分家?感觉也不太像啊……”   喃喃自语的我,注意到式露出了少有的恍然大悟的表情。   “咦?原来是这样啊!竟然真的是七夜家的人。之前听橙子说,七夜家已经被灭族了,所有成员一个不剩全部死掉了,所以第一时间没有联想到。我还以为只是普通的名字而已呢。”   “……不对!我想起来了!”   那不是我的学校的学生会副会长吗!   虽然我经常请假以至于和校园生脱节,虽然只是和那位传说级别的存在偶然见过几面,但是我完全可以确定和肯定,过去的她和异常什么的没有任何关系。   “秋奈,你想起来什么了?”   在我惊愕的时候,式凑了过来,无暇的脸庞贴着我的肩膀。   我压制住心中的惊愕,赌气般地挪动了下位置,让自己远离式,然后回答她的问题。   “七谷玉绪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副会长,目前就读于三年级,是个品学兼优的美人,追求她的人可以说是络绎不绝,甚至达到了男女通杀的地步。最近我一直在努力备考,没有关注学校的事情,没想到她竟然产生了异常。”   显然,式对我的动作略有不满。   但是在我的瞪视之下,她只能嘟着嘴,不清不楚地说着话。   “可是她那个样子,明明是很早开始就有异常了吧?可能刚记事的时候就有异常了。”   “……说不定是像藤乃那样,装作正常人的样子吧?我也一样。过去三年,甚至包括现在,我也是在老师和同学们面前装作正常人的样子,实际上过着异常的生活。”   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释了。   异常者之于普通人实际上就是猎食者之于猎物。一个出色的猎食者应该有隐藏于环境之中的能力,不然被猎物发现,自己就会反而成为猎物,最后惨死在猎人的枪下。   实际上,别说是异常者了,就算是魔术师,该上学的还是要上学,该上班的上班。无论是哪个国家,都得是这样才行。   反而像式这样从头到尾都显示着异常的人,是非常稀有、非常特别的存在。   “也许吧。”式随口应了一声,似乎觉得我说得不对。“但是,我觉得她没有隐藏自己的能力。”   “她究竟怎么了?”我好奇地问着式。   “傍晚,在回家的路上,我见过她了。”   “式和她交过手了?”   “没有,只是偶然见到她,和她说了一些话罢了。”   这让我松了口气。虽然我对式的身手很有信心,可那毕竟是异常者,指不定有什么特别的能力。   曾经和藤乃的战斗,就让式失去了一条手臂。如果那位学生副会长有着超越藤乃的能力,说不定就要陷入苦战、甚至不得不让那位正在沉睡的根源式出手解救了。   七夜家和别的家族不同,七夜家所持有的是“退魔冲动”,是比两仪家更专注于战斗的家族。一旦开启了那种冲动,别说是一般的死徒了,就连真祖这样的生物都能击败——虽然这个世界不一定有“真祖”这样的存在就是了。   “这样啊……需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橙子吗?怎么说七谷玉绪也是七夜家的人。”我继续问。   “没有这个必要吧?橙子最近不是很忙吗?我们连杀死那三个家伙都没有事先通知,这件事情就交给我们自己来处理吧?”   “好吧……这样也好。”   橙子小姐又不会影分身术,也不会操纵时间,更不是万能之人,只是一个很厉害的魔术师而已,精力和时间都非常有限的。   还是让她继续研究孩子的事情吧,这才是更加重要的事情。   不过,我还是忍不住问式,因为在我的印象里,式的决定一般都不太靠谱——毕竟她本人就是一个不甚靠谱的人。   “但是,式,你打算怎么处理她?”   “当然是先把事情问清楚了。她那个样子很不正常,虽然她确实还没杀过人,不过我觉得她很快就要动手了。到那个时候,只能由你来处分她了。”   “真的要这么做吗?那可是一条生命啊。”   “当然。我的感觉很准的,那家伙恐怕从童年开始,内心就扭曲了。如今长大成人,也没有一颗属于人类的心。虽然还维持着人类的行为与形象,可是她已经不是人类了。如果说我们是异常者的话,那家伙已经成了怪物了,心灵与精神都不再是人类,也没有任何的感情,仿佛就是人偶一般的生物。”   “这样啊……但是我最近有点走不开。”我为难地说。“马上就要数学竞赛了,我很早就对老师们保证好了,无论这次成绩怎么样,我都要全力以赴地参加考试。如果因为这种事情影响了考试成绩,我恐怕要后悔一辈子了。”   “那你就专心对付考试吧。那家伙由我来解决。”   “可是……”   总感觉交给式,她会做出出格的事情,然后让橙子非常头疼,花很大力气去善后。   杀人的冲动是很难抑制的,一旦式被杀人冲动所驱使,情况就变得麻烦了。   式刚刚可是说了,七谷玉绪还没杀过人,所以还算是人类。既然是人类,式就不能杀她——这是我和式很早就立下的约定。   式摇了摇头,露出平淡的、让我安心的微笑。   “放心吧,我不会杀她的。”   “……辛苦你了,式。”   可是式又摇了摇头,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这么晚才回来,辛苦的是你才对。时间已经不早了,去休息吧。最近你的压力确实有点大,需要好好休息才行,要保证一天睡八个小时以上,最好是九个小时。”   九个小时是不可能达到的,毕竟早上六点半我就要起床了,而现在已经十点多了。   但是,确实要像式说的那样,至少要睡八个小时才行。要不然在下午的时候很容易出现精力无法集中的现象,那样可就很不好了。   “式不休息吗?”我随口问了一句。   “我要留意电视上的信息。那个家伙一定会杀人,还是无意义地杀人,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确信了这点。只是因为她确实没有杀过人,所以我不能对她怎么样,只好放她离开。虽然对即将被杀死的死者很不负责任,但我只能这么做了。”   “这不怪式,毕竟式也有自己的难处嘛……但是一定要休息充分哦?不然的话,我会不高兴的。”   “每天七小时的睡眠对我足够了。反正我又不需要太过频繁地动脑筋。”   “嗯……”   随口应了一声,我就洗漱一下,安心去休息了。   但是,就算躺在床上,我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那个努力学习、一直以来都融入到学生群体之中的七谷玉绪,竟然会是异常者,无论我怎么想都想不到——像我和藤乃这种人,只能想办法远离人群而已。能做到完全掩盖自己的异常,那位七谷玉绪一定遇到了我和式都想不到的巨大改变。   ◆七谷玉绪◆   阴暗的街道。潮湿的土壤。湿热的空气。   在这初夏时节的深夜,我漫无目的地寻找着猎物,漫无目的地寻找着真相。   时间过得那么快,却又那么慢,仿佛时间对我而言已经失去了意义,又仿佛就连时间都抛弃了我,使我成了真正孤苦无依的孤儿。   但是,时间终于还是来了。   但是,命运终于还是到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知道是什么地点,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我的眼前略过。   几乎是瞬间,没有经过任何理智的分析,在近乎本能一般的冲动驱动下,我掐住了这个人的脖子,像提起一只杯子一样把他提起来,让他无法说出任何一句话,把他拖到了小巷最黑暗的角落里。   然后,我松开了这个男人的脖子。   直到这个男人急促地咳嗽着,我才注意到他的身上弥漫着一股令我恶心的酒味。   直到这个男人终于发现了我的存在,我才注意到他那已经发紫的脸,并从那张已经被惊恐所扭曲的脸上认出来他的身份——他就是在两天前通知我父亲死讯、名叫“川崎健”的警员。   他慌张地企图逃脱,但我已经堵死了离开的道路。   位于川崎警员身后的,只是一面又厚又高、顶端满是钢铁尖刺的混凝土墙壁。   “别……别过来!”   他的言语惊恐异常,仿佛我不是一个十七岁的女性,而是一个吃人的妖魔。   看着他那睁得宛如灯泡的眼睛,我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川崎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害怕呢?我请求您来这里,只是问一些事情而已。毕竟,您见过我,肯定知道我是谁吧?既然知道我是谁,那也肯定知道我想问什么吧?”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川崎先生当时不是说,您是探查现场的警察之一吗?既然是警察,那为什么都什么都不知道呢?果然……您想试图欺骗我,对吧?欺骗我这个受害人的家属,是这样吧?”   我的笑容变得更加和善了——至少我觉得是和善。   然而,川崎警员却不这么认为,那张略显帅气的脸庞上沸腾着更大的恐惧。   或许我确实是把川崎警员给吓到了——毕竟我的力气确实很大,大到超出了人类极限、超出了生命的极限、甚至超出了认知的极限。   “你……你这个怪物!”   惊恐着、颤抖着,川崎警员从腰间拿出他的手枪。   然后——   嘭——!   在这个瞬间,一切都变得无比地慢。   太慢了,实在是太慢了,慢到我无法忍耐,慢到仿佛经历了数个小时,慢到我几乎产生了困倦感。   这枚子弹根本不是真正的子弹,而是一只在树上缓慢蠕动的蜗牛,在我的视界里以极慢以几乎一秒一厘米的速度前进着。可此时的我却难以控制双脚,只能无聊地打着哈欠,等待着子弹来到我的面前。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等到了那个时刻,用食指与大拇指轻轻地掐住了这枚被火药烧得通红的铜制弹头。   然后,时间终于恢复了正常。   弹头立刻冷却,我没有感觉到一丁点烫伤的疼痛,甚至觉得弹头冰冷无比。   我把子弹扔到一旁,信步闲庭地朝川崎警员走来。   川崎警员怕极了,用手枪指着我,不停地颤抖着——大概是他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用手指接住子弹吧?毕竟弹头那么的快,又那么的烫,就算是用钢铁夹住,钢铁本身也会受到损伤。   但是,为了惩罚这个警员对我的折磨,也为了不再经历时间太过漫长的折磨,我立刻上前,用力地掐住了他的右手。   “呃……啊——!!我的手!我的手啊啊!!”   咔嚓。   川崎警员的手腕断了。   那把枪口依然发烫的漆黑手枪也从他的手中掉落在地上。   “子弹这种东西,‘速度’实在是太慢了,慢到我无法忍受的地步啊。所以,我恳求您,不要再使用手枪了,可以吗?要不然的话,下次骨折的就不是您的手骨,而是您的脖颈了。”   我松开了川崎警员的手,想要问清楚真正地问题。   但是,川崎警员却拒绝回答——   “怪物!怪、怪物啊啊!!”   一边嘶嚎着,川崎警员再一次试图逃跑。   但是,他逃跑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慢到我几乎无法忍耐。   无奈之下,我只好像刚刚那样,在他的慢动作中走上前去,简单地用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   “为什么不肯说呢,川崎先生?明明您知道很多事情,但为什么就是不肯说呢?”   “啊……啊……”   为什么不愿意说,而是发出这种无意义的声音呢?   我不明白,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但我知道的是,川崎警员今天大概是要死在这里了。   因为他不想说出事情,因为他是杀害父亲的幕后黑手的帮凶。   只是这条理由,就足够让他死掉了。   “啊啦,看来您即将死去了呢,川崎先生。就算马上要死去,您还是不愿意说吗?”   “啊…………”   川崎警员的脸,变成了真正的紫色。   在发出简单的声音后,他停止了挣扎,归于了平静。   到了现在,我才意识到,刚刚我掐他脖子用的力气太大了,可能直接掐断了脊椎。   也就是说,川崎警员真的死掉了,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   我叹了口气,随手把他扔到了后面的墙壁上。   然后,随着一声巨响,砖头与混凝土砌成的墙壁出现了巨大的裂痕。   “人类的生命……真的是脆弱呢。竟然就这么简单就死掉了。过去的我,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灵,和那些脆弱的人类共同生活呢?可惜,现在的我已经忘记了呢……”   离开杀人现场,我继续在这被寂静与黑暗环绕的夜幕里游荡。   忘记时间,忘记自己是谁,忘记经历过什么,仿佛在这短短的一夜里经历无数的岁月。   “呐,父亲,母亲。在那复仇的尽头,我究竟该怎样活下去呢?”   “嘛……只要复仇的对象依然存在,我的生活就会继续吧?”   “毕竟,既然我还活着,就只能活着了啊……”   没错,生活依然会继续,时间也依然如此。   直到我寿命的尽头,直到我意识的极限,一切都仍旧如常进行下去。   正如这亘古不变的天空,正如这亘古不变的大地。   正如我这探寻真相的旅程。 29831 6 354   ps:二更奉上!虽然比预计晚了一个小时,但是字数也不少呢! 29831 6 354   ps2:因为依然是在新书榜第11位,所以还是求月票,谢谢大家了! 74.再见,过去   ◆佐久间秋奈◆   数学竞赛开始前的倒数第二天,我在学校专门为我设立的教室里,做着线性代数中有关矩阵的试题。一般来说,这些都是大学二年级才会学到的知识,高中生不可能接触得到。但是为了数学竞赛,为了拓宽解题的思路,我只能提前学习这些知识,不然不可能获得良好的成绩。   我沉浸于解题之中,外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绝对的寂静。我的心中只有学习,虽然学习不让我快乐,但是为了回报学校,为了告别过去作为正常人的人生,我只能拼尽全力、努力下去。   但是,在下午三点十分的时候,上田老师用他那苍老的手敲了敲我的桌子。   “秋奈,今天就到这里吧。时间差不多了,你该回去了。”   “这才下午三点钟吧?平时不都是晚上九点吗?”   “今天我和理事长都考虑了一下,感觉我们都太急功近利了点。让你一个女生那么晚回家,怎么想都是非常不安全的事情。”   “我觉得还好啊?一直以来我都是这样的,也没有出现意外。”   “只是因为有佛祖的加护,你才没有遇到危险。如果真的出现了意外,我们就是罪大恶极的人了。让一个离家很远的少女很晚才回到家中,这已经不是渎职,而是犯罪了。所以……这一个月来真的辛苦你了,秋奈。”   就算上田老师这么解释了,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   日本高中生的作息和上辈子里的不太一样,一般到三点钟左右就放学了,剩下的时间会让学生参加社团活动。一般到五点半左右,学校就会强制要求学生离开。社团活动一般也是到那个时候停止。   当然了,参加“回家部”这种不存在的社团也是被允许的。只不过和族天性害怕被排挤、被孤立,一般学生也都会参加形形色色的社团,充实着自己的校园生活。   所以,我忍不住问上田老师——   “但是学校一般五点多才真正放学吧?”   “社团活动从今天开始都被停止了,所有的学生也都在这个时间全部回家,外加明天停课一天。刚刚学校的广播里已经说了这件事。”   “学校附近发生了什么事吗?”   “……有警察在距离学校很近的小巷里死掉了,是窒息而死。显然是他杀”   我瞪大了眼睛。   这可是非常不得了的大事。   和族是个非常注重权威的民族,袭警的事件很少发生,杀死警察这种恶性 事件更是在战后几十年来也只有几例而已。那些凶手的目标都是特意挑选了警察,是十分恶劣的罪犯。   “死掉殉职?这……这也太离谱了吧?”   “学校这边今天下午一点钟的时候才得到消息。那位巡查(最下级警察)是晚上下班之后被人盯上,拖到了那个小巷里。巡查虽然出于自卫开了一枪,但是因为喝了点酒的原因,似乎没有命中罪犯。后来,巡查就被罪犯制服,勒紧了脖子,窒息致死。罪犯的力气很大,杀人仅仅依靠双手,所以警方推测应该是一个非常健壮的男子。但是当天附近没有那种体格的壮汉的目击记录,这个案件也就暂时成了悬案,等待被警方侦破的那一天。”   “会不会是暴力团做的?”   “案发地点是我们学校附近,暴力团都非常收敛……而且警察也确定了,掌管着那片街区的暴力团是清白的。他们在得知消息的时候还十分惊恐,也都非常配合警方的调查……况且,时代已经变了,东京都已经不是战后那种混乱的城市了。现在的暴力团都想着怎么洗白、成为正常化的企业,最差也是避免被警署‘指定’,怎么会袭击警员,甚至让警员暴力致死呢?”   “这样啊……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啊,后天就要考试了。”   我说的可惜,当然是指时间上的可惜,而不是对这件事情的评价。   虽然我觉得这件事有各种各样的蹊跷,很想参与到其中。但是现在的我只能以数学竞赛作为头等大事来考量。别说是警察死亡,就算是某一天小丑、谜语人、稻草人这种超级罪犯出现在了东京都,我也只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交给式或者别的“超能力义警”来处理。   当然,前提是没有影响到我的生活。   “时间确实没剩多少了。”上田老师无奈地说。“但正因此,现在无论怎样的复习作用都不是特别大了。在将来的两天里,秋奈你的任务应该是调整好身体和精神的状态,以最好的状态面对那场考试。”   “嗯,我知道了,上田老师。那我先回家了。”   我站了起来,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但是当我把所有东西都存在书包里的时候,上田老师叫住了我。   “等一下,秋奈。先别急着走。”   “还有什么事情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觉得你还是继续上学比较好。”   “但是……”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已经和式约定好了婚礼,时间是这个月的月末。   在那之后,名为“佐久间秋奈”的少女就彻底离开。存在世上的,只有“两仪秋奈”这个异常者,一个只有杀人才能活下去的罪大恶极之人。所以,别说上学,所有朝九晚五、朝九晚六的生活,对我而言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将来的工作只会有一种——杀害他人,夺走他们的业力,让我自己活下去。   上田老师不知道这些,他只是觉得我遇到了困难,只是觉得我还有回归正常的希望。   “没关系的,秋奈,学校这边会想办法解决的。只要你能取得好成绩,理事长就为学校能争取到一笔很高的投资。你也知道,理事长现在还没能从四年前的经济危机中缓过劲来,所以没办法给你太多。但是,我可以保证,就算到大学期间,学校依然能给予你一定的支持。至少你个人的学费和生活费是没有太大问题。”   “……抱歉,上田老师,这不只是钱的问题。现在的我,属于身不由己的状态。”   总不能对上田老师说,我不仅要结婚了,对象还是一个大家族的女性继承人吧?   如果是那样,他肯定会想办法参与到婚礼之中。那样的话很多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了。如果他真的发现了什么,就等于把他卷入到异常的里世界中,再也没办法脱身。   毕竟上田老师是一个非常非常热心的人,从我入学开始就一直关照着我,简直把我当成他的孙女看待。我能在开始杀人之后勉强维持着学生的身份,也全靠他的帮助。   “秋奈,你是三月份的时候搬到学校附近住的,对吧?”   “是的。三月十七号搬到现在住的地方。”   思索了近十秒钟,上田老师依然找不到合适的话语。   “……抱歉,秋奈,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开口问。”   我知道,他想问我究竟做了什么,才会如此身不由己。   我却只能摇了摇头,以拒绝的态度回应着他的善意。   “不是您想的那样,上田老师。比两个月前更早的时候开始,我就身不由己了。真冬的沉睡、亲戚的恩情、天文数字般的医疗费债务、各种各样由父母应对来的事情,让我不得不做出那样的选择。因为那时的我,没有任何可选择的余地。”   “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秋奈……我们维持住这个学校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实在是没有太大的余力帮到你。”   “没事的。其实,这三年来,我差不多已经习惯了。”   “……习惯吗。我活了六十三年,第一次觉得‘习惯’这个词竟然这么的残忍。”   上田老师笑了,苍老的脸庞上满是被笑容挤出来的沟壑。只是,这不是正常的笑,而是嗤笑。他嗤笑着命运的无情,嗤笑着自己的无能,也嗤笑着社会的不公。   但是一个人在命运面前总会显得很无能,再成功的人也会有失败的时刻,再伟大的人也会有懦弱的时刻。上田老师是一位治学严谨、心地善良的老先生,他困守这家学校二十多年,已经做到了他所能做的一切。所以,我除了说一些安慰的话,实在是没有对这位可说的了。   “不用太担心我的,上田老师。学校已经给了我很多很多——如果不是学校的话,其实我早就没办法坚持下来吧?能坚持到今天,已经远远超出我的预想了。”   “……真的不考虑继续上学吗?如果你在这次数学竞赛中考得第一名,保送东京大学理学部、经济学部甚至是医学部都不是什么难事。然后,理事长可以动用自己的人脉,拉拢那些富豪以个人的名义给予你资助,摆平你的所有难题,让你不用再过现在的生活。一切顺利的话,你在二十岁后半就有可能恢复你母亲的荣光——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对于一般人而言,这是非常诱人的橄榄枝。恐怕会动摇了吧?   而且,就在刚刚,上田老师提出的只是很普通、很常见的条件。现在拔得如此之高,只可能他自己联系别人、打通关系。   我明白,他这么做,只是觉得我是个好学生、好孩子,不应该被生活上的困难所击倒,更不应该去做我本不该去做的事情。   只是,月底就要和式结婚、以后也要跟随橙子、未来要杀掉很多人类的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回归正常了。上田老师对我的期待、我自己对正常生活的向往,都成了气泡破裂般的刹那之梦,再也不可能去追求了。   想到这里,我的眼睛变得无比酸涩,连声音都沙哑了起来。   “对不起,上田老师……我真的……真的没办法回头了。”   “不说一下原因吗?”上田老师的笑容也变得僵硬了起来   “真的没办法说明……很抱歉。”   只是略微叹了口气,上田老师挂着僵硬无比的笑容,无比惋惜地说:“该说抱歉的是我,秋奈,是我失礼了。我本来就知道你去意已决,但是看到刚刚正在努力学习的你,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既然已经一切都无法挽回,那我只能祝你好运了。希望你将来的路会变得顺利。”   “非常感谢你,上田老师。无论何时,我都会加油的。”   “这只是为人师表的我应该做的义务,不需要谢。还有,一定要记得不能努力过头。只有非同一般的执念才会让人拼上性命去做,但是执念有时候不是好的,当执念变质的时候,一定要拿得起、放得下。你的道路还很长,不需要太过于打拼,许多事情慢慢来就可以了。”   在这如龟裂的田地一般满是沟壑的脸庞上,和蔼的、慈祥的、属于一位心地善良的老人的笑容如太阳般绽放着。   我深深地对这位老人鞠了一躬,心脏颤抖着,努力让自己眼眶里的泪水不至于落下。   “那就明天再见了,上田老师。”   “明天停课,所以以后大概很难再次见面了。”   “这……”   “所以我特意找到了你,想和你说一些话——一些和学习没有关系的话。纯粹当做我这个糟老头子的唠叨和啰嗦就行。”   “您请说吧,上田老师。”   “回去的时候要记得,不要贪图近路而走小道,尽可能地走大路。平时也多往人多的地方走,一定要注意安全。无论何时,自己的生命都是第一位的。你还很年轻,和我这种半截身体已经埋进土里的老家伙不一样。对你来说,没有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的事情,所以要重视自己,不要过于看低自己,更不要付出自己无法付出的代价,知道吗?”   “您才六十多岁,请不要这么说自己,上田老师。”   “知道了吗?”   “……我知道了,上田老师。”   “以后面对任何人,都要坚持自己的原则。就算真的做错了也应该是想办法弥补,而不是让后悔着当初的决定。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记得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这些也都知道了吗?”   “知道了。我都记下来了。”   老人家很清楚我的状态,一直以来都想尽办法帮助我。   对于老人家的恩情,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那就回家去吧。我已经把话说完了,接下来只能靠你自己了,秋奈。”   我双手提着书包,再度深深地鞠了一躬。   就算离开了教室,就算到了学校的大门口,我依然能感觉到上田老师的视线。   那么的慈祥,那么的真诚,让我在这短暂而又漫长的一年多里体会到了爷爷一般的亲情。   泪水默默地划过脸颊,从下巴滴落到水手服上。   再见,上田老师。   再见,我深爱过的学校。   再见,我过去十几年作为正常人的人生。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办法归来了。 29831 6 354   ps:继续求月票…… 75.时间停止秘境   ◆佐久间秋奈◆   离开学校许久之后,回头留恋地看了眼在这里度过了一年多的学校,我才发现它的内部已经空无一人,仿佛被遗弃了太久太久。   空气无比燥热。高温把沥青马路烧得发烫、烧得几乎半融化。可就算已经热到如此地步,依然没有蝉鸣,没有风的流动,没有些微的云朵装扮过于蔚蓝的天空。一切都寂静得近乎虚无,寂静得让一般人觉得可怕。   如果不是阳光强烈到令我目眩,我还以为行走在无人的三途川河畔。   勉强算是繁华的路段上,没有车辆,没有行人,更没有汽车尾气的气味。仿佛人类早就已经灭绝,又仿佛所有人为了躲避什么而已经离开了这里。   本来我以为只是偶然发生的事件。但是在宽广的马路旁行走了近十分钟,我终于察觉到了异常。   这实在是太过于安静了,不可能是2000年的东京都,而是别的诡异空间。   也许是不会死亡带来的心态上的转变,也许是上田老师别离前的话语依然回荡在耳边,也许是我觉得数学竞赛是更重要的事情,我没有计较城市的异常,更没有试图破解这异常的根源,而是背着沉重的书包,走在大马路旁,走在回家的路上——对现在的我来说,只要家里一切正常,我就没有可计较的地方。   但是,现实让我失望了。   走进没有保安看守的大门,我被挡风玻璃上倒映着太阳的光点刺到了眼睛,勉强看到确实有很多车辆停放在小区里。可是,整个小区却没有居民,没有声响。弥漫于空气之中的,只有废墟般的寂静,让我的心底发凉。   钥匙打开了家里的锁,我推开了屋子的木门,看到的是我正常的家。   心中的不安与惊慌让我立刻打开了电视,然后空气中终于有了异动。   伴随着我在遥控器上的瞎按,广告、电视剧、新闻、综艺节目在电视上播放着,声音在寂静的房屋里不停地回响——每个频道都极其正常,我看不到任何异常之处。   长吁一口气,我心安地关闭了电视,然后打开书包,拿出在学校做了一半的线性代数试题,开始了专心致志的学习。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在我写了二十页,在我想要续一杯水的时候,我才发现,夜幕依然没有到来。此时此刻,窗外的太阳还是之前的高度,还是那么的令人眩目,连带着空气也依然是那么的燥热。   事情已经非常明确了,我在偶然之间卷入了特殊的结界。不离开这个结界的话,我不可能继续我的学业、我的生活。   但是,我是一个嫌麻烦的人,从上辈子开始就是如此。除非有必要,我一定是等着麻烦找到我的头上,也绝对不想主动去找麻烦。前世死前就是这样,我明明感觉到身体的不适,还是想尽办法工作,以为自己还年轻、没什么大不了的,结果招致了那样的结局。   “反正这辈子我都不会死了,那我就更没什么可怕的了。”   ……虽然口头上这么喃喃自语着,我还是站了起来,前往客厅,使用遥控器查看了下电视机里播送的信息。   依然是广告、依然是电视剧、依然是新闻、依然综艺节目,每个频道都重复着我之前看到的信息,显得极其异常。   接着,我注视着家里的挂钟。挂钟上显示现在的时间是三点三十八分,秒针在动,可是分针也在动,可是当分针停在三点四十的那个瞬间,分针回到了三十八分的位置。   我再度看向电视机,依然是之前的广告,没有任何的区别,仿佛这条广告在不停地循环。   已经可以完全确定了,自从我和上田老师告别开始,这个无人结界里的时间没有流动过,停留在了那个瞬间。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遇到这样的事情啊……要是后天再发生也没那么麻烦啊……”   我回到我和式的房间,无力地背靠在人体工学椅上,苦恼地自言自语着,心里像是一口灌了三瓶藿香正气水却又不能用凉白开冲淡一样烦躁、难受。   可这烦躁还没持续多久,很快,我的胃部就传来了胃酸灼烧的感觉——这是非常饥饿的时候才会有的感觉,说明时间并非是真正的暂停——至少我自己的身体依然在自己的时间上继续前进着。   既然时间已经被暂停了下来,我只能以别的办法来估算现在的真正时间——比如我的做题速度。无论是多难的题目,我一般都是十五分钟左右一页。自从回家后做了二十页的数学题,说明时间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   也就是说,现在真正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多了。   确定了时间,我只好站了起来,准备去冰箱里找点吃的。等吃完了东西再去寻找问题的根源,想办法解决掉它。   但是,就在我站起来的那个瞬间,一切都变了。   视界都变得漆黑,窗外的其他民居里亮着白色的灯光。   平静到死寂的空气里也回响着嘈杂的声音,似乎是电视机里发出来的新闻报道。   就连原本燥热的空气都变得有些凉,让上一刻还感觉到燥热的我有些不太适应。   几乎是本能一般,我立刻拉开灯。挂钟上显示现在的时间是八点四十九分。我可以确信,这就是现在真正的时间,我已经从那个空无一人的世界里离开。   然后,我立刻打开了房门,想要找些吃的填饱肚子。   就在那个刹那,我看到式坐在沙发上,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电视机的彩光照耀在她那如白玉一般的脸庞上,电视机嘈杂的声音让熟悉了极致寂静的我头脑发懵。   此时此刻,一切都是那么的梦幻,一切都是那么的朦胧。明明与我近在咫尺,我却感觉她却像隐藏在海的彼端的蜃景,让我以为自己刚刚做了一场梦,以为自己依然还在梦中。   今天我所经历的一切,似乎只能用梦来解释了……   ◆两仪式◆   于傍晚时刻回到家中,我打开电视机,等待着秋奈的回归。   因为很早就吃过饭的缘故,我就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待着,直到除了电视以外都被染上了属于夜的黑色,直到全部的新闻都已经被我记了下来、如数家珍。   昨天发生了一场警察被杀的案件。案件的详情新闻里没有说,只是提到了这件事。   但是在听到这个新闻的那个瞬间,我想到了七谷玉绪,那个如洁白莲花一般的女疯子。   虽然还有一些疑惑,但我感觉那个警察就是被七谷玉绪杀的。原因暂且不明,不排除“因为想杀所以杀掉”这种无聊至极的理由——基于冲动而杀人的杀人鬼就是这么不讲理的东西,就像癌变的细胞,除了从人类社会中彻底摘除,没有任何救赎的可能性。   因为我不知道秋奈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在听到这个新闻之后,我没有出门寻找七谷玉绪,而是依然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等待着秋奈,等待着她对我说晚安,等待着夜的结束,然后在相依而眠中迎接新的一天。   但是,就在我无聊地打发着时间之时,我们卧室房门突然被打开。灯光从门缝里溢出,看到了一个娇小的、穿着水手校服的少女——那正是秋奈,我等待的那个人。   在看到我的那个瞬间,她睁大了漩涡般猩红的眼睛,不可置信地地盯着我,仿佛我是虚假的,仿佛刚刚的她活在没有我存在的噩梦之中。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到家的,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进入了卧室,可她确确实实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让我错愕,让我心中晃过一丝担忧与庆幸——秋奈不是那种喜欢做恶作剧的性格,不然她的脸庞上不会凝聚着错愕,不然她的双眼中不会满溢着惊慌。那么,原因只有一种可能——她似乎遭遇了非常奇特的奇遇,她无意之中才回到这个被空调与加湿器吹得舒适、阴凉的家中。   “……秋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回来了也不说一声?”   “式……你是傍晚的时候回来的,对吧?”   “啊。我是傍晚的时候到家的。”   “我……我是三点多到家的。但是……但是……”   “但是……?”   秋奈深吸了一口气,站在卧室的门前,涨红了脸手足无措地比划着手势。   她想要让我明白她的遭遇,想让我理解她在这遭遇中的不安,更想让此时的我真正地安心下来。可是她太心急了,心急到无法描述自己的遭遇,心急到即使什么都不说我都能理解她的不安,心急到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心安。   她就像一个突然走失,好不容易才回到家里的小猫,那么的可怜,那么的无助,那么的惊慌。   “慢慢说,秋奈。想不到该么说也没有关系。”   再度深吸了一口气,秋奈踱着碎步,来到我的身边,偎依在我的怀中。   我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所以我现在能做的,只是紧紧地拥抱着她,抚摸着她的发丝,让她知道我就在这里,家就在这里,她已经回到了她一直想回的地方。   经过了足足三分钟,秋奈的呼吸才变得正常,才瓮声瓮气地在我的怀中发出声音。   “式……你觉得,时间会停止下来吗?”   “时间停止?那种事情不可能发生吧?秋奈,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我刚刚,遇到了时间停止事件。我从学校里离开的时候是三点多,但就在刚刚,我才注意到时间还是三点多。然后下个瞬间,白昼变成了黑夜,过去变成了现在。”   “没有遇到危险吧?”   “没有的,式。只是所有人都消失了,所以一开始有些不安。好在做题能够暂时清除掉这种不安,所以我才一直呆在屋里看,没有出去。既然是呆在屋里,那肯定就没有遇到危险了。”   “那样啊……那样就好。没有遇到危险,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时间停止,据橙子说,那是魔法使也做不到的事情。   如果秋奈遇到了那样的敌人,肯定是没有招架的余力,只是依靠自己的不死性勉强地活下来。直到被沉睡的那家伙或者涅槃秋奈解救,才能回到这里。而不是像这次那样的轻松。   “……秋奈,要不就放弃考试吧?”我忐忑地说。   在我怀中,秋奈猛地颤了一下,挣脱了我的怀抱。   那双猩红的眼睛透着我铁一般的决意。   “不会的,式。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那场数学竞赛。它对我有特殊的意义,我必须要完成考试才能真正静下心来,和过去告别。不然的话……不然的话,我的一生都会留下无法修复的遗憾。因为我没办法死去,直到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忘掉了,才会从这件事走出来。所以……式,就算有再大的危险,我都必须参加。”   秋奈把话已经说到这种程度了,我也只能同意。   “好吧,但是明天开始要一直呆在我身边,好吗?”   “可考试的时候肯定不行吧?”   “考试的时候另说。到那个时候,我会和橙子说这件事,让橙子也去的。”   “可是橙子已经很辛苦了……”   “保护你的安全,对她来说也算是一时的放松吧。而且在考试的时候遇到你刚刚经历的事情,肯定也没办法完成考试吧?差不多五个小时的时间停止,你一定也没办法来得及交卷了。”   秋奈低下了头,抿了抿淡到近乎透明的下唇,依然不怎么乐意。   我无奈地呼出一口浊气,不得已拿过去的某件东西当做我的武器。   “秋奈,之前的承诺还记得吧?”   “记得,当然记得。只是……只是这是两码事吧?”   “不让我陪你一起,就等于离开我的身边。”   “可是……可是……”   “还是说秋奈准备违背誓言?如果秋奈违背了的话,我会立刻去杀死他人的哦?那个七谷玉绪就是很好的目标啊,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很想杀掉她——一片血肉都不留下的那种杀掉。但是,在杀掉她之后,我会变成什么样,就不是我知道的事情了……秋奈,你真的有面对那个时候的我的觉悟吗?”   我知道,我说的话非常过分,过分到伤了秋奈的心,过分到伤了我们之间的感情。   但是为了她的安全,为了让她不受到任何的伤害,我没得选,只能这么做。   我记得橙子说过的话——秋奈的肉体可以接受死亡,但精神绝对不行。每一次死亡都等于撕裂秋奈的心灵,让她在自卑的泥潭中越陷越深,直到最后被完全泥潭吞噬。而在此期间,就算是我伸出了手,也没办法拯救她,只能和她一起在深渊中无限坠落。   ◆佐久间秋奈◆   看着式那冷酷的眼睛,听着式绝情的话语,我只好低下了头,身体不争气地颤抖了起来。   当初在答应根源式那个请求的时候,我以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是现在看来,名为的“自由”的权利,比我想象中还要珍贵,还要重要。   但是,自由既然已经失去了,那我也不可能去找回。毕竟我已经让式立下了不能杀人的约定,式如今这么要求我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好吧,式。”不知不觉间,我的声音已经沙哑到连自己都觉得很难听的地步。“在那件事的制造者被找到之前,我都会呆在你的身边的。正好……正好明天学校也停课一天,所以其实也没什么影响。”   “停课?为什么要停课?”   “在解释这件事之前……式。我现在饿了,厨房里有东西吗?”   我现在感觉肚皮已经贴到后背了,很快就会失去全身的力气。   式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依然让我捉摸不透,只是平静地注视着我。   “这么晚了,吃凉的东西对身体不好吧?”   “没关系的……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填饱肚子吗……那今晚我为你做饭吧。虽说我的手艺比你差远了,只是‘能做饭’这种程度,既不好吃,又没有特别之处,但总归能填饱肚子,对身体没有坏处。”   直到现在,我才回想起来。在原著的小说里,式确实是会做饭的,她熬的粥无论是黑桐还是橙子都说很不错。   这让我不由得期待了起来,连嘴角都不由自主地勾起了淡淡的浅笑。   “好啊,我真的很期待式能做到何种程度呢。”   “这都快八个小时了,你肯定饿坏了吧?这么饿的情况下最好喝粥,然后再吃点其他的固体食物。所以,我能做的也就熬一碗粥而已。既然是粥,那肯定只是再普通不过的食物,没什么特别之处。”   说着,式站了起来,走向厨房。   一股说不出来的暖流在我的心中流淌,让那股被式强制要求而产生的悲伤迅速消弭于无形。   既然要结婚了,这样的日子将来肯定还会有很多。   既然有很多,那种失去自由的未来就绝不是什么坏事。   相比起到处乱跑、有这顿没下顿、连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点都没有的野猫生活,家猫要舒服太多太多了。   虽然家猫没有了自由,但是比起真正的、温暖的、足以融化一切悲伤的关爱,那点自由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么,能成为让式不至于崩溃、比什么都重要的猫,我已经满足了。 29831 6 354   ps:今天问了下编辑姐姐,原来月票榜前10是不计入新书榜前10的,所以其实我没必要求月票。所以我下个月肯定会有奖励的,约定的3更也会有的! 76.复仇鬼   ◆两仪式◆   我不觉得这碗粥是值得称道的东西,因为只是把米饭和红枣放到水里煮熟而已。   但是秋奈却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仿佛这是什么极品珍馐,又仿佛不只是食物,还蕴含着别样的东西——比如我对她的关心什么的。   我只是坐在沙发上,默不作声,欣赏着她的进食。   简简单单的一碗粥,秋奈足足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才吃完。碗里没有一粒米,被秋奈舔得一干二净。而后,她才一边啃着面包,一边和我对话。   “式的粥很好吃的,没必要那么自谦吧?单论制作粥类来说,我是不如式的。顶多也就比式能多做几种而已。”   “……算了,不想把说了两遍的话再说一遍。嘛,既然秋奈觉得很好,那就很好吧。只是我有时候懒得出去,不知不觉间就掌握了制作粥的方法而已。”   我从来都没有学过料理。或许四年前或者更久远的时候学过,但是那些记忆都成了电影一样没有实感的东西。如今的我,根本不知道该做饭,也不知道该怎样改进食物的味道,只是根据经验制作出来的而已。   秋奈摇了摇头,不同意我的说法。但她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而是回归正题。   “话说回来,式,我们要去找橙子吗?”   “这种事情还是找橙子比较好吧?她确实忙了点,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这次的始作俑者来历不明,隐藏于夜色之中。没有橙子指明方向,我们大概会在寻找的森林里迷失吧?”   “式以前经常找橙子吗?”   “出现异常时候,会找她问些漫无边际的问题。只不过那个时候的她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许多时候也只能不了了之。后来,我和浅上藤乃战斗,付出了左臂才将其制服。为了我的安全着想,也为了做给两仪家看,橙子就不再像之前那样到处乱逛了,大部分时间都会呆在伽蓝之堂。就算出去,也会在那里留下一张纸,说明自己离去和归来的时间。”   在遇到秋奈之前,橙子是个很标准却又很异常的魔术师,看起来规规矩矩,实际上骨子里却流着叛逆的血。   但在遇到秋奈之后,越来越多的任务压得橙子喘不过气来,也只能变得规矩起来,不然连睡觉都没办法舒坦。   拜访友人都成了不可能的事情,出去参加拍卖会、展览会这类属于浪费时间的事情更是没有发生过。实际上,从三月份开始,除了必要的时候,橙子都呆在伽蓝之堂里,不见天日。   秋奈也知道这点。她低下头,一副不想麻烦橙子的丧气样。   我只好继续劝慰着她。   “麻烦不麻烦可不是我们说了算。只有橙子觉得麻烦,那才是真的麻烦。”   “但是……橙子肯定会说不麻烦的吧?”   “我和橙子认识两年多了,我知道她。凡是她不敢兴趣的事情,她总能找到理由推辞掉。凡是她感兴趣的事情,她会直接暂停手头上的一切,直接去做。这次估计也是一样,具备‘让时间暂停’的异常肯定能引发她的好奇心——别看她那个样子,她可是因好奇心而行动的家伙,就算是在魔术师之中应该也是异类吧——嘛,以橙子这种性格,无论在哪个圈子都肯定是异类中的异类,只有不了解的人才觉得是正常人。”   “确实是这样……是我想太多了。发生了这种事情,果然还是要找橙子啊。”   秋奈点了点头。   她当然也知道橙子,从一开始知道。   之所以产生这样的疑惑,只不过是因为三个月来橙子的行为和她的认知有出入罢了。再加上她那没救了的自卑,不想欠橙子太多的人情,就成了现在的局面。   然后,秋奈正常地洗碗、正常地坐在我的身边、正常地品味着劫后的平静生活。   只是这场劫难还没有过去,我们还不了解时间暂停的机制,我不得不进一步要求秋奈。   “秋奈,明天不要松开我的手,知道吗?就算进入那个时间停止的空间,我也要和你一起寻找根源,从那里离开。”   “嗯,知道了。绝对不会松开的。”   秋奈回答得很干脆,仿佛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既然秋奈没有明显地反对,我也没有多说什么,就这样度过了这样的一天。   明天的事情,就交给明天的自己去解决吧,现在再怎么担忧也没有什么意义。   我能抓住的,只有现在而已。   ◆浅上藤乃◆   学校的课程很早就结束了。无聊中的我离开了新宿,想要拜访橙子小姐。   和过去几次拜访一模一样,橙子小姐对我的态度不冷不热,只是随便聊了几句,就借口离开了伽蓝之堂,仿佛我是风暴、地震之类的存在,避之唯恐不及。   反倒是秋奈的妹妹——也就是名叫佐久间真冬的少女,主动与我闲聊了起来,让我难得地体会到与同类相伴的感觉,让我不虚此次伽蓝之堂之行。   虽然少了秋奈小姐那钢铁般的坚持,但真冬小姐却多了许多流水般的温柔。而这种被温柔对待的感觉,是以前的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得到的东西。也正是这种温柔,让我和真冬小姐对话的时候很放松,没有之前和秋奈小姐那样的紧张感。   越是和真冬小姐聊天,我越是觉得她和她的姐姐一样善良。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觉得自己并非是受不了正常人的生活,而是受不了孤独而已。人类是群居的动物,虽然经常孤独,但总是向往着温暖与友谊。   和她对话,和她相处,比我面对母亲的时候还要舒服。   但是,时间终究是有限的,真冬小姐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为了不打扰到她,我只能选择离开,回到自己的学校,回到那间虽然拥挤、可实际上什么都没有的宿舍。   真正离开之后,我才发现,原来夜幕在我不知不觉间就悄然降临。有生以来,我第一次觉得时间是如此的迅速,却又如此的充实。以至于在人行道里迷失了自我,沉浸在对已然过去的时光的留恋之中,直到走到公交站台,才发现宽阔的马路上没有行人与车辆。   虽然来过几次,可我对这附近实在是不怎么了解,所以没有特别在意,反而耳边不断回响着今天真冬小姐所说的话语。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半个小时,这里依然寂静异常,仿佛整个世界都不再有人类的痕迹,仿佛建筑与路灯都成了人类消失后残存的遗产。   而我,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了这里实在是不对劲。   怀着慌张的心情,我在附近快步着,企图找到任何人影。   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有别的原因,我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性身影偶然穿过小巷的拐角。   想要搞清楚周围发生了什么的我,立刻追了上去。   可是,明明她的步伐很慢,可是她的速度却很快。我几乎是以我最快的速度奔跑着,却跑了很久才追上她。   “那位小姐,请等一下!”   我对她大喊着。   她察觉到了我,在白色的路灯下转身。   那个瞬间,我仿佛在迷雾中穿行,又仿佛在梦境之中徘徊。这位如人偶一般的美人看着我,双眼之中仿佛存在着平静地火焰,燃烧着我看不懂、也差一点就察觉不到的憎恨。   只是看着第一眼,我就觉得她像是在恩仇的彼岸中漫步的复仇之灵,却因为漫步了太久太久,连这憎恨本身都快要忘却了。   “你……是谁?”   她的声音非常特别,仿佛老式留声机里少女的声音,空灵而又幽长。即使与我相隔咫尺,我却依然感觉远在天边。   “浅上藤乃,这是我的名字。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吗?”   “你……是凶手吗?”   我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她那双棕色的眼睛打量着我,其中燃烧着的憎恨从烛台之火进化为了照亮整个黑夜的火灾。   她的敌意,她的杀意,她的憎恨,让我有心底发毛,几乎喘不过气来。   “……凶手?”   “杀害我父亲的凶手,你是吗?”   “……我……我不太懂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不懂吗?既然不懂,那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是偶然间才卷进这里的,并非我主动来到此处。   难道,她就是引发这一场的原因?   “来这里?为什么这么说?”我问她。   “你还没有发现吗?这里是我的世界……准确来说,是被暂停了的世界。”   “暂停的世界?这……?”   我无法理解。这实在是太过于魔幻,违背了我的常识。   世界被暂停了什么的,以前的我连想都不敢想,更不用说真正遇到了。   可是她却一点点地朝我走来,那滔天烈焰一样的憎恨已经转变为彻头彻尾的疯狂。   就连声音也像碎纸机一样咔哧作响。   “你果然就是凶手吧!?果然是吧!上一次没有找到你,让你逃掉,这一次我绝对不会了!绝对不会!”   “您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觉得我是事件的凶手?”   我想办法和她对话。但是很可惜,现在的她已经不是那种能够对话的人了。   “除了能杀死我父亲的人,不可能有人能进入这里!所以,你一定是杀害我父亲的凶手,一定是!绝对不会错的!所以……所以去死吧!”   明明相距约有二十米,可是她却以我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朝我疾驰。   在这个瞬间,基于异常者的本能,我立刻有了反应。   ……扭曲吧。   心中如此默念着,我那双被诅咒的眼睛即刻开启。   残留在身上、残留在心中的痛觉,也一并爆发,让我身体暂时僵硬了起来。   在我感知到这些痛觉之前,眼前由混凝土浇筑而成的地面被瞬间撕裂、扭曲,最后的最后形成一个直径近五米的坑洞,而原本存在于其中的混凝土却被魔眼的力量搅碎成了碎石、砂砾与尘埃。   即便是如此强度的扭曲,却依然没有有伤到那个女性。她的身影突然消失在了我的眼前,下一个瞬间回到了一开始的地方——就好像这个人有时间回溯的能力一样。   可是,那快到极致的速度所引发的狂风却没有停下来,反而卷起地上被扭曲的碎石与尘埃,向我袭来。我不得不抬起手臂,保护我的眼睛,使其不受到伤害。   等狂风过后,我看到女性的嘴角勾起了夸张的弧度,宛如舞台上涂着浓妆的小丑。   “果然……果然!你就是杀害父亲的凶手!绝对不会错的!这种被诅咒的能力!一定是杀死父亲的能力!”   “抱歉,这位小姐,我甚至连您的名字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我是不是凶手?我从来都没有杀过人,更不知道您父亲就究竟谁。”   我试图和她讲道理。可是现在的她已经疯了,没有任何交流的可能性。   反而,她把我的话语当做不可饶恕的狡辩,棕色眼睛里的杀意几乎凝聚成了实体。   “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请您冷静一下,这位小姐。我确实是异常者没错,但我不知道您的遭遇。为什么您不想把事情说清楚呢?如果说清楚的话,说不定我能帮到您找到事情的真相。”   “哈……哈哈……”   和真正的疯子一模一样,明明上一刻还表现着极致的疯狂,可下一刻却笑了出来。   我只能维持着魔眼开启的状态,等待她的进一步行动。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夸张,可是笑声里的笑意却在不停地流逝,最后只留下浓郁的悲伤与孤独。   大概是同为异常者的缘故吧,我没有在意她的突然攻击,也没有在意她的狂笑,只是以一个过来的身份怀着一颗慈悲与怜悯的心。   “您……您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只是突然从狂笑中戛然而止,恢复了平静。   简直就是一个得了精神分裂症、从精神病院里逃离的病人。   “那么,浅上藤乃……你是叫这个名字没错吧?”   “我叫浅上藤乃。”   “你愿意帮助我寻找事情的真相吗?如果不愿意,我会杀了你。就算你的眼睛很特别,但你的身体和那些废物没有区别,杀死你和捏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   “当然愿意。如果能让您恢复正常,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无视了后面的话,因为我不觉得打打杀杀是一件好事。   曾经的我毁掉了式小姐的一条手臂,所以我不想用这双眼睛造成更多的伤害——即便我内心非常渴望伤害别人,简直到了快要发疯的地步。   “恢复正常?你竟然说恢复正常……?”   她瞪大了眼睛,显得有些错愕。   我吞了口水。既然她有了回应,说明现在的她终于可以交流了。   “我的话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算了。你刚刚问我叫什么,对吧?”   “嗯,我很想知道您的姓名。”   “我叫……叫……叫什么来着?”她夸张地挠了挠头,思索了良久,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对了!我叫七谷玉绪,我的父亲被一个异常者杀死了。因为没钱治病,母亲也跟着病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所以,我一直寻找真凶。我必须找到那个杀人犯才行,这是我活着的唯一意义。不完成的话……不完成的话……嗯……反正继续又当下去,迟早会完成吧!”   真是可怜的一个人。   明明原本是一个正常人,却因为失去双亲而变成了这副这样子。   我不禁想到了秋奈小姐。在一场车祸中,她失去了自己的父母。如果没有自己的妹妹留下来,恐怕她也会变成这副样子吧?不……不对,秋奈小姐是一个非常刚强的人,就算坏掉了,也只是像人偶一般平静,而不是这位七谷玉绪小姐一样疯狂吧?   “游荡下去吗……”我喃喃感叹道。   “没错,就是游荡下去。直到我找到真相,直到我找到杀人凶手,我都不会停下来。对了……你刚刚说想要协助我对吧?”   “是这样没错。”   “那……如果你找到任何线索,就告诉我吧!”   “那我该怎么联系七谷小姐你呢?”   “联系?”她眨了眨眼睛,似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愣了一阵之后,她才恍然大悟说:“哦……联系……我明白了,原来是‘联系’啊!那么……只要你再一次进入我的世界,你来这里就行了。只要到了这里,我就会发现你,然后你有什么新的情报,就可以对我说了。”   “好的,七谷小姐。”   “那么……你离开吧。从我的世界离开吧。既然你不是凶手,你就没必要留在这里。”   随着对话的结束,就在下个瞬间,车流涌动,一些行人都在刚刚我等待的公交站台下等着车辆的到来,一切都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就连我用魔眼制造出来的大坑,都彻底消失不见。   而七谷玉绪,一个被仇恨与时间折磨的疯狂的可怜人,也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我叹了口气,立刻返回伽蓝之堂,想办法找橙子小姐商量这件事。   如果是她的话,一定能找到解决办法,也一定有关于这件事的线索吧? 77.忘却的记忆   ◆苍崎橙子◆   上午九点钟,比我预料的稍微晚一点,式和秋奈来到了我的事务所。   “橙子,你知道有人能做到时间停止吗?”   未见式之人影,先闻式之人声。   还好我已经从藤乃那里知道了事情的情报,在她们到来之前也做了很多的调查。如果是平时的话,我会把这当做完全无法解释的问题吧?   所以,听到她们的问题之后,我实在是忍不住问——   “时间停止?你们确定说是‘时间停止’这四个字吗?就算是魔法使,就算是传说中的神灵,就算是沉睡着的式和涅槃了的明奈,无论和如何做不到把时间停止下来。因为一旦涉及到了时间,就必然涉及到宇宙的基本规则,那就不止是地球上的芸芸众生所能操纵的了——比方说,时间本身像一条河流,无论是回溯还是加速,都是相对于时间本身的操作。想要河流本身停下来,那就只能建立能够拦截水流的大坝大坝。而大坝这种东西,显然不是河里的小鱼小虾能制作的,再怎么说也应该是河狸之类的高等生物——也就是说,只有宇宙之外的存在,能够让整个宇宙的时间停止。”   一边听着我说,式与秋奈牵着彼此的手,关上了房门,站在我的面前。   “这么说的话……那应该就是‘暂停’吧。不过,看你的表情,橙子你知道些什么吧?”   听着式的疑问,想起昨晚和藤乃的对话,我不禁叹了口气。   昨夜一夜我都没有睡好,全都是在思考这样的问题。   现如今,这个问题依然折磨着我的大脑,像感冒一样闷疼。   “昨天晚上,浅上藤乃来找过我了。她说她在回学校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叫七谷玉绪的人。从名字来推测,应该是七夜家分家的后裔吧。所以,她肯定觉醒了自己的能力,拥有创造出固有结界的力量。而这固有结界,根据藤乃的描述,应该能操纵结界里的时间。不止能做到暂停大范围的时间,还能加速自己,或者让自己的时间回溯。结界内的时间和结界外本质上是完全一致的,只不过里边看起来被暂停了而已。可以说是闻所未闻的能力。”   “操纵时间吗……真是不可思议的能力啊。”式感叹说。   “确实不可思议。”我附和说,“但是确实有可能,因为固有结界本来就是人的心像世界,和外界是相互独立的——既然你们刚刚问那个问题,说明你们遇到七谷玉绪了?”   “前天傍晚的时候我遇到了她。当时我就感觉到了她的异常,她应该不是什么普通人。”式回答说。“只不过没想到秋奈昨天的遭遇竟然真的和她有关。”   “秋奈的遭遇?”我愣了愣,狐疑地看向秋奈。   秋奈低着头,一副不知道该从什么时候说起的样子。   叹了口气,式拉着秋奈坐在了沙发上,说起昨天秋奈的遭遇。   无论以哪种标准评判,那都是非常神奇的遭遇。   以人类的能力做到这种地步,与式和秋奈相比也差不了太多了。   如果放着不管的话,虽然没办法做到威胁人类本身的地步,但是制造无人侦破的连环杀人案却是可以做到的。   “她在我的学校里上学,品学兼优,才貌兼备,在学生会还担任着副会长的职务。”秋奈跟着回答。“。说实在的,我从来都没想到过,这样的人竟然会成为异常者,这么快就掌握了这种力量,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曾经我和她也是有过一面之缘。”   想起这个,我就感觉头疼。   事情的真相早在式和秋奈来之前就已经调查清楚了,结论非常简单,也非常沉重。简单到谁都能轻易地理解,沉重到谁都不想说出来。   考虑到这件事非常重要,我至少要对式说出来。   “在你们来之前,我调查了一下。七谷玉绪已经退学了。”   “退学了?”秋奈微微一愣。“嘛……变成那个样子,退学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恢复过来,成为异常者肯定很不好受吧?毕竟人类是群居的动物,孤独这种的东西是谁都不想要的。”   秋奈真是个善良的孩子,这种时候都还在考虑对方的感受。   正是因为这份善良,我实在是不忍心对她说出真相。那真相实在是太过于残酷了。   “接下来我说的信息,秋奈你可能不舒服,我觉得让我和式谈比较好。”   “我不能听吗?”秋奈有些失落地问。   “你最好不要听。”   但是式却摇了摇头,依然握着秋奈的手。   就像是担心下一秒她会从这魔术工房中消失一样。   “橙子,就让秋奈听吧。无论是怎样的消息,我和她都会共同承担。”   “你们确定要听?这其中的沉重,秋奈你可能没办法承担。”   “说吧,橙子。”秋奈平淡地说着,如猩红漩涡般的眼睛里透着钢板一般的决议,让我有种第一次和她相见的感觉。“那场车祸我都承受了下来,已经没有什么可击倒我的了。”   秋奈话说到了这种地步,我已经别无选择。   深吸了一口气,我整理了下思绪,把我知道的事实全部说出。   “七谷玉绪是个贫穷出身的家庭的少女。她的父亲七谷宏树只是一个建筑工人。因为年龄的增大,再加上公司的业绩不是很好,七谷宏树被公司裁员,失去了全家赖以生存的收入。七谷玉绪的母亲七谷千代一年前因为癌症而要花费巨大的医药费。所以,七谷宏树不得不铤而走险,连同他偶然认识的两个小偷,实施抢劫银行的计划。本来这是注定失败的行动,可在一系列机缘巧合之下,他们成功了。可是,正因为这些机缘巧合,也让银行的拥有者陷入了恐慌。所以,就算雇佣杀手、坏掉自己的名声,也要杀死这三个人……”   我每说一句话,秋奈眼中的惊讶就增大一分。   当真相越来越明晰之后,这惊讶完全演变为了无法相信的错愕。   后面的不需要我去说,一切就都非常明白了。   秋奈就是银行拥有者雇佣的杀手,而七谷玉绪的父亲就是被她杀死的那三个人之一。   因为父亲的死亡,没有医药费的七谷千代也很快死去了。原本勉强维持着的家庭,仅剩下七谷玉绪一人。就算是一般人,到了七谷玉绪这个年纪,勉强还会生存下去吧?但是很可惜,在灾难冲击她灵魂的那个瞬间,根植于七夜家的“退魔冲动”与根植于她自身的“起源冲动”同时觉醒,吞噬了她的历史,淡漠了她的过去,把她变成如今这副疯疯癫癫的样子。   现在想想,那个窒息而死的警察应该机遇是七谷玉绪杀害的吧?警方找不到凶手,所以精神已经崩溃、意识已经疯狂的七谷玉绪觉得警方在刻意隐瞒着什么,于是就去质问警察,于是就去报复警察,于是就去杀死警察——对于疯掉的异常而言,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所以,事实的真相再明显不过了。   这就是秋奈在一个月前种下的因而得到的果。   这就是秋奈因为杀人而犯下的近乎不可饶恕的罪孽。   如果秋奈有一颗杀手的心,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可偏偏她想维持一个普通人的状态,那么的善良,那么的自卑,任何事件的冲击,都会对她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   正如我预料的那样,秋奈闭上了眼睛,失魂落魄地瘫坐在沙发上。   ◆佐久间秋奈◆   一切都已经明白了。   我就是害得七谷玉绪变成那个样子的杀人凶手。   即便是再华丽的辞藻、即便是再无奈的理由,也无法改变这样的事实。   因为我的杀人罪孽,致使七谷玉绪家破人亡。   因为我的杀人罪孽,致使更多的人被杀,致使那仇恨不断交织、没有尽头。   从很早开始,我就预想到有这样的一天了。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晚,在最不合适的时机打乱了我今后全部的人生。   “怎……怎么会……这样……”   我无力地喃喃自语着,身体无力地跌坐在沙发上,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就连被式拉着的手,也因此滑落。   两年来的坚持,两年来的追求,都随着这次杀人化成随风飘散的碎屑。   真相,正如橙子所言,对我来说实在是太过于残酷。   残酷到我不愿意去面对,残酷到我仿佛回到了两年前那个早晨,我和七谷玉绪第一次见面。   “秋奈……没事的。是我要求杀死那三个人的。所以……所以真正的过错还是在我。你不需要自责,只需要责怪我就够了。秋奈……”   “……这不是式的错。这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必须要杀人,也不会加害那三个因生活所迫而犯下罪不至死的罪恶的人,更不会让七谷玉绪变成那个样子……”   我失去过父母,所以我能理解七谷玉绪的痛苦。我有一个最重要的妹妹,而这个妹妹让我坚持地活下去,所以我知道七谷玉绪的痛苦远远超过当时的我。我现在还维持着理智,而七谷玉绪已经完全疯掉了——也就是说,她的痛苦已经超出了一个正常的人类能够忍耐的极限,把她的精神变成了非人的癫狂。   正因为切实经历过绝望,所以我极其地厌恶着绝望,更无法接受因为自己的错误而让他人陷入永远无法拯救的绝望之中。   无论如何,我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杀人什么的,实在是太差劲了。   佐久间秋奈这个人,实在是太差劲了。   不知不觉间,脸颊传来被泪水侵蚀的刺痛。   式抱紧了我,让我深深地埋进她的怀中。可是我却感觉不到任何的温暖,只感觉世界再度变得冰冷起来——就像那个残忍的冬天,那最落魄、最黑暗的日子里,我却只能穿着陈旧的水手服,孤苦无依地走在偏僻的道路上。   “秋奈……没事的,秋奈……这不是你的错……”   “呐……式,我以后不会再杀人了。就算被别人杀死,就算被逼到了除了杀死对方之外别无选择,我也没办法杀人了……杀人这种事情……我真的……真的再也没办法承受了……”   “但是不杀人的话……”   不杀人的话,我的灵魂会迟早枯竭吧?   可至少在枯竭之前,至少也不会再度犯下这样的罪孽。   至少再枯竭之后,就算我犯下再严重的罪孽,也不需要承担罪孽本身。   那样的话……一定会很好吧?   只是对式,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我不禁后悔在那一天遇到式,更后悔在那一天接受式的告白。   从未相相遇,远比相爱之后却不得不分离好太多太多。   “……式,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杀普通人吗?”   “是因为秋奈很善良吗?”   “不是……根本不是啊……”   “那因为什么?”   “式你肯定不懂吧……你肯定不懂的……”   “就算不懂,我也会我尝试去理解。”   “式……如果没有两年前发生的事情,我现在已经是一个杀害上百个无辜生命、以夺取他人的生命与鲜血为了、注定永远无法救赎的杀人鬼吧?”   “但是你确实没有成为那种人。”   “是啊,我没有成为那种人…………那场车祸已经过去了三年,但是自从我第一次杀人开始却只过去了两年。在第一次杀人之前,我经历过最黑暗的日子。我依稀记得,为了给真冬足够的医疗费,我身上的钱连吃一顿饭都不够了……更不用说住的地方,更是你想象不到的糟糕……那个时候,一度以为在那个时候会在无人问津的地方死掉……直到……直到……”   “直到……?”   “直到我遇到了七谷玉绪……对我而言,她不是一个重要的人。但是正因为她的话语、她那短短一日的关心,我才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可惜后来,我只记得她是个传说级别的人物,只记得偶然和她几次的相遇……那个在我极度饥饿、极度疲惫、烧着四十一度多的高烧、处在生与死边缘的那一天,却慢慢地忘记了……我怎么能…能忘记这么重要的一天呢……我怎么能对重要的七谷学姐,做出这样永远不可原谅的事情……我……我……”   这样的我根本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泪水像决堤的洪水,在我的脸颊上泛滥着。   我终于想起来那一天,想起了自己人生中最最重要的转折点。   可明明是那么重要的一天,却因为饥饿、疲惫、高烧而迅速遗忘。   “秋奈你说过,整个学校你记住的人就没几个。即便生活了一年多,可你连班长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所以,前天晚上其实就已经意识到七谷玉绪是个重要的人吧?”   “啊……没错……正是因为那一天,我才记得七谷玉绪学姐的名字……只是……我所记得的,也只是一个名字,一个简单的信念而已……”   只是在心中的那个信念,却不曾忘记,让我直到今天都没有堕落成一个以杀人为乐的杀人鬼,依然维持着作为一个人类的良心,而不是像我记忆中那个白纯里绪无可救药的东西。   不知不觉间,我的意识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一年前的那一天。   在那一天,我第一次遇到了七谷玉绪。   在那一天,我勉强开始了我的人生。   我从来没有意识到,原来那一天,那个濒死的我,竟然把那段故事记录得那么清晰。   没错,那实在是太清晰了,清晰到现在的我都能回忆起当时的一切。   我记得,那是1997年1月份里一个飘雪之日—— 78.至暗时刻   ◆佐久间秋奈◆   九个月前,我失去了一切。   父亲、母亲、住所、富足的生活……全部都在那场车祸之中与我永别。   我之所以还活着,我之所以还存在于此,只是因为我世上唯一的亲人——真冬的肉体还活着,还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性醒来,与我相依为命。   可是,那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小到称不上希望,小到我连盼望都没办法做到。   名为“现实”的绝望,已经把我逼至悬崖边,只差一步就会跌至漆黑的万丈深渊。   一月份的空气飘着雪花,冰冷无比,比这空气更冷的,是我的心。   起初,我呆在一所父母报备的初中上学。但是那毕竟是贵族式的私立学校,现在的我就算过去也只是去丢人现眼、遭到排挤罢了。所以,我做出了转校的决定,来到一个普普通通、却可以免除我的学费、据说从教职工到学生都很热心的学校里。   那是我第一天去报道,空中飘着冰冷的雪花,地上结着厚厚的冰。   凌晨时分就醒过来、断断续续地睡眠着的我,贪恋着由没人要的破布组成的“被子”。虽然没有温暖的感觉,但至少不会让我冻死在雪夜里。   到了该醒来的时刻,我只好把那些破布清理到一边。   穿上仅有的一套陈旧、满是划痕、却非常干净的水手服,我从身边拿出来一瓶矿泉水。这瓶矿泉水是偶然间捡到的,没有开过封。因为现在太冷了,所以我只能用一整夜的时间,用我的体温为其解冻,达到勉强喝的温度。   然后,我提着捡来、图案已经破碎不堪、却也非常干净的的书包,从偏僻、荒废、四面透风、宛如垃圾场、连住处都算不上、由简单的木板搭建而成的容身之处,步行到三公里外那所从未见过的学校。   临行前,我从另一个矿泉水罐里把仅剩的三枚一百日元硬币拿了出来。   真冬剩余的医药费还能坚持到一个月之后……也许她会在那之前醒来吧?   我这个做姐姐的太过于没用了,心中抱着无谓的坚持,不想着去偷、去抢、去杀人、去做法律与人伦绝对禁止的事情,甚至连乞讨都不愿意,抱着自己过去的骄傲饿死在路边旁。   我不知道那个学校的生活标准是怎样的,但是这三百日元是最后的积蓄,也是我最后的饭钱——可是,我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吃任何东西了,就算靠着三百日元勉强买了一个面包,勉强活过了今天白天,到晚上的时候也会饿死在郊外的路边吧?   之所以前去那所学校,只是为了临死前能看一看这所可以免除我所有学费的校园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而已。没有特别的挂念,更没有特别的期盼,只是临死之前无谓的好奇心罢了。   三公里的路程不是太过遥远。就算我很快要被饿死、冻死,依靠着最后一丁点的体力,我终于坚持走到了学校大门前。   我低着头,看着脚下,一言不发地走了进去。   然后,一个空灵的女声在我不远处响起。   “这位同学,你是这里的学生吗?”   我抬起头来,看向说话那个人。   那是一个很美丽的人,比我高整整一头,有着一头及腰的黑色长发。她带着温柔的微笑,没有太阳的光源,可我却从她的脸庞看到了月亮般皎洁的光芒——因为饥饿而意识稍微有点模糊的我,没有注意到这光芒的来源——也许,那是她的那双眼睛吧?又或者是我的幻觉?我不是很清楚……   不过,她的羽绒服的右上臂挂着臂章倒是比较清楚,依稀写着“生徒会”三个字——也就是说,她是这个学校里学生会的一员,说不定还是还是重要成员。   大概是太长时间没有人和交谈过的原因,面对这样一个人,一时间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呆呆地望着她,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像个没有意识的人偶。   “这位同学,你是刚刚转到这所学校的吗?”   她加大了声音,那份温柔也随之变大,仿佛这个寒冷冬天里我喝都没喝过的热水。   但是,车祸的这一年来,我见过很多这样的人。他们看似温柔,但也只是温柔罢了。就算他们很想帮到我,也帮不了我太多,顶多也就提供一顿饭而已。所以为了避免内心有什么妄想,我会全部拒绝他们,就算是他们的水、食物乃至不要的衣物我都会一并拒绝。   而这一次,也不例外。   我无视她的话语,提着破旧不堪的书包,走进学校,用已经非常模糊的视线去寻找新生报到的地方。   饥饿更是让我的大脑几乎无法思考,我踱着沉重的脚部,近乎本能一般向前走着。   这是一个曾经辉煌过的私立学校,现在虽然辉煌不在了,但是往日的荣光依然充斥着学校里的每个角落。虽然我看不清每一个学生的脸,但我知道,虽然他们不是都挂着笑容,可至少却没有沉闷的感觉。   这是一个好学校,也是一个善良的学校。   曾经的我,可以在比这更好的学校里学习、生活。   可是现在的我,却连这样学校都没办法继续了。   “这位同学,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在我感慨的时候,视线再次被那个学生会成员占据。   我没能看清她的具体长相,自然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像我刚刚看到的那样美丽。但我知道,她的心灵一定很善良,善良到我不想拒绝她。   所以,我竟然挤出最后的力气,终于发出了像是砂纸摩擦一般难听到了极点的声音。   “……佐久间……佐久间秋奈。”   “哦,同学你是叫佐久间秋奈,对吧?”   我点了点头。迷离的眼睛不敢看她。因为现在的我,已经没有资格去看任何一个人了。   毕竟,我是一个很快就会死掉的死人,不应该对任何活人造成影响。只要平静地离开这个世界,为我这个人生画上句号,就足够了。   “佐久间同学,你是刚刚来这里的转校生吗?”   我再度点了点头。   我的声音实在是太难听了,实在是不想再说一句话。   “既然是转校生的话,那就和我一起去老师那里报到一下吧?”   我依然只能用点头来回应。   然后,这位学生会成员就带领着我,往学校内部进发。   也许是三公里的路程对我来说太过遥远,也许太久没吃东西了。只是走了十几步,我就感觉天旋地转,身体像被抽掉了全部骨头,无力地摔倒在地上。   我挣扎地想要爬上来,可是身体本身也饥饿到了极点,连肌肉都变得酸痛了起来。   不由得,我羡慕起了猫。据说猫可以分解自己的肌肉,让自己活下去,而人类则没有这个能力。如果我有的话,说不定就不会在这么重要的时间、这么重要的地方,连站起来都很难做到吧?   意识越来越模糊,强烈的疲惫感充斥着我的全身。   我的生命就此终结了吗?   我不知道。但我不想死在这里……因为那纯粹是给学校添麻烦而已……   我都要死了……已经不想欠任何人的人情了……   “佐久间同学?佐久间同学!你还好吗?佐久间同学!”   我很想回应……可是……我已经没有力气了……   ◆佐久间秋奈◆   睡梦之中,我的意识稍微变得清醒……   微微眯着眼睛,我看到了白色的世界……却分辨不出那些白色究竟是什么。   鼻子能闻到强烈的药味……似乎是……医院?   不行……不能去医院……无论如何都不能去医院……   医院太贵了……我根本看不起病……   但是,这里很温暖……真的很温暖……仿佛前年的冬天,那个父母还健在的时候,躺在被窝里的感觉……   然后……我似乎听到了两个女性在争吵的声音……   “天下间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怎么能对一个孩子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那样的父母应该被吊死在树上,被千万人唾弃!他们这样的东西根本不配为人父母!”   “您先冷静一下,小野老师。佐久间同学究竟怎么了?”   “这孩子现在高烧四十一度!高烧四十一度,还是持续了至少三天了,玉绪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不止是高烧,她长期营养不良,还有很长时间没有吃东西,血糖、血压、血脂全都低到随时可能死去的地步!身体各个器官都在不同程度地衰竭,所有消化器官也都不同程度地发着炎!她才十三、四岁啊!日本这个国家究竟怎么了!怎么会有这样狠心的父母!怎么会有这样可怜的孩子!”   这说的是我吗……?我竟然发高烧了吗……?   那可不行啊……发烧了就要去治病,治病就要很多钱……   我是不能生病的……就算死了也不能生病的……   不然真冬的医药费……   “所以说,请您冷静一下,小野老师。说不定……说不定佐久间同学她……她的父母已经去世了呢?”   “那她的爷爷奶奶、她的亲戚呢?连一个少女活命的机会都不给,那些人究竟在想些什么!那些家伙还配做人吗!”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恐怕是谁都不想的吧?说不定这其中有别的难言之隐呢?”   “什么难言之隐?天大的难言之隐,也不是那些人面兽心家伙用来辩解的理由!你根本不知道,玉绪,这孩子只差一点点就死掉了……死掉了你明白吗?未来、希望、活着的感觉……死掉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她才多大啊!这可是1997年啊!在这个国家,贫穷和饥饿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成为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死掉的原因!”   “小野老师,就算您这么说,可是我……我也只是学生会长而已。”   “抱歉……玉绪,是我太激动了些……”   “我也很理解的,小野老师……毕竟这是和死亡有关的事情。”   我想对她们解释清楚……   我想告诉她们,我的亲戚都是很好的人,都愿意借我很多很多的钱……   但是,真冬还没有醒过来……我不能动那些钱……那些都是珍贵的医疗费……   我真的很像辩解……所以……我抬起了手……   啪嗒……   哐啷啷!!   我好像……好像推倒了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头很晕……一切都那么的模糊……   “佐久间同学,你醒过来了?”   这个声音很熟悉……应该就是那位学生会成员?   我的眼睛太模糊了,连她的五官都完全看不清……   “既然醒过来了,就请不要动。你现在正在接受治疗。虽然退烧药都已经输过了,但是葡萄糖才刚刚开始,后面还有脂肪乳和营养液。你现在还没有力气,还输着液,就躺在床上,千万不要乱动,可以吗?一旦你乱动,影响了输液的速度,那就不好了。”   我勉强点了点头。   除了这个动作,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我不知道佐久间同学你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坚持到这种地步。但是既然接受了治疗,就请先等到治疗完成后再说,可以吗?”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对她点了点头。   反正已经在这里了,就算我再怎么不愿意,该出的钱还是要出的……   虽然我就剩三百日元了……   “这里是学校的医务室,刚刚和我说话的是小野雅子老师,她是这里的医生。她会照看你。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对她说就好,”   “你……呢……?”   ——你的名字是什么呢?   我拼尽力气说出这句话……   真正当我发声的时候,我才感觉到肺部与咽部像火焰灼烧一样的疼痛……   “我叫七谷玉绪,佐久间同学。以后叫我玉绪就好了。我是这所学校初中部的学生会会长。佐久间同学以后有什么难题的话,完全可以找到我的。”   七谷玉绪吗……听起来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仿佛内心得到了满足,在听到她的名字之后,我的意识再度变得非常模糊。   我……再一次陷入沉睡之中……   至少……这里是温暖的…… 29831 6 354   ps:今天至少有两更 79.最初的约定   ◆佐久间秋奈◆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叫醒了。   叫醒的方式是拍动脸颊,是相当独特的叫醒方式。   勉强睁开沉重的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之前在校门遇到、把我送到医务室的七谷玉绪。   “佐久间同学,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正拿着一个不锈钢,碗里盛着熬好的小米粥和一把不锈钢汤勺,脸庞上浮现着和善而又温柔的笑容。明明才十五岁左右,却有一种莫名的母性气息。   我不擅长应对这样的人。   温柔的人对谁都是温柔的,不会因为你的特别而特别对你。陷入绝境之人,越是与他们交流,心中就会点燃起希望。但那不是希望,而是奢望。直到让温柔之人非常困扰,不得不说出拒绝的话语,那份奢望就会变成失望,甚至失望也劣化为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绝望。那个时候,这个人会觉得温柔之人特别的残忍,拒绝了他的一切,反过头来憎恨、加害温柔之人,成为再也不可能被拯救的存在。   我不想变成那种会去责怪温柔之人的人。所以,在听到她的声音的瞬间,我把头别向一边,不敢看她的眼睛,也不敢看她的笑容。   我害怕自己溺死在这份温柔之中,永远不得解脱。   “佐久间同学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我以沉默与拒绝回应着她。   “不想回答吗……那就先把粥喝了吧?佐久间同学这么久都没吃东西了,肯定要使用粥这种流食比较好吧?”   我沉默了着,依然拒绝回答。   以前的我以为真情无价,可是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我就明白了,这世间的一切都是明码标价的商品。包括我的生命,包括我所坚持的一切,全都可以用“钱”和“数字”来衡量。正如国家层面的那一个个统计数字。   这碗粥也不例外。看似平常的粥,真的是仅存三百日元的我能付得起的吗?   答案当然是付不起,所以我只能别这头,看向窗外来来往往的学生。   七谷玉绪叹了口气,把米粥放到了床头的小柜子上。   “佐久间同学,为什么会经历这样的生活呢?如果寻求帮助的话,一定不需要过着那么艰难的生活吧?我从上田老师那里知道了,佐久间同学在去年三月份的时候遭遇了车祸,失去了父母。唯一的亲人陷入了沉睡。那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我感觉到了烦躁。   辛苦是当然的,不然我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佐久间同学还是不愿意说话吗?”   如果我愿意,我已经说了。   可我直到现在都没说,自然是不愿意的意思。   “……抱歉,佐久间同学,我要上课去了。”   留下这句失落的话语,七谷玉绪离开了医务室。   校医小野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没有说任何话,只是把我当做了不存在。   虽然输过了葡萄糖和脂肪乳,可是胃部那近乎灼烧一般的饥饿感确实是货真价实。   无奈之下,我只好爬了起来。粥还散发着白雾,想来还没有凉透,还是能够吃进去。   我一只手拿起不锈钢碗,想要背靠着床进食。可是在拿起来的那个瞬间,肌肉依然酸痛无力,差一点把碗打饭,把那乳白色的粥掉落在了地上。   因为医务室开着空调,就算从棉被中离开,就算我还是穿着夏天才穿的水手服,也没有感觉到特别的冷。但是因为左手依然在输着液,床本身和书桌也有不近的距离,我只好最在床最边缘,以随时都可能掉落的姿势拿起了碗里的汤匙。   我颤颤巍巍地舀了一勺粥,往我的嘴里送。在这途中,手臂上的肌肉实在是颤抖着太过剧烈,让乳白色的粥汁从汤匙的底部滴落到了地上。而我只能抱着惋惜的心情,无视它们,继续着之前的动作。   在那一瞬间,味蕾传来非常奇妙的感觉——像泉水一般甘甜,像蜂蜜一样美味,柔软的米粒更是漫画里的仙豆一样蕴含着无限的活力。咽喉不由自主地把这稀世珍馐咽到肚子里,胃部也变得温暖和活跃了起来,传来让人迷离、让人沉醉、仿佛重生一般的畅快感。   有生以来第一次,我觉得米粥这种平白无奇的东西竟然会是这么的美味。   我不由得上一世里听到的关于那些小吃的传言。说是朱元璋、刘秀之类的人兵败逃跑,几近饿死,被好心人给了一口饭来吃,然后令其念念不忘,直到称帝时也总是在想那碗饭。当然,这个传言是假的,但不排除其他名人遭遇过这样的情况。就算后来吃惯了山珍海味,但是再吃一口这简简单单的一碗饭、一碗粥甚至是一瓢水,也肯定能回忆起当时的美味,连带着原本不怎么好吃的食物本身也变得好吃起来了吧?   这么胡思乱想着,一碗粥很快就被我吃完了。   虽然依然觉得有些饿,但是过去两天都没有吃东西的我,其实非常清楚——饿的感觉是胃里有东西可消化的时候才会出现,当人真正饿到极点的时候,反而就不饿了,而是胃部传来来自于胃酸的强烈灼烧感,疼得几乎让人失去行动的能力。   我看了眼时间,现在是九点五十分。七谷玉绪肯定是趁着第一节下课,才不知道从哪里买来了一碗粥,送给了我。   我不由得有些后悔——或许面对这样温柔的一个人,我不应该如此的决然。   至少,我应该和她说几句话,让她至少能安心下来。   ……   挂钟上显示着时间,现在正是中午十二点十分。   一直没有和我说过话的校医小野出去了,临走前没有和我说一句话。只是很不高兴地关上了房门,发出巨大的关门声,非常的粗暴。按现在的时间推算,她应该是吃饭去了,但考虑到她校医的身份,我又有些不太确定,似乎单纯只是想躲着我。   校医小野前脚刚走,学生会长七谷玉绪后脚就打开了医务室的门。   “时间已经到中午了,佐久间同学。今天我特意带来了午餐。早上吃过了粥,现在应该可以吃些固体食物吧?这次我带的是饭团,很容易消化的。”   一边说着,七谷玉绪走了进来。和她说的一样,她拿着三个用锡纸包裹着的饭团。   本来决定要和她说几句话的,可是当她走到我的面前,那些话语卡到喉咙里,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让我手足无措。   七谷玉绪依然只是笑了笑,坐在了离我不远的椅子上。   “如果想说,就请对我说吧,佐久间同学。现在不说也没有关系,下午的社团活动我已经推掉了。佐久间同学到那个时候想说的话,可以对我说的。”   ……果然还是没办法说出口。   现在的我,感觉失去了全部言语的能力。   七谷玉绪注意到了放在柜子上的不锈钢碗,笑容变得更加温暖,变得让我……有些畏惧。   “果然,佐久间同学还是吃了些食物啊。能吃的进去东西就说明恢复的还可以啊。不得不说,小野老师真是厉害啊,这么快就让佐久间同学恢复了过来。我还以为佐久间同学要躺在病床上好几天呢。”   我张了张嘴,想要问那个小野为什么一直不说话,为什么还是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但是……果然,已经不知道几天没有说过话的我,能从喉咙与声带里发出的东西,只有“什么都没有”的“沉默”而已。   轻轻地叹了口气,七谷玉绪的笑容中混杂着谁都能看得出来的失落。   她把饭团放到了桌子上。还考虑到我左手的不便,仔细地把锡纸打开,让空气中都透着饭团别样的清香。然后,她拿起不锈钢碗和汤匙,温暖地、温柔地、仿佛冬天的太阳一般笑着,说出宛如春风的话语——   “那,我就先离开了,佐久间同学。下午放学后,我还会过来的。”   正如一阵温暖的风,她不着痕迹地离开了。   只有我桌子上的那几个饭团,昭示着她的痕迹。   ……   三个饭团当然被我吃完了。或许是因为喝过粥的缘故,我从这三个饭团中没有感觉到任何畅快的感觉,反而越来越饿,几乎而到了极点。   但是,这才是正常的现象。这说明胃部如实地消化了那碗粥,也很快就消化那三个饭团。按照我的恢复的速度,恐怕到五点多的时候就可以离开这间医务室吧?   在这种关键的时刻如此命硬,我都觉得一定是上天和命运想要好好地折磨我,才选择这么做。   然后,在我胡思乱想中,时间到了下午三点半——这所学校的学生开始社团生活的时。身为学生会会长的七谷玉绪没有处理学生会的事情,而是直接来到了医务室,观察我的病况。   “佐久间同学,我又来了。看起来恢复的不错啊,小野老师确实如传言中厉害啊。听说去年的时候有学生突发心脏病,小野老师就很快治好了。相信佐久间同学今天就能变得正常吧?”   “……为什么不说话?”   当然,我问的是为什么那个小野一直对我不说话。   七谷玉绪不是很理解我的意思,对我确认地问着。   “呃……佐久间同学说的是小野老师吗?”   我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在来这所学校之前,小野老师就职于一家很有名的大医院。那个时候的她,应该是急救科的主治医生。急救科这种地方,佐久间同学你肯定也是知道的吧?但凡是被送过来的人,都是濒临死亡的人。许多人都抢救无效,离开了人世。大概是一些事情吧,小野老师觉得是自己的错误,才导致病人的死亡。而且她也么变法再去习惯病人的死亡,所以才辞去那样的工作,拒绝了医院的挽留,来到了这所学校。之所以对佐久间同学冷冰冰的样子,应该是因为佐久间同学在她的面前差一点死掉,让她回想起过去了吧?其实,她实际上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呢。只不过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佐久间同学,所以对自己有些失望吧?”   听完七谷玉绪的话,我愣了很长的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我以为那个小野是个冷酷无情的人,现在看来真是谬误到了极点。   现在想想,想必正是因为对医院的印象极差,所以才让我留在了这里,而不是把我送到医院吧?在学校的医务室也许不用给钱,但是去了医院,就无论如何都要负担起医疗费用了。   消解了心中最大的疑惑,我不禁向七谷玉绪问起困扰了我一整天的那个问题。   “七谷学姐……一个人如果活着,不得不去偷、去抢、乃至去杀人,是正确的事情吗?”   正如我问的那样,这个时候的我,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去打零工,去找更多的亲戚借钱,比起真冬的治疗费来说都是九牛一毛,可能辛苦了好几个月都不够真冬几天的医疗费吧?   为了真冬,同时也为了我自己,我只有这三条路可以走。   “这……”   七谷玉绪一时失语,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没办法回答吗?”我发出砂纸摩擦一般难听的声音,眼睛变得酸涩,却没有任何的泪水,仿佛一个有了悲伤的心、却永远不可能有泪水的人偶。   “杀、杀人应该是不行的吧?”她忐忑地说。   “为什么?”   “毕竟……毕竟,杀人是严重的重罪啊。”   “但是偷和抢不是重罪吗?”   “……果然还是不一样吧?夺走生命和夺走财产之间肯定有不同的吧?”   “是吗……”   对于被逼到绝路的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小偷小抢是肯定不行的,如果我要活下去、如果我要坚持到真冬醒来,必须是惊天动地的大案才行。   可是,如此孱弱的我,真的能去偷、去抢吗?   答案……已经再明确不过了。   七谷玉绪震惊地看着我,仿佛她就是最后时刻的东郭先生,终于意识到自己救起来的是一直吃人的恶狼。   “佐久间同学……难道?可是……不应该啊……明明……明明……”   “七谷学姐,偷和抢才是需要身体素质的事情。偷和抢夺走的是坚固的、有形的死物。但是,子弹、毒物、车辆、病毒、指节大的剃须刀片、甚至只是微小伤口的感染,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夺走一个人的生命。自从经历了那场车祸后,在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在这东京都里不停徘徊的途中,我就已经见过常人一生都难以遇见过的死亡。正是那些死亡,让我深切地知道生命是多么的脆弱——一个人如果真的想杀死另一个人,实在是太简单了。”   “佐久间同学……真的要做到这种程度吗?为了活下去而杀人,真的可以吗?”   “谁知道呢……七谷学姐,你觉得现在的我还有别的路可走吗?这里是东京都,距离歌舞伎町、吉原、池袋都很近,但是你觉得那些人会看上现在的我吗?”   “佐久间同学,无论如何都不能这么做!如果去了那种地狱,一辈子都只能在地狱里徘徊了!无论如何也不要去那种地方维持生计,无论如何都不可以!”   七谷玉绪知道我的意思。   我知道,那是地狱般的世界,一个正常的女孩子无论如何都不该涉足的世界。   但是,不用这种方法,想要用合适的手段去赚得足够的钱,是何其困难的一件事情。   那种事情出现的几率,和购买彩票一下子中了头奖没有任何差别。   况且,就算是买彩票也是需要资本的。仅仅只是剩下三百日元的我,连一张彩票都买不起了。   所以,面对七谷玉绪的质问,我只能发出一句接近感叹的决定。   “果然……还是只能杀人了啊。只有想办法杀掉别人,才能在对方不追击、不反抗的情况下夺走对方的钱财。只有拿到足够的钱,才能真正地活下去……这个世界还是一样的冷酷,还是一样的冷漠,没有任何可以留恋的地方。”   接着,是长时间的沉默。   七谷玉绪不反驳我,肯定是知道我的情况,肯定也明白我的绝境。   在这绝境里,我实在是生不由己,就算坠入了地狱,也只能习惯地狱,最后让自己成为披着人皮的恶魔,直到最后的最后被一个勇士杀死……或者被另一个更强大的恶魔杀死,然后被遗弃在谁都不会记得的角落里。   就算有人知道我的遭遇,除了感叹一句命运无情之外,大概也不会有别的特别举动吧?   就像现在的七谷玉绪一样——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她的眼神变得狐疑,仿佛我已经杀过了人,又仿佛我已经从一个人类变成了活生生的怪物。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七谷玉绪发出了颤抖的声音。   “如果杀人的话……如果佐久间同学真的要杀人的话,我有一个请求,可以答应吗?”   “请说吧,七谷学姐。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可以对我提出请求。”   至于我会不会照做,就是另外的事情了。   我想,那个时候的我,大概是不会去做的吧?   深深地吸了口气,七谷玉绪摆正了坐姿,以极其严肃、极其正式的语气对我说——   “无论如何,请只杀那些罪有应得的人。人生之中确实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无奈,但是佐久间同学,请无论如何都要坚持自己的底线——人类之所以是人,就是有自己的坚持、有自己的的底线……所以啊,佐久间同学,请把‘只杀罪有应得之人’作为你的底线。不然的话……不然的话……”   记忆,到了这里戛然而止。   接下来的对话,我已经全部忘记了。   失去了那部分记忆,我也不知道七谷玉绪说了怎样重要的话。   后面的许多事情,包括第一次杀人,第一次领取报酬,第一次得知自己的能力——这些全部的感觉与记忆,都随着时间逐渐淡忘,仿佛三月的樱花,飘散在空中,落在无人关注的泥土上,然后化作泥土本身。   但是,在那一天,在那个狭小的医务室里,那个心地善良、对谁都很温柔的学生会长,确实是我非常重要的一个人。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天发生的一切也都随着时间而忘记了。   或许,在遇到式之前,我还勉强记得她对我定下的请求。可是在遇到式之后,真正地获得了幸福与希望之后,那句请求就像那黑暗的日子一样,在式的温暖与温柔中像衣服上的污渍一样简简单单就被洗去,什么都没有剩下。   直到今天,直到从橙子的口中,我才记起了当时发生的一切。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真的太晚了…… 29831 6 354   ps:昨天其实已经写了5300+的内容,但是因为前后矛盾,愣是从晚上7点改到晚上11点,可还是没有改好。于是我只好放弃,重新构思,直到凌晨三点的时候才终于知道该怎么写了,于是用一整天的时间写了这章……所以,对于没有兑现昨天的双更承诺,我真的很抱歉…… 80.你并非孤独一人   ◆苍崎橙子◆   看着秋奈这副不成器的样子,我就感觉特别特别的头疼。   在我看来,秋奈这样简直就是不可理喻。以她这样的心态,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度过这两年的杀手人生,更不知道怎么从无父无母还要担负天价医药费的绝境里坚持下来。她就像在无光的地狱里漫步,双眼却始终适应不了无光的黑暗,只是凭借着本能往前进发,想必迟早有一天会迷失在黑暗之中。   原本我以为她遇到式之后,这种情况会好一点。可就算现在,她依然不知道杀人意味着什么,依然纠结于那些人性啊、善良啊之类的东西,仿佛每一次杀人都是她第一次杀人,简直是我见过最差的杀手。   这个样子可不行,完全不行。无论如何我也要让她习惯杀人——即便这不符合她的心意,也不符合式的心意。   “秋奈,你最开始杀人,是为了什么?”我冷冷地问着她。   “……已经忘了。”她茫然地回答。“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为了夺走对方的钱财吧?那个时候的我已经饿到全身都没有力气了,身体一直维持在13岁的状态,要想从别人那里夺走金钱,就只能在此之前夺走他的生命。”   “也就是说,你是为了自己的生存才去杀人,对吧?”   “大概是这样吧……已经忘了。”   “那么,秋奈,以后就不要说什么‘不再杀人’的胡话了。”   “这不是胡话……”   秋奈想要反驳。可我怎么可能给她反驳她的机会呢?   我在引导她的思路与想法,决不能让话题偏离我的掌控,也决不能让我自己的思路产生混乱。   我立刻打断了她的话语。   “不是胡话?那你刚刚为什么要说不想再杀人了?”   “……理由不是很简单吗?因为我错杀了不该杀的人,让一个家庭彻底破碎,驱动了很难停下来的仇恨螺旋。只有我不再杀死别人,一切才都会停下来。”   “何等谬误……你真的以为,你不杀死别人,那些人就不会死吗?你真的以为,你真心实意地对别人怀有善心,别人就会用善心来回馈你了吗?虽然你生活了两世,但你这这种想法连小学生都知道是不对的。”   “错就错吧……可我真的不想杀人了……”   实在是不成器。她连杀手的世界都没有习惯,去魔术师的世界岂不是更容易出问题?   善良是一件好事,可是过度的善良对自己、对他人都会造成严重的困扰。以前我觉得没有什么,现在我才知道,原来这种困扰已经到了让我不想再说下去的程度了。   我压抑住心中的不满,把话题继续下去。   “到目前为止,你杀过多少人了?”   “不到十个吧……具体有多少,我都忘了。实际上,杀人这种事情,只要稍微过段时间,就会很快被我遗忘。三月份那一次就是,我差不多连目标叫什么都忘记了。”   人的记忆里不可能衰退得如此迅速,尤其是杀人这种重大的事件。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性——秋奈她本身不想记住那些杀人的经历,千方百计地想要遗忘。   怪不得每一次杀人的时候,秋奈都会如此纠结。   实际上,她根本就没有习惯杀人,更不想变得习惯。所以,每一次杀人对她来说,都和第一次杀人差不多——其中的负罪感、恶心感、乃至业力被补充的感觉都是新鲜无比的。   “秋奈,你觉得我杀过人吗?”我接着问。   “……肯定杀过人吧。毕竟橙子是魔术师,还是正在被封印指定。”   “那你觉得我有资格和你说有关杀人的事情吗?”   “我知道的,橙子你一开始让式加入伽蓝之堂,是说给她杀人的机会。我加入伽蓝之堂,也是这个原因。所以……应该是有资格吧。”   提起这个我就非常懊恼。   一开始我确实是确定了式应该是杀人的。在一次偶然中,我发现了式自出生的那一刻就觉醒了起源,身体内部更沉睡着非常可怕的存在。在那之后,就立马放弃了让式杀人的打算,千方百计地告诫式不能杀人。   只有她真正遇到了秋奈,被秋奈所约束,才终于完全放弃了杀人的念头。   可是,如果秋奈不再杀人,深爱着她的式就肯定会为了让秋奈维持住自己的灵魂,做出谁都没办法预料的事情——在那之后,双方会不会精神崩溃掉,就不是我能预料的了。   哪怕是为了式,我也必须继续引导着秋奈。   “秋奈,你还记得最初被你杀害的那个人吗?”   “……不记得了。”   “你觉得你最初杀害的那个人,是错杀吗?”   “……不知道。”   “你觉得这一次杀死的那三个人,是为了自己的生存吗?”   “橙子……这是诡辩。”   秋奈抬头看着我,发红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我。   而我,也以同样的冷漠注视着她。   “诡辩?秋奈你以为这是诡辩?任何犯罪行为都要考虑其动机,你也一样。”   “但这确实是诡辩,因为开枪的是我,杀死七谷玉绪父亲的也是我,绝不是别人。”   “别骄傲自大了,佐久间秋奈!”我猛地站了起来,从气势上压制住秋奈。“你以为你是谁?是背负世间所有罪恶的神吗?是超度世间所有苦难的佛吗?你不过是个人类而已,明白吗!你只是个人类!既然身为人类,就不该去把别人该背负的东西抢过来,然后扛在自己的肩膀上!记住,你只不过是个人类而已,你是有极限的!”   “可是……可是……”   “式,告诉这个自大到了极点、却又自卑到极点的家伙!在这件事情上,究竟是谁,该背负起罪孽的!又究竟是谁,才是整件事的主因!”   说完,我装成生气的样子,狠狠地拍了下桌子。   因为我的气势,因为我表现出来的情绪,秋奈低下了头,猩红的眼睛里透着茫然。   终于,她开始跟着我的思路走了。   反倒是式愣了一下,不太明白我的意思。我只好趁着秋奈低头的时候,给了她一个眼神。而后她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劝诫着秋奈。   “……秋奈,这不是你的错,绝对不是。虽然开枪的是你,但是下达请求、发出杀意的却是我。就算承担罪孽,需要承担的也只是我而已。确实,我不能杀人,但是我不能杀人的理由不是没办法承担罪孽,而是难以克制住杀人的冲动罢了——也就是说,可以有杀人的事实,但不能有杀人的举动。我出生在两仪家,两仪家本来就是退魔家族,现在更是经营着黑道上的事情。所以,无论如何我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纯粹、从来没有杀过人的人。所以,在那一天,我对你说了杀死那三个人的请求。”   现实中我不敢有任何动作,可是在心里边我的头几乎摇成了拨浪鼓。   式这孩子也根本不了解这件事的真实,和秋奈一样把职责与罪孽往自己的身上揽。   真是的,怪不得她们两个能凑到一块,简直都是一样的幼稚。在这件事情上,连看过电视剧的小学都比她们成熟。   还是只能由我来亲自出马了,式的劝告根本靠不住啊!   “……在明白整件事情的时候,你应该明白一个事实,秋奈。你是杀手,杀手确实应该承担杀人的责任,但是杀手只是类似于刀剑、手枪之类供人驱使的工具。真正该承担起杀人罪孽的绝不是杀手本人,而是对被害人动了杀意的那个雇主。因为就算杀手不接这个任务,雇主也会寻找其他的杀手去杀害被害人,直到被害人被完全杀死,或者雇主的杀意被暴露了为止。因此,那三个人的死亡本就是注定了的事情。该负全责的是那个银行高管,绝不是你本人。”   “可是……”   为了确保我能引导秋奈的思路,我只能夺走她说话的权利,立刻打断了她。   “你在介意自己‘因为需要杀人而杀人’,所以觉得自己要负全责吗?”   “肯定不是全责,但肯定要有很大的责任吧?”   “真相真的是你以为的‘因为我需要篡夺业力,所以我需要杀人,所以我要承担起杀人的罪孽’这么简单吗?”   “我……我不知道……”   秋奈终于陷入迷茫了,这终于给了我可乘之机。   虽然手段卑劣了点,而且可能会有副作用,但是我只能这么引导着她了。   “我原本以为,在秋奈你成为杀手的那一刻,就已经明白了。但是现在看来,你还是完全不懂啊,秋奈。从始至终,你都没搞懂‘罪孽’究竟是什么。那么,作为杀过很多人,甚至因为你曾经说过的那个称呼而杀人的我,就好好地告诉你吧——所谓的罪孽,绝不是一时的负罪感,而是负罪感所承载着的东西。就算是心理学和社会学,一直以来也没有关于负罪感的定论,更没有‘罪孽’这种抽象之物的定论。那么,我就只能用神秘学来解答了——所谓的罪孽,就是因果报应中的业果。负罪感实际上就是对那业果的本能恐惧。如果是一般人的话,这份‘业’会贯穿始终,直到惩罚的来临。可秋奈你不一样,阴阳鱼在不停加速、大圆在不停磨损、所欠的业力会利滚利……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业的呈现。你已经承担着业果,你已经付出了代价。只是因为你正处在半涅槃的状态,没有感觉到而已——可是,没有感觉到,绝不意味着代价与业果不复存在。”   “抱歉……橙子,我听不太明白。”   “橙子的意思很简单,秋奈。只要你还维持着自己的灵魂,只要你还坚持着自己的善心,只要你在抗拒着那个失去灵魂、失去意识、只有躯壳的未来,你就是在赎罪。虽然别人不太明白,乍一听也很不合理,但事实确实是这样吧?”   虽然式的劝告能力差得要死,但总结能力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甚至说出了我没有提及的部分。   对于式和秋奈来说,维持住现在作为人类的心神,是比任何事情都重要的事情。因为连接着根源的她们二人,仅仅以人类的身份活着本身,就等于给全人类留了两颗定心丸。   秋奈深吸了一口气,又泄气般地呼了出来。   “这些我都知道的……我只是……只是不想看到别人因为我而受苦。”   “受苦?哈?秋奈,你竟然说‘受苦’这个词?这个世界上,绝不可能有人所受到的苦难比你还多。因为你受苦的过程是直到时间的终点,而不是短短的几十年……还是刚刚那句话,没有感受到,绝不意味着不存在。代价、业果、痛苦、罪孽,都是如此。”   “好吧……那回归到这件事情上吧。橙子,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看起来,秋奈心中依然还有很多疑问。   但是,只要她不再纠结那些无意义的东西,就已经达到了我预期的效果。   我思索了一阵,却发现对于这件事我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既不是经历者,也不是参与者。所以,我只好看向沉默着的式,让她说什么。   果然,式还是那么的可靠,不愧是俘获了佐久间秋奈身心的女人。   “……我们知道的事情太少了,秋奈。还记得我当初说过的话吗?区区三个普通人,要怎么进入满是摄像头、连炸弹都炸不开的金库?就算到了金库,那么多的金条又是怎么搬运到车而不被注意到的?那辆车肯定有车牌号吧?只要稍微调查下附近的摄像头,就能捕捉到真凶。那为什么警方一直没有找到真凶?还是说……雇主其实一开始就没有寻求警方的帮助?”   “式说的没错。”我继续补充说。“但这些其实都很难寻找到线索,如果我们想要寻找到线索,就必须从最明显、最异常的问题上入手——警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时隔七谷宏树死亡一个多月,警方才通知七谷玉绪?”   “……不知道,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   我被秋奈这句话差点噎了个半死。   秋奈这孩子真是的,我提出的问题明明是想让她思考的,她反而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在心中叹了口气,只好继续着话题。   “现在没有人知道,就连已经疯狂的七谷玉绪也在寻找着答案。所以,就算是抱着赎罪和愧疚的心理,你也应该等真相真正查明之后,再考虑这究竟是不是你应该承担的罪孽,再决定以后要不要继续杀人。最起码,你也应该帮助七谷玉绪找到答案,即使她本人拒绝合作……所以,振作起来吧,秋奈,你是一个坚强的人,你是一个杀过人的人,我不觉得这点小事能打倒你。”   “可是……七谷学姐她……她该怎么办?”   以七谷玉绪的情况来看,死亡应该是她唯一的结局了。   不只是因为她杀死过无辜的警员,还因为她的疯狂已经无可救药。   如果她是普通人,或许可以在精神病院里度过余生。但是她本身太过于危险了,只有死亡才能让她得到解脱,让她从疯狂中清醒过来。   但面对此时此刻的秋奈,这样的话我真的没办法说出口——这实在是太伤人心了。   我只好采用迂回策略。   “曾经的七谷玉绪,对曾经你而言是重要的人,对吧?”   “是。是她在我即将死掉的时候,拯救了我的生命,然后要求我不能随意杀人。”   “那现在呢?记忆已经淡忘,感情已经淡漠,就连最原始的冲动也已经淡薄。现在的她,还是你重要的人吗?”   “我……我……”   “那我换个说法吧。比起马上要和你结婚、现在抱着你、想办法安慰你的式,那个七谷玉绪更加重要吗?就算不说式,比起真冬、甚至是比起我,七谷玉绪更加重要吗?”   “不要再说下去了,橙子。这些事情秋奈都知道。”   式的声音透着愠怒与不满。   我知道,我这是在逼迫秋奈做出抉择。但我的本意是让秋奈注重现在,而不是活在过去。所以我觉得我做得没错,秋奈这种性格太软的女孩子,只有逼迫她,她才会真正成长起来。   我只是平淡地笑着,重新坐回椅子上,给予她最后的结论。   “既然式说你都知道,那就按照自己该做的事情继续做下去吧。你的身边有式,有我,有真冬,你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孤独的、挣扎在理智与疯狂边缘的那个你了。想想你父母还在的时候吧。那个时候的你会思考这类无关紧要的事情吗?肯定不会吧?就算思考,也只是站在事不关己的立场上评论而已——现在的你,只需要重回那个时候的立场,就足够了。你已经不是孤独一人,你有了我们。”   其实,我更想说秋奈、式还有真冬说这句话。   曾经,我以为自己是一股风。可前不久我才明白过来,我其实是一枚在风中飘荡的蒲公英,迟早有一天会落到地上,生根发芽,拥有自己的家园。   我已经不是孤独一人,我有了式、有了秋奈、也有了真冬,将来说不定会有更多的人,而这个伽蓝之堂说不定也会变得更加的热闹吧?   至少,看着秋奈的眼神,我确定了。现在的她,已经从迷茫与彷徨中苏醒,重新从作为家人的我们身上,获得了让她远离悲伤、重新站起来的力量。 81.相遇   ◆两仪式◆   该说不愧是优秀的言语治疗师吗?或者说不愧是经历了许多大风大浪的人吗?橙子就像是一个优秀的外科医生,以言语作为手术刀,仅仅三两下就把秋奈心中的毒瘤祛除,还以健康,还以心灵的安宁。   本来,我和秋奈还有很多的话要对她讲,最好能分析出七谷玉绪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疯狂。可是橙子却以她很忙为借口,婉拒了我们。我们也只好离开了伽蓝之堂。   或许是对自己的水平很有信心,或许是七谷玉绪的事件让她无心学习下去,由秋奈领路,我和她在这东京都的街道上漫步着。   繁华的街市里,人流涌动。喧嚣的商店旁,引擎轰鸣。   可是,对于五指相扣的我和秋奈而言,即使行人的数量再多,天与地之间只有我和她相伴,纵使车的噪音再大,海与陆之间唯有低语。   “式,我想买个手机,顺带买个电脑。”   “早就应该这么做了。为什么非要等到今天?”   “因为有一款很好的手机前几天才发售。我之前和式提过的。”   我当然记得。不过我只记得那个手机可以做投掷武器来用,还能挡子弹。   “秋奈很喜欢那款手机吗?”我问。   “只是觉得它很好用而已。别看它只是手机,像是砸核桃之类的高难度动作根本不在话下,更不用说它本身作为手机的质量就已经很好了。我可是知道的,它注定会是全世界最著名的黑白屏手机,因为它的确很出色。”   听秋奈这么说,我也开始期待那款手机究竟是什么。   既然秋奈准备要买,为了各方面考虑,我也准备买一个。   “……那,这一次就买两个手机、两台电脑吧。当然,钱由你来付。之前的你可是一个杀手界闻风丧胆的死神,你的小金库能买下整个伽蓝之堂,更是参与了商业上的投资,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个小富婆了。这点小钱你肯定不会在意吧?”   与秋奈五指相扣,我带着坏笑,期待她接下来的反应。   和我预想的一模一样,秋奈抽了抽眼角,小脸上的平淡被无语和鄙视取代。   真是可爱,就像一只真正的猫,该喜欢的时候无论你是谁都粘人得很,该看不起的时候无论多么有钱、多么伟大都是同样的看不起。   “式……其实我觉得吧,反正以后家族的经营、财产的管理什么的肯定要我来做,两仪家里那群不招人喜欢的家伙也要我来对付,真正掌握着两仪家大权的还是我,所以我们把婚礼改一改吧?改成我娶式,而不是式娶我吧?”   “哦?可是之前在床上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式!我、我说的可是正经的!”   小脸红红的,就像诱人的柿子,散发着甜得发腻的香气,让人忍不住咬一口。   如果是在家里的话,说不定我就真的这么做了。可惜现在是在大街上,还是要稍微克制一下。不然引来令人恶心的视线,对我和秋奈都是扫兴的事情。   当然了,言语上的调戏,我肯定要继续下去的。   “我说的也是正经的哦,秋奈?难道秋奈觉得我是个不怎么正经的人,经常说些不正经的话题吗?那家伙倒是经常这样,可我完全不同。”   “可……可是……”   “所以说,我说的可是正经的话题啊!因为我的心中确实是这么想的。所以认识你这些时间来,我都是想办法保护你,而不是被你保护。”   “……式和我知道的那个式差别真的很大啊。”秋奈略有所思地说。   “差别大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就算你上辈子是个男性,可是这辈子的你是个需要细心呵护的女生啊!如果你这辈子是男性,说不定我会和你知道的那个差不多吧?只不过现在的你是这么娇弱的女孩子,我只能变得更像织一点,也就是更加男性化一点。既然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你,为了你、为了我,我只能这么做了呢。”   “嘛……也是。总之先去买手机和电脑吧?”   大概是认命了吧,秋奈岔开了话题。   在我看来,认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再怎么说,我算是孩子生理上的“父亲”,而秋奈则是生理上的“母亲”。在结婚后,需要改姓的也不是我,而是她。从那一晚开始,主动的是我,被动的是她。一直以来也是我抱着她,而她从来都是被我抱在怀中。她只是嘴硬,才说出娶我之类的话。   不过,就算她的心态再怎么放松,可我依然怀疑着她的心理状态,需要她的解答。   “在那之前,秋奈,我要确定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现在,你恢复过来了吧?”   “嗯,有了橙子的帮助,现在我已经想通了。确实,七谷玉绪曾经是我重要的人,但那也只是曾经罢了。在那一次相遇之后,我和她越来越远,直到那一天的记忆在大脑里逐渐褪色,直到我连她的名字都差点忘记。只不过一切都太巧了,我在这件事情上遇到了她。就算曾经熟悉,现在的我和她,都已经变成双方不认识的人了。”   我不禁想起了我沉睡之前的记忆。   那些记忆,有些很模糊,有些没有实感。   但无一例外的,随着时间的进行,这些记忆逐渐模糊。甚至于连沉睡前一年所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我所能记住的,只有名为“织”的存在。可即便是这个存在,关于他的性格,关于他的坚持,关于他的经历,也都遗忘得差不多了。   两仪式的人生,从苏醒的那一刻重新开始。而佐久间秋奈的人生,相信也是在根半大楼的楼下重新站起来的那一刻重新开始了吧?   既然如此,关于这件事我也没有什么可问的了——只要秋奈知道我、知道真冬、知道橙子,甚至知道我们那还未出生的女儿,她就一定不会让我们伤心的事情。我们才是她的家人,我们才是她真正重要的存在,而不是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七谷玉绪。   “话说……秋奈,那个手机真的有那么神奇吗?”   “我的上辈子可是在2016年死掉的。就算小事情会有偏差,但是整体的脉络是绝不会有错的。举个例子,具体到某个公司的前景,我不敢保证是好是坏。可具体到某个行业的话,我大体是知道的。这也是我对两仪家的未来很有信心的原因啊。有我在,家族的发展什么的是绝不会有问题的。”   秋奈和我说过,这其实就是“重生者优势”。   过去的她确实经历过一段很艰难的日子,可这优势依然存在。   橙子之前对我说过,现在的她,其实已经踏足资本、贸易乃至金融的行业了。那是我从来都没有考虑过的行业,也是整个两仪家从来都没有想过的出路。既然秋奈本身都那么的有信心,我肯定也不会对她描绘的未来失望。   “是吗……那我就拭目以待吧。”   ◆佐久间秋奈◆   这个时代的电脑和手机依然乏善可陈。   上一世的我,早就习惯了智能手机和高性能的电脑。再次使用黑白屏的手机,再次使用带摇杆的笔记本,再次上手从未接触过的陈旧操作系统,我感觉很不习惯。恐怕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才能熟悉这些虽然崭新、却已经陈旧的设备。   式倒是对这些数码产品挺无所谓的,除了说一句手机太重之外,也没有抱怨什么——正是因为重,所以才可以做投掷武器,相信式也明白这一点。   但是,在回到的路上,在和式闲聊的时候,式突然用很大的力气握着我的手。我看向她,却发现她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已经化作红与蓝的彩虹,目光的焦点死死地锁定在马路上的彼端。   她身上的凛然斗志更是让我心中一凉,等我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后,才发现这里已经没有了行人,也没有了车辆,整条街道如同无风的墓地,寂静得让我心理发毛。   “秋奈,有情况。”   不用式说,我也知道我和她再次进入了时间暂停的结界。   近乎本能一般,我拿出了我的手枪,眼睛盯着式所看到的方向。   一个穿着白色长裙、宛如池塘中的一朵睡莲的女性,缓缓地朝我们走来。   她有着一头及腰长发。其黯淡无光,透着枯萎的淡黄,没有一丁点活力。   轻笑的脸庞上满是憔悴,却又绽放着如彼岸花一般肆意的疯狂。   她的每一步看起来都很慢,实际上却像高速行驶的摩托车,几乎让我看不清楚她的身影。等到她来到我和式的面前之时,那股铺面而来的疯狂几乎让我战栗,也更是让我真正认清楚了她的身份——   她就是七谷玉绪,过去是拯救了我的生命与灵魂的普通人,现在是一个杀害警察、精神已经完全崩坏的异常者。   面对这样七谷玉绪,我张了张口,想要诉说什么,想要争取什么,想要挽救什么。可是那些念头却如鱼刺一般卡在了喉咙里,始终没办法都没办法形成真正的话语。   在与我们相聚五米左右的位置上,七谷玉绪停了下来。她的那双棕色的眼睛透着狐疑,打量着我和式。   我已经不认识她,她也已经不认识我。仅仅两年多的时间,我们就已经形同陌路。   在七谷玉绪停下来的那个瞬间,式拉着我的手,近乎本能一般上前了一步,将我和七谷玉绪分隔开来——准确来说,用她自己的身体掩护着脆弱却不死的我。   我很想对式说,面对这样的状况,我比她更强。   可是那只握着手枪的右手却像我那颗不争气的心,剧烈地、失落地、悲痛地颤抖着。   干燥的眼睛酸涩像滴入了白醋,却挤不出一丁点的泪水。   心中的念想宛如燃烧着火焰的龙卷风,却终究只能摧毁着我内心的愁苦,而不可能将那些念想对那个睡莲般的人影诉说。   “我比式强”之类的话,已经说不出口了。   别说开枪了,我连最起码的战意都已然遗失。   面对七谷玉绪,我之所以变得如此不堪,不只是因为我对她心中有愧,更是因为她头顶上代表其寿命的数字。   ——以大约半秒为一次,七谷玉绪的数字不停地减一。   我已经记不清楚第一次见到七谷玉绪时,她的寿命是多少了。可我百分百确定,那时的她绝对比现在的三百三十二万——也就是大约五年的时间——要多得多,至少也是能够让一个普通人寿终正寝的数字。   以现在的速度,五年的寿命只能坚持让她坚持十五天。超过这个时间,冷酷无情的天命就会来临,七谷玉绪的生命一定会被彻底地夺走,从此只剩下一具残破不堪的尸骸,成为一段在他人大脑中随时可能忘却的记忆。   七谷玉绪注意到了式的眼睛,她上下打量着式,嘴角裂开着宛如小丑一般的诡笑。   “你是谁啊?看起来你的眼睛挺特别的啊?”   “我倒是想问你,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你是问我?我来到了你的面前,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谁?不对……不对,根本不对!你不是问我是谁,而是问我是什么东西?你确定是问我‘我究竟是什么东西’?”   “当然。这就是我的问题。”   “啊,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七谷玉绪右手食指抵着下巴,棕色的双眼疯狂而又病态。   忽然,七谷玉绪用力地拍了下手,如手雷一般的巨大响声让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一下。   “啊!我想起来了!我好像是一种被称作‘异常者’的存在!这种存在好像……好像‘普通人’完全不一样!对,不一样!非常不一样!可是究竟哪里不一样……啊!对了,我记得很久之前,有一个紫色头发、梳着单马尾的女孩子对我说,她要和我一起寻找杀人凶手的。你们见过那个女孩子吗?当时我好想忘了很重要的事情要对她说,可是现在找不到她了。”   她的记忆出了问题,她的认知也出现了偏差,似乎忘记了太多的事情,又似乎从来都没有记住那些事情。   我不知道原因,也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   我只知道,现在的她很痛苦……比我认为的还要痛苦。   而这份痛苦,不知怎么的,让我有种感同身受的错觉,就好像我正在经历这样的痛苦,就好像我注定会经历这样的痛苦。   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82.怪物   ◆两仪式◆   这个女人已经疯了,已经无可救药。   如果她是普通人,疯了的话还有活着的权利。但她是异常者,为了让她不去伤害乃至杀害无关者,她的未来就只有一个。   虽说她已经无可救药,但她实际上还没有完全疯掉。至少,她还有最起码的逻辑。至少,她还还能够交流。只不过许多事情都已经忘记,就连连逻辑都变得破碎,让我不是很清楚她究竟在说什么。   为了秋奈,我回答她那近乎是自言自语的疑问。   “你说的是浅上藤乃吗?”   “浅上藤乃?唔……好像……好像确实是叫这个名字啊。你认识她吗?”   “认识。当然认识。”   “认识啊……也就是说,你是她的同伴吗?”   “同伴?勉强算是吧。”   虽然口头这么说,可实际上浅上藤乃是我各种意义上的敌人。   只是因为她没有对七谷玉绪提起秋奈,才勉强可以算作是我的同伴。   “那就是说,你也是我的同伴,对吗?”我本想回答,可是这个女人却自顾自地下了判断:“但是,既然是我的同伴,为什么要亮出武器呢?难道……难道你其实是浅上藤乃的敌人?”   “敌人与同伴的界限有时很模糊。上一刻还是非置对方于死地不可的仇敌,下一刻却可能结下牢不可破的同盟。这种事情的例子简直不要太多。”   “但是,你刚刚说了‘很模糊’?嗯……模糊?模糊是什么意思来着……”她再次陷入了思考之中,寻找着关于模糊二字的定义。可不到三秒钟,她就放弃了。“算了,不管了。模糊是什么意思都好。既然你们亮出了武器,你们是我的敌人,既然是敌人,那么……”   在这个瞬间,冰冷的杀意在七谷玉绪的那双棕色眼睛里显现。   仿佛无中生有一般,七谷玉绪左手的食指与大拇指夹着一颗不大的石子。   “秋奈,退下!”   以我近乎看不到的速度,七谷玉绪将这枚石子掷了出去。   太快了,快到我的直死魔眼都没办法看清楚,快到我的身体都几乎反应不过来。   无论是七谷玉绪本身的动作,还是石子冲过来的速度,都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之前听橙子的转述,我以为七谷玉绪的速度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从结果来看,简直是被加速了百倍一样可怕。   但是,握着匕首的左手却是橙子为了精心准备的义肢。   和正常的手臂不同,就算身体没能反应过来,可是只要神经传来了信号,义肢就可以按照我的意愿来行动。正因此,义肢依然以极快的速度操纵着匕首,在眨眼之间切开了石子的死线。   仿佛撞上了墙壁,在划过匕首的时候,石子彻底粉碎,化作灰色的尘埃,飘扬于空中。   可是七谷玉绪连喘气都没有。就好像刚刚的她完全没有用出全力,仅仅只是试探。   她张狂地笑着,棕色的双眼里透着对我的蔑视。   “你很特别啊,竟然能够跟得上我的攻击。”   “没有你的能力特别。你的速度根本不是人类能达到的水平。”   “速度?嗯……速度?”七谷玉绪愣了一下。我以为她又要思考速度是什么,但是她没有。“算了,速度是什么,根本就无所谓!那么,首先,就让我看看你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吧!”   七谷玉绪的话语甚至还没有结束,她的身体成了虚幻的幽灵。   不是她的存在有多么的稀薄,而是她的速度之快让我只能看到一个依稀的白色人影。   在她真正发动攻击的这个瞬间,我感觉时间过得非常之慢。这是我长时间接受剑道训练得来的、属于武者的能力。   如果是平时,大致能做到看清楚对方的每一次变招。可是在这一次,明明一切都如此之慢了,七谷玉绪依然快得像马力全开的超级跑车,不可阻挡。   不过,就算她的速度快得离谱,可是她本身的战斗技巧却很差劲。   她想要用拳头攻击我的腹部,却根本不知道变招,也不知道借助惯性与地面,只是凭借着好到出奇的身体素质进行攻击,简直就像蛮牛冲撞一般明确。   而我,虽然身体素质完全处于劣势,可我却能像斗牛士一样,仅仅挪动微小的距离,躲开她的攻击。   但是当我闪避的那个瞬间,我才意识到,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在失手的那个瞬间,七谷玉绪的鞋子在马路上留下一个近三厘米深的巨大伤疤,像是汽车漂移一般快速转换方向。   这一次,还是拳击。   目标,还是我的腹部。   而我,却没有办法闪避了。   我的双腿还没有与大地建立稳定的连接,强行躲闪的结果只能是重心失去平衡,然后跌倒在地上。   无奈之下,我只好松开了秋奈的手。以匕首为掩护,左臂在前,右臂在后,试图挡下七谷玉绪的攻击——我已经做好了被击飞的准备。   可令我匪夷所思的是,在大概不到一毫秒的时间里,她的攻击动作完全变了。双腿扎实地站在地上,攻向腹部的拳头变成了企图掐住我脖子、宛如鹰爪般张开的手。   完了!   这一瞬间的变换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   身体已经完全定形,就算临时做出了防御的动作,可我的重心依然非常不稳定。更何况,我全身的肌肉都在缓和着惯性,已经没有任何余力去挡下她的这一击,更不可能进行躲闪和招架。   可情况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离奇。七谷玉绪突然轻蔑地嗤笑了一声,在右手与我相距不到半米的时候,仿佛会空间移动一般,突然来到我的面前。刹那之间,我的喉咙就被这个疯癫的女人紧紧地握住吗,呼吸被完全掌控。此时此刻的我,不只是说话的能力,就连全身都充斥着一股无力的感觉。   左手的匕首本能地刺向七谷玉绪,却被她另一只手紧紧的捏住了手腕。即便是没有知觉的义肢,在这几乎能捏碎骨头的力量下也失去了活力。其结果,随着“哐当”一声,我眼睁睁地看着匕首掉落在了地上。   “式!”   秋奈慌张地看着我,可是此时此刻的我却根本说不出来一句话。   我想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可是身体的疼痛感却让我连眼神都没办法传递。   这家伙,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远远超过人类的层次,根本就是个非人的怪物。   ◆佐久间秋奈◆   七谷玉绪很强,是纯粹的、肉体和物理意义上的强。   她的动作比超级跑车还要快,她的力量与我记忆中的英灵想必也不遑多让。   就凭我这和十三岁少女差不多的孱弱肉体,与她战斗简直没有一丁点胜利的可能性。   可是,在式失去被控制住的现在,就算我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由我来战斗了。   这一次,需要我来保护式。   但是,在那之前,七谷玉绪却嗤笑着盯着我。   棕色眼睛里的恶意,让我不寒而栗。   “那边的小姑娘。我记得,你手里拿着的是叫做‘手枪’的武器吧?那是非常危险的武器啊,你的手都颤抖着,想必很容易瞄准失误吧?一旦失误,是很容易伤害到别人的。”   宛如毒液的话语,更是我对她那温暖而的记忆冻结为腊月的寒冰。   她的意思很明确了。已经对式发动攻击的她,毫无疑问是我的敌人。   既然是敌人,就算过去的记忆再温暖,如今也没有了意义。   我,只需要以杀手的心态来对待她,就完全足够了。   “七谷玉绪,我们不是你的敌人。”   七谷玉绪歪了歪头,嗤笑中带着我看不懂的疑惑。   “哦?明明手那么剧烈地颤抖着,可是言语之中却相当地冷酷啊。真是有趣的一个人。那么,要不你朝我射击一发?”   “你认真的吗?”   “不过是手枪而已,躲掉它可是很轻松的事情啊——没错,世界上没有比躲掉手枪的子弹更轻松的事情了。”   “我……”   “要不然,这个女人会死哦?真的会死。”   随着我和七谷玉绪对话的进行,随着时间的推移,式的脸庞已经发红得厉害。   照这么下去,只需要再过一分钟的时间,就算她不会因窒息而死,大脑也会严重受伤。   ……明明我知道眼前的局势,可我实在是没办法扣动扳机。   就算已经疯掉了,就算一筋个杀死了无辜的警察,七谷玉绪依然拯救了我的性命的七谷学姐,依然是我错杀了她父亲的受害者。   “来吧,名叫‘秋奈’的小姑娘。扣动你的扳机,朝我射击吧。浅上藤乃因为她的眼睛来到我的世界,这个叫‘式’的女人也是因为她的眼睛——那么……”   我没有理会七谷玉绪的话语,她的话在我的耳朵里已经是噪音。   我的心神全部在关注着式的状况。   她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如果我不扣动扳机的话,她一定会死。   身体一动不动,变得像冰冷,再也不会对我说话,再也不会把我拥入怀中。   一想起这个,我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所以,在式死掉之前,七谷玉绪必须死在此刻、死在这里。   我,终于还是扣动了扳机——   砰——!   枪口冒着火光,被火药烧得通红的弹头扑向七谷玉绪的心脏。   她的速度很快,快到就算子弹再怎么拐弯,也被她轻轻地捏在了手中。   攻击已经不再成立,即使是来自于天命的攻击也不再有效。   “真是没想到,你的子弹还会拐弯啊。不过这应该不是手枪的能力,而是因为你自己的异常吧?原来你是这样的一个家伙,真是有趣啊!”   “七谷玉绪,放开她!”   子弹没有效果,但我有别的东西,一个为了应对这种情况而特意准备的道具。   只要七谷玉绪敢说出任何拒绝的话语,我就会使用那个道具。到时候,永不熄灭的业火会将她完全吞噬。任凭她有再强的能力,也会被活活烧死。   那是很简单的道具——只不过是一个打火机而已。   “握着手枪的手也不再颤抖了嘛,看起来你已经有了决心了啊。既然如此……”   哗啦。   式的衣服发出破空的声音。   她的身体也在空中飞翔,像一张破布一样被七谷玉绪扔了出去。   我赶紧丢下了手枪,把她接住。只是我的力量实在是太弱了,非但没有被借助,反而被式的身体扑倒在地。   但还好,就算式的脸色已经成了绛紫色,她还是没有太大的问题。   “咳咳……咳咳……!”   式剧烈地咳嗽着,肺部的不适感一定让她很难受。   即使被式砸倒在地上,即使我的力量真的很弱,我还是费力地把她扶了起来。   “式,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没有用全力。”   远方,七谷玉绪发出令我厌恶至极的声音:“是啊,我没有用全力。如果我真的用了,你这家伙的脖子早就被我折断了。我想,这世界上没有脖子断掉还能活着的人类吧?”   很不巧,这样的人就在你的面前——但是为了不暴露自己的底牌,此时此刻我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我能做的,只有暂时地沉默。   只是调整了几下呼吸,式就从窒息之中完全恢复了过来。   虽然坐在地上,但她依然想办法和七谷玉绪交涉,而不是把这种事情交给我。   “七谷玉绪,你在这附近不断游荡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记得……我的父亲好像被某个人杀死了。我正在寻找真凶。你们和浅上藤乃一样,会帮助我找到凶手吗?”   “当然。”   “式,我……”   我不想欺骗七谷玉绪。一旦她知道了真相,就会千方百计地想要杀死我。就算我再怎么避战,式也会主动出击,消灭掉七谷玉绪的生命。   可是式却冰冷地看着我,似乎已经知道了七谷玉绪的本性。   “秋奈,这一次听我的。”   “好……好吧……”   我选择相信她。她的任何决定,我都会选择相信、选择配合。   因为,她是深爱着我的式。   式接着对七谷玉绪说——   “七谷玉绪,我和秋奈会帮你找到真凶。但前提是,在找到真凶的期间,除非对方对你持有同等的杀意,否则你决不能把那个人杀死。”   “反正在我的世界里,我是无敌的,根本不需要把他人给杀掉。”   “既然如此……那就放我们离开吧。”   “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反正我也不想再看到你们了。你们这副敌对的样子,真是无趣得很啊。那么……离开吧!”   随着七谷玉绪话语的落下,道路上人潮涌动,车辆的鸣笛声不绝于耳。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我和式的存在。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式脖子上依稀可以看到的掐痕,证明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经过这次冲突,我彻底明白了。七谷玉绪确确实实成了我的敌人,在她的疯狂停下来之前,我们之间没有半点妥协可言。 83.成长起来吧,我的小姑娘们!   ◆苍崎橙子◆   距离式和秋奈离开经过了差不多三个小时,她们就再次折返,回到伽蓝之堂。   她们一进屋,空气就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因为式穿着襦袢,我能清晰地看到她脖子上的伤痕。看起来她们今天遭遇了战斗,   然后,她们对我说了今天她们的经历。   越是听她们说,我越觉得七谷玉绪的棘手。   我知道一个专门猎杀魔术师的杀手,在魔术师界是个很著名的人物。他的能力就和时间有关,只不过没有达到七谷玉绪这么夸张的程度,而且专注于使用狙击枪之类的武器。   喝了口醒神的咖啡,稍微分析了一下,我大概就知道了七谷玉绪是个什么情况了。   “原来如此,这就是七谷玉绪的能力吗……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还真是诅咒一般的能力啊。在获得强大力量的同时,还需要付出常人无法承受的代价。就像菲迪皮茨那样,一旦停止下来,也要付出与生命差不多的代价。”   “橙子已经知道七谷玉绪的能力来源了吗?”   秋奈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慌张。那双如漩涡般的猩红眸子里只有死亡一般的平静,正如我第一次在那个网吧包间里的她,简直就是一个降临人世间的死神。   如果她是这个心态,事情就好处理多了。至少我不需要顾及她的心态,有什么说什么就行。   所以,我对她点了点头。   “差不多吧,比秋奈你想象中的还要简单。那么……秋奈,你觉得‘时间感’是什么?”   “时间感?”   “没错,就是时间感。”   “不是对时间的感觉吗?我记得是大脑的一部分控制的。”   “是,也不是……算了,我想你们现在也没有兴趣和我猜谜吧?”   “当然。”式清冷地回答着我。“我们的时间有限,七谷玉绪的时间也很有限。时间拖久了,对谁都不是好事情。”   真是可惜,我本来还想培养她们思辨的能力,但是今天大概是不行了。   又喝了口咖啡,我思索了片刻,只好给出分析结果。   “在幼年时期,人会感觉每一天都很漫长。但是当步入暮年之后,人却感觉一个月的时间在弹指之间就度过了。不只是人类,动物之中也是如此。果蝇在一秒钟内能震动翅膀数百次,乌龟连受伤的反应都非常迟缓。时间感的差异,就是如此。从某一刻开始,七谷玉绪的时间感与常人完全不同,而因为她异常者的血脉,使得她的能力成了与时间有关的东西。”   “所以,她的速度和力量才那么的惊人?简直就跟怪物一样。”   式的语气很紧张。原因也很简单,就算式在人类之中算是相当出众的存在,可是比起七谷玉绪那纯粹物理意义上的强,还是差远了。   不过,我总感觉她对七谷玉绪有些太高估了些,毕竟七谷玉绪的肉体还是人类,理论上做不出超过身体极限的事情。她的力量应该不会超过一只成年棕熊。只是因为时间加速的能力,使得她很棘手而已。   嘛,反过来想也可以理解。但凡是被掐紧了脖子、浑身动弹不得、差一点窒息的人,都会拥有心理阴影。就算是高估对方的能力,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不过,我还是对式点了点头,印证她的猜想。   “理论来说,是这样没错。一般的攻击很难命中苍蝇,因为对苍蝇而言,人类的攻击基本上都是慢动作。可是对于乌龟而言,一只飞虫的飞过和一道闪电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快到无法反应——实际上,对于纯粹的物体而言,速度与力量本就是一体的。只要相对速度够快,一只飞鸟就能轻而易举地摧毁一架客机,比如早期的空难事故。只要力量够强,就算是一块砖头也能在天空中飞行,比如地对空导弹。七谷玉绪就是这样,时间感的异常让她的肉体处于加速的状态,再加上七夜家的血脉,她的身体强度在物理意义上确实很高。”   “橙子,你的意思是说,只要破除掉她的时间感异常,她的能力就会消失?”   “大致上是这样的。可是要想修正时间感,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要怎么做?”式追问着。   “再说这个问题之前,式,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一个人什么时候会感觉时间会过得很慢?”   “大概是紧张、慌乱、焦躁、情绪不稳定的时候。”   “虽然不太对,但也差不了多少。那么,你觉得七谷玉绪的情绪很强烈吗?”   “不好说。我能看得出,她看起来很疯狂,但实际上内心却很平静。”   “那不是平静,式。那只是习惯了异常的时间感之后的副作用。你们也能猜到了,对于七谷玉绪来说,一秒钟对她来说相当于一百多秒,想必她一定会觉得一切都很枯燥吧?她也一直都呆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想必她一定觉得很孤独吧?在枯燥与孤独的终点,就算是再大的仇恨与愤怒,也终究会变得平淡下来,只在精神与灵魂之中留下被污染的印记,永远地活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没有尽头,也没有救赎可言。”   听着我的话,坐在沙发上的式与秋奈对视了一眼。   不用她们把心中的情绪说出来,我也能猜到她们在想什么。   秋奈不会死去。她的生命、她的意识,都注定要延续到时间的尽头。   也就是说,她一定会经历与七谷玉绪相同的经历。只不过七谷玉绪所经历的是被放慢了百倍的时间,而秋奈度过百倍、千倍、万倍的时光。如果只是放慢了的话,伊人依在,一切鲜有变化,美丽之物依然美丽。可是度过着正常的时光,伊人不在,万物生生灭灭,重复着美与丑的循环,直到那颗心看淡了一切,也都没办法得到真正的结束。   但是她 不必恐惧。因为她还没有经历过那样的日子,现在的她还在式的身边,现在的她还有我和真冬。未来虽然可怕,可是还没有到来的未来,终究只是人类心中的幻想罢了。   大概就是这个原因,秋奈才没有把心中对自己的担忧说出来吧?   虽然遇到了七谷玉绪这件不开心的事情,可至少即将结婚、即将生养孩子的她,是幸福的。既然此刻是幸福的,那就应该享受着幸福,不去考虑太多的事情。   就像早上的时候我说的,现在的秋奈,已经不是孤独一人了。   不过,这种感同身受的感觉可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只是徒增悲伤罢了。   为了不让秋奈在这沉默中感觉到太过难受,我只好勉强地把话题继续下去。   “嘛,既然你们的目的是清除七谷玉绪的时间异常感,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吧。式,你听说过‘度日如年’这个成语吗?”   “当然。”式点了点头,平静地回答。   “抑郁症患者很容易高估一段较短的时间,因为他们长期度日如年。而躁狂症恰恰相反,他们总把过分低估一段较长的时间,因为他们的生命经常有白驹过隙的感觉。我想,七谷玉绪的时间感变得如此缓慢的原因,恐怕就发生在她听到她父亲死讯的那个瞬间——强烈的负面感情错乱了她的意识,茫然的意识又错乱了她的时间感。如果只是普通人的话,这种错乱只会存在最多一两天的时间,最多也就转化为抑郁症的表现。可是因为七夜家特有的‘退魔冲动’,抑郁症无法被转化,这种时间感的错乱被无限制地延长。所以,要想破解她的能力,必须要搞清楚她情绪冲动的来源。要搞清楚她的情绪冲动,就必须探明整个事情的真相。至于如何探明真相,不需要我说,你们也清楚吧?”   “结果,还是要找到真凶吗……”秋奈喃喃自语地说。   “你说的没错,秋奈。必须找到发布任务的人,再把他告诉七谷玉绪整件事情的真相。当复仇完成之后,她的疯狂就会削弱一点吧?”   “不会的……真的不会的……”   似乎是同类的认同感,又似乎早就了解了七谷玉绪的疯狂,秋奈猛地摇了摇头。   虽然依旧是那么的冰冷,可现在的秋奈依然散发着残月一般的哀伤。   “橙子,她已经成了复仇鬼。就算杀死了元凶,她也会继续杀死协力者。就算杀死了所有的协力者,她的憎恨依然会像烈焰一样燃烧着她,让她杀死其他无辜的人。直到她的身体彻底崩溃,直到被别的人杀死,她都不会停下来——在成为复仇鬼的那个瞬间,她就成了这样的悲哀之物。这样的她,就像一辆在高速公路上行驶、却已经刹车失灵的汽车,仅靠她自己的力量,根本没有办法停下来了。”   “秋奈……”   式想要安慰秋奈。可是已经把事情看得这么清楚的秋奈,哪里需要式的安慰。   正如我所预料的那般,秋奈对式摇了摇头。   “没事的,式。她有七夜家的血脉,这就真的没有办法了。不过……就算我们能使用暴力让她停下来,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让她明白事情的真相。她恢复正常的可能性很小,可就算这可能性再小,只要这希望存在,我们就应该为了这微小的希望努力下去。”   “是吗……”   “试了总比不试要好,式。对我们来说,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了。”   轻轻地叹了口气,式把视线转移到我的身上。   她的眼睛里依然还有疑惑,依然充斥着对七谷玉绪的强烈不满。   如果我也有个未婚妻,而某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让未婚妻很不爽,我也会对那个家伙非常厌恶。只不过未婚妻就在身边,为了不让她伤心,这种不爽和不满不可能表达出来罢了,并不代表不存在。   “橙子,在七谷玉绪的世界里,为什么没有普通的人类?”式问我。   “式,我记得我对说过抑制力的概念吧?”我反问她。   “嗯。在杀死荒耶宗莲的时候,秋奈也对荒耶宗莲说过。”   “对名为‘阿赖耶识’的抑制力而言,每个普通人类都是组成其存在的细胞。只要抑制力不想进入七谷玉绪的世界,那么人类的潜意识就会拒绝让其进入。但异常者不一样,异常者的身体里全都混有不属于人类的成分,也就不算是纯粹的人类。在是否进入七谷玉绪的世界这件事情上,不会受抑制力地保护。其结果,但凡是异常者都会进入七谷玉绪的世界里,但凡是普通人都不会存在于那里。”   “……不对,我记得有个警察是被她杀掉的吧?”式追问着我。   “式,你知道‘神隐’吗?”   “我是货真价实的日本人,自然知道。”   “妖怪的世界实际上与现实独立的不同空间,和七谷玉绪的世界很像。事发的当天,那个警察喝了酒。大概是因为酒精的干扰,让他的意识变得模糊,进而误入了七谷玉绪的世界吧?私奔的情侣、醉酒的醉汉、懵懂无知的幼儿,这些人一旦陷入了意识模糊的状态,就很容易‘神隐’,进入妖怪的世界中。”   “没想到,七谷玉绪已经和妖怪差不多了啊……”   冰冷的外表终于被粉碎,秋奈显得失魂落魄。   曾经重要的友人如今变成这副无可救药样子,换做是我,我也没办法接受。   反倒是式一如既往的冷静。比起七谷玉绪对秋奈的影响,她更清楚不消灭七谷玉绪会产生怎样的结果。说到底,她对七谷玉绪的态度本就是极其厌恶的。   “那么,橙子,我们要怎么样才能杀掉她?”式问,“秋奈的子弹对她无效,其他形式的估计也很难奏效。”   “并非是无效,而是秋奈你没办法真正下死手吧?”   我看向秋奈。   可秋奈却摇了摇头。即便神态如何失落,她的言语之中不含一丁点的感情。   “只是子弹没有效果,我有别的致死手段……但是,确实就像橙子你说的那样,只要不是式遇到生命危险,我没办法对她下死手。毕竟……毕竟……”   “所以,就只能我来战斗了。”式说。“最起码也要制服她,让她失去活动的能力。不过……该怎么做?”   “有着果蝇级别反应能力的存在,要想完全制服住……式你不是很清楚吗?”我笑着反问式。   “陷阱吗……”式喃喃自语。   一点就通,不愧是我认识的式。   但是,一点就通是没有意义的。无师自通才是式应有的状态。   老实说,我对这两个过于依赖我的少女有些不满。   从始至终,七谷玉绪的事件都是她们自己的事情。虽然她们确实是我重要的员工,可是人始终是要成长的,将来更是应该独立思考,依照自己的喜好、利益乃至单纯的一时的冲动来行动。   所以,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陷阱具体要怎么制作,就要你们来思考了。”   “橙子你不帮我们吗?”   秋奈疑惑地问着我,竟然还多了不可思议的眼神。   真是的,这孩子也太依赖我了吧!你们一个个可都是足以威胁全人类的存在啊!依靠自己的力量和智慧,在逆境和失落中得到成长,就这么的困难吗!   心中这么怒吼着,我对她们的态度也变差了许多,语气也疏远了起来。   “说到底,这是你们的事情,从始至终都没有我参与的痕迹,自然也就没有我参与的必要。我只需要旁观着你们,解答你们一些疑惑就足够了。要不然你们每隔一两个小时就来这里跑一趟,我该怎么继续我的工作啊?你们也知道,现在的我简直忙到睡眠的时间都没有。所以,就算是为了我着想,也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好吗?”   “可是……”   秋奈还想说什么。可我怎么会给她说下去的打算。   我又不是秋奈的保姆,更不是秋奈的母亲。虽然客串了老师的身份,可说到底秋奈也只是我的赞助商而已。既然是赞助商,我就没有义务说太多的话了。   “要对你们自己有信心一点,我的小姑娘们!如果某一天我有事情不得不离开,如果有一天你们来到了我去不了的地方,你们这么依赖我可是不行啊!所以,这件事情就你们自己来做吧。好好动动脑筋,联系一下前后的因果关系,找到破解的方法,这就是你们应该学会的东西!”   一时间,式和秋奈沉默了下来。   我可没有时间和她们发呆,所以立刻就下了逐客令。   “你们背着这么重的电脑,式你还刚刚经历了战斗,其实很累吧?而且秋奈你明天还有考试呢,不好好复习可是不行的。所以赶紧回去吧!”   “嗯……那我们离开了。”   秋奈这么说着,就拉着式的手,站了起来。   “走好。我就不送了。剩下的事情就自己解决了哦?没什么大不了的,要对自己有信心,更要对自己负责哦!毕竟,你们可是要结婚的人啊!”   式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而我对她笑了笑,目送她们离开。   但是,虽然我口头上这么说了,可仔细想了想,只是旁观的话果然还是不行的。   至少,作为在这里定居的魔术师,我有必要去见七谷玉绪一面,把握她的心理状态。   式和秋奈都不是那种特别会说话的人,如果七谷玉绪真的有救,果然还是需要靠我救场才行。   虽然确实很麻烦,但这是不得不做的事情啊…… 84.品尝幸福   ◆两仪式◆   从伽蓝之堂离开,我和秋奈回到了家中。   这次的路上,我们没有遇到七谷玉绪那个癫狂的女人。   一切,都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大概是因为这次事件的原因吧,回到家中的秋奈没有把自己埋到书海之中,而是使用着电脑与互联网,打发着剩余的时光。   因为是第一次使用,我还需要秋奈指导我怎么使用电脑。   她倒是不急不躁地教导着我。我和她体验着这段简单而又幸福的时光。   在这过程之中,我注意到了秋奈的屏幕。虽然用的还是日文的系统,可是网页却是纯粹的汉字,还是被简化的汉字。   “秋奈上辈子是个中国人吗?”   “嗯,是啊。所以我才敢把很多钱都投资到那个国家的嘛。”   “确实有所耳闻。听说那个国家的发展前景很不错,只不过外商比较难进去。”   我不是投资商,我只是从电视里偶然看到的,说是外商进入的难度比以前高了一些。   秋奈却摇了摇头,作为在2016年死去,重新来到这个世界的人,她有很多的话要说。   “一般人去了那个国家,很容易被被各种各样的政策与人情世故吓坏了。不过,好歹现在是2000年了,不是90年代初,大部分商人应该都熟悉了才对。实际上,虽然我说是投资,其实有别的人为我包办投资相关的事情。反正我也不指望能赚得多少钱,以后能增加我在两仪家的话语权就行了。”   “秋奈很早就准备着这件事吗?”   “式你是说的是投资?”   “想要增加话语权。”   “两仪家可是个不得了的大家族啊,即便是为式考虑,我也必须努力起来、证明自己的能力才行。我想要的可是女主人的地位,而不是是深居简出、和几百年前没什么区别的花瓶。佐久间家虽然曾经辉煌过,可现在的我毕竟属于无父无母嘛。如果不门当户对一点,两仪家的那些人肯定很不服气吧?所以,想要让他们心悦诚服,首先得表明我的赚钱能力。”   两仪家已经不可抑止地衰落了,要么转型,要么死亡。   有秋奈这样的赚钱达人,肯定是那些家伙希望看到的吧?   我记得高中课本上说过这件事情。在维新时期,一些曾经身居大名之位的华族因为不擅长经营而破产衰落,不得不引入商人的儿子作为女婿,来继承家业。家族的成员虽然有些不满,但终究还是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和平地演变了下来。   只不过我完全没想到,到了21世纪的今天,这样的事情依然发生着,从未有过停止。   由此可见,两仪家已经腐朽到了何等的程度——但是转念一想,其他三个家族都已经不复存在了。两仪家能坚持到今天,也算是一种奇迹了。   “不过也不用这么努力。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可以了。”我忍不住劝告着秋奈。   “嘛……我从很早开始就很努力啊。到了现在,努力反而成了我的一种常态了。况且也不算特别努力吧。只是等着收钱而已——所谓投资商,许多都是这种生物啊。”   “秋奈以后还会开办银行吗?”   秋奈的母亲开办了银行,所以我以为她也会继承她母亲的产业。   毕竟那座根半大楼还处于荒废的状态,如果翻新一边的话,依然是一个不错的办公大楼。只不过位置略微偏僻了点,应该卖不到一个特别好的价钱。但是自用就没这个问题了。   出乎我预料的是,秋奈摇了摇头,完全不上心。   “不会了。开办银行可不轻松,各种各样的麻烦接连不断。很多时候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需要不停地处理各种上来请求贷款的顾客,还有与储户相关的各种麻烦事。式你不想让我那么努力,我肯定就不想成为银行家了。”   “这样吗……那秋奈以后打算做什么?”   “我想要的是清闲的投资家。就算整天无所事事,财产依然可以稳定、成比例地增长,想做什么事情都可以——按照某个人的说法,这是被称作‘财务自由’的状态。虽然没办法做到登上财富榜什么的,但是维持住两仪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人。说到底,就算我们再怎么不想,还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杂事啊。”   秋奈需要杀人补充业力,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我和她也是异常者,迟早也会像今天这样卷入到离奇事件之中。   相反,资产管理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许多决策都需要投资家亲自做出决定,各种会计给出的报表也需要亲自进行审查,更不用说与其他洽谈巨大投资的事情,也必须投资家亲自去。如果秋奈每天活得这么累,肯定不是我希望看到的。   她是猫。既然我月底就要娶她为妻,她就应该过着猫一般散漫、悠闲而又幸福的生活。只不过我的能力有限,她也不甘于闲着,只能让她做着低强度的工作了。   “这样吗……将来还是辛苦你了。”   “没有,不辛苦。毕竟只要知道了未来的走势,金钱什么的根本不是什么难题。”   虽然我很想问她,为什么在杀人前,她过得那么的辛苦,几乎因贫穷而死。   可在这难得的平静时刻,我实在说不出这么扫兴的话,只好让空气沉默了下来。   良久,我再度向她发出了另外一个问题。   “秋奈,在你的记忆里,中国是个怎样的国家?”   “一个不好不坏的国家吧。毕竟是正在快速发展中,其他国家曾经经历过的,在那个国家正在经历着。其他国家没有出现的问题,在那个国家也正在出现,而且难以缓和。不过,至少在我死掉之前,那个国家依然平稳地运行着。”   “我记得,在三个月前的那一天,在两仪邸的竹林里,你评价过你的上一世。你说,那是一个金钱可以买到一切的世界,是一个冷漠而又孤单的世界。可你刚刚的话语之中却不是这种说法啊。”   “没有太多的理由,仅仅是因为上辈子的我很贫穷罢了。再加上我是个孤儿,从来没有体会过亲情,更没有体会过爱情,变成那样的心态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后来,我获得了父母,终于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了,上辈子的一切就只剩下了这样的感叹而已。而且,和你说话的时候,我的心情也很糟糕的吧?人在糟糕的时候,许多事情都会往坏的那一部分去想。只要往坏处想,那些值得纪念的东西反而容易被忽略。现在回想一下,前世的我其实算是一般般吧。至少比那些留守儿童要好上许多,至少比那些遭遇父母不公平对待的孩子要好许多。所以,我才和之前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了。”   听了秋奈的话,我果然还是想问当初的她为什么过得那么辛苦。   可是,我还是忍耐住了。因为之前遇到了七谷玉绪,她的心情已经很差了,现在不应该与我的闲聊中变得更差。   我只好换了话题。   “所以,我不想让你这么努力。至少在这一世,你应该好好地生活。”   “嘛,那个时候和现在是不一样的啊。那个时候的我,能够用来吃饭的也只有三流画技了。再加上还要往那个谋财害命的游戏里不断地扔钱,产生那样的结果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现在的我已经有钱了,不需要再那么辛苦了。”   “如果不是你和我一起睡,你恐怕还是每天都只睡四个小时吧?”   我早就发现了,秋奈每天凌晨三、四点钟就醒过来一次,不是因为要上厕所,也不是因为要补充水分,而是因为过去的她就是这个时候醒来。   但是,关于那些过去,我实在是不想问,也不敢问。因为过去的事情终究是过去了,现在的我想让她幸福,想让她每一天都快乐地生活着,而不是沉浸在过去的悲伤之中,活像个抑郁症晚期的病人。   对于我的话,秋奈只是无奈的笑了笑。   “这个……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过去的我,面对的可不只是金钱上的压力啊。”   “没有办法的事情吗……人生之中确实有很多没有办法的事情啊。”   “突然问了这个问题,式究竟想问什么?”   “没什么,只是闲聊而已,秋奈你根本不需要在意。”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我只是在旁敲侧击,寻找秋奈对过去、现在、未来的感想而已。只有我知道她喜欢什么,想要过着怎样的生活,我才能真正地让她幸福。   就算没办法得知这些重要的事情,最起码也要带动气氛,让她不去猜测七谷玉绪的情况,更不去臆想将来的自己会经历什么。毕竟,最大的恐惧,是对未知的未来的恐惧。   秋奈不知道我的心中在想着,她只是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着。   “闲聊吗……能够和式一起闲聊,这样的生活真的很不错啊。”   “最起码,不是孤独一人,对吧?”   “是啊,只要不是孤独一人,我就很满足了。”   可我不能满足。因为其,幸福可不只是不再孤独那么简单。   所谓幸福,是对生活感到特别的满意,每天起床都期待着今天会发生什么,每一天笑着的时间远远大于悲伤的时间。   可是秋奈并没有笑。相反,在大部分的时间里,她都散发着我说不出来的悲伤。   “总之,以后秋奈你一天必须睡八个小时以上,一天的工作或者学习最多也只能有六个小时,每一餐都吃最喜欢的食物,每一天都过着自己最喜欢的生活,明白吗?”   “啊?式,有必要到这种程度吗?”   “不到这种程度,你又会努力过头了。”   “这样和咸鱼一样的生活,我真的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啊。”   秋奈可真是的。就算她口口声声说不会再那么努力了,可她还是下意识地习惯着快节奏、非常辛苦的生活。   人之所以工作,是为了将来有一天能够不再工作——这句话究竟是谁说的,我已经忘记了。但我可忘不了,这句话所蕴含着的意义。   不过我也知道,就算我再怎么劝她,她也不会去听的。那我也只好继续迂回写下去。   “秋奈,你知道吗?过去的几天,你每天都十点钟才回到家中。刚刚回到家里边,就立刻去洗澡睡觉了。在床上平静地度过八个多小时以后,早晨七点多又要起床,随便吃点早餐,就火急火燎地上学去了。这样可不行,完全不行。你好歹也是我的未婚妻,最起码也要对我负责吧?就算是为了我,你也不该过着这样的生活。”   “为了式?”   秋奈眨了眨眼睛。那双朱红如红宝石的双眼里闪烁着莫名奇妙的情绪,就好像是在说,像我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为我考虑一样。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可为了让秋奈,我也只好硬着头皮,把话继续说下去。   “当然,这是为了我考虑。过去两年我过得可不怎么样,也是需要有人陪的。”   “这样啊……怪不得每次回来的时候,式会那个样子。”   “什么样子?”   “没什么。没什么特别的。”   秋奈摇了摇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可是,就算她的嘴角不会说话,可那可疑的弧度依然诉说着什么。   我微微皱了皱眉头,装作非常认真的样子,以近乎审问的语气询问着她。   “说,我那个样子怎么了?”   “真的没什么啦。”   真是个爱撒谎的孩子。   对于这样的孩子,必须要惩罚一下才行。   不然的话,她又经常把莫名其妙的想法压在心里, 任其腐烂了。   所以,我立刻过去抱住了她,揉动着她那刚好可以一只手完全掌控的馒头。   “喂,式,现在可是大白天的!”   几乎是瞬间,洁白如雪的脸颊就染上了晚霞般的红晕。   看着她的反应,我不禁露出得逞的笑容——当然,被我抱住的秋奈,根本看不到我的笑容。   “不想这样,那就回答我的问题。我那个样子怎么了?”   “嘛……只是觉得,式果然是个女孩子啊,竟然会露出那样寂寞的表情。”   听着她的话,我的两只咸猪手停止了揉动,而是揽住她的腰肢。   这是很让我意外的话语。因为就算我在模仿着织,可我确实是个女孩子没错,露出那样的表情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毕竟,‘等待秋奈回家’这件事可是非常无聊的。在无聊的等待中,任何一个人都会变得寂寞吧?   明明知道这些,可我心中那不服输的感觉,却让我说出了完全不一样的话语。   “寂寞的明明是你才对啊。我只是露出寂寞的表情,可秋奈你却是从头到脚都在向别人说明‘寂寞’这个词是个什么意思。从一次见到你,你就是这副样子了,现在还丝毫没有一丁点的改变。”   我不是一个健谈的人。   但是,为了改变秋奈的这一点,我依然在努力与她聊天。   “式,你说这话,就不怕我不开心吗?”   “我和那家伙可不一样。一旦你不开心,那家伙简直怕得要死,仿佛天就要塌下来了——你不是说过你是猫吗?那家伙是以主人的心态,害怕失去你,害怕你从家里溜走,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可我不一样,我也是猫——也就是说,我是你的同类。如果你不见了,我会先等你。如果等不到,我就寻找你的痕迹,然后顺着痕迹把你找回来。我根本不需要像那家伙一样,把自己折磨得要死要活。”   “可是,到了那个时候,式真的能找到我吗?”   “当然。怎么可能找不回来。反正你也不会跑得太远,顶多也就在附近来回晃悠罢了。猫可是认地不认人的生物。只要家还在,无论里边的人是不是自己喜欢的,她都会回到那里。所以,那一天你终究还是去了根半大楼。对于那个时候的你而言,根半大楼才是你的领地,而你是那里的王。”   “如果真的发生那样的事情,式一定要把我找回来哦?”   “那是当然。你是我唯一的伴侣,不把你找回来的话,你和我可都是活不下去的。”   是的,一旦失去了彼此,我们都将重新回到过去那个孤独的自己。   可一旦体会到了幸福,就没办法再习惯孤独的生活了。   就像野猫一样,一旦找到了自己温暖的家,就再也没办法变成野猫了,而是维持着半家猫的状态,等待着某一天被好心人捡到,进入新的家中。   不过,为了让她不去胡思乱想“如果自己跑丢了该怎么办”之类的东西,我还是继续补充了一句。   “放心吧,秋奈。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丢的。因为,我不会允许你丢掉的。而你,也不是那种会真正离我而去的人。那种事情,根本没有考虑的必要。”   没错,秋奈只要幸福的生活着就好了。   苦日子她已经过够了,是时候品尝幸福的生活。 29831 6 354   ps:5月8号,修改了一些不适合的内容 85.考试结束   ◆两仪式◆   数学竞赛的当天,我和秋奈早早醒来。   和之前约定的一样,我与秋奈一同来到了考试的地点——东京大学数学部。   据秋奈说,这场考试被称作“数学奥林匹克竞赛”,是针对全国高中生的大型竞赛。不只是东京都,哪怕是远在长崎、北海道的学生,也都提前乘着各式交通工具,汇聚东京都。   如果是一般的学生,肯定会诞生出不少如同漫画一般的故事吧?   很可惜,我和秋奈不是普通人。学业对我们来说已经结束,普通人的生活也是如此。在将来的历程中,我和她注定要过着不一样的人生。   但这不妨碍我和秋奈一起走在东大的校园里,参观这座被称为“亚洲第一学府”的大学。和世界上许多著名的高等学校一样,东大不会驱赶非本校人员。就算是老年人想要在这里旁听,一般人也不会阻拦。所以,我堂而皇之地与秋奈一同进入了这里。   和传言中对东大学生那刻板的印象不同,这里的学生都不是什么书呆子,在道路上我见到了穿着各种衣服的人,甚至还有当众在树下接吻的情侣。   为了不引来异样的目光,我只能装作是秋奈姐姐的样子,和她并行前往考场的路上。   在开始考试之前,秋奈显得有些紧张。   紧张是理所当然的,如果我遇到了这么重要的考试,我也会紧张。   “天气有点热了,式呆在外边真的可以吗?”   “没事的,秋奈。就算是盛夏的中午,也不会让我感觉太难受的。更何况我穿的可是浴衣,这种程度根本算不了什么。”   “嗯,那就好。”   我现在穿着一身纯白色的浴衣,是从两仪家带过来的,勉强算是上等织物。   虽然这和东大整体的气质不是很搭,但我确实很喜欢穿这种传统的服饰。而且在路上,我可是看到了不少穿着非常大胆的女学生——之前听秋奈说,那好像是扮演《美少女战士》里的角色。我没有看过,所以不是很懂。   托了那些人的福,穿着浴衣的我没有太多的人注视,估计是把我当成参拜神社归来的学生了。   不知不觉间,我和秋奈走到了那栋教学楼的楼下。   “总之,去考试吧。我在这里等你考完。”   “嗯,那我去了。”   “去吧。”   等待是漫长的。   但是,就算再漫长,我也必须等下去。   最起码,我想让秋奈知道,在考场的楼下,有个人正在等待着她。   至少,这样不会让让秋奈感觉到孤单。   ◆佐久间秋奈◆   心中有了牵绊,人就会爆发出远远超过自己预期的实力。   这次考试就是这样。有了式的陪伴,我感觉我的发挥出乎意料地好。每一道题都是我事先就学习到的知识点,一些复杂的综合题也很快就找到了解题的办法。以这样的情况来看,在一千多名参赛生中,达到前一百名可以说是稳稳当当的事情。   虽然前十什么的全靠天命,可这样的话,算是对学校有了个交代了吧?   抱着轻松的心态,我走下了东大的这所教学楼。   而式,正如她约定的那样,就站在走廊的侧边。   包括考前预备,包括交卷后检查作弊,这次考试总共花了两个半小时的时间。   也就是说,式在这六月份的楼下,整整站了两个半小时,静静地等待着我。   这可不是有智能手机的时代,式也没有带小说和报纸,更没有Gameboy之类的掌上游戏机。她是纯粹地等待着我,在这炎热的初夏里守护着我。   对于式这样的对待,我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意识到了我的到来,式就睁开了眼睛,微笑着迎接我的归来。   那是很温暖的笑容,与式的气质几乎浑然天成,就像是在池塘里安静地等待着的睡莲,美不可言。   “秋奈,考得怎么样?”   只可惜,她的第一句话,就打破了这种美丽。   哪有刚刚考完试就问考得怎么样的,正常的亲属应该什么都不问才对。   至少在上辈子,在那些高三生考完高考的某一门考试后,他们的父母要么什么都不问,要么会问“渴不渴、饿不饿”之类没话找话的关心话语。   所以,我有些不开心地随便回应着式。   “还好吧,就是有些题目不知道做的对不对。”   “毕竟这可是全国级别的大考试啊,集中了这个国家对数学研究最深的高中生们。难是肯定的,只要尽全力就好。”   “嗯,这确实是我的全力了。至于真正的成绩如何,只有等一周后老师告诉我了。”   “那个时候你还去学校吗?”   “不去了。接下来,我就是退学状态了。”   “需要对老师和同学告别吗?毕竟共同生活了那么久的时间。”   “没有那个必要。就算去了,也只是徒增伤感罢了,没有什么意义。”   “也是。现在的你心情本来就不是很好,确实没必要让心情变得很差。”   “不是哦,只是因为离别的伤感我已经经历过了。再一次经历一次的话,只会让那些美好的记忆变淡。毕竟,我已经算是告别过一次了。既然已经告别,那就不需要再告别第二次了,只会对双方产生困扰。”   “这样吗……”   大概是因为式在身边,又因为明确知道自己不可能上大学了,就算我和她走在离开这所亚洲第一学府的路上,我也没有了期待与渴望的心情,只是当做公园一样的公共场所。   而式在苏醒了之后,也从高中退学了,估计也不会对这里产生期待与渴望的心情。   不过,我转念一想,在我的记忆中,式虽然学了很多东西,可整体而言在学校里的成绩并不顶尖。以她的能力,想要进入这里可以说是天方夜谭。   但我总有一种感觉——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如果我要她和我一起来到这所大学里,式一定拼尽全力会来到这里的。就像她的体术那样,当真正需要的时候,式会学得很快很快。   离开东大,在回去的公交车上,我和式再度闲聊了起来。   “那么……接下来,我们应该就全力处理七谷玉绪的事情了吧?”我问。   “当然。那毕竟是个危险的家伙,不处理可不行。”式简单地回答着。   “关于银行这方面的情报,我有一个认识的人。他在银行界可以说是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关于那家银行金条的问题,他应该可以知道些什么。”   “是你以前的雇主吗?”   “是雇主。但他从来都没有发布过杀人的任务。平时就是让我警告那些欠钱不还的人,让他们及时还债而已。总体来说,在那群吃人肉、喝人血的银行家里,他算是相当不错的一个人了。”   “需要我去吗?”   “不需要。平时我都是以‘死神’的身份接触他的。”   “死神吗……”式喃喃自语。“那还真是个糟糕的身份啊。”   “就是我在杀手界的称号啦。日本不就是这样的国家吗?但凡是出名的人物,都会安排个称号。像什么越后之龙、相模之狮、帝国的绝凶虎,简直一个比一个离奇。就算是一个大名的手下,也会出现诸如‘四天王’、‘二十四名臣’的组织,简直让人没办法吐槽啊。”   “不是甲斐之虎吗?帝国的绝凶虎是什么?”   “咳咳……没什么,大概是我记错了。”我随便糊弄着式。“总之,称号什么的,也不是我所能掌控的啊。说到底,这是他人起的外号,我可不是什么真的死神。”   纵观日本的历史,各种各样离奇的称号简直不要太多。   最过分的当属日本战国时期了,但凡是个有记载的人,都会有各种各样的称号。   所以,我被称作“死神”什么的,简直不要太正常了。   而且说实在的,一开始我还不怎么满意“死神”这个称呼——它实在是太烂大街了,报出去都觉得羞耻。要我说啊,还是什么“天命的宣告者”、“索命人”、“无常”之类的称呼更加适合我,所以后来我刻意留了个“杀戮天使”的称号,但似乎没什么用。貌似在日本的印象里,杀戮天使和死神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式却平淡地、温柔地笑着,仿佛这只是平常无奇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称号什么的怎么都行。但是那个七谷玉绪不知道在哪里游荡,所以我必须和你呆在一起。”   “七谷玉绪我能应付过来的啊,毕竟……”   毕竟我不会死嘛。   但我说出这句话之前,式理所当然地瞪了我一眼,然后理所当然地打断了我的话。   “就算不会死也不行。死亡的疼痛你依然能感受得到,死亡的挫败感更是会腐蚀着你的心……秋奈,老实说,我可以忍受你习惯任何事情,比如孤独,比如贫穷,比如努力过头。但是……但是!唯独死亡不行!绝对不行!只要还是活人,无论不死性有多强,死亡是不应该习惯的东西!”   可是我在我的记忆里,许多有不死性的存在可不是这样的。   比如某个穿着红色大衣的伯爵,就是习惯性地先死上很多次,再进行反击。   虽然是很俗套的扮猪吃虎,但确实很帅,让人看得很爽。   不过,既然这是式的要求,那我也只能暂且同意了下来——毕竟疼痛是真的。   “唔……好吧,以后遇到七谷玉绪,我一定会全力应对的……不过,式真的要跟过去?那里可是戒备森严的啊,毕竟是富士银行。”   “既然对方对你没有恶意,那就直接以真实的身份过去吧。传说中让人闻风丧胆的“死神”,竟然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子,无论是谁都会感觉非常意外吧?我很想期待那个老人看到你真实的样子,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式调笑地笑着,宛如盛开的睡莲。   可是我却笑不出来。在脸颊滚烫之余,我狠狠地地瞪了她一眼。   真是的,从沉睡中醒来之后,式就越来越喜欢调笑我了。   她这个样子,哪里还有什么猫属性啊!明明就是个拿着逗猫棒或者木天蓼、以逗猫为乐的无良家伙!之前还口口声声说是我的同类呢,她这个样子哪里算是啊!   “我这个样子哪里娇滴滴了!”   “你的身体不是十三岁吗?自然是娇滴滴的女孩子啊,和我这种习惯了体术训练的粗人可完全不一样。至少,我的力气比你大很多吧,我的身体也比你灵活吧?”   “娇弱和娇滴滴是两个意思好吧!前者是形容一般的女孩子,后者完全是形容那种足不出户的公主大人的!”   “但是,你就是我的公主大人啊。”   脸颊已经不只是滚烫了,而是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这个式的撩人能力实在是越来越强了,很我记忆中那个傲娇的人完全不一样。   难道傲娇的人如果强势起来就是这个样子?   可是在我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样的人存在。   而且,现在的式根本就不傲娇。没有了黑桐干也的帮助,也比原作里多了两年的时光,想必她那属于“娇”的一面已经被消耗殆尽了吧?本来,从长达两年的沉睡之后,她就等于是新的两仪式了。现在她成了这个样子,只能说是命运无常了。   想到这里,我对这种话反而有些适应了。跟随着式一起,笑了起来。   “都马上要结婚了,我当然是式的公主大人了。”   “那么,公主大人,我们现在就去见那位老人吧?”   “可以是可以……”   “有什么我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先说好了,那个老人可不是一个容易沟通的人。毕竟身居高位,影响了整个日本银行界十几年的时间。在他面前,能不说话就尽量不说话,免得让他不高兴了。他如果不高兴,就不会免费提供信息,而是开出各种各样离谱的条件,知道了吗?”   “当然知道。反正我也不是一个健谈的人。”   明明刚刚就说出那样的话,你哪里不健谈了啊!   我心中咆哮着,却只能咬了咬牙,在下一站公交车下车,然后出发前往富士银行的总部。 29831 6 354   ps:我懂了!以后在结尾的时候不乱写感想了,不然会让读者以为是立flag,就以为是觉得是要发胃药——实际上那些并不是!以后我会注意的! 86.死神的面具   ◆佐久间秋奈◆   富士银行是日本首屈一指的银行,其总部是一栋百米高的大楼。   身为这家银行至关重要的人物,那位老人自然也在这里处理着自己的工作。   虽然报上了名字,可老人毕竟没有听说过我的真名,自然拒绝了我见面的请求。   无奈之下,我和式只好先离开了那里,在附近一个无人的角落里,再一次彰显自己作为“死神”的存在感——大致上来说,就是一种阴冷的、仿佛被什么东西注视的感觉。   然后,我再一次提出见面的请求。   虽然招待小姐直接了断地拒绝了我,但没过多久,一个戴着墨镜的中年男子就慌慌张张地走到门下。   在确认了我的名字之后,那个中年男子带领着我,前往那位老人的居处。   即便战后被民主化改造了,可日本是个被以家族为单位的诸多家族所掌控的国家。   那位老人就属于掌控者的阶级,简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存在。   所以,无论在自己的小圈子里有多么的风光,一想到自己没有了“死神”的身份作为掩饰,还是自己第一次正式拜访老人,我的内心不免有些紧张。   只不过,在进入他的办公室里,再一次看到他的时候,这种紧张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进门,我就看到一位穿着有些掉色、却非常整洁的蓝色西装的老人坐在老板椅上,埋头处理这成堆的文件。   蚕丝般的白发稀疏地分布在老人的头上。虽然身形瘦弱,可那双如深渊般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却有着火焰一般的光芒。他的目光审视着我,也怀疑着我,夹杂着不可思议的光彩。在那张满是老年斑的苍老脸庞上,挂着柔和的笑容。大概是因为笑久了的缘故,这种笑容丝毫没有礼节感,反而像邻家的爷爷一般亲切。   这些亲切感全部都是伪装。   以他的年纪,其实早就可以退休了。   之所以现在还占据着如此重要的位置,只是因为他不甘心失去权势罢了。   再怎么说,他都是一个可以动用杀手来威胁欠债者的狠人,本质上是冷酷无情的存在。   “如果不是信义对我说,我真的想不到传说中的死神竟然您这样的人。”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沙哑,带着岁月的沧桑感。   他所说的信义,应该就是刚刚那个在银行里都戴着墨镜的中年男子了。   既然他已经知道了我是谁,那我也没必要自我介绍,而是坐在洁白地沙发上,一副自认为是贵客的姿态——无论如何,我都不该在这个时候怯场。   式和一同坐了下来。她很是沉默,显得有些拘谨——倒不是害怕这位老人,应该只是不太适应人太多的办公场所,更不喜欢办公室这种太过严肃的地点。   “在您的印象里,我是什么样子的?”我轻笑着问老人。   “至少也应该是穿着黑色的斗篷,戴着骷髅样式的面具,浑身缠绕着黑雾,拿着两把人类根本无法使用的手枪,以人类的恐惧为食,比记载中的任何妖怪都要可怕得多的怪物。即便是安倍晴明再世,想要对抗死神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那是死神,只要被其盯上的存在,无论如何都会死。”   他说的那个死神,不就是某款射击游戏里的吗?   虽然面具太土了点,虽然战绩非常丢人,虽然后来也弱到几乎用不了,不过那个死神确实很帅,符合“现代死神”的观念。   “我有些好奇,为什么您会这么认为?”   “但凡是你动手的痕迹,子弹造成的破坏都不是一般的大。无一例外,目标全都是当场毙命。所以,这个圈子的人都推测,‘死神’是一个非常夸张的存在。”   “让您失望了,我只不过是一个十六岁女孩。”   “十六岁?”   老人挑了挑眉,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意外。   身体被固定在十三岁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也怪不得别人。   不过,再怎么说我也是以杀手的身份过来的。所以,这一次我戴上了杀手的面具,不满地皱了皱眉,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变得像冬日屋檐上的冰锥一样寒冷。   “十六岁怎么了?”   “只是老朽的感慨罢了,请不要在意……我记得两年前开始,您就走在这条道路上了吧?这样大好的青春,没有体验生命的美好,反而从事这种看不见光明的行业,世事真是充满了无奈啊……”   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大人物,老人不会因为十几岁的我而失去应有的风度与从容,更不会因此而陷入恐惧。他只是像一个寻常的老人一样,感慨着年轻人的荒唐罢了。   但是,我还是尽量表现得像个杀手。   “我是天生的杀人者。能力也好,心灵也好,肉体也好,哪怕是灵魂本身,都充满杀手的印记。从我离开母亲身体的那一刻开始,这一切就是注定了的事情。我对我现在的样子没有不满,反而很满意。我只是过着属于我自己的生活,仅此而已。”   “就算是杀害别人,不被他人当做人类?”   “就算是杀害别人,不被他人当做人类。”   “那还真是常人无法想象的人生啊……”   “但这是属于死神的人生,只有死神自己能够理解。”   “确实如此。谁都想不到,让整个圈子闻风丧胆的‘死神’会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吧?虽说杀手的工作确实很重要,但是隐藏住作为杀手的身份、装作普通人的样子更加重要。毕竟,杀手不是小偷小摸的窃贼,也不是不成功便成仁的刺客,更不是不懂得轻重的屠夫,而是一种以杀人为职业、冷酷而又优雅的杀手。像您这样,完全符合杀手的美学。如果出品一个以您为主角的漫画,肯定会大卖吧?”   老而不死谓之妖。这个虽然是银行家,可实际上却涉及各种黑暗的老人更是如此。   他的奉承话很好听,也很让人自满。   但面对这个老人,而不是式、橙子和真冬这样的家人,我就只能是杀手,只能是死神。   既然是杀手,任何时候都不能洋洋自得。   “无关的话题到此为止吧。想必您已经知道我为什么拜访您了吧?”我冷冷地问。   “知道了。不过,老朽更好奇的是这位小姐……”   老人看向了式,浑浊却透着精明的眼睛里夹杂着装出来的好奇。   式看了我一眼,征求我的意见。   考虑到我都带她来了,我也只能点了点头,让她告诉老人她的身份。   “两仪式,我的名字是两仪式。”   “很自信的介绍方式嘛。倒是两仪家……”老人摸着被剃得干干净净的下巴,思考着。不到三秒钟,他就从脑海里找到了情报。“两仪家这个家族我倒是有听说过,是个很悠久的家族。只不过最近日子过得不怎么好,似乎陷入了很严重的危机。既然您和两仪家的大小姐一同前来,也就是说,死神阁下是打算加入两仪家了?”   “死神阁下”什么的,听起来真的有些刺耳。   才和式生活一个多月,杀手的心态我都有些不太习惯了,杀手的面具也差点忘了是什么样子。如果不是刚刚向四周昭示了一下作为死神的存在感,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老人。   心中这么感慨着,我打算说出实情。   但是我完全没想到,这么重要的答复竟然被式抢了先。   “严格来说,是被我娶为妻子。”   霎时间,我和老人都不可置信地盯着式。   我是因为纯粹的恼火,老人则是纯粹的惊讶。   “……老朽确实活了七十七岁了,可眼睛还算看得清,耳朵也听得清……先确认一下,您应该是一名女性吧?”   “没错,我是女性。”   “可是……这……”   这种情况下,我要怎么做才能继续装作是死神啊!   难道我咳嗽两声,掩饰尴尬吗!   那样的话,我作为“死神”的威严和名声要放在哪里啊!   式真是的!这种问题就应该我来回答!   但是,情况已经这样了……再怎么样,我也只好装作非常平静、非常不情愿的样子,顺着话题继续说下去——   “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才有了现在的状况。就像您刚刚说的那样,人世间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无奈。我踏上杀手之路如此,我嫁入两仪家亦是如此。”   我都佩服我自己,这个时候我竟然还能维持住面具的存在!   只不过这话有点伤式的心,我不由自主地用眼角瞟了眼她的反应。   还好,她没有生气,也没有悲伤,根本没有把我的这句话当回事。   虽然式说了很不该说的话,但她现在的反应总算是挽回了点局面。   大概是被我的面具唬住了,老人微微低头,以表歉意。   “是老朽失礼了。这毕竟是私人的事情,作为外人的我确实不同该过问。”   既然如此,我把话题重新拉了回来。   “那么,现在您可以说了吗?您刚刚可是说了,您知道我的来意。”   “金条失窃的那家银行确实有问题,不过究竟有多大的问题,这需要死神阁下您自己去探明。虽然老朽算是业内能说得上话的人,可是这件事涉及的范围确实有点广,老朽实在是不方便说出来。如果真的披露了出来,整个东京都的金融圈就要经历大地震了。”   我才不相信这种客套的鬼话。这个老头究竟是什么人,我可是清楚得很。   这种敢用杀手来逼迫欠债人还钱的家伙,怎么会在乎同行的死活!   他之所以这么说,一定是对我有所要求。   “既然如此……我要做什么,您才能开口说?”我问。   “最近,老朽确实遇见了一件麻烦事。希望死神阁下能够帮助我。”   “是杀人吗?”式插话说。   “非也,非也,两仪家的大小姐。”老人摇了摇头。“这是一件不起眼、但是很难做的小时。”   “愿闻其详。”我平淡地回应着。   “如果我说出来,就等于死神阁下您愿意帮老朽忙了?”   “一直以来我都受您的照顾。所以,您就尽管说吧。”   只是愿意听这请求是什么而已。至于同不同意,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知道我的能力,就算我不答应,他也对我无可奈何。   除非他真的想让这富士银行大楼血流成河,否则绝不会威胁我,更不会想着消灭我。   轻轻地叹了口气,老人明白了我的态度。但他还是选择继续说下去。   “您知道浅上建设集团吗?”   我微微一愣。   浅上建设集团我是知道的,那是藤乃的父亲所持有的公司。   观布子市的许多建筑,包括那座被藤乃用魔眼拆掉的大桥,都是这个公司的手笔。   “看您的表情,您似乎确实知道啊。而且不只是知道,您在浅上建设集团也有认识的人。”   老人玩味地笑着,似乎对我的人脉很意外。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继续伪装着死神的面具,平淡地回应着老人。   “勉强算是认识吧。因为一些过去的机缘巧合,有了最起码的联系。”   “既然您认识,那就太好了。至少我不需要对您说浅上建设集团的资料背景……那么……”   此时,门被打开了。   一位穿着OL装、样貌出色的年轻女性托着摆放着两件上好茶具的盘子,走了进来。   一时间,屋子里充斥着茶水的香气。   “先喝点茶水吧。这是一段很长的话语。”老人笑着说。   看着散发着热气的茶,我感觉到有些无奈。   对于这些风雅之物,我根本不怎么了解,自然无法评判差距与茶水的价值。   实际上,在我看来,这杯精心准备、符合茶道的饮品,和路边的瓶装绿茶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用来解渴的东西——不,比瓶装绿茶还要差不少。至少瓶装绿茶是放在冰箱里的,是凉的,而不像现在这样是热的。现在的气温已经不低了,还是凉一点的饮品更好喝。   等那位OL离开、关上房门之后,老人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他的要求—— 87.根半大楼   ◆佐久间秋奈◆   “大概是在三年前,一家冉冉升起的银行破产了。”   老人的话语让我愣了一下。   三年前,以某个金融大鳄做空泰铢为诱因,一场规模浩大的经济危机席卷整个亚洲。整个日本的资本市场都经历了巨大的震动,许多金融机构都因此而破产倒闭。规模较小的银行更是不在少数。”   “说起来也算是奇闻。在破产后不久,那家银行的所有资产都已经拍卖了。但是,其中最大的资产,也就是那栋十八层高的办公大楼却数次流拍。等拍卖的时限过了,政府也拒绝接收。因为经常在那附近走动的人都说,那栋大楼有不干净的东西。整座大楼总是莫名奇妙地消失。等偶然间回过神来,大楼又出现在了眼前——这样的案例已经发生过几十次了,有人还报了警。可就算警察目睹了同样的情况,也查不到任何相关的线索。三年的时光就这么过去了,这样的情况非但没有减少,在几个月前反而愈发多了起来,还搞得附近的商业圈人心惶惶,商家的生意变得很不好做,不断有商户逃离那里,让东京都市政府非常头疼。所以,政府重新找上了我们,让我们重新处理这件事情。如果不好好处理掉的话,就算富士银行是一家比较重要的银行,事情也会变得非常麻烦。”   听着老人的话,我完全可以确认了。他所说的就是我母亲的银行,也就是根半银行。因为整个东京都,甚至是整个日本,都只有那座大楼有这样的状况。   而这状况的起因,也只可能是我。起初我不知道自己的能力,无意中这么做了。后来我完全知道了自己的能力,为了阻止根半大楼被拍卖掉,我频繁地使用这个能力,形成灵异事件,并用杀意威胁那些试图过来强拆的拆迁公司。   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因为那栋大楼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产,也是我的回忆与过去的所在。没有了大楼,我就没有了过去。没有了过去,我的人生就近乎失去了意义。   “那是我的‘巢穴’。以死神的名义,我禁止任何人染指那里。”   我眯着眼睛,释放出一点点的的杀意,盯着老人。   就算茶水的热气隔在我和他之间,整个房间依然透着彻骨的寒意。   老人没有了从容。无论是表情还是眼神,都僵硬了起来。   不过,他毕竟是身经百战的老者,和我交流过许多次,也见识过很多杀手。这种程度的杀意,他见得太多了。所以,他很快恢复了镇定,只不过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您的‘巢穴’?竟然……竟然是这样吗……怪不得没有人敢买下那座大楼啊。”   “您一定早就知道了吧?在进来之前,我记得我是报过自己的名字。”   “这个……不好意思,我还不知道。”老人歉意地地摇了摇头,没有丝毫撒谎的痕迹。“在大战前,佐久间这个姓氏是个很有名的贵族姓。可是现在已经是战后五十五年了,一切都变得平民化。而且,那毕竟是三年前发生的事情。老朽也已经七十多岁了,记不起来也很正常……相信死神阁下您不会介意的吧?”   “不会。遗忘是人之常情。”   我的语气里依然透着不满,因为我确实不想让这个老人染指根半大楼。   大楼本身没有特别之处,可只要站在天台上看着夕阳西下,我就仿佛回到了数年前,那些美好的记忆历历在目。   那些珍贵的记忆让我还记得,这一世的我不是一个无父无母、也无亲属的孤儿,这一世的我也绝非是连一份正经的工作都找不到、只能靠画画为生的绝望之人。   更何况,在前不久,那栋大楼有了新的意义——我和式在那座大楼确认了彼此的感情,开启了新的人生。   所以,我不会把它交给任何人,根半大楼的主人只能是我。   老人思索了片刻,才终于想起来了什么,露出虚假的笑容,对我说着虚伪的话语。   “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也就是说,您就是根半夏香的女儿了?”   “根半夏香是我的母亲。”   “这样的话,情况就变得麻烦起来了啊……”   老人沉吟着,思索着。   我在心中叹了口气,继续面无表情地说着。   “这些线放到一边,您先把请求说出来吧。”   “也好……本来,我是想拜托您探查根半大楼异常的原因。可既然您就是原因本身,那我只能说出一件更加麻烦的事情了”   “但说无妨。”   我的内心有不好的预感。   总觉得这个老人会说出非常过分的要求。   “老朽准备处理掉那座大楼。说到底,根半银行已经破产了。当初破产清算的时候,正是富士银行举行的拍卖。现在严格来说也是富士银行资产的一部分。当然了,我这边肯定会补偿死神阁下您的……死神阁下,对此您可有什么意见?”   “……有意见,当然有意见。”我冷笑着,杀意进一步增强。“如果您还保持有理智的话,我建议您不要对那栋大楼抱有任何的想法。”   “但那确实是被废弃的大楼……”   老人不为所动。   不愧是商人,在利益面前,无论多大的风险,都至少会先想一想。   想到这里,我对老人的印象变得极差。   我不免有些懊恼——如果我以看不见的形象出现在这里,他一定不会这么想。   无论何时,少女的形象还是太碍事了点。   于是,不满化作彻骨的杀意,我必须让这个老人明白,坐在这里的究竟是谁。   “我刚刚说的话,您没有听清楚吗?我说了,禁止任何人染指那里。”   “但是根半银行已经破产了……”   “我的话,您没有听清楚吗?”   就在这个瞬间,我站了起来,拔出手枪。   杀意完全集中在这个不知好歹的老东西的身上,枪口直指他的眉心。   我已经说了几遍了,还是装作没有听到,依然自顾自地说着话。   如果不是他曾经对我有所帮助,我真想现在就开枪,让天命的子弹刺穿他的脑壳,夺走他的性命,让这张臭嘴再也吐不出一句虚伪的话语。   老人的身体僵住了。除了双眼颤抖地闪烁着恐惧,没有任何的反应。   当初第一次减免的时候,我和橙子就有过类似的互动。身为冠位人偶师的她,也对我的杀意心有余悸,更不用说现在被我手枪指着的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在对峙了足足半分钟后,我放下了手枪,重新坐了下来。   在我的身边,式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喝了口放在办公桌上的清水,老人那苍白无血的脸上再一次露出笑容——不再虚伪,多了惶恐与尴尬。   “哎呀……真是的,年轻人的火气还真是大啊。所有事情都可以静下心来谈,没什么不能谈的。手枪什么的还是太过危险了点,要是走火了可就不好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重复——我禁止任何人染指那里。”我不带任何感情地陈述着,仿佛是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如果有谁执意不听,等待那个人的只有我的愤怒。您知道我,那自然知道惹怒了我,究竟会有怎样的结果。”   我不能随意地杀人。所以我愤怒的结果只是教训一番、把对方驱赶走罢了。   但是在老人看到的只是我杀手的面具,根本不了解真正的我。所以,在他看来,我愤怒的后果一定是血腥的、如蔷薇般的杀戮。再加上我“死神”的身份,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逃过这天命般的死亡。   “老朽真没想到,您竟然不会同意啊……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世间没有办法的事情有很多,人类除了接受之外,别无选择。”   “我很好奇,根半夏香怎么会有您这样的孩子。”   “我和真冬都是普通人无法招惹的存在。我劝您最好不要过问。”   “我想问的是,有想您这样的女儿,根半夏香应该不会死于车祸吧?”   “这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事情。这种事情知道得越多,人就越是危险——无论身居怎样的高位,都是如此。世界上存在着许多普通人无法解释、也无法理解的知识。人类不应该追求那样的知识,因为事实是那些知识在追逐着人类。残忍得、无情得,比猎鹰与野狼追逐猎物更甚。所以,当发现这些知识的苗头时,最好躲得远远的,什么都不要过问。否则,单纯的死亡都可以算是美好的结局——绝大部分都将在精神病院里度过余生,或者在恐惧的折磨下选择自杀——那一定是极其凄惨的结局。”   虽然事实并非如此,可我也只能用这样的话来唬骗这个老头了。   至于他究竟听不听,那就不是我能掌控的了。   以我现在的能力和身份,我估计他认同的可能性会很大。   果然,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老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回归正题。   “可是,那座大楼必须处理掉。死神阁下,您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本来,那栋大楼放在我们银行名下没有什么,富士银行怎么说也算是排得上名号的大银行。可那栋大楼属于破产企业的资产,严格意义上属于那些股民与储户。那些人已经串联了起来,对政府施压,再通过政府对我们富士银行施压。所以,无论从哪种角度来看,我们都必须处理掉根半大楼,不然没办法向政府与公众交代……您也知道的,银行是靠信用来维持生存的企业。一旦失去了信用,对于银行来说可是毁灭性的打击。”   老人的话,让我一时陷入了沉思。   银行那边确实有难处,不然老人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来得罪我。况且,他全然不提我名下对华投资的事情,肯定也不想与我交恶——可是那毕竟是母亲的遗产,是我最重要的物品,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把它交给别人。   就在我为难至极,一直默不作声的式突然说话了。   “两个月后,我会以两仪家的名义把根半大楼买下来。两仪家是退魔世家,一旦大楼的归于两仪家,周围的商家就会重获信心的吧?”   “式,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再怎么说,买下一栋位于东京都市区的大楼都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我本想继续说下去。可式却微笑地摇了摇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没事的,秋奈。两仪家确实衰落了,但买下那座大楼不成问题。况且,都过去三年了,那栋大楼没能卖出去,相信两仪家面对的一定会是比较低廉的价格吧?”   “嗯,基本上没有比这更低的价格了。”老人点了点头。“以两仪家的声望,确实可以这么做……其实,那栋大楼根本不需要付钱。只需要两仪家说出‘除灵需要很长时间,等除灵结束之后再另做打算’之类的理由,政府与债主那边就不会再说什么。交由两仪家使用,也完全可以用‘这是除灵的一部分’来解释。即便到了非拍卖不可之时,两仪家也可以用‘除灵费用’抵消掉相当一部分的金额,只需要象征性地付一点钱就可以——毕竟根半大楼影响的不只是大楼本身,附近的商业圈也深受其苦。大楼本身有人接手,政府那边一定会乐见其成。”   不愧是纵横商场的老狐狸,这种空手套白狼的手段用得真是不着痕迹。   可是说到这里时,老人却摇了摇头。   他接下来的话让我意识到,是我把他想得太坏了,也是我太急躁了一些。   “本来,这件事交给死神阁下处理也没有任何问题。只不过压力由银行这边承担,而不是两仪家来承担。但现在这种策略反而是最好的选择。个人所遭受的争议要大得多,流程的处理也更加麻烦,还不一定能百分百完成这件事——而交由退魔家族来处理就没有这种问题了。”   “既然您的请求已经解决了,那就回归正题吧?”   我的心很暖,可是我的话语依然如极夜般冰冷。   现在的我依然戴着死神的面具,死神在说任何话的时候都不该带有感情。   点了点头,老人表示明白。   “那好,其实事情比一般人想象地要简单……”   “先等一下。”式突然打断了老人的话。“刚刚您提到了浅上建设集团。这家公司和那栋大楼有什么关系吗?”   “因为我们这边一开始的计划是,在消除影响之后,把根半大楼拆掉,在原地址建立一栋新的高档办公楼。大楼的拆迁与新建事宜是由浅上建设集团来处理的,但是因为我提到的那些事,他们拒绝了,让我们这边很是困扰。所以,我们这边希望死神阁下处理掉事情的根源,再与浅上集团的高层取得联系,让他们放心去做。可是现在情况完全变了,既然死神阁下已经把来龙去脉都给说清楚,大楼也交由两仪家处理了,这件事自然也就和浅上集团没有关系了。”   很常见的商业套路,我没有任何不满的地方。   只是听到了这里,我才明白这位老人的良苦用心。   他根本不是一个冷酷的人,而是一个相当热心的人。他是以人情与信用来撑起自己在金融界的地位,而不是靠着威逼利诱之类的不入流手段。   可是要我向他道歉是不可能的。再怎么说我还戴着面具,不是多愁善感的十六岁女孩。   于是,我冷漠地点了点头,让老人继续说下去。   “您继续说吧。名兆银行的事件对我们非常重要。这涉及到我的一位友人。” 88.佐久间秋奈   ◆佐久间秋奈◆   从老人的口中,我大概知道了整个事情的真相。   这是确实是一件特别简单的金融诈骗案,没有太多的原因。   之所以演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纯粹是以讹传讹引发的结果。   大概在半年前,名兆银行的主人贪图高额利息,在没有背书的情况下将一大笔钱贷款给了一个黑道组织,而那个黑道组织做的其实是非法的高利贷生意。   没有背书是风险极高的事情,意味着对方可以随意毁约。   借款方因为经营不善,还是黑道的组织,所以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还钱。   名兆银行对此却无可奈何,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向其他银行兑换了金库里的黄金,用来抵消损失。然后又用镀了金的银条存在金库里,再自导自演了一出抢劫案的戏码,将那些银条回收,以堵住外边人的嘴巴——突如其来的横祸所造成的影响,比做非法贷款的影响要小太多太多了,至少能让储户安心。   只是,这场大戏比小学生捉迷藏还要拙劣许多,任谁都能看得出这其中有大问题。   为了阻挡即将到来风暴,名兆银行只好求助于金融界一个非常出名的人物。那个人雇佣了我,杀死了正在处理镀金银条的三个无辜者,再暗中向警方施压。这件事情就这么被摆平了,无论是警方、媒体、还是名兆银行的储户都不再关注此事。   至于这个人物是谁,老人完全不打算说。而这,恐怕就是他说出“金融界将遭受地震”这句话的原因吧?   但是,这事情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地结束。在一个多月后,一个多事的巡查偶然知道了这件事,他把死者的死讯通知了那三个人的家属。   然后,他死了。死法非常离奇,是被人掐住了喉咙,窒息而死。   从痕迹来看,对方的身材并不高大,应该十分纤细——我和式都知道,这是七谷玉绪杀害的那个巡查。   警方觉得不可能这么简单。稍微平静的风暴开始再度酝酿。   老人的话到此结束。得知了来龙去脉的我,离开了富士银行总部。   ◆两仪式◆   于公交车上,秋奈一直冷着脸,猩红的眼睛不时散发着杀意,却什么话都不愿意说。   任谁都能看出来,她心情差到了极点。无论是对于名兆银行的老板,还是对那个所谓的金融界大佬,都愤恨到了极点——那些人根本不把人的生命当回事。只要利益足够大,别说是他人的生命,就连自己的生命都可以用来赌博。   我对这件事没有什么感觉,因为我既不是金融界的人,也对七谷玉绪的遭遇没有同情感——当她听到父亲死讯的时候,没有冷静下来想着该怎么办,而是彻底疯掉,甚至还杀死了那位好心的巡查,她就没有一丁点值得我怜悯的地方了。   现在,秋奈的心情很差,我也就什么都不说,不去打扰她。   等下了公交车,走在回家的路上,秋奈终于发出了声音。   “式,果然你说的是对的,橙子说的也是对的。在这件事情里,真正的罪人不是我,而是那些委托我去杀人的人。他们才是真凶,他们才是真正该千刀万剐的人。”   午时灼热的阳光挥洒在秋奈的身上,让她看起来刺目的同时,又似幻非真。   恍惚之中,透过秋奈娇小的身影,我仿佛看到了一个燃烧着暗红色火焰的骷髅。它浑身缠着束缚自己、也束缚着命运的锁链。那火焰以憎恨与愤怒为原料,足以烧掉人的灵魂,烧掉一个人犯下的所有罪孽,在燃烧的那个刹那使罪人坠入永恒的无间永罚。   那个骷髅,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名——不,准确来说,是一个神的名字。   无论如何,我还是想办法安慰她。   “本来就是这样,秋奈。你是杀手,也只是杀手。杀人的行为固然是不对的,但杀人的动机才是真正不被原谅、应该承担罪孽的东西。”   “那些为了金钱就可以草菅人命的家伙,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原谅。”   看着秋奈那漩涡般的赤红双眼,我不知道该做出何种的反应。   为了金钱而草菅人命,这不就是杀手吗?   秋奈说出这句话,不就等于说她自己吗?   她真的是不该被原谅的存在吗?   联想起那个神灵的名字,我就觉得事情不是这样的,根本不是。   因为……   “别犯傻了,我的公主大人。你好歹还知道杀人需要承担罪孽,好歹还知道杀人是不对的事情。可是那群家伙,那些躲在暗处操纵整个案件的家伙们,却根本不觉得杀人是一件罪大恶极的事情。在他们看来,世间的一切都是可以被定价的。不过是两个小偷和一个失业者而已,在他们的眼中算得了什么?三个家庭的破灭,又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式。这些我都知道。”   可看着那双几乎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我觉得秋奈就算知道,也不会去理解。   杀害那三个无辜被骗者的是她自己,而不是别人。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狠狠地敲了敲秋奈的脑袋。   “你干嘛啊!这可是很痛的!”   捂住自己的头顶,秋奈紧皱着眉头,双眼里透着炸毛一样的凶狠。   看着她这副可爱的样子,我不由得微笑了起来。   然后,我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今天我心情不太好,不打算劝你。但是,既然你知道自己犯下了罪孽,那就把这份罪孽藏在内心的深处吧。腐烂了也好,被你清理掉也好,只要你还知道罪孽的存在,你就不会变成和那群家伙一样的东西。”   “那你为什么敲我的头啊!敲太多会变笨的!”   “理由再简单不过了,简单到你自己都清楚得很。”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秋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一副龇牙咧嘴的样子,活像个被擦踩了尾巴的猫。   猫被踩了尾巴,会躲得远远的,只有与小鱼干、化毛膏同级别的美味才能让猫再度变得粘人。可秋奈却不一样,纵使她被我敲了脑袋,还是不会躲开。   这么想着,我的笑容变得更甚了。   仿佛是本能一般,我伸手想要摸一摸秋奈的头。却被她灵活地躲开。   “先把话解释清楚了,不然我可是会生气的!”   可现在不是还没生气吗?   我第一时间竟然是这样的反应。   这句话当然不能说出来,不然秋奈真的会生气。   “我说啊,刚刚你面对那个老头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吗?给人的感觉就是不把人命当做人命,简直比任何杀手都更像是一个杀手。”   “那只是我戴上的面具,根本不是真正的我。”   秋奈把头别想一边,双眼里多了秋叶的萧瑟。   我摇了摇头,只好再一次将食指弯曲,抬了起来。   察觉到了我的动作,秋奈想要躲过去。可她的身体实在是孱弱得不像话,哪里是我的对手。我的食指轻而易举地敲在了她头上,根本没有遭遇像样的抵抗。   之前的疼痛感依然残留在秋奈的头上,让娇小的身躯猛地一缩,像被拉到极限的橡皮筋一样紧绷着。双眼的眼皮仿佛是防爆防盗的钢铁大门,把那双猩红的眼睛紧紧地保护了起来。甚至还没有接触,那张可爱的小脸开始预演疼痛的表情,一看就觉得很痛。   然而,过了足足一秒钟,秋奈睁开了眼睛,又眨了眨眼,疑惑地看着我。   “你……你什么意思啊!”   “还能是什么意思?我根本没用力——难道,就算我没用力,你也觉得很痛吗?”   “当然不觉得痛了,只是……”   “只是刚刚我敲得很痛,所以你本能地想要防备,是吧?”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啊!”   我略微失望地摇了摇头,用同情的眼神看向秋奈。   这么简单的意思都不明白,实在是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来刚刚那用力的敲头,真的让秋奈变笨了。   “式,你这是什么表情啊!”   “当然是看笨蛋的表情。”   “我……我哪里笨了!”   “秋奈,你因为刚刚确实很痛,所以才对刚刚不是很痛的动作有了很强烈的反应,是这样没错吧?”   “……勉强算是吧。毕竟这是生物的本能。”   “你还知道这是生物的本能啊?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为什么还对这件事不能放下呢?”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孩子没救了,完全没救了。   明明聪明到参加全国级别的数学竞赛,怎么在这种小事上完全失去了智慧!   有句话叫做“一孕傻三年”。我都不敢想象,在育儿期的她,究竟会笨到什么程度。   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只好用言语彻底解释清楚。   “我的意思是说,你对杀人啊、罪孽啊、什么的,之所以那么敏感,完全是因为曾经的你经历过死亡,也经历过亲人的死亡。绝大部分人都是在疼痛与折磨中走向死亡,过去的你也毫不例外。绝大部分人都知道死亡的影响,前世作为孤儿的你更加明白。所以你才明白死亡是多么沉重的一件事情,也明白一个人绝不应该非正常地死亡。但是……但是啊,秋奈,你以为你不应该杀人,可是从来都没想到,就算没有了你,人类是注定要死掉的——你的眼睛不是能看清楚所有东西何时死亡吗?那些数字早就告诉你这件事情了啊。”   听着我的话,秋奈逐渐低下了头。   猩红的眼睛里闪烁着我看不懂的悲伤。   ◆佐久间秋奈◆   道理我都是懂的,本该是懂的……可是……可是我却没办法认同那样的道理。   七谷玉绪的事件已经证明了,我杀死无辜的人,只能会引发我不敢去面对的恶果。如果杀死更多的人,我也不知道我该怎样面对那些被害人的亲属,更不知道该面对如一波接着一波的憎恨与复仇之潮。   被那些潮水拍打之下,我还是现在的我吗?我会不会成为我最厌恶的人?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更连想都不敢想。   因为就在这个念头提起的那个瞬间,我的全身都充斥着一股冷到骨髓的寒意。   不知不觉间,我低下了头。   不知不觉间,式的手指再次敲了敲我的脑袋。   “不想面对那些东西的话,就不去面对好了。 这颗星球上的人类已经快有七十亿了。就算是这个国家,也有一亿多的人。每一天都会有人经历不幸,每一天也都会有人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而死去。就算你考虑再多,这依然是一个充斥着死亡与苦难的世界。”   我摇了摇头,这样的话语我根本没办法认同。   “可是……式。汉昭烈帝有句很出名的遗言,叫做‘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如果我……”   可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式强行地打断了。   她紧皱着眉头,如黑曜石般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透着怒其不争的严厉神色。   “那又怎么样?结果你还是要杀人,不是吗?就算再怎么逃避,终究会有必须杀人的一天。就算再怎么挑选,终究会杀死无辜的人。就算再怎么否认,终究还是犯下了罪孽。刚刚面对那个老头的时候,你不是很神气吗?在杀人的时候,维持住那个样子,不会有任何感情经过内心,不就够了吗?”   “可是……那个样子的我,只是装出来的……”   我越说越小声。因为那是不是装出来的,恐怕连我自己都不是特别的清楚。   果然,深刻了解我的式不怒反笑,看起来非常地可怕。   “哈?装出来的?你确定你是装出来的?那股杀意,那股冰冷,那宛如死神一般的气质,完全就是我第一次见到的你!”   “……第一次见到的……我?”   可式明明说过的,她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的眼神很悲伤,根本不是那样的状态。   我绝对不会忘记那个时候,忘记那种感情。   式却噗嗤一声笑了。   这笑声越来越大,式也笑得前仰后伏,几乎连喘气的余力都没有。   她搂着我的肩膀,以我作为支点,勉强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我差一点摔倒在地上。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大笑着的式,更不知道我的反应有什么可笑的地方。   我根本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   “哈哈……哈哈哈哈!秋奈……你……你认真的吗!这种事情你都能忘记……”   “所以,究竟是什么?与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究竟是什么样子?”   “当然是面对那个老头的样子啊!”式虽然不再发笑,可是她依然搂着我的肩膀,全身都因为笑意而失去了力气。“那副冷酷的、孤独的、不觉得人命是人命、不觉得杀人是杀人的样子,才是杀人时候的你,才应该是杀人时候的你啊!”   “我……我不太明白……”   “不明白?其实很简单啊,简单到你从来都没有意识到……”   “所以究竟是什么?”   我的心中有一股强烈的冲动。   很近了,真的很近了。   只要我明白了,我以后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虽然我可能会失去什么,但是我的收获可能会更大。   “连踏上这条路的真冬都明白这件事,为什么都过去两年了,你还是不懂?你是真的不懂,还是装作不懂的样子啊?”   “式,究竟是什么啊!”   “很简单啊——秋奈,你觉得人类能篡改因果吗?人类能永远不会死吗?人类能让自己的因果贯穿始终吗?当然不能,完全不能!你根本就不是什么人类,而是一个比异常者更过分的‘死神’啊!他们说你是‘死神’,可不是一个称呼,而是形容你这样的存在!你本来就是高于人类的存在,根本不需要为了人类的死活而纠结得要死要活的!”   我……   我……不是人类?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不是人类。   只要我还保持着一颗人类的心,我就依然是人类。   只要我还按照人类的标准活着,我就绝不可能是人类以外的存在。   我必须是人类,我也只能是人类。   我,绝不可能是别的东西。   我,更不可能是高于人类的东西。   不然的话……不然的话……   紧接着,我的头颅再度传来剧痛,打断了我的思考。   又一次,式狠狠地敲了敲我的脑袋。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你觉得你不是人类的话,就不应该拥有爱情,更不应该与我结婚了?还是说,一旦你成为了高于人类的存在,你就觉得再也没办法融入到他们之中了?”   “我……我……”   内心明明知道是这样的,可是意识却完全否认。   式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已经再明白不过了,就算是傻子也能清楚。   名为“佐久间秋奈”的存在,从一开始就不是人类,而是一个别的东西。因为她甚至还没有离开母亲的时候,就已经死掉了。之所以现在还活着,之所以现在还能思考,只是因为“佐久间秋奈”完全不属于“人类”这个范畴而已。   “我是看到之前你那副冰冷的样子,才终于想起来这件事情。没错,秋奈,你不是人类,但你绝不是怪物,因为你还有怜悯心,因为你还有爱情。所以,你是死神,字面意义上的死亡之神……不,准确来说,你是阎摩,并非是佛教、而是婆罗门教《梨俱吠陀》里的阎摩罗闍。现在想想,还真是啊……阎摩是死亡之神,有一个叫做‘阎蜜’的妹妹。阎蜜要求与阎摩解为伴侣,却被阎摩以乱 伦为理由拒绝了。简直和你、和真冬一模一样啊!更何况,婆罗门教里的阎摩是亲切、悲天悯人的死神,和现在的你也是一样啊!”   我……竟然真的是死神?   听了式的话,我完全呆住了。 29831 6 354   ps:本章5276字。晚上还有一更。 89.死亡之神   ◆佐久间秋奈◆   对于婆罗门教,我知之甚少,更不用说《梨俱吠陀》了。   本来,我是不太相信这样的话,毕竟佛教里的地狱实在是太过于残酷了。可是,从式的话语之中,我知道了阎摩大致上是一个怎样的神灵——一个善良、慈悲、不用刑罚与恐惧惩治死者的死神,而我也很像传说中的阎摩。   从一个人类变神灵,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但是,就算事实已经确定无疑,我还是很难接受适应自己身份的转变。   式依然搂着我的肩膀,盯着我的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   “嘛,虽然说是神灵,但是阎摩却是‘第一个人类’和‘最初的死者’。成为死神是在他死掉之后的事情了。而且印度神话里不都这样吗?在神灵之中,有极致的憎恨,也有极致的爱情,可这种憎恨与爱情并不是没有束缚,都遵循着名叫‘正法’的东西。所以,秋奈你完全可以把自己当做是一个真正的神灵,或者是其他高级生物。”   就算式这么说,可我还是没办法觉得自己是一个神。   因为我在人类的最底层游荡过,那些苦难与艰辛让我明白了人类究竟是什么。   更何况,神灵的生活根本不是我想要的。我所希望的、我所渴望的,只是作为有父母、有妹妹、有同学、有所爱之人的平淡一生而已——正如当初的我对真冬所期待的那样。   “式……你知道的,我没办法把自己当做是神灵。”   “没办法当做,那就慢慢习惯吧?你平时不也经常习惯许多东西吗?比如每天只睡四个小时,比如靠走路来往返家与学校。让自己习惯成一个神,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吗?”   “可是……”   可是这种事情真的没办法习惯。   这句话还没有说出来,就被式粗暴地打断了。   “就算再怎么可是,终有一天你还是要习惯的啊。之前你不是都想着要习惯死亡了吗?怎么,现在神灵的身份都习惯不了了?再怎么说,死亡比神灵的身份更难习惯吧?”   “……我还是觉得人类比较好。”   “……喂,秋奈,你真的是日本人吗?”   式挑了挑眉,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闪烁着调笑的光彩。   看着她眼睛里的我的倒影,我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将神灵与人类完全割裂是不对的。   日本信奉的是神道教。虽然这个宗教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确实是人类可以成为神灵的。甚至于融合了神道教的日本佛教,也有许多人类成佛的事情,诞生了如“八幡菩萨”之类的融合形象。   不只是日本神道教,道教、佛教也是如此——如果不是因为香火的必要,道士都是清心寡欲、修道成为仙人或者真人的存在——也就是说,从人类成为更高等级的神灵的道路;和尚参禅念经,也是为了能够六根清净,能够在将来的某一世修成罗汉、成为菩萨、甚至是成为佛这个层级。   在我的固有印象里,神灵都是诸如希腊神话、北欧神话那样的西方多神教。神灵与人类是完全不同的存在,就算是史诗与传说描写的也是半神的故事。虽然两世都是东亚人,可我对东方宗教的印象却很淡薄。现在转念一想,似乎东亚这边天生就觉得人应该变成神灵。   想到这里,我对式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已经明白过来了,式。今后所有与杀人有关的事件,我会以死神的态度去面对。”   “这样才好嘛。这样才是我认识的那个你。”   “只是……我心里还是有点过意不去……”   “完全没必要。我可是听橙子说过的。业力虽然是因果的力量,实际上却是不好的东西。人类既然活着,就要被业力所折磨,直到轮回的尽头。就连修佛的人也想摆脱业力的束缚,以脱离轮回、获得‘自在’。虽然不知道被你杀死的人会怎么样,可一个人如果没有了业力,想必他们在死后也少了很多的痛苦吧?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算是救济,而非是真正的杀戮。”   我点了点头。   之所以点头,不是同意式的话语,而是单纯觉得,被自己杀死的人在死亡的时候确实没有经历太多的痛苦。我的杀人手段都是一击毙命,也只有几个荒耶宗莲被纸屑活活烧死的。   不由得,我想起了某本硬派的漫画。   在那本漫画里,有一位慈悲的、饱受辐射之苦白发医者。   生在核战之后的残酷世界,即便是心怀慈悲,那位医者也不得不杀人。   但是,他却遵循着一个规则——至少让对方死得毫无痛苦。   虽然有狡辩的嫌疑,可我觉得,成为像那位医者一样的人,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哦呀,不错啊,秋奈,这么快就露出笑容了。”   听了式的话,我才终于发现,在不知不觉间,我露出了释然的笑容。而且,在不知不觉间,式已经战正了,不再搭在我的肩膀上,那双倒映着我的脸的黑色双眼里闪烁着欣慰。   她看到过这样的我,也觉得我注定会成为现在的样子。   嘛,反正涅槃后的我一定会很自信,那现在的我也应该自信起来才对。   本来,一个自卑的、经常纠结该不该杀人的杀手就已经够奇怪了。如果知道了自己的确是一名死神,还维持着这样的心态,无论怎么想头太可笑了。   “式,谢谢你。”   “你是我的妻子,根本不用谢。”   那我就不谢了。   然后,我调笑地看着式。   “话说……式,如果我是死神,那你是什么?”   式挑了挑眉,对我的话很是意外。   思索了片刻,她给出了回答。   “是谁都无所谓。毕竟神话里的阎摩可是个男神,不可能嫁给别人。”   “就没有一个对应的人物吗?”   “非要说的话……就湿婆吧。我的能力就是毁灭,湿婆比较好。”   湿婆这种粗暴、易怒、身为男性象征的神灵,哪里适合你了!   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啊!哪有一个女孩子说自己像湿婆的!   式挑了挑眉。从她那无所谓的眼神中,我能看得出,就算她知道阎摩是谁,她也根本就不明白湿婆究竟是什么神灵。   “嘛,这种事情怎么样都好。我是两仪式,你是佐久间秋奈。只是这样就足够了。”   “好吧……那七谷玉绪的事情怎么办?”   “七谷玉绪啊……秋奈你觉得呢?”   “让她从疯狂中解脱,然后为她复仇吧。我能做的,仅此而已了。”   “那意味着你要杀死很多人哦?”   “既然是死亡之神,肯定是要杀人的。无论是杀多还是杀少,终归是要杀的。”   “如果是之前,你肯定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因为我正在尝试习惯神灵的身份啊。遇到杀人这样的事情,还是以死神的身份出现比较好。死神在杀人时不会有感情,也就不会被杀人时的感情所折磨。”   这样分开看待自己,至少能让我变得杀伐果断、不再那么地纠结。   更重要的,我会变得更加自信,正如沉睡的那位根源式所期望的那样。   ◆两仪式◆   成了!   果然,我比沉睡着的那家伙强太多了!   如果是那家伙,面对这样的情况,一定会慌慌张张,不知道该怎么办吧?   可是我就完全不一样了!我完全知道秋奈在想什么,更知道她想要什么!   所以,我能轻松地解开她的心结,而不是像那家伙一样,惹得她非常不高兴,甚至从两仪式的身边逃跑,把来之不易的感情搞得接近变质。   还好那家伙有自知之明,赶紧沉睡过去了。如果现在的两仪式是她,秋奈一定会像之前那样伤心、落泪、然后逃走吧?那样的话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对秋奈这样的孩子,果然还是不能太过于溺爱啊!   看着秋奈解开了心结,我的心情出奇地好,甚至走在路上都不知觉地哼唱起了歌。   “式也会唱这首歌了吗?我记得我只唱过一遍吧?”   秋奈说的是《Sprinter》这首歌,一首很动听、歌词也很美的歌。   这首歌对于沉睡着的那家伙意义很大,但对于我而言只是很好听而已。   我只有在心情很好的时候,才会唱出这首歌。   我对秋奈点了点头,露出轻松的笑容。   “当然会了。再怎么说,这也是你唱过的歌嘛。这首歌的歌词对那家伙的触动很大,本来想着与你告别的时候唱出来。但是,估计是不想看到你哭着的脸庞吧,她只是在心中唱了出来,在歌的最后选择了沉睡。”   这首歌的每一句歌词,几乎都是为了那家伙量身定做的。   在那家伙看来,这首歌描述的就是一直沉睡于梦境中的存在,在偶然间与一个美丽的女孩邂逅,最后却不得不分别的故事。   也就是两仪式的故事。   也就是佐久间秋奈的故事。   可实际上我很清楚,这首歌应该只是普通的情歌而已,而非这两个人的故事。   两仪式很少奔跑,佐久间秋奈不是一个善于奔跑的人。   至于秋奈为什么会喜欢这首歌,恐怕只是因为上一世的人生对她而言只是一场梦吧?   一场梦幻、孤独、充满遗憾与哀伤的梦。   在梦中,只有作为虚拟形象的两仪式陪伴着她,只有这首歌表达着她对两仪式的心意。   秋奈没有说什么,只是一边微笑着,一边牵着我的手,终于回到了家中。   这个时候的她,不再像彷徨在梦境与人世之间的幽灵,而是活着的、有所爱之物的、有自己归属之处的、会笑、会悲伤、依然幸福活着的人类。   “这样啊……那还真是可惜呢。我其实很想听到她亲口唱出这首歌呢……那一定非常非常的好听。”   ◆苍崎橙子◆   抛下刚刚从学校归来、正打算继续研究竹简的真冬,我独自一人走在大马路上。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繁华的都市变得如同墓地般寂静。不只是车辆的鸣笛与引擎的轰鸣,夜晚的街道上连夏日的虫鸣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路灯依然开着,可是所有的红绿灯不再发光。明明是新月的时节,可是天空中挂着一轮大得出奇的圆月。   就连空气中不再有汽车尾气的味道,只有树林般的清新。   所有与人类有关的痕迹像是被橡皮擦擦掉了一样,怎么找也找不到。   我知道这样的情况,藤乃和秋奈都对我说过。这是七谷玉绪的世界,也就是那个时间完全静止的固有结界。   为了确认情况,我抬起右手手腕,看着自己在前天刚买的手表。   手表上的指针在动,可是过了一百八十秒后,指针重置了位置,锁定在了晚上八点二十一分这个时间点上。   就算早就知道了,可亲眼看到手表的异常,我还是惊讶不已。一个从未学习过魔术知识的人,竟然能依靠本能与冲动创造出固有结界,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但这都无关紧要。我之所以离开伽蓝之堂,就是为了找到七谷玉绪,评估她的精神状态。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我放下心中的杂念,开始寻找七谷玉绪的踪迹。   终于,在一个十字路口处,我发现了七谷玉绪。   几天过去了,那身长裙依旧洁白如初,看不到一丁点灰尘。清秀的脸庞上没有黑眼圈,也没有长久没洗脸的油腻感,就连头发都依然乌黑透亮,就像刚刚仔细清洗过——看来,被暂停的不止是时间,还有她自己。   她正站在道路的正中央,犹如一朵盛开的白莲。   可是,她一动也不动,似乎是在思考究竟该往哪里走,又似乎只是无意义地发着呆。   深吸了一口气,我压制住心中属于研究狂那一部分的兴奋,朝她走去。   她没有发现我,依然茫然地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亦或是什么都没有想。   考虑到她的能力,在与她相距十米的位置上,我停了下来。   “你叫七谷玉绪,对吧?”   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寂静,让我第一次觉得我的声音竟然太大了点。   她依然没有反应,双目无神,仿佛是一具有着生命气息的蜡像。   可她依然还是活着,至少她的胸膛依然在起伏,至少她的肺依然在呼吸。   考虑到“苍崎橙子”还有备份的人偶、就算现在的我被她杀掉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选择上前了几步,来到她的面前。   棕黑色的眼睛里没有焦点,宛如死不瞑目的怨灵厉鬼,掺杂着憎恨的余烬,混杂着生命的遗存,让人置身于恐怖片片场一般毛骨悚然。   本能地咽了口水后,我在她的面前招了招手。   “七谷玉绪,你在听吗?现在还活着吗?”   突然,七谷玉绪的瞳孔猛地一缩,将视线锁定在我的身上。就像一个在树林间徘徊的幽灵,突然扭头盯住了某个人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你……是谁?”   简单的几个字,却用尽了七谷玉绪全部的力气。   “我叫苍崎橙子。我从浅上藤乃、佐久间秋奈、两仪式那里听到了关于你的事情——这些话,现在的你能听得懂吗?”   七谷玉绪点了点头。她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只能发出类似于失语症患者或者聋哑人那样啊啊呜呜的无意义声音。   但是,只要她能听懂我说的话,就说明她还有救。   我忽略了她的声音,继续对她说下去。   “我是一个言语治疗师,也就是一个医生。你呆在这个时间暂停的世界是不行的。不然,到时候你连复仇都没办法做到,就会永久性地失去自我意识,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向谁复仇,更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复仇成功。”   七谷玉绪木然地点了点头。这只是本能的反应,没有特别的意义。   叹了口气,我用右手拉住了她。   “你先闭上眼睛,先离开这个世界。只有离开了这个世界,你才能找到凶手是谁,你才能对那个凶手复仇,好吗?”   七谷玉绪僵住了,似乎是在用她那快要锈掉的大脑理解我在说什么。   这个七谷玉绪,已经病入膏肓了。再这么放任她游荡下去,恐怕她连自己的意识都没办法保持下去,退化为连言语都无法说出的病人。   仅仅两天,对这个七谷玉绪而言,是长达两百天无人交谈的悠久岁月。   一个人在荒岛之中经历了这么久的时间,都会失去言语的能力。而七谷玉绪则是在连生存压力都没有,只是在这没有人类痕迹存在的空间里游荡,孤独,寂寞,而又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在这个寂静过头的世界里快要疯掉的时候,七谷玉绪,这个精神已经接近崩溃的可怜女孩,终于对我点了点头。   然后,下个瞬间,车辆行驶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回荡,车辆的灯光也络绎不绝,让我感觉有些眩目。   虽然离开的时候处在十字马路的正中间,可当真正离开的时候,我和七谷玉绪却回到了边上的广告栏边。   突然间,七谷玉绪的身体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即将跌倒在地。我立刻用胳膊夹住她的腰,让她倒在我的身上。然后,我用空闲的左后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打了医院的急救电话。   从自己的结界中离开后,数天的饥饿与巨大疲劳将会在一瞬间爆发。这会她非常痛苦,也会让她瞬间失去意识。如果处理不当的话,她会因器官衰竭而死,单纯的休息绝无可能让她的身体恢复。只有医院,只有药物与营养液的治疗与滋润,才能让她脱离死亡的险境。   两年前,因为我的失误,我差点害得浅上藤乃彻底死掉。而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这样的失误再次发生了。   不然,我就不配是“苍崎橙子”。 29831 6 354   ps:本章5266字。第二更达成了! 90.永恒之物   ◆两仪式◆   从富士银行归来的当夜,我和秋奈接到了橙子的紧急电话。   七谷玉绪被橙子从时间暂停结界里强行拉了出来,目前处在昏迷的状态。   但是因为太长时间没有休息和进食,她的身体出现很大问题,生命垂危。   在经过简单的诊断之后,她被医生送进了抢救室,进行紧急治疗。   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秋奈的脸色很是难看。她的心情也像飘荡的红叶,萧瑟、哀伤而又蔓延着细微的愤怒。   对于死神而言,死亡并不是一件值得悲伤的事情。死亡前的痛苦与折磨却并非如此。   几百天的孤独足以将一个心智健全的人逼疯,连言语的能力都完全失去,就像那些落难荒岛、最后被救起的遇难者。七谷玉绪比那些遇难者更加痛苦,因为遇难者好歹一开始是心智健全的,可她在陷入孤独的那个瞬间开始,精神就已经崩溃。过了这么久,她还活着就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   所以,得知了情况之后,我和秋奈马不停蹄地前往那家医院。   刚刚从出租车下车,我就看到真冬正站在医院的大门口,等待着我们。   她正穿着那身黑色和服样式的灵衣,美丽得仿佛是从地狱流落到现世的蝴蝶。   在她的脸上,没有一点怜悯,也没有一点悲伤,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乎对她来说,七谷玉绪的死活算不上什么,只是这颗星球上再普通不过的小事。又或者,七谷玉绪直接死掉才是更好的结果,因为她的憎恨迟早会烧到秋奈身上,煎熬着秋奈的心,让秋奈品尝到承担罪孽的苦涩。   “橙子老师在ICU(重症监护室)外边等着姐姐和式小姐。我们赶快去吧。”   连她的声音都没有任何波澜,透着极端的冷漠,就像极夜里的寒风。   这样的声音,让我回想起了被荒耶宗莲觉醒了起源后的她。那时的她,也是同样的冷漠,简直不像是个人类,而是和死神状态下的秋奈一样,同属于地狱的神灵。   面对这样的真冬,秋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犹豫了片刻,才象征意义地对真冬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然后,真冬就带领着我们来到了重症监护室的门前。   橙子坐在塑料椅子上,仰着头,闭着眼睛,应该是在思考着什么。   等到我们靠近了之后,橙子才睁开了酒红色的双眸,喜悦地看向我们三人。   “哦,你们终于来了啊。这件事情还真是麻烦啊, 没想到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麻烦是肯定的,再怎么说七谷玉绪也算是我们的敌人。   同样明白这个事实的真冬赌气一般地坐在橙子身边,不满地盯着橙子的眼睛。   “这是我第三次问了,之前您一直都没有回答我。现在姐姐和式小姐都已经来了,您总对身为弟子的我解释一下吧?”   “解释什么?有什么可解释的吗?”   橙子揉了揉眼睛,声音很是疲惫。   似乎她刚刚并不是在思考,而是单纯地在打盹,以恢复精力。   真冬不爽地抿了抿嘴,强忍着怒气,继续问着橙子。   “您为什么要救下七谷玉绪那个女人啊?您不是说过了,总有一天那个疯女人把她的复仇之火烧到姐姐身上吗?这种女人直接死掉不就好了吗,干嘛要救下她?”   “这种事情,你还是问秋奈比较好。答案她肯定知道。”   “之前您的回答就是这样。可我问的是您,而不是姐姐啊!您就这么把责任推卸到姐姐身上,姐姐也一定很为难吧?”说着,真冬看向了秋奈,眼神要柔和许多。“姐姐,是这样的吧?橙子老师做出来的事情,您肯定不知道她的真正动机吧?”   “知道的,真冬。”   秋奈一边说着,一边和我坐在了医院的塑料椅上。   真冬为难地看着秋奈。但她没有追问,而是静等着秋奈解释。   “真冬,你知道‘成佛’吗?”   “当然知道。‘成佛’是驱灵术语,就是超度的意思。”   “我真正想要的,就是让七谷玉绪成佛。”   “可她不是活人吗?”   “单纯让七谷玉绪死掉,很容易就做到。实际上,如果我真的想杀死她,现在的她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不可能活到现在。可是,就算肉体上一切生命体征都消失了,她的灵魂依然是个徘徊在修罗道的怨魂厉鬼,在复仇火焰的燃烧下永远不得安息。只有让她从复仇中得到解脱,真正让她忘掉仇恨,以至于内心回归平静,才是真正地让她‘成佛’。”   秋奈说得极其平静,没有一丁点感情,就像真正的阎摩罗闍(阎摩王)。   现在的她已经把自己调整到死神的状态了,不含任何感情地评判着他人的生死。   就算七谷玉绪曾经是她重要的人,可那也是已经过去的前缘,不值得去留念。   佐久间姐妹二人,真的就像传说中的阎摩与阎蜜一样,宛若神灵。只不过真冬不是河神,而是地狱里尊贵的公主。   对于秋奈的话,真冬撇了撇嘴,不以为然。   “人死如灯灭。如果她真的成了怨魂厉鬼,之后再超度她就是了,根本不需要现在来解开她的心结。再怎么说,整件事都是她自己的问题,也是她自己注定要经历的劫难。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如果她成了魔,自然需要被消灭。如果她成了佛,也是她自己的功德。别人帮不了她,也不应该帮她。”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七谷玉绪的父亲终究是我杀的,就算我不是主谋,也至少是同犯。既然是同犯,就肯定要承担与罪孽同等的责任。她成了这个样子是因为我,那我就应该帮助她解开心结。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迟早会和她一样坠入疯狂,永远不得解脱。所以,就算是为了让我自己,我也应该做点什么。”   “姐姐,真的有必要这么做吗?”   “有必要,很有必要。”   决定权在秋奈的手中,真冬再怎么劝,也不可劝动秋奈。   真冬她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不甘心地叹了口气,无比冷漠地说——   “好吧……既然姐姐都说到这种份上了,那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只不过,如果她确实对姐姐心怀恶意、也确实想要杀死姐姐的话,姐姐一定不能心软,一定要在自己受伤前抢先解决掉她,可以吗?七谷玉绪的能力非常特别,一旦失去了先机,姐姐就很难战胜她了。”   “我知道。该杀人的时候,我不会手软。”   如果不是今天上午的时候我劝她的那些话,秋奈肯定会手软,而不是现在这副冰冷的样子。   不过,我也不打算炫耀这件事情,因为真冬自己都放弃了与我竞争,根本不需要我来继续打击她。只要秋奈解开了心结,以死神的心态处理这件事情,我就心满意足了。   接下来,我们聊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因为都知道了,再加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空气就很快沉默了下来。我们四人在病房外静静地坐着,等待着医生给出的抢救结果。   不知过了多久,重症病房的大门被打开了。   结果没有出乎橙子的预料,七谷玉绪确实只是太疲劳、太久没有进食,导致器官——尤其是心脏出现衰竭,大脑处于持续受损的状态,免疫系统也近乎失效而全身出现各种各样的炎症。只需要补充能量,再注射一些抗生素,她就会很快好转,不到一天就可以出院。   橙子以七谷玉绪精神有异常为名,让她留在了医院里,接受医生的治疗与调理。医院当然也同意了,毕竟这是家昂贵的私立医院,能多赚点钱自然是要赚的。   但实际上,这只是橙子嫌麻烦而已。她自己就是一个出色的医生,还是一个掌握着魔术的高级魔术师。只要她想,不到一个小时七谷玉绪就能清醒过来,恢复活力。   说到底,七谷玉绪本人实在是太过于危险了。我们四个人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陪护着她。那么,留在医院里,让她保持昏迷的状态,才是最好的选择——橙子一定会使用魔术,让七谷玉绪沉睡。她对我、对浅上藤乃都这么做过。   在确定了之后,我们四人就回到了各自该回去的地方,继续寻找着整件事情的真相。   ◆佐久间秋奈◆   从富士银行归来的两天后,七谷玉绪事件依然没有头绪。   在这两天里,我用尽了各种各样的方法。   我找到知名的黑客,让他来查找电子邮件的发送者,却根本找不到。   我潜入警视厅,但是档案全部被完好封存着,我不可能冒险去看,而我们在警视厅也没有熟人,不知道这里究竟有什么猫腻,只好作罢。   我又以死神的身份拜访了两次老人,可他依然不愿意说出委托人究竟是谁。还对我说什么“自己老命一条,已经活够了,我想拿走随时都可以”之类毫无意义的话。我也不想再麻烦他,只好去别的地方寻找线索。   大概是从真冬那里知道的这件事情,浅上藤乃也参与了进来。可她毕竟只是无关者,就算让她的养父注意这件事,终究还是没有什么大的作用。   式没什么人缘,基本上就是在一旁等待着我。橙子的事情太多,还要不时查看七谷玉绪的状态,没有多少时间来寻找线索。真冬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不拖后腿我都谢天谢地了,更不会让她参与进来了——一旦有机会,真冬真的会杀掉七谷玉绪。   于是,所有的线索都好像在这里断掉了,继续找下去无异于大海捞针。   在无奈和烦躁围绕的时刻,我才真正意识到黑桐干也对伽蓝之堂的重要性。没有了这个万能的搜索引擎,伽蓝之堂根本就没办法处理那些很麻烦的事件。   还好,就在我们陷入僵局之时,事情很快迎来了转机。   经过了五天的发酵,巡查川崎健被杀的事件终于隐瞒不下来了,正式开始立案调查,还被电视媒体在黄金时段向公众公布。   于是,这件事不再是附近街区的传言,而是扩大到整个东京都的重大刑事案件。   自战后以降,也只有连环凶杀案能被如此对待。就算有高层压着,警视厅的许多人开始不满那个所谓的金融界知名人物,迫使高层还那位好心的巡查一个公道。   大概是因为这件事,一直缄默不言的那位老人主动向我发送了邮件,请求详谈关于这件事的一切。   会谈的地点,是在他的私宅,位于练马区的一座大型庄园里。   因为七谷玉绪现在还在医院里沉睡,最大的威胁被解除了,再加上那座庄园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要塞,守卫异常森严,式主动提出让我一个人去。如果真的出现危险的情况,我随时都可以逃走。而式想要离开就变得很麻烦了。   于是,我和往常一样进入现实之外的间隙,不留任何痕迹地来到老人所在的房间,并且在他的视界内离开间隙、出现在他的面前。   对于我的到来,穿着短衫与马裤、正在看着司马辽太郎的著作《霸王之家》的老人很是惊讶,不可置信地放下了老花镜、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到的只是幻视,又或者我的身影是某个人的恶作剧。   我与他对视了近十秒钟后,老人才终于反应过来,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大概是在私宅而非富士银行的原因吧,老人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多了一些我平时根本无法看到的好奇。   “死神阁下,您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老朽和安保公司有过合同,附近有很多保安在巡逻,一旦有可疑人物会被立刻发现。被安放在各个角落里的摄像头更是封死了全部的入口。屋内所有的房门用的都是最新的指纹解锁,也有各种摄像头监视情况。理论上,不可能有人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来到这个房间。”   “我对你说过吧?许多事情不要深究,不然只是玩火自 焚。”   我能跟他说,我是花了很大的力气翻墙进来的吗?根本就不可能啊!   想起这个,我就觉得很是无奈。老人的防护措施做得太好了,好到我除了翻墙之外,竟然找不到任何进入的方法。那些墙的顶端布满了尖刺,还都通着不会让鸟类受伤、却依然会让人很痛的低压电。如果不是我在因果之外不会受伤,我连翻墙都做不到,根本不可能来到这里。   一旦进入房屋内,事情就变得简单了。虽然我在因果之外没办法穿墙,但穿门还是可以做到的。来到这个房间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老人当然不知道这件事。对他而言,我只是凭空出现在这里。   他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是老朽失礼了。这确实是属于您自己的秘密。”   可那双浑浊眼睛里的好奇,不仅没有衰减,反而强烈了许多。   看着他的这副样子,就算再笨,我也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一个行将就木、却丝毫不愿意放权、生活又如此奢华、对安全又是如此重视的老人,想要的东西只有一个。   “我知道你在好奇什么。但是,我奉劝你,不要去追求那些说是可以延长生命的手段。我是死神,我是不朽的,所以我知道永恒的代价。那种代价,人类绝对无法承受。”   当然了,这是假话。我只是站在死神的立场上,糊弄那些渴望永生的愚妄之人罢了。   显然,老人就是这样的愚妄之人。   “那……老朽能知道代价是什么吗?”   “你可知道,这世界上究竟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还没等老人回答,我就立刻给出了答案。   “永恒不变之物,唯有死物。生命的过程是与天地融合的过程,正如树叶化作泥土。拒绝死亡,就等于拒绝融合,更等于拒绝这个世界。而后,生命自然也会被世界所拒绝。于是,那个生命再也感受不到美好,再也感觉不到喜乐,最美味的佳肴也食之无味,最快乐的事情也只会觉得悲伤、孤独,被世界排挤、被人类排挤、被所有生命排挤,从此以后沦为一个悲哀的死物。所以,永恒的生命本质上是个伪命题,永恒之人要么被他人杀死,要么在绝望中自杀,从来都不存在。”   这是我自己对于永恒生命的理解。   本来我以为我自己注定会走在这样的道路上,可是涅槃明奈的存在却证明了一切。   听到我的话,老人眼睛里的好奇减退了许多。   “也就是说,只要是人类,就没办法拒绝死亡吗?”   “正是如此。”   “那您为什么还活着?”   “因为我不是人类,因为我并非活着,而是字面意义上的死神。”   这一刻,我的内心充满了愉悦。   我可算明白前世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装逼打脸类型的小说了。在真正在大人物面前装逼的感觉,简直爽死了!不止如此,我说的根本不是假话,而是确定无疑的事实,那就更加愉悦了!   之前确实是我纯粹是想得太多了。能当神灵,干嘛还要执着于继续当人类啊!神灵比人类好玩多了、也有趣多了!不然东亚地区也不会有那么宗教执着于从人变成神了!   听到我的话之后,老人重重地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老朽明白了。老朽也不再去执着那些虚妄的东西了。今天,老朽打算将我所知道的一切向死神阁下您完全说清楚。”   “你早该这么做了。”   然后,我坐在这个房间的一张楠木椅上,等待老人把话解释清楚。 29831 6 354   ps:本章5224字。晚上还有一更。 91.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佐久间秋奈◆   “死神阁下,您调查过名兆银行的股权组成吗?”   老人突然提出来的问题,让我不由得思索了起来。   股权组成?名兆银行作为一家未上市的私家小银行,我哪里会知道这个情报?   注意到了我的表情,老人又多说了一句。   “仔细回想一下,根半夏香女士应该对你说过。”   经由老人的这句提醒,我倒是回想起来了。《日本银行法》确实有规定,任何银行都必须向公众定期公布全部的资本与业务信息,不然的话可能会被罚款,严重的话还会被勒令整改甚至是强制关停企业。   所以,如果要想调查一家银行明面上的信息,实际上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现在已经是互联网时代了,但凡是一个银行,都会在网上公布这些信息。这种东西随便查一查就会很清楚了。   明明是一个银行家的女儿,可我却忘记调查这么重要的信息,实在是太失败了。   所以,对老人的问题,我只能尴尬地沉默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看着我,老人轻轻地摇了摇头,继续说下去。   “既然您不知道,那我还是说出来吧。名兆银行的主要持股人叫做黑川大智,掌握着整家银行百分之四十五的股权,算是名兆银行实际上的主人。但是,黑川大智的身份却比较特别,他曾经是安田信托银行一家分行的行长。在辞职之后,他创建了自己的银行,也就是名兆银行,一直持续到今天”   “安田信托银行?那不就是富士财团所持有的企业吗?”   富士财团,也就是安田财团,曾经是日本四大垄断财团之一,以富士银行作为起点得到空前的发展,曾一度是日本规模最大的银行。在战后,因为反垄断政策的实施,富士财团遭到拆解。但随着战后经济的发展,四大财团接连重新汇聚在一起。富士财团也于1966年正式恢复。   只不过,九十年代以来,日本金融业的持续衰退,富士财团已经不比当年了。   老人微笑着点了点头。他躺在椅子上,一边回忆着,一边对我诉说着。   “精明是个好的品质,可如果那个人觉得自己精明,反而是坏的品质。黑川大智就是一个自以为很精明的一个人。在几年前亚洲金融风暴里,他靠着捡漏和次级贷赚了不少钱,让他开办了名兆银行。在银行开业之后,他却背叛了安田一系,倒向了住友一系。不过,在金融界,安田的能量要比住友稍微大一点,因为一些事件,黑川大智又倒回了安田系。可金融界是靠信用吃饭的,这种表里比兴之人已经失去了信用,名兆银行的衰落可以说是确定的事情。所以,发生了后来的那些事情。”   “那究竟是谁来委托我杀死那三个人的?”   “好好想一想,死神阁下您应该很清楚才对。”   老人笑着,双眼之中闪烁着我意义不明的色彩。   望着他这副黑心商人的样貌,在这个瞬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的脑海中心形成。   身为富士银行董事会成员,还知道我的联系方式,更有能力压制住警方与媒体的,在这个国家里只有一人——就是眼前这个笑着的老人自己。他就是真凶本身。   日本四大财阀没有一个是干净的,雇佣杀手去清除一些碍眼的人,在《广场协定》之前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但是……不对,根本不对, 这里边可疑的部分实在是太多了。   老人已经七十七岁,功成名就、坐拥一个人所能拥有的最好东西,甚至还有这样一个巨大而又奢华的居所,为什么还要用杀人的手段来摆平这种小事?以老人的财产和能力,别说是一个名兆银行,就算是一百个也不是什么大事。   “为什么非杀人不可?”   我冰冷地问着老人,继续维持着死神的编剧。   老人轻轻地摇了摇头,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却立刻沉默了下来。   我散发着彻骨的杀意,死死地盯着老人,逐渐向他靠近了几步。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沉重、富有节奏感的皮靴声。有不少人正在朝着这里前进,可能还全副武装,甚至可能是职业的雇佣军。   老人那双浑浊的眼睛就像一滩沼泽,混杂了太多的东西,以至于我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混乱与漆黑。我总觉得老人想要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暗示我什么。可是我并不是一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对于老人的暗示,我什么都没能察觉。   时间一点点流逝,终于,木门被暴力踢开了,发出雷鸣般的巨响。   十六名名装备比士兵还豪华的保安鱼贯而入,迅速把我包围。他们个个穿着防弹衣,头上戴着钢盔和面罩,双手拿着制式FNC突击步枪,腰间还有各种各样的手枪、弹夹、烟雾弹、手雷乃至夜视仪。别说是自卫队里的士兵,就算是特种部队的装备恐怕也比不上他们。   十六把步枪立刻上弹,十六个黑漆漆的枪口指着我,十六名明显杀过人的保安冰冷地锁定着我。只要我有任何异动,枪口就会冒出火花,把我打成筛子。   如果是一般人的话,恐怕已经吓得动弹不得吧?毕竟这是全副武装的存在。   可在我看来,这些保安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随手就可以解决。   所以,我无视这些保安,依然盯着老人。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想做,就这么做了。”   老人说得很平淡。可我知道,事实绝对不是这个样子,他一定是在撒谎。   此时的他根本不敢与我对视,不让我看到他的眼神。他也早就知道这些名义上是保安、实际上是佣兵的家伙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他是银行家,他知道激怒我不会带来任何好处,所以他绝不会用这种愚蠢的武力威胁来激怒我。   结论很明显,这些保安并非是他招来的,而是有别人指使他们来到此处。   终于,我明白了这个到处都是异常的建筑的真正意义——这并非是什么安全的要塞,而是守备森严的监狱。老人看似是这里的主人,可实际上确是被严密监视的囚徒,没有任何自由可言。   稍微分析一下,我就应该知道的。一个人的家里不可能安装太多的摄像头,这会严重侵犯到主人的隐私。就算有守卫,那也应该是自己培养的手下,而不是什么安保公司。戒备如此森严的情况下,墙上的金属尖刺通着的也不应该是低压电。低压电虽然有痛感,安全性要比高压电差很多,但凡是健壮点的男子都可以忍受住这点疼痛,翻墙而入。   而且,明明在自己的家中,老人却读着老掉牙的司马辽太郎著作,本身就非常可疑了。   想到这里,我环视着将我包围的保安,冷冷地笑着。   “真是愚蠢至极,真是愚蠢至极啊!我想走,谁都不可能阻止我!”   因为我是死神,因为我的因果贯穿始终。   幕后黑手想要对我动手,实在是蠢到家了,根本就不知道我究竟是谁。   为了证明这点,在留下这句评论的话语后,我回到了因果之外的间隙里,冷漠地观察着一切。   不到半秒钟,那些佣兵在同一时间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砰砰——!   突击步枪冒着火舌,朝着我的位置射击着,溅出无数的木屑,把名贵的木质地板打成满是空隙的玄武岩,成为连回收的价值都没有的废品。   在因果之外,我冷漠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冰冷看着这些被烧得通红的弹头穿过我的身体,却造不成一丁点的伤害。   射击持续了半分钟。   接连不断的枪声,让我想起了前世曾经在孤儿院放过的爆竹。   一边聆听着枪声编成的交响乐,我一边观察着老人。老人迷离地看着子弹造成的破坏,却没有任何的表情,就好像这是和他无关的事情,根本不值得他去关心。   当枪声停下来之后,那些保安一言不发、整整齐齐、前后有序地离开了这个房间。他们的眼神非常冰冷,仿佛被最残酷的训练抹杀掉了最后一丝人性,成为纯粹的战争机器。   我注意到了这些佣兵头顶上的数字。他们都是将死之人,大部分只有半个月可活,寿命最多的也不过是一年零三个月。显然是被刻意培养的存在。   最后一个离开的保安特意把被踢坏的房门给关上,简直就是狱卒关上牢门。   老人什么都没说,只是叹了口气,继续看着那本《霸王之家》。浑浊的双眼很是专注,仿佛这本书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又似乎这本书里不只是小说那么简单。   在因果之外,我朝老人走了过去,看向了那本书。可是,那本书让我失望了。这只是本老旧的书籍,除了纸张略微泛黄以外,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甚至连笔记都没有。   我继续等待着老人。我确定他知道我的存在,我也确定他知道我在等他。   终于,在经过了十分钟后,老人的视线终于从书页上移开,看向了书架与墙壁的间隙。这个动作持续的时间很短,仅仅是瞟了一眼过去而已。   顺着他的视线,我终于看到了他始终没有太多话语和动作的原因——在那个位置上,有一个摄像头正在监视着一切。它隐藏在阴影之中,让我一直没能发现。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放弃了留在这里的打算。   虽然老人不可能看到现在的我,可我还是对他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这里。   继续留下来没有任何意义。如果我再出现在老人面前,只是增加他的危险罢了。   在离开的途中,我思考着刚刚老人可能留给我的暗示——那本畅销小说里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含义?究竟是谁囚禁了老人?老人为什么会提到名兆银行的“股权组成”而不是“真正老板”?为什么又确定我的母亲对我说过某些话?老人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囚禁的?   只有我彻底调查了之后,我才能知道确切的含义,才能透过这些线索探寻到真相。   真是没想到,这件事的内幕竟然如此的复杂,看来将来要忙段时间了。   离开这座监牢,我立刻回家。因为真正危险的不是老人,而是留在家中、等待着我归去的式——对方既然知道了我,也知道式,更知道我们的住所。   ◆两仪式◆   从富士银行归来的两天后,秋奈收到了那位老人的邮件,请求和她商议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秋奈很高兴,她觉得事情终于有了转机,真相很快就会变得清晰,七谷玉绪也很快就能为她的父亲报仇,我们也很快就会回归到平静的生活中,享受着新婚的幸福。   这一次,为了她的安全考虑,我没有跟着她,而是留在家中,等待她的归来。毕竟老人的态度很不明确,可能会遇到危险。   可是,当她离开不久,我们的住宅就回荡着敲门声。   压住脚部,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到门前。   之前的匕首遗落在了七谷玉绪的结界里,我只能从我的义肢取出橙子给我的、经过特别处理的新匕首,以应对可能遇到的危险。   透过门孔,我看到了一个穿着西服、戴着墨镜、手里拿着一封信的男人。   这个男人我不认识,他的来意也不明确。他的身材不是很高大,反而非常瘦弱,全身没有锻炼过的痕迹,反而因为长时间的加班而显得有些疲惫——也就是说,他只是一个整日呆在办公室里的白领,算不上威胁。   基于对自己实力的自信,我打开了房门,无言地盯着他。   “请问这里是两仪式小姐的住处吗?”   他的声线很普通,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我能听出来,他其实是有点紧张。可那不是战斗的那种紧张,而是对待重要顾客、面对巨大经济利益时候的紧张——也就是说,这其实是一种兴奋感。   我微微皱着眉头,企图透过墨镜看到他的眼睛。但毫无疑问地失败了。   “你是谁,有什么事情吗?”   我以尽量冰冷的声音对他说,甚至带上了一股杀气。   果然,这家伙恐怕一辈子连血都没见过,呼吸开始变得急促,额头也冒着冷汗。   “请问您就是两仪式小姐吗?”   “先说你是谁。”   “我是富士银行的一名职员。今天来到这里,是为了向您提供有关根半大楼的文件。您先看一下,过几天有空闲的时候,到富士银行说明一下情况就可以了。”   说完,这个男人鞠着九十度的躬,把信封双手呈上。   他的姿势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可能已经做过数百次这样的动作了。   “只是这样吗?”我冷冷地问。   “只是这样。”这个男人紧张地回答。   我微微皱眉,狐疑地盯着这封信。   前几天,与那位老头确实提到了根半大楼归属的问题,开出了非常优惠的条件。可是,没有等我和两仪家商议,他就这么快把文件交了过来,让我有些不太明白。   但是,考虑到我对老头的印象不错,我还是收下这个职员递来的信件。   在简单地道别了之后,这个职员仿佛完成了什么重要任务一般,如释重负地、小跑着离开了这里。望着他的背影,我总感觉他是偷偷过来的,根本不是什么正式的交接。   再怎么说,银行都是非常高傲的存在,而富士银行还是日本金融界的翘楚,更没有必要把姿态放得如此之低,仿佛是银行在求助我们。   心中想着这些疑惑,我关上了房门。   “什么嘛,干嘛这个时候送过来。”   我自言自语着,立刻发动了直死魔眼,仔细地检查着信封。在确定了不是炸弹、毒气之类的东西后,我打开了这封信。   这根本不是什么文件,只是一张再普通不过、没有任何字迹的白纸罢了。   但是,通过直死魔眼,我看到这张纸上有特别的死线。似乎除了纸张之外,还隐藏着别的东西。我注意到这张纸的一个角有水渍出现。怀着好奇心,我把它泡在了一碗水上——许多电视剧里都有这样的桥段,我很想试一试。   在进入水中的那个瞬间,纸上浮现出三个大字——“救救我(助けて)”。   它被被背面也有两个同样大的字——“快逃(逃げ)”。   刹那间,一股寒意从我的脊椎快速蔓延到全身。   我感觉到了杀意,有一群身负血债的杀人魔就在附近。数量不定,目标不明。   如果是平时,我只是保持着戒备的状态。但是看到这张纸之后,我立刻行动了起来。   我先切断这张纸的所有“死线”,使其化作尘埃。然后打开窗户,在确认了附近没有危险之后,立刻跳窗而出。我家住在三楼,六米的高度虽然危险,但我好歹受过名为“云耀”的全方位训练,再翻滚一次缓和冲击力之后,我终于安稳地落在了地上。   此时此刻,我相信自己的本能,相信那张纸上的信息,全力奔跑着,离开这个小区,   敌人都已经找到了我们的家中,甚至发动了袭击,那么唯一安全的地方就只有一个了。   伽蓝之堂。 29831 6 354   ps:本章5086字,第二更达成!今天也是一万字的更新哦! 92.出乎意料的敌人   ◆佐久间秋奈◆   下午三点多,我终于回到了家中。   家里明显有人来过,所有柜子与桌子都被挪动了位置。只不过没有翻找的痕迹,更没有纸张之类的东西散在地上。   看起来,来者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趁着我不在,企图对式动手。   式是一个绝对不会屈服的人。就算敌人,她也会想办法战斗。可房间里没有战斗的痕迹,所有的家具都完好无损。说明在敌人来到家里之前,式就已经逃离了这里,现在应该没什么事。   既然她不在家,那么她唯一可能去的地方,就只有伽蓝之堂了。   伽蓝之堂是橙子的魔术工房,附近设置着各种各样影响他人认知的术式。橙子本身是被魔术师协会承认的、被授予冠位级别的魔术师。就算普通的魔术师都察觉不到那些术式对自己的影响,更不用说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普通人了。   所以,在离开这里之后,我火急火燎地前往伽蓝之堂。   考虑到我的所有情报都已经泄露,前几天才选定的手机号码可能被监听,我只好找了个偏僻的电话亭,用公共电话拨打伽蓝之堂的座机号码。   听到声音的瞬间,内心急切的我想要说什么,却听到了提示电话线路有问题的提示音。   无奈之下,我只好前往伽蓝之堂。为了不暴露行踪,我特意隐藏在因果之外的间隙里,向去年一样用走路的方式前进。只不过我的体力不够。别说是跑步了,就算是快走都会累得够呛。   短短的三公里路程,我走了近两个小时。   当真正来到伽蓝之堂,我发现了极大的异常。   铁制的房门紧紧地关闭着,整栋屋子萦绕着浅红色的薄雾。这些薄雾充斥着刺鼻的腥味,像是海鲜的腥味被放大了一百倍。在这薄雾里,光线异常昏暗,一切都被染上一抹红色,冰冷与拒绝的气氛在这里凝聚,甚至连风声都夹杂着怨灵的哀嚎。   伽蓝之堂已经变成了一座地狱里的要塞。恐怕正全副备战着。   这让我感觉到很奇怪,因为橙子从来没有真正启动过伽蓝之堂。但我没有深究,还是从因果之外离开,重新返回到现世,然后敲了敲伽蓝之堂的铁门——我相信橙子的能力,我也相信这座伽蓝之堂是绝对安全的场所。   可是,我在门外等了足足二十三秒,伽蓝之堂内部依然没有任何的回应。   如烈火的焦躁和如寒冰般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我选择再次来到因果之外,后退到小巷的深处,等待着铁门被打开。   终于,经过了一分三十四秒,铁门内部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门缝里一片漆黑,宛如吞噬一切的黑洞。   接着,我看到了一个男人走了出来——我非常熟悉、绝不可能忘记的男人。   绿色的礼貌,绿色的西装,紫色的领带,恶毒而又疯狂的笑容,如鲨鱼一般的非人牙齿,还有那双眯着的、只有眼黑而没有眼白的猩红之眼,都说明了他的身份。   雷夫·佛劳洛斯——或者说,魔神第64位的佛劳洛斯。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一定在听着吧,名叫佐久间秋奈的少女?”   佛劳洛斯的语气在高傲的同时又隐藏着自卑,在优雅的同时又透着粗鲁,在冷静的同时又压抑着野兽一般的癫狂,简直矛盾了极点。   在上一世接触到那款手机游戏的时候,我对这家伙的观感就差到了极点。如今亲眼看到他,更是连最基本交流欲望都没有。因为我知道,这是个完全无法交流的存在。   所以,我依然呆在因果之外,观察着佛劳洛斯的反应。   “果然,你在听着。布松提供的情报确实没有错误,你是我等创造的怪物,也是我等最大的敌人。虽然不知道王为何让你活到了今天,可是在今天,就在你们经常聚集的这座魔术工房里,你将会永远地死去。”   他知道我不会死,那么他的意思肯定就是让我永远重复死亡的过程。   曾经,我和魔神布松战斗过,体验过被绝对碾压的感觉。如果以魔神布松来评判,佛劳洛斯确实有让我永恒死亡的能力。但是……我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我了,虽然我的身体依然孱弱,可是面对这样的情况,我已经不再是毫无反抗之力了。   一个肉体孱弱的人,如果搬起一块挡着路的巨大石头?   这样的难题我曾经思考过,后来橙子给了我一个很出乎意料的回答。   只需要开来一台采矿车,就能轻而易举地把石头搬起来,想挪到哪里都可以。   当然,直接开着车还是太过危险了一些。毕竟车辆本身是可以被摧毁的。所以橙子建议我使用拆弹的策略——像拆弹这么危险的工作,完全可以交给拆弹机器人来处理,拆单员远程控制机器人就行,就算拆弹失败也只是付出机器人的代价而已,比起无价的生命来要低廉太多太多了。   按照这种思路,当敌人太过强大,那我就没必要亲身战斗。   那么,我就应该远程控制巨大机器人了。   三个月来,除了学习的那段时间,我一直在想办法制造出那个巨大机器人。   但很可惜,巨大机器人没有创造出来,一个特别与之类似的东西却自然而然地形成。   回想起它的形态,我的一部分业力从左手中指排到外边,任其自由地改造着自己。   骨骼重构,因果接续,罪业燃烧,灵魂塑造,位阶评判,灵衣授予。   在不到十秒钟的时间里,这些复杂的工序迅速完成。   而后,一具近两米高、仿佛烧焦的恶鬼之骸漂浮在空中。空洞眼眶里燃烧亮红色的火焰,死死地注视着小巷另一端的佛劳洛斯。   当初我制作它的时候,其形态完全由业力来决定。没想到当塑形完成之后,它在我不知不觉间成了我前世里玩过的某款游戏里,被称作“魂锁典狱长”、真名是“锤石”的角色形象。只不过它燃烧的火焰并非是绿色的,而是透着血色的暗红。   因为它确实很符合我个人美学,也具备着地狱的气质,我就没有加以修改。   在典狱官化形完成之后,我闭上了眼睛,视界与典狱长同步,身体与意识也建立因果连接。从这一刻开始,直到战斗的结束,我就是典狱官,典狱官就是我。   一只手提着夺魂勾镰,一只手提着冥火提灯,我操纵着典狱官的身体,重新介入业力轮回之中。   暗红色的火焰突然爆发,恐怖的典狱官在佛劳洛斯的面前显现。   看到典狱长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佛劳洛斯显得有些错愕。   这错愕不到三秒钟,就扭曲成了讽刺般的赞赏。   “哦?不错,真是不错啊!看来这三个多月的时间你没有浪费啊!。”   “当然。我从来都没有浪费过时间。你们的威胁我一直记得。”   声音还是我的声音,只是如幽灵一般在空气中不停回响着,空灵而又恐怖。   这勉强算是违和感吧?毕竟在我的记忆里,锤石的声线是残忍中透着愉悦的男性声音。   可现在我已经没办法顾及这种违和感了。就算典狱官没有心脏,我还是不免有些紧张,时刻准备应对佛劳洛斯的攻击。   在我的话音落下之后,佛劳洛斯突然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狂笑让佛劳洛斯弯着腰。“真是可笑,真是可笑至极啊!佐久间秋奈,你难道忘记我是什么了吗?这种程度的傀儡,你觉得真的对我有用吗?”   “试试就知道了。”   在因果之外,我维持着死神的心态,冷冷地盯着佛劳洛斯。   燃烧着赤红烈焰的骷髅朝着佛劳洛斯一点点走去。   随意地伸出手,乒乓球大小的紫色的能量球出现在佛劳洛斯的手心。   “死吧!”   仿佛是一颗子弹,能量球朝我袭来。   我不闪不避,依然迈着缓慢的、如同死亡一般的步伐,朝着佛劳洛斯走去。   能量球与我接触,一瞬间爆发出太阳般的光芒与能量,将附近十几米内的地面轰得粉碎,威力堪比战机上的导弹。   可在尘埃组成的烟雾之中,我依然像死亡本身,一步一步地前进。   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死亡,就算是魔神也不行。   “哼,勉强还算结实啊。但也只是这样罢了!”   这么说着,佛劳洛斯又有了新的动作。   又是一颗乒乓球大的能量球,又是导弹一般的威力。   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我是半涅槃的状态,我根本不可能死去。自然,属于我业力一部分的典狱官,也绝不可能被这种简单的能量攻击所摧毁。   现在的我是业力塑造而成的灵体,没有肉体,自然感觉感觉不到一丁点疼痛。   被摧毁的部位迅速复原,我冰冷地注视着佛劳洛斯,继续缓慢地前进。   “没用的,佛劳洛斯。能量攻击对我没有任何作用。”   “没用吗……确实没用,毕竟你已经超出了因果。”   “既然知道,那就用处全力吧,佛劳洛斯。不然,你会死在这里。”   我的话可不是虚张声势。   魔神是魔力汇聚而成的魔力体,是魔术制作而成的术式。也就是说,只是人造的东西。既然是人造的,那注定拥有“死”的概念。   现在的我还没办法看到佛劳洛斯头顶上的数字,但这不影响什么,我相信自己肯定能彻底把这个傲慢、令人作呕的魔神彻底杀死,连复活的可能性都不给。   无知的佛劳洛斯依然夸张地笑着,完全不把我当回事。   “可笑!就凭你,也能让我死在这里?你所知道的我们,只是从那款游戏里所知道的东西而已。真正的我们究竟是什么样子,真正的我们究竟有怎样的权能,你根本就不清楚!”   “那就让我清楚吧。”   操纵着典狱官的颌骨,我露出普通人根本无法察觉的笑容。   亲身战斗和操纵某种东西去战斗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如果是之前的话,因为担心精神变得异常,我肯定不敢主动使用这个能力。还好式点醒了我,让我摆正了心态,能拼尽全力去战斗,因而对战斗变变得自信了起来。   毕竟,就算典狱官被完全摧毁,我也不会受到一丁点的伤害,更不会有任何的痛苦,甚至连精神都变得平静太多太多,完全适应了死神的身份。   佛劳洛斯同样笑着,发出一声冷哼。   “哼。可笑至极。对付你这样的加护,根本不需要显现我们本来的样子!对付你,我只需要用雷夫·莱诺尔·佛劳洛斯的力量就足够了!”   这么说着,佛劳洛斯抬起戴着手套的右手,十二颗乒乓球大小的紫色光球在他的头顶显现。   右手挥下。紫色光球再度朝我袭来。   对这样的攻击感觉到有些无聊的我,抬起了右手的冥火提灯。   风,朝着提灯汇聚。   燃烧着冥火的提灯,化作黑洞一般的引力源。   只不过,它吞噬的不是实物,而是灵子、魔力、以太乃至因果本身。   自然,那十二个光球也被提灯所吞噬,让提灯本身的火焰旺了许多。   “到了现在,你还是这么自大吗?魔神都是这样的东西而已吗?果然,你们只是身为人类的所罗门王制造出来的东西而已。之前的我没办法对抗,只是我没有找到可以对抗的方法。”   佛劳洛斯的笑容逐渐消失了。   自得的攻击被我轻易地化解,他肯定难以接受。   “不可能!这绝无可能!”   “你太小看我了,佛劳洛斯。看来涅槃的我没有向你们展示力量,让你们过低地评价了我啊。稍微思考一下,你们也不至于如此的愚蠢吧?稍微思考一下,你们也应该明白不应该招惹我和式吧?可是,有了第一次,还有现在的第二次,你们依然不知道面对的究竟是什么,那个愚蠢的盖提亚依然觉得自己是无敌的——简直让人消掉大牙啊!你们这些魔神,连自己属于‘人类创造之物’也完全忘记了啊!”   愉悦,极致的愉悦。   蔑视的愉悦,傲慢的愉悦。   对侮辱的愉悦,对折磨的愉悦。   这些是属于典狱官的愉悦,这是地狱主宰的愉悦。   这些愉悦从我的心底里扎着根,腐蚀着我的精神。可现在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操纵着典狱官的躯体,继续战斗下去。   沉默了片刻,佛劳洛斯的身影消失了,化作一道绿色的箭矢,向我冲了过来。   左手的夺魂勾镰立刻出手。附带着无视因果之力的勾镰像一条灵活的毒蛇,在空气之中快速地来回游动。   佛劳洛斯想要躲闪,但这是与我的手相连的夺魂勾镰,不是弹头,更不是其他的投掷物。在来回摆动了几十次后,镰刃终于找准了位置,狠狠地刺入佛劳洛斯的右侧大腿上。   没有伤口,没有血液,勾镰只是锁定了因果,锁定了宿业与死亡。   这也就意味着,一旦刺入,佛劳洛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摆脱勾镰的束缚。   可是,他依然像一阵风暴,向我袭来。   我没有闪避,也没有用勾镰干扰他的步伐,而是看似随意地挥动了一下提灯。   尽管相隔甚远,可佛劳洛斯的身体依然像是被木棒击飞的棒球,无力地飞向远方。   而此时,夺魂勾镰却又立刻伸直,控制住了佛劳洛斯。锁链摆动,随着哗啦的金属碰撞声,佛劳洛斯在空中上扬,又重重地摔在了一栋单层民居里。随着一声惊雷般的巨响,地面龟裂,民居被我完全摧毁。   在尘埃中,我看到了佛劳洛斯那张扭曲的脸,也看到了他嘴角涌出的鲜血。   “所以说,你是愚蠢的,佛劳洛斯。我劝你还是开启魔神柱的形态吧,身在因果之内,是为人之造物的你,面对我,没有丝毫胜利的可能性。结果早在一开始就确定了下来。”   没错,击败人类形态的佛劳洛斯没有任何意义。只有击败魔神柱形态的它,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胜利。 29831 6 354   ps:本章4690字。今天没有第二更。 93.佛劳洛斯,你可真蠢   ◆佐久间秋奈◆   听到我的话,佛劳洛斯的身形被一团漆黑色的浓雾所笼罩。它逐渐变大,像是被加快了数十倍、记录着竹笋生长情况的影像。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在黑雾的笼罩下,佛劳洛斯变成了直入云霄、像是触须、又像是竹笋一样的影子。   近乎汇聚成液体的魔力在它的周围汇聚,碎石、闪电、狂风与烈焰像星轨一样环绕着它,仿佛神话里支撑天地的柱子。   无尽的恶意在这里凝结,只是看着那亵渎的身影,就算是我也难免心惊。   如果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恶魔的话,那这个巨大的东西必定就是恶魔中最高级别的存在。   以前在玩手游的时候,我没有感觉到魔神柱有多么的巨大。当亲眼见到魔神的战斗形态,我才明白,这完全就是某著名特摄片的片场跑过来的、人类根本没有可能对抗的超级怪物。这才不是第四次圣杯战争里那个召唤出来的丢人怪物,光是它周围的庞大魔力,就足以媲美一个小型的圣杯了——虽然我没见过圣杯就是了。   随着一阵呼啸的狂风,笼罩在魔神柱身上的黑雾被彻底驱散。   魔神柱佛劳洛斯的真实样貌,脱离了我对立绘的固有影响,真正显现在我的面前。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介于贝壳与骨骼之间的漆黑表皮,宛如被烧掉的乌薪。表皮以竖排平行的结构包裹在魔神柱的身体上,表皮之间的裂缝容纳着巨大的血管,以及眼白如剔透樱桃、眼瞳如十字星一般的巨大眼睛。   裂缝处依稀可以看到厚实的血管,以及血管所连接着的东西——无数赤身的、口部容纳着管道的人类。这些人类有男有女,有老有幼,表情无一例外尽是痛苦,仿佛想要哀嚎却又无法哀嚎一般。那并非是真正的人类,只是魔神柱显现出来的、令人作呕、无法认可的亵渎罢了。   佛家有言:“相由心生。”   这句话里的“相”,当然不是相貌,而是一个生物整体给人的直观感觉。   一个经常帮助别人、经常笑着的老人,就算容颜不在,也让人觉得很舒服。   一个经常偷东西的窃贼,无论他再怎么掩饰,其猥琐之相也会被人本能地觉察到,不想与之有任何交流,甚至多看一眼都不想。   如此恶毒,如此丑陋的魔神柱,对心性可想而知。   曾经如天使般辉煌的魔神柱堕落成了如今这副样子。如果所罗门王知道有今天,看着自己创造出来的使魔变成这副样子,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你说的没错,佐久间秋奈。对付现在的你,确实直接用全力比较合适。”   魔神柱的声音仿佛一道道惊雷,在这个寂静的世界里炸裂、回荡。   如果是人类在这里,恐怕耳膜都要受伤了。   面对着这作呕的魔神柱,我以典狱官的躯壳回应着它。   “那是当然,我是佐久间秋奈,你们根本不应该接触的人。”   “从很早开始,我们的王就和解脱之兽有过意念上的交流。王想协助她达成她的愿望,也就是给予这个悲哀的世界以永远的解脱。当时的她没有回复,王 选择继续等待下去。当你出现之后,她却明确地拒绝了我们,拒绝作为那种存在的职责。我等不允许此事的发生,自然试图卸除禁锢她身上的枷锁——也就是你,佐久间秋奈。”   “我不是枷锁。我只是作为喜欢着式的人,让她知道了这个世界不是她想的那么糟糕,仅此而已。知道了世界的美好,她就肯定不会再想着破坏这个世界本身。”   “可笑。你并非解脱之兽,如何明白解脱之兽的想法?”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明白式的想法?”   我的笑容越来越浓重,几乎变成了真正的恶意。   在《庄子》里,有着同样的诡辩。如果魔神柱够聪明的话,它就不会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因为继续也没有意义,它迟早会陷入逻辑怪圈,然后被我嘲笑。   令我遗憾的是,佛劳洛斯真的不是特别蠢,选择了别的话题。   “但是,只要将你解除,就算解脱之兽记恨我们,一切也都在我等掌握之中。”   “如果我真的死了,式所杀戮的目标绝不是人类,而是你们。”   “到那时,一切自然会清晰。”   “前提是我真的能被你们杀死……”我轻松地说。“你们和涅槃之后的我有过接触,应该知道我的能力吧?即使到了时间的终点,我依然存在着。”   “知道。但是这没有意义。当人理烧却之后,就算你完全不会死,你的因果在此也中断了。因为人理烧却意味着这个世界所有的因果都抵达了终点,你也将在那一刻定格。然后,王将在这颗星球形成之初,重新开辟出一个新的因果循环。在那个循环中,新的人类将不会死去,不会遭受如此众多的苦难,更不会像现在的人类这样如此的短视、如此的愚蠢、如此的贪婪。”   佛劳洛斯的话,让我想到了《旧约》。   在旧约中,那个全能之神对人类的态度也和佛劳洛斯差不多。   因为人类的“过错”,那个神降下了大洪水,淹没了地上的一切。   可是和佛劳洛斯不同,神从始至终都没有对人类完全失去信心,依然允许人类保留火苗,用以延续下去。按照那本经典,如今的人类依旧和亚当夏娃时期没有多少区别,依然存在着各种各样的缺陷,而不是佛劳洛斯口中那样是“全新的人类”。   “你们太过于自大了,佛劳洛斯。你们没有任何权利来决定人类是否短视、是否愚蠢、是否贪婪。你们只是觉得自己是正义的,结果却行着天大的恶事。如果所罗门王还活着,你们一定会受到最严厉的处罚,甚至被强制消灭掉。”   “你有什么资格说那个懦弱的王!”   佛劳洛斯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大,就像一枚巨大的音爆弹,周围民居所有的玻璃都被震得粉碎。还好我现在操纵着典狱官,要是本体在这里,仅仅这一声大喊,就足以让我当场死去。   我嗤笑着佛劳洛斯。   “比你有资格。因为我还是人,而你不是。”   “人……呵……呵呵哈哈哈哈!你竟然说你是人?”   “当然。”   “你这样不会死的怪物,怎么会属于人?”   “至少,我比你们更像是人。”   “我们从始至终都不觉得自己是人。”   “那你有什么资格去评判人?”   “人又有什么资格去评判世间万物?因为人的愚蠢,因为人的傲慢,因为人的贪婪,多少物种因此而消失,多少土地被废水与废气所污染,多少生命过着养殖场里病态、痛苦的生活?你可否知道,就连这颗星球本身,那个名叫‘盖亚’的存在,都迫切地想要消灭掉全部的人类!”   佛劳洛斯在狡辩,甚至是在偷换概念。   人是生物,既然是生物,就绝不会顾及环境与其他的生物。有人说这是贪婪,可这只是生命的本能。人之所以伟大,是因为在知道这愚蠢、这傲慢、这贪婪的情况下,努力地、竭尽全力地去克服。所以,人类社会越来越开放,人类文明越来越辉煌,甚至连基于血统与神灵的君主制都被摧毁大半。   人究竟是什么,绝不是佛劳洛斯这个非人之物可以评判的。   浅显的道理对佛劳洛斯没有意义,我只好把话题往深了说。   “愚蠢的是你,佛劳洛斯。人性与兽性不可分割。人性是从兽性中诞生出来的东西。自然,人性不可能永远超越兽性,只能暂且压抑住兽性、获得一时的胜利。你身为人类制造、存在了三千年之久魔术造物,竟然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吗?我建议你,还是多读读人类书写出来的书吧!。书是人类智慧的结晶。在书中,你能窥视到人类的伟大。”   一个自视为高于人类的存在,去读人类所创造出来的书籍,简直是讽刺至极。   果然,魔神佛劳洛斯出离地愤怒了。   “可笑……可笑!人类的文明一文不值,人类的智慧也是如此!”   “我说的是事实。就像人性无法超越兽性一样,魔神本身就是人类智慧诞生出来的东西,又怎么可能超过人类智慧本身?你只不过是三千年前,一个普通的人类所创造出来的魔术术式罢了。你太自大了,佛劳洛斯。”   真是愉悦,真是畅快。   虽然使用了偷换概念这种低劣的手段,但佛劳洛斯一定不会察觉到这种诡辩。   因为我的目的,只是激怒它而已。在愤怒的情况下,它绝不会分析我话语之中的漏洞。   那么,这场对话中,我就是真正的胜利者了。只要赢了,哪怕是最低劣的手段,可只要没有越过规则,这毕竟就是赢了,证明佛劳洛斯的智慧不过如此。   出乎我预料的是,佛劳洛斯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愤怒。   “哼!多说无益!”   它的声音很是蔑视,却比较平静。   我摇了摇头,用不争气、无法交流的语气对它说——   “你竟然说‘多说无益’吗……这可真是愚蠢至极啊,你连我为什么想说这些话都不明白。”   “我不可能被人类改变意志。我等的宏图永远不会改变。”   听了佛劳洛斯的话,我愣了愣。   然后,内心瞬间被无可抑制的狂喜所填满。   到头来,魔神佛劳洛斯还是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你……你竟然会以为我在劝告你?你……”   “你不可能离开这里,自然企图扰乱我的意志,以乞求我能放过你。”   “哈?乞求?放过我?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魔神佛劳洛斯!我为什么说这话,到现在你还是不明白吗!”   “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说了那么多,只是在讽刺、侮辱你啊!魔神佛劳洛斯!”   “你……!”   “嗤笑你的愚蠢,蔑视你的无知,贬低你的意志,这才是我说这些话的目的!”   一瞬间,魔神柱所有眼睛亮了起来。   巨大的能量洪流席卷着我,正如海啸在轰击着一座礁石。   愤怒了,魔神佛劳洛斯终于愤怒了。因为被愚弄而愤怒,因为自己的愚蠢而愤怒,因为我恶劣的态度而愤怒。这个“智慧之王”所创造的“纯理性生物”,因为我的话语而出离地愤怒了!   可这愤怒没有任何意义。   我不会死,现在也不会痛,魔神柱的轰击对我没有丝毫的意义。不到一秒钟,被摧毁的部分就再次复原。在复原的间隙,一些能量被冥火提灯所吸收,成为典狱官重新复原的能量与动力。随着这洪流的继续,典狱官所持有的能量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当持续了三分钟的能量洪流散去,我依然站在此处,依然嘲讽地注视着魔神柱。然后,夺魂勾镰重新回到我的手中,我提着灯,继续前进。   被愤怒夺走了全部理智的佛劳洛斯,不停地轰击着我。我每走一步,典狱官的身体都会被轰成碎片,却又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重新聚合、复原。   就这样,我距离佛劳洛斯越来越近,只剩下不到二十米的距离。   魔神确实非常高大。可是在习惯了东京都的高楼大厦、看多了特摄片与动画片之后,这个像畸形的竹笋一样的怪物在我眼里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终于,感受到威胁、从愤怒中冷静下来的佛劳洛斯,开始了不一样的动作。   它的所有眼睛突然闪烁着紫光。   被这紫色的光芒照过之后,情况似乎变了。   “愚蠢至极,愚蠢至极啊!你以为我只会粗暴的攻击吗?”   我的身体完全不能动,维持着即将抬脚的姿势,站在地面上。   这是传说中属于蛇鸡兽(Cockatrice)、蛇发女妖(Medusa)的能力。   也就是说,我被石化了。   因为并非被完全摧毁,典狱官的身体成了囚笼,让我无法断开意识的同步。   “你以为你操纵这样的玩偶就万事大吉了?可你根本没有想过,你的意识和这个玩偶连接在一体,但如果玩偶本身成了牢笼,你就等于被拘禁于其中。一旦玩偶无法复原,你的灵魂将永远停在这里,永远无法解脱——换言之,也就是‘死在了这里’。”   所以说,魔神佛劳洛斯是愚蠢的家伙。   它竟然没有趁着这段时间做其他事情,而在这里用言语来嘲弄我。它也不想想,我本质上是个非常怕死的人,就算在最黑暗的日子里,我也没有选择自杀,只有当实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才选择解脱。像现在的这种情况,我怎么可能没有想过,肯定在一开始就已经研究好了!   我驱动着攻击的意念,迫使由因果转化而成的典狱官发出特殊的变化。   咔嚓。   典狱官的额头出现裂痕。   不只是怪物一半的骨骼,就连勾镰与提灯的最前端也充满微小的裂隙。   咔嚓——   裂痕逐渐扩大,仿佛龟裂的大地,覆盖在典狱官的每一处。   只要稍微有一点点外力干涉,这个高大的骷髅怪物就会彻底化作石块碎片。   可事实上,现在的我根本不需要外力。   咵啦——!!   典狱官彻底粉碎,掉落在地面上,化作尘埃。   这副因果制造出来的怪物之躯确实成了牢笼,可是它的主人是我,只要我想,随时都可以让其摧毁。这种事情,就像关掉机器人的电源一样简单。一旦失去了电源,无论是何种机器人都会失去能力,化作纯粹的死物。纯粹的死物无法容纳灵魂,反而会驱逐所有试图附身的灵魂。于是,我的意识就重新回到了原本的躯体之中。   “你……竟然主动让自己死掉吗!”   魔神柱佛劳洛斯的语气里充满了惊讶。   睁开肉体的双眼,在间隙之外看着佛劳洛斯,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绝非真正意义的死亡,因为这没有死亡的痛感,更没有生命流逝时的走马灯。这只是类似于我身在监控室,某一个监控摄像头出现故障、失去画面的体验罢了。我甚至都没有眩晕感和其他不舒服的感觉。   忽略掉远方的佛劳洛斯,我再一次把注意力集中在典狱官上。   准确来说,是典狱官化作的尘埃。   霎时间,在原本典狱官心脏的位置上,一团扭曲的暗红色火焰在炽热 地燃烧着。业力的热流没有飘向空中,而是掀起一阵螺旋式的狂风。狂风的顶端与天空相连,火焰位于风暴之眼的正中央,而狂风的尾巴则在撕裂着混凝土铺成的地面。而后,那团暗红色的火焰点燃了整个风暴,形成被称作“火龙卷”的自然奇观。   房屋、石块、杂草、钢管、垃圾桶、各种各样的杂物,全部都被这火龙卷吞噬、燃烧——自然,典狱官所化成的尘埃也包括其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确实是让自己死掉,而是让这玩偶像不死鸟一样获得重生!的确是不死者具备的思维,利用自己的不死性达成状态的重置!”   佛劳洛斯说对了。   这不是死亡,而是重生。   虽然不是我自己,可是典狱官依然是我的业力化成的怪物,属于因果之外的别的东西,不受因果的影响。所以,只要典狱官被摧毁掉,它就可以像我的肉体那样,重新变成原样。就像一段质量极高的弹簧,无论怎么压迫,只要压迫消失,弹簧终究会恢复原状。   这种事情在面对佛劳洛斯的时候已经发生过许多次了。只不过这一次是由我自己主动摧毁掉。   于是,和我的预期完全一样,在那火龙卷的正中央,属于典狱官尘埃在那团火焰外侧聚集、粘合、重构、改变。不到十秒钟,暗红的魂锁典狱官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凄厉哀嚎,宣告着自己彻底的重生。   我闭上眼睛,视线重新连接,意识重新同步。   我,再一次成为了典狱官本身。   控制着典狱官颌骨,我继续发出嘲弄的声音。   “所以说,魔神佛劳洛斯,你可真蠢。只要这具遗骸还在,只要我的正体不回到因果之内,你就不可能杀死我。”   “哼……那又如何?”魔神柱状态的佛劳洛斯冷笑了一声,无数只眼睛充满了蔑视感。“我确实没办法杀死你,那有如何?你这具玩偶太过弱小,绝不可能击败我,更不可能离开这结界。只要你永远地停留在了这里,和永恒的死亡又有什么区别?等到十年、百年、千年、甚至万年之后,你还能维持住现在的你吗?你……还是你吗?”   “但你不可能永远地留在这里。”   “当然可以!”佛劳洛斯大吼着。“和短命的人类不同,我的耐心是无限的!只要能完成王的命令,就算是呆在这个结界里直到时间的尽头,我也毫无怨言!”   “没有怨言是假的。你现在就在发出怨言——因为你把这件事当做苦差事。”   “这一切都是为了王的宏图大业!”   简直就像是个被洗脑的邪教徒,完全没救了。   不过,魔神本来就是类似于机器人的工具,变得如此偏执也可以完全理解。它们本身只有持续时间较短的情绪,而没有高等生命特有的感情,就像是鱼、海参、珊瑚之类的存在。如果陷入了误区,要么将其彻底摧毁这种选择,要么将控制着所有魔神柱的盖提亚完全修正掉。现在的我,貌似只有第一种方法可供选择了。   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现在的我,真的有击败这仿佛是从某个特摄片里跑出来的巨大生物的力量吗?   我不知道。因为我还没有试过。在真正尝试之前,一切都是未知的。   就像小学课本里的爱迪生一样。在下一种材料被测试之前,谁也不知道它能不能真正用来当做灯泡的灯丝。   典狱官的身体虽然脆弱,可至少比我那十三岁少女的肉体要好太多了。   它具备击败魔神佛劳洛斯的可能性。至少我觉得具备。   接下里,就全靠我自己的努力了。 29831 6 354   ps:本章6045字。晚上应该还有一更,更新时间在12点左右。 94.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佐久间秋奈◆   我的攻击能够无视因果而直接造成效果,但这种无视是有局限性的。   如果我要想发动天命的必死攻击,有一个条件必须满足——我能看到对方头顶上的寿命数字。如果不满足这个条件,虽然依然能达到“必中”的效果,可是“必死”却成了不可能的事情——也就是说,我只能用我自己的力量去战斗。   典狱官的强度并不高,可能比从者还要低上不少,充其量只是高等使魔。这样的存在要想击败魔神柱,简直是天方夜谭。   在世界上,灵长类虽然不是速度最快的,却是最灵活的。魔神柱却与之完全相反,它不能通过术式以外的方式移动,又几乎有五十米高,简直就是在说“尽管攻过来吧,只要你能击破防御”,天生就在嘲弄着所有形式的攻击。   这种极致的防御,让我不由得联想起上辈子的文艺复兴晚期,大概就是1530年左右的重装骑士。   在那个时候,护甲的技术极其成熟,堪称无敌。一名骑士的护甲不止有板甲,在板甲下面下面还有用来阻挡锐器的链甲,链甲小面还有减缓冲击力的填充物。   不只是刀剑,就连传统意义上可以轻松破甲的早期火枪、弓箭、斧头、钉头锤都无法真正地穿过护甲,顶多也只是让板甲变形而已。如果两个敌对的骑士展开对决,一般都是想办法撂倒对方,用纯粹的力量使其不能动弹,然后用匕首刺入头盔的缝隙,给予对方以必杀的一击。   面对魔神柱形态的佛劳洛斯,我的策略也和对付那种骑士一样,想办法找到对方的弱点,然后透过弱点来给予对方以致命的一击。   大致观察来看,魔神柱的缝隙很明显,也就是表皮之间直接把血管暴露出来的那部分。   所以,在从火龙卷重生之后,我立刻挥动夺魂勾镰,以子弹的速度向魔神佛劳洛斯掷去。缠绕在本次攻击中的业力,让整个夺魂勾镰活化成了一条毒蛇,蜿蜒着自己的锁链,以现实绝不可能的弧线朝着魔神佛劳洛斯咬去。   勾镰的速度甚至比手枪子弹还要快。它划破空气,激起恶灵嘶嚎一般刺耳的声音。在眨眼之间,勾镰就来到了魔神柱的缝隙处。   可是,在这看似空无一物的缝隙里,勾镰卡住了。不能前进,更不能收回。在表皮之间,似乎存在着一股魔力构成的无形力场,像沼泽的泥浆一样阻止着一切。   或许魔神柱是愚蠢的,但是控制着全体魔神柱的盖提亚必然不怎么蠢。从一开始,盖提亚就明白魔神柱的缺陷,自然也做出了应对。除非是大规模的广域攻击,否则绝不可能通过弱点来击败魔神柱。   “可笑的攻击!”   佛劳洛斯大喊一声,凝固于它表皮之间的勾镰刃部瞬间崩解成焦黑的碎块。   碎块燃烧着猩红色的火焰,飘散于空中,然后消失殆尽。我只好收回链条,用业力重塑这夺魂勾镰——虽然不怎么好用,可这毕竟是我唯一的武器了。   果然,我和所预料的那样,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弱点。   之前之所以说那么多废话,可不只是为了让我心情愉悦那么简单。那实际上是在拖时间,是在试图理解魔神佛劳洛斯的“寿命”,然后给予其必杀的一击。   现如今,攻击的尝试完全失败。我只能站在原地,注视着魔神柱,无言观察着它。   令我意外的是,在我观察的这段时间,魔神柱完全没有发动攻击看,同样无言地观察着我。   或许它是在思考怎么应对完全不会死的我,又或许就像它一开始说的那样,它只是想要把我永远地囚禁在这里,永远无法离开。   无论它的目的是什么,它现在确实没有任何动作。   我和它,就这么僵持了下来,观察着彼此。   不知过了多久,魔神柱发出了雷鸣般的声音。   “我很好奇,佐久间秋奈,你真的觉得能打败我吗?你算得上是有点智慧的人,你肯定知道这里究竟是哪里。对于那三个人,你就这么无动于衷吗?”   它所说的三个人,应该就是式、橙子还有真冬。   确实,我早该问魔神柱,她们三人怎么了,为何他自己会出现在伽蓝之堂的内部。   但是从魔神柱一直没有提这件事来看,结论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它肯定不知道。   “你从一开始就自说自话,说是让我‘死在这里’什么的,完全不提她们。所以,在你来之前,她们肯定就已经离开了这座魔术工房,而且你们也找不到她们。”   “哦?你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吗?”魔神柱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玩味。   “当然。再怎么说,你是一个愚蠢的魔神柱,我三言两语就能让你失去理智。你的傲慢又根深蒂固,这种重要的把柄和筹码,你绝不可能藏着掖着。如果你们真的抓住了她们之中的任一个,你肯定早就说出来,让我放弃抵抗了。你们知道我,就肯定知道她们对我的重要性。只要你们抓到了其中任何一个,我肯定会放弃抵抗,任凭你们处置。”   她们是我重要的家人,是我现在还活着的理由。如果我的放弃抵抗能让他们活命,我一定会这么做——其实,完全杀死“佐久间秋奈”这个存在的方法其实非常简单,只要把她们都杀害了,我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一切就都结束了。   魔神柱们探寻了这么久,一定早就知道了这个办法。   可是,它没使用。   可是,它没能找到她们——或者说,没有去找她们。   或许是在忌惮根源式,又或许它们有别的目的,可无论如何,它们都只是想要囚禁我,拿我当做威胁式的手段而已。   “佐久间秋奈,那你知道,为什么她们不在这伽蓝之堂吗?她们可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现在更是比普通人类稍微强一点罢了。只要我想,我完全可以连带着这个工房,完全摧掉她们,连一片血肉都不会留下。”   “不知道。而且,你也肯定不会说。”   “你就这么确定吗?这是何等的自大!”   “确不确定都无所谓,我只需要知道我应该知道的事情,就足够了。”   “真是傲慢的人类。”   魔神柱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愉悦与嘲讽。   在它看来,我只是死鸭子嘴硬吧?   我的能力还是太弱了,连伤害魔神柱都做不到,更不用说击败它了   “没有你们傲慢。”   我如此回敬说。   就算希望再怎么微小,我也会一直寻找下去。   在外面的世界里,式在等着我。所以,无论如何我也要离开这里,去找到式,让她安心,就像曾经的她让我安心——这个月的月末,我们还要结婚呢,怎么可能在这里出不去。   “那你准备怎么击败我?你知道,你不可能击败我。如果你投降的话,如果你能劝说解脱之兽的话,或许王会恩典你们在这只有你们二人的世界里永远地、幸福地活下去。”   “只有二人的世界,根本没有幸福可言。正是明白了这一点,式才抑制住了冲动,不再想着杀害掉别人。我怎么可能让她回到杀人的日子里?”   “既然如此,那你就留在这里吧!先透露一点吧,这个结界是由我维持着的固有结界。只有你击败了我佛劳洛斯,或者拥有‘对界宝具’将这个固有结界完全粉粹,否则你绝不可能出去。”   将这个结界完全粉碎?   一瞬间,我想起了什么。   在上一次面对魔神的时候,我也被关到了类似的固有结界里。那个时候的我,就在思考怎么样才能摧毁掉结界本身,只不过后来被涅槃后的我鸠占鹊巢,因此失败。   那么这一次,我也能摧毁掉结界才对。   观察死物的寿命差不多需要一分钟的时间,如何撑过这一分钟是其实也是很简单的事情——只好继续打嘴炮,来拖延时间了。   我有点庆幸典狱官是这副怪物的形象,看不出眼神里感情的流露。如果是肉体的我,恐怕佛劳洛斯已经明白自己说漏了嘴。   这么想着,我看向了佛劳洛斯。这只丑陋的魔神柱的全部眼睛,依然锁定着我。   “怎么,现在的你不攻击我了?是觉得这种攻击没有意义吗?”   “没有任何意义,我的任务从一开始就是不让你离开这里。”   “但这不可能,式会来救我的。连接着根源的她,因为全能而全知。她肯定知道我就在这里,也会在将来的某一天过来救我。”   “现在的两仪式,还不是解脱之兽。”   “如果你把我关下去,很快她就会重新获得身体的掌控权。”   我相信式一定会这么做,虽然我不想让她这么做。如果非要劳烦她做出这样的事情,我还不如直接让涅槃后的我接管一切,直接干掉这个魔神柱,从这里走出来呢。   我个人其实还好,但是阴性的式是个很要强的人。她虽然很早就说她和根源式是同一个人,可我感觉她还是存在着竞争的心态。就像我也总想着和涅槃了的我较劲一样。   不知不觉间,红雾笼罩在佛劳洛斯的身上,让漆黑与猩红的它看起来更加的可怕。   “王早已料到了一切。解脱之兽不会来救你,永远都不会。”   “只要我没办法离开这里,她就一定会。”   “到时候就可以知晓。”   简单的几句话,就让一分钟的时间过去了。   虽然数字比较模糊,可我确实看到了这个固有结界的时间——大约还剩不到六个小时。   也就是说,如果我现在不离开,六个小时后根源的式一定会过来救我。可能又对我提出许许多多的条件,让我不太舒服,也让她不太舒服。   不过,那样的未来不可能发生了。现在我有办法离开这里了。   “但是……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   咚——,咚——。   随着我轻松的话语,古朴的钟声从远方传来。   霎时间,天空就像一面承受太大压力的玻璃,裂痕在天空的正中央不断显现。阳光透过裂痕,挥洒在这片被红色的薄雾所笼罩的世界,驱散了大部分的异样感。透过那些裂痕,我可以看到晴朗的苍蓝天空,而不是现在染上猩红。   突然间,佛劳洛斯的几十只眼睛像变色龙一般,左右不对称地剧烈晃动着。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掌握这样的力量!这绝不是你能掌握的力量!这钟声……这晚钟……这粉碎一切的力量……!”   佛劳洛斯大喊着。   我从它的声音里,甚至能听得到一丝的惊恐。仿佛这钟声不只是钟声那么简单。   一直以来,我都是只知道这钟声怎么用、会在什么时候出现而已。至于钟声的原理是怎样的,又有何种意义,我一点都不清楚——就好像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双手如何会动、肌肉运作的原理,是一样的。   但是在这个时候,我还是要装作知道很多事情的样子,随口说着胡话。   目的,自然是让魔神柱一方的情报出现混乱。   “晚钟揭示了一切的终结。这个结界也好,你的存在也好,都将随着晚钟的敲响而终结——因为,我是阎魔罗闍,地狱的主人,注定达到涅槃,于不到一切的终点眺望一切之人。”   随着我的话语,天空中的裂痕越来越大。   然后,像碎掉的镜子一样,飘散于空中。   “哼哼……哈哈哈哈哈!终于,终于!我们已经明白你究竟是谁了,佐久间秋奈!这才是我的最终目的!只要明白了你是谁,你就没办法成为我们的阻碍!”   佛劳洛斯的身上突然多了许多白色的亮光。   本能告诉我,佛劳洛斯要施展毁天灭地的绝招,企图完全摧毁周围的一切。   可是因为我的直觉一直都是错的,这时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对……就算我知道了佛劳洛斯要做什么,像如今这么贫弱的我,也不可能阻止它了。   “那么,就以后再见吧!最初、最后、也是最强的暗杀者!”   说完,佛劳洛斯的身影就消失了。   我紧张地准备应对接下来所发生的恐怖,可是十秒钟过去了、一分钟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果然,我的直觉是错的。佛劳洛斯只是使用传送类的魔术,把自己移走了。   周围的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不只是建筑都完好无损,就连那些全部碎掉的玻璃也都没有任何的异象。   佛劳洛斯最后的话,让我很是在意。虽然听到了佛劳洛斯说我是谁,但总感觉它似乎误会了什么。我的确是杀手没错,可是最初、最后、最强的暗杀者什么的……好像不是啊?   “算了,这种事情怎么样都好。现在我还是想办法联系式她们吧。”   自言自语了一句,我把典狱官回收,肉体回归因果之内,然后摸出了自己的手机,在伽蓝之堂的门口拨打了式的手机号码。   我以为又像拨打伽蓝之堂座机电话一样,传来关机之类的提示音。   然而,我的直觉果然都是错得离谱。这一次,我确实听到了式的声音。   “喂,是秋奈吗?”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她根本没有意识到我遇到了危险,更不知道我们的真正敌人究竟是什么。在她看来,我只是去了老人的家里一趟,然后因为家里什么都没有,所以才打过来电话吧?   还没等我恢复她,我就看到伽蓝之堂的铁门被打开了。   式接着手机,从这里走了出来。 29831 6 354   ps:本章4544字。晚上肯定还有一更! 29831 6 354   ps2:昨天吃完饭突然变得很困,为了身体和精神考虑,就早早睡了,所以没更。对于这咕咕咕的行为,我表示很抱歉……但是补偿什么的,是没有的! 95.秋奈怎么可能会遇到危险   ◆两仪式◆   从自己的家中离开,我火速来到伽蓝之堂。   一路上没有危险,没有杀意,更没有离奇的遭遇。一切都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像过去那一个个发生过的日常。   这一次,为了我自己的安全,我没有乘坐公交车,而是靠自己的体力前往伽蓝之堂。   路程大约两公里,算是很近的距离。虽然六月的天气已经很热了,但我还是选择一路小跑,花了大约10分钟的时间来到熟悉的铁门前。   可是,望着那紧闭着的铁门,本能让我变得犹豫起来。   在内心深处,我确信伽蓝之堂是安全的。可是凡事都可能发生意外。为了安全考虑,我先调整呼吸,再用手机拨打了伽蓝之堂的电话。   不到十秒钟,电话接通了。   “喂,是式小姐吗?”   这是真冬的声音,依然那么的冰冷,就大前天对待七谷玉绪,就像许久之前对待我。   我和她的界限已经划清,曾经的战争也已经结束了。现在的我是她的姐妇,从小受到良好教育的她不会是这个态度。她之所以这么冰冷,应该只是因为她的心情欠佳。   想通了这一点,我说起正事。   “橙子呢?”   “橙子老师去医院照看七谷玉绪了。”   “哦。我明白了。”   我挂断了电话,拿出钥匙,打开伽蓝之堂的铁门。   这是真冬的一个小习惯,只要橙子不在,她都把门紧锁着。一方面是为了安全,另一方面是为了不被打扰。她白天上学,晚上还要研读需要好几年才能整理完毕的竹简,几乎没有空闲的时间。   当我打开铁门后,穿着黑色灵衣的真冬略微惊愕地把话筒放回了座机。   “式小姐,你在啊。那为什么还要打电话?”   “为了确认安全。”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在回答这个问题前,真冬,你有联系橙子的方法吗?”   “现在就要她回来吗?”   “嗯,发生了很重要的事情。”   这是和秋奈有关的事情,所以我不能直接对她说。   以真冬现在的状态,一旦听说自己的姐姐可能陷入险境,她一定会二话不说,先去那个老头的家里砸场子。以她的能力,可能会有许多人无意义地死在那里——和秋奈不同,真冬杀人没有一丁点负罪感,甚至觉得杀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如果她杀了太多人,秋奈很难接受这样的现实。到那个时候,她们姐妹之间的关系又要闹得很僵。真冬的感受我无所谓,可我一点都不希望秋奈伤心难过。   真冬点了点头,没有继续问,不知道明不明白这件事的真正含义。   她口中念着我听不懂的语言,双手放平,各缠绕着三只余烬一般的蝴蝶,创建着术式。   不到十秒钟,两股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雾从她的手心升起,在她的面前汇聚,形成一只乌鸦的形状。在这乌鸦的双眼处燃烧着暗红色的火焰,冰冷,孤独,痛苦,绝罚,仿佛来自于现世的彼岸,又仿佛即将前往彼岸。   真冬又默念着什么,成型的乌鸦从她的面前离开,通过大门飞往视线的尽头。   “一会儿橙子老师就会回来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她的声音有些烦躁,又有些无奈,随意地应付着我的请求。   望着那只黑雾乌鸦远去的影子,我立刻开启了直视魔眼。   果然,那只乌鸦不是实体存在的东西,而是被创造出来的灵体。严格来说,那不是乌鸦,而是被称作“乌”的存在。在传说中,“乌”是“鸦”死后产生的妖怪,吞噬着附近死者的灵魂,是与怨灵类似的东西。   这只黑雾构成的乌就是根半家的术式,和真冬使御的那些蝴蝶十分类似。   “看起来,你从橙子那里学到了许多东西啊。”我感叹说。   “橙子老师根本没教我多少,这些都是根半家留给我的遗产。”   “她不是你的老师吗?”   一边问着,我一边坐在了沙发上,缓和自己跑步带来的不适感。   真冬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从冰箱里拿出来一瓶矿泉水,随手扔给了我。   她投掷得很准,矿泉水瓶飞得十分稳当,我不需要预判就能好好地接住。和秋奈那一扔东西就会飞到不知哪里的情况要好太多了。   我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冰水,运动产生的燥热感很快被压制了下来。   “橙子老师很忙的,非常非常忙。”真冬泄气地坐在了沙发上。“一开始几天还好,和我一起没日没夜地整理了竹简的次序。可后来她的经历就完全没放在这上面了。先是研究你和姐姐的事情,后来又判定七谷玉绪的状态,现在更是要时常去医院监视七谷玉绪。别说是研究那些竹简了,她连吃饭都是随便吃点就好。到头来,那些竹简就只能我自己自学。”   “我记得竹简上是古汉语吧?真冬都能看得懂吗?”   “橙子老师给我施加了一个魔术,让能勉强看懂古汉语。可竹简上的语法更接近春秋时期的雅言,又没有标点符号,光是断句都很困难。许多字的意思很多,需要经常借助字典。有些咒语还是用上古汉语说的。春秋时期各地的语言完全不同,我花了很大力气才研究出来那些咒语应该是楚地的方言,总共可是花了很大的力气。”   “听起来像是楚巫的一个分支?怪不得使用古汉语来书写啊。”   “日本的术式大部分都这样吧?‘两仪’这个概念,不就出自《道德经》吗?那些一个个佛教密宗,也都是鉴真上人以及后来的‘遣唐使’传过来的吧?就连神道教的那些秘术也都混合着道家的影子。现在日本还存在的传承体系,基本上都是如此——可能也就北海道的阿伊努灵术是本土的产物了。”   我还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因为事实如此。   无论如何,那些竹简确实是用古汉语写的,十分的晦涩难懂。真冬除了自己努力之外,别人恐怕也还真帮不了她了。   “只有确切读过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根半家一开始还是楚国芈姓的一个分支,因为‘半’和‘芈’本来就很像。后来来到日本之后,融合了佛教的一些理念,才确立了‘根半’这个姓氏。我们家族向来都是传女不传男,所以在男权时代备受打压。如果真的要按历史划分,根半家是日本秘界最尊贵的家族了,没有之一。”   这是真冬给我讲的话,要我明白秋奈的身份,绝不是落魄的、父母双亡的孩子那么简单。不过,我对这种事情实在是不感兴趣,我喜欢的是秋奈本人,又不是别的东西。所以我沉默了下来,以喝水掩饰自己的尴尬。   看到我完全没有反应,真冬似乎有点生气。她摆出一副我欠了她很多钱的表情,站了起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本来,我想凑着这个时间和她聊聊天,以缓和我和她之间的关系。但今天看来是没戏了。   看着她的离去的背影,我还是忍不住发出疑问。   “又要去看那些竹简了吗?”   “当然。反正橙子老师很快就会回来了。式小姐你在这里等着就行。”   “好吧……那你去吧。”   我无聊地坐在沙发上,等待橙子的回来。   因为真冬的缘故,我连电视都不敢开,只好发着呆,等待橙子的归来。   ◆苍崎橙子◆   七谷玉绪的状态很不好。   器官衰竭的症状有所抑制。可是因为长时间不睡觉,她的大脑已经严重受损了,恐怕很难修复。   如果是一般人,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死掉了。就算勉强活下来,也会变成像之前真冬那样的植物人。七谷玉绪现在还活着,还有随时苏醒的征兆,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我看到了一直由黑雾构成、双眼燃烧着暗红色火焰的乌鸦。   这是真冬的使魔之一,被称作“叫唤乌”。其名字的来源是八热 地狱中的叫唤地狱。   它是纯粹的灵体,一般的人类无法看到它。只有我这种改造了眼睛、获得灵视的人才能看得到。   “橙子老师,式小姐有重要的事情找你,请尽快返回伽蓝之堂。”   来到我的面前,真冬的话语从乌鸦的口中说出。在说完话之后,叫唤乌消散于空中,没有一丁点存在过的痕迹。   真冬的话,让我很是意外。   如果不是特别必要,式绝不会说是“重要的事”。能被她认为是重要事的只有一种,那就是与秋奈有关的事情。况且,她还要求我尽快返回伽蓝之堂,就足以说明这件事情非常严重,远远超出了我想象。   想到这里,我就立刻开车离开医院,回到我的事务所。   打开大门的瞬间,我看到式像之前一样,坐在沙发上发呆。电视机依然是关闭的状态,她的眼神迷离,似乎做着白日之梦。   看着她这个样子,我想起了太过恋家、也很少离开家的猫。   当家人上学或者工作之后,那种猫整个白天都只是喝点水,不吃任何猫粮,只有太累了才会对着门睡一会儿。但凡是清醒的时间,它都只是看着房门,等待着家人的回来。然后,在开门的那个瞬间,那种猫才会重新变得开心,才肯吃东西,在主人面前上蹿下跳,表现得像一只真正的猫。   没有秋奈的式,就是这样的状态。   不过,看着她发呆,我的心反倒安定了下来。   如果秋奈真的遇到了危险,她绝不可能发呆。   “真是少见啊,式。自从与秋奈同居了之后,我还以为你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我的话语唤醒了式。   式瞪了我一眼,露出小媳妇一般哀怨的眼神。   “前几天秋奈忙着学习的时候,我也经常会有这样的表情。”   “这么急着叫我回来,是秋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也许发生了一些事情,也许没有。我不知道。”   “也就是说,是你遇到了意外的情况吗?”   “嗯,没错。”   然后,式对我说了她今天的遭遇。   那个老人的邀请,奇怪的送信职员,怀有杀意的闯入者,她全说了。   老实说,听到这样的消息,我很是惊讶。   在我消化完这部分信息之前,真冬慌慌张张地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忧心忡忡地望向式。简直世界末日即将到来了一般。   “姐姐……姐姐她遇到危险了吗?”   虽然起源冲动已经被封印,但是那禁忌的感情一旦出现就不可能被改变。以后真冬顶多也就找个比较喜欢的人一起生活,她最爱的人依然是她的姐姐。   式倒是很平静,平静得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真冬,秋奈在你面前消失过吧?”   “……啊,是消失过。在我和荒耶宗莲有一次对话的时候。”   “既然消失过,那你就应该知道,无论遭遇了怎样的危险,她至少都会安全地逃出来。没有人能找到消失掉的她,也没有人能够追踪到她的踪迹……嘛,如果她在晚上前没能回来,我再想想办法吧。”   所谓的想办法,应该就是让大圆的式接管身体,去寻找秋奈吧?   嘛,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果遇到秋奈都觉得很危险的事件,只有大圆的式能救她了。我、真冬和阴性的式顶多也就在一旁提供协助的罢了,根本不可能插足进去。   不过……那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秋奈的能力是绝对的,如果想走,就算是抑制力本身都拦不住她。更不用说她还有涅槃明奈这个作弊一般的王牌,我实在是想不出怎样的敌人能让她觉得“危险”。   放轻松了心态,我转而询问另外的一个问题。   “既然有人来了,你们的家该怎么办?”   “家里没有重要的东西。就算遭到破坏,在一切都结束之后,找那个老家伙报销就是了,或者直接找他要一套好的房子,又或者直接让他给处一大笔赔偿金和报酬。”   式说得非常平静。可是她刚刚的解释已经说明了许许多多的事情,真相根本不像她说的那么简单,这其中一定有隐情。   “他现在还自身难保,要不然秋奈也不会连消息都没有。”   “但是他一定还活着。”   “又是感觉吗?我知道你的感觉很准,但这种事不会有定论吧?”   “逻辑分析得出来的结果。那个老头可能过得不好,但是能达到那样的高位,肯定有自己的手段。要不然我也不会接到那封信,更不会逃离那里。别看现在我们陷入劣势,可是我们这边真正的王牌可是那个老头啊。”   既然式这么说,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倒是真冬对现在的式有些不满。   “式小姐马上就要和姐姐成亲了吧?对自己的未婚妻这么自信,真的好吗?式小姐还记得吧?姐姐的身体素质不怎么好,如果被压制住了,要怎么处理?”   这话说得可真够尖锐的。   现在想想,虽然这不是式的责任,可式毕竟是在月末娶了秋奈,这个时候不做任何动作,于情于理都不太好。   式张开口,想要说什么,可她的手机却传来了电话的铃声。   仔细观察了下号码,式的眼睛猛地一亮。   “是秋奈的电话号码。”   我微笑着坐了下来,静等事态的发展。果然,单独行动的秋奈根本不可能遇到真正意义上的危险。虽然从时间来算稍微晚了点,可既然有电话,就足以说明她现在是安全的状态。 29831 6 354   ps:本章4500字整!虽然晚了很多很多,但是第二更并没有咕! 请假条——5.12   昨天熬夜熬伤了,身体很不舒服,头有些疼,心口有些闷,根本写不出来。   因此请假。如果明天状态一般,就双更。如果状态很好,就三更。   。。。。。。。。。。。。。。。。。。。。。。。。。。。。。。。。。。。。。。。。。。。。 96.好好开动你的脑筋   ◆佐久间秋奈◆   伽蓝之堂的铁门被打开,透过门缝,我看到了式的身影。她正在用手机打电话,视线聚焦在门槛上,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闪烁着焦急与担忧。   看着她的脸庞,我拿着手机的左手自然而然地放了下来。   “秋奈,怎么不说话?”   她以为我有什么难言之隐,对着手机如此追问着。   微笑着,我又把手机放回耳边,轻轻地说。   “式,你看看正前方。有惊喜哦?”   “什么惊喜,你……”   我和式对视着。   在那个刹那,一切尽在不言中。   式睁大了眼睛,瞳孔微缩。   先是惊异,在揉了揉眼睛之后,又化作如释重负。   “秋奈……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式。”   想必这是一段很久的时间吧?   在打电话的时候,我注意到手机上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半。误入佛劳洛斯的固有结界时,大约是下午三点。也就是说,与佛劳洛斯的战斗,就花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但是,我和佛劳洛斯的战斗顶多也就持续了几分钟。之所以花了这么久的时间,百分百是它的固有结界搞的鬼。   恐怕,它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大圆的式觉醒,然后跑过来杀掉它吧?   在确认了感情之后,大圆的式很容易惊慌失措。在那一天,在我和她拌嘴的时候,她就失去了全部冷静,紧紧地、像锁链一般拥抱着我,仿佛她只要松开了手,我就会再一次从她的眼前消失,而且她永远也找不到了。   正因,盖提亚才会觉得,如果把这份恐慌不停地放大,放大到扭曲了大圆的式的意识的程度,她就会不顾我的反对,同意了盖提亚的请求吧?   盖提亚不懂得人类的感情,所以它的计划本就是不可能实现的。   我一定会离开,式也一定不会因为别的因素而恐慌。   愣了片刻,式的嘴角勾起晨光般的浅笑。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脸庞上,让这笑颜梦幻而又美丽。   “既然回来了,那就进来吧。”   “那个……式不问我,为什么不直接进来吗?大门没有关,我也有橙子给的钥匙。”   “刚刚我就是这么做的,先打进电话,确认了情况,才真正地进来。”轻轻地摇了摇头,式不打算在这么简单的事情上纠结。“总之,先进来吧。天色虽然晚了点,终究有些热。伽蓝之堂有橙子附加的调温魔术,即使没有空调和很舒适的。”   我本想就这么直接了当地进去,可是我却不自觉地陷入了犹豫——我不知道该不该把魔神佛劳洛斯的事情讲出来。一旦讲了出来,除了让式更加担心以外,貌似也没有太大的用处。可是我觉得,我和她之间不应该有任何的隐瞒。   这么想着,我打算把事情说出来。但是考虑到伽蓝之堂的大门被打开着,我只好挂断了电话,给式编辑短信。   我知道这行为很怪,可是式也只是挑了挑眉,没有在意。   “式……我遇到了魔神之一,是佛劳洛斯。”   编辑完成,按击发送。   两秒后,式收到了短信。   简单地扫了眼之后,式那晨光般的笑容被黑漆漆的乌云覆盖, 失去色彩与温暖。   我对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有受伤,也没有遇到危险。   可是式却笨拙地按着数字键盘,花了大概一分多钟才把字打完。   而后,我也接到了她的短信。   “佛劳洛斯?是不是一个穿着绿色衣服的怪人?”   大概是不知道该如何打出汉字,她的短信全是平假名。   看着这些文字,联想起其中蕴含的信息,我不免有些惊讶。   她肯定没有遇见过佛劳洛斯,只有可能是从大圆的式的视角里知道那个魔神。   我本想问她为什么知道佛劳洛斯,可是考虑到她的打字速度,我只好直接了当地回复她一句——   “已经没事了。我这不是安全来到这里了吗?完全不用放在心上。”   按了下电源键,我让手机的屏幕黑了下来,准备进入伽蓝之堂。可式却依然打着字,依然有很多不方便说的问题想要问我。   “是用替身战斗的吗?”   式用的是词汇“替身(身代わり)”,而不是外来的英文“Stand”,说明这是和某本著名漫画里的替身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式知道我制作的典狱官,她把典狱官那种形式的傀儡称作“替身”。其意义是像动作电影里的替身演员那样,代替我去做很危险的事情,比如战斗。   我对式点了点头,然后又用手机短信发送了确认的信息。   “嗯,是用替身战斗的。所以我完全没有受伤嘛。只是典狱官的强度比较低,战斗的过程比较艰难。但是在最后,我还是摧毁了佛劳洛斯布下的固有结界,成功地回到这里了。”   早期的短信有字数限制,这条简单的信息被拆分成了两条。   不过,就算有这么多字,早就习惯了九宫格打字的我,还是很快就打出来了,没有让式等待太久。   式重重地松了口气,笑容再度回归到她的脸庞上,就像太阳再一次升起,就像乌云被暖风驱散。   不过,她还是不停地按着手机的按键,对我发着短信。她看起来有点兴奋,就好像这短信并不是情非得已而使用的特殊手段,而是非常好玩的玩具。   在短信发送之后,式有些期待地看着我,等待着我的回应。   “回来就好。橙子和真冬都在,要对她们说吗?”   “还是不说为好。她们就算知道了也没有什么意义,只是白白担心而已。”   橙子是理智派,可真冬就不一样了。如果她知道了我遇到了魔神,而且还发生了艰难无比的战斗,我真不知道她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式点了点头,没有为难我,而是伸出右手,示意我牵住她的手。在夕阳的照耀下,式的笑容仿佛更加温馨了许多,而这个动作这个动作也让我心中一暖,笑容更深。   我点了点头,走了过来。就在我进门的时候,我还没有伸手,式就迅捷地握住了我的左手。紧紧地,颤抖着,仿佛差一点就就失去了我。   我的左手被她捏疼了。可我心中的喜悦却没有因为这轻微的疼痛感而有任何的衰减,反而更加的开心,更加的幸福——式只有非常非常在意我,才会不自觉地用了很大的力气。   于是,我和她一起进入伽蓝之堂。   一进去,我就看到了双手十指交错抵着下巴的橙子。   那副样子,简直就和某个对儿子特别无情的司令官一样。   因为阳光的角度,橙子的眼睛被眼镜的反光所遮挡。可就算看不到她那双酒红色的双眼,我依然能感觉到她视线里和高中班主任差不多的审视,让我很是紧张。   看到橙子的表情,我愣了一下。但因为左手被式牵着的缘故,我还是和式一起坐在了沙发上。   ◆苍崎橙子◆   很奇怪,真的很奇怪。   明明简单几句话就该进来的,可是这一对却花了很长时间。如果是说话也就算了,可她们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反而用手机短信这种效率极低的方式,明显就是不想让我知道。   虽然式没有感觉到,可我能看得出来,秋奈的左手很疼,还是被式握疼的。这种力度,感觉就像式差一点失去了秋奈一样,带着常人难以察觉的自责和庆幸。   这肯定是很重要的事情。   我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等待秋奈说出这件事情。   秋奈喝了我刚刚放在桌子上的红茶,对我讲出了她之前在别墅里的经历。这段经历秋奈说得很细致,连眼神与表情的细节都想办法描绘了出来,足足说了十多分钟。   越是听着,我越是觉得,秋奈果然隐瞒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从她的描述中,我可以清楚地知道,单纯只是去那个别墅根本花不了太多的时间。她在路上肯定被什么事情给耽搁了,而她根本不愿意说出她在前往伽蓝之堂的途中究竟经历了什么。   秋奈看起来很稚嫩,可因为两世为人、过去三年过得比较苦的缘故,她大体上是一个知道轻重、比较成熟的一个人。所以,如果秋奈不肯说,那说明一些事情我确实没必要知道,我也不会深究下去。   我只需要研究她说出来的事情,就完全足够了。   这么想着,我开始思考她说的这段话里的不和谐之处。   良久之后,我准备从一个很明显的地方入手。   “秋奈,你确定那些佣兵是人类吗?”   “为什么这么问?我觉得那些杀意不像是假的。”   秋奈对我的提问有些意外。   在她看来,那些人类确定无疑是人类吧?   我作为一名冠位级别的人偶师,有必要纠正秋奈对魔术造物的误解。   “秋奈,你觉得杀意是什么?”   “是敌意的极致展现?”   “通常来说是这样。可是细说起来的话,杀意其实不是高级生物才具备的东西。本质上,杀意是意识对意识施加的影响,是饥饿、憎恨、愤怒这类基本情绪的表达。无论是眼镜王蛇、尼罗鳄这类感情淡薄的动物,还是孟加拉虎、北美灰狼这样的感情丰富的动物,人只要在野外、在其饥饿的时候与之对视,都能感觉到强烈的杀意。那些佣兵也是如此。”   “可是这和那些佣兵是不是人类有什么关系?”   我忍不住在心中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孩子竟然没有想着去寻找其他可疑的地方,而是质疑我的结论,真是让我说不出话来。   果然,我就不该解释这么多东西,解释得越多,反而越容易把话题跑偏。   无奈之下,我只好放弃引导和教育的打算,直接说出缘由。   “理由很简单,日本是严禁枪械的国家。”   “……这和国家有什么关系吗?”   恋爱还让人变笨啊!恋爱中的女孩更是笨到了极点!   前几次见面的时候,秋奈的知识不可谓不渊博,思路不可谓不清晰,哪里像现在这样,连举一反三的都不到,一味地等待着我给出结论。   抿了抿嘴,我连直接说缘由的打算都放弃了,该怎么说怎么说,该怎么问怎么问。   “当然有关系。秋奈,你不会以为这个国家的黑帮械斗还在用枪械吧?”   “唔……因为法律的缘故,我记得本土的暴力团很少用。但是国外的黑手党就不一定了。而且日本又不是没有发生过枪击案,那些枪械来源很明显于黑帮有关。我这把手枪就是台湾那边的黑帮给我的。”   黑手党原本是意大利的一个黑道组织。但是因为早期的交流问题,在日语环境下,黑手党泛指所有的外国黑帮,无论是来自欧洲、美国、台湾、香港、大陆还是韩国,都是如此。   因为国外黑帮很不守这边的规矩,这边的暴力团也渐渐不守规矩起来。这也让政府那边的政策越来越紧,连带着民众对暴力团的印象也都在不断变差。   这几年虽然用电影、小说来改善自己的名声,可是随着势力范围的萎缩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连歌舞伎町这种重中之重的场所,都只有三分之一是本土的暴力团在经营。(注:这段内容出自机核网电台某一期对李小牧先生的专访。)   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了。这件事显然和黑帮没什么关系。就算是暴力团势力滔天的那段时间,也不敢碰富士财团中居领导地位的那位老人。   “是不一定,但也不会使用自动步枪那样的军械。”我继续说。“这里又不是美国的保守州,如果真的发生黑帮火并,顶多也就使用便于隐藏的手枪。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因为怕死,而是不想让政府干涉到黑帮事务。日本是财阀掌控一切的国度,黑帮碰到老者那样的人,都只能低声下气,恭敬得就像就像几百年前的浪人偶然遇到了藩主。你刚刚说了,那些佣兵经历了非常残酷的训练,但是就算再残酷的训练,也没办法做到你所说的那种程度。混混终究是混混罢了,上不了台面。”   “橙子是指他们的纪律性吗?”   终于,秋奈开始思考了。我的耐心终于有了回报。   当然了,她也不觉得那些佣兵是黑帮的人。她之所以说他们的纪律性,只是因为这种纪律性是日本这种地方无法培养的,至少也应该去巴西的丛林、非洲的沙漠、尼泊尔的高原才能培养出来。   可是对于她的推论,我摇了摇头,以示否定。   “不是纪律性,而是那纯粹过头、冰冷过头的杀意。佣兵大多是退伍军人,他们所面对的是复杂的战场。战场实在是太过残酷了,残酷到大部分的老兵都会的‘战争心理创伤综合症’。他们的杀意绝不会像杀手那么纯粹,要么带着疯狂,要么带着悲伤,要么连杀意这种行为都不会展现,根本不可能那么冷静。所以,我推测他们是被制造出来的人造人,亦或是精神被控制的士兵。”   “橙子,你的意思是说,囚禁那个老人的势力不是普通人吗?”   “当然不是普通人,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是。老者可是这个国家十分重要的人,囚禁这么重要的人一定会激起各方势力的反应。在战后遭到拆解的那段时间,各个财阀的组成部分依然藕断丝连,一旦经济得到发展之后更是立刻就恢复了财阀系统。老者这种执牛耳之人怎么可能会被正常社会里的势力所掌控?只有他掌控别人的份,没有别人掌控他的份。”   “那还真是奇怪啊……在我的印象里,貌似没有这种组织。”   “我也不知道。再怎么说,魔术师世界很少会这么干涉一家财阀。从罗马帝国开始,魔术师这个阶层就一直备受打压。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魔术师就被视为和人类不同的存在。到了现代,因为神秘的衰退和科技的高速发展,伦敦时钟塔的能量连英国政坛都影响不了,比起伦敦金融街更是差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更何况时钟塔本身也有一堆破事……啊,感觉说的有些太多了。”我停顿了一下,压制住想要泛泛而谈的欲望,把这件事做出了总结:“总之,重要的金融家被魔术师或魔术组织囚禁这种事情,从很早开始就不可能发生了。”   “也就是说,现在的情报还不够?”   “当然不够。我们连这个组织是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还笼罩在迷雾之中。”   听了的话,秋奈垂下眼帘,咬着下唇,做着思考。   就在她思考的这段时间,真冬的房门被打开了。在这瞬间,她揉了揉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那个……姐姐,你来了啊?”   真冬心有戚戚,不敢直视秋奈的眼睛。   这三个月来,真冬一直在避开秋奈。有时候明明秋奈就在伽蓝之堂,她还是窝在自己的房间不敢出来。   我曾经问过真冬,那个时候的她回答了模棱两可的回答。但其实我早就知道原因了——遇到和秋奈有关的事情,真冬总是没办法克制住自己的感情,会变得极其刻薄、恶劣、小肚鸡肠,连她都对那个状态的自己非常不满。   一时间,我的弟子成了在场视线的焦点,气氛也瞬间尴尬了起来。简直就像是剑拔弩张的时候,突然乱入一批游客一样,连我自己的思路都被打断了。   抿了抿嘴唇,秋奈只好发出了僵硬无比的声音。   “啊,真冬,我来了。因为一些事情,很重要的事情。” 29831 6 354   ps:我还是先写够存稿,再考虑加更的事情吧。不然遇到特殊情况,连一天的更新都没办法保证。(其实是因为如果今天要加更的话,又要熬夜了,觉得不值得,就算了) 29831 6 354   ps2:感觉橙子的详细解释有水文的嫌疑……但橙子说话确实是这种风格…… 97.姐与妹(接)   ◆佐久间真冬◆   看着姐姐僵硬的脸庞,听着姐姐僵硬的话语,感受着姐姐僵硬的态度,我不自觉地低下头,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唇,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让指甲嵌入我的掌心。这一刻,我心中失落到了极点,痛苦到了极点,难过到了极点,连活着的滋味都没办法感觉到。   自那件事情过去已经有三个月了。每一次,当她来到伽蓝之堂的时候,都是我正好不在的时候。 明明相隔不远,可是她自从和式小姐同居之后,就很少回到以她的名义租下的房屋,我也不好贸然拜访她们二人,只好独自一人生活。   但是,这都是我自食恶果,我对姐姐没有任何怨言。   当初我不顾姐姐的劝告,不顾姐姐的期盼,听从了荒耶宗莲的蛊惑之后,一切都成了没有办法改变的事情——因为我让姐姐的梦,那个普通地恋爱、普通地结婚、普通地生子、普通地老去、普通地走完平淡而又幸福一生的梦,彻底地、永远地、不可复原地碎了,化作随风飘荡的粉末,再也没办法找回。   我没办法再承载着姐姐的梦,我已经成了不听话的坏孩子。   所以,在这僵硬的时刻,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姐姐的话。我只是站在这里,我只是存在这里,却不敢有别的动作,却融入不到这个伽蓝之堂。   在这尴尬的沉默中过了许久,姐姐挣脱了式小姐的手,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看着她的动作,我心中那仿佛被贯穿一般的疼痛感迫使我发出了声音。   “姐姐,要出去了吗?”   “刚刚我们的谈话,真冬听到了吧?”   声音有些冰冷,一点都不像姐姐对妹妹说话的语气,而是面对无关的陌生人。   我眼睛酸涩异常,却又不得不对我的姐姐点了点头。   深深地吸了口气,姐姐压抑住心中我不知道的负面情绪,继续冰冷地、绝情地对我吐露着几乎可以将空气液化的话语。   “既然都听到了,那我就不需要解释太多了。我要出去找到这件事情的幕后黑手,我前去寻找与这件事有关的线索。一旦找到那个家伙,我会毫不犹豫杀掉他,然后再解决七谷玉绪的事情。”   “我……我能和姐姐一起去吗?”   在本能地说出这句话的那个瞬间,我后悔了。   姐姐根本不可能答应。如果我去的话,只是单纯拖后腿罢了。   “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只能我自己去。”   果然,我被残忍地、直接地、决绝地拒绝了。   三个月的时间里,我过着没有昼夜的生活,只是为了获得祖先留下来的力量,只是为了将来能和姐姐同行。但是,这努力没有得到该有的成果——我早该知道这一点的。   我只能用“我现在还不够强,还要更加努力”来催眠自己,勉强露出笑容,勉强对姐姐诉说着我最真心的祝福。   “我知道了,姐姐。那我就留在伽蓝之堂,等待姐姐的消息了。愿姐姐一路安全。”   “嗯。我知道的,真冬。”   就连这种回应都这么的平淡。   我的心像被千百根锈针扎着一样疼   可我无可奈何,因为如今的我完全是自作自受。   我只好失魂落魄地坐在了沙发上,等待姐姐的离开。   但是姐姐没有离开,而是问向橙子老师——这位在姐姐眼里比我可靠太多的人。   “橙子,在这东京都里,你知道比伽蓝之堂更安全的地方吗?”   “哈?比伽蓝之堂更安全?你是不相信我的水平吗?别看伽蓝之堂只是一个普通房间,如果真的启动启动了防御系统,别说是佣兵团了,就算是一个营的兵力想要攻进这里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起码也要用到重火力。”   “对方都能绑架老人了,重火力很有可能会用。所以,万事还是小心一点吧。”   “那我就直接了当地回答你吧,秋奈。整个东京都没有比伽蓝之堂更安全的地方了。这里是冠位人偶师苍崎橙子的魔术工房,不是什么三流魔术师的临时居所。自从搬到这里两年来,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任何入侵的事件。”   我低着头、闭着眼睛,听不到橙子老师是怎样的表情。   但是橙子老师的语气却相当的错愕。因为姐姐话语里的意思很明显,伽蓝之堂已经不再安全。   说来有些可耻,我的内心反而期待着这种不安全。   只有遇到危险,我才能对姐姐展示我这几个月来的努力,我才能对姐姐表达我对她的感情,我才能让姐姐真正地回心转意,像遇到两仪式之前那样对待我,而不是现在这副冷漠、僵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样子。   但我不敢发出声音,只好听着她们把话说完。   因为我害怕我一旦发出声音,内心就会想看到姐姐的脸,就会不自觉地睁开双眼,然后让眼睛里的泪水不争气地流满脸庞,让姐姐陷入为难的境地。   叹了口气,姐姐有些无可奈何。   “好吧,既然这里是最安全的,那就这样吧。我先继续去那个庄园里探查情报了。”   “注意自己的安全。”这是式小姐的声音。“如果真的遇到了危险,注意给我打电话,或者发短信也可以。”   “提起电话……橙子,你刚刚切断了伽蓝之堂的座机电话吗?”姐姐问着。   “切断电话?没有啊?”橙子老师的声音非常疑惑。“伽蓝之堂的电话线路一直是正常的,我确信这一点。毕竟这是我的工房,一切都逃脱不了我的掌控。”   “哦,那可能是我用的公共电话出了问题。”   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可是姐姐一副完全不想说的样子。而此时的我显然也没有资格去问。我只有沉默,才能让姐姐好受一些。   也许是知道了什么,橙子老师的声音透着决然。   “秋奈……无论如何,自己的安全都是第一位的,知道吗?”   不是像我这样的祝福,而是家长对孩子一样的要求。   也许,姐姐刚刚确实遇到了什么危险?   可是我想不到有能让姐姐陷入危险的东西。   我只好继续沉默着,等待着姐姐的离开。   “当然知道。”   留下这句理所当然的话,姐姐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我再也听不见。   双眼睁开,滚烫的泪水划过我的脸颊,刺痛着我的肌肤,也刺痛着我的心。   眼前的一切都很模糊,世界本身又如此的迷离、朦胧、梦幻。   我仿佛做了个长达三个月的噩梦。直到今天,我都没办法从这噩梦当中脱身。   后悔吗?肯定后悔。   失落吗?必然失落。   绝望吗?只不过,只要姐姐还在,我就绝不该绝望。   最起码,我是姐姐的妹妹,姐姐是我的姐姐。   我至少能看着姐姐的脸,我至少能听到姐姐的声音。   虽然很不满足,可这也是我赖以活下去的精神养料。   然后,我无视了在这里的式小姐和橙子老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自己的床上,让泪水浸湿了我的枕头。   ◆两仪式◆   真冬的泪水,真冬的痛苦,真冬的感情,我都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更感同身受。   我和她都是同类,都对秋奈有着不分上下的爱慕,为了秋奈可以付出自己的一切。如果秋奈也对我是这个态度,我的表现可能比真冬还要差劲,因为我的脾气比真冬要差很多很多。   但是,对此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我是局外人,我是既得利益者。我每多说一句话会让情况更加恶劣,我每多一份善心都会被真冬视为趾高气昂的施舍。   就算我不管真冬的反应,真的当面向秋奈求情,也只是让秋奈为难。现在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真冬,将来的她也肯定不知道。只有真冬先改变自己对秋奈的态度,秋奈自己才会有所改变。可是,就算真冬真的改变了,被伤害过的秋奈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她只能当做真冬没有任何改变,依然是这样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的态度。   所以,无论如何,这都是两姐妹自己的事情。只有秋奈真的很伤心时,我才能以她的婚约者的身份参与进来。只有我和秋奈真的成亲之后,秋奈放下了一些成见与包袱,我才能促成这件事的缓和。   但是,在猛然间,我注意到了橙子。她拖着下巴,似乎在思考什么,又似乎欲言又止。   “怎么了,橙子?你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啊。”   “只是在感慨而已。感情什么的,还是真是奇妙啊。”   “你不劝劝真冬吗?她是你的弟子。”   “式,中国有句俗语,叫做‘清官难断家务事’。真冬确实是我的弟子,但也只是我的弟子而已。这件事我可帮不上忙,完全帮不上。”   说着这样的话语的橙子摇了摇头。可是她的眼神却不是这么告诉我的。那双酒红色眼睛里的厌烦,简直就是在对我说“这件事太麻烦了,我才不想管”。   不由得,我的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   “我可记得,几天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当时你当着我的面,对秋奈说了句‘你并非孤独一人’——是这样吧?也就是说,橙子你自认为是秋奈的家人了吧?既然是秋奈的家人,那自然也是真冬的家人。真冬这么伤心难过,作为长辈和师傅的你,肯定要说点什么才比较好吧?”   “说点什么……我还能说点什么?我又有什么可说的?”   少见的,橙子的眼睛里闪烁着落寞与难过。   也对,她曾经也年轻过,也肯定有过恋爱的感觉。虽然那场恋爱肯定以失败告终,虽然直接揶揄她不太好,但看着她这副难得的回忆深色,我还是把扎心的话语给说了出来。   “啊,也对。橙子你差不多也三十岁左右了吧?可是,就算三十岁了,橙子你还是没有正经谈过恋爱,之前说过什么‘魔术师不需要谈恋爱’之类一听就很假的话,也没有喜欢的人,在这件事情上确实没有发言权。”   为了补刀,我特意露出了“我懂的,我超懂的”的微妙表情。   抖动着眼角,橙子瞪了我一眼。   但我只是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已经有了秋奈,已经不是单身俱乐部的成员,和橙子是完全不同的人了。   无可奈何之下,橙子灰心地丧了口气,失去全部力气一般背靠在椅子上。   “算了,我直接说吧……我之所以什么都不说,是因为真冬自己的精神状态很异常。只有这异常修复了,一切才能迎来转机。实际上。秋奈也明白这一点,在真冬遇到另外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之前,她对秋奈的感情都是无法控制、也无法预料的。正因此,秋奈一直在躲着真冬。正因此,真冬也没有主动靠近秋奈,害怕被秋奈再一次拒绝。”   “如果真冬明白这个道理,她肯定不会如此伤心,甚至把自己关到屋子里独自哭泣吧?所以,橙子你还是直接对真冬说明比较好吧?”   橙子叹了口气,一副非常难为情的样子。   动了动嘴唇,橙子才不情不愿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问题就在这里啊。如果我直接说了,反而有一种指派任务的感觉。那个时候,真冬遇见的那个人真的是她喜欢的吗?这份感情真的能盖过对秋奈的感情吗?具体如何谁也不知道。其结果,真冬只是一味地受到伤害,直到最后那段生硬的感情也以悲剧作为结尾。所以说,这件事情只能是真冬自己来想明白了,我和秋奈都无能为力啊。”   “但是你什么都不说,肯定不太好吧?再怎么说,你也是真冬的师父(師匠),不只是老师那么简答。你之前提到了那个国家,可那个国家还有一句话叫做‘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女的话,勉强算是母亲吧。唯一的弟子遇到了感情上的难题,就算再无能为力,也要想办法解决吧?”   “把这么难的问题丢给我,式,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橙子挑了挑眉,一副相当不满的样子。   我只是平淡地笑着,完全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秋奈不想看到这么伤心的真冬。别看她就这么离开了,她肯定也很难受吧?在那黑暗的三年里,让她坚持活下去的动力就是真冬。如今姐妹之间的关系变成了这个样子,她肯定也很难受吧?”   听完我的话,橙子又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外表看起来的那种二十岁后半的感觉了。而是三十岁后半到四十岁前半,正是母性最为浓郁、也正是愁苦与压力最多的时段。   才三个月,橙子已经成了我们母亲一般的角色了,而不是单纯的知心大姐姐。   而从她现在的举动来看,她一点都不觉得烦,甚至甘之若饴——如果她真的觉得烦躁,她本可以像以前一样,像一阵风一样消失不见,再也无法寻觅。   手指有节奏地拍动着桌子,橙子思考了好一阵子,终于站了起来。   “算了,这件事情我还是和真冬好好地谈一谈吧。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会再一次走进误区。如果她想不开的话,事情就会变得非常麻烦。”   “橙子,你早该对她说了。”   动了动嘴唇,橙子想要说什么,可最后还是化作了一个叹息。   然后,她拍了拍马裤上不存在的灰尘,前往了真冬的房间。 98.恋爱吧,少女!   ◆苍崎橙子◆   真冬的房间依然像之前那样整洁有序,就连竹简都整齐地堆放在一旁。   她侧躺在床上,右手的手臂捂着眼睛,背对着我,让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不用想就能知道,她刚刚肯定在流泪痛哭,沉浸失去了一切的痛苦之中。   恋爱中的女孩很容易受伤,会把这份痛苦传递给其他人,比如现在的我。看着自己资质非常出众,也非常努力的弟子成了这副悲伤的样子,我的心里边也一点都不好受。   又叹了口气,感觉自己老了十岁,我只好对真冬发出声音。   “真冬,你在吗?”   她就躺在床上,肯定在。但我问的是别的东西。   我问的是她的意识是否还在这里。我问的是她是否愿意与我交流。   “我在,橙子老师。”   声音哽咽、沙哑而又满溢着悲伤。   佐久间真冬这个可怜的孩子,俨然成了个心灵破碎的女孩。   “在就好。”   随便应了一句,我拉出桌子旁的椅子,坐了下去。   然后,我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根香烟。但是就在想要点火的时候,我才想到这个房间的通风不是很好。在这里吸烟的话会很呛人。真冬的身体很健康,可是她的心情很差,吸二手烟会让她的心情变得更糟。   想到这里,我就把打火机与香烟收回口袋中。   在这段沉默中,真冬没有应声,而是等待着我的话语。   在这段沉默中,我思考着该怎么与真冬对话,该怎么解决这个难题。   考虑了良久,我终于有了一点点思路。   “真冬,你觉得秋奈对你是怎样的感情?”   “我……我不知道……”   她知道,只是不确信,只是不愿意相信。   但是,我不是不能理解。真冬曾经秋奈是最珍贵的珍宝,可现在已经不是了。这样的反差,任谁都无法接受,任谁都都会陷入迷茫。真冬现在的反应,对于一个有着与“禁忌”相关起源的女孩来说,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不知道吗……”我沉吟一声,继续问下去。“那我换个问题吧,秋奈在你的眼里,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是我的姐姐。我最重要的人。”   “比世界上的一切都重要吗?”   “比世界上的一切都重要。”   “是因为她是你唯一的家人吗?”   “不,因为她是我的姐姐。从我记事开始,我就最喜欢姐姐了。”   我无法理解这种感情。   我也有一个妹妹,但我和她的关系从小都糟糕透顶。不止从小就相互厌恶,长大之后更是因为继承权的问题而反目成仇。十几年不见,这种仇恨变淡了许多,但也一直没有联系,也不知道心中究竟是怎样的感情。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像和真冬谈这件事,我根本不懂得姐妹之间应该有怎样的感情,更不知道真冬这份感情的变质点究竟在哪里。不知道就无法理解,无法理解自然也就无法分析。陷入困境的我,只能跳过这个问题。   “在秋奈和对秋奈感情之间,哪个才是最重要的?”   “……姐姐更加重要。我的感情根本算不了什么。”   “如果为了秋奈,你必须放弃这段感情呢?”   “橙子老师,您是什么意思?”   这么说着,真冬起了床。   松软的枕头湿了大片,如天空般湛蓝的眼睛弥漫着雾气。   明明悲伤到了这种程度,那略显稚嫩的脸庞上依然洋溢着坚定的情绪,让一般人完全想不到,这个少女的内心其实只有十三岁,这个少女其实两年前才从植物人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微微地叹了口气,然后说——   “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真冬你真的该完全放弃掉这份感情。”   这是个残忍的要求,但真冬必须完成。   不然的话,真冬的心将会在这绝望之中腐烂,让她的人格完全异化。而那暂时被封印住的起源冲动,也必将冲破束缚,让她在撕心裂肺的呼喊与绝望中,被切断自身的死线,结束短暂而又充满不幸的一生。   颤抖着,紧张着,不可置信地猛地摇动着脑袋,真冬低下了头。   “橙子老师……我知道的,这些我其实都知道的……但是……但是……”   但是没办法放弃,也绝不可能放弃。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更不想问难她,只好绞尽脑汁地把话题继续下去。   “……算了,真冬。我其实有个建议。”   “建议?”   “去真正获得自己的真爱也好,去寻找秋奈的替代品也好,哪怕只是抱着钓凯子的心态也好,你都应该去谈一次正常的恋爱。一份感情太过于强烈的时候,就只能用另一份感情去冲淡、去抵消。”   “可是……”   恐惧和担忧,在那瑰丽的湛蓝眸子里满溢而出。   被秋奈狠狠地拒绝、狠狠地伤害过的她,已经对恋爱害怕到了极点。   颤动着弱小的身体,激荡着混乱的思绪,真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的话语。   “真冬,你在害怕吗?在害怕在下一场恋爱中受到伤害吗?”   “我……不知道……”   她在恐惧再一次受到伤害,她在担忧着那已经不再存在的可能性。   这种话本不该我来说,而是从秋奈的口中说出。可我已经把话说到了这种程度,我也只好继续说下去。   就算真冬茫然地看着地板,我还是对她露出亲切、和蔼的笑容。   “真冬,不要害怕,没有什么可怕的。你才十五岁,你的人生还很长。所以不需要太在意恋爱的事情,一次不成就再来一次,两次不行就来更多次,最差也像我这样,在想开了之后,保持单身也算很不错了。说到底,式和秋奈这种短暂却又刻骨铭心的感情实在是特例中的特例,你所需要的只是简简单单的恋爱。”   “橙子老师……我不知道该和谁……”   话说到一半,真冬说不下去了。   绯红在她的脸颊上晕染,羞涩在她的心中泛滥。   本质上真冬是个很好的孩子,只是一时间陷入了误区,也不知道该如何离开误区而已。   对于真冬的话,我本想说“这个只能你继续找下去了”这种话。可是这实在是太不负责任了一点,我就只好继续问下去。   “真冬,你是喜欢男生还是女生?”   “我……我……”   我盯着她的眼睛,等待着她的回答。   这可是个很重要的问题,非常非常重要,不好好回答的话,我也做不了媒婆。   “……果然还是喜欢女生一点。”   “果然如此。你的起源冲动虽然被我封印了,但是其造成影响依然存在。然后,因为秋奈是女性,因为秋奈是姐姐,所以你所喜欢的一定是有着姐姐感觉的人。全体男性同胞自然也就排除在外了——我说的没错吧?”   “嗯……”   “真冬心中有了人选吗?”   “我……我不知道……”   真冬犹犹豫豫,似乎真的不知道,又似乎隐隐约约知道了什么。   因为年龄的问题,她所面对的都是正常的十三岁女孩。在小学里虽然不会受到排挤,可她终究是不完全不一样的人。所以学校这边肯定没有合适的人选。   那么,就只能从认识的人之中找了。   虽然加入了伽蓝之堂,可是她一直在研读根半家的遗产,无暇出去。   但是回想起这几天的经历,其实有一个在非常适合的人选。她一样是异常者,一样没办法习惯正常的生活,一样能和真冬聊得很开心,让一直躲着她的我都感觉时间太长了点。   可那毕竟是如风暴一般的女人,也是内心充斥着极其激烈情绪的女人。这种女人真的适合像温泉一般温柔的真冬吗?而且,这个人选和之前我所说的“平平淡淡的恋爱”可是差得太远了——那可是和式与秋奈的感情同等级别的激烈与异常。   一时间,我陷入了犹豫的状态。   “橙子……老师……?”   话语中夹杂着期待,眼睛里闪烁着希望。   现在的真冬,和之间默默躺在床上、哭得让泪水沾湿了枕头的她完全不同了。   但是经过了几个月的共同生活,我已经知道了,本质上真冬依然是那个羞涩的、犹犹豫豫、不知道该做什么、总感觉一切都无能为力、妹属性满满的女孩子。   抿了抿下唇,在内心反复权衡纠结之后,我最后敲定了想法。   “真冬,你觉得……浅上藤乃怎么样?”   “藤乃小姐?”真冬微微发愣,估计是没想到我会提到这个如风暴一般的女人吧。“藤乃小姐她……她真的可以吗?”   “我觉得挺好啊。她的年纪比你大不少,待人很是温柔,从头到脚都充斥着大小姐的气质。她的眼睛也是宝石级别的魔眼,仅仅比式的眼睛稍微差一点而已,完全能够战斗,还能和真冬你一起解决各种各样的难题。再加上她本人属于智力很高、身世也很优秀、也很努力的那种人,在高中时期发生重大事故的情况下,依然能以优秀的成绩进入早稻田大学,足以证明她的能力了。”   这种鼓吹的话语,连我自己都有些害臊。   而且这还都是实话,如果不是知道浅上藤乃心中那让人毛骨悚然的恶毒,如果不是知道浅上藤乃在刚刚觉醒了眼睛那段时间的精神状态,连我都信了这段话了。   伦敦塔时候的我,完全想不到我会有这么一天吧?人类为了各种各样的琐事,不得不说着各种各样违心的话语啊……   “这么说的话……”   果然,红霞浮现于真冬的脸颊。她真的有些心动了。   实际上,我一直在伽蓝之堂留有录音术式。一旦我出去躲风头的时候,我都能通过那个术式听到她们之间的谈话。   浅上藤乃喜欢过秋奈,这是她亲口说过的事情,还因此和真冬惺惺相惜。既然如此,让藤乃把真冬当做秋奈的替代品,让真冬把藤乃当做秋奈的替代品,在我看来也是一个相当不错的选择。毕竟,她们二人虽然不想式和秋奈那样简直是天作之合,但也挺配的。   我当然不能说,她们之间的对话我全程都在监听。   所以,我只能装作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一步步地引导着真冬。   “当然了,这些都是她的条件,而不是她的感情。至于她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样子,只有她自己告诉你,或者你自己去感受了。但是,以她每次来伽蓝之堂的状态,以她这两年过着的生活,我能看得出,她挺喜欢你的。”   “可是这种喜欢……”   真冬又犹豫了起来。   除了天生的同性恋者,一般女性之间的喜欢非常模糊,宛如薄雾一般,带着朦胧的美感,以至于彼此都不知道自己的内心,最后在错过与世俗的禁锢下无法发展感情。   真冬就是处于这样的状态,她不知道这种喜欢是否是那种真正的喜欢。   不只是真冬,历史上已经证明了太多太多这样的感情。   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女校基本上都是这个样子,甚至有不少女生都发展出了肉体上的关系。但是后来也只能屈服于世俗,最后不得不分开,过着各自的生活。这证据有很多,其中最著名的当属《安妮·李斯特的秘密日记》。我在知道式和秋奈的感情之后,仔细地研究了这样的感情,最后得出了非常简单的结论——   “真冬,同性之间的这种感情是特别的。确实,有一些女生天生只喜欢女性,但大多数是因为后天的经历才喜欢上的。式是这样,藤乃也应该是这样。   ——不,准确来说,她们所喜欢的不是“女性”。她们真正喜欢的,是一个能在绝对的孤独里,能和她对话,能让她不再孤独,能把她们从这喘不了气的深渊里拉出来、一个温柔的、善良的、能容纳她全部孤独的、和她们同为同类却又有所不同的另外一个人。   这种感情已经和性别无关,和相貌无关,和贫穷富有无关,和身份地位无关,和所有的一切都无关了。这只是单纯的‘想要不再孤单’、‘想和她在一起’、‘想要获得属于自己的幸福’的简单念想,不会奢求一般人的幸福,更不会奢求一般人的生活。   但是,在深渊之中行走了太久的她们,已经找不到任何希望了,也已经没办法奢望任何希望了。她们只能像个在地狱中漫步的虔信者那样,等待这份希望如奇迹一般出现在她们的面前,带她们远离地狱,带她们离开深渊。一旦希望出现,她们会像即将溺毙之人那样,毫不犹豫地、紧紧地把那希望抓在手中,永远不会松开,更永远不会背叛。”   当然,浅上藤乃的理由可能会更多。为了让真冬不至于混乱,那些细微的理由我没有讲明,只需要讲清楚最基本的理论就够了。   听了我的话,真冬陷入了沉思。   恋爱这种事情,对于沉睡了两年的她来说还是太早了点。可是事态的发展,不得不让她做出这样的选择。   可即使如此,真冬其实也肯定知道的吧?   就算她的内心真的有所改变,秋奈也不敢相信她真的改变。只有她有了别的喜欢的人,只有这份姐妹的感情真正回归到了正常的亲情,秋奈才能以姐姐的身份与她正常地交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冷漠、紧张与尴尬,仿佛躲着瘟疫一般互相躲着彼此。   这么胡思乱想着,我等待着她给予回答。   就算她拒绝了,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   既然她不排斥藤乃,大不了之后我再单独找藤乃谈一遍,让藤乃自己来攻陷真冬的防线就是了。在深渊中漫步两年有余,头顶已经传来了希望之光的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这道可能会属于她的光。   就像我说的,只要有一个人能把藤乃从深渊里拉出来,她都会深爱着那个人,正如式深爱着秋奈那般,就算到了生命的尽头也绝对不会改变。   不知道了多久,真冬终于肯直视我的眼睛了。   虽然还是迷茫,可至少没了痛苦,也没了绝望。   “……橙子老师,这样真的可以吗?我和藤乃小姐没有认识多久。”   听到她的话,我笑容变得玩味了起来。   失去父母不仅对秋奈打击很大,也对真冬打击很大。   这种少女的自卑感,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但是,这自卑感完全没有必要。   “式也和秋奈没认识多久,不也发展到了今天的地步了吗?时间不是问题,重要的是各自的心意。只要有这份心意在,无论怎样的困难,无论遭遇怎样的挫折,这份感情都一直会在。”   “这样的话……这样的话……”   羞涩地,迟疑地,真冬点了点头。她脸满是红霞,宛如蓝宝石般璀璨的眼睛闪烁着期待与喜悦。   果然,真冬是个听话的乖孩子,她只是一时冲动才毁掉了秋奈对她寄予的期待。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甚至都不需要对藤乃说,任由她们自由发展下去就足够了。   只不过藤乃这样的女人我实在是应付不来,加入伽蓝之堂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29831 6 354   ps:写到中间“绝望的少女”的时候,我感慨良多。因为第一个瞬间,我想到的是间桐樱。后来想想,式、藤乃、以及许许多多的少女都是这样的。蘑菇还真是喜欢造孽啊,真是个坏作者! 99.逐渐明朗的真相   ◆佐久间秋奈◆   告别了伽蓝之堂,我再度回到了囚禁老人的那个庄园。   庄园的守备比之前更加森严,不止巡逻的佣兵变多了,整个庄园里也充斥着一股我说不上来的厌恶感。仿佛这座要塞一般的地方拒绝着所有的活物,又仿佛它本身成了一座恶魔掌控的魔窟,里面满是各种各样亵渎、扭曲的妖魔鬼怪。   感觉到了这股异动,我终于认可了橙子所说的话。这个庄园的真正主人绝对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类,甚至不大可能是魔术师。   那么,庄园主人究竟是谁,答案简直就呼之欲出了。   和之前一样,我在因果之外翻过墙壁,穿过紧闭着的房门,来到庄园的内部。   这里到处都是巡逻的佣兵。因为戴着面罩的缘故,我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但是他们的眼神却还是像之前那样冰冷,那么的淡漠。听了橙子的话,我才终于看了出来,这些佣兵的双眼里根本没有人性可言,甚至连基础的兽性都是缺失的。他们是被制造出来的人偶,他们是廉价的消耗品,从被制造的一开始就是功能性的道具。   感慨了一番后,我又潜入到了老人的房间。   满是弹孔的地板已经恢复如初,房门也和我早上来临时相差无几。显然地板是通过超自然的手段恢复的,而不是紧急置换成新的。这座奇怪的庄园一定存在着大量的术式,恐怕已经和伽蓝之堂一样成了一座魔术堡垒。   粗看起来,老人和上午没有太大的差别,精神很好,没有受伤的痕迹。在桌子的旁边还放着瓷碗与瓷碟,碗中有米粒和味噌汤渣,碟中有鱼骨和菠菜。显然,他过得很好,很有可能还乐得这样的环境。   老人依旧像之前那样,读着那本《霸王之家》,已经读到了临近结尾的地方。   之前我以为这本小说有别的含义,可是橙子没有提及这一点,说明这并不是重要的线索,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暗示。就算是真的暗示,在没有和其他线索串联起来之前,也没有什么意义,只是在白白地浪费时间与精力罢了。   监视着老人的摄像头被拆除了。我的直觉很迟钝,不知道有没有别的东西在监视着老人。不过,老人依然是这样的状态,应该还有别的魔术在监视着一切。毕竟那群佣兵没有自我的意志,全靠别人像操纵人偶一样操纵着他们,整座宅邸一定布满了各种监视术式才对。   这么想着,我把所有的房间,包括地下室都找了个遍,企图寻找任何可疑的痕迹。   在这座庄园里,除了佣兵,还有一些干杂役的普通人。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因为中午枪声的缘故,显得有些紧张。   如果是其他国家,恐怕都立刻辞职不干了吧?但很遗憾,日本这个国家极其重视忠诚,况且老人还是个财阀领袖,想要换工作实在是太难太难。所以只能在这种情况下继续做下去,直到注定到来的意外发生。   除了这些人之外,就再也没有别人了。除了早就知道的异常,也没有别的线索了。这座庄园里没有幕后黑手的影子,甚至连管理者都没有,全程都是无人状态。就连吩咐清扫房间的人都没有,实在是诡异得很。   虽然没有找到线索,但我没有放弃,选择继续等待下去。   既然那群佣兵不是真正的人类,也缺乏最基本的兽性,那也就意味着这群佣兵根本不会去吃通常意义上的“食物”。他们是人造人,必须要补充魔力才能活下去。但在这神秘衰退的今天,空气中的魔力近乎枯竭。所以,到了一定的时候,一定会有人来送只有佣兵才能吃的食物,而这食物中一定蕴含着大量的魔力。只要跟随着送食的人,我一定能找到线索。   不知道等了多久,转机终于到来。   在一个不起眼的后门处,一个特别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他有着一头老人般的干枯白发,有着典型欧洲人的外貌,脸上的血管暴露而出,身体的左右能明显感觉到很不对称,仿佛他天生畸形,又仿佛他经历了非常残酷的折磨。他穿着简单的卫衣,浑身上下都透着平民的气质,可是双眼里的凶狠与憎恨连我都觉得有些惊讶,仿佛他经历了极大的冤屈,又对某个无法战胜的人怀有极其强烈的憎恨。   他头顶上的额数字只剩下不到三年,过于异化的身体想来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中年男子拖着一个平凡无奇的双轮旅行包,可旅行包内部装的东西却极度异常——没有主动注视,我就看到了箱子里密密麻麻的、简直连成一片、到处乱窜的血红数字。我努力分辨了半天,才发觉这些数字都只剩下不到十分钟了。   我不知道这里边有什么,但这旅行包里的一定是某种活物,还是让人作呕的活物。   中年男子轻车熟路一般进入了庄园内部,似乎来过了许多次。随着他的到来,有大量的守卫停止了巡逻,像仪仗队一般整齐划一地迈着同样的步伐,跟在他的身后。   然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地下室,昏暗、潮湿、阴冷、死寂,仿佛是什么爬行动物的洞穴。   “来吧,爱因兹贝伦家的人造人们,你们的食物就在这里。”   说着沙哑的话语,中年男子微笑着拍了拍自己的旅行箱。   中年男子的话,让我猛地一惊,还以为我自己听错了。   我又看向了那些佣兵。那些佣兵依然冷漠异常,只有低级鱼类才会有的机械化。   而后,中年男子打开了行李箱。   在看到的第一眼,我就想要闭上眼睛,却又不得不保持睁开的状态。   那些是无数蠕虫,令人作呕。它们身上长着五颜六色、像是某种结晶、宛如毛毛虫一般的体毛,发着霓虹灯般五颜六色的光芒,把这个昏暗无比的地下室照得通亮。   “哦……”“哈……”“唔……啊……”   一看到这些蠕虫,这些人造人佣兵发出电视剧里与僵尸类似的低吼声。如果不是他们的数字都是正的,我还真以为他们都是僵尸了。   旅行包一被打开,那些蠕虫就以不可能的速度极速蠕动着,想要逃离这里,想要获得自由。可是人造人佣兵却像饥饿的狼群一般,把手中的枪械扔到了地上,像电视剧里的丧尸一般猛地扑了上去,大口大口地把它们吞到腹中,连咀嚼都不做。   中年男子满意地笑着,一声不响地离开了这里。   我没有跟上去,因为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   直到这一刻,我才终于把这个中年男子和记忆中的某个人联系了起来。   虽然长着和完全不同的脸,但这个男人,毫无疑问就是我所知道的那个“间桐雁夜”。   因为这一场圣杯战争是第一届,所以这个男人活了下来,而不是死在十年前。但因为自身的资质实在是太差,才被安排如此低级的任务,而不是换做其他边缘的人物。   间桐雁夜、宝石一般的刻印虫、爱因兹贝伦家的人造人……不会有错的,整个事件的幕后黑手,就是圣杯御三家。也就是爱因兹贝伦家、间桐家和远坂家。   因为是第一届,圣杯御三家之间没有相互猜疑,而是全方位地合作,甚至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想到这里,我才想起来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在诸多魔神里边,有一个叫做巴巴托斯的魔神。曾经的它因为掉落的材料很有价值而名声大噪,以至于我忽略掉了它的另一个身份——他的人类形态就被叫做“马奇里·佐尔根”。而这个人,在我所知道的世界线里,在十九世纪的末期,来到了日本这个国家,创立了名为“间桐”的魔术家族。   在一般人的印象里,他叫间桐脏砚,一个骨子里坏到极点、万死不足惜的家伙。   但是既然原本是“间桐夜雁”的人不是亚洲人的面孔,而是欧洲人的面孔,恐怕这个世界线的间桐家并未创立,其本部依然是俄罗斯,而非日本这个国家。   我不由得想起第一次和橙子提及“圣杯战争”时的话。那个时候我说的是“佐尔根家”而非“间桐家”,橙子没有特别的反应,显然也证明了这一点。   但不管如何,我都必须先返回伽蓝之堂,和橙子商议整件事情的应对手段。   魔术家族什么的,还是橙子来处理比较合适。   ◆苍崎橙子◆   不到两个小时,入夜刚刚没多久,秋奈回到了伽蓝之堂。   一进屋,她就立刻打开了冰箱,从中拿出来一瓶冰凉的矿泉水,咕咕咚咚地灌进了胃里,也不怕自己得急性胃炎。在喝完整整一瓶水后,她才坐到式的旁边。式温柔如水地看着她,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秋奈没有对式说什么,而是迫不及待地先对我说她找到的东西。   “橙子,我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了。”   “是谁?”   “来自德国的爱因兹贝伦家,来自俄罗斯的佐尔根家,还有日本本土的远坂家。”   听到这三个家族名称,我愣住了。   这三个是隐世的家族,已经有两百多年没有动静了。所以,到了现代,他们也都不可避免地继续衰落,沦为被遗忘的存在,也就远坂家依靠着家主的能力过得还算可以。可就算是远坂家,如果下一代没有天才的话,估计也就到此为止了。   我知道,这三个家族被称作“圣杯御三家”。   三个月前,秋奈对我说过圣杯御三家的事情。我本打算参加圣杯战争,后来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而耽搁,直到现在连情报搜集的工作都没有做,自然也不知道这三个家族在搞什么名堂。   不过,既然是隐世家族的话,很有可能不太明白现代的规矩。囚禁老者这种行为简直是自寻死路。如果不是孤注一掷,希望从圣杯那里获得什么的话,他们不可能这么做。   也就是说,这三个家族为了圣杯已经疯了,必须要被肃清才行。   “所以……我们的敌人就是这三个家族吗?”   “没错,就是三个……那么,现在的问题很简单了。橙子,你觉得我应该怎么解决这件事?”   “当然是把他们杀个一干二净了。”   明明是很恐怖的话,式却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根本不算什么。   我赶紧摇了摇头。一个魔术家族被灭门算不了什么,可是三个家族就是大事了。如果不事先打通关系,这个小小的伽蓝之堂就要成为全魔术师的公敌——那可比被秋奈高价悬赏要麻烦太多太多。   “不行,绝对不行。式,你不要管这件事情了。秋奈,这件事还需要继续调查,至于究竟怎么处理……虽然时间还不够,但看起来只能是我出面了。”   “橙子要去冬木吗?”   “嗯。最起码也要和远坂家商议一下。”   “如果见到了远坂家的家主,就和他说一下吧,橙子。如果他们不想在圣杯战争开始前就灭亡,他们必须立刻解除对老人的控制状态,并给予足够的赔偿。”   秋奈说的话非常冰冷,也非常严厉,完全就是一名评判着他人生死的死神。   对于她这个态度,我并不讨厌。既然进入了这个圈子,就应该看淡生死。   所以,我对她点了点头。   “这件事情我会去做的,秋奈你不必担心。”   “橙子,七谷玉绪该怎么办?”式问着我。   对于这个问题,我挠了挠头,一时哑然。   我不知道七谷玉绪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可是也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继续催眠会影响她的身体状态,让她苏醒也会闹出各种各样的恶事。   我思索着解决的办法,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秋奈无奈地摇了摇头,说:   “橙子,你还是继续照看七谷玉绪。去远坂家这件事,就由我来做吧。”   “好吧……我倒是没有问题。”   “有问题,很有问题。”式冰冷地说着。“秋奈,那里不安全,你不应该去。”   “如果我去都不安全,橙子去的话只会更不安全。”秋奈同样冰冷地答复说。“式,这件事你不用想太多。我知道远坂家的家主,他不会对我怎么样——说到底,他也只是个魔术师而已,不是特别的人。”   “你可能会遇到从者。”式提醒说。   “不会。距离圣杯战争开始还有四年的时间,召唤从者实在是太早了,最早也就在圣杯战争开始前几个月才会召唤。通常也是开始的当夜。”   “原因呢?”   “现代的魔术师想要支付从者行动所需要的魔力,几乎是不可能的,必须要有圣杯的魔力支援才行。”   “好吧……总之要注意安全,明白吗?”   “我知道的,式。”   不对劲,总感觉不太对劲。式的关心点肯定不是在从者上,而是别的威胁。这种威胁,很有可能是她和秋奈共同遇到过的,至少也是和从者同级别的威胁——就是那种一剑可以摧毁半个城市的存在。   可是她们二人不想说,我也没什么办法,只好像早些时候那样,问了别的问题。   “秋奈,你去冬木这件事,不对真冬说吗?”   “橙子你来对她说吧……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好吧……那你什么时候去?”   “立刻就去。时间很紧张,我不想出现意外。”   “不准备东西吗?”   “有钱,就不需要准备任何东西。”   我实在是无话可说。   这个时候,我才真的明白“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究竟代表着什么,让我不得不服。   我本想继续和秋奈讨论细节,可她是个不折不扣的行动派,立刻就站了起来。   “喂,秋奈,时间确实有点紧张,但也没必要急到这种程度吧?”   “冬木离这里不远,明天晚上我就能回来。”   “秋奈,如果你没有回来呢?”   这么问着,式出奇地平静,完全不像是秋奈的婚约者。   想必这是两人的默契吧?在我这个无关者面前不需要说太多话的默契。   犹豫了一阵,秋奈终于给了回答。   “如果我没能回来,式你就让她出现吧。”   听完这句话,我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在式和秋奈之间来回巡视。   显然,这句话里的“她”是指连接着根源的式,那个无所不能、随时都可能演变为毁灭人类级别的大灾害的存在。必须要她出现才能解决那样的危险,那会是怎样的危险?是多名从者吗?又或是比多名从者还要强的存在吗?   我想不到,也完全不敢想。在没有达到“魔法使”这个水平之前,那样的敌人我最好还是躲得远远的比较好。强行接近,也只能是沦为认知,或者类似的拖后腿存在罢了。   在她即将离开的时候,我终于想起来,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问秋奈。   “等一下。这件事情,你不对真冬说吗?她刚刚出去了,与浅上藤乃在一家咖啡厅里聊着天。”   “……橙子,这件事还是由你对她说吧。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在的她。”   秋奈背对着我,我看不到她的脸庞,更看不到她的眼神,只能看到那身绛红色、由式给她购买的短衫。可是这语气之中的失落任谁都能听得出来——看来,有问题的不只是真冬,秋奈也有心结啊。   但是她还有重要的事情去做,我没办法对她说什么,只能看着她离开伽蓝之堂。   与她一起离开的还有式,想必是打算送一送她吧?   想到她们之间有对我不能说的话,我没有跟过去,而是目送着她们离开。   希望这件事不至于发展到需要那个式登场,不然的话那三个家族就不止是死亡那么简单了——对于秋奈的敌人,那个式一定会极其残忍地对待。 100.你这家伙真是欠扁!   ◆佐久间秋奈◆   东京都到兵库县并不远,算上换乘所耽误的时间,搭乘新干线花了不到三个小时。   坐在火车上,三年来的阴影仍未消退,我依然有种被铁皮棺材包裹着的错觉,仿佛这辆火车随时都有可能脱轨,在惊恐与惨叫中带走许多人的生命。   一路上,我没有和任何人沟通。不只是因为那朦胧的危机感,更因为我不习惯和陌生人交谈。我只是读着在火车站上买的一摞杂志,看着那些无聊的新闻与枯燥的故事,消磨着在火车上的无趣时光。   不知不觉间,冬木到了,时间已经是深夜。   为了将来的育儿期考虑,就算是现在我也该培养早睡早起的习惯,我没有直接出发去远坂邸,而是搭乘出租车来到了冬木最大的酒店,冬木酒店,在这里住了下来。在我所知道的历史之中,这座酒店被某个自诩正义的伙伴的恐怖分子炸毁,造成大量的经济损失。但如今这座酒店依然完好,生意兴隆。   在套房里洗漱完毕后,我用手机与式互道晚安,就睡了下来。   时间来到了次日凌晨。脑海中大致还记得冬木市地图的我,直截了当地地前去拜访远坂家。远坂邸可以说是个地标性的建筑,只要在那附近稍微询问下路人就能找到,根本没有任何难度。   在半山腰上,我远远望去,远坂邸和我记忆中一样富丽堂皇。   检查了周围没有闲杂人等,我隐匿于因果之外的间隙之中,踏足远坂邸内。   虽然无人照看,可我的眼睛能看到许多魔术的“寿命”。光是侦测的术式都不下百个,足以将整个远坂邸无死角地覆盖。相较于以隐匿为目的的伽蓝之堂,这座明治时代的洋馆更像是一个魔术师的工房,甚至称之为魔术要塞都不为过。   不过,这对脱离因果的我没有什么意义。我只是看了几眼,与记忆做了下比对,就径直来到宅邸的内部。   我一个又一个地搜索着房间,不放过每一个角落。   这里没有做杂役的人,也没有做安保的守卫。偌大的房屋只有几个在实际使用,其他的都被当做仓库来处,但大体上来说很是整洁,没有灰尘,也没有异味,似乎这间如城堡般的洋馆的主人有严重的洁癖,又似乎是在勉强维持着不至于荒废。   洋馆不是很大,我很轻松就找到了家主远坂时臣,也找到了正在做清洁的远坂葵。   我没有与他们对话,而是寻找着某个特别的少女的踪迹——那个气质与真冬相差不多,身世却凄惨得我不想回忆的少女。   可是,现实让我失望了。这里确实有属于两个少女的房间,但其中一个的墙壁上贴满了某个女孩年幼时的照片,随处摆放着的也是差不多五岁大小的孩子的衣服与用具,一切都维持在当初的状态,被房屋的女主人所怀念——也就是说,名叫“远坂樱”、现在应该是十一岁的那个女孩并不这里。她早在五岁的时候就离开了她的父母与姐姐,如今不知在何方。   在境界之中失落地咬了咬下唇,我径直前往远坂家现在的家主,也就是远坂时臣所在的书房。所有书籍都按照首字母井然有序地放书架上,连书的方向都特意摆正。   ——简直就是个完美主义到强迫症的家伙,太过纠结这些细枝末节。   心中这么评价着远坂时臣。我仔细观察坐在椅子上的那个人。   一个留着整齐山羊胡、即便在家里也身穿酒红色正装的中年男子,正安静地在一张羊皮纸上以拉丁语写着魔术的研究心得。他聚精会神,没想到、也不可能想到我已经来到此处。   看到这个男人,就算他头顶上的数字只剩四年,注定要在圣杯战争中死去,我依然对这个男人厌恶到了极点。   如果樱在这里的话,我对远坂时臣的态度应该不会太差吧?   可是,通过这个洋馆里的众多细节,我已经彻底明白过来了。远坂时臣这个男人,依旧是我认知之中那个纯粹、冷漠、三观异于常人、把过去所有的自卑都转化为自卑、仿佛量产出来的魔术师。这个身为人父的家伙,在并未调查对方底细的情况下,不顾父女之间的感情,把连小学都没开始上的樱推进了魔窟,还自以为是为了樱好。   无论这个男人有多少借口,无论这个男人觉得有多么的迫不得已,无论魔术师世界有多么的残酷,我依然觉得,远坂时臣不配做樱的父亲,更不配有妻子和女儿。   所以,我将用最恶劣的态度面对这个男人。   在这书房之中,当着远坂时臣的面,仿佛是某种粘稠液体般的暗红火焰突然从地面升起。伴随着千万怨灵的哀嚎,伴随着尸山血海的血腥气味,噩梦一般、怪物一般的漆黑骷髅于此显现。它一手提着勾镰、一手提着提灯,在这个不大的书房里显现,昭示着折磨,昭示着刑罚,更昭示着死亡。   我操纵着这具骷髅,以最冷漠的眼神注视着远坂时臣,就像猎鹰盯上了兔子。   远坂时臣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典狱官,手中的羽毛笔掉落在了纸张上,鲜红色的墨汁在纸张上蔓延。   他动摇了,他惊惧了,他恐慌了。   “你……你……!”   连声音都颤抖起来,全部的优雅消失殆尽,露出这个男人最原始的丑态。   “初次见面,远坂时臣。我是‘死神’。”   从典狱官发出的依然是我自己的声音,只是仿佛在幽谷中回荡般悠远,听不到源头。   也许是被典狱官的外貌所震慑,也许是外表与声音的强烈反差,远坂时臣眼睛里的恐惧减弱了一分,多了疑惑与不解。   “死……神……?”   “裁定罪孽、宣告死亡、主宰地狱的死神。”   “你是……从者?”   “愚蠢至极。从者是英灵的分灵,英灵是受到传说加持的存在。因此,所有从者皆是人类姿态。我并非人类,自然并非从者,仅仅只是死神……远坂时臣,你可知佐尔根家族犯下的罪孽?”   “佐尔根家?他们……他们怎么了?”   疑惑更强,恐惧更弱,贵族式般优雅也逐渐恢复在远坂时臣的身上。   “他们干涉世俗,绑架要人,谋划着不可告人的计划。”   听到这里,远坂时臣愣了一下。   显然,他不知道这件事情,更不知道我为何而来。   “干涉世俗?绑架要人?”   “你可知晓?”   “在下……在下不知。”   “那你可知马奇里·佐尔根居于何处?”   远坂时臣低着头,不自觉地犹豫了片刻。   这份犹豫让我心中的厌恶感沸腾了起来。如果不是顾及到远坂葵和远坂凛还需要他,我真想当场把他杀死,灵魂囚禁于提灯之中,受到其应有的刑罚。   为了表达我的不满,我控制着典狱官,让它身上那暗红色的火焰燃烧得更旺。   “回答我,远坂时臣!”   声音在这不大的书房里回荡着,让远坂时臣的脸色白到极点。   他本想说什么,却注意到了我的身后,眼神变得自信了起来。   在这瞬间,我的身后传来极大的危机感。即使没能用眼睛看,我也能感觉到身后有金色的光芒传来。   “可笑至极,可笑至极!”   随着一个青年轻蔑的话语,典狱官的身体立刻被数把刀剑刺成碎块。其力量之大,就连地板也被完全刺穿,整个楼层都在在青年的威能下颤动。   身体被摧毁后,我暂时和典狱官断开同步,在境界内的肉体睁开了眼睛。   然后,我看到了一个金色的人形。他穿着如镜子般反射着光芒的金甲,短发梳成怒发样式,猩红的双眼里满是厌恶与蔑视,双耳戴着品味极差的黄金方形耳坠,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介于地痞流氓与跋扈子弟的暴发户气息。   “臣远坂时臣恭迎您,王。您的支援,臣万分感谢。”   远坂时臣站了起来,右手放到心口,深深地鞠了个躬,谦卑无比。   果然,这个青年就是吉尔伽美什,《吉尔伽美什史诗》里记载的乌鲁克之王,亦是《苏美尔王表》中“王权”的第四代持有者,被许多英灵称作“英雄王”。   和我当初对式分析的结果完全不同,御三家都已经召唤出了从者。远坂家已经是吉尔伽美什,爱因兹贝伦家和佐尔根家也必定是同级别的存在。   吉尔伽美什冷哼一声,对远坂时臣的话语不屑一顾,依然冷冷地盯着典狱官的尸骸。   “什么死神,什么地狱的主宰。不过是区区一具傀儡罢了,就这样还自诩为死神?”   “刀剑、疾病、衰老、重力、空气、深水、火焰、悲伤、恐惧……这些都是足以将人杀死的力量。”随着我的声音,在暗红烈焰的燃烧中,典狱官的漆黑骨骼复原如初。“因此,万物皆是凶器,死亡蕴于万物之中,万物不可能让死亡灭绝。吉尔伽美什,乌鲁克之王,踏足冥府之人,你对死亡的理解太过狭隘,你对死神的认知也完全错误。纵使此身是为傀儡,只需作为死神的凶器即可。既然是死神的凶器,那自然就是死亡的一部分,更是死神的化身。”   我真佩服我自己,这种胡说八道的话也能瞬间说出来。   可是吉尔伽美什却微微皱着眉头,似乎想要从我的话语中得到更多的信息——即便那些信息是被我误导的。   “你说……死神是凶器?”   “死神收割万物灵魂,自然是凶器。”   “那我问你杂种,你是从何而来?”吉尔伽美什冷冷地问。   在史诗之中,吉尔伽美什是依照“最完美的人类”而诞生出来的存在。他有神的智慧与力量,却没有神的寿命,因此被视为三分之一人、三分之二是神。有着远超普通人能力与智慧的他天性高傲,其他所有人类都是有缺陷的存在,也就是“杂种”,即不完美的人类。   虽然明白我知道这一点,可这家伙的态度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令人讨厌。   我不打算和他纠结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而是看向远坂时臣。   “回答我的问题吧,远坂时臣……马奇里·佐尔根现居何处?”   “在那之前,先回答我的问题,杂种。你从何而来?”   吉尔伽美什的眼神严厉了起来,和我印象中那个总是嚣张跋扈的金闪闪似乎不太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心中叹了口气后,虽然很不情愿,却依然回答了吉尔伽美什。   “我存在于因果之外,有而自有,贯穿起始与终焉,见证万亿死亡。”   “听起来有点意思,但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神。我也确定,从来没有这样的神存在过。”   “太古时代,人类将所有不可理解之物均定义为神。”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弱的神。艾蕾什基伽尔,海拉,酆都帝……这些死亡女神都比你强太多了。”   听完吉尔伽美什的这句话,我的注意力放到了一个名称上。   ——什么?道教的酆都帝在这个世界竟然是女神?   我震惊大约两秒,才突然意识到更重要的信息。   ——金闪闪这家伙,我简直想要爆粗口了!什么叫做“这么弱的神”?信不信我放出根半明奈将你轰杀至渣啊!!   当然,这种话不能说出来。我只能继续维持着作为死神的面具。   “死亡无需强烈,只需致死即可。”   “你是说,这副样子的你,可以让我死亡?”   ——真是烦啊,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我真的一点都不想和他说话!感觉完全是在浪费时间!可是……可是不说又不行,谁知道吉尔伽美什会搞出什么幺蛾子,到时候把一切都搞得一团糟……算了,就当我大人有大量,不和几千年前的中二人士计较!   想到这里,我只好继续说下去。   “吉尔伽美什,我与你并无敌意。此次前来,只是为了询问马奇里·佐尔根身居何处。”   “如果你是死神,你应该知道那个人在哪里,根本不需要问。”   ——简直是废话!如果我知道,我干嘛还来这里!但是我只能接着忽悠了!谁让吉尔伽美什这家伙这么多的废话!反正我和这家伙也没什么关系,坑了他也只能升级他活该!   “确实无需过问。我来到此处,只是询问远坂时臣的态度。”   “如果时臣不说呢?你会杀了他吗?还是想做别的事情?”   “这与你无关,吉尔伽美什。”   “时臣是我的臣下,自然与我有关。”   ——如果不是实力根本上不了台面,我真的很想暴打一顿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这件事情搞定后必须要加紧修行才行!最起码也要让自己能够和从者打个来回!不然继续碰上这种麻烦事,那可就太烦人了!   ——反而这个吉尔伽美什现在是眼高于顶的中二状态,肯定很好忽悠!   “吉尔伽美什,你可敢与我打个赌?”我冷冷地问。   “天下没有我不敢接的赌注。”   “很好。我的赌注只有一条,如果你未能挡住或躲过我的一击,远坂时臣必须说出马奇里·佐尔根的所在之处。”   “如果我挡住呢?”   吉尔伽美什的嘴角微微抬起一丝有趣的弧度。   这家伙,根本没有考虑躲闪,果然是中二状态。这样的话,就好处理太多了。   ——我会让这家伙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无视因果的攻击”!   “如果你挡住,我便显现自己的真身。”   反正马奇里·佐尔根肯定是巴巴托斯,那他肯定从佛劳洛斯那里知道了我是谁。   而御三家的合作又是如此的深入,只需要远坂时臣描述,他就能够明白一切。   所以,就算我在这里暴露出了自己的能力,也根本算不了什么——反正他们也不知道反制的办法,反而肯定会陷入误区。 29831 6 354   ps:百章达成!值得纪念啊! 101.英雄王   ◆佐久间秋奈◆   天空阴沉,一切都染上往逝的灰,宛若褪色的银盐照片。   空气压抑沉闷,微微的风吹动着万物,低语着万物的死亡。   紫色的薰衣草在庭院里绽放,飘荡着墓园般淡淡的静谧之香。   我站在石路上,燃烧着罪业之火的眼眶死死地盯着吉尔伽美什。   真正面对这位王者之时,之前的厌恶全都如冰融为水般消失不见了。   此时此刻,我仿佛回到了认识式之前,冰冷到了极点,淡漠到了极点,正如无情的死亡在每一个生命上回响,正如这风雨欲来的夏日上午。   吉尔伽美什双臂环胸。猩红的眸子冷眼下瞰,仿佛在世界顶点睥睨万物。傲慢的嘴角上挑着骄傲,宛如帝王将相看到脖子上系着披着项圈的猕猴,等待着猴子取悦着自己。轻风吹动着竖直的金发,却像吹动大叔一般不懂分毫。   “让我观赏你的力量吧,自诩死神的小丑。这座庭院是你的舞台,本王是你的观众。你必须取悦本王,必须让本王见识到你的有趣之处。否则,万死也抵消平复你的罪孽。”   “你试一试就知道了。”   我冷冷地回答。   吉尔伽美什傲慢地站在我的对面,等待着我的攻击,等待着嘲弄着我的丑态。   从书房到这庭院里,我一直观察着吉尔伽美什。到了此时此刻,我才真正看到,这个近乎是“傲慢”代名词的黄金之王,也仅仅比他看低的远坂时臣多活了两分钟罢了。   ——在死亡面前,万物都是平等的,没有高低贵贱,没有爱恨情仇,更没有无辜与有辜。纵使是吉尔伽美什,在神话的最后也彻底死掉了,被埋到土里,腐烂、朽坏、消失在时间与生命的长河里,就像他曾经最蔑视、身份最卑微的奴隶。   这么想着,典狱官眼眶中的火焰减弱成星光。我清空心中所有别的情绪,把自己变成幽谷顽石一般的死、冷、硬的存在,最适合死神的形态。   然后,滔天的暗红怒焰在典狱官身上燃烧着,我以最强烈、最纯粹的的杀意注视着吉尔伽美什。在这个刹那,夺魂勾镰从我的手中离开。焦黑的锁链在空气中如毒蛇般蜿蜒前进,漆黑的镰刃如蛇牙般刺向吉尔伽美什的脖颈。   “太慢了了!”   随着吉尔伽美什轻蔑的声音,金色的波纹在吉尔伽美什上方的空气中回荡,在金色的光芒中,一把利剑划破空气,向镰刃袭去。勾镰以子弹的速度前进,可这把剑却是一道闪电。剑刃像切开奶酪一般轻而易举地切开了锁链,溅起漫天的烟尘,震起惊天的轰鸣。   吉尔伽美什根本不知道,我是不死的,典狱官是不死的,镰刃亦是不死的。   就算被从中间切断,镰刃依然不受影响,依然像被激怒的毒蛇,向黄金之王疾驰而去。被切断的部位甚至没有垂下,而是等利剑没入地面后重新接续,恢复如初。   然后,三道波纹在吉尔伽美什的上方涌现,三把绝世神兵再次被投射而出。它们的目标不再是锁链,而是镰刃本身,企图彻底摧毁这仿佛原铁直接切割而成的镰刃。   只要镰刃被毁,这次攻击自然也就不再有效,这场赌约就算我输了。   所以,镰刃依然在飞行,灵活地绕过一把斧头的攻击轨迹,又与一把利剑交错而过,却在最后还是和一把铁锤迎头撞上。足以摧毁城堡的原始冲击企图将镰刃埋到大地之下,可是镰刃是我的业力的一部分,在攻击依然进行之时,绝不会因为外力而中断。因此,空中回旋了几圈之后,镰刃完全不合物理规则地飞到了空中,缓和着冲击带来的影响。   吉尔伽美什依旧站在原地,嘴角的弧度大了不少,猩红双目中燃烧着嗤笑般的轻蔑。   “哦?原来如此,有点意思,确实有点意思!难怪你会那么自信,也难怪你会自称死神。一个杂种有了这样的能力,在他人的眼里确实算是死神了!”   在他说话期间,勾镰在回旋了不知道多少周回后,终于像眼镜王蛇一般咬向吉尔伽美什。可黄金之王依然不闪不避,依然双臂环胸,仿佛在皇家别苑里闲庭信步。   “我倒要看看你这锁链如何命中我!”   三道、五道……不,多达九道波纹浮现在吉尔伽美什的头顶。以我看不清的速度,那些那些武器成了原始的回旋镖,切断锁链,划破地面。夺魂勾镰瞬间被它们切成了长度相近的十段。其冲击彻底击落了勾镰的前进状态,四散而出,就像锁链本身从内部爆炸了。   夺魂勾镰绝对不能落在地上,那将意味着我彻底的失败。所以,我强行继续锁定着杀意,勾镰的十段服从我的意志,漂浮着、回旋着,就像十只永远不会落下的竹蜻蜓。   吉尔伽美什扬起高傲地下巴,不屑地、蔑视地盯着典狱官。   “太脆了,实在是太脆了!就算能不停复原,就算能保持攻击,终究也只是脆弱的武器罢了!终究你也只是这种程度罢了!你连做本王的敌人都不配,更不用说这个赌约了!”   “哦?吉尔伽美什,你确定我的攻击只是这种程度吗?”   我确实对这个家伙很不服气,印象也非常差劲。但是,就算印象再差,在上辈子的那款手游里,我依然把这家伙的宝具等级提升至最高,因为这家伙确实非常厉害,如今在我面前现在双臂环胸、冷眼下瞰、连天神都蔑视的本尊。所以,就算我口头上这么虚张声势着,可我心里边非常清楚,我确实没办法击败吉尔伽美什。我和他之间的差距之大,简直就是鲑鱼与虎鲸的差别,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吉尔伽美什观察着我,猩红双眸里的冰冷仿佛北海道的雪。   典狱官没有眼睛,故而没有眼神。没有肌肉,故而没有表情。没有本能,故而没有恐惧。即便夺魂勾镰在空中飞舞着,即便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战胜吉尔伽美什,我在气势上也绝不会输,任谁都会有一种“这个自称死神的家伙确实还有后手”的感觉。   虽然依然高傲无比,可是吉尔伽美什终究还是沉默了。   沉默代表疑惑,疑惑代表恐惧,恐惧代表着吉尔伽美什心中傲慢正在瓦解。   我不知道他看出了什么,但我能明显感觉出,这双眼睛里的冰冷像高楼大厦一般沉重。   英雄王吉尔伽美什,终于对我重视了起来。   “没错,你说的完全没错。你的攻击不该只是这种程度,应该更强、更致命。距离那场无趣的战争还有一千多个日夜,名为圣杯的宝物还未苏醒,从者之躯的本还王未能发挥全部的力量。你的武器确实脆弱,你的身躯确实孱弱,但只要你想,你确实可以让现在的本王返回英灵座。”   “你什么意思,吉尔伽美什?”   我不太明白态度的转换为何如何剧烈,上一刻还是对待蚂蚁,现在就已经是平级的存在了。   突然,吉尔伽美什的双眼爆发出太阳般的气势。   “让天命的丧钟响起吧,‘死神’!本王想见识一下,引导万物走向终焉之地的那钟声,究竟代表着什么,又究竟有怎样的威能!”   “你想死吗,吉尔伽美什?”我冷冷地问。“你知道那钟声,就自然知道它响起的后果——你一定会死,可能性被永远确定在百分之一万。”   “无所谓!只要能听到那钟声,死亡又算得了什么!”   这真是傲慢到了极点,连死亡都想要挑战的愚者。   就像一个人站在万丈悬崖的边缘,一跃而下,只是为了听到下落时风的咆哮。   “吉尔伽美什……你,真是个愚蠢的家伙。”   “很多无知的人都评价我为愚蠢,因为他们并不知道何为真正的智慧,不知道何为真正的勇气,更不知道何为真正的伟大!他们躲在安全的房子里,大声地诓骗着自己,说‘没关系,有英雄保护我’、‘没关系,战争和灾难很快就过去了’、‘没关系,就算战争输了也没什么损失,就算旱灾还在也可以用河水灌溉、去其他城邦购买粮食’,从来没有考虑过亲自面对战争、面对灾难、甚至面对死亡本身该怎么做!我,吉尔伽美什,恩奇都的挚友,乌鲁克第一王朝的第五任王,对决芬巴巴与天之公牛之人与诸神诀别之人,绝不会畏惧死亡!更不会把面对死亡视作愚蠢!因为我是英雄王,因为我是吉尔伽美什,被传唱为‘英雄王’的男人!”   我注视着吉尔伽美什,注视着他如星辰般闪耀、如钢铁般坚定的眼睛,观察着他如王者般高傲、如英雄般荣耀的身影,感觉着他如凡人般普通、如史诗般悲壮的气质,如内心充斥着一股莫名其妙、前所未有的荒谬感。   ——这家伙是吉尔伽美什?那个自称英雄王的家伙?他真的不是别的人假冒的?   突然间,我明白另一个世界的他为什么能说出“王来承担,王来允许,王来背负这个世界”,我也终于明白“英雄王”这个称号究竟意味着怎样的一段历史。   “不得不承认,虽然你经常傲慢到一叶障目,虽然你曾经做过许许多多的错事,但你既然说出这样的话语,足以证明你确实是一个合格的王。”我不由得称赞着吉尔伽美什。   “既然如此,那就让钟声响起吧!”吉尔伽美什盯着我,等待着我的回应。   我想了想,看了眼远坂时臣。可这个男人却低着头,眼睛盯着地面,双手放在身后,完全是一副臣子的态度,对吉尔伽美什的话没有一点违逆。   大概是因为这是第一次圣杯战争,没有太多的前例可以参考,所以才是这样的态度吧?   “来吧,‘死神’!让我再一次面对死亡吧!”   吉尔伽美什的催促没有急躁的感觉,就像站在群山之巅,任由风霜吹打,也要完成自己的使命,也要为自己、为他人、为天下生灵争得真正的自由——简直就是面对天之公牛时候的他,简直就是在冥府中寻找不死药时的他。   我对他点了点头。   既然他如此渴望,那我自然会满足他。   “那么……倾听晚钟吧,英雄王!在这晚钟之中,你的名字已然被揭示!”   咚——,咚——,咚——。   寥远的、古朴的、沉重的铜钟声在这薰衣草的花园之中回荡。   随着钟声的到来,天命已经下达了判决。确定的死亡已然到来,无法修改,无法逃避。   吉尔伽美什睁大了双眼,无法相信地看着我,也就是典狱官本身。似乎这钟声不只是钟声,而是别的东西。似乎典狱官并非典狱官,而是另外的存在。   他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因为极大的震惊而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怎么了,吉尔伽美什。”我冷冷地问。“你恐惧了吗,你害怕了吗,说到底,你只有这种程度吗?”   “这钟声……这钟声……!”   吉尔伽美什没有反驳,依然失态地睁大着眼睛。   他的反应不对,很不对劲。照理来说,他的表现应该更加坚决、更加高傲才对。   如今的他,哪里还有英雄王的影子,完全就是个害怕死亡的凡人。   就在我想要说嘲讽的话语之时,吉尔伽美什的眼神变了,变得怜悯,变得可悲。   “可怜,真是可怜,真是可怜啊!”   连续三个“可怜”,把我搞懵了。   “可怜什么,吉尔伽美什。”我问。   “你不懂……?你竟然不懂?你明明听到了这钟声,为什么你还不懂!”   那双眼睛里怜悯中混杂着愤怒,仿佛在诉说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句话。   我不明白,也无法明白,所以我继续问着他。   “吉尔伽美什,你知道了什么?”   “不懂吗……原来是真的不懂吗……既然不懂,那本王就告诉你吧,‘死神’!这钟声并非为我而敲,并非为时臣而敲,并非为某个生命而敲,而是为你而敲啊!你才是被这钟声所揭示之人,你才是天命千方百计地想要杀死之人!而你,竟然一直都不知道!” 102.“本王决定认真对待”   ◆佐久间秋奈◆   听到吉尔伽美什的感叹,我沉默下来,暗自腹诽者。   这个金闪闪的家伙在说什么傻话?天命想要千方百计杀死的是我?就算是用脚指头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吧!如果晚钟的目标真的是我,为什么这钟声一直只敲给我想杀的人和我杀掉的人?为什么布松对这钟声没有任何反应?为什么佛劳洛斯觉得我是“最初、最后和最强的暗杀者”——也就是晚钟的真正的主人?为什么橙子完全没有提及到这一点?   所以,真正的原因肯定不是吉尔伽美什所说的那样。这家伙只是根据自己得到的信息,推导出自己的推论罢了。既然是推论,就有存疑的地方,就有不真实的地方。他说的顶多也只是真相的冰山一角罢了,根本不知道这晚钟究竟是什么。如果他真的有这种见识,他就也不会被卫宫士郎击败,更不会如此的傲慢与自大,以至于目空一切。   因此,我只需要对吉尔伽美什的话语保持怀疑的态度就足够了,不需要想太多。   想清楚了来龙去脉,在沉默了近半分钟后,我终于能够恢复吉尔伽美什。   “英雄王,你不了解我,更不了解这钟声。你的话语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绝不会相信,更不可能认同。”   “不会相信吗……想来,你也不可能相信我的话。”吉尔伽美什依然轻蔑地笑着,看起来早就料到了我的回答。“但是,在将来的某一天,你终将明白这钟声的意义,你也终将明白过来你的‘不死性’究竟意味着什么。我很期待那一天你会有怎样的反应。可惜在这场无聊的圣杯战争结束之后,我就要离开,等不到那一天的到来了。”   这钟声的意义?我不死性的意义?   这些事情橙子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就是高速旋转的四象在磨损着大圆,然后因为将来的我达成涅槃,所以不受影响、甚至贯穿始终什么的。   “吉尔伽美什,你究竟想说什么?”   “珍惜你现在的日子吧,‘死神’。现在的你,是最幸福的你。”   真是个自说自话的家伙,让人恼火到了极点。   心情不爽的我,连语气都从平静变成了冰冷。   “……无聊的话到此为止吧,吉尔伽美什。你准备好面对你的天命了吗?”   “当然。我一直在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那么,面对它吧!”   在这瞬间,遵循着我的意愿,已经完全不受我控制、正在空中如竹蜻蜓般飞旋的勾镰重新整合,成为一体。   仿佛一道漆黑的闪电,勾镰以我完全反应不过来的速度前进。   下个瞬间,我听到了噼里啪啦的金属碰撞声,我看到了卷起来的满地尘土,我感觉到了紧绷着的勾镰正紧紧地拽着黄金色的王者。   微风慢慢吹散烟尘,吉尔伽美什依然双臂环胸,傲慢地屹立在大地之上。在他的前方,足以覆盖吉尔伽美什全身的紫色花瓣绽放着,七层的护罩位于花瓣前方,保护着的安全——我记得,这是特洛伊战争中希腊方干将大埃阿斯的盾牌,曾经挡住了赫克托尔全力一掷。   但是,就算是神话中的盾牌,面对这超越因果的攻击,也没有任何作用。这面盾仿佛是虚假的3D投影一般,镰刃穿过盾牌,狠狠地刺入了王者的腰间,也就是他的左肾的位置。   可是,如铜镜般的黄金铠甲没有变形、没有破损,刺入的地方也没有鲜血涌出。吉尔伽美什表情冷漠,面色红润而又冰冷,完全没有痛苦,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等尘土再散去一些,地面的情况也完全显露出了真实。   地面上的神兵利器沿着勾镰前进的方向刺入地面,它们没能对勾镰造成一丝一毫的损伤,径直地刺入大地之中。   似乎,真正的投影不是那面紫色的花瓣盾牌,也不是深深刺入地面的神兵力气,而是典狱官手中的勾镰,而是仿佛存在于另外一个维度的典狱官本身。   虽然不太明白究竟是这么回事,可勾镰确实命中了吉尔伽美什。在这场战斗之中,勾镰从未回头,更从未跌落在地上,也就意味着这场赌局已经结束了。   “吉尔伽美什,你输了。”我冰冷地说。   “……为什么不杀我?如果这钟声真的是那个,现在的我应该不怎么好过。”   吉尔伽美什看着我,猩红的眼睛里似乎有一点疑问。   可是这样的疑问,我实在是没办法回答。杀意确实是来自于我,勾镰也确实是我挥出去的,但是勾镰如何前进、如何刺入吉尔伽美什的身体之中的那个存在却不是我,而是天命,而是整个无情的生死循环。   我很意外,就算是魔神布松也差点死在这钟声之中,可眼前的吉尔伽美什却依然活得好好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对于这种情况,对于吉尔伽美什的疑问,我只能勉为其难继续唬骗下去。   “赌约的内容是攻击的命中与否,不是你是生是死。我只需要挥动这把夺魂勾镰,真正命中你就够了。在将来的某一天,你确实会死,但杀死你的人不是我,杀死你的时刻也不是现在。你的天命并非在此,未来自有天命等着你。”   听到我的话,嘴角勾起一丝冷漠的弧度,英雄王重新回到了之前那个高傲的王。   “哼,这样吗……不过,这次赌约确实是本王输了,但赌约的目的已经达成,赌约是输是赢都成了无所谓的事情……到头来,你也只是这种程度罢了,和这座城市的那些庸碌之辈没有任何的差别。”   听着吉尔伽美什的话,我楞了一下。   赌约的目的已经达成?难道他已经知道了我的真身?   这怎么可能?我的真身依然存在于因果之外,吉尔伽美什根本不可能看到。   这是虚张声势吗?是让自己不至于太过难堪吗?是吉尔伽美什的逞强之言吗?   一想到吉尔伽美什的高傲态度,理智与逻辑就告诉我并非如此。这个英雄王的傲慢不允许他说谎,更不可能会掩饰自己的难堪。他肯定已经知道了我作为“佐久间秋奈”的真身,也肯定知道了这钟声、这无视全部因果的攻击究竟代表着什么,甚至可能知道了很多我、式、真冬和橙子都不知道的事情。   我很想问他知道了什么。可犹豫了一下后,我选择继续把话说下去。   “我不觉得做庸碌之辈有什么不对。我内心真正苛求的,正是这份其他人忽视的庸碌,而不是如今这样谁也不想要的异常……你不会懂的,吉尔伽美什,成了‘英雄王’的你不懂得平凡的美好,也不懂幸福的滋味。你是可怜的王,可怜到了极点。在你的生前,人民渴求一个敢于直面神灵的英雄,神灵渴求一个能够统治万民的代言人。你诞生了,你成长了,可你什么都没有,只是出于报复心理拒绝着他们的渴求。在遇到你的挚友之后,在你的挚友早逝之后,在从冥府中归来之后,你失去了你的唯一,你失去了你的一切,终于成为了所有人理想中的王,像傀儡一般度过了接下来的余生,直到死亡到来。”   “但是,这是本王该有的人生,本王不会后悔。”   没有预料中的愤怒,没有想象中的狰狞。吉尔伽美什的回答平静如水,让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你说你不后悔?”   “没错,无论早年的乖张暴戾,还是中年的平等共治,亦或是晚年的全心全意,本王都不后悔。这是本王的人生,这是本王的历史。就像传承至今、以我的名字命名的那部史诗一样,早已铭刻在了我灵魂与人格的每一处。本王坦然接受本王的人生与历史,正如本王从冥府归来后坦然接受了挚友的死,以及后来我注定的死。”   这和我记忆中那个中二到极点、连神灵都看不上的吉尔伽美什完全不一样。我甚至有点怀疑,眼前这个黄金的王者并非是早年的他,而是从冥府归来后晚年的他,也就是一个冷静、真正配得上“善良的王”这个概念的存在。   可惜话题还要继续下去,无论我内心如何震惊,我依然要装作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你确实不会后悔,吉尔伽美什。我想说的是,你和我是不一样的人,完全不一样。”   “不一样吗……确实是不一样。”吉尔伽美什沉吟了一声,似乎觉得可惜,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连眼神都夹杂着我看不懂的情绪。“你与我都回应着他人的期待,直到遇见属于自己的唯一,才开始真正地活着。”   我确信了,吉尔伽美什知道了我的一切。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感慨着如今的吉尔伽美什。   “没想到,完全没想到啊。传说中的英雄王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我以为你会更加傲慢,更加自大,就像传说中你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女神伊什塔尔,甚至当面侮辱了她一顿那次一样。”   “哼,无聊。你又不是那个疯子女神,本王自然不需要用那种态度来对待你。”   到了这里,我才意识到,吉尔伽美什用的是“你”这个称呼,而不是“杂种”。   也就是说,在这位黄金的王者看来,我和他是同级别的存在。到了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吉尔伽美什双眼中的并非是怜悯,而是同类之间的惺惺相惜。   我当然不会蠢到问吉尔伽美什知道多少。反正他肯定知道我、真冬、式和橙子的事情就是了,甚至还有一点点可能知道我那注定的涅槃未来。   可看他这副依然有些傲慢地样子,就算我真的犯蠢去问了,他也一定不会说,反而会因为没有对上电波而有点生气。   我没办法把话题继续下去了,只好看向了远坂时臣。   “那么,远坂时臣,你改说出真相了吧?”   “等一下,‘死神’。”   远坂时臣刚刚张开嘴巴,吉尔伽美什就制止了他。   我再度看向吉尔伽美什,这位可能没我印象中那么中二的英雄王。   “吉尔伽美什,你还想说什么吗?”   “本王之所以知道你,是因为本王有一个能力,从出生开始就有的能力。众神原本把我塑造为一个能够统治万物的神灵,可我没有获得神的寿命,因此众神转而赋予了我这个能力,一个言过其实的能力。实际上,它只是一个未来视,让我能看到未来的诸多可能性。所以,看到了你的真身,你的真实,也看到了一些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所以呢?”   “于此时此地,我要对你做出预言……”   不知为何,我的内心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   在这冲动的驱使下,我立刻打断了吉尔伽美什的预言。   “不需要。英雄王,我完全不需要预言。”   “为什么?知道自己的未来不好吗?”   “当然不好,非常不好。所谓的预言,实际上是一种心理催眠。越是在意,就越会想阻止预言的发生。越是阻止,显示就越是滑向预言指向的方向。这种例子就有,北欧的奥丁就是一个非常喜欢收集预言的神灵。他预言了诸神黄昏,拼命地打压他的义弟洛基,囚禁了耶梦加得与芬里尔,还让阿萨神族屠杀巨人。可这些行动反而成为了诸神黄昏产生的原因,神灵在与巨人的战争中走向了预言中的那个结局。这古老的神话已经说明了一个真理——预言没有任何作用。在听到预言之后,一定不能相信。”   在心理学,这种现象被称作“墨菲定理”,一个很多人都知道的道理。   这样的现象影响了现实生活中的每一个人,甚至包括前世的我。在抽卡的时候,我总是借助各种各样的玄学,可最后都是需要花很大的代价才获得。而一些不是特别想要、随便抽一抽的卡,反而很轻松就得到了。   更何况,和一般人不一样,我的未来是完全确定的。当未来某一刻的我从轮回中涅槃之后,我超越了轮回与因果本身,所有的可能性在我身上都不存在。也就是说,无论未来有多大的劫难,我都一定能撑过去,也一定能走到最美好的结局。   听完我的回答,吉尔伽美什笑了。   他笑得肆意,笑得嚣张。   这是吉尔伽美什只会在恩奇都面前才会露出的笑容。我是他的同类,我和他有着共同的经历,有了共同的语言。也就是说,吉尔伽美什勉强把我当做“朋友”,也就是同等级的人,绝不是什么“杂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真实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不愧是你!不愧是‘死神’!你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和那些庸碌之人实际上完全不同!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把这预言埋藏到心底,直到预言到来的那一天!很好……很好!本王决定了!在这场原本无聊的圣杯战争,本王决定认真对待,拿出我的全部力量!不是为了获得圣杯,也不是蹂躏我所面对的敌人,而是为了能看到那一天的你!为了看到你如何度过那场预言!所以……所以啊,千万不要让我失望,‘死神’!”   “当然不会,我是死神,死神不会让人失望,正如充斥在万物之中的死亡。”   “很好!很好!如果圣杯战争结束,我手握圣杯,在预言结束之后,亲自去找你!到那个时候,我要你亲口说出你所经历的一切!”   “你就这么确定你能够获得胜利吗?”我忍不住问他。   就算是有未来视,这也太托大了点吧?   本以为我死神的面具够嚣张了,没想到在嚣张这方面,这个英雄王完全碾压了我!   维持着畅快的笑容,吉尔伽美什重重地对我点了点头。   “当然。因为我是吉尔伽美什,我必定能得到圣杯,也必定能使用圣杯看到你的未来。”   “这也是你未来视看到的东西吗?”   “你觉得呢?你觉得我这是看到的东西,还是对自己的确信?”   我回想起我刚刚说的话。   如果一切都注定,那岂不是说一切的努力都没有了意义?圣杯战争绝不是什么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而是七位英灵对决的魔术战争。吉尔伽美什都说自己要认真、要全力以赴了,肯定会继续努力下去。   那么,吉尔伽美什应该没有去看有关自己的未来,却又不像之前那样不屑于使用未来视的能力,而是更合理地去利用它的全部优点。   明白了这点,我控制典狱官的颌骨,勉强露出了笑容。   “那么,在预言完成之后,我就恭候您的到来了,英雄王。”   “那一天不会太远。你静等着即可,‘死神’。”   留下这么一句话,被勾镰刺中的吉尔伽美什转瞬间化作金色的光斑,消失在了薰衣草盛开的庭院。地上的各式雾气也随之消散,只留下一道道惨烈的痕迹。   已经灵体化的他离开了这座庭院,也许依然在看着,也许已经前去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远坂时臣终于抬起了自己的头,却不敢直视现在的我。   既然觉得吉尔伽美什用平等的态度来对待我,还用赴死般的态度应对晚钟的响起,身为传统魔术师的远坂时臣肯定觉得我的实力和吉尔伽美什不相上下吧?   既然吉尔伽美什已经主动认输,也离开了这里,我终于能够向远坂时臣询问我真正想要知道的事情了。   “说吧,远坂时臣,马奇里·佐尔根究竟在哪里?” 29831 6 354   ps:从前天晚上六点直到现在,因为路线维修,家里没有任何网络。我是在网吧里码出这一章的,还打算通宵多写的,因为我觉得今天恐怕还是修不好…… 103.注定的劫难   ◆佐久间秋奈◆   “说吧,远坂时臣,马奇里·佐尔根究竟在哪里?”   “这……”   远坂时臣眼神闪烁,不敢直视典狱官眼眶之中的那两团火焰。   这是典型的犹豫反应,证明他确实知道,但是不怎么想说。   我只好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更加冰冷,让远坂时臣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   “吉尔伽美什已经承认了失败,你应当履行赌约。”   “非常抱歉,死神阁下……就算您这么问我,可是关于佐尔根家那位家主的信息,我实在是知之甚少,更不用说他现在在哪里了。”   “……你在愚弄我吗,远坂时臣?”   该说不愧是敢对吉尔伽美什有所保留的魔术师吗,死神降临在他的面前,他都敢诓骗死神,赌死神的怒火不会降临在他的头上。   “我是魔术师,马奇里·佐尔根也是魔术师,就算我们有同盟关系……”   “你想说,就算你们是同盟的关系,在圣杯战争开始的那个瞬间也会成为不死不休的敌人。所以现在的同盟是极其脆弱的,也是极其模糊的,对吧?”   “……没错,死神阁下。”   “但是,我这里有充分的证据表明,你和佐尔根家族的同盟关系不止于此。不只是圣杯战争,你们还在基础的术式上有合作。我亲眼见到过混合了宝石魔术的刻印虫,也知道爱因兹贝伦家量产出来的人造人士兵。你们御三家所渴望的东西不只是圣杯,你骗不到我。”   “可是,死神阁下,这种合作是很早之前的。如今远坂家已经……”   我的耐心消耗殆尽。对待这样冥顽不化的家伙,我只好亲口说出他即将面对的现实。   所以,我打断了他的话。   “你想让你的妻子失去丈夫,你想让你的女儿失去父亲,然后让远坂家彻底绝后吗,远坂时臣?我是死神,我是天命的告死者,我来此处询问你马奇里·佐尔根的踪迹,而不是直接去找到他,我有我自己的考量与安排。你是魔术师,却也只是魔术师罢了,不要想着和我耍心机,更不用想着谋取利益。再大的利益也比不上生命,尤其是整个家族的生命。我有无数种死法让你现在就死在这里。”   “好吧……死神阁下。马奇里·佐尔根在东京都,位于练马区的一栋庄园……”   在这瞬间,夺魂的勾镰立刻挥出。锁链以子 弹的速度前进,转瞬间就缠绕住远坂时臣的脖颈。镰刃像毒蛇的蛇首平放在中年男子的肩膀上,只要我稍微动一动杀意,远坂时臣就会脑袋搬家,彻底地死去。   恐惧扭曲了远坂时臣的脸,呈现出极致的丑态。   在死亡的威胁面前,只要是活物,只要有完整的自我认知,任谁也无法保持真正意义上的优雅。   “如果你的下句话还是谎话,你就会死掉,连尸体都不会留下。你的魔术救不了你,吉尔伽美什也救不了你。能救你的,只有你的言语,只有你的诚实。”   “……位于练马区的八云神社。那是很著名的神社,地图上有标注。”   远坂时臣恐惧地说出了这句话。   这一次一定实话,不然事后如果我发现他说的是假话,我一定会再度找上门来,不顾吉尔伽美什,在远坂时臣使用令咒前就夺走他的生命。远坂时臣知道我会这么做。   “哼……”似轻笑,似冷哼,我传达着我的不满。“那么,还有一个问题,马奇里·佐尔根召唤的从者是谁?”   “是十八代哈桑·萨巴赫中的一位,被称作‘影灯笼’。它的战力不强,但是有着绝对的隐匿能力,是个很难缠的对手。”   我记得这个敌人。   在我上一世死掉之前,这个从者的来历、性格、绝大部分能力乃至性别都没有披露出来。我所知道的,仅仅是它具有EX等级的“气息遮断”而已,在其攻击的时候才会降低到A+级别。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说明它的威胁性,简直就是Assassin这个职阶的顶点。   “影灯笼吗……我知道了。那么,以后再也不见了,远坂时臣。”   留下这一句话,典狱官与勾镰化作没有任何温度的暗红火焰,消散与庭院之中。   断开意识的同步,让典狱官的业力重回我的灵魂之中,我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既然知道了情报,这里就没有继续呆着的价值了。我忽略远坂时臣难看到极点的表情,很快回到酒店,稍作调整之后就准备离开,返回东京都。   可是,在酒店的洗浴室,在我清洁自己的身体、体验难得的清凉之时,我右手的手背突然传来强烈的痛感,就像有人用烧着烫红的烙铁在我的身上留下特别的印记。   痛,很痛,特别特别的痛,痛到手臂失去了力气,痛到连眼睛都睁不开、连呼吸都无法进行,痛到脑子里一片空白,痛到就算淋着浴也冷汗直冒。在这痛到灵魂的剧痛中,我只能紧咬牙关,等待着这灼热剧痛的消失。   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而死的时候,疼痛终于消失了。左手托着右手,我睁开模糊的双眼,看到一个猩红的印记在这上面出现。印记很简单,简单到我根本不敢确认这是不是我预想中的那个东西——它是一个天平,左边是羽毛,右边是心脏。   “这是……令咒?我对圣杯没有渴望,没有只有圣杯才能实现的愿望,一直也在刻意避开圣杯战争,为什么我还有令咒?这个样子……恐怕是有史以来最丑的令咒吧?但既然是令咒,也就是说……我注定要参与到这次圣杯战争中吗……”   自言自语着,我淋着水,思考为什么会出现令咒。   很快,我想通了。   既然马奇里·佐尔根就是魔神巴巴托斯,那么整个圣杯御三家就一定是他的爪牙。所有魔神也都刻意针对我,想要大圆的式彻底觉醒,然后面对失去我的绝望,让绝望中的她像它们所想象的那般,摧毁这个没有我的世界。   我必然要和整个圣杯御三家战斗。   那么,获得令咒就不是一件坏事。有了令咒,我就能召唤从者。有了从者,就等于有了一个强力的保镖,最差也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同伴。在面对巴巴托斯、佛劳洛斯这样的魔神柱的时候,也算是有了底气。   但是时间很急,我没有时间去准备圣遗物,只能依靠自己的相性去召唤从者了。这样的从者通常不怎么厉害,可我也别无选择。   考虑到这件事情的重要性,我随意地洗漱之后,就拿出手机,先对橙子通报一声。   ◆苍崎橙子◆   在繁忙之中,座机电话的铃声突然响起。   简单扫了一眼电话号码,我立刻提起电话。   “喂?是秋奈吗?”   “是我,橙子。”   “突然打过电话,是出了什么事吗?”   “橙子,你知道练马区的那个八云神社吗?”   “练马区的八云神社?”   “没错,就是那个。”   “那是很悠久的大神社,供奉的是素盏鸣尊。神社本身建立在一个不小的灵脉之上,但现在神社隶属于国家,没有任何魔术家族参与进去……那个神社怎么了?”   “远坂家说,佐尔根家的家主就在那里。”   “在那种地方?感觉……不太可能啊?八云神社每天的客流量可不小。普通人越多的地方,魔术就越是难以发挥效果。连神社的神主都放弃了那里,更不用说其他的魔术师了。”   “我也觉得不太可能,但消息的来源很可靠。”   “秋奈,你的意思是要我去看一下吗?”   “不必了,敌人很强,橙子你应对不过来。”   “你知道的,就算现在的我死掉,在下一瞬间也会有新的‘苍崎橙子’苏醒。”   “面对那样的敌人,‘苍崎橙子’本身会死,所以还是不要去了,交给我就行了。”   “圣杯御三家已经召唤出来从者了吗?”   直觉告诉我没有那么简单,可我暂时只想到了这一种可能性。   秋奈很强,式也很强,可这种强只是针对一般的魔术师而言的。和她们生活了那么久,我已经明白了,如果我和她们发生战斗,我也不是没有赢的机会。如果是我绝对没办法应对的敌人,她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都没办法依靠自己的力量解决。   不由的,我想起了之前秋奈与式互发短信的行为。恐怕那个时候,她们就已经面面对比从者更强的敌人了吧?   “嗯,召唤出来了。”秋奈回答。“但是,意外发生了。”   “怎么了?”   “橙子……就在前不久,我被圣杯选中,赋予了令咒。我会召唤从者来帮忙,可是一旦召唤了从者,就必须帮助他实现愿望,也就一定会参加到圣杯战争之中。”   这些都无关紧要,圣杯战争是四年后才开始的魔术仪式。在那之前,还是度过眼前的危机更加重要。所以,我注意到秋奈话语中别的意思——她都已经准备召唤从者了,可还是对我说了这样的话。   “秋奈,也就是说,敌人是实力超越从者的人类吗?”   “他的本体不是人类,而是别的存在。”   “就算如此,你还是想要亲自解决掉他?”   “他必须被解决。只要他活着,他就会想办法杀掉我。就算杀不掉,也会想办法抓住我,让我维持不住自己的人格。”   “嘶——”我冷吸了一口凉气。就算时值夏日,一股冰库般的寒冷也让我全身汗毛倒立。“秋奈,这真的没有问题吗?”   “我会努力克服这场劫难。”   秋奈竟然用“劫难”来形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我实在是想象不到,秋奈将会面对什么,又会遭遇什么。   我忍不住问她。   “……秋奈,你不说吗?”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但我是你的家人,勉强算是你的监护人,我应该知道这件事情。”   “……橙子,你觉得预言是什么?”   秋奈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摸不着头脑。   我想不到她为什么会这么问我,只好有一说一,回答她的问题本身。   “预言是不需要认真对待的东西。信了预言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亚瑟王你知道吧?《亚瑟王之死》中说了,梅林曾经对亚瑟王宣告了预言,在某一天诞生的孩子中,有一个将来注定毁灭不列颠的存在。亚瑟王信从了那个预言,他把所有在那一天降生的孩子都放到一艘船上,没有直接杀掉他们,而是把它们遗弃到波涛汹涌的北海之中。结果,这些孩子中只有一个活了下来。在知道自己的经历后,他对亚瑟王怀有无尽的憎恨。预言的产生反而成了预言应验的原因。”   “和我的想法一样。我也和某个人说过类似的话,不过例子是诸神黄昏。”   确实,人类在面对预言,在预言实现的过程中,就是这样。   实际上,很多时候这并非是超自然的预言,而是心理因素导致的结果罢了。   很多不懂魔术的江湖骗子,就是通过逻辑推理和说模糊不清的话,来让结果在某一方面印证了现实。神话中也是这样,预言揭示了未来会发生什么,可是为什么发生、怎样发生却完全不会回答。   秋奈知道了这场危机,为了让这场危机不至于恶化,所以才不这么说。   既然如此,我就只能压制住心里边的好奇与担忧。   “这样啊……还有别的想问的吗?”   “橙子,式在吗?”   “她不在。现在应该在你们的家里。”   “麻烦转告式,如果我的手机打不通了,她也不需要担心。我能够应付这场劫难。”   “你有手机,不亲口告诉她吗?就算用短信发送也好吧?”   秋奈沉默了。   隔了接近十秒钟,她才给予恢复。   “……我说不出口。如果是我说出来,我担心她没办法维持住理智。”   “但我知道的事情也很有限,恐怕没办法表达你的真实想法。”   “只要你说,她就明白我想表达的意思。她是我的式,我相信她。”   “好吧……我明白了,我会把这件事告诉式。”   我无言以对,只能这么答应了下来。   大不了让式再打电话给秋奈就是了,她们之间肯定要进行交流的。   沉默了片刻,电话里终于有了回应。   “……辛苦你了,橙子。”   明明知道不该问,可我心中的担忧冲破了理智的束缚,让我忍不住询问秋奈。   “秋奈,你真的要面对那样的危险吗?”   “嗯……我不得不面对。和那场车祸一样,这是我注定要经历的事情。”   “和那场车祸一样吗……”   “嗯,一样。”   “……注意安全。”   “不会有危险的,橙子。实在不行,我可以让涅槃后的我出现,摆平所有的困难啊。所以。”   “……那就加油吧。”   “嗯,我会加油的,橙子……对了,不要对真冬说这件事情。”   “我知道,真冬的情绪比式更不稳定。”   “那就再见了,橙子。”   “……我们一定会再一次相见的。”   “嗯,一定会。”   说完,秋奈挂断了电话。 104.黑色剑士·真正的死神   ◆佐久间秋奈◆   “召唤从者……究竟该怎么做呢……”   躺在酒店的椅子上,我喃喃自语,盯着右手手背上的印记。   当痛觉消失之后,右手的手背感觉到一股奇妙的清凉,和抹了风油精差不多,非常舒适。虽然看起来平常无奇,但我能感觉到这令咒蕴含着很多的能量。在触碰它的时候,我的手指能明显地感觉到类似于贴着热水袋一般的感觉,和肌肤的那股清凉感形成强烈对比——这印记绝不是平凡之物,确确实实就是传说中的令咒。   ——真是没想到,在来到冬木之后,我竟然被沉睡在这里的圣杯选中,成为了一名御主。   在完全确认之后,我深吸了一口气。   既然是御主,那么我就应该召唤从者了。   “我记得召唤仪式好像是这么做的……需要准备很多东西啊……”   喃喃自语着,我下楼去杂货店买了一包粉笔。   按照我知道的信息,制作召唤的法阵不需要特别的材料,无论是人血、水银还是别的东西都可以完成。   虽然粉笔寒酸到了极点,可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这样了。   再度回到酒店之中,我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六芒星,就摆好姿势,大声对着空气、对着掌管着所有英灵的抑制力发出我的呼唤。   “宣告——”   刹那间,猩红的光芒在令咒处闪耀着,仿佛酒吧里的灯。   “我是你的御主,你是我的从者。(汝身在我之下,托付吾之命运于汝之剑。)”   六芒星法阵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强行摆正,还加上了必要的魔纹。   “如果你认可我,就遵从圣杯的召唤,立刻回答我吧。(遵从圣杯的召唤,倘若遵照这个旨意与天理,汝立时回答。)”   法阵发出洁白的光芒,像是晨曦的第一缕光。   “为了获得圣杯,我可以不择手段。(在此起誓。我是成就世间一切善行之人,我是传达世上一切恶意之人。)”   狂风涌动,有什么东西即将降临此处。   “圣杯战争持续七天,从英灵座中降临吧,天秤的守护者!(缠绕汝三大言灵七天,从抑止之轮来吧、天秤的守护者啊!)”   瞬间,闪光弹般的强烈白光从法阵里肆意地绽放。就算我闭上了眼睛,这强光依然穿透了我的眼皮,让我感觉双目快要瞎掉。我只好本能地用手臂挡住眼睛,把头转向一边,等待光芒的散去。而这过程,却足足持续了十多秒钟。   “试问,汝乃吾之御主否?”   就在我想要睁开双眼的时候,我的耳边传来一个特别的声音。   这是一个苍老的声音,这是一个悠远的声音,这是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仿佛千万人在同时吟唱,又仿佛与幽谷融为一体的老者在不停地回荡,与天地融为一体,与命运融为一体,亘古不变,亦无常势。   我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穿漆黑斗篷的男性。   他足足有两米多高,高大无比。他戴着骷髅的面具,眼眶中燃烧着幽蓝色的火。他双手握剑,立于地上,明明是朴实厚重却又满是划痕的长剑,可剑尖却与木质的地板维持着差不多半厘米的距离,剑本身也没有任何晃动,足以证明这位剑士的技艺。   他给我的感觉很特别。他就像是主持仪式的密教主祭,似乎要举行什么重要的仪式。可在那斗篷之下的,却是散发着黑雾与幽蓝火焰的焦黑色骷髅铠甲,厚重、坚固甚至有点华丽过头的不真实感。在这斗篷与铠甲的干扰下,原本就昏暗的光线变得如黎明的那一刹那一般,介于纯黑与可见之间。   从声音来判断,他是一位沧桑的老者,极其冷漠,没有一丁点温情。从外表来判断,他是一位密教教派的主祭,又是一位强而有力的战士,身经百战,恐怕杀死过无数的人。   然而,这些都是不完整的。当与面具中的那两团火焰对视时,我感觉到了冬天般的寒冷和墓园般的寂静。这种感觉正如死亡本身,无声无息,无影无踪,仿佛与我是两个世界的存在,又仿佛我来到了真正的幽冥之地。   这种感觉不会有错。我所召唤的从者,或许是黑死病的具象化,或许是天启四骑士中的灰之骑士,或许是因为杀了太多的人而与死亡本身融为一体的存在,但他确实是死亡的化身,确实是真正的“死神”。   我这个假死神仰视着真正的死神,不由得看呆了。   “试问,汝乃吾之御主否?”   黑色剑士重复了一句。他的声音依然那么冷漠,依然那么悠远,就像对我而言遥不可及、永远无法来临的死亡。我能感觉到突然在凝视着我,可这凝视中却没有一丁点的感情,宛如一朵彼岸花凝视着路边的行人。   因为面具,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因为那两团幽蓝色的火焰,我看不到他的眼神。我能感觉到的,只有他的凝视所带来的、和死亡同等的冰冷。在这冰冷的刺激下,我打了个寒颤,取回了自己的意识。   “啊……那个……我是你的御主没错。”   “于此,契约成立。从者Ruler,在此降临。”   “Ruler?”   竟然是Ruler这个职阶?这也太异常了吧?   圣杯战争会召唤七种职阶的从者参战,而Ruler这个职阶却不属于七种职阶中的任何一个。我只知道有两个Ruler直接的从者……嗯,或者是三个。这三个都是基督教上的圣人,或者是被认为等同于圣人的人。   这个人也是教会的圣人?   直觉告诉我是这样的……但很可惜,我的直觉一直都是错的。   因此,为了不惹麻烦,我只好直接了当地询问他。   “呃……我能知道您的真名吗?对御主报出自己的真名,应该是很正常的行为吧?”   黑色剑士冷冷地注视着我,沉默不语,就像是一尊用生铁雕刻而成的雕像。   我等了他半分钟,他还是沉默不语。   “不说话吗……难道,您就是真正的‘死神’?”   依然是死寂般的沉默,依然是近乎死物的冷漠。   如果不是骷髅面具的眼眶处的那两团幽蓝色的火焰,如果不是他刚刚确实报出了自己的职阶,我都以为自己召唤出来的是真正的雕像,而不是一名强大的从者。   我叹了口气,只好用迂回的办法。   “既然不想说话的话,那点下头可以吧?如果您觉得我说得对,就点下头。如果您觉得我说的不对,就摇头,这样总可以了吧?”   果然,我的建议是有效的,黑色剑士轻轻地点了点头。   “唔……Ruler的话,我记得翻译过来的称呼是‘裁定者’吧?裁定者和其他七个职阶不一样,是圣杯战争出现异常的情况下,圣杯本身的应急反应。也就是说,御三家的同盟不符合圣杯战争的规矩,而我也不想要圣杯,所以才凭借相性召唤到了您,对吧?”   黑色剑士重重地点了点头,似乎这是很重要的信息。   可他依然还是不打算说什么。我只能先瞎猜,然后等待他的确认。   “既然是裁定者,您就肯定和我一样,对圣杯没有任何渴望的地方。也就是说,您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处决应该死去、却又逃避死去的人。是这样对吧?”   顿了大概两秒钟,黑色剑士犹豫地点了点头。我的话语中有定义不准的地方,但大体上是正确的。黑色剑士应该是这个意思。   “我能感觉到,您实际上是死亡的化身,而死亡是绝对的公平与公正的存在。这应该就是您以Ruler这个职阶现世的原因。嗯……那我就猜一猜您为什么不说话吧。我个人觉得,一个人一旦说了话,无论言辞多么正式,无论内心有多么的平静,言语与态度之中都会有立场和倾向性存在,这种倾向性会影响死亡的公平性——也就是‘万物在死亡面前一律平等’这条亘古不变的法则。所以,就算我是您的御主,您也对我保持沉默吧?就像从来都不会发出到来之声的死亡本身一样。”   黑色剑士迅速地点了点头,他看向我的视线也柔和了不少。   这一次,我应该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我不由得松了口气。   在召唤从者的一开始,我已经下定了参加圣杯战争的决定。不是为了我自己获得圣杯,而是让我召唤出来的从者能够完成自己的愿望。这位高大威猛的黑色剑士没有自己的愿望,只是完成自己作为Ruler的职责。也就是说,我根本不需要参与到圣杯战争本身,更不用去染指那个像“众戒之戒”一般引起无限贪欲的许愿机。   这样实在是太好了。我只需要解决我的麻烦,解决他的麻烦,就足够了。   内心的担忧被完全扫清,我略微思考了一下,开始询问其他关键性的问题。   “您知道魔神,对吧?就是所罗门的七十二魔神。”   虽然有些犹豫,可黑色剑士还是点了点头。   我感觉他只是“知道”,并不“明白”,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但是为了增加胜算,我还是进一步询问他。   “那您也知道,我的目标就是魔神巴巴托斯吧?”   黑色剑士很坚决地摇了下头,没有丝毫的犹豫。   “不知道吗……那,当我和魔神巴巴托斯战斗的时候,您会帮助我吗?”   再一次,黑色剑士沉默了。   我不由得吐了吐舌头,明白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他都不知道巴巴托斯是谁,自然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了。   但是,看到黑色剑士的沉默,我也并非没有收获。   显然,黑色剑士是一个立场很坚定的人。他不会因为我是他的御主,就完全遵守我的命令,去杀一些他不想杀的人。这一点让我很满意,我需要的是一个有立场、有担当的战友,而不是一个供我驱使的、纯粹的暴力机器。我还是和之前一样,不想夺走无关者的生命。   我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没关系,反正在面对巴巴托斯,知道巴巴托斯真身的时候,您就会知道该怎么做了。我相信您,您的行动一定不会让我失望。毕竟……怎么说呢,巴巴托斯是全人类的敌人,必须要被铲除掉的存在。也许不会由我们杀死,但为了不让它过多地干涉人类,还是把他遣送回它该待的地方比较好。”   稍微顿了下,我换了个话题继续说下去。   “那么,先自我介绍一下吧。初次见面,我叫佐久间秋奈,是一个……”   在这个瞬间,黑色剑士双眼处的幽蓝火焰猛然旺盛,甚至烧到了他的斗篷,就像风箱里干净的空气进入熔炉之中,让熔炉里的火焰几乎势不可挡。但是,这火焰依然被稳当地容纳到火炉之中,并未将他的斗篷燃烧。   但他的视线却无比冰冷,仿佛能冻掉我的灵魂,让我的心脏骤停。   我吞了口水,深吸了一口气,我猛地拍了拍胸口,摸了摸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可即便如此,心脏依然像疼痛,大脑也一片混沌,让我不知所措。   面对大圆的式,我没有如此慌张。面对魔神柱,我也能够维持住自己的意识。面对许久不见、几乎淡忘的七谷玉绪学姐,我也能与她对话。可是在今天,在这酒店里,在这死神般的黑色剑士面前,我却因为他的气势而差一点死去。   深呼吸了近半分钟,我颤抖着声音,继续问着他——   “那个……您知道我?”   黑色剑士轻轻地、缓缓地点了点头,就像命运无声的宣判。   我勉强恢复微笑。可在这神灵一般的视线的注视下,这微笑变得无比尴尬。   “您不喜欢我吗?毕竟我不会死,在死亡的化身看来非常异常吧?”   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在依然冰冷地注视着我,似乎想要看清楚我究竟是谁。   即便是沉默,我也能获得足够的信息。   “唔……有喜欢的地方,也有不喜欢的地方吗……我明白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但是,既然您回应了我的召唤,而我也没有依赖圣遗物,说明我们之间的相性还是挺不错的吧?”   我等待了五秒钟,黑色剑士没有任何动静。   “还是不说话吗……”   我有些失落地低下头,茫然地盯着地面。   终于,在我话音落下的那个瞬间,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就好像担心我会变得不高兴一样,有种爷爷辈的亲近感——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可是当我的视线再度回到那两团火焰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亲近感,似乎这位剑士也变得慈祥了一点。   可我依然非常犹豫。在我说出自己名字时他的凌厉眼神,实在是让我有些承受不住。   我忍不住询问他——   “那个……您刚刚的点头,是回答‘相性不错’这一点吗?”   干净利落地点头,这一次的黑色剑士没有任何犹豫,反而有些慌张和急躁。   不由得,我的笑容变得淡然,变得平常。   “唔……这样对话起来真是麻烦和辛苦啊。如果能说话就太好了……不过,既然您没办法说话,那我也没有别的意见,毕竟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啊……说来还真是神奇,我一直对外人宣称,我就是死神。可没想到竟然能召唤到真正的死神,看起来还是非同一般的厉害,应该不会比吉尔伽美什弱太多吧……”   黑色剑士剧烈地摇头,往返足足五次,打断了我的自言自语。   “唔……您是想说,您比吉尔伽美什要厉害,还厉害不止一点半点?”   他重重地点了下头,双眼中的火焰带着一股近乎傲慢的自信。   我可是记得的,吉尔伽美什是冬木圣杯所能召唤出来的最强从者,理论上不可能出现高于他的存在。黑色剑士是圣杯召唤出来的,理论上应该不会比吉尔伽美什厉害才对……那么,我只能认为他了解吉尔伽美什的本性,有自信在他大意与傲慢的时候击败他吧?   反正我的敌人不是吉尔伽美什,只要到时候黑色剑士能在与魔神柱的战斗中帮上忙,我就感觉很值得了。   “嘛……这种事情怎么样都好。反正只要圣杯战争的异常被解除,您就会完成了使命,然后回归英灵座之中,是这样吧?”   他又点了点头。   “对了,我该怎么称呼您呢?啊,这是我的失误。您不想说话。那……我称呼您为‘死神’怎么样呢?”   “……Ruler。”   终于,黑色剑士发出了声音。可是除了这个声音,也没有别的声音了。   我并不失望,反而满意地点了点头。   “用职阶称呼吗……这还真有圣杯战争的感觉啊。只可惜不知道您的真名,也不知道您的能力,只能从以后的战斗中知道这些细节了。不过,既然您自认为比吉尔伽美什还厉害的很多,一定是历史上或者神话中非常有名的存在吧?”   和我的预料完全相反,黑色剑士摇了摇头。   我微笑着也对他摇了摇头,态度非常的恭敬。   “您不必在意,这只是我的自言自语而已。召唤了您,我就有信心面对将来的困难了。那我就先回去了。那个……Ruler,可以先灵体化吗?您现在这个样子有点太显眼了点。毕竟穿着盔甲、拿着长剑、又有两米多高的人,很难解释的。”   话音刚落,黑色剑士的身影消失了,连我对他的印象都减弱了许多——这简直和我离开因果之外的表现一模一样,只不过没有强烈到影响记忆的程度。   这种表现显然不是灵体化,而是黑色剑士能力的一部分。   “嘛……算了,只需要达到效果就行,过程怎么样都无所谓。那……接下来,要去找那个马奇里·佐尔根了。不知道他面对Ruler的时候,会有怎样的反应?那肯定是非常意外的表情吧?”   清理了下地面上的粉笔痕迹,我离开了酒店,又一次搭乘新干线,回到东京都中。   就算这一次没办法击败马奇里·佐尔根,我也要从他的口中套出来关键的信息,知道他这一系列的行动究竟想要做什么。 105.所谓信赖   ◆马奇里·佐尔根◆   在一团炽热的暗红烈焰中,那个自称死神的存在消失了。没过多久,水晶球中的影像也化作虚无,让水晶球重新变得透明。   回味着这段录像,我思索着透露出来的信息,问向看似空无一人的空气。   “Assassin,远坂家的录像你看了吗?”   看过了,御主。   一旁的笔记本上,出现这样一段文字。   写出这段文字的自然是我召唤出来的从者,被称作‘影灯笼哈桑’的英灵。   据他所说,他是第二代哈桑,也是除了初代之外最强的哈桑。   他把暗杀术研究到了极致,就算他在我的房间里显现,就算我有远超人类的感知能力,可我还是不是很清楚他究竟在哪里,简直就像是从这个世界完全消失了一样不可捉摸。   布松在遇到‘死神’之后,永远地和我们七十二位魔神脱离。佛劳洛斯在遇到‘死神’之后,在神殿中大肆狂笑与哀嚎着,诉说着死神的恐怖。我不知道佛劳洛斯从哪里获得了信息,确认这位死神就是初代哈桑。因为我不觉得初代的哈桑·萨巴赫会有多强,充其量也只是比一般的哈桑稍微强一点罢了。   怀着这样的认知,在召唤了影灯笼哈桑之后,我迫不及待地询问他是否知道那足以让魔神灭亡的钟声。他留下文字,说知道那钟声,而那确实是初代哈桑·萨巴赫能够唤起天命的丧钟。只要那钟声响起,一定会有生命死亡。就算目标是生灵也毫不例外。   所以,此时此刻的我再一次询问“影灯笼”。   “你觉得那个‘死神’是你们的初代吗?”   钟声一样,人不一样。   在上一段文字的下方,多出了这样一句话。   这是我和影灯笼的交流方式,是非常新奇与特别的体验。   “如果你面对那个‘死神’,你的胜率有多少?”   没有胜率。   “回答的真是干脆,让我找不到该怎么问下去啊……”   我很抱歉,御主。   “不,没有关系。承认自己的弱小是很难得的事情,比盲目自大要好太多了。既然你没有获胜的机会,如果这个死神来找我,你不需要动手,只需要看着就行。它的目标是我,自然就由我来应对。如果我死了,我与你的契约会转移到佐尔根家的其他成员那里,你不必太过担心。”   明白。   “你继续探查消息吧。圣杯战争吸引了很多人,他们就像是闻到血味的鲨鱼,就算猎物不属于他们,就算有虎鲸在那里捕猎,这些被血的兴奋冲昏了脑袋的家伙也还是冲了过去。有些人没有被圣杯选中,召唤不了从者,可还是觊觎着圣杯的虚妄奇迹。所以……你明白该怎么做吧,Assassin?”   是。在下告辞。   “去吧。让那些盘踞在冬木的家伙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我感知不到Assassin,完全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离开。   我凝视着窗外的神社,不禁在心中感慨着即将到来的未来。   “佐久间秋奈真是一个捉摸不透的存在啊……我和佛劳洛斯不同,和布松不同,我不想让你死。可是,王已经下达了命令,其他魔神也都赞同这个计划,我也只能这么做了。在面对你的时候,我是像布松一样永远地脱离,还是像佛劳洛斯一样失去所有的冷静?我,真的很期待那未来的到来……”   我的话语一如既往地漠然,宛如不动的山岳,似乎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在这历史悠久的八云神社里,我等待着自己的死亡,亦或是死神本身的死亡。而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因为在所有魔神当中,只有我做了最充足的准备,只有我具备最顶级的人类资源。所以,我相信自己绝不会失败。   一定不会。   ◆两仪式◆   距离秋奈离开已经过去了十个小时,一夜未眠的我,内心不由得开始烦躁了起来。   我想要发送短信,想要拨打电话,想要听到秋奈的声音,想要看到秋奈那张可爱的脸。不是因为等待的枯燥,而是担心秋奈遇到危险,连求救的信息都没办法发出。   可是,我依稀还记得,当初秋奈坚决不使用手机的理由,是不想在敌人面前暴露自己。   如果打扰到了她怎么办?如果暴露了她的行踪该怎么办?如果她正在潜入或者战斗该怎么办?   一想到这些,我就头皮发麻,不敢有任何动作——如果是过去,我还可以在附近巡逻,无意义地度过这一天。可是敌人是魔神,在秋奈口中是比从者更厉害的存在,我只能等待着她的电话和短信,盯着家里的电视机,打发着过去习以为常、如今如坐针毡的时光。   不一会儿,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我的心立刻揪紧,就连匕首都本能一般出现在我的手中。。   “式,你在吗?”   这是橙子的声音。   我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考虑到自己的实力,考虑到我没有感觉到一丁点危机感,考虑到那个在梦境中看着一切、随时都有可能苏醒的“另一个我”,我把匕首收回到义肢之中,一声不响地开了门。   来人确实是橙子本人,她依然穿着那件白色的衬衫,看起来干练而又成熟。   我微微皱着眉头,枯燥的等待让我的心情不怎么好。   “我有电话、有手机、再不济你也有远程通讯的魔术,有什么事情非要亲口说的吗?”   “真是冷淡啊,式。”橙子露出打趣的笑容。“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雇主啊。有这种和雇主说话的吗?看来你是不明白这个国家的职场有多么的惨烈啊!”   我当然知道。这个国家的职员为了工作、为了做给上司看,都一副非常拼命的样子。有些甚至还白天怠工,把事情都留到晚上,以加班的名义真正努力起来。   在橙子面前,我依然习惯装作不知道。   “现在有这种员工了,反正秋奈算是你的雇主。”   “可秋奈也是我的员工啊?我劝你搞清楚点,式。如果我真的生气了,像一阵风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可以说是非常简单的事情啊。”   一边笑着,橙子无视我的态度,进入屋内,径直前往厨房。   “干嘛,你这个非法入侵者。”   “喝点水啊?外面可是很热的。”   显然不是因为热,这家伙的额头没有一丁点的汗水。甚至连呼吸非常平稳,都没有丝毫压制炎热而故意放慢呼吸。   “你的汽车不是有空调吗?”   “空调也只是一时而已。只要上了楼,无论如何都会觉得很热……啊,真是不错啊,竟然还有酸梅粉,夏天喝这个很不错。还有橙汁、雪碧……唔,连纯粹的碳酸汽水……看来秋奈很喜欢这种酸甜味道的饮品呢!让我看看下边的冰冻仓……呜哇,还有制作好的冰块,真是爽到!”   眼角抽 动了几下,我关上房门,然后坐回了沙发上。   不一会儿,橙子走了出来。她拿着一个盛着橙汁和冰块的玻璃杯,坐在了我的对面。   “式你的变化真的很大啊。我可记得,之前那间公寓的冰箱里可是空无一物,哪里会摆放这么多的饮料。”   “这些都是秋奈买的。”   “肯定是她买的啊。不过,看起来你也经常喝吧?”   “因为那是秋奈喜欢的东西。”   “咳咳……!”   听了我的话,明明没有喝橙汁,可橙子还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脸色通红。   我疑惑地盯着她的眼睛。在我印象里,橙子可不是这样的人。   “唉,真是不得不感叹。恋爱真好啊……真的很好啊……”   “橙子你也可以去恋爱。”   “算了吧。我现在基本上不算是人类了,恋爱这种事情,我肯定是没有希望了。”   严格来说,现在的橙子的身体是容纳“苍崎橙子”灵魂的人偶。她利用不停地转生,让自己在一场场致命的危机中勉强活了下来。只是魔术这种东西注定要消失,迟早有一天,她制造出来的人偶无法容纳她的灵魂,从此真正意义地死去。   我不想谈这种悲伤的话语,所以转移了话题。   “橙子,你来这里不是为了说这种家常话的吧?”   “当然,我可是有正事的。倒是你,明明知道这是电话没办法说清楚的事情,还特意用那种话来堵我。看来有了秋奈,你的翅膀也变硬不少了啊?”   “……嘛,只是心情不太好。”   我不敢与橙子对视。在这件事情上,确实是我有些任性了。   叹了口气,橙子的眼神变得温和了起来。   “心情不好吗……是在担心秋奈吗?”   “应该不算担心吧。就算遇到再大的危险,她也一定能逃出来。”   “也就是说,其实是因为秋奈不在,你觉得寂寞了,对吧?”   我的脸颊略微发烫。   如果是秋奈说这句话,我一定会反击回去。可是说这话的是橙子,是我真正意义上的长辈,我反而没办法反驳。   这种感觉让我想起了青春恋爱剧里边,那些春心盎然的少女,就算已经确定了心意与关系,到了人尽皆知的底部,可面对知道真相了的父母,还是会经常害羞起来。   心有不甘的我,只好不把橙子当做我的长辈,而是我的同辈。   “寂寞什么的……难道橙子你对我有所企图吗?”   “企图?”橙子挑了挑眉,笑得有些错愕。“喂,式,你也不想想?如果我一开始就对你有所企图,哪里还轮得到秋奈啊?你不会忘了当初的你是什么状态吧?刚刚苏醒,无依无靠,差一点就溺死在孤独的状态,如果我对你出手,你根本就不会拒绝吧?”   我狠狠地瞪了橙子一眼。   这家伙还有脸说这种事情?她根本没想着解决我的异常,不然我也不至于在地狱里行走了两年。到头来,还是我自己遇到了秋奈,开始了这样了人生旅途。   但理亏的是我,我只好用生硬无比的语气转移了话题。   “……这种事情怎么样都好!现在说正事吧,橙子。我现在心情可不怎么好,非常烦躁。如果你说了不该说的话,说不定会做出很过分的举动,比如……让那家伙苏醒什么的。”   “好吧好吧,那就说正事吧。”   橙子抬起双手,表示认怂。   然后,橙子对我说了秋奈对她说过的所有话语。   老实说,这些话语让我心中的烦躁扩大了不少。明明是坐在沙发上,吹着来自空调的凉风,我依然觉得如坐针毡、如芒在背。恨不得现在就夺门而出,去那个八云神社干掉那个马奇里·佐尔根。   可是,理智终究没有让我这么做。既然秋奈是这个态度,那个马奇里·佐尔根十有八九就是个魔神,还是个很强的魔神。那些魔神的目的很清楚,他们的目标看似是秋奈,实际上却是沉睡中的那个家伙。如果我直接去找马奇里·佐尔根,无异于鸟入樊笼。   深吸了一口气,我用橙子以前告诉我的方法,勉强压制住心中的不安。   “……我明白了,橙子。既然秋奈这么说,也做出了她的决定,就让她这么做吧。”   “式,没问题吗?马奇里·佐尔根可是个非常危险的家伙。”   “不会有问题。她都说了目的地,我心里也至少有了个底。如果她真的遇到了无法逃离的危险,遇到了碾压级别的敌人,我就会让她苏醒,接替我的身体,让所有的拦路者失去战斗力,把那家伙除了生命以外的所有死线切断,然后让秋奈亲手杀了他。”   “那个……式,我问的不是这个。”   “那你想问什么?”   “你……不怪她的单独行动吗?这件事她根本没有对你商量过吧?”   “橙子,我和她曾经有过一个约定。没有我的允许,她不能离开我的身边。”   “这种约定……”   橙子的眼神沉重了起来。   即使只是我口头陈述,她也应该明白这约定的意义了。   “很过分对吧?”我笑了笑,无所谓地说。   “答应了这种约定,就等于放弃了人身自由,永远活在囚笼里。”   “可秋奈还是答应了下来。她觉得不是囚笼,而是她不该离开的家。现在的她一定还记得这约定。秋奈是个很喜欢逞强的人,可她也知道,一旦她受到伤害,我的心也会跟着一起受到伤害。所以……”   “所以,你选择相信她?”   “没错。”   “即使她会遇到危险?”   “如果是她没办法单独解决的危险,她一定会对我说。”   “但你说过了,秋奈是个喜欢逞强的女孩。”   “我也说了,她不会让我伤心。”   “……这样吗。”   橙子沉吟了一声,若有所思。   数秒之后,她沉重地叹了口气,然后把玻璃杯中的橙汁一饮而尽。   她站了起来,打算离开。   “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努力加油吧,式。”   “我会的。秋奈也会的。”   “那我回去了。”   “走好。”   轻轻地摇了摇头,橙子只留下一个背影,离开了我和秋奈的家。   随着关门声的响起,我继续看着电视,继续等待着秋奈。   可是,在得知秋奈即将面对什么之后,我心中的烦躁没有平复,反而越来越浓烈,几乎让我感觉自己的心快要坏掉了。   不得已之下,我忐忑地拿出那个又厚又大的诺基亚手机,拨打了秋奈的号码。   ◆佐久间秋奈◆   电话的铃声响起。   拿出手机,扫过屏幕上的电话号码,我立刻按了绿色的接听键。   “秋奈,你回东京了吗?”   手机里传来式的声音,平静之中压抑着快要溢出来的急躁。   她肯定从橙子那里知道了我说过的话,也知道了我要面对什么。   如果是以前,我恐怕不知道该说什么吧?可是到了现在,有了Ruler的协助,我相信自己能在巴巴托斯的攻击下逃脱,得知事情的真相。   即使式只是和我通着电话,我还是本能地点了点头。   “嗯,已经回来了。现在正坐在公交车上。”   “坐地铁更快一点吧?”   “我不喜欢坐地铁。如果公交车爆炸了,我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如果地铁出了问题,就算是式也很难有办法把我给挖出来吧?”   “那……你要直面那个魔神吗?”   “迟早是要面对的,无非是早晚问题。”   “这样吗……”   “嗯,是这样的。”   我和式都沉默了下来。   我和式的心中都有无穷无尽的话语在酝酿,可是为了不让彼此担忧,却没办法把这些话语说出口,只能用无声的沉默将各自的感情传达到对方。   可我觉得,只是沉默就足够了。   一直以来,我和式不需要说太多的话。一切的感情都可以蕴含在一次拥抱、一个眼神之中,而不是空洞而又泛泛的话语。就算我和式各自沉默着,我和她全部的感情都已经让彼此感知。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终于再一次发出式的声音。   “那,就加油吧,秋奈。”   “我会的。”   “一定不要受伤,知道吗?”   “我召唤的从者很厉害,比我要厉害得多,所以我不会受伤。”   “从者?我记得你说过从者……不过,为了确认一下,我还是见一见你的从者吧?”   Ruler的强大,我是有感觉的。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实力,可是他都说自己比吉尔伽美什还要强很多很多,那肯定有战胜魔神的可能性。   至少,魔神佛劳洛斯给我的压力,远远比不上Ruler。   想到这里,我的声音中不由得带上了喜悦的音色。   “好啊,不过到时候可不要吓一跳哦?”   “那你回家一趟了吧。”   “嗯,我这就回去。”   “我等你。”   “嗯。不会等太久的。”   挂断电话,我在下一站下车,换乘了其他车辆。   虽然和原计划有些出入,但我确实觉得让式见一见Ruler比较好。   至于橙子就算了,这个研究狂有可能让Ruler生气。不仅会破坏我和Ruler的关系,很有可能还会让橙子想要研究的东西再多一项——我这么做,可是为了橙子好。 106.从者与魔神的差距   ◆“山之翁”◆   圣杯战争,以夺取欲望之杯而举行的魔术仪式。   七个魔术师与七个从者组成七个组合,相互厮杀,直到只剩下最后一组。亦或是全员皆死,于数十年后开启新一轮的圣杯战争。   因此,欺骗、背叛、残害、仇杀、愤怒、憎恨、恐惧、绝望……人类全部的罪恶都在这场战争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原本应该是这样。但从某个时刻开始,组织这场圣杯战争的人为了确保自己的胜利,做出违反规则的事件。他们拉帮结派,形成注定获得胜利的组合,再用内部的方法决定圣杯的归属,把足以连接根源的宝物据为己有。   自然,这种事被圣杯察觉。自然,调停者与裁决者亦被圣杯召唤。   我即是调停者。我即是裁决者。我即是修正这场圣杯战争的战士。   当我现界之时,我看到了我的御主。无数的因果纠缠着她,无数的死亡试图夺走她的生命而无果。   在看到她那双猩红双眼的那个瞬间,我理解了。她永远不会体验死的恐惧与解脱,永远活在生的幸福与痛苦之中。她的双手沾满了淋漓的鲜血——即便那是恶者的血。她的道路铺满了绯红的蔷薇——即使那些蔷薇原本就是这样的颜色。她的眼神里塞满了孤寂的冷漠——即便她渴求着幸福的人生。   她被死亡折磨,被生命折磨,被因果折磨,被这个无情的世界折磨,永不停歇。   她的灵魂嚎哭着、悲鸣着、惨叫着、哀怨着,看不到彼岸的希望。   这样一个悲哀的女孩,这样一个哀叹的存在,我不知道该如何言语,更不知道该怎样面对。   可她毕竟是我的御主。我没有拒绝的理由,我没有逃离的理由。我把沉默当做我的盾牌,像鸵鸟一般把头埋进土里,不去过问,不去理解,仅仅只是过去不知多少年的宿命一般,企图将这场无意义的圣杯战争蒙混过关。   但是,这种图可能性微乎其微。在被她召唤的那个刹那,我就已经闯入了她的生活,扰动了她未来的轨迹。   ◆两仪式◆   从者这种存在,我听秋奈说过。   那是在三个月前,秋奈劝告橙子不要参加圣杯战争的时候说的话。   我对从者的印象只停留在“一剑可以摧毁大半个城市”这种概念上了。究竟有多强,圣杯战争究竟会造成怎样的破坏,我实际上并不明白。   往日的记忆依然清晰,魔神佛劳洛斯的临死前丑态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在佛劳洛斯被那来自彼岸的一剑完全杀害之后,我觉得魔神并不是什么厉害的存在。我又探查了秋奈与魔神布松战斗的现场,我也觉得布松所依赖的依然是肉体的强度,而不是特别强大的异能。   因此,我觉得魔神根本没办法和从者相提并论。神话中的所罗门王应该也是英灵中的一员,七十二魔神不可能比所罗门王更强。所以,在听到秋奈在路上遇到魔神佛劳洛斯之后,我其实没那么担心。可在知道秋奈前往冬木的途中可能会遇到从者后,我反而无比担忧,连睡都睡不好,看电视剧和综艺节目也完全没办法开心起来,满脑子都是秋奈遇到危险的状况。   可是从电话里,我听到秋奈召唤出了一名从者的信息,我真的非常感兴趣。   她召唤的从者究竟是怎样的存在?有着怎样的力量?对秋奈的态度又是如何的?   在这种期盼与想象之中,我呆在家中,等待着秋奈的归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太阳沉入地平线,仅有金色的余晖照耀着天地之时,某个人把钥匙放入锁孔中。立刻,锁发出咔哒的解锁声。   持有房门钥匙的只有我和秋奈,那么来者是谁,就再清楚不过了。   我关闭电视,站了起来,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在打开房门的那个瞬间,我的声音脱口而出。   “欢迎回来,秋奈。”   “嗯,我回来了,式。”   金黄色的光辉从人影的身后传来,我看不清秋奈的脸庞。可是她嘴角的笑容依然那么的迷人,依然那么的可爱。阴影的遮挡没有让这笑容变得阴沉,反而这笑容有了种朦胧的、如梦似幻的美。   她的笑容很纯粹,没有混进哀伤、如释重负之类让我不安的感情。看着这熟悉的笑颜,我的心安定了下来。加上她召唤了从者这个消息,让我丝毫没有担忧的感觉。   “回来就好。之前有战斗吗?有受伤吗?”   “有战斗。但我是用替身战斗的,所以不会受伤的。”   一边说着,秋奈一边关上了房门,走进了屋内。   我微微愣了一下,又歪了歪头,企图从门缝里看到什么。   “怎么了,式?”   秋奈疑惑地问着我,猩红的双瞳在夕阳的照耀下反射出红霞般的绯红。   “那个……秋奈,不是说有从者吗?”   “从者是英灵的分身,而英灵是一种灵体,从者自然是可以灵体化的。”说到这里,秋奈嘴角勾起自豪的笑容。“不过看式你这个样子,似乎很期待Ruler的样子啊?”   “因为之前你说过,从者是很厉害的角色……总之,先让你的从者现身吧?”   “嗯……那就现身吧,Ruler。”   随着秋奈的指令,在这刹那之间,金色的光芒减弱了许多,一团看不见的黑色迷雾将我眼前的一切染上一抹灰暗。   我的听力很好,许多细微的声响我都能听得见。现在是下班的时候,小区里到处都是汽车的引擎声和鸣笛声。可是在当这团黑雾出现之后,一切都归于耳聋一般的寂静,是人类绝对无法遇到的绝对寂静。即使人在绝对无声的环境下,也依然会有耳鸣乃至幻听的感觉。   在这寂静中,在这黑雾之中,一个高大的、穿着斗篷、拿着长剑的剑士直起了身子。   他带着骷髅面具,可我感觉这面具却是他身体的一部分。那斗篷不是防风斗篷,而是一件类似于牧师一般的祭袍。那把大剑满是划痕,历战千次万次,却依然不失锋利。   我的视线不由得本能地聚集在他的双眼之中。看着它眼眶处两团幽冥蓝火,感受到他审视着我的视线,我的心脏本能地漏跳了一下,连双眼都觉得目眩,大脑都觉得眩晕。   他很强,超出人类理解的强。简直是死亡的具现化,简直就是噩梦中的存在。谁也无法阻挡,谁也无法抵抗。被他盯上的人,被他施加了杀意的人,一定会死,绝对会死,就算是神也不例外。   吸了口凉气,让自己勉强冷静下来,我闭上眼睛,开启了直死魔眼。   可就在开启的那个瞬间,我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黑衣之人。   分布在万物身上的细线,在他的身上完全没有。经常在我眼前重复的器官与肢体的死亡,在我的视界内也完全显现。他依然漠然地注视着我,没有敌意,没有友意,没有恶意,没有善意,仿佛对万物都公平公正的死亡,又仿佛花瓣凋谢般的无情。   于这个瞬间,我理解了。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什么死亡的化身,是人类诞生之前就已经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死亡本身”。   “啊,绝对不会有错的,你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什么从者。”   微微眯着眼睛,紧紧地皱着眉头,我弓着身子,摆出准备战斗的架势,敌意地注视着黑衣之人那两团蓝色火焰。   为何产生敌意,我不知道。为何敌意变成了杀意,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只要眼前这个黑衣之人多说一句话,我就会立刻冲上去,夺走他的生命,亦或是被他夺走生命。仿佛本能在告诉我,我和他之间只有一个能活下去。   “哈哈,果然式露出这样的表情了呢。”   耳边传来秋奈的声音。微微愣了一下,我冷静了下来。   在冷静之后,一股心悸的感觉从我的心脏如触电般传至全身。在这刹那间,我想到了很久以前、第一次见到秋奈时的感觉。那时的我也是同样的杀意,也是同样的冲动,也是同样的无法控制。唯一不同的只有一点,就是我觉得秋奈非常弱、弱到我不想杀死她,而眼前的黑衣之人却强到超出我理解的范畴,强到我不敢杀死他。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关闭了直死之魔眼。   “他给我的感觉……和秋奈你很像。”我冷漠地说。   “和我很像?”秋奈微微愣了下。   “算了,没什么。只是我个人的感觉,不需要在意。”   “哦……这样啊。”   再度睁开眼睛,我继续看着眼前高大、近乎要仰视的黑衣剑士。   并不是观察他,而是等待着他对我的回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觉得他能听懂我在说什么,更明白“很像”的意义。既然他明白,他一定会对我做出评价,一定会对我有态度,而不是现在这样的平静。   “……你,不说话吗?”   黑衣剑士让我失望了。在等待了三秒之后,我憋出了这句话。   然而,回答我依然不是黑衣剑士,而是秋奈。   “嘛……因为某些原因,Ruler没办法说话。不过就算不能说话,他也可以用点头和摇头的动作来回答我们的问题。但也因为这样,我暂时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他的喜好。等遇到了敌人,他挥舞着剑战斗,我应该就能知道他的身份了。”   秋奈的解释,让我明白了过来。可我的心中依然有疑问,依然不明白为何黑衣剑士的视线仍然是那么的冷漠,不含一丁点的感情。   秋奈肯定不知道,所以我不打算问她,而是顺着她的解释继续说下去。   “这样啊……也就是说,他还没有战斗过吗?”   “但是式你能感觉出来吧?他很强,真的很强,简直就是真正的死神。相比之下,我完全就是一个假死神了。”   确实很强,远远超出我的理解与想象,就像在木船上俯视大海一般,就像在夜晚的楼顶仰望星空一般,看似很近,实则遥不可及。   可是,这种很强的感觉本来就有问题。因为沉睡着的那家伙的缘故,我基本不会感觉到压力。可是现在这种压力简直让我没办法呼吸。我没遇见过神灵,但就算真正遇到了,我估计也没有他给我的冲击力更大。   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我问着秋奈。   “他是从者,那他能一剑摧毁大半个城市吗?”   “咳咳……”   听到我这句话,滴水未进的秋奈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了一下,脸颊红扑扑的,非常可爱。   “摧、摧毁大半个城市什么的,这怎么可能嘛!”   “可是在之前……大概是三个月前,你确实亲口对橙子这么说的啊?”   “那……那只是我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而已!”   秋奈把头别向一边,不敢与我对视。泛着红霞的脸颊,诱人得像只苹果。   这种心虚的表现,让我不由得挑了挑眉。   “真的吗?”   “当然是这样……不是这样,还能是怎样啊!式你不是不知道橙子,如果不把事情说得夸张一点,她肯定会参与到危险的圣杯战争之中。那可是圣杯战争啊!比你和我现在遇到的危机还要危险很多!在魔术师之中,橙子算的上很强了,可这种强肯定比不了从者啊!一旦她有事,我们岂不是变得很麻烦了?”   口中这么说着,可是秋奈脸颊上的红晕却依然没有退去,反而越来越红,几乎从苹果变成了番茄。从者肯定不是特别强,而秋奈又不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当真正的从者到来时,她才用这种方法解释。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否认,恐怕是为了这位魁梧的重甲剑士考虑吧?从者是英灵,英灵是英雄死后的灵体,而英雄大多是心高气傲之人,听到没有达到内心的评价,肯定会有些不满,会想尽办法证明自己的力量——也就是会变得不服从。   嘛,这也是人之常情,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有Ruler……是这么称呼的吧?”我问。   “嗯,是这么称呼的。”秋奈点了点头说。   “有Ruler在,我对你的安全也不怎么担心了。但是,遇到困难一定不能托大,碰到强敌第一时间要想着逃跑,明白吗?”   “当然知道。我好歹也知道圣杯战争的详细规则,更知道我们的敌人是谁,更知道每一个的实力如何,怎么可能不谨慎嘛!”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正是因为知道才容易自大。   可我不打算纠结这些,而是重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说着即将发生的事情。   “但你还是准备独自前往八云神社,对吧?哦……现在你有了Ruler,勉强算是两个人。可你想过没有,敌人可是魔神,还有从者的帮忙,仅仅依靠你自己的力量,真的足够吗?”   “这种事情,式你就不用担心啦。昨天去往伽蓝之堂的路上,我遇见了佛劳洛斯。它也不是特别强,到最后我依然逃出来了嘛!所以从者也没问题的。”   “魔神佛劳洛斯?那家伙很强吗?”   “式遇见过他?”   “那家伙遇见过,但被她一剑击杀,没有任何反抗。”   “这个……嗯……魔神的真是形态不是人类形态啦,是一种五十多米高的怪物,实际上是很难对付的!式你肯定不知道吧?一个魔神是需要多名从者才能够击败的。”   我盯着秋奈。   她越是这么说,我越是不想让她去那个八云神社。从者没有预期中那么强,也就意味着魔神的实力可能超过我的预期。秋奈遇到危险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   我现在真的很想让沉睡的那家伙苏醒,然后去解决掉那个企图对秋奈不利的家伙。甚至把秋奈永远地抱在怀中,哪里都不让她离开——可我知道,这是错误的,是让秋奈失望和厌恶的事情。   所以我深吸了一口气,让理智战胜了感情的冲动。   “你什么时候去?”   我的声音冷了下来,正如我冷下来的感情。   秋奈对我的态度有些意外,可还是回答了我。   “大概……明天吧。”   “明天白天吗?”   “准确来说,是明天早晨。”   “这么急迫吗?”   “早点去总比晚点去好。”   “那就今天晚上吧。”   “式?”秋奈微微睁大眼睛。“为什么是今天晚上啊?”   “在睡觉前回来吧,不然我睡不好觉。昨夜我一夜未眠,就算到了现在也完全睡不着。如果到了明天还得不到休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得住。”   真正原因是这样吗?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或许就像秋奈说的那样,早点去总比晚点去好吧?   “这样吗……”   秋奈低下了头,眼神缥缈,神态失落,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抿了抿依然干燥的嘴唇,内心被担忧塞满的我在直觉的驱动下,做出了决定。   “秋奈,如果今夜十二点你没有回来,我会让那家伙苏醒,找到那个魔神,永远地杀掉他,再去杀掉那些使役魔神的那个家伙,明白吗?”   “嗯……我明白……”   她回答得不情不愿。   我不禁有点失落,却又无可奈何。   这是秋奈注定要经历的事情,我却只能在一旁看着。   这种滋味,真是糟透了。 107.死亡的脚步声   ◆佐久间秋奈◆   八点二十分,我掐准了时间,在洗过碗、想要稍微休息到九点的时候。   “时候不早了,秋奈。你快去快回吧,免得让我担心太多。”   “可是……”   “现在还有什么可是?我已经两天一夜没合眼了,难道秋奈你想让我今夜也没办法休息吗?所以,赶紧去!不然我就代替你去!”   “那个……”   “都说了,赶紧去!不要磨磨蹭蹭的!”   “式……”   “有什么话等你回来再说!现在你立刻去那个八云神社!”   随着“哐!”的一声巨响,家门被紧紧地关闭,我被式轰出了房间之外。   我的眼角抽搐着,腹诽着式不可理喻的急迫。可一想到式确实很困了,身体的疲惫一定让她心情非常差,我只好叹了口气,和Ruler一起前往目标地点。   然后,时间晚上十点,在东京都练马区八云神社的大门前。   我从出租车上下车,注视着这座古朴的神社。   和日本的大部分神社一样,八云神社既是神社、又是公园。现在正值深夜,神社的大门已经锁上。大门就像铁制的栅栏,看似可以轻松地进去,实际上被一把很大的铜锁给锁得死死的。   观察了半天,我才想到唯一可以进入的入口——那三米多高,表面非常光滑,古朴而又富有历史感的石质墙壁。   只可惜,我的身高只有1米48,依靠我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的。如果失败了,单纯浪费力气也就算了,要真的摔成骨折就麻烦大了——就算这伤势可以复原,可是骨折的感觉真的非常非常痛,甚至能让我流出疼痛的眼泪。   所以,我希冀地看向Ruler,希望他能够帮助我。   “那个……Ruler,你能把我抱到墙壁上吗?只要让我手能抓住就可以。”   可是Ruler却无视我的请求,直接走上前去。   “……Ruler?你、你要做什么?难道你要直接拆掉这大门?”   没有回答,没有点头或摇头,甚至连视线都没有。迈着死亡般沉重的步伐,Ruler来到了铁制的大门前。   先不说这大门是国家公共财产。如果真的被Ruler给破坏了,肯定会造成极大的响声。这附近可是有不少人居住的,如果引来了无关者的注目,事情就会变得非常麻烦了。   然而,并没有铁门被撞开的响声出现。和我预料的完全相反,Ruler没有挥动他的长剑,将大门一分两段,而是宛如幽灵一般,穿过神社的大门。   而后,他的左手轻轻一捏,铜锁立刻成了铜块。随着咵啦的金属碰撞声和吱呀的摩擦声,神社的大门被完全打开,其内部一览无余。   这一切都超出了我的认知,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将剑放到地上,Ruler站得像一棵挺拔的松树,停在大门口,等待我的指令。   我赶紧环顾四周。在确认了没有引来注目之后,我只好叹了口气。   “好吧好吧,既然你喜欢这么处理,那就这样吧。反正敌人肯定在出租车到来的时候就发现了我们。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一起去吧,可以吧?”   幽蓝火焰一般的双眼微微闪动。在思考了一阵之后,这位浑身上下透着死亡气息的存在才轻轻地点了点头,接受了我的提案。   “说起来,其实我可是能完全隐匿自己的气息呢,到时候不要被吓到了哦?”   Ruler沉默了,宛如一座广场上的雕像。   本来,我打算立刻离开因果循环,让Ruler大吃一惊。可是一想到接下来我不可能与他对话,只好把事情都先安排好。   “Ruler,路上一定不要杀人,无论是敌人还是无关的人,知道吗?当然,这个范围仅限于人类,使魔啊、人偶啊、刻印虫啊什么的都是没问题。”   Ruler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看着他的气质,如果我不说的话,他一定会把看到的所有人都毫无怜悯地杀掉。   “那我们就一起去吧。我相信你的能力。也请你相信我的能力。虽然和魔神巴巴托斯比有一定的差距,可我好歹也是除他之外最强的御主,勉强能和一般的从者战斗。”   自信地笑着,我离开了因果循环,来到了外部的间隙之中。   Ruler愣了一下,注视着我消失的位置——可我总感觉他的眼神不太对劲。   下一个瞬间,一团黑雾笼罩着Ruler,他的身影消失了。   然后,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Ruler没有灵体化,也并非是干扰五感的暗杀术,而是和我一样,来到这因果之外的间隙中。在我看来,他的身影突然消失,然后慢慢地在这境界之外露出自己的形态。   我睁大眼睛,与Ruler对视着。   情况,似乎变得尴尬了起来。   ◆“山之翁”◆   穷尽我的所有猜测,我也绝不会想到,女孩竟然也是永远无法死去之人。   凡是能踏足这因果循环之外之人,都是与死亡永别之人,都是注定要永远活下去的存在。   怪不得她能召唤我,怪不得我的内心在急切地想要杀死她的同时,又无比地怜悯她。   因为我和她是同类,因为我和她在隔绝死亡的同时,又是死亡的凭依之物。在被死亡追寻的同时,亦被死亡本身极端地厌恶。这也是我当时没能回答她“您不喜欢我吗”这个问题的原因。   我想要说话,想要诉说着心中的怜悯。可是作为裁决者的职责却让我无法说出口,只能看着那满是震惊之色的脸庞,等待这女孩的回应。   “那个……Ruler,你也是不会死的存在?无论如何都不会死?”   我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想让她理解我的感情。   可那双猩红的双眼里却依然满是惊讶,而不是面对那个“解脱之兽”时那样的喜悦。   我失望,却又不失望。因为将来必然会有一个瞬间,她会明白我究竟是谁。   “这……按道理来说不应该的啊。只有在因果之外的人才能来到这里。难道……难道佛劳洛斯说的是真的?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我摇了摇头。   我和她确实都是死亡凭依之物,可经历、感情、意识都是不同的。   “那我再问你一句,你就是‘最早、最后也是最强的暗杀者’吗?”   这个称号……让我犹豫了。   如果我点头,那就等于承认了我的身份。   如果我摇头,那就是对这个女孩的欺骗。   考虑到我立下的誓言,我终于还是对她点了点头。   “这……这也太离谱了吧。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女孩低下了头,如鲜血漩涡一般的双瞳闪烁着不解,闪烁着恐惧。就好像,我不是她的从者,而是注定夺走她生命的存在。   死亡意味着过去的凝固、现在的停止、未来的消逝,我杀死他人的方法也只是让死亡提前抵达。所以,因果已经不成因果、死亡也无法抵达未来已经完全确定的这个女孩,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杀死的存在,也是我绝对不会去杀死的存在。   我想对她说,可我却说不出口。   我能做的,仅仅是沉默,仅仅是等待着她的指令。   过了十四秒钟,少女冷静了下来,双眼之中没有了恐惧,疑惑也减弱许多。   “Ruler,一会儿你显现在对方面前,由我和他交流,可以吗?”   眼眶之中的火焰微眯,我不太明白女孩想要做什么。   在我的视线之下,女孩挠了挠脑后,有些……害羞?   “就是‘双簧’啦!一个人在后面说话,另一个人根据这个人说的话进行表演,能形成很好的戏剧效果。我一直是以死神的面目示人。可你是真正的死神,又很强,肯定比我直接出面比较好吧?毕竟……怎么说呢,我个人的实力还是没办法登上台面。”   她不只是太弱,而是弱到无法战斗。她的身体已经在13岁的时候停滞了下来。刚刚她说要爬墙而入,可以她胳膊上的肌肉,根本无法支撑自己真正爬上去。   所以,我对她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Ruler你同意了吗?”   当然同意,这才是御主应当做的事情——心中如此回答,我再度点了点头。   喜悦,在女孩的脸庞上晕染。笑意,在女孩的双眼中蔓延。   “那真是太好了。这样的话,马奇里·佐尔根就好对付多了。”   唯一的例外就是,我曾经立下过誓言,无论对谁都不能说谎。   似乎知道我的心中在想什么,女孩轻轻地摇了摇头。   “放心吧,Ruler。我能看得出,你是一个非常有原则的人,也是一个有信仰的人,不会去骗人的。所以,我在双簧时说的都会是实话,但是具体的理解就不管我的事情了。”   我等待着女孩,等待着解释如何做到“在表演的情况下不去说谎”。   顿了顿,女孩如我所期望的那样继续解释。   “其实很简单啊,只要我们说的和对方理解的不一样就行。比方说,我对他说‘我是死神’,Ruler你也表现出了这一点。对我们来说,具体的含义是‘我是死神,Ruler你也是死神’。可在那家伙听来,我们并不是双簧,而是我之前所说的死神本体,我的存在就被隐藏了下来。其他的还有话只说一半、故意说一些带有倾向性实际上却模棱两可的词汇。在我看来,这虽然是骗人,却不是说谎。骗人是难免的事情,可说谎不是。”   原来如此。这并非是谎言,而是言语上的技巧。   曾经在创立教团的时候,我也使用了这样的手段。我让那些青年以为自己来到了天国,可那实际上并非是天国,而是人造的乐园。在加入教团之后,这些青年在那乐园中过着与世无争的平静生活,可是为了这生活,为了响应这天命,他们必须要和我一样杀死那些应死之人,直到自身腐化,亦或是像我一样持续到了今天。   虽然这些行为被后世扭曲了含义,可我并不在意,也无须在意。   所以,我点了点头。   “这样的话,Ruler你就显露出自己的真身吧。对方如果稍微有点理智的话,应该不会阻止你,反而会等待着你的到来。”   点了点头,我从境界内离开,回到现实之中。   迈着缓慢的步伐,发出沉重的铠甲声,我在这极东的神殿中前进。   然而,在夜色与阴影之中,我看到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一个丑陋到了极点,腐化到了极点的宵小之辈。   这种感觉不会有错的,那个宵小之辈,就是我所知道的那个无胆无谋、致使教团腐化堕落、除了我的暗杀术外没有继承任何一点的哈桑·萨巴赫,其绰号为“影灯笼”。   在他腐化之后,我亲手切下了他的头颅。如今再一次见面,我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可是,既然他出现在了圣杯战争,就说明他的心中有渴望的东西。既然有渴望的东西,那说明他就不再是合格的哈桑·萨巴赫,而是一个堕落的、必须被抹除的存在。   所以,我有意识地放出杀意。   所以,我刻意让那个令我失望的继任者如过去一般瑟瑟发抖。   如果他还有拯救的可能性,他一定会来到我的面前,显露出自己的真身,恳求我的饶恕,放弃所有的愿望,然后重新回到英灵座之中,履行自己作为“阿萨辛派”一员的职责。   如果他选择逃跑,那他的解决就完全确定了下来。我必将再度砍下他的头颅,让天命带走他的愚妄与贪念,直至到英灵座中彻底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   这样的选择,在数百年前,我曾经让他面对过。   如今,他还会选择逃跑吗?   很快,我就会知道答案。   ◆马奇里·佐尔根◆   观看着月光,品尝着茶水,我享受着难得的闲暇。   我已经活了五百岁。所有老人都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而我觉得尤其快,刚刚才吃过晚餐,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深夜,已经是即将入睡的时刻。   然而,这份闲暇被很快就被打破了。   御主大人,请立刻离开此处!   巨大而又潦草的字迹占满了我眼前的整个笔记本。   “Assassin,出什么事情了吗?”   初代大人来了!   字迹颤颤巍巍,蕴含着无尽的惶恐。   简直就是老鼠感知到了猫一般的不堪。   我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初代哈桑?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没时间解决这些了,请御主您立刻离开!   “不用担心,Assassin,这里是我的领域,我绝不可能会输。”   但是初代大人不一样,他和人类不是同一种存在!请快点离开,御主大人!   “……慌张是没有用的,Assassin。既然你是他的继任者,那你肯定应该也明白吧?逃跑是没有用处的,只要被他盯上,就绝不可能真正地逃离。”   可是……   看着影灯笼的犹豫字迹,我放下花大价钱买来的古董茶杯,不紧不慢地对我的从者慢慢解释。   “虽然我是你的御主,可你也知道我比你强太多太多。既然那位初代的目标肯定是我,那自然就应该由我来面对他,而不是如此惊慌失措、连最基本的战意都失去的你。”   初代大人是不可能被战胜的,御主大人!如果您还有理智,请您务必不要做如此草率的决定!初代大人的目标,一定会被他狠狠地砍掉脑袋!无论逃得有多远!   “理智吗……理智这种东西,在王背叛了我们之后,就不存在了。”   我冷冷地笑着,毫不在意。   就算死掉,我也没有任何感觉,迟早会在时间神殿里复生。   御主大人!面对是没有意义的!您只是没有面对过他,您才会这么觉得!   显然,影灯笼不知道这件事。   “都说了,你根本不用慌乱,Assassin。”我的声调依然那么的平淡,正如茶杯中的略微苦涩的茶水。“中国有句俗语,叫做‘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果他真的有你说的、有我知道的那么强,此时此刻逃离这里已经太晚太晚了。你刚刚不是写了吗?初代哈桑的目标一定会被他砍掉脑袋,无论逃得有多远。”   可是……   “还是说,需要我用令咒让你冷静下来吗,Assassin?”   ……是我慌张了。抱歉,御主。   还好,影灯笼不是完全的无能,好歹让我节省了一枚令咒。   我用掉无所谓,可如果我出现什么意外,使得后继者缺少一枚令咒,致使佐尔根家族在圣杯战争中失败,那可就亏大了。   “静等死神的到来吧,Assassin。和之前说的一样,你不需要干涉我们之间的战斗。因为这场战斗,已经不是你能参与进来的等级了。”   虽然这种说法贬低了影灯笼的战力,可谁让对方是抹杀了布松,又令佛劳洛斯惊恐无比的死神呢?   我不只是魔术师马奇里·佐尔根,更是魔神巴巴托斯,以曾经犹大部落的神而命名的存在。在这座八云神社之中,就算我死了,我也不会真正意义上死去。而这,就是我最大的依仗。   果然,笔记本上留下了一句话。   遵命,御主大人。   微笑着,我把视线从笔记本上移开,望向漫天星辰的天空。   夜色很美,是一个死去的好时候。 108.五百年的执着   ◆佐久间秋奈◆   时值深夜,神社里空无一人。   和我预料的完全不同,明明是盛夏,这座栽满了各种植物的公园却没有任何蝉鸣,周围也没有烦人的蚊子,甚至连记忆中佐尔根家的刻印虫也完全看不到。似乎所有会动的活物都感知到了盘踞在这里的魔物,决定远离。又似乎那魔物刻意驱赶了所有活物,图谋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在这如幽魂之地的神社里,持剑的黑色死神堂而皇之地进入神社的内部,迈着沉重无比的步伐,在这里闲庭信步,每走一步都会在这寂静过头的神社里发出雷鸣般的震动, 每一步都仿佛是枯竭的心脏在无力地跳动。   穿过鸟居,绕过拜殿,黑色死神来到本殿的门外。   于本殿内,一个身形佝偻、瘦骨嶙峋的老人正望着窗外的月色。他穿着深棕色的襦袢,头顶无发,眼窝深深陷了进去,皮肤更是松垮得宛如僵尸。因为实在是老过头了,我甚至没办法从他的外表推断出他是什么人种。   这个老人静坐着,眼睛透过木质的阶梯,注视着身上缠绕着黑雾的死神,嘴角扬起平淡的微笑,就像一个傲慢的主人迎接着高贵的宾客。   他只是看着,完全没有说话。那么就只能由我来开口问他。   “我应该称呼你为马奇里·佐尔根,还是魔神巴巴托斯?”   “现在的我是人类的身份,自然是马奇里·佐尔根……真是想不到啊,传说中的死神竟然是一个少女的声音,我本以为会是苍老的老年之声。”   声音这种事情,我没有任何办法, 也完全无所谓。只需要Ruler不要乱动,让我们继续维持着双簧的状态,就不存在被他发现的可能。   “你很冷静,冷静到愚蠢。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冰冷地说。   “意味着什么都无所谓,那只是庸人才会考虑的问题。我并非庸人,明白你来的目的。既然你来到了这里,就是为了杀死我,对吧?看你的灵基……竟然是Ruler吗。不过,这也很正常,在御三家完全结盟的那个瞬间,我就预想到了这一天的到来。所以,我在这神殿里等着你的到来,欣赏着你如何‘夺走我的生命’。”   “然而,我来到此处,并非完全是为了圣杯战争,也并非完全是夺走你的生命。”   我来这里,是为了明白那个盖提亚的计划的详细细节,阻止它和七十二个魔神让大圆的式觉醒,让我和式回归到平静与正常的生活中。   在因果之外,我抬头仰望着Ruler。他没有任何异动,眼眶中那两团幽蓝色的火焰依然维持着原本的态度。似乎他也不只是为了圣杯战争,而是另有目的。   “我知道你的本体是谁,也知道你来到这里有什么目的。”   “既然知道,那你应当在此求饶。”   听到我的话,马奇里·佐尔根嗤之以鼻,仿佛听到了一个连活了五百岁的老人都觉得好笑的笑话。   “呵呵……求饶?你真的有信心杀掉我吗?”   “你不只是马奇里·佐尔根。因此,你的心中清楚无比。”   马奇里·佐尔根轻轻的摇了摇头,再度看向了窗外的夜色。   “确实,你很强,超出我理解的强。布松在与你相遇之后,永远地脱离了我们,不知是被你杀死了,还是独自躲了起来、惶惶不可终日。佛劳洛斯与你相遇之后,在王的面前大肆宣扬你的强大,让我们所有人都不去招惹你,甚至还敢直言反对王的计划,变得懦弱无比。所有魔神的实力大致都是相等的,布松和佛劳洛斯尚且如此,按道理来说,如果我遇上你,也应该惨败才是。”   在因果之外,我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太理解。   我有那么强吗?布松是涅槃后的我解决掉的,佛劳洛斯是在听到那个钟声后主动离开的。现在的我,实在是弱小得可怜。   但是,如果他知道我确实是这么强,应该会避免与我正面冲突才对。   或许是我昨天的行动导致的吧?以远坂家和佐尔根家的关系,这个老头肯定知道了我和吉尔伽美什的战斗。那他就应该非常清楚,我的力量本质上是很弱的——或者说,在吉尔伽美什的面前,我表现得很弱。所以,他才会怀疑我的实力,甚至怀疑我的能力吧?   我觉得无所谓。强也好,弱也好,我渴求的东西都只有一种而已。   其名为幸福,其名为安心。   只要解决掉危机,我就能得到幸福与安心——哪怕只是暂时的。   “继续说下,马奇里·佐尔根。我很好奇,在我面前,你还会说什么。”   “我毕竟以人类的身份活了五百多年,还策划了这场圣杯战争一百多年,我一切的努力与谋略,都只是为王的计划扫清障碍。你知道我是巴巴托斯,那你就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依然这么自信吧?”   “……你的手中,有另一个圣杯。”   只有这一种可能性。只有圣杯才能撑得起他的自信。   果然,马奇里·佐尔根点了点头,笑容变得恶心起来。   “没错,正是圣杯。而这圣杯,还是王单独为我制作的圣杯。等待圣杯战争开始的时候,我就同时持有两个圣杯,并由此展开一个特异点。在这特异点内,历史将被扭曲,人理烧却的伟业将会展开,其他圣杯也将同时引爆,而我等的夙愿也将彻底地实现。”   “也就是说,人理烧却还未开始。”   “在很久之前,在那个懦弱而又无知的王遗弃我们之后,一切就都开始了。”   我明白,这种所谓的开始,只是开始筹备而已,并非是真正把人类史烧掉。   可我却嗤之以鼻,不屑地说着蔑视的话语。   “很可惜,这特异点在展开之前,你们就注定失败了。在我的面前,在死亡面前,就算你化作战斗形态,也完全敌不过我。我即是死亡,我即是天命,无人可以违抗天命,布松不行,佛劳洛斯不行,你不行,就连你们的那个虚假的王也不行!”   ◆马奇里·佐尔根◆   死神站在我的面前,灭亡的话语激荡在我的耳边,可我的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惊慌,反而有些期待。期待着那死亡,期待着这死神究竟有何种力量。   我有些明白吉尔伽美什为什么想要听到那钟声了。那并非是因为好奇,而是单纯地想要挑战死亡罢了。   以人类的身份活了五百多年,我的心也在不知不觉间与人类同化。   享受刺激,享受超越极限的感觉,是每一个人类的基因深处都想要的东西。   所以,面对这位死神,我拄着拐杖,站了起来。   “那就来吧,死神。让我见识一下,你为什么被称作‘死神’!”   “在那之前,完全展开你的战斗形态,魔神巴巴托斯。你的人类形态实在是太过孱弱,只要我想,你在我的面前坚持不了三秒。”   “人类形态已经足够了!”   “愚蠢至极……”   似乎话语还没说完,一团幽蓝色的火焰陡然升起,却又突然消失在我的面前。   在下个瞬间,我的肩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紧紧地捏住,坚固当场粉碎。然后,腹部传来一股冰冷的凉意。本能地低头,我看到沾满鲜血的长剑贯穿了我的腹部。   血压的失衡立刻让我吐出一口鲜血,腹部伤口处的血液也印染着我的衣服。撕心裂肺的疼痛让我无法发出声音,更让我的大脑无法思考、感觉不到除了疼痛以外的感觉。   “唔……啊……!”   以人类的本能,我发出属于老人的哀嚎声。   “弱小!”   身体像一块破布一般,被黑色的死神扔到了一旁。   我本能地捂住了伤口,感受着伤口与器官的愈合,感受着疼痛的逐渐消失,不由得笑了。   “愚蠢吗……弱小吗……”抹了抹嘴角处的血迹,我凭借着自己作为老人的力量,勉强站了起来。“如果是在别的地方,我确实是弱小的,自然也是愚蠢的。可这里是八云神社,是我花了极大的价钱修改出来、模拟我等原本居所的魔术阵地。在这里,我就像在时间神殿里一样,是不死不灭的存在。在这里,死亡不可能到来,我也绝对不可能死去。”   这是我最大的依仗。   只要是从者,就一定会魔力枯竭而消逝。   只要是活物,就一定会因为干渴与饥饿而失去全部的力量。   但是,这里灵脉里的魔力却刻意供我驱使,而这魔力也可以转化为生命的活力,让我不停地在必死的境地里重生。   单手持着厚重无比的长剑,黑色的死神依然站在那里,蔑视着我,俯视着我,就像那无情的死亡评判万事万物的生死,就像以前那个懦弱无比、毫无担当的伪王所畏惧的死亡。   “哼!无聊的计划。就算在这里不会死去,你又能如何?重复千万次死亡的疼痛,重复不知多少次被蹂躏的折磨,你的意志与灵魂终究支离破碎。到最后的最后,你还是原本的你吗?你还能维持住自己的意识吗?其结果,你只会像布松一样,永远失去自我,永远在死亡的轮回中不得解脱。”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毫不意外死神的这个态度。   我本身的力量确实无比孱弱,可这并不意味着我没有抵抗的能力。   “但是,我说过吧,死神?我有圣杯,那圣杯的作用,你应该是理解的吧?”   这么说着,我张开自己满是皱纹的右手。瞬间,一团纠结在一起、不时转换着色彩、宛如黑洞一般的实质化魔力出现在了我的手中。这团魔力就是王制作的圣杯,就是我最大、最强的依仗。只要圣杯在我的手中,我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无敌。   “来吧,被圣杯强制召唤的仆从们,你的主人在召唤你们!”   驱动着圣杯,不需要法阵,不需要咒文,我轻松地召唤了从者。   他们宛如一团漆黑的迷雾,闪烁着红光的双眼里只有纯粹的兽性,仿佛被夺走了所有的理性、身体又被劣化的复制品。可我知道,他们依然强大,依然保有生前的技艺与能力,依然能够在这场战斗中派上用场。   可死神却不为所动。   “不过是影从者罢了。就算是齐格飞、库丘林与罗宾汉,影从者终究是影从者罢了。”   “对付你,影从者就够了!毕竟,这可是三名愚蠢的从者!”   就在我得意之时,我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   “愚蠢至极,实在是愚蠢至极。”   这并非是我之前听到的,来自于“佐久间秋奈”的声音,而是更加低沉、更加苍老、仿佛在山间回荡了不知多少次的幽远声音。   在听到这个声音的那个瞬间,我突然意识到,这才是死神真正的声音。   但我还没来得及分析,眼前的一切就发生了重大的变化。   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着这个神社。在这绝对黑暗中,我的耳中没有一丁点的声音,是绝对的寂静。不只是光线与声音,触觉与味觉也都感觉不到,甚至记忆本身都几乎消失。在这五感被完全剥离的世界里,我没办法思考,也没办法动一动我的手指。就好像我的大脑已经死去,我的身体也已经死去,此时的我只是一个被他人操纵的傀儡。   然而,转瞬之间,黑暗消失了,所有的感官恢复了正常。   神社本殿的空气之中,洁白如光铸的羽毛缓缓飘落。   “无用,完全无用。所谓影从者,只是这种程度罢了。”   这是少女的声音,而不是我刚刚听到的一位老人的声音。   噗通!   我所召唤的从者应声倒地。   他们的头颅全被切了下来,在神社的木质地板上滚动着。   仅仅是一击,三个对从者而言都很难对付的影从者,就被完全杀死。   明白发生了什么,明白刚刚的那个声音并非是幻觉的我,明明大脑完全没有思考,却本能地笑了,笑得无比开心,笑得前所未有地愉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明白了!我完全明白了!死神并非只有一个,而是有两个!一个名叫‘佐久间秋奈’,于1984年诞生的少女。一个名叫‘哈桑·萨巴赫’,于数百年前创立了‘阿萨辛教派’的暗杀者。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王的目标并非是单一的死神,而是同时引出两位死神,让他们二者永远埋葬在这八云神社之中!”   理智告诉我,我根本不可能达成这样的目标。   但是只要获得这样的情报,我的使命就完全达成了,我这五百多年的等待就没有白费。   人理烧却一定会激起抑制力的反应,而这反应的来源就是“死神”。   其中一位死神完全封印了“解脱之兽”,而如今封印王的死神也终于出现在了这里。   只要有了踪迹,就可以明白信息。只要明白了信息,就可以完全破解。只要破解了死神的威胁,我等的大业将无人可以阻止,注定会获得完全的胜利! 109.晚钟   ◆佐久间秋奈◆   对于马奇里·佐尔根的话,我嗤之以鼻。   这种丑态我曾经见过。在上一世,在我有些无聊的时候,看了一些很烂的电视剧。那些电视剧里被逼到绝路的反派就和如今的马奇里·佐尔根差不了多少,就差在脖子上挂着“我是傻子”的牌子了。   当初我纯粹是把那种电视剧当喜剧来看,以为那种蠢人现实中根本不可能有。可是看着双眼冒着光,完全沉浸在自以为是的推理中的马奇里·佐尔根,我万万没想到,这个活了五百年,还是一个魔神的家伙竟然真的这么蠢。   欣赏着他的丑态,我的心情和声音愉悦到了极点,就像面对曾经同样愚蠢的佛劳洛斯一样。   “你可真是蠢到家了,马奇里·佐尔根。你和我遇见的佛劳洛斯一模一样。都活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活在自己的认知之中,永远不肯睁开眼睛,永远都是那么的自以为是。在得到了自以为是的结论之后,完全不去验证,更不思考其他的可能性,只是像第一次尝试走动的幼童一般闷头直撞。”   “反正我已经知道了真相,你说什么都对我没有用,死神。佛劳洛斯的错误,我不会重复第二遍。”   但这么蠢的行径,完全就是在重复那个佛劳洛斯的所作所为。   在因果之外轻轻地摇了摇头,我用“孺子不可教也”的语气继续侮辱着这个老人。   “……你太过愚蠢,与你交流纯属浪费时间。自然,从你这样愚蠢的家伙口中,定然无法获得任何有价值的情报。那么,结论已经非常无比明显了,游戏时间到此为止。动手吧,Ruler,发动你的宝具,杀了这个家伙。”   在我下达命令的这个瞬间,幽蓝的火焰笼罩着Ruler的全身,宛如地狱中的恶鬼。这火焰没有制造光明,而是散发这纯粹的黑暗。   黑暗剥夺人的五感,因此接下来的一击无论如何都无法躲避。   “倾听吧,晚钟以揭晓汝之名号。”   “告死之羽,夺取首级。”   猩红的血液在空中飞溅,马奇里·佐尔根的头颅与身体彻底分离。   然后,无垠的沙漠取代了神社。在黄昏的光辉照耀下,金灿灿的黄沙犹如金子的海洋,美得让人窒息。而后,洁白的羽毛在这幻境之中飞舞,让这一切如梦似幻。   “死告天使(Azrael)!”   随着真名的解放,古朴的晚钟自遥远的彼端响起,奏响着马奇里·佐尔根终结。   在这个瞬间,马奇里·佐尔根头颅上方的数字完全归零。对万事万物都不偏不倚的天命使之永久死亡,正如我夺走他人生命时那样。   ——这钟声,究竟是怎么回事?   眉头微皱,心怀疑问的我酝酿着话语,然后问向身旁的Ruelr。   “这就是你的宝具吗,Ruler?”   古朴的长剑刺入神社的地板,他轻松地拄着剑站在此处。在听到我的问题之后,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刚刚在表演双簧的时候,我听到他说了话。在解放宝具的时候,他也说出了宝具的解放语句。可是对于我的疑问,他仍然不愿意回答,仍然选择逃避。   不由得,我对他有些失望,心情更是失落异常。   “真是的,面对这家伙的时候可以说话,可现在却选择不说吗……真是让人不爽啊。”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决定忽略Ruler的态度。“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既然你不想说,那就不说吧。”   “咳咳……”   正在感慨的我,耳边传来老者的咳嗽声。   我望向声音的源头。   那是马奇里·佐尔根的头颅滚动的地方。现如今,他的身体和头颅重合到了一起,头顶上的寿命依然还剩不到四年。   “你这家伙,竟然还没死吗?”   我确切看到他的寿命彻底归零,根本不可能复生。而且,或许是看错了,马奇里·佐尔根的寿命似乎比Ruler发动宝具前多了十几分钟。   笑着擦了擦嘴角处暗红的血液,马奇里·佐尔根得意地笑着。   “当然,如果没有万全的准备,我怎么敢在这里静等死神的到来?”   我转而盯着神社本身。   注视了短短十秒,我就看到了本殿的剩余时间,还有差不多十二年。我估计这座神殿应该是在十二年后,被那场九级大地震完全摧毁。   以为我正在思考,马奇里·佐尔根洋洋自得地对我解释着,完全没有反派的自觉。   “这神殿已经成了凝固时间的结界。在这结界内部,我的时间永远定格在你们进入的那一刹那。这并非是复活,而是‘复原’。这并非是攻击无效,而是时间回到了攻击造成之前。确实,你们是死神,你们的攻击不是逆转因果,而是篡改因果,从理论上来说无懈可击。可你们的攻击毕竟是依赖于因果,既然是因果,就必须遵守时间的先后顺序。只要我回溯到你们攻击以前,攻击的产生和结果自然也就失去了作用。而我,则在这结界中永恒不灭。”   “也就是说,你擅长操纵时间?”我冷冷地问。   “当然。”   “七谷玉绪的异常,是你搞的鬼吗?”   “没错。我寻找了一个多月,才找到了像七谷玉绪这样完美的棋子。透过她的视线,透过她的精神,我可以观察你和解脱之兽的状况与踪迹,然后完善我等的大计。”   “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听到我的问题,马奇里·佐尔根的笑容变得玩味起来。   “佐久间秋奈,你觉得我会说吗?也许在你看来我很愚蠢,我们所有魔神都很愚蠢。但那只是你自以为的愚蠢罢了,我们始终是知性高于人类的魔神。”   于因果之外,我皱了皱眉,思索该如何应对现在的状况。   思索了十秒钟之后,实在想不到的我,决定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   “既然如此,摧毁这个八云神社,就可以完全把你给杀掉吧?”   “你可以尝试一下。”马奇里·佐尔根的声音无比自信。   “Ruler,不停地杀死他,可以做到吗?”我问向Ruler。   现在的马奇里·佐尔根并非是魔神,而是一个活了五百多年的魔术师。既然是魔术师,用从者对付就简单太多了。   如我预料的那般,黑色剑士重重地点了点头。   于是,我继续对他吩咐。   “这个时间停止的结界交给我来破解。Ruler你只需要不停地杀掉这家伙就可以了。”   眼神飘忽地寻找着我的位置,马奇里·佐尔根的笑容变得玩味起来。   在那双浑浊无光的双眼中,似乎隐藏着诡计与奸诈的光芒。   “哦?你就这么自信吗,佐久间秋奈?”   “当然。布松的结界被我摧毁了,佛劳洛斯也是如此。实际上Ruler也能做到。只要他想,他刚刚那一击就可以摧毁掉这个八云神社,甚至是这座神社下方的灵脉。可我不想摧毁神社本身,我只要摧毁掉是为你提供不死性的阵地就够了。”   “原因呢?这肯定不是你心血来潮吧?”   “既然我召唤了从者,也参加了圣杯战争,我就是一名御主,自然要按照御主的准则来处理。这座神社是重要的公园,我当然要维护。”   “御主吗……我很好奇,佐久间秋奈,你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召唤这位初代哈桑·萨巴赫的。”   心情?当时我的心情,只是想召唤出一位帮手而已。   这个帮手不需要太强,只需要能为我提供帮助就行了。可我没想到,我召唤出来的这位从者出乎意料的强,可能也只比根源的式弱一点。   但我这么说,因为这等于承认了我自己的力量非常弱小。在魔神那一方看来,我本身的力量非常强,让他们十分忌惮。为了维持住这份威慑力,我只能把话说一半,故意误导这个愚蠢的魔神。   “我获得了令咒,所以我就召唤了他,仅此而已。我是完全不懂魔术的人,可就算这样,我还是成功召唤了Ruler。之所以这样,一定是圣杯希望我召唤他,而他也希望能够成为我的从者,才使这契约成立。”   “正是如此。”Ruler开口说。“召唤我的乃是圣杯本身,御主是代替圣杯行驶契约的存在。正因此,我不需要使用她的魔力,亦不需要参与到圣杯战争本身。”   我对Ruler有些不满。倒不是他说的话,而是他宁可说这种毫无营养的话语,也不想回答我的问题。如果是之前,我或许会以为他不想让巴巴托斯知道太多事情,可是一想到他刚刚召唤时的态度,我可以确定是他刻意对我有所隐瞒。   “原来如此……那你知道这家伙究竟是谁吗?”   狰狞的笑意浮现在马奇里·佐尔根的脸上。此时此刻的他,简直就像一只蠕动的虫子一般恶心。   我紧皱着眉头。我的内心充斥着一股危机感。这危机感告诫着我,一定不能深问下去,否则会让局势推向不可预知的方向。   可是考虑到直觉向来出错,我决定冒险。   “你说了,马奇里·佐尔根。你说他是初代哈桑·萨巴赫,那个创建了阿萨辛教派的人。”   “然而,初代哈桑·萨巴赫究竟是谁,就算是在历史中也没有记载。所有人都只知道他只是一个阿萨辛教派的创建者,可在创建教派之前,他做了什么,他有怎样的经历,却永远地隐藏在了迷雾之中。”“   “你知道?”   “知道,当然知道!”狰狞地笑着,马奇里·佐尔根让我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那我就告诉你吧,无知的小姑娘!他是从大洪水之前就已经存在的人类。他早该死去,可是那个全能的、冷漠地评判着世间一切的神,却命令他活下去,在幽谷之中不知过了多少年,他,亦是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存在。在无尽的岁月之后,神让他创建了阿萨辛教派,让‘Assassin’这个词汇留存到了今天。而正如这个词汇一边,他也存活到了现在!确实,他具备灵基,实力远非人类可比,可他根本就不是什么从者,而是纯粹的活人!而这,也是他不需要你魔力支援的真正原因!”   在因果之外的我,深深地吸了口气,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召唤出来的从者。   知晓了他的身份之后,我的浑身上下突然充斥着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而马奇里·佐尔根,依然在喋喋不休地说这话。   “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果然,王对说得没错!这个哈桑·萨巴赫根本不是历史上记载的那么简单!我明白为什么佛劳洛斯会是那样的态度了!我也明白为什么布松会永远与我们脱离了!可笑,实在是太可笑了!任谁也绝对不会想到,王的目标竟然会是这样一个存在!任谁也想不到,两个死神之间竟然是这样的关系!”   联系前后态度的差异,很明显,巴巴托斯是从盖提亚那里知道了Ruler的真实身份。   在这仿佛死亡倒计时的危机感中,我本能地继续询问着。   “魔神巴巴托斯,你究竟想表达什么?”   “想表达什么?”马奇里·佐尔根挑了挑没有眉毛的眉头,轻松地、愉悦地笑着。“我的意思非常简单,简单到你可能没办法理解……不过,为了不让你继续猜下去,我就告诉你吧!这个初代哈桑·萨巴赫的目标并非是我,并非是圣杯战争中的任何一个人,而是你!”   “……我?”   “吉尔伽美什的话,你还记得吧?他可是对你说了,那钟声想要杀死的并非是你的敌人,而是你本身!你眼前这位初代的哈桑·萨巴赫,就是那晚钟的主人,就是想要夺走你生命的敌人!”   “这……”   这绝对不可能!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Ruler是一位真正的死神,能来到因果之外。如果他真的想要杀死我,他早就可以动手了,而身体孱弱的我连逃跑都根本做不到。   更何况,Ruler完全没有动机杀死我。我的身份已经完全确认了下来,就是锁住式的抑制器。如果我死了,,式会变成什么样子可想而知。也许那个神和《旧约》中描写的那样绝对的冷酷无情,不把异教徒的生命当回事。可我既有功劳,又有苦劳。我都还没要奖励,怎么可能会给我惩罚?   嘶啦——   在我思考的时候,耳边传来仿佛纸张被撕开的声音。   我望向声音,看到马奇里佐尔根的身体从上到下,被一分两半。   亮黄的、鲜红的、棕色的颜色混杂在了一起。强烈的酸味、强烈的腥味、强烈的臭味弥漫在整个神社之中。   在看到这死法的那个瞬间,我的喉咙感觉突然一酸,胃部剧烈抽搐着,几乎瞬间就吐了出来。这根本不是人类能接受的死法,简直悲惨到了极点。   ——Ruler生气了。   我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这个想法。   至于他为什么生气,我不得而知,也不敢去猜测。   我只好头别向一边,调整着自己的身体。   “御主,事实并非如此……但事实究竟如何,我无法言明……很抱歉,御主。”   在这瞬间,怒火与不满像火山一样爆发。   我不怒反笑,在境界之外冰冷地注视着Ruler。   “无法言明吗……好一个无法言明,好一个无法言明啊!”喃喃自语着,注意到手背上的令咒,我抬起了右手的手背。“以令咒之名,Ruler,回答我的问题——你被圣杯召唤,真正要杀死的,究竟是致使圣杯战争变化的御主们,还是我?”   随着我的指令,手背上天秤令咒两侧的羽毛与心脏消失了,只留下天秤本身。   Ruler的胸腔有了明显的变化。很明显,他想要说什么,可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令咒的力量犹如石沉大海,没有一丁点作用。   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终于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Ruler这个职阶能够特化“对魔力”这个能力。虽然Ruler是个活人,不是正规的从者,可他的魔术抗性依然得到了职阶的强化。原本对魔力就很高的黑色剑士,恐怕已经和我记忆中的那位圣女贞德一样,对魔力达到了无法测量的EX级别,对所有魔术都完全免疫。所以,我的令咒才完全没有用处。   “……这还真是可惜啊,我还以为你能说出来什么。”深深地吸了口气,我强行压制住心中的不满,淡漠地看向“算了……就先解决巴巴托斯吧。按照原本的计划,你看着这家伙,我来破除阵地。可以吧?”   黑色剑士点了点头,朝着马奇里·佐尔根走去。   我来到神社之外,仰望着天空,试图找到任何结界的痕迹。   眼睛虽然在注视着浩瀚的星空,我的脑子里却全在想刚刚的事情。   我选择相信他,相信他没有对我有别的企图。即使他已经不是我的Ruler,而是态度完全未知、目的完全未知的“黑色剑士”。   可是,这份信任究竟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恐怕,很快就是这信任完全破裂的时候吧?   如果真的与他为敌,恐怕只有根源的式才能够解救我吧?   ……必须想办法联系到她才行。 110.巴巴托斯的演技   ◆佐久间秋奈◆   回到因果之中,我观察着整个八云神社,观察着马奇里·佐尔根布下的阵地与结界。   本质上来说,阵地就是复数魔术的集合,其作用是调动灵脉的魔力供魔术师使用,或者提供能够持续数天乃至数年的魔术术式。既然我从马奇里·佐尔根的口中知道了,这座八云神社已经成了让时间停滞下来的阵地,那么以观察魔术的方式观察阵地的所在和“寿命”,就变得出乎意料的简单——这个阵地的寿命与马奇里·佐尔根一模一样,都是还剩不到四年。   于是,拿出手枪。   枪口对着整个阵地,我扣动了扳机。   随着一声枪响,时间结界四分五裂。仿佛从梦境中醒来的瞬间,又仿佛看不见的、覆盖整个神社的玻璃囚笼突然破碎。魔力的结晶跌落在神社的屋檐上和地面上,然后化作五颜六色的光斑,像盛夏时节的干冰,消散在已经神秘临近枯竭的真实之中。   嘴角扬起轻松自得的笑容,我吹了下枪口,重新回到了神社的本殿中。   一进去,我就看到了马奇里·佐尔根那张死了至亲一般不可置信的脸。如同死尸一般的佝偻身形无力地背靠着神社的木质墙壁,瘫坐在地面上。   “这……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他无法接受失败的现实。他无法承认我一击必杀的能力。   和布松、佛劳洛斯一样,眼前这个魔神巴巴托斯高估了我的实际战力,也低估了我的特别之处。说到底,虽然他们都是魔神,可他们依然用魔术师的思维来考虑我,根本没有研究仔细研究我,从而像我记忆中自信过头的那位肯尼斯一样,遭遇彻底的败北。   我的灵魂被盖提亚检查过,我的诞生也与那个魔神之王息息相关。可就算是盖提亚,也不知道我的能力,更不知道我在现世中的遭遇。究其原因,恐怕是我上辈子太过失败、也太过普通,所以盖提亚没把我当回事吧?   无论如何,经此一战,魔神们一定会把我的战力无限拔高,甚至提升到比Ruler还高的程度,成为他们眼中实力相当、必须谨慎对待的敌人。   这是好事儿。   现在,我和盖提亚已经成了完全敌对、不死不休的敌人。既然它们不敢轻举妄动,将来的我就可以化被动为主动,推动迦勒底的诞生,推动那位“主角”的出现,甚至是让更多的英灵与“主角”立下羁绊,形成契约,让盖提亚迎来故事中作为反派的结局。只有这样,盖提亚才不会想办法用我来刺激式,让大圆的式完全觉醒。   心中这么想着,我俯视着马奇里·佐尔根的丑态,用言语达成“高估我”的目的。   “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情。你之所以觉得不可能,是因为这种不可能本身只是你的自我催眠得来的幻觉而已。既然是幻觉,除了自我安慰意外没有任何用处,除了让你傲慢自大以外没有任何影响。而且,我刚刚明确说过了,布松和佛劳洛斯的固有结界都被我摧毁了,你这个精心准备的结界也理当如此。可你却自大地以为自己的能力要远超布松和佛劳洛斯,根本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所以,你是愚蠢的,魔神巴巴托斯,你自以为聪明,实际上是你们三个魔神之中最蠢的。”   我知道实际上并非如此,这个阵地和结界很有可能是盖提亚的杰作。   但无论事实如何,我都只需要用言语来继续刺激这个魔神就够了。   人在强烈情绪的刺激下,会产生极大的偏见,思路与记忆就会以偏概全。作为人类创造出来的存在,巴巴托斯也理当如此,一定会对盖提亚汇报出偏见之于。如果那个盖提亚听到了偏见之语,他的思路也会被偏见所引导,进而出现错误。   这种事情,在我上辈子里看过的许多精品抗战电视剧里描述的很清楚。现如今,我只不过是活用先人们留下来的智慧而已。   果然,听得我的话,巴巴托斯睁大了眼睛,笑容变成精神病人一般的疯癫。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佐久间秋奈,你的攻击原理其实非常简单,那并非是‘造成伤害’,而是‘攻击的意向’。只要你攻击了,只要你知道目标是谁,目标就一定会被‘摧毁’,永远无法复原。不愧是佐久间秋奈,不愧是王的杰作!没想到你已经成长成了我们最大的威胁之一了!”   竟然只是之一吗……看来这群家伙还要被我多刺激几下。   怀着这样的恶意,我继续刺激着巴巴托斯。   “如果你们不招惹我,我当然不会与你们为敌。因为我想要过的,只是平静无比的生活罢了。然而,你们却把自己视作居住在苍天之上的神灵,愚蠢地以为自己的计划必定会实现,却完全没有想到世界已经变了,人类已经变了。你们把式定做目标,可傲慢而、愚蠢而又腐朽的你们,却从来没有思考过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什么事情?”   “作为让式彻底稳定下来的我, 真的是那么好对付吗?我原本希望你们能好好思考一下,可是这都三次了,你们还是一如既往的愚蠢和傲慢——不,用‘愚蠢和傲慢’来形容你们都算是高抬你们。愚蠢之人即使羊失两次,尚且知道亡羊补牢,你们失败了两次却从来没有一丁点的反省。就你们这样,还想人理烧却,还想塑造出新的人类?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笑容逐渐消失,巴巴托斯咬牙切齿地盯着我,仿佛想要把我碎尸万段。   可这种愤怒与憎恨只不过是无能狂怒罢了,没有任何意义。   “反正既然人理烧却已经确定要展开了,到了引爆的那个时间点,你们会明白我的力量。到时候,你们可不要被吓得魂飞魄散。”   我居高临下地冷冷笑着,眼神之中尽是鄙夷。   虽然我的身体只是十三岁的少女,可在马奇里·佐尔根的眼中,估计要比一直沉默不言的Ruler更加可怕吧?   看着巴巴托斯没有回应,我决定再刺激他一下。   “哦,对了。在一开始,只要你们不再打扰我和式的生活,我们顶多只会对你们有所不满,绝不会表明敌对的态度。可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我已经确定了你们对我的敌意,所以我会选择永远与你们为敌。在将来几年,我会动用我全部的力量来阻止你们,直到亲眼看到你们败亡的场面才会罢休。不过……说这么多,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反正你就看到的、你听到的都没办法传达给你们的那个伪王了。”   这么说着,我举起手中的手枪。   或许是召唤了Ruler的缘故,或许是现在的巴巴托斯借着人类的身躯和身份,我能看到属于“魔神巴巴托斯”的寿命。在十六年后,那个“藤丸立香”一定会为巴巴托斯带来终结。   但我不打算开枪,只是吓唬吓唬它而已。   可巴巴托斯却被吓得不轻,活得太久的他们,当然知道生命的可贵。   “难道,你……?”   “啊,没错。我会彻底地杀掉你。魔神布松死了,你也会跟着死掉。”   突然,就像川剧里的变脸一样,巴巴托斯的恐惧和癫狂消失了。   此时此刻的他前所未有的冷静,正如我记忆中那个恶毒到了极点的“间桐脏砚”。   “但是……我说过吧,佐久间秋奈?我的目标是把你们两位死神都埋葬在这神社之中。你以为你是猎手,可实际上你才是被捕兽夹夹断了前腿的猎物!”   巴巴托斯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笑容。   看着这笑容,我的内心隐隐地升起一股不安。   他知道我和Ruler的身份,也知道我们根本不可能会死。   事到如今,他还能有什么后手?   忽然,我想起了某个东西。   “不对,你想……!”   “没错!我的目标从一开始就非常简单!”以实质化的魔力团现世的圣杯浮现在马奇里·佐尔根的手中,发出眩目的七彩光芒。“迎接你的湮灭吧,佐久间秋奈!我就不信,连一个细胞都不剩下来的你,还能死而复生!”   在这瞬间,我企图回到因果之外。然而,圣杯的爆炸来得太快了。   亿万个亿万个太阳在我的眼前炸裂开来,无限的能量似乎要毁灭周围的一切。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爆炸发生的那个刹那,我的身体被一个高大的存在紧紧抱在胸口,遮挡住了无尽的光辉与热量。   在那瞬间,无尽的白光被绝对的黑暗取代。可是那白光很快冲破了黑暗,吞噬了我的身躯。   没有伤口的疼痛,没有修复的瘙痒,没有生命消散的无力感,我的肉体在这一瞬间彻底死掉了——准确来说,是与太阳等同的高温摧毁了。   可是,就算肉体被摧毁了,我的意识与灵魂却朦胧地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宛如身处朦胧的梦境,我静静地观察着这无限的光亮、这震颤的轰鸣。在这梦中,我无法思考,只是在静静地等待爆炸的结束,等待着光芒的消散,等待着从者梦境中醒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爆炸停止了。   我,睁开了双眼。   依旧是晴朗的夜空,依旧是满天的繁星,美丽得让我心醉,似乎刚刚真的是一场梦。   可是我从平躺的姿势中站了起来、环视周围的一切后,我确认了,那根本不是梦。   八云神社已经不复存在了,不只是拜殿和本殿,就连远方的鸟居也不见了踪影。   这里是公园化的神社,却看不见任何树木与杂草,只有冰冷的、浑浊的、被瞬间的高温转化而成的玻璃存在于地表上,反射着星辰的闪光。   在我的前方不远处,Ruler那把饱经战事的剑深深地刺在玻璃化的地面上。   可是,Ruler的身影却完全找不到。   深深地吸了口气,整理前后因果,我终于明白了刚刚发生了什么。   魔神巴巴托斯一开始就不打算和我真正战斗。他那惊慌失措的丑态只是在表演。他的真正目的是把圣杯当做了一枚炸弹,在我大意的时候试图与我同归于尽。为了保护我,或者说让我有一小部分身体能够留下来,Ruler用自己的身躯为我挡下了这次的攻击。我成功复生了,可Ruler却付出了代价。   Ruler不需要这么做。我的一部分血液还保存在橙子那里,依然保持着生机。如果我真的死了,我应该能够用那些血液来完成复活。   可惜,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Ruler依靠着自己的本能这么做了。   叹了口气,我看向我右手的手背。猩红的令咒依然清晰可见,并未消失。   有了这最基本的证据,纵使心中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可我还是尝试呼唤——   “Ruler,你在吗?”   然而,回答我的,只有夏夜那轻盈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风声。   但就算如此,我也知道Ruler一定有复生的可能性。   “剑还在,令咒也还在,应该没有问题吧?”   喃喃自语着,我走到了剑的旁边。   这把长剑和我差不多高。触摸剑柄,如岩石一般清凉。   我尝试拔起它,可是地面又被圣杯的高温玻璃化,剑已经深深地卡在地面中。   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本能地拿出手机,点亮屏幕,检查时间。我的手机已经手枪一样,因果已经与我完全同化。只要我复原了,手机本身也一定能复原。   在亮绿色的屏幕上,23和55这两个数字清晰地排列在一起。   我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上面依然显示的是23和55。   我不知道手机在被摧毁的期间里能不能正确记录时间,我只能慌张地查找通讯录中式的号码——现在的时间已经太晚了,晚到只要我稍微耽搁一点点,就会引来极其可怕的后果。   按下绿色的拨打键,手机断断续续的嗡嗡声持续了一分多钟,依然没有传来回应的声音。   深深地吸了口气,我感受着扑通扑通急速跳跃着的心脏,再一次拨打了电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断断续续的嗡嗡声终于停了下来。   在这瞬间,我的话语不经大脑,脱口而出。   “式,你还好吗?”   过了1.3秒钟,听筒里传来式的声音。   “还好……”   只是,这声音异常的沙哑,仿佛两张砂纸在摩擦。   只是,这语气异常的孤独,仿佛式经历了我难以想象的绝望。   我清晰地记得我和式的约定——在十二点到来之前,我必须能回到家中。不然,大圆的式会苏醒,做出我完全无法预料的事情。   我不知道在我身体复原这段时间,手机能不能正常记录时间。如果不能记录,那现在说话的是阴性的式,还是大圆的式?   我不知道,也不敢去问。   我能做的,只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说着无意义的话语。   “嗯,还好就好……还好就好……” 111.现实究竟在何处   ◆两仪式◆   眼睛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我在等待的煎熬中苦苦挣扎。   为什么还没回来?为什么会这么久?为什么秋奈还没有打过来电话?   这样的疑问在我的心中酝酿、腐化,腐蚀着我的心灵。   在秋奈离开之前,我和她的约定是“十二点钟”回到这个家中。如果她已经解决了敌人,按照时间推测,应该早就回来了才对。可是时间到了十一点半,秋奈连通报胜利的电话和短信都没有发出。   我双手握着手机,内心充满了焦躁感。这种焦躁是双重,是加倍的。   在“伽蓝之洞”中沉睡中的那家伙肯定比我更加急躁,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出来,想要赶去战斗的现场,想要确认秋奈的情况。可是,约定的时刻依然没有,我不能放她出来,更更不能让他肆意地行动。   所以,在这急躁之余,我勉强维持着冷静,内心又充满了汤药般的苦涩。   我自己知道,沉睡中的那家伙也知道,魔神们真正的目标的“两仪式”本身。可是,真正与它们战斗的,确实两仪式发誓要永远保护好的秋奈,那个弱小的、不得不面对这些危险的、深爱着两仪式的秋奈。   她很冷静,冷静得不像一个正常的活人。   可是,面对比从者还要强很多的魔神,这份冷静依然能维持住吗?   答案,其实不用想就知道。   她其实很害怕战斗吧?害怕得双腿发软,害怕得心跳剧烈,却从来不把这害怕表现出来。因为战斗会很痛,不只是受伤会痛,看到别人死去时那张绝望的脸,心也会痛得撕心裂肺。   只是,她已经在地狱般的两年里活得太久了。久到已经习惯了战斗的痛,久到已经适应了杀人的痛。   可是,习惯和适应又不代表那疼痛不存在。相反,越是习惯疼痛,可突然有一天变得不习惯之后,就会痛得撕心裂肺,仿佛三魂六魄从中间被狠狠地撕开,然后永远不敢在接触那样的疼痛——就像现在的我,再也没办法去习惯没有秋奈的世界。   在我胡思乱想中,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然后,屏幕正中心的两个数字都彻底归零。   时间到了,可秋奈没有回来。   闭上了眼睛,苦涩的悲伤从我的心蔓延到全身。   身体、灵魂、意识、感情、记忆……全都麻木了,比做全身麻痹还要有效。   在这麻木中,强烈的憎恨与愤怒燃烧着我的心。   人们经常说,暴力不能解决一切。可我觉得,那只是因为暴力不绝对罢了。一旦有了绝对的暴力,一旦有了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暴力,所有的难题都可以迎刃而解——字面上的“迎刃而解”。   所以,我已经下定决心,让那那家伙从伽蓝之洞中醒来,接管我的身体。然后,用极致的暴力,杀掉巴巴托斯,杀掉所有魔神柱,杀掉盖提亚本身。如果秋奈受了很严重的、就算是不死性都没办法复原的伤,把这个世界上所有能威胁到秋奈的存在也都杀得一干二净,无论它是人类还是别的东西,无论它是年幼还是苍老,只要持有能伤害到秋奈的力量,只要持有能成长到这种程度的资质,就是绝对不可饶恕的原罪。   闭上眼睛,我启动这最上级的、能够解决一切的暴力。   但是这个时候,手上的又大、又丑、又重的诺基亚手机传来了剧烈的震动。熟悉的铃声在我的耳边响起,让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我试图看清楚上面的号码。可是,泪水覆盖了我的视界,一切都那么的模糊,就像最不真实的梦境。   用浴衣的衣袖摸了摸泪水,我终于看清了上面的文字。   在屏幕的正中央,写着“秋奈”两个字。   这是秋奈打过来的电话。   我咬紧了嘴唇,麻木的疼痛感让我麻木的大脑恢复一点冷静。   可是在冷静之后,我犹豫了。   时间已经超过了十二点。纵使秋奈完成了目标,她也没有遵守我和她的约定。   也就是说,我完全可以忽略掉这电话,让伽蓝之洞那个焦躁的、愤怒的、充斥着破坏与毁灭欲望的“另一个我”苏醒过来,代替我摆平一切。   没错,感觉到太过无力之后,我已经彻底觉悟了。大圆的两仪式也是“我”,无论是内心还是渴望的东西都是一致的。织渴望的就是我渴望的,我渴望的也正是那个我所渴望的。就像秋奈,她迟早一天会成为涅槃明奈。而我在这具身体腐朽之后,也肯定归于大圆之中,让“两仪式”再一次变得完整。   虽然让那个我苏醒会让秋奈不太高兴,虽然这等于落入了魔神的陷阱中。可是……可是那个我一定能解决掉所有魔神,不用再让秋奈受伤,不用再让秋奈去往危险的地方,更不用让秋奈和“我”分开,经受思念的折磨……   然而,手机的震动停了,铃声也停了。   仿佛被刀片狠狠地刺了下心脏,我从如真似假的幻境中醒来。   在手机屏幕上,大大的00和04正显示在正中央。说明不是秋奈主动挂断了电话,而是我犹豫了太久,手机自动挂断了电话。   还没来得及思考,在大概五秒钟后,手机再次发出铃声和振动。   屏幕上显示的依然是“秋奈”两个字。   不知为何,一股强烈的冲动让我站了起来,拿着手机,打开房门。   然而,结果再明显不过。楼道中没有秋奈的身影,只有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强忍着足以冲垮我意识与灵魂的焦躁干,在十二点五分时,我终于按下了键盘上那个绿色话筒的按钮。   “式,你还好吗?”   手机还没靠近耳边,秋奈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她的声音略微有些急躁,又有些庆幸。似乎在她看来,她是卡着时间点打过来的,没有违反我和她的约定。   “……还好。”   声音沙哑到让我几乎听不到是我自己的声音。   内心的苦涩,对秋奈的思念,已经把我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   “嗯……还好就好,还好就好。”   这是如释重负的语气。   因为这语气,我完全确认了一件事实——在秋奈看来,她没有违反约定,在凌晨到来之前成功打通了我的电话。   可是,我的心中却没有一丁点的轻松。   在买到手机的当天,我和秋奈同时定下了手机的时间。还特意相互确认过,彼此手机上的时间相差不到半秒。   在这失去的几分钟的时间里,秋奈发生了什么,遭遇了什么?   我不知道,也不敢去问,只好犹豫了很久之后,才说着往日的话语。   “……秋奈,都解决了吗?”   “式……你想听实话吗?”   “……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是实话的话,式一定不能生气,好吗?”   听到“生气”这个词的瞬间,我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紧紧地咬着牙关,狠狠地捏着我手中的手机。   我的牙齿太健康了,没有被我咬碎。这款手机的质量太好了,没有被我捏坏。   但是,我情愿自己的牙齿没这么健康,我情愿这手机的质量没那么好,我情愿我和秋奈之间的对话就此停止,然后让那个世上最强的暴力彻底苏醒。   可是既然对话依然在继续,我只能强忍着这焦虑到极点的冲动,强忍着从头顶到脚跟的强烈麻木感,强忍着另外一个我那足以毁灭掉整个世界、再创造出一个新世界的愤怒与恐惧,用那失去了全部水分的声带勉强发出了声音——   “……你说吧,我不会生气。”   “真的吗?”   “……真的。”   “那……我就说实话吧。我被魔神巴巴托斯给阴了。本来,我摧毁了他的结界,确定了胜利,可那家伙在最后的时刻却启动了盖提亚的圣杯,然后……然后……”   “然后……怎么了”?   “然后圣杯爆炸了,他应该死在了那里……”   “那你……?”   “……应该也死过了吧。”   舌头传来腥甜的味道。   这是血液的味道,是我自己的血。   嘴唇传来清凉的微微痛感,犹如给这血加了薄荷一般,成了世界上最美味的饮料。   品尝着这腥甜的血液,我的大脑冷静了下来,身上那股麻木感也减弱了一些。   然后,过去橙子对我的说过的话,突然在我的脑海中响起——式,一定不能让秋奈死掉,她的肉体会复生,可是她的心却经不起太多的死亡。   想起这句告诫,我就没办法呼吸,也没办法说话,只能无声地沉默着,只能让时间静静地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数个世纪,秋奈的声音再一次在我的耳边响起。   “那个……式,你还在吗?”   “……在。”   声音在颤抖。   内心在流血。   灵魂在刺痛。   仅仅简单的一个声音,我用尽了全部的力量。   仅仅普通的一个回应,我倾注了全部的思念。   “在就好……说实话,我运气还挺好的。如果晚苏醒一分钟,或者Ruler没有保护我,或者式你刚刚还需要再打一次电话,恐怕我已经超时了吧?为了在那自爆攻击下保护我,Ruler暂时消失了。但是令咒在,他的剑也还在,应该有解决的办法才对……”   她已经超时了,可她还没有意识到。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完全没经过大脑的思考,说出了话语。   “……秋奈,你刚刚拨打的时间,是十一点五十九分,对吧?”   “打电话的时候是十一点五十五分,打通是五十九分……应该没有晚吧?我记得我们的手机是同时调整时间的啊?”   “……把手机调快五分钟吧,秋奈。”   “……唉?”   “你晚了。”   然后,这个世界失去了秋奈的声音。   我等待着她的回应,等待着她的声音。可是在等待了数十个千年之后,还是没有回应,我只能发出属于我自己的声音。   “……呐,秋奈。”   “怎么了,式?”   “要不……要不我还是让她苏醒,解决掉所有的魔神吧?”   “不行不行,根本不行!”秋奈的声音慌了。“它们的目标就是这样,所以才一个个过来送死,甚至连自爆攻击这种手段都用了。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下次就比自爆攻击更严重的攻击吧?”   “……我……我不知道。”   第一次身体受了重伤。第二次用了替身,可如果没有替身,一定会死,而且死得很惨。而这第三次是高能量的自爆式攻击,意图把秋奈每一个细胞都毁灭得干干净净。如果有下一次,我还能听到秋奈的声音吗?还能触摸她的脸庞吗?秋奈这个人……还存在吗?   想到这个,彻骨的寒意冻结了我的身体,也冻结了我的灵魂。   就连我的声音也冷了下来,仿佛北极的雪。   “所以,还是把它们全部都杀掉?只要杀掉,就一劳永逸地解决了。”   “但是……但是这样不就正中它们的下怀了吗?它们的目的是让那个式苏醒,谁知道它们有什么企图?而且,再怎么说,现在我也算是击败了魔神啊?”   击败了没有意义,随着每一次击败,秋奈都会变得更加危险。   所以,必须把它们完全灭绝才行,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杀得一干二净。   然而,这样的话,我完全没办法对秋奈说出口。   深深地吸了口气,望着漆黑一片的走廊,我开始对秋奈诉说别的事情。   “呐,秋奈,今天……不对,昨天晚上的时候,我说了谎。其实前天晚上的时候,我睡了。”   “睡了……啊。那式睡了多久?”   仰望着楼道的天花板,我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场梦如今依然清晰,清晰到我每次回忆时,浑身上下所有的鸡皮疙瘩都会竖起来。   “那天睡了一个小时。在那一个小时里,我做了一个梦,一个让我再也不敢入睡的梦。梦境中的地点是两仪邸。我到处奔跑着,寻找着你的身影。可是明明听到了你的声音,又搜遍了每个角落,找遍了每一个草丛,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你。   然后,我突然意识到这其实是一场梦,一场无比真实的噩梦。我相信现实中有你的存在,就从这噩梦醒了。可是,睁开眼睛,找遍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找遍这个小区的每一个角落,我还是和梦境里一样,怎么找都找不到你,甚至连你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我以为现实也是一场梦,想要苏醒过来,可是在……在用匕首确认过之后,我才知道,这不是虚假的噩梦,而是残酷的现实,一个没有你的现实。当意识清醒过来后,我才回忆起来,你去了冬木,还说你很快就会回来。然后,我度过了整整一个白天,直到你回到家中,直到把你推出房门,要你解决敌人,让我能够安心下来。”   这样的经历,比单纯的等待更加痛苦。   我曾经对秋奈说,我和她是同类,一样都是猫。如果她丢了,我会去把她找回来。   可是在有了这样的经历之后,我才知道,理想很美好,可现实却非常残酷。猫是天生的潜行大师,如果猫真的丢了,除非实现在猫的脖子上套好有卫星定位的项圈,否则要想找回来实在是太难太难了。如果秋奈丢了,我除了等待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式……”   秋奈发出无话可说的声音。   轻轻地舔了下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品味着已经由甜变咸的血液,我的心也正如这血液一般,在对未来的恐惧中变了质。   “秋奈,你知道这种感觉吗?一个习惯黑暗的人获得了一个手电筒,终于能在无边的黑暗中前进也不至于迷失了方向。可是突然在某一刻,这把手电筒没电了。光明重新回归了黑暗,可那个人却没办法回到过去,再也无法习惯黑暗,比谁都要害怕黑暗,惶惶不可终日。就算偶然间又获得了新的手电筒,也完全不敢用,只能期盼着白昼的到来。可是,白天……”   “别说了,式。”秋奈粗暴地打断了我的话语。“没事的,式。我很快就回去了,真的很快,大概……大概就……就……嗯,一个小时肯定能回去。在此期间,我们一直通着电话都是可以的。”   也许是受了另一个我的影响,也许担忧和恐惧彻底改造了我,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丝微妙的弧度。   “……秋奈,现在的你,真的是秋奈吗?现在的我,是深处现实,还是深处梦境?或者说,对我而言,现实与梦境本就没什么区别?因为……”   “我在的,式!我真的在的!”   “可现在的你,究竟在哪里……?如果我出去找你,是不是还像那场梦一样,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你?就算真的找到了你,可在下一次你面对那些魔神,真的还能找到吗?”   “式!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先等我回去!回去了,先好好地睡一觉,然后我们再做打算,好吗?”   仰着头,背靠着屋外的墙壁,我无意义地发着呆。   然后,所有的思念与期盼都汇聚成了最简单的一个字。   “好。”   “我这就回去。具体的经过我会对你说……”   可是,秋奈的声音在我的耳边逐渐变得朦胧起来。   强烈的困倦感让我处在梦境与现实的间隙。   我知道,这是另一个我想要浮上表面才会有的感觉。可是,只要秋奈还和我说这话,只要秋奈不想让她出现,我就只能这么不停地舔着嘴唇上的伤口,用清凉的刺痛让自己维持清醒,不至于让秋奈失望。 112.我们将来一起创建迦勒底吧?   ◆佐久间秋奈◆   式,一定不要有事啊——心中这么默念着,我不管Ruler的长剑,赶紧拨打出租车的热线,叫了一辆出租车前往八云神社的大门前。   可是,八云神社实在是太偏远了,我等了足足有二十分钟,才终于有出租车来到了这里。   以家人生病了为名,再加上多付两倍车钱作为条件,我要求出租车司机加快行驶。出租车司机没有多说什么,直接猛踩油门,以交通允许的最快速度前进着。   因为已经到了凌晨,就算是东京都也鲜有车辆,没有出现堵车。只有等待红绿灯浪费了很多时间。   老实说,车辆以这么快的速度前进,让我的身体非常难受。我的身体素质不是很好,就算没有过去车祸的影响,如果私家车速度太快,还是有可能会晕车。   但是,这晕车的难受感,比起式现在所经历的痛苦根本算不了什么,比起我心中的急躁也算不了什么。我现在只想紧紧地抱住式,安慰着她,告诉她我就在这里,不会离开,让她平静下来,让她像往常一样喜悦。   于是,不到一个小时,我到了小区的大门口。   拼尽全部的力气,我急速地奔跑着,跃过小区的栏杆,无视打盹中的保安,火急火燎地前往住处的楼下。   急速的奔跑让我的肺部像火烧一样痛,可我依然继续前进,完全停不下来,也不敢停下来。我感觉只要我停下来,式就会因为胡思乱想而做出我完全无法预料的事情。   可是,在上楼梯的时候,因为我的心情太过急躁,近乎脱力的左脚突然一滑,我的身体滚过许多台阶,撞在了楼梯的底部。整个楼道里都回荡着我不停跌落的声音,以及剧痛的呻 吟声。   我挣扎地想要站起来,可是却失败了,右脚脚腕已经骨折,只要稍微用一下力就钻心一样疼。我试图用双手爬上楼梯,可是那股让我冷汗直流的剧痛却阻止着我继续前进。   可是,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前进。   依靠着我自己的不死性,我咬紧牙关,浑身发抖着,强忍着这足以让我休克的疼痛,一阶又一阶地朝着三楼前进。   只是一层楼,我身上就像被雨水淋过一样完全湿透了。但是,我终于来到门前。此时的右脚脚腕稍微恢复了一些,虽然还痛得让我忍不住浑身颤抖,可至少能站起来了,能在式的面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式坐在门口,背靠着墙壁,仰望着楼道的天花板,似乎做着我无法知道的白日之梦。   我弯着腰,把手按在膝盖上,剧烈地粗喘着气。可是式却茫然地看着我,仿佛一具没有意识的人偶,就像我在橙子的地下室所看到过的同款人偶,那么的美丽,那么的无垢,却又透着仿佛失去了一切、又从未拥有过一切的悲伤。   稍微恢复了一下,我立刻挺直了身体,在干渴、燥热、疼痛和急躁的四重冲击下,我勉强扯动着脸上的肌肉,露出我自认为和往常一样的笑容。   然后,对式轻声说——   “式,我回来了。”   声音很虚弱,不知道是因为短跑带来的疲劳,还是因为刚刚摔下楼梯带来的剧痛。   “……啊,回来就好。”   反应实在是太平淡了,平淡到宛如机械,平淡到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可是,我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对她说。   “我都回来了,那一起进屋里吧?”   “好。”   手扶着墙壁,式站了起来。   如果不是飘忽而又迷离的眼神,在我看来,她和往常那个坚强的她一模一样。   可是现在的她,却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人偶一般,孤独得、悲伤得似乎下一个瞬间就会消失。   不由得,在她站起来之后,我那只沾满了汗水的右手握紧了式的左手。   突然间,式的眼睛亮了一下,就好像乌云突然消失,月亮终于露出了它的光辉。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式张开双臂,紧紧地把我抱进她的怀中。依然是那么的用力,依然是那么的害怕失去我。让我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断了,胸闷无比,几乎连呼吸都做不到。   不顾我满脸的汗水,式低着头,沉重地、深深地吻住了我的唇。   这个吻仅仅只是吻,式没有用舌头,双手也没有用小动作,只是确认着我的存在,只是确认着这是现实而不是虚假的梦。   那股急躁,那股庆幸,不需要言语,不需要眼神,我就能深深地明白。   虽然式说过她也是猫,可实际上她确是兔子,那种一旦寂寞就随时有可能会死掉的兔子,根本不是独自生活在小巷中、连家都没有的流浪猫。   不知道过了多久,式让我能够重新呼吸。   视线被她的衣服所占据的我,只能闭着眼睛,倾听着她的话语。   “呐,秋奈……现在的我,究竟该怎么办?”   式的声音凄凉无比,宛如初冬时节最后一枚飘落在风中的枫叶。   她这么问着,可我却不知道她所说的“怎么办”是指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只能和往常一样,和对待陌生人一样,说着模棱两可的话语。   “怎么办……老实说……我也不怎么知道。”   式松开了我,双手捧着我的脸,大拇指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庞。可我的脸上满是汗水,浑身上下都充斥着运动后的燥热,所以式的这个让我动作很不舒服。   她微眯着眼睛,在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闪耀着的是我看不懂的孤独与绝望。   “既然不知道,那就换个问题吧。秋奈觉得我能做到另一个我的那种程度吗?”   “‘另一个我’?”我不太明白。   “就是沉睡中的那个我。”   “如果锻炼的话,应该是能做到的吧?”   “那你能达到涅槃后的那个你的程度吗?”   “我的话……应该也可以吧?”   虽然感觉上比神灵还厉害很多,可那就是将来的我,所以我一定能做到。这是确定的事情,谁也无法改变,可能连我自己都没办法改变。   可是式却轻轻地、近乎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但是……但是啊,秋奈,在那个未来到达之前,你太弱了,我也太弱了。弱到我们没办法保护自己,弱到我们没办法应对这样的危机。”   “弱就应该有弱的应对办法啊?在天灾面前,人像芦苇一样弱,可人凭借着自己的智慧,却能撑过天才……我觉得,式,单靠力量不行,那就用智慧,用技巧,用各种各样的花招,来抹除这部分力量上的差距。而且,实际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没有人是天生就强到逆天,就算是神灵,在出生的时候也只是一个婴儿。我们现在就勉强算是婴儿时期吧。”   听着我的话,式没有说话。她的眼睛却越来越迷离,似乎是在透过现在的我,看着过去的我。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已经知道了式为什么会是这种样子了。   现在的阴之式,和沉睡中的大圆之式几乎一模一样。   “式,你觉得我会丢掉吗?”   “会。”   “是因为魔神的缘故吗?”   “不只是魔神,说不定遇到别的更强的敌人。”   “那……式将来要和我一起战斗吗?”   再一次,式沉默了。   我知道,这是一个很不合适的说法。   式之所以不和我一起战斗,不是因为实力弱,而是没办法逃跑。一旦陷入了危险之中,式只能让大圆之式苏醒过来,代替她解决所有的困难。   可是,随着战斗强度一点点增加,我的逃跑举动恐怕已经没有意义了。盖提亚和它的魔神们的目标是让大圆之式苏醒。一旦我被魔神囚禁、被折磨到失去意识,她会绝望,她会疯掉,然后觉醒成真正意义上、足以毁灭掉全人类的大灾害。   魔神明白这一点,我明白这一点,式也明白这一点。   正是明白这一点,在我超出时间之后,式才会这么的痛苦,才会这么的绝望,几乎维持不住自己的意识,几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如果在式看不到的时候被抓住,滋生的恐惧和绝望一定要比眼看着我被抓住多得多。所以,我才会这么说,宁可让式陷入危险之中,也要让她安心下来。   可是式却有一次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行。我不能成为你的负担。就算在这里静静地等待着你的归来,承受着没有你的孤独,也好过成为你的累赘,成为你被威胁的工具。”   这与我的想法相反,可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又是完全一样。   如果某一方被抓住,被抓住的那个人都成了威胁的工具,没有任何差别。   “不会的,式。我已经想通了,既然我们都有可以改变世界的力量,那我们根本没必要留着——我们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那世界就应该被我们所改变。”   “你是说……?”式微微睁大了眼睛。   “如果遇到没有办法应对的危险,我就让涅槃的我出现,你就让大圆的你出现。没错,是同时出现,而不是某一方出现。只要她们两个能同时出现,相信她们之间能够解决所有难题的吧?而且涅槃后的我比我更加了解‘两仪式’,她一定知道让大圆的你安定下来的方法,那肯定是我不知道的方法。”   “……你不是很不想让涅槃后的你出现吗?”   确实,我很不想涅槃后的我出现,无论如何都不想。   这等于否认了我自己的努力,也等于放弃了努力的可能性。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等于让式口中的“秋奈”变成涅槃后的我,而不是现在的我。   “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我低下了头,苦涩地说着。   在两年前,我品味过最极致的孤独与绝望,所以我能理解现在式的痛苦。   和她生活了三个多月,我以为她和她表现的一样坚强。   可是在现在,我才明白过来,她实际上和沉睡前的她一样脆弱,没有什么的改变。   她之所以表现得很坚强,只是在纪念同样坚强的、却已经永远消失的织。她之所以觉得自己坚强,只是往昔的记忆太过于模糊,让她没有意识到她自己从来都没有真正意义上地改变过,也从来没有变得坚强过。   这么脆弱的她,比我还要脆弱的她,无法忍受这样的痛苦了。不然,她真的会像兔子那样,因为太过寂寞而死掉,或者成为我完全不认识、性格与意识双重崩坏的她人——实际上,现在这个样子的她,已经有点让我不认识了。   “……没办法的事情吗。”式轻轻地感慨着。   “没错,是没办法的事情。所以我们不需要想太多,按照这唯一的选择去做就行了,不需要有心理负担。面对魔神的时候,我之所以没有呼叫涅槃后的自己,是因为我觉得我不是没有胜算。面对佛劳洛斯的时候我有替身,面对巴巴托斯的时候我有从者。只有面对布松的时候,因为准备不够完善而需要涅槃后的我的帮助。今天之所以晚了点,纯粹是因为没有意识到这会是自爆攻击。今后有了准备,肯定不会发生那种事情了。”   “这样吗……”   式的眼神飘忽,依然不愿意相信。   她没有看过我战斗时的样子,她不知道我的攻击是有多么的不可阻挡。   如果她看到我和吉尔伽美什的战斗,肯定也会变得有信心起来。因为我觉得,以式自己的能力,和那个不完全状态下的吉尔伽美什,也至少是能打打防御战。   只要看我的战斗,只要确认了对方的实力,相信式也会相信我的能力。   “所以说,如果有必要的话,我是可以变成涅槃后的我,式也可以变成连接着根源、可以肆意修改根源的你。如果有那样两位存在联手,别说是魔神,就算是盖提亚本身也可以轻松地被我们给解决吧?”   “可是,我有一种感觉。就算我们两个人都变成了不同的自己,我们还是没有办法找到盖提亚,也没有办法让我们获得永远的安宁。”   “这是肯定的啊,要不然盖提亚怎么会那么刺激大圆的你呢?”   挣开式的怀抱,我的脸上挂起得意的笑容。   我早就已经做好了决定,但今天我要把这决定告诉给式。   “式,我曾经对你说过吧,盖提亚有对应的‘主角’去解决掉。”   “没错,你确实说过。”   “既然如此,那事情不就变得很简单了吗?将来的我们可以促成主角的诞生,可以用资金和人脉创造出我所知道的那个保护人理的组织‘迦勒底’。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所经历的故事,实际上是那个故事本身的‘前传’。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确保十几年后的盖提亚能够被完全消灭了,对吧?”   “但是……秋奈,你想要难道不是平常的生活吗?”   “平常的生活什么的,从一开始就没有这种可能性了啊……与其抗拒这现实,还不如老老实实接受。而且,所谓‘平常’的定义,每个人都是完全不同的。就算为了我们将来的孩子考虑,把这样的生活当做‘平常’也挺不错的吧?”   我和式都有压箱底的绝技,也就是召唤另一个自己。   可一旦我们有了孩子,那个孩子就是非常脆弱的,随时都有可能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遭遇危险。那样的话,还不如用尽全力为这个孩子打造一个完全安全的居所。   只要确定那个孩子本身不是“主角”,对我和式而言就足够了。   虽然……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一点都不小。 113.平常的意义/立香这个名字可不行   ◆两仪式◆   听着秋奈的话,我不禁陷入了思索。   平常的定义究竟是什么,我根本不清楚。   以前那已经模糊的记忆,是平常吗?在遇到秋奈之前在孤独中漫步的日子,是平常吗?在与秋奈相遇,确认了彼此的感情之后,是平常吗?   也许是,也许都不是。   我所知道的,只有一点。有秋奈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家,才是真正平常的日子。没有秋奈的地方,只是临时的居所,只是普通的房屋。这一点我很早就确认了,现在也只是重新确认了一遍而已。   所以,结论其实很明显了——只要秋奈在两仪式的身边,这才是两仪式的平常。   想通了这些,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喜悦与幸福的笑容。   “这样吗……这样的话,我就完全明白了。”   “式明白了什么?”秋奈轻声地问。   “我明白了,对每个人来说,平常的意义都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   “就拿你和真冬来举例子吧。秋奈你以为的平常,只是平平淡淡的生活,像那些在会社里辛苦工作以求得养家糊口的职员。可是真冬以为的平常,是有你在她身边、她也能帮上你的忙的日子,最差也是像过去那样姐姐与妹妹的日子。说白了,平常这个词本身,一方面是指每天都发生的事情,另一方面也是指真正渴望的事情。”   “真正渴望的事情吗……”   “没错。经历了战争的士兵,想着回家,家中的每一件事都是每天都发生的事情,却是他无比渴望的事情。”   “可是作为杀手的我……”   秋奈低下了头,不知道是在思考着平常的意义,还是思考着真冬和她的关系。   笑容消失了一些,我抿着嘴唇,抬起手,食指的指节重重地敲在秋奈的脑袋上。   和之前不一样,秋奈没有捂住头,只是眉头微蹙,不是很开心。   “……式,不要这样了。”   就连她的声音也在平淡中带着一抹失落。   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按住了秋奈的肩膀,让她的眼睛与我的眼睛对视。   “如果我不这么做,你肯定又像几天前那样胡思乱想。”   不服输的倔强驱逐了迷茫,让那双猩红入血的瑰丽眸子坚定而又无奈。   “喂,式,刚刚胡思乱想的明明是你吧?我差点都以为你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这不是很正常吗?”我挑了挑眉说。“人类在孤独的时候,在悲伤的时候,在愤怒的时候,都会变成与平时不同的人,可那其实是一个人的某一个方面罢了,还是原来的那个人。橙子说过,任何事物都非常复杂,从不同的角度看一座山总能看到不同的风景,人也是如此,而且更加复杂。当我觉得孤独、难过的时候表现成那样,难道不是很正常吗?”   仿佛冰块投入温暖的热水中,秋奈眸子里的那抹倔强很快消融不见。   只不过,这热水并非是喜悦,而是失落。   她不敢直视我,而是看向一边。   “但是……但是我不想看到式那个样子……那一定很难受,很不舒服吧?”   “秋奈,你知道的吧,我和另一个我本质上是相同的。”   “当然知道。我记得一开始还是我对她说的。说,你和她都是两仪式,都是我喜欢的那个人。从那以后,她和你都改变了。”   “但是和你说的不太一样。你的那段话我记得,但是你仍然把我们看作是不同的个体,就像你把你和涅槃的你也看作是不同的个体。不是‘我和她都是两仪式’,也不是‘我是两仪式,她也是两仪式’,而是‘我与她是两仪式’。”   秋奈微微一愣,似乎没明白我我在说什么。   我只好继续对她解释。   “简单来说,我和她都是那座山,只不过是其他人在不同角度看到的不同风景罢了。我的话,应该算是山脚下的样子,也就是一般人都能看得到的样子。她的话则是隐藏在云层之上的山顶,只有来到云层之上才能真正看到她。我是这样的性格,她是如水的一般的性格。可本质上,在内心的最深处,我们都是同样的。”   “嗯……也就是说是同一灵魂的不同人格吗?”   “你应该知道的吧?两仪式原本没有灵魂,只是在两仪式诞生的时候被唤醒了肉体的意识。所以,我和她严格来说不是不同的人格,而是同一意识的不同侧面。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   “嗯……所以呢?”   秋奈还是不明白我想说什么。   我其实是让她不需要介意我与另一个我的不同,就算将来的某一天两仪式的肉体彻底死掉、现在的我重归大圆,也不需要悲伤。   我抿了抿嘴,只好说出最直接的影响,免得这个喜欢胡思乱想的小家伙脑子又抽风了。   “所以,现在想想,如果你也像之前那样突然在我的面前消失,我恐怕比那家伙好不了多少,甚至会对你做得更过分吧?孤独是痛苦的,孤独也成了我们的习惯。出生没多久,她就沉睡在梦境里,很少出来,所以她的孤独更少一些。但是,我面对着这个世界,面对着众多的人类,却依然是那么的孤独。这也是她一直尊重我的意见,没有强行出现的原因。”   “式……”   秋奈的声音柔弱到听不见,神态更是沮丧无比。   果然,这小家伙又在胡思乱想了——我估计是想着“要是我更强一点就好了”之类无意义的东西。   “嘛,我喜欢的人是你,喜欢我的人是你,本来就是天大的幸运。秋奈,你想过没有,如果你之前说过的那个黑桐遇到了那些魔神,两仪式该怎么办?如果黑桐死掉了,两仪式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答案,其实不用思索就再明显不过了。明白答案的秋奈也因此沉默了下来。   虽然我口头这么说着,可是内心却有无法对他人倾诉的疑问——事情演变到这种程度,真的是运气使然吗?那个涅槃后的秋奈,真的只是遥远未来的秋奈那么简单吗?   在未来走到那个节点之前,谁也不知道所谓的真实究竟是什么。   我没有继续接着这句话,而是等待着秋奈的回答。过了很久,秋奈才发出声音。   “……不知道,我记忆中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或者说,在我的记忆之中,盖提亚和魔神原本就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和这个有‘两仪式’的世界没有交集。”   “但是,我们和魔神确实都在这里。”   “所以我才说不知道啊……”   汗水还未干却的秋奈嘟着嘴,一副不想说的样子。   我很清楚地明白,如果这个世界没有秋奈,而是黑桐,那黑桐一定会为了保护两仪式而死,两仪式也一定会彻底疯狂,成为一个纯粹的灾害。连带着自身,让这个世界归于虚无。秋奈不是不知道,她只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么悲伤的故事而已。   我只好叹了口气。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这本来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那……式现在没事了吗?”   秋奈狐疑地看着我。   我对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淡淡地、仿佛柔水一般微笑着。   “我没事。只要你没事,我就没事。”   “是吗……”   微微低着头,秋奈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许多事情一旦想太多,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罢了,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我岔开话题。反正过一阵子,秋奈就会明白过来。   “你洗下澡,就休息吧。等明天醒过来,我们去八云神社一趟吧。”   “为什么要去那里?”   猩红的眼睛里闪烁着疑惑,动听的声音里也透着不解。   “你从者的剑不是在那里吗?无论怎么想,剑本身都肯定要带回来吧?”   “就算现在去了,应该也没有意义了吧……现场经历了大爆炸,连地面都被爆炸的高温玻璃化了。如果我估计的没错的话,现在那里应该被封锁了。就算我们去,想要带回Ruler的剑也应该很难。反正契约还在,我觉得Ruler一定不会有事。”   既然秋奈这么说,那我也没有什么意见。   我不懂从者,也不知道Ruler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况且,Ruler是秋奈的从者,就连秋奈都觉得不需要去,那我就没必要瞎操心了。   ◆佐久间秋奈◆   就算已经是同居的状态,就算已经立下了婚约,但是因为之前发生的那件事情,我和式平时都是分开沐浴。   可是今天不一样,式明明刚刚还怕得要死,现在却一副解开心结的状态。不止脸庞上一直挂着笑容,还一直哼着那首《Sprinter》。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式,但我很喜欢这样的式。人生就应该笑着、哼着小曲度过自己的每一天,而不是一副苦大仇深、仿佛别人欠了几个亿、又仿佛自己欠了几百万的状态。   我自己对幸福的定义其实非常简单,只需要每天不至于哭丧着脸度过就可以。   怀着这样稍微愉快的心情,一起躺在浴盆里,我和式漫无目的地聊着天。   所谓聊天这种事情,总会歪到莫名奇妙的地方。   聊着现在,就料到未来。聊着未来,就聊到孩子。聊着孩子,就聊到了孩子的名字。   同为日本悠久的家族,两仪家和根半家都是对名字有很多要求的家族。   两仪家要求孩子的读音有两种写法,一种代表男性,一种代表女性。比如说shiki就可以写成织,也可以写成式。式的哥哥可以写成要,也可以写成遥。   根半家则要求孩子的名字按照四季的顺序循环。可以用象征物来代替。比如我的祖母叫樱,母亲叫夏香,自己叫秋奈,妹妹叫真冬。按照这个循环,下一个孩子应该是以春天命名。   “不如叫ritsuka吧?”式说,“ritsuka有两种写法,一种偏女性化的‘立香’,一种偏男性化的‘立夏’,勉强也算符合四季的循环吧?”   “噗——!”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正在喝矿泉水的我直接喷了式一脸。“不行!根本不行!绝对不行!”   式用浴盆里的水洗了洗脸,十分无语。   “需要这么大的反应吗?我觉得这名字挺不错的。”   反正是一起在澡盆里,喷了就喷了,我是无所谓,式肯定也无所谓。   可是,关于立香这个名字,我犹豫着要不要把事实说出来。稍微思考了一下,觉得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这……嘛,因为‘人理烧却’这个故事的‘主角’就叫‘立香’,虽然他或者她是姓藤丸,而不是两仪。”   “主角吗……”   眉头微蹙,式思索着这件事的含义。   我等待着她的回应。再怎么说,将来的我会改姓两仪。将来作为两仪家家主的她,在这件事情上有无可辩驳的决定权。   在式思索的时候,我忍不住想,如果真的给孩子起这种名字,是不是有种钦定的感觉?   让自己的孩子成为拯救世界的御主什么的,怎么想都不应该有这么不负责任的父母吧?拯救世界什么的,让父母自己去做就行了,孩子就应该在父母的庇护下健康快乐地成长,直到自己真正可以承担责任位置才是比较好的。   终于,式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就叫maka吧?”   说着,式在我的手心写了“真香”两个字。   感知到这两个字的瞬间,我又把矿泉水喷了出来。只不过这次没喷在她的脸上,而是她的胸前的洗澡水。   紧蹙着眉头,式对我的举动相当不满。   “这次又怎么了?你对我起的名字有什么不满吗?男性化也可以写成真夏,还能写成佛教里的摩诃,意味‘大’,可以理解为‘大智慧’。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名字了。”   “咳咳……倒不是说日文有问题啦。是这个中文意思……”   “中文怎么了?”   式很不满。   现在的我和她都是日本人,在她看来,中文的意思是无所谓的。   可是上辈子的我确实是中国人,对“真香”两个字实在是认真不起来。   “……我之前听橙子说了,根半家祖上来自先秦时代的楚国,所以要用中文来思考。在中文里边,‘真香’是一个感叹词,意指气味好闻或者味道很好。对我来说,这个名字实在是太奇怪了点,所以式你再想个其他名字吧!”   “……秋奈,你可真是越来越任性了。”   “名字这种事情,任性也很正常吧?毕竟是影响孩子一生,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那你想个名字吧。我暂时想不出来了。”   背靠着浴盆,式闭上了眼睛,把这皮球踢给了我。   为了将来的孩子考虑,我只能把这皮球给捡起来。   闭上眼睛,思索了许久,我终于有了答案。   “就叫mona好了。可以写作萌奈,也可以写作茂名。春天万物生长,是为萌(萌し/kizasi)。夏季万物繁盛,是为茂(茂み/sigemi)。无论是日语还是汉语中的含义,都是非常合适的。”   “……日语男名里边没有茂名这个名字吧?”   “以后就有了!我觉得挺合适的!”   上辈子的我,母语是汉语。这辈子重生到了日本,日语也无法成为我的母语,顶多只能算是我的第二语言。茂名这个称呼完全是牵强附会的结果,但我也没有办法,暂时只想到这个了。   而且橙子也说过,女性与女性生出来的一定是女性,把萌奈当做名字就可以了,完全可以忽略茂名这个称呼。   式抽 动了嘴角,深深地叹了口气。   “既然你喜欢这个名字,那就用这个吧。单纯萌奈的话,其实还不错。”   “嗯,那就这个名字了!”   又不是“李特特”之类奇葩的名字,,我不觉得式有什么可不满的。   而且,我将来都要改姓了,名字由我来取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至于刚刚“式有最终决定权”什么的……只要我坚持这个名字,式难道还会否定不成?在这件事情上,式只有“君主立宪”的份! 114.吐露真相   ◆苍崎橙子◆   秋奈出钱购买的液晶电视机里,播放着关于秋奈的新闻。   昨天,八云神社,也就是秋奈所提到的那个地方,发生一场巨大的爆炸。   现场已经被封锁,没有人能进入到神社之中。无论是官方还是媒体,都宣称这是针对一个外国商人的袭击,一个叫做马奇里·佐尔根俄罗斯商人,一个秋奈无论如何都必须杀掉的目标。   没有他人受伤,除了受害人之外最严重的损失也只有神社本身。   这场袭击被简单地定义为恐怖袭击。显然,这是魔术界或者教会的人运作和干涉的结果。   听到这个新闻,我很想对秋奈打电话,了解整件事情的经过——整个神社被摧毁这种事情,别说其他的魔术师,就算是我那个继承了魔法使身份的妹妹,也做不到这种程度。   但是考虑到这俩孩子的状况,我在伽蓝之堂等待着她们的解释。无论是她们亲自到访,还是用电话说明情况。   终于,到了中午时刻,我身旁的座机电话发出铃声,显示屏上显示的正是秋奈她们的座机电话号码。   提起话筒,我直接开问。   “我等你们很久了。”   “抱歉,我和式刚刚才醒来。”   秋奈的声音有些迷糊,也有些困倦。   抿了抿嘴吧,我对式和秋奈这种不知道节制的行为有些无语。   可是转念一想,秋奈很快就要做妈妈了,将来好几个月都没办法体验正常的生活,这个样子问题不是很大,也不是不可能理解。只要秋奈自己的身体能够受得了就行。   “好吧……秋奈,你知道你昨晚搞出来的动静吗?”   “橙子,这不是我做的,而是马奇里·佐尔根。他本来就有一个圣杯,没有冬木的圣杯那样魔力多到可以实现绝大部分愿望,但也算是很厉害的魔力结晶。在我即将击败他,准备彻底杀死他的时候,他引爆了那个圣杯,制造了把整个神社夷为平地的大爆炸。我死在了那里,依靠着不死性才重生过来。”   “也就是说,这本质上是一个陷阱?”   “嗯,应该是一个陷阱。”   我很想问秋奈为什么对方会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也要杀死她。   可是一想到她之前和式用短信交流的举动,我把这个疑惑压在内心深处。   “既然是陷阱,那他应该还活着吧?”我换了个问题问。   “作为人类的马奇里·佐尔根已经死了。”   “你的意思是说,他实际上不是人类?”   “他不是人类,而是别的东西。”   马奇里·佐尔根这个存在已经活了五百多年,以魔术师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寿命。   当初在时钟塔学习时,我以为他用了某种禁忌的术式延长了自己的寿命,却从来没有考虑过那家伙完全不是人类的可能性。   毕竟,这个时代的神秘已经衰退。绝大部分幻想种生命放弃了肉体,前往世界的里侧——字面意义上位于地面之下的那个世界。现如今的这颗星球上,已经不存在能够真正长生的智慧生命了。   基于魔术师对未知的好奇心,我忍不住问向秋奈。   “我可以知道他究竟是什么吗?”   “嗯……”   长吟了一声,秋奈不知该如何回答。   轻松地笑着,手持着话筒的我无所谓地摇了摇头。   “秋奈,不想说也没有关系。虽然你有时候会意气用事,但我眼中的你是一个很成熟的少女,比真冬和式都更加成熟。你知道该说什么,也知道不该说什么。你什么时候想说,我就什么时候去听,不必勉强。”   “……橙子已经知道了吗?”   “你和式当着我的面用手机的短信交流,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你们隐瞒了什么吧?你们的住处距离伽蓝之堂一点都不远,你那么迟才和式汇合,而式又那么的紧张,一定是你遇到了战斗。就算没有战斗,也一定面对着很难对付的威胁。就我个人的认知而言,比你强的存在不超过十个,那一定是我不知道、你和式都遇到过的威胁。”   “嘛……事情发展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觉得确实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那就说出来吧。你的敌人究竟是谁?”   然后,人理烧却的事情,魔神的事情、盖提亚的事情、式的事情,秋奈都在电话中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光是她的讲解都有十八分钟,我和她之间的问答又花了二十多分钟。   正因为说得这么久,我才真正地理解了这两个幸运却又不幸的少女究竟面对的是什么。“原来是这样吗……”   我喃喃自语着,消化着秋奈给予我的信息。   老实说,我吃惊到了。我原本以为顶多也就是死徒、魔法使之类的敌人,可是如今的发展却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也超出了任何一个魔术师的想象。时代已经来到了现代,过去的东西都已经过去,存在于传说中的魔神竟然依然存在,不会有人能想到这件事。   只有看到未来的人和了解盖提亚的人,才明白这件事。而这颗星球上,加上我,知道这件事情的也只有三个人而已。   在我思索的过程中,秋奈回答着我的自言自语。   “大体上是这样,可能细节上会有出入吧。”   “……秋奈,你觉得盖提亚创造出新的人类,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对现在的人类很不满吧……具体我也不清楚。”   “不满只是表现,不是原因。”   “听魔神们的口气,似乎是所罗门王遗弃了它们,所以它们才产生了如此的暴乱。”   “他们是魔术创造出来的,类似于电脑程序的存在。他们确实有感情,但对它们来说看,逻辑才是最重要的东西。简单来说,魔神实际上就是有了感情……不对,有了情绪的机器人。”   “机器人?”   秋奈的声音既疑惑又惊讶,似乎从来都没这么考虑过。   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对秋奈详细解释“使魔”的概念。   “魔神是最初的使魔,自然也是被创造者。所有的被创造者都是基于某种目的而诞生。这目的有最高的权限,它们为了这个目的会不顾一切。既然不顾一切,就必须遵循‘效率即是一切’的原则。或许它们看到了一场危机,或许它们知道了人类就算知道也无法理解的事情,并用冰冷的数学与逻辑分析出人类是不需要的,也是不可能被拯救的,所以才烧掉人类史,企图创造出和它们一样追求效率的智慧生命体。”   “但是……只要是生命,都是混沌的。”   听到秋奈这句总结,我愣了一下。   这是我从来都没有听到过的说法,我非常想听明白秋奈为何会这么想。   “哦?这种说法有点意思……秋奈,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生命诞生于原始的、长达数亿年的随机,其所遵循的自然是混沌理论。自然选择和生物突变也证实了这一点。所以,正如生命的诞生一样,人类智慧的觉醒实际上也是随机产生的东西。绝对的效率会抹杀掉成长与改变的可能,也会像恐龙一样,陷入越来越强、可只要生态稍微改变就会大灭绝的境地。所以,魔神创造出来的新人类,绝不可能取代现在的人类。绝对的效率会失去改变的可能性,也就会让整个文明失去活力。新人类的历史要不了多久就会停滞下来,直到某一天因为巨大的灾害而全灭。”   “事例论证,请。”   听到我的请求,秋奈顿了片刻,才对我回答。   “就拿人类历史来说吧。从直立人开始,人类的历史差不多有一百多万年。在这一百多万年里,大部分时间都处在旧石器时代。但是有一天,突然有一个人发现可以磨制石器,让人类从单纯的使用工具变为可以创造工具。人类的文明就突然加速,而且越来越快,直到今天。那个磨制石器的举动绝不可能是神灵的恩赐,要不然早就发生了。这必然是数百亿次甚至更多才出现一次的微小可能性。”   “但是,这个世界是有神灵存在的。在神话中,所有人类的文明都来自于神灵的恩赐。比如普罗米修斯。这在魔术界是统一的认知,没有人会否认神灵对人类的影响。你这套说辞,只是在神秘衰退的今天反推过去罢了,根本不知道‘神代’这两个字真正的意义。”   “橙子,你是说,这个世界人类的文明是基于神灵的恩赐吗?”   “大体上是这样的。”我回答说。“神灵曾经在这颗星球上建立起属于神灵的文明。史诗中的吉尔伽美什最大的功绩是与神诀别,可是实际上已经有魔术界的古文记载了,吉尔伽美什真正功绩是搜集神灵文明留在大地上的遗产,并把它们当做人类智慧的原典——用通俗易懂的话来说,就是有了‘如神灵般行使奇迹’的能力,也可以视作魔术的早期原型。”   “可是神灵终究还是消失了,这其实反而证明了生命的适应性与可塑性更加重要吧?而且,我还知道一个结局,那是这颗星球毁灭之后人类的结局。当异形的物种降临这颗星球的之后,人类宁可选择与那些物种融合,成为别的生物,也要坚强地活下去。”   我哑然无言,因为魔术界确实存在着这样的一个传闻。   其中最著名的,是一个被称作“瓦拉几亚之夜”的魔术师——当然,现在的他是个死徒。据说他看到了人类的毁灭,为了在人类毁灭之前击破他眼中的“命运”,他开始挑战第六法。但是现在据说也只是完成了一个原型而已,距离真正实现依然遥遥无期。   “……好吧,如果是这样的例子,我认同。”   魔术师是最了解黑暗知识的那批人,自然也是最明白人类前途多舛的那批人。   平静的人类史之中不曾有魔术师的身影,可是魔术师们却怀着悲天悯人的心,一次又一次地默默无闻地拯救了人类,或者试图拯救人类。   以前的我也醉心于抵达根源,可是后来我明白了从所罗门王伊始所谓“魔术师”这个职业与人种的存在意义——在神秘完全消失之前,守护这个世界,守护生存在这颗星球上的人们。   所以,我才能从往昔的恩怨中解脱,因为这种恩怨相比整个人类而言,实在是太过儿戏了。   据我所知,诺查丹玛斯、帕拉塞苏斯、马奇里·佐尔根都是这样的存在。   只可惜,马奇里·佐尔根是伪装出来的,它的本质并非是人类,而是纯粹的魔神。   “既然橙子你认同了,那就该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怎么办?什么怎么办?”   我有些不明所以。   “当然是作为我和式的家长,好好地教导我们啊!”   听到秋奈这句近似撒娇的话语,我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   “秋奈,你不会忘记这几个月来我都做了些什么吧?在这个狭小的伽蓝之堂里,我一直是你们的家人,从来都没有改变过。你可别忘了,前不久我还对你说过‘你并非是孤独一人’这样的话呢。”   这不只是我说过的话,更是我立下的诺言。   就像我所知道的那位所罗门王守护着人类的历史一样,如今的我也守护着秋奈与式,间接地守护着这个世界。   这是有秋奈在、有式在的这个世界里,属于苍崎橙子的故事,一个看起来很不起眼,实际上也不是那么重要的故事,和电视机上演绎着的、属于普通人的人生故事没有什么区别。   “当然,我永远记得那句话,橙子。”   “所以,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就尽管对我说吧。你给我的课题虽然多,但还没有达到我的极限,而且这些课题本来就有主次之分,一些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先放一边也没有问题。”   “嗯……我知道了,橙子。那么……下午三点钟,我和式会去医院一趟,主要是看一看七谷玉绪的情况,明白过去的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明白富士财阀的老人究竟想要什么。虽然马奇里·佐尔根确实死得很儿戏,但是这件事应该会告一段落了。”   直觉告诉我,秋奈一定还有别的事情没有告诉我。   但我挺无所谓的。今天她说出来了这么重要的情报,已经让我非常满足。   “好,我也会在那个时间到那里。记得不要迟到。”   “不会迟到的,橙子。”   于是,我们挂断了电话,准备三点时刻碰面。 115.此时与彼时   ◆佐久间秋奈◆   医院。   道路上撒着水,保持着地面在炎热下不至于龟裂。   然而,即便炎日当头,空气灼热得有烫伤的错觉,道路上的行人却一点都不少,来来往往宛若东京都的闹市。   任何地点,世界都不缺乏伤病。任何时代,人类都需要治疗。   为了自己的伤病,为了家人的伤病,人们不计时间与金钱,只为了完全的治愈。   曾经的我就是这样。如今的我也依然如此。   在医院的走道中,我拨打了橙子的手机。回复很简单,她已经去了七谷玉绪的病房,正在等着我。   打开七谷玉绪病房的房门。   狭小的单人病房仿佛一个混凝土构成的囚笼,只有同样狭小的窗户与外边连接。   穿着白衬衫与黑长裤的橙子坐在医院提供的塑料凳子上。透过她的表情,我看到了迷雾一般的迷惑。可也许是在整理思绪,反而是我先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真冬没有来吗?”   “真冬说她在医院已经呆了两年,她不喜欢这里,一来到这里就觉得很痛苦,所以没有来。反倒是你,之前电话里,你说式会过来,为什么她没有来?”   “在我去冬木这段时间,式一直没有休息,所以我想让她多睡一会儿。如果出现什么意外,我会拨打她的手机。只要手机的铃声响了,她就会醒过来,然后过来找我。顺带一提,因为之前发生的事情,我必须在六点之前回去,不能让她担心。”   “这样啊……我明白了。”   看了眼橙子了然的神色,我走到七谷玉绪的身旁。   如今的她躺在病床上,长发毫无光泽,脸色苍白到吓人,过于瘦弱的身体无处不在诉说着她的柔弱。如果不是她依然呼吸着,如果不是她头顶上的数字还没有归零,我都以为她已经无药可救,因为过度的疲劳与营养不良而死。   两年前的那个冬天,我躺在病床上。如今的盛夏,躺在病床上的反而是七谷玉绪。   许多人都觉得我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就连我自己也觉得是这样。可是如今站在七谷玉绪的面前,我的内心反而无比的平静,平静到我的内心略微泛起一股说不上来的不安。   “七谷玉绪她……现在可以醒过来吗?”   “当然。我用的是魔术催眠,只要解除了魔术,她就能苏醒。”   “如果她醒过来了,她的记忆还会像之前那样紊乱吗?”   “记忆的恢复是一个很长的过程,单纯的魔术调整会出现各种意外,所以我没有使用。但是脱离了那个固有结界,又睡了这么久,她的情况应该会好很多。至少正常的说话是没问题了。”   “那让她醒过来吧。我有很多事情想要问她。”   “好吧。”   橙子在空中用指尖画了个卢恩文字,墨绿色的印记在空气中逐渐消散。   然后,七谷玉绪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双和记忆中相似的、如天青石一般晶莹剔透的眼睛。   这双眼睛疑惑地看着我,正如两年前的我疑惑地看着她,带着一丝说不上来的戒备,多了些微看不太懂的茫然。   ◆七谷玉绪◆   我似乎做了一场梦,一场很不真实的噩梦。   噩梦中,我失去了所有,像惩罚自己一样在无人的街道里徘徊。   徘徊的原因,我不知道。惩罚的原因,我也不知道。   我只是徘徊着,像个飘荡的幽灵,漫无目的,无依无靠。   我无法脱离噩梦,就像一个人无法脱离现实。可是在最后,一个亲切的女性把我从枯燥的、空无一物的梦境中解脱,进入了真正意义上的沉睡。   当我的眼睛再一次睁开的时候,我不知道这里是过于真实的梦境,还是过于虚假的现实。因为,我看到了一个少女,一个我记忆中以为早已经死掉的少女。   佐久间秋奈,是这个少女的名字。   挣扎着几乎没有知觉的身体,我勉强坐了起来。   少女只是站在这里,用她那双猩红得没有一丁点感情的眼睛注视着我,不发一声。一个在人间游荡了太久太久的幽灵,习惯了孤独,习惯了痛苦,习惯了世间一切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只差一点点就会消失掉自己本身。   “你是……?”   “七谷学姐,我是佐久间秋奈,您还记得我吗?”   “佐久间……秋奈?”   我当然认识,也确实知道这个名字。   可是……关于这个名字的一切,却模糊得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就好像百年前、从来都没有保养过的录像胶带,一切都已经模糊,一切都无法辨认,正如过去的事情无法复原,正如过往之物逐渐朽化。   我茫然地望着少女,看着那没有一点温度的笑容在她的嘴角浮现。   “两年前的冬天,我因为高烧在校门口摔倒了。是您带我去了医务室,然后和我说了一些话,从此改变了我,使我成为今天的我。”   “原来你就是……佐久间秋奈?”   眼前少女的身影终于和我记忆中的那个模糊不清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那时的她,就是如此的瘦弱,就是如此的冷漠,仿佛一阵风就可以把她刮倒,仿佛冬天里被白雪覆盖的坚固岩石。   维持着岩石般的冷漠,少女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是我。”   “抱歉,我有些……”   “记忆有些混乱,对吧?”   声音来自于另一边。   我扭头过去,看到了一个大约二十五岁上下、戴着眼镜的知性女性。   女性柔和地笑着,和少女冷漠的笑完全不一样,有着与外表完全不同的沧桑。少女的笑是冬日里的梅花,而女性的笑却是春天里的凌霄花,有着与外表完全的母性。   “这是你觉醒能力的副作用。不过没关系,只需要几天的时间,你就能恢复过来。”   “您是……?”   “我叫苍崎橙子,一个魔术师。”   “魔术师?”   “传统意义上的巫师(wizard)、魔法师(mage)、术士(sorccer)。你还记得吗?是我找到了你,然后让你从时间的异常感中脱离了出来,把你带到了这医院之中。只不过你的身体在结界里呆了待久,一旦离开那里,就立刻失去了自我意识。”   “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那之前……秋奈,你来问她一些问题吧。”   随着苍崎小姐的话,我微微皱着眉头,看着冷漠到了极点的少女。   轻轻地叹了口气,少女没有感情地对我问——   “七谷学姐,您知道‘马奇里·佐尔根’吗?”   “马奇里·佐尔根?我记得这个名字……他……”   我闭上眼睛,紧皱着眉头,试图从记忆中搜寻有关于这个人的信息。   但是,不只是关于佐久间秋奈的记忆,只要是属于“过去”的记忆都变得无比模糊,既看不清正确的影像,连存在于其中的感情也流失殆尽。   不知道想了多久,我用于连猜带蒙地找到了答案。   “他是用电话联系我的。他说我的父亲遇到了不测,许多人都在试图隐瞒这件事情的真相。他给了我力量,能让我得到事情真相的力量。我根据这力量……好像……”   ——好像做了不对的事情。   我本想这么继续说下去,却被苍崎小姐的声音所打断。   “那不是力量,而是诅咒。”   “诅咒?”我有些不太明白。   “马奇里·佐尔根实际上不是一个人类,而是一个恶魔(Demon),故事中的那种恶魔。你确实获得了力量,可你的精神,你的身体都开始崩溃,直到意识在无限长的时间里永远迷失,直到身体在饥饿与缺水中彻底死去。你来到这座医院,沉睡了这么久,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原来如此……怪不得……”   怪不得在噩梦之中,我会变成那样连自己都不认识的样子。   本来,我对魔法师、恶魔之类的事情是根本不信的。可是经历了这么多,如今又躺在医院之中,就算我再怎么不愿意承认,真实与事实依然如此。   少女也冷漠地对我解释着,打消我最后一点点疑虑。   “那不是你的错,而是恶魔巴巴托斯的错。在这件事情上,除了那个幕后黑手,所有人都是受害者。”   “这样吗……”   到了现在,我终于明白了,那场我以为是噩梦的过往,实际上是真正的现实。   我杀死了一个无辜的警察,也企图杀死更多的人,只是为了完成虚无缥缈的“复仇”。   虽然那是在恶魔的诱导下所做的事情,可那确定无疑是我犯下的罪孽。   轻轻地笑着,苍崎小姐劝慰着我。   “如果你真的对杀死那个警察心怀罪孽的话,那以后就谨记这件事情吧。无论何时也不要使用这种力量,无论何时也不要失去希望。犯错不可怕,只要牢记为什么会犯错,只要不再去犯错,对于一般人而言就完全足够了。只要把这罪孽与痛苦残留在心中,你就不会变成之前的那个样子,你就能继续着属于你自己的人生。”   “可是……我终究还是杀了人。”   用我这只瘦弱的手,让那个比我高、比我壮的警察窒息而死。   那时的我,没有一丁点的怜悯,就这样夺走了一个人类的生命。   我是一个杀人犯,一个应该被执行死刑的家伙。   但是,如今苍崎小姐却告诉我,我不需要承担这样的罪孽,一切都是那个恶魔的错。虽然这个说法让我安心了一些,可我觉得我依然需要为那个警察负责。   “那个恶魔……现在在哪里?”   “他暂时被我给消灭了。”   我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说出令人难以置信话语的少女。   比我还要瘦弱许多的少女,两年来身高未曾有一丁点增长的少女,竟然消灭了一个恶魔?还是一个给予我力量,比那个时候的我强大太多太多的恶魔?   “佐久间同学?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已经退学了,用“同学”这个称呼有些不太合适。   可是已经到了这一步,我已经不能、也不需要计较那么多了。   然后,凝霜般冻结的脸庞上终于露出笑容,那双如血之漩涡一般足以吞噬一切的眼睛像狙击手瞄准目标一般死死地盯着我,淡到几乎透明的嘴唇微动,对我诉说着我根本无法相信的事实。   “我和七谷学姐你一样,都是异常者。只不过我比你更早异常,也更早使用了这份能力。你的能力是时间,利用时间来强化自己的力量,躲避各种各样的攻击。而我的能力是因果,永远不会死亡,穷尽所有可能性必然能找到战胜对方的方法。”   “因……果?”   我不太了解这个概念,脑袋也无法思考,就这样呆滞了起来。   “是因果没错,所以我杀了那只恶魔。”   “可是……我还是没办法原凉自己。”   “和橙子刚刚说的一样,既然觉得这是罪孽,那就背负着这罪孽,在未来的道路上继续前进吧。你还活着,你还有未来,你还有希望,无论是赎罪还是做别的事情都没有问题。”   听了这话,我的内心不由得泛起了苦涩。   不是因为我自己,而是站在我的面前,对我说出这些话语的这个少女。   她终究还是杀了人,她终究还是为了她的妹妹做出了违背了法律的事情。   我很想问她,她的心中可否残留着罪孽,她的身上可否背负着罪孽,她是不是依然行走在通往艰辛未来的道路上。   可是,看着那张似乎已经习惯了一切的脸庞,我实在是问不出口。   张了张嘴,灵机一动的我突然想起了另一个问题。   “那……我能一个问题吗?一个涉及到最根本的问题。”   “我的父亲……真的已经……?”   “是的,你的父亲已经死了。你的母亲也病死在了家中。”   也就是说……我已经成为了孤儿吗……   本来,我是该伤心的,是该哭泣的。可是看着眼前那个早已经失去了父母,曾经在最寒冷的日子里穿着夏装的少女,我没有伤心,也没有哭泣,而是死亡一般的寂静。   而且,所有的记忆也都太过于模糊,连最基本的感情都不复存在,包括对我的父母。   所以我觉得过去的七谷玉绪已经死了。现在还活着在这个世间的,只是占据了七谷玉绪身体,没有过往的幽灵罢了。   “那……我再问一个问题吧。杀死我父亲的,究竟是谁?” 116.我已经在幸福之中   ◆七谷玉绪◆   “是我。”   声音是从佐久间同学的口中发出来的,她的嘴唇也确实动了。   可我却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直觉告诉我,不可能是这样,也不该是这样。   “佐久间同学,我问的是‘杀死我父亲的人’。你没听错吗?”   “我没听错。杀死你父亲的就是我。是我用子 弹贯穿了你父亲乘坐的面包车的油箱。滚烫的弹丸引爆了汽油,让那辆车成为通往地狱的火焰之车。爆炸的业火燃烧了他的肉体,给予他永远的死亡。”   听着少女的话,我的内心出乎意料的平静。平静的仿佛死者不是我记忆中的父亲,而是一个与我完全无关的人。   猛然间,我才突然想起来如此重要的一点。   没错,记忆中的七谷宏树本来就是无关的人——不如说,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是原本的七谷玉绪,只是占据了七谷玉绪这个人的幽灵罢了。这个幽灵没有记忆,没有过去,只是从醒来的那一刻诞生了出来。   过去的七谷玉绪的一切都已经过去。现在还活着这世间的,是在无人的世界里徘徊了不知多少年的、如今却终于苏醒、全新的七谷玉绪。在徘徊之中,记忆逐渐淡忘了最后一丝感情。所有的往事我都只是隐约记得发生了什么,可当时的心情、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做,已经完全忘记,也不可能重新想起来了。   属于现在的七谷玉绪的疑惑,在心中沸腾,让我忍不住问向冷漠地站着的少女。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他?”   “原因很简单。七谷学姐,还记得当初我对您说过什么吗?”   “难道你……”   “没错,只是为了钱。有人委托我杀掉你的父亲,所以我杀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理由。”   两年前那个冬天,躺在病床上的少女问了七谷玉绪一个问题——为了活着而去杀人,是不是不可饶恕的?   当时的七谷玉绪没有回答,而是要求少女不要杀不该杀的人。等于默认了是可以被饶恕的事情。现在想想,就算过去的七谷玉绪说了这是不可饶恕的,恐怕也没有意义吧?少女当时的情况,已经容不得她做出别的选择了。   而且,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已经不可能改变,成了往逝的死物。现在再去追忆,已经没有了意义——就像去追追究七谷宏树的死一样。   “……佐久间同学,还是成了杀手吗?”   “是,现在的我是一个杀手,职业的杀手。”   “佐久间同学觉得,为了钱而去杀人,真的是值得的吗?”   “当然。”   “佐久间同学的心中难道就没有一丁点的罪恶感吗?”   这不是质问,而是单纯的疑惑。   因为现在的我,内心就充斥着杀死那个警察的罪恶感。   猩红的眸子里终于产生了一些波动。少女似乎在逃避着什么,却终究还是没有选择逃避,而是说出无论是我、还是她自己都不会相信的话语。   “有罪恶感的人成不了杀手。”   “我无法理解……也没办法认同。”   即便我是新的七谷玉绪,可我还是人类的认知。   她肯定是有罪恶感的,要不然不会来这里,更不会当着我的面,说出这样话语。   她之所以还在这里,根本就没想着得到七谷玉绪的原谅,而是受到来自七谷玉绪的惩罚——无论怎样的惩罚都可以,哪怕是让自称“不会死亡”的她死亡一次。   既然请求惩罚,那就意味着她依然有着罪恶感,依然没有违背当初的七谷玉绪对她的要求——不能杀无辜之人。   在我疑惑中,少女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无法理解就无法理解吧。我本来就不指望有人能理解我……不对,只要有一小部分人理解我就可以了。其他人的态度,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我已经成为杀手两年了,该经历的事情都经历过,不该经历的事情也都经历了。对于现在完全不会死掉的我而言,很多事情都已经无所谓了。怎么样都好。”   少女那瘦弱的身躯上,似乎承载了太多太多的东西,我完全看不懂、也不敢想象的东西。   “如果……如果我后来多照顾一下佐久间同学,就不会这个样子。”   “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现在说这种话,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家境不好,能不能帮助到佐久间同学,就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没有父母、妹妹在医院的病床上沉睡的她,需要的是大量的钱,一般人根本无法承担的钱。不然的话,必须全力照顾妹妹的她,更是不可能有一丁点用来赚钱的时间。妹妹躺在医院里,她都严重营养不良。如果妹妹在家里,恐怕连妹妹本身都有可能会因贫穷而死。   说到底,我和佐久间同学也只是认识了那一天罢了。   萍水相逢,交错而过,两年之后,成了如今的陌路人。   我低着头,既惋惜,又可怜。   我不由得把自己代入了那个时候的佐久间同学,品味着失去亲人,却又不得不活下去的痛苦。   “七谷玉绪,为什么不愤怒?”   苍崎小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我从代入中解脱。   我不太明白苍崎小姐的意思,疑惑地看向了她。   那双酒红色的眸子里,闪烁着母亲一般的温柔。   “之前觉醒了能力的你,内心被复仇的烈焰填满。凡是与那场案件有关的人,你都想要杀掉,所以你杀死了那个警官。现在的你,在听到秋奈杀死了你的父亲之后,应该非常愤怒吧?最起码,以一个正常人来说,你也应该非常悲伤吧?因为现在的你,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孤独一人地活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   “抱歉,苍崎小姐,我……我已经忘记了对父母的感情。”   一边说着,我一边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的内心很明白。这不是忘了,而是新生。   现在的我与过去的我,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人了。就像佐久间同学那样,为了活下去而杀死他人之后,就已经不是原来的她了。   “忘记了吗……”苍崎小姐喃喃自语。“那还真是……悲伤啊。”   “苍崎小姐,现在的我该去愤怒,该去悲伤吗?”   “没有那个必要。你只需要维持现在的你就足够了。愤怒和悲伤,只会让一个人在自己的道路上走偏罢了。确实,人类经常想着复仇。可复仇并非是人生的一切,自己好好地活下去,承载着逝去之人的期望活下去,才是一个正常人应该做的事情。”   “是吗……”   “没错的,只是维持现在的你就完全足够了。”   佐久间同学冰冷的声音,穿透了我的灵魂,让我不寒而栗。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现在的佐久间同学异常的可怕,却又异常的可怜。就像一个为了活下去而不得不成为怪物的存在,又像是一开始是怪物却突然在某一天失去了人类身份的存在。   “佐久间同学……”   我怜惜地注视着这个娇小的、柔弱的、心灵与肉体却都无比强大的少女。   可是,她却冰冷地注视着我,没有任何感情,或者把所有的额感情都隐藏了起来,宛若一个在无尽的杀戮中失去了最后一丁点人性的死神,新月般的镰刀上依然滴着他人的鲜血。   “我已经退学了,你也已经退学了。以后就直接称呼姓名吧,七谷。”   我忽略佐久间同学的这句话。   我已经感觉出来了,她在刻意地疏远着我。   就像一个人类变成的怪物,在刻意地与所有人类保持距离。   理由,其实非常简单——只是为了害怕自己受到伤害,害怕伤害到别人。   我觉得,少女本人一定是一个非常寂寞、需要陪伴的人。现在她这么冷漠,这么冰冷,只是害怕伤害到我,又害怕我的愤怒与悲伤会伤害到她。   “佐久间同学刚刚说,你已经不是孤独一人了,对吧?”   “没错。我有了自己的爱人。”   我忍不住舒张了眉头。   爱人这个词所蕴含的意义,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那是一个怎样的人?”   “那是我的同类。能和我一起在这条道路上走下去的同类。”   “同类吗……”   听到这个词,明明就站在我的面前,可我却觉得,佐久间同学却远在遥远的彼端。   她已经成了怪物,还认同着怪物的身份,自觉远离着所有的正常人。   自从那一天分别之后,我和她越来越远。   直到今天的相遇,已经成了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为什么会这样?”我忍不住问。   不该是这个样子,不能是这个样子。   记忆中的那个少女已经受了太多的苦。   记忆中的那个女孩渴望的是过去平凡的生活。   可是,她却永远地失去成为正常人的机会,只能和同类一起,在异常的道路上越来越远,再也无法回头,再也无法回到过去。   “因为已经成了这样。”少女冷漠地回答。   “我感觉不是的……我感觉佐久间同学的内心应该承受着这种罪孽,我感觉让拼尽一切也让自己的妹妹活下来的你,不该是这个样子。”   “没有该与不该,只有做与不做。在众多的选择中,我选择了这条道路。我不会因为杀死你的父亲而停止,也不会因为罪孽而停止。夺走他人的生命,获得报酬与利益,这就是我的人生,这就是我的道路。”   决然而又悲伤,坚强而又失落,正如这个强行让自己维持这种冷漠状态的少女。   我仿佛看到她走在由鲜血浇灌、以尸体为养料的蔷薇之路上。那些蔷薇是少女心中的罪孽,那些鲜血是从少女流下的泪水,那些干枯的尸体实际上却是杀死的自己——软弱的自己、痛苦的自己、自卑的自己。   我依稀记得,当时的校医小野老师对我说过,那时的少女不止发着高烧,还有严重的营养不良,消化器官也因为在冬天里长时间喝冰水而严重发炎。只要她少来一个小时,她就可能会死掉。这是只有在非洲战乱地区的孩童才会有的遭遇,无论如何都绝不应该发生在自诩为“发达国家”的这个国家里。   我的内心充满了疑惑,却只能一个一个地问。   “……佐久间同学,还觉得痛苦吗。”   “曾经痛苦,现在已经不是了。”   “……是已经习惯了吗?”   “是因为我已经不是孤独一人了。”   听到这里,我差不多也明白过来了。   我不是她的同类,无论我说再多的话语,都是没有意义的。   曾经的七谷玉绪只是偶然帮助过她,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就像她说的那样,残酷的现实让一切变成了这个样子。   ——所谓现实这种东西,就还没有那个枯燥的梦美丽。   心中无谓地感叹了一句,我深深地叹了口气,继续问下去。   “你的妹妹……她醒过来了吗?”   “前年的冬天,她醒了过来。”   “她现在还好吗?”   “不好不坏。”   我愣了一下。   “不好不坏”这个词是在是让我无比意外。   忍受着艰难到极点的生活,也要拼命地活下去,等待着妹妹的苏醒。可是,换来的确实“不好不坏”这个平淡至极的话语。   我不敢想象,这简单的四个字里究竟蕴含着怎样的沉重,又传达着少女怎样的心境,而这苏醒的一年多来,这个内心早已经千疮百孔的少女究竟经历了什么。   然而,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去问少女,已经没有必要了。   “为了妹妹度过了那样两年的人生,真的值得吗?”   “我说了,没有值不值得,只有做与不做。”   我不是怪物,我不是少女的同类。所以,这句话代表的什么,我不知道,也无法体会。   我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情绪无比失落。   “……那么,我没有什么可以问的了。”   “我先离开了,橙子。我还要回去。”   “好的。”   对苍崎小姐点了点头,秋奈同学终于还是离开了这里。   望着那娇小的背影,我的内心泛起苦涩。   终究,我和佐久间秋奈只是陌生人而已。   但是,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对那个破碎的背影说——   “佐久间同学,一定要让自己幸福。”   “……我已经在幸福之中。”   少女,嘴角微微扬起一些弧度。   然后,少女关上了这间病房的房门,离开了这里。   回味着那一点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的心终于完全平静了下来。 117.时间的魔力   ◆佐久间秋奈◆   回到家中,时间来到了下午四点半。   式穿着白色浴衣,没有看电视,也没有发呆,而是正躺在沙发上,戴着耳机,看着放在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   我和式购买的都是IBM ThinkPad T10,是上一辈子的我根本不知道、应该是不存在的型号。   这个年代的笔记本电脑,在我看来,无一例外造型都土到掉渣,不忍直视。其内存和硬盘都是顶配中的顶配,搭在奔腾3、128M内存和256G硬盘,在这个年代算是顶配,可对于习惯了性能过剩的电脑的我,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作为ThinkPad,其最大的标志就是键盘中央那万年不变的小红键,用来取代鼠标操作。只不过现在只是一种另类的摇杆,没有后世那么灵活。   因为是2000年,这台看起来土得不能再土的笔记本电脑,价格竟然达到了折合人民币五万多。一起买的那个光电鼠标,在我上辈子最后的时刻只要十几块钱就能买到,可是在这个时间点就价值好几千,简直是在抢钱。座机电话旁的无线路由器更不用说了,去年才有了原型机,这个时候比那台电脑都要昂贵。   如果晚一年的话,鼠标和路由器应该会便宜不少,还会有更好用的XP系统可用。但我已经不是上辈子那个我了,就算一年换一台电脑,对我来说也根本算不上什么。   所以,电脑我只注意了一瞬,就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式的身上。   她正半眯着眼睛,凭借自己良好的视力看着笔记本的屏幕,慵懒得像一只在沙发上打盹的猫。她很是专心致志,就连我已经进门了都没有注意到——或者我回来并不是一件值得重要的事情。   看着式这仿佛废人一般的做法,我的嘴角不由得扬起笑容。   尽量让自己不发出声音,我的脸突然出现在式的视线中。   “式,正在看什么啊?”   “没有,只是出租来的VCD罢了。”   和往常一样,式看的是青春情感剧。这种剧在我看来很无聊,完全不觉得有乐趣的地方——毕竟我和式已经到了要结婚的地步了,根本不用去体会别人的感情。   不过,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这个家里一直都没有买VCD放映机。等真正买了电脑之后,式能够上网获得咨询,才知道了可以租VCD来看,而不用坐在电视机前、忍耐着无穷无尽的广告折磨。   “我还以为你在玩网络游戏呢。”   站直了身体,我的声音有些庆幸。   这个时代的网络游戏,以我的眼光看当然是粗糙到了极点,远不如家用机有趣。   虽然这个时代的网游都很便宜,可是式如果沉迷其中,成为活生生的宅女,甚至成了“在老婆和游戏中选择游戏”那类人,那我可就惨了。   为了杜绝这样的未来,我只能叉着腰,给式提前打预防针。   “我上辈子死掉的时候可是2016年,深知网络游戏的毒害。那种游戏只是简单的机械劳动,让玩家花费大量的时间去获得稀有的道具。可那道具也只是一串数据而已,没有任何意义。玩家反而还在无休止的重复劳动中感觉到乐趣,简直就像中了邪一样。”   抬起头来,式有些意外地看着我。   “秋奈,你知道的。我不喜欢玩游戏。”   “那是因为没有喜欢的游戏吧?”   “只是觉得玩游戏是在浪费时间,没有意义。”   “这样啊……”   这样我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只要式不至于沉沦到游戏之中,重蹈我上辈子的覆辙,就比什么都好。   “我先去洗个澡吧。”   “嗯,去吧。你身上的气味确实很重。”   因为天气很热,每次出门回来,大汗淋漓的我都会先洗个澡。今天也不例外。   然而,即便是在浴室之中,即使开着淋浴头,我和式也依然聊着天。   “式,我见过七谷玉绪了。看起来她的状态还算可以,能够说话。”   “具体呢?”   “记忆出现了紊乱,似乎已经淡忘了仇恨。只不过,如果记忆完全恢复过来,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变成之前那个样子。但有橙子留在那里,引导她的心理,这件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面对七谷玉绪,橙子的魔术比我们更具备压制力。”   我和式的攻击都是以杀死对方为目的,面对不能杀死的人就会非常棘手。   橙子的魔术则更偏向于精神控制和物理束缚,就算深处固有结界之中,也有办法在不伤害七谷玉绪的情况下,让她从结界中离开。   “没错,橙子对引导他人心理这种事情很有心得。”式认同说。   在浴室中,我笑了笑。   “她可是世界上唯一的苍崎橙子啊。无论是我,还是你,亦或是真冬,她都仔细地引导,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差错。直到我们一同走到了今天。”   “怎么,你觉得橙子是因为好心好意才帮助我们的吗?”式嗤之以鼻,她对橙子的感官并不是特别的好。“我和那家伙生活两年了,我很懂那家伙。她之所以会帮助我们,完全是因为她对我们的状况很感兴趣——没有学习魔术就连接着根源的,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和我,没有其他人。就算有,她也找不到。两个活生生的案例在她的面前,以她作为魔术师的身份,肯定非常乐意观察我们。”   “不必说的这么冷血无情啦,式。我能感觉得出,她已经放弃了探索根源。要不然,她也不会在你醒来之后,那么细心地照顾你,生怕你出意外。”   “这倒是说的没错……”嘟哝了一句,式没有继续贬低橙子,但对橙子依然心怀戒备。“反正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经历了这么久,我对魔术师这类人一点好感都没有。橙子还是魔术师中的叛逆,是试图达到‘另类永生’的家伙……那个魔术好像是叫做‘魂之原形’吧,似乎是用人偶来达成‘苍崎橙子’这个存在永远地活在人间。但是,光是那些人偶的来源就很是可疑了,谁知道她有没有像童话故事里描绘的那样,用活人的身体制作成人偶。这个魔术又涉及灵魂和意识,也没有人知道她有没有进行人体试验,折磨无辜者的灵魂。”   “嘛……”   对此我倒是没有什么可说的。   因为人偶这种东西,肯定会涉及非常禁忌的事项。   不过,我对式的态度很意外。没想到都过去两年了,这半年来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式对橙子的态度竟然还是这样的。   “……没什么。只是在你出现在我的面前,对橙子做的事情有些不满罢了。如果她不那么消极怠工,早点找到你,我和你都会好过许多……至少,两年来的经历让我觉得,橙子压根就没想着让我从孤独中脱离。”   这话题实在是太尖锐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我觉得,恐怕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原作里的式对橙子的消失没有什么感觉吧?   所以,我只好选择转移了话题。   “嘛……橙子肯定有她的理由吧……反正,七谷玉绪有固有结界,还是时间性质的结界。橙子确实会感兴趣,但也只是感兴趣罢了。她需要研究的课题实在是太多了,就算感兴趣,也肯定会先处理别的事情。”   “归根结底,你的意思是说,她只是不希望七谷玉绪走上歪路,所以才这么想要帮助她啊吧?”   “只有这一个可能性。要不然,橙子直接杀掉七谷玉绪就行了。以她的能力,和当时七谷玉绪的状态,死亡反而是一种解脱。”   “我可是记得,在我刚醒来、还被蒙上眼睛的时候,她可是粗暴地捏住我的脖子,让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死掉了。后来遇到了一些幽灵,她也冷淡的很,和现在简直是两个人。”   “时间能改变一切啊。原本孤独的你和我,不也走到今天了吗?总之……橙子肯定有她自己的理由吧。”   我无意识地再度说了这种搪塞的话语。   冷哼一声,式的声音有些不太高兴。   “哼,她还能有什么理由?”   “谁知道呢。但是橙子从来不做没有道理的事情。”   “……也许吧。”   因为只是冲掉汗水,我很快就关上了淋浴。   穿着黑色浴衣,我走出浴室。   这是式用我的钱、为我购买的浴衣。黑色的布料上描锈春天里鸟类飞舞的画面,布料的质量很高,在浴衣之中属于上等品。   在现代服饰上,她的品味非常的糟糕,可是传统服饰倒很有眼光。我这身浴衣和她那身白色的、绣着深蓝色菊花的浴衣十分搭配。和她一起走在通往神社的道路上,仿佛天生一对的阴阳鱼在水中游动。即使是作为本人的我,也能感觉到路人的注目。   和往常一样,沐浴之后的我坐在了式的身旁。   式已经关上了电脑,打开着电视。电视上播放着广告,还被式关闭了声音。想来是不想让电视打扰我和她之间的谈话。   “既然那个魔神已经死了,现在还有什么需要处理的吗?”   “应该还要去找老人看一下情况吧。”   “现在看来,他是协助者,而不是被害者吧?”   “没错。魔神巴巴托斯肯定给了那个老人好处,才让他有了这样的举动。”   “会是什么好处?”   “肯定是永生之类的吧。在那一天,老人可是当面问过我们这个问题。我说的那些话,估计他没有听进去。”   “永生的诱惑力,真的这么大吗?”   听到式这句仿佛感叹一般的疑问,我冷冷地一笑。   作为死过的人,我自然知道普通人对永生的渴望是怎么回事。   “永生的诱惑力不大,真正大的是永远的健康和永远的青春。如果是陷入无止境的病中得到永生,任谁也不会乐意吧?只有维持在25岁左右的永生,对人类来说才是真正的永生。可是,马奇里·佐尔根做不到永生,他自己过了五百年,最后也成了那副随时都有可能入土的样子。他顶多也只是给了一些延缓衰老的方法,或者做到有限度的返老还童吧。不过,就算只是这种程度,对老人来说也完全足够了。但凡是上了年纪的人,衰老本身就是最大、最痛苦的疾病。精力无法集中,记忆出现衰退,身体各处都总是疼痛,稍微运动一下就仿佛丢掉了一条命一样。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连喝也只能喝茶水或者凉白开。人还活着,就要处理儿辈孙辈对遗产的争夺,就算他们前来照顾也心怀鬼胎。可以说,老年人的生活,是世界上比囚犯还要不自由的生活了。”   “是吗……”   式只是轻轻地感叹了一句,也不知道她的心中有何感悟。   抿了抿嘴巴,我继续说下去。   “我现在懂了,为什么老人看的是司马辽太郎写的关于德川家康的传记。”   “像德川家康一样熬死对手,进而用自己的能力控制住这个国家吗?”   我点了点头。   “没错,应该是这样的。对我们来说,多几年的寿命不算什么。可对于将死的老年人来说,多几年可活就很不一样了。”   “既然如此,我们没必要去找他吧?”   “当然有必要。”我冷冷地说。“作为欺骗死神的代价,他至少要给我一大笔钱……一笔很大很大的钱。”   “秋奈,我记得你的眼睛能够看穿所有存在的寿命吧?作为交换,直接告诉他寿命吧。”   听到式的建议,我挑了挑眉,突然明悟了该怎么做。   “唔……确实可以。人对死亡的恐惧,并不是来自于死亡本身,而是来自于死亡的未知。一旦知道死亡确切的时间,反而能放下一切,好好地体验生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许多小说和电影都描绘着这样的故事。至于那笔钱……”   就在我思考该敲诈多少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这是一条来自橙子的短信,她让我看一下邮箱。关于七谷玉绪的情况,她已经把所有的信息都写在了那封邮件之中。   “看来,橙子那边已经对七谷玉绪有了结论了。”我轻松地说。“希望会是好的结论吧……”   然后,我打开了自己的电脑,查看橙子发给我的那封邮件。 118.人生是一场旅途   ◆橙子发送的邮件◆   在你离开后,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观察,我已经确定了七谷玉绪的状况。   你知道式的过去,那肯定也知道在她苏醒之后的这段时间里她是怎样的状态。   七谷玉绪的状况和那个时候的式很像。   她的记忆确实还完整地保存在大脑中,读取记忆的装置也运作正常,可理解记忆的装置却出现了偏差。纵使观察已经获得的记忆,她依然没办法理解其中的感情,就好像看电影和电视剧一样,那些东西是属于“别人的东西”,与自己无关。   虽然表现很像,但从内部的原因来看,两人有很大的不同。   那个时候的式虽然苏醒了过来,可是沉睡的时间过于漫长,再加上织的离开,使得她对过去没有任何的实感,就连灵魂也处在空白的状态。那时的她就像一个永远呼啸着风的空洞。普通的洞穴至少还有空气存在,可在那样的洞穴中,就连风都想办法逃离,完全的空无一物。   反观七谷玉绪,她的灵魂并非空白,依然是原来的她。她的记忆像是一栋风化了数千年的建筑,大体的结构依然还在,内部也保存着过去的东西,可是那栋建筑已经不再是建筑,而是被遗忘的遗迹,其蕴含的文明与历史随着建筑本身已经被所有人遗忘。   七谷玉绪不再认同过去的自己,而把自己当做类似于外来的幽灵,占据了现在的身体,继承了原本的身份。既然如此,你杀死七谷宏树的事情就与她无关,她杀死警察的那件事也与她无关。她是一个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新生儿,或者是像你一样的重生者。   结论是,式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式,七谷玉绪依然是原本的七谷玉绪。   所以,七谷玉绪的情绪没有任何不稳定的地方,就算是重新开启人生,也完全没有问题。她依然维持着原本的性格,不会想着复仇,不会想着杀人,而是继续着属于自己的人生。   经过我的严格测试,我确信她的依然还在,不过弱化到了仅限于自己的程度,无法张开。七夜家的能力来自于退魔术,而那时间暂停的结界显然不是什么退魔术,而是魔神巴巴托斯给予的东西。在巴巴托斯自爆消失之后,这结界也逐渐消散了,还有一些时间的残片停留在她的体内。   相较于一般人,她的能力依然很危险。为了不引起麻烦,在她同意的情况下,我暂时封住了她的能力,只有当她确切遇到危险的时候才能开启,让她的身体“超频”,发挥出超过身体负荷的能力。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她的内心其实和秋奈你一样,想过的都是最平凡的生活——有父母,有家人,有爱人的生活。   我知道,你不是很想见她。其实我也不想,她现在的状况比较麻烦。   好在她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只需要有一点钱就能继续她的人生。   我本想用你的名义给她足够安稳生活的钱,可是她拒绝了。她让我转告你,说:“如果觉得心有愧疚,就继续遵循当初对七谷玉绪的约定吧。”所以,我只能用我自己的名义,每个月在她的银行卡上打上一些生活费,也仅此而已了。   她未来的路终究是要她自己要走。无论这未来通往何处,无论她将来会遇到怎样的事情,这都是她自己的人生。   不要觉得我无情,事情这么发展,在我看来才是最好的结局。   归根结底,她和式是不同的。之前的式行走在深渊中,没有人陪伴会死,缺乏被需要的感觉会死,没有事情可做会死,只有把她接到幸福的天堂才能让她逐渐恢复正常。现在的七谷玉绪行走在这既非天堂又非地狱的人间,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好事与坏事都是她人生的一部分。   所以,在简单地办理了出院手续之后,我们就此告别。她没有告诉我她的住址,我也没有告诉我的住址。大概再也不会再一次相见了。   这件事情,仅仅是这样,就结束了。   看起来有点虎头蛇尾吧?但是,世界上许许多多的事情,都是轰轰烈烈的开始,突如其来的转折,然后平淡地结束一切。和你所知道的小说不同,小说为了精彩而有各种各样的转折,可是我们所经历的是人生。人生之中这种转折很少,大部分都是这样事后用一声简单的“哦”就能概括的事件。人生的变化都是潜移默化的结果。   再事件结束会后,该工作的工作,该上学的上学,在生命抵达终点之前,走在属于自己的道路上,过完属于自己的一生。   这样的结束,对于七谷玉绪来说算是比较好的结局了。至少她没有像真冬一样,不认同平凡的生活。至少她不像浅上藤乃一样,无法过着平凡的生活。   如果你对这件事还心怀芥蒂,就把这封邮件的内容告诉式吧。她知道七谷玉绪在想什么,她也知道该如何对你解释。   这封邮件是在网吧里写的。在你看到这里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到了伽蓝之堂。如果你有还有什么疑问的话,就直接打电话来问我吧。   我觉得,以秋奈你的性格,应该不会问什么。   ◆佐久间秋奈◆   看完了这份电子邮件,我心中五味杂陈。   事情已经发展到今天的地步,我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我不了解她,她也不了解我。彼此的芥蒂和各自的经历也拒绝着相互了解。在这间事情上,我只能在心中祝愿她将来能够好好的生活,获得属于自己的幸福,没有遗憾地走过自己的一生。   当初的七谷玉绪帮不了我们什么。如今的我可以帮到她,却被她直接了当地拒绝。   我们之间萍水相逢、又随波而别,即使偶然在命运的捉弄下相遇,可终究还是陌路人。   这就是我们之间简单的关系,没有特别之处,谁也不会影响到谁。   在我感慨之时,式凑了过来,右手手臂搭在我的右肩膀上。   “电子邮件上说了什么吗?”   式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七谷玉绪对她来说是完全无关的人。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伸展着双臂,背靠在沙发上。   “没有说什么,只是告诉我,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就这么结束了?”式挑了挑眉,这件事有点出乎她的预料。   “嗯,就是这么结束了。一切的事项都是魔神为了让我变回过去的我,然后用我来影响你。包括最后的自爆攻击,都是这么简单的目的。所以,当主谋巴巴托斯消失之后,我们的生活就重归了日常。”   “但老人也和这件事有关系吧?需要去老人那里一趟吗?”   “不需要,我对他发个邮件,他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以他的能力,圣杯御三家根本威胁不到他。只要他想离开,就算是魔术师也无法阻止他。他之所以把自己的庄园改造成那个样子,只是为了配合巴巴托斯的计划。”   “他会放弃延长寿命的打算吗?”   “谁知道呢。但放不放弃,已经和我们没有关系了。”   “也就是说,后续影响什么的我们完全不用去管,就这样结束了,对吧?”   “没错,就这么结束了。现在已经到了月中,月底就要举办婚礼了。那可是比这些琐事重要得多的事情。”   从始至终,那个巴巴托斯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我的死亡。   布松脱离了它们的行列,佛劳洛斯看到的是替身的我。所以,魔神们从来都不知道我的不死性能达到夸张的程度,以为我的重生需要有细胞之类的依托。   又或者说,在那种程度的攻击下,理论上我必然会永远死去。只是Ruler帮我抵挡了最重要的一击,让我苟活了下来,用自身的不死性重构了身体。   但无论如何,事情已经结束了。现在我还活着,没有因为七谷玉绪的事情而痛苦。式还没有暴走,对月底的那场婚礼充满了期待。许多事情不需要深究,我们只需要过着自己的生活就足够了。这就是我们最好的结果了,我们只应该继续自己的道路。   “你的从者呢?既然你的令咒还在,就说明他的职责还没有结束吧?”   看了下自己右手手背上依然存在的令咒,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虽然我很想结束掉,但显然整件事没那么轻松。圣杯战争最大的黑幕已经自取灭亡,理论上Ruler应该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   所以,为了彻底解决,我对式提出了一个建议。   “今天晚上,我们去一趟八云神社吧?在我离开前,Ruler的剑还在那里。现在还不知道还在不在。”   “我的直觉告诉我,剑还在那里。”   “但是为了确认,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吧。”   “确认吗……”   式喃喃自语。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不安。   “单纯确认一下就可以了。”我轻声地劝说着她。   “那就出发吧。早点去,可以早点回来。”   说着,式合上了电脑,准备出发。   我有些错愕。在我看来,这件事情应该是我自己去比较好。   “你在发什么呆?之前不是说过了吗,任何时候都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去。如果遇到无法遇到的危险,就让更强的自己顶替出场,去解决所有的麻烦……还是说,才说完这话不到一天,你就打算反悔了吗?”   式直勾勾地看着我。黑曜石般的双眼里反射着夕阳下的我的倒影。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能点了点头,与式一起站了起来。   “说的也是……那我们就一起去吧。”   一起出门,一起坐车,我们一起来到八坂神社。   我不该把大圆的式视作洪水猛兽。如果我继续维持这个态度,梦境中的她一定会非常非常伤心,甚至会对我的态度产生微妙的变化。   毕竟,无论是哪个式,都深爱着我。只要我出声反对,她们一定会停下来。   ——无论她们打算做什么。   ◆两仪式◆   绕过简易的封锁线,我和秋奈来到神社的公园部分。   和秋奈说的不同,现场没有玻璃化的地面,没有完全摧毁的草地与树木。眺望鸟居后的神社,没有被完全摧毁,只是燃烧起来,结构有些破损而已。比起圣杯像核弹一般的冲击,这里更像是被塑胶炸弹给炸过了,受损的只有一栋建筑。   “这些应该是间桐家联合老人一起做的吧。恐怕他们早就知道了我会过去,也早就知道马奇里·佐尔根会死在那里,所以才事先就安排好了后续的一切。魔术师非常看重神秘性,绝不会让普通人了解到事情的真相。”   秋奈说得很平淡,仿佛是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阳光照耀在她冷峻的脸庞上,让我看到她嘴角处那嘲讽而又玩味的笑容。现在的她,简直就是蔑视生死,蔑视凡人的死神,和我记忆中那个自卑的她很不一样。   我不知道这种改变是不是好事。但是,我乐得她变得自信。自信的人不会胡思乱想,更不会因为这胡思乱想而给她身边的人造成伤害。   不由得,我也自信了起来,以与秋奈相似的心态露出笑容。   “家主死了,可是死神依然在这里,还带来了境界的主人。以那些魔术师谨小慎微的性格,恐怕也不敢在我们的面前出现吧?”   “那是肯定的。说到底,没有了从者的帮助,他们也只是魔术师罢了,只是比普通人厉害一点,身体素质稍微厉害点的学武之人,就能轻松解决掉他们。”   “说到从者……我还记得,马奇里·佐尔根的从者还在吧?他不会对我们出手吗?”   “从者?”秋奈轻轻地笑着,眼神似乎更加轻蔑了。“吉尔伽美什亲口说了,现在距离圣杯战争还有四年,圣杯仍处在沉睡的状态。从者确实可以战斗,但是战斗力要下降好几个档次。就算现在的式,应该也能从者直接对抗吧。”   我不知道那个吉尔伽美什有多厉害,但是秋奈的话给了我很大的信心。   秋奈之前和我详细解释过从者的概念。她把从者比作有智慧、有感情的机器人,但机器人本身需要电力支持,而从者则需要魔力。缺少魔力,从者的行动就会变得迟缓。完全没有魔力,从者连自己身的存在都没办法维持。而从者绝大部分魔力都是圣杯提供的,所以从者的实力现在并不是特别特别强。   然后,走上阶梯,进入鸟居,我和秋奈一起来到了神社的内部。   但是没走几步,秋奈就左顾右盼了起来。她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却又无法用眼睛找到。   这是一片空旷的空地,除了地上的杂草,这里什么都没有。   “奇怪……Ruler的剑明明就在这里的啊……怎么会消失不见了……”   “找不到吗?”   “不是找不到了,而是完全消失了。”   可是,在秋奈说话的时候,在她的身后,我却看到了一团黑暗在秋奈的身后形成。   那团黑暗仿佛沸腾的气泡,又像是燃烧着的火焰,充斥着恐惧与绝望。   “秋奈……你的背后……”   我指了指那团黑暗。   听到我的声音,秋奈立刻转过身去。可是就算秋奈转过身去,她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式?你看到了什么?我什么都没看到啊?”   刹那间,我猛地睁大眼睛,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在我的心头不断地蔓延。心跳不断地加速,几乎要脱离我的胸腔,逃出我的体外。就连汗水也在这并不凉快的夜晚瞬间冒出。   吞了口水,我开启直死魔眼,死死地盯着那团黑暗,全身的神经都绷紧成了弦。   果然,那团黑暗没有死线,什么都没有,就好像存在于梦境与现实之间的污点,人类根本无法察觉到,更不会受到影响。   “式,你的脸色很不对,你看到了什么?”   我没来得及和秋奈说话,而是死死地盯着那团黑暗——或者说,秋奈的从者。   是的,没错,那团黑暗就是秋奈从者灵体化的形象,那个被称作Ruler的存在。秋奈的眼睛能看到幽灵,可是这绝不是灵体化那么简单。   那冰冷刺骨的杀意,仿佛来自于幽魂深渊的审判,所代表的含义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   这个Ruler……想要杀掉我?   在这个疑问产生的瞬间,我取出藏在义肢中的匕首。匕首脱手而出,直刺那团黑暗。   当——!   像是扔在了一团坚固的金属上,匕首被瞬间弹飞。   然后,黑暗被夜风吹散,手持大剑、头戴骷髅、身穿漆黑祭袍与乌黑铠甲的剑士终于显露了它的身姿。那两团被幽蓝火焰代替了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像狮子盯着野兔,像饿狼盯着幼鹿。   不会有错的,这个家伙,真的想要杀掉我!   他一定已经知道了,沉睡着的那个的真实身份! 119.“天命”   ◆山之翁◆   我时刻记得自己的职责——杀死该死之人,灭绝应死之物。   但,于圣杯中现界后不久,当圣杯的火焰燃尽我的身躯之时,我终于想起了另一个职责——以冠位灵基,应对人类恶之灾害。这种灾害,被称作“Beast”,是为人类前进过程中必须跨越的“罪”。   灵基恢复之中,某个女性的身影在我思维中徘徊,如幽灵般不肯散去。   其名为,两仪式。其为,解脱之兽之胚胎。   必须将其剿灭,否则在不远的将来,人类将被其永远解脱。然则,虽以“解脱”为名,其行“杀戮”之实。如果放任其不管,人类注定灭绝,人类文明也将不复存在。   我是天命选中的冠位暗杀者,是绞杀“兽”的兵器。   故而,即使是在恢复灵基之时,当这位披着人皮的兽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也以平时不可能的速度加快恢复了灵基,彻底恢复了自己。   然后,给予这彷徨在憎恨、枯燥与爱慕之间的“兽”以绝对的杀意。   感受到了我的杀意,两仪式给予我同等的杀意,甚至超过了我本身。   只可惜,现在的她只是幼胎,实力远不如我。如果真正发生战斗,我必胜。   可是,在我取下这幼胎的头颅之前,那个少女柔弱的身躯挡在我与解脱之兽的中间,充当血肉做成的墙壁。   “Ruler,你要做什么!”   她大声斥喝着我,犹如主人呵斥猎犬。   她明知道这两仪式的身份,却依然试图保护着她。   这,是大罪。   这,是以人类之躯,妄图保护人类之敌。   所以,她已经成了怪物,和两仪式相差无几的怪物。   故而,我眼中看到的只有两个非人之物,而非两个非人之物相互搀扶、相互偎依,在这个容不下她们二人的世界里竭力地、拼命地挣扎求生。   既然成了怪物,她就不再是我的御主,那我就没有回答的必要。   “以令咒之名,Ruler,给我停下来!”   少女的声音在极东的神殿回荡。皎洁的月光落在她苍白的脸庞上,看起来那么的弱不禁风,却又让我感觉到如钢铁一般的坚强。   令咒是无意义的东西,过去已经证实过了这一点。我只是觉得身体稍微变得沉重,其他的根本没有影响。   我依然迈着步伐,依然朝着解脱之兽走去。   可是,少女却急了。从因果之外的领域中,她将与自身同化了因果、被称作“手枪”的兵器取出。漆黑的枪口指着我的头颅,连死亡都觉得恐怖的寒意从她的双眼中迸发,就算是我也感觉到了一丝危机感——然而,那也只是“一丝”而已。   现在的她太弱了,弱到我即是不出手,也能轻而易举地让她“沉睡”,正如那圣杯的爆炸让她“睡”了五分多钟,才得以苏醒。   稍微顿了顿,我继续前进。   “Ruler,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是我重要的人,不是你的敌人!”   “让开吧,秋奈。我已经明白了……”说着,两仪式悲哀地笑了,如同面对宿命一般。“啊,都到了这个时候,我怎么可能不明白呢……最初的暗杀者、也是暗杀者这一职阶的顶点、被赋予了‘冠位灵基’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杀死像两仪式这样的‘兽’……只要早点把两仪式杀掉,就不会有无辜者被杀害,人类文明也就不会被遭到破坏……我说对吧,冠位的暗杀者?”   “没错。”   这是我的回答。   大圣杯的魔力确实充沛,却依然无法召唤我。   能召唤我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天命,也就是记录了一切的“阿克夏记录”——被魔术师们称作为“根源”的至高存在。   既然我出现在了这里,既然我还没有被送离这里,天命的意义就再明显不过了。   “既然来到这里,说明那个‘根源’依然认为我是必须被消灭的东西,对吧?”两仪式问道。   “你心中已经有了问题的答案。”我回答道。   “果然啊……根源这种东西,还真是冷酷无情啊。”   这么说着,带着消散樱花般凄美的笑容,两仪式闭上了眼睛。   在下一个刹那,她睁开了眼睛,那双足以将万物“解脱”、权能超越神灵的魔眼。   那是红、蓝、绿的交织,绮丽而又梦幻,正如早已决定了一切的天命本身,也代表了她的真实身份——天命的扭曲点,人类以贪念而创造出来的非人之物。   然后,她的笑容变了,变得慈爱,变得母性,犹如圣母。她的气质也变了,变得梦幻,变得朦胧,犹如如仙人。原本就已经很美的她,在这笑容与气质的映衬下,成了世间最美丽的花朵,正如那随风逝去的樱花,正如那花与叶永远不可相见的曼珠沙华。   可是,正如蘑菇一般,正如毒蛇一般,越是鲜艳美丽的存在,越是有着剧毒。   如今这位美到足以让一般人窒息的女性,正是这样的剧毒。   “哈桑先生,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你和我虽然相见,可是你和我却像见过了无数次、厮杀了无数次的仇敌。我知道,你不会放下自己的职责。你也应该知道,我不会离开我的秋奈。那么,结论其实已经很明显不过,对吧?”   “没错。你与我之间,唯有战斗,唯有厮杀,直至某一方砍下对方的首级。”   我的心中无喜无悲。   我清楚地知道,现在的她不打算让全部的人类“解脱”。   可是,将来的某一天,她必然会这么做。   这是天命,这是她的本性。   无人可以违背天命,正如无人可以逃避死亡。无人可以违背本性,正如无人可以拒绝饥饿与干渴的冲动。   更何况,现在的两仪式,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幼胎了——那个与她不同的人格,只不过是她伪装的假象。它早已成熟,它也早已明白了自己的命运,也清楚了自己的本性与渴望。   之所以维持着之前的样子,只是因为她贪恋着与少女的感情,只是不想让少女卷入到这件事情之中。   这是何等的悲哀,这是何等的愚妄。   现在,只能由我将斩去它的悲哀、斩去它的愚妄。   ——与它的生命一起。   ◆佐久间秋奈◆   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看到大圆的式的出现,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完全不明白。   我只能继续站在式和Ruler的中间,像两道滔天巨浪的礁石,随时都可能被其中的任一方拍成碎片。   明明知道即将发生什么,我依然做着最后的努力,竭尽全力地嘶喊着——   “你们不能战斗!无论如何都不能!”   可是,我的声音是那么的无力。   在空中缓缓漂浮,如神灵般的式,缓缓前进。   迈着沉重的步伐,如死神般的Ruler,一点点地前进。   “听到了没有!你们不能战斗!都给我停下!”   两人同时停下,同时看着我。式微笑着,可她根本没有笑,而是饱含着杀意,只是因为看着我,这杀意减弱了一些。Ruler依然是那么的沉重,视线中的冰冷让我觉得他随时都有可能砍下我的头颅,然后把我丢出战场。   可是,只要他们肯愿意停下来,就已经达成了我的目标。   我深吸了一口气,望向式。   “式,你……你之前一直忍耐着,不想出现,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是啊,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只要我出现了,我就会被‘天命’感知到。然后,数不清的麻烦会接踵而至。秋奈,你知道我连接着根源吧?可是,连接着根源的东西,是不应该存在的。确实,我可以篡改根源,可是根源本身却认为我是‘黑客’和‘扭曲点’。我早就明白这一点,所以从我自身分离出了那两个人格。可是……可是在看到你之后,在听到你喜欢我的话语之后,我再也忍耐不下去了……”   怪不得,就算我遇到了可能会死掉的危险,她还是让阴性的式出现。   怪不得,明明那么强的她,明明从根源里知道了一切的她,却一直都没有出现。   这一刻,我都理解了。   “式……”   可我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只能让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凝望着为了我而忍受了太多太多的式。   她依然笑着,纵使眼前一片模糊,可我依然能感觉到她眼睛里的爱。   “说起来还真是不幸啊。我以为和你短短的几天不会发生什么,可是现在看来,我真是大错特错啊……被抑制力感知到,就等于被根源感知到。而且,我还在抑制力的面前出现了……纵使抑制力对我有善意,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终究,一切都被根源给注定了。”   她笑容变得越来越凄然,明明是在笑着,可是却比痛哭失声还要悲伤。   她的身影是那么的绝望,就好像希望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一样,就好像从一开始知道我和她之间只会以最悲伤的结局收尾一样。   “所以……从一开始,我就应该克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出现,在现世与梦境之间永远地沉睡下去。只是在梦境中看着你的脸庞,只是在沉睡中品味着这不该属于我的感情,其实就已经完全足够了……真的已经足够了……”   那真的足够了吗?   不,肯定不是足够,而是不敢。   因为喜欢着我,因为爱着我,她害怕因为她自己的缘故,让我受到伤害。   正如之前的我,正如过去的她。 29831 6 354   ps:从今天开始每天两更,一更3000字左右 120.涅槃的意义,注定的未来   ◆佐久间秋奈◆   望着式模糊的身影,我无法回应她的话语。   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过来,魔神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甚至不惜使用自爆这种极端的手段。   当然,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大圆的式出现。可是为什么非要让她出现,到了现在才终于明晰。   原来,只要她出现,她就会被世界发现,就会被根源发现。然后,无情的抹杀就开始了。世界也许会祝福我和式,可根源绝对不会。根源不曾有感情,是人类不可能理解的存在,正如那浩瀚的宇宙,正如早已经被设定好的命运。   不知道何时,式来到我的身前。我那模糊的视线,被纯白色所占据。   这白色,是式的浴衣的颜色,也是式最喜欢的颜色。   纯净,无垢,远离所有的黑暗。   “没事的,秋奈,真的没事的。我会杀掉他,然后再一次出现在你的面前。你只需要把这一切当成荒诞的梦就好了……当你醒来之后,一切都会恢复往日的正常。你的式依然爱着你,依然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与你一起踏入幸福的殿堂。所以……睡吧,秋奈。在美好的梦境过后,你会得到你属于你的一切……”   说着这样温柔的话语,式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庞。   可是,我的泪水滴落在她的手上,顺着她的指头,驻留在在她的肌肤上。   不知不觉中,我的意识正如这泪水一般沉入困倦的深渊,逐渐无法控制,逐渐陷入沉睡。   但是……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放弃……   嘭——!   震天的响声突然想起,犹如一道惊雷。   鲜红的鲜血在我的眼前绽放,正如那盛开的妖艳蔷薇。   飞溅的血液洒在我的衣服上,也洒在式那错愕的脸庞上。   而式睁大了眼睛,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沾满了鲜血的左手。   左手的掌心被子 弹轰烂,产生一个中空的大洞。大洞上依稀可见我的肌肉和碎裂的骨骼,血液像水龙头里的水一般不停地滴落在地面上,滋润着这被魔术临时复原的大地。   没错,为了克制住这困倦感,我用手枪射击了自己的手,让伤口的刺痛阻止我的困倦。   式的笑容消失了,雾气在她的眼睛中蔓延,就连声音也变得沙哑。   “秋奈,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做到这种程度不可?”   “因为……之前约定好的,我们要一起战斗啊……式,可不能耍赖啊……”   所谓十指连心,左手的伤口比我想象中要痛得太多太多,简直是钻心的痛,连说话都不可抑止地颤抖了起来。   每说一句话,我都本能地想要吸一口气。每一根神经似乎都在哀嚎着疼痛。身上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在本能地冒出汗珠。如今的我,可以算是受到了致命伤。   我颤抖着右手,抬起手枪,枪口指着Ruler的头颅,指着他眉心处的位置。   我想要对Ruler说话,可是我的右腕立刻被式紧紧地握住了。   “不行,这样不行……这样会发炎的,还会得破伤风……必须要尽快治疗……”   式的声音失去了理智。我扭过头,却看到那黑曜石般的双眼距离地颤动着,闪烁着极致的惊慌失措。她颤抖着,急促地呼吸着。就好像……就好像当初我从她的面前消失一样。   转瞬间,左手钻心的疼消失了,变成了被冰敷着一样的清凉感。   这是来自于式的治疗。使用的当然是根源的力量。   可是,我立刻挣脱了式。鲜血溅在她的衣袖上,如同在白纸上画出一副妖艳的画卷。在挣脱过程中,那钻心的疼又回来了,比之前还要强烈。我双腿一酸,几乎维持不住自己的身形,马上就要跌倒在地。   可是,式却紧紧地抱住了我的腰肢,让我稳了下来。   “秋奈……”   式的脸庞紧紧地贴着我的头,仿佛我是她最珍视的易碎瓷器。   她一定流着泪。子 弹穿透了我的左手,却也穿透了式的心。我的左手很疼,可是式的心却更疼。伤口可以复原,可是式被这一枪受到的伤却不是那么可以轻易愈合的。   我知道自己做得太过火了,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情急之下我根本没得选。   “抱歉,式。刚刚……刚刚我没多想,就这么做了……”   “不用说了,秋奈,是我不对。真的是我不对……我该问问你的……我不该这么任性的……”   “没事的。我有不死性,不会得病,很快就会恢复。”   “但是……但是这很疼吧?”   “稍微有一点疼而已,问题不大。”   在我们对话的过程中,式的泪水染湿了我的头发。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已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紧紧地抱着我。   事态发展到这种地步,我只能咬了咬牙,先不管式,而是死死地盯着我的从者。   “Ruler,事情到这种程度……你可以停下来了吧?还是说……你准备也把我也给杀了?作为从者,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御主吗?”   Ruler沉默着,没有任何回应。   他在审视着我,也审视着式。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觉得他一定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像他这样不知道杀死了多少人的存在,心中恐怕早就失去了怜悯的心。   良久之后,Ruler终于有了回应。   “解脱之兽必须被杀死。它今天不死,明日也要死。明日不死,那就后日。总有一天,终有一刻,它的生命会永远地结束,被视作垃圾扫入历史之中。这是‘兽’的未来,这是‘兽’的命运。你无法阻止天命,就算你脱离了因果之外,你亦是命运的一部分。”   “如果……我打算成为……命运之癌呢?”   这么说着,我的嘴角勾起有趣的弧度,玩味地盯着Ruler。   可是,率先有反应的却是我身后的式。   “秋奈,不要!就算我死了,只要你……”   式的声音非常激动,就好像我即将离开她一样。   可是,我还是打断了她的话。   “式,你觉得……如果失去了你,我还能活下去吗?肯定没办法活下去吧?没有了我,你会活不下去,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但是……但是……”   “我不会死。可是没有了式,重回之前渗到骨头里的孤独,我一定会成为人偶了吧?”   手的伤势正在恢复,我的声音也不至于断断续续了。   式抱紧了我。关于我的假设,她沉默了。我看不到她的脸,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我可以肯定,她的心情一定非常非常不好受,内心恐怕像撕裂了一样痛苦吧?   “所以啊,式。就算我死一千次,一万次,哪怕在无间地狱里不停地经历千刀万剐的痛苦,我也不想过没有式的日子,一点都不想……所以,先让我面对Ruler吧?如果有什么意外,我们一起面对,就像之前约定的那样,可以吗?”   贴着我的头发,式点了点头,不情不愿地将我松开。   我终于能好好地呼吸。式的力气很大,几乎把我的腰给抱断了。   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她是我的式呢?她的关心,她对我的感情,都是真的。   左手的伤势已经完全恢复。我冰冷地注视着我的从者。   “如果你觉得必须要有战斗的话,那就来吧,Ruler!我和式不会害怕天命,一定会改变那个所谓的天命……我们,一定能够一起看到下一个天明!”   “……你知道你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吗?”Ruler的声音古波不惊。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你觉得,天命能够改变吗?”   “天命已经改变了,Ruler。经过了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涅槃的我为什么会存在了。”顿了一下,我头也不回地问着我身后的式。“呐,式,你见过涅槃后的我,那也肯定知道涅槃后的我,根本没办法和你在一起,对吧?”   “……没错。涅槃后的你,只有时间最后的亡灵陪伴。”式颤抖着声音回答。   “那就对了。因为……到了这个时候,我已经察觉到了,我所经历的这一切,绝对不是‘一周目’的世界。在初次在伽蓝之堂会面的时候,橙子和我说过,人做任何事情都是有理由的,哪怕是吃面包这种小事。我也肯定不例外。未来的我之所以涅槃,之所以想要脱离因果,一定是想要改变因果,一定是有什么无法改变的事情迫使她这么做了。然后……”   “然后……佐久间秋奈……重复了很多次?”   式颤抖地问着我。   即使面对着Ruler,我依然点了点头。   “是啊,应该是重复了很多次了吧。也许是十次,也许是百次……可无论经历了多少次,‘我’依然没有达成目标,‘我’依然没办法和式永远地在一起……所以才有了这一次轮回,所以才有了今天这样的日子。”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原因。   和我记忆中所知道的那位黑色的魔法少女几乎一模一样。我们都是为了最重要的某个人,重复了无数次特定的时间。不同的是,一边是为了拯救,一边是为了自己的感情。一边重复着几乎无法改变的一个月,一边重复着也许是数千年的漫长过程。   “不过,不要觉得我很悲伤哦,式?那个我已经涅槃,已经脱离了八苦,无数次的轮回对涅槃后的我根本算不了什么。因为,即使是在重复的过程中,我依然和式相遇、相爱、结婚、生女,共同走完这一生。每一生都是幸福的,所以根本不存在悲伤与痛苦。我所欠缺的,式所欠缺的,只是最后的幸福终点罢了……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做到的事情哦?” 121.解脱之兽   ◆“两仪式”◆   秋奈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回荡,久久不会散去。   到了这个时候,我差不多也明白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自己了。   因为,在她看来,她并不是被我保护的人,而是与我一同战斗的人——或者说,如果我独自战斗的话,我一定会出现差错,一定会遇到危险吧?   其实,我很想告诉她,她根本不必这么心急,只需要老老实实地听着我的话,乖乖睡去就好了。   原因很简单,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我从一开始就是“兽”的完整体。   据我所知,除了我和盖提亚以外,还有五个“兽”存在。这些之中最有名的,当属巴比伦神话中的万物之母——提亚马特。   冠位从者确实是人类最顶级的存在,可是与万物之母想比,还是差得很远吧?   所以,事情的真实并非是一个冠位从者对应一个“兽”,而是每当有一个“兽”出现的时候,需要集合全部七名冠位从者的力量,才能有可能将其击败——没错,就算是七名冠位从者集合起来,也只是“有可能”而已。   哈桑·萨巴赫确实是冠位暗杀者,可是在所有的冠位之中,他并不是很强,因为暗杀者在七大职阶中本就属于末流。况且,现在的他也只是Ruler,根本没有冠位灵基。只要我想,很轻松就能战胜她,为秋奈带来注定的胜利。   不过,归根结底,我和秋奈想要的不是胜利,而是和平的生活。   所谓和平生活,不是没有战斗的生活,而是秋奈觉得高兴的生活。   所以……   “我已经明白了,秋奈。那就一起战斗吧。但是,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哦?”   “当然会注意的,怎么可能会不注意嘛。如果我不注意,式肯定会很伤心吧?”   因为在她的身后,我看不到她的脸庞。但我相信,她一定在笑吧?一定是在轻松地、愉快的笑着。就和她的声音一样,带着一股轻松,就好像接下来不是战斗,而是一起外出去看喜剧电影。   即使她看不到,我还是对秋奈点了点头。   “嗯,会很伤心,比秋奈你想象的还要伤心。”   说这话的时候,我也不由自主地带上了笑容。   秋奈说得很对。没有她,我是活不下去的。只要有她在,就算是深处地狱之中,我的心也处在幸福的天堂。   然后,我注视着远方的哈桑·萨巴赫,这个试图以卵击石的家伙,笑容逐渐消失,恢复了敌意与杀意。   “来吧,我倒想看看,没有冠位灵基、只是普通灵基的你,究竟有怎样的战力。”   和我预料的一样,哈桑·萨巴赫没有回答。   在我声音落下的那个瞬间,他的身躯化作一团炽热的火焰。   几乎是立刻,这团火焰凭空消失了。   我的身后立刻传来一股不弱的危机感——这一定是哈桑·萨巴赫的瞬移技巧,来到我的身后。   可是,我连接着根源,意味着速度的快慢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只要我想,我可以像七谷玉绪一样修改自己的时间感,让每一秒都变成一万年那么久,所有的攻击自然也就会被这极致的反应而化解。   于是,在哈桑·萨巴赫行动之前,我已经知道了他要做什么,他想要什么。   我立刻转身,九字兼定出现在了我的手中。   在那个刹那,厚重的大剑与轻系太刀碰撞,溅出炽热的火花。看似柔弱的我与高大的哈桑·萨巴赫比拼着最原始的力量。   我们的速度远远超过了秋奈的反应,当剑与剑相互比拼的时候,她才扭过头来。   透过眼角的余光,我注意到她那张填满了担忧的小脸。   想必,在她看来,我可能会处于弱势吧?   但是,其实战斗早在一开始就是一边倒的状态。我只是为了不让她胡思乱想,才装作很辛苦的样子。   “哈桑·萨巴赫,你应该知道的吧?我连接着根源,所以肉体对我而言没有太大的意义。说到底,世界上一切的东西都是人类感知到的东西而已。人类觉得不可能的事情,实际上是非常有可能发生的。只不过人类的一些观念束缚了自己,并以自己为立足点去评判他人。你觉得天命无法改变,可你不知道,所谓的天命只不过是一本书而已。我是这本书的篡改者,秋奈是以这本书为燃料的‘死籍之火’。我们有改变天命的力量。”   “解脱之兽,你的意思我很清楚。然则,这并无意义。万事万物所能看到,只有自己能看到的东西。所以……!”   哈桑·萨巴赫突然爆发出足以开山劈海的力气,将我的剑弹开。   在不懂行的人看来,这是哈桑·萨巴赫比拼了力量的对抗。可实际上,只是我不想把浪费时间在这种无意义上的对抗而已。   我已经注意到,秋奈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横着左臂,右手手腕放在左臂上,手中的手枪稳稳地指着哈桑·萨巴赫。   嘭——!   被火药的爆炸烧得通红的弹头从枪口里发出。   到了从者这个等级,枪械已经失去了意义。因为从者的反应速度要远远超过子 弹的速度。但是,只要有这颗弹头存在,战斗就会有变数。   虽然是一边倒的战斗,可在我理想之中,应该是秋奈能帮上我的忙才对。   如何利用这枚子 弹,就成了我的课题。   然而,这个课题并不是难。   在子 弹弹出的那个瞬间,我挥动着手中的太刀,对哈桑·萨巴赫发动攻击。   他的大剑十分沉重,可是在他的挥舞下异常的轻盈,和一般意义上的长剑相差无几。   但是,说到底,在这场战斗中,没有冠位灵基的他只有防守的份,根本不可能顾及到那枚弹头。只要他想要顾及,他就一定会露出破绽。而这破绽,就是我取胜的关键。   弹头越来越近,距离他的头颅不到半米。他见过秋奈用这枚弹头粉碎了巴巴托斯的时间结界,就意味着他知道这弹头附带有因果的力量,绝不可能闪开。   只有用他的剑切掉弹头本身,他才能完全地化解这次攻击。   太刀与大剑继续交错着,如交响曲一边发出一连串的巨大声响。   在子 弹即将刺入哈桑·萨巴赫的太阳穴之时,他让我失望了。   他佯攻一次,然后立刻与我分开一段距离。几乎是立刻,他的身影再一次化作幽蓝的火焰,又消失在了原地。   然后,他瞬移到了二十米外。   他的眼睛爆发出篝火一般的强光。在他原来的位置上,幽蓝色的火柱就像火山爆发一样,立刻升起。   这火柱没有温度,可确实是有着“烧尽”的概念。   秋奈发射出的那枚弹头,被幽蓝火柱彻底烧尽,连灰烬都不曾留下。弹头不再是弹头,攻击自然也就被化解了。   维持着两仪家“云耀”战斗的架势,我眯着眼睛,盯着远方的哈桑·萨巴赫。   “我原本以为,说出这种大话的你,会有点实力,但说到底也只是这种程度而已。连白刃战都敌不过我,仅凭天命的意志,你就像杀掉我吗?你未免太自大了点。”   “哼……”   哈桑·萨巴赫冷哼了一声,不做过多的言语。   但是,他没有攻击,而是等待着我的攻击。   ——这等于默认了他没有我强。   不由得,我的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容。在此时此刻的我看来,我就是猫,而眼前的哈桑·萨巴赫就是一只不知死活的老鼠。   单纯将其杀掉未免太无趣了点,必须要戏耍一番,才能让秋奈恢复对我的信心。   “既然你见过了魔神,那一定也知道,那个盖提亚在组织人理烧却了吧?”   “……当然。”哈桑·萨巴赫冰地回应说。   “那你肯定不知道,我曾经对秋奈说过,终有一天我会找盖提亚算账……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吗?”   “因为盖提亚惹怒了你。”哈桑·萨巴赫回答。   “不,是因为盖提亚没有我强。”我的声音透着一股愉悦。   秋奈愣了愣,然后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她没有问我,而是等待着我的解释。   自信地微笑着,我终究还是没忍住,把自己的真实实力给说了出来。因为我觉得,知道了我的真正力量,秋奈至少能安心一些。   “我连接着根源,知道盖提亚的能力。持有着‘反召唤’这个能力的他,所有从者的攻击都完全免疫,包括任何形式的宝具。如果身处时间神殿,他还有着与秋奈等同的不死性。再加上他那能够燃烧人类史的大能量攻击,确实称得上是‘一部故事的最终反派’。   可是,在同为‘兽’之中,这种力量就没有那么绝对了。我们并非从者,故而我们的攻会有完整的效果。只要拆掉了时间神殿,杀光所有魔神,这不死性自然也就不存在了。而且,所谓‘人类烧却’这种事情,我完全可以做到。这点不需要我来解释吧?让全人类从生命的痛苦中解脱,肯定不是用我的剑把他们全部杀死那么简单吧?   所以,我比盖提亚更强。而连独自面对盖提亚都没办法做到的你,有什么理由、有什么资格与我战斗?除了确认我和秋奈确实要改变天命以外,你又能获得什么?   归根结底,你什么都获得不了。你只是遵循着天命给予你的本能,前来飞蛾扑火而已。你只是天命的傀儡,没有自我,亦不知道是什么自我。不然,你绝不会在身为秋奈从者的情况下,在明知道我们之间的感情的情况下,对我们挥剑。”   就连动物都知道审时度势,不会攻击实力远超自己的动物,就好像印度丛林里的老虎和大象,即便相隔咫尺,也当做对方完全不存在。   可是,眼前的哈桑·萨巴赫却不是这样。在没有一丝胜利可能性的时候,他贸然对两仪式展现了杀意,发动了攻击。   原因只有两种。要么他是纯粹的傀儡,要么他没看穿那孩子有随时唤醒我的能力。   但无论是那种,今天他的结局就是注定的了。   ——以从者的身份降临,以从者的身份离场。 122.杞人忧天完全没必要   ◆山之翁◆   两仪式冷冷地注视着我,可我的内心没有丝毫的波动。它所说的一切,我都无比清楚。然而,既然战斗已经产生,我绝不可能因为她的三言两语而放弃。   “既然你如此自信,那便倾听晚钟吧。在这晚钟之中,你当明白这一切的缘由。”   随着我的话语,古朴而又熟悉的钟声响起。这是天命的钟声,昭示着某物的灭亡。   听到这钟声,两仪式的脸色立刻变了,变得难看,变得有些恐惧。她知道这钟声所代表的意义,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你……你就是这钟声的主人。”   她看着我,可我觉得,她实际注视的却是一旁的少女。   其中的担忧,其中的恐惧,让我觉得有些奇怪和莫名——这钟声是敲给两仪式的,而非佐久间秋奈的,这点我完全可以确信。   可我还是如实回答。   “我正是这晚钟的主人。”   “你……想杀死秋奈?”   “她是我的御主,我不会杀死她。但是……”   “但是她要维护我,所以你会杀掉她?”   “并非是我,而是天命。但是这天命所揭示的是你,而非她。”说着,我无奈地看向少女。“吾之御主,你应当知晓这钟声的意义,不妨你来解释这钟声的意义吧。”   抿了抿嘴唇,少女低下了头。   两仪式却注视着少女,她想要知道真相,却又压制住知道真相的渴望。因为,她能感觉到,这真相让她难以接受,这真相一定是她不想知道的东西。   或许是两仪式的视线太过于迫切,又或许觉得该说出来了。少女深深地叹了口气,开口解释。   “……之前遇到吉尔伽美什,他说了一些话。”   “他说了什么?”两仪式急迫地问。   “他说……他说天命想要杀死的不是我的敌人,而是我……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你不知道,那就由我来说吧。”我低声说。“不死不灭之物不该存在。从一开始,你就不是天命的宠儿,而是天命试图抹除的污点。我不会死,是因为我度过了大洪水的岁月。你不会死,是因为未来的你扰乱了天命。为了将天命修正到原本的道路上,你的存在自然该被天命所抹除……佐久间秋奈,你是被‘根源’不承认的东西,你的结局只有可能是被完全抹杀——这就是你的宿命。”   “什么宿命,说到底,只不过是天命不想让我们活下去罢了。”两仪式的声音如秋霜般冰冷,似轻蔑、似否认一边注视着我。“每一个生命都有活下去的理由,为了活下去,生命可以做任何事情……包括所谓的扰乱根源。”   “既然如此,那我无话可说。”   如果有无法逃避的命运,一般人想到的一定是如何躲避那命运,而不是扰乱命运本身。确实,少女可能为了逃避那个命运,尝试了我无法想象的次数……可是,职责就是职责。职责无法为更改,更无法逃避。职责让我杀了两仪式,我就只能杀了它。职责让我杀掉少女,那我……也只能杀了她。   这么想着,我启动了我的宝具。   黄昏的余晖在这夜色中洒落。   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的幽谷在此地显现。   夜晚的这座极东的神殿,已经成了黄昏的晚钟之庙。   “这……这里是……?”   少女不可置信地环顾着四周。   对抗马奇里·佐尔根之时,她来过一次。可是,那个时候只是欢迎,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将心像世界将原本的世界完全替代。   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两仪式扬起头,高傲地环视着晚钟庙。   “不用担心,秋奈,这只是这家伙的心像世界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能摧毁巴巴托斯的时间结界,摧毁这里也不成问题。”两仪式说。   “然而,此地乃是天命昭示之地。于此,晚钟将解释汝之名号……”   随着我的话语,悠远的钟声不断地响起,此起彼伏。   这命运的钟声,无人可以逃离,也无人可以扰乱。   但是……似乎有什么不对。   ◆佐久间秋奈◆   Ruler的身形突然僵住了,站在原地,宛如一个历经数百年风霜的铁制雕像。   大铜钟声在这个世界之中回荡。不知为何,我的内心反而平静了下来。虽然,我有很多事情想要问这位黑色剑士,可是这些事情已经无所谓了。他是我的敌人,他挡住了我和式未来的道路,那他就该死。   所以,我一如既往抬起自己的手枪,枪口指着Ruler的头颅。   扣动扳机,几乎是瞬间,弹头出膛,划破空气,朝着Ruler的头颅飞去。火药的香气让我迷醉,子 弹的踪迹更是让我感觉置身梦境,夺走他人生命的感觉让我无比充实,让我觉得自己真正活着——就像数月前,我杀死朝仓郁子时那样。   这种感觉不会有错的。我可以完全确信,这枚弹头将夺走Ruler的生命。和之前不一样,他没有没有刻意地闪躲,仿佛真正的雕像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   弹头穿透了他的头颅。没有血液流出,没有弹头命中的实感,Ruler依然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那种感觉,就像是Ruler已经成了不会动的死尸,又想是弹头在进入Ruler脑壳的那一瞬间,就被当做食物吞噬殆尽。   我突然想起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啧,我都忘了,Ruler和我一样,是不可能……”   我的话只说了一半,Ruler的头颅突然动了。那两团幽蓝色的火焰死死地注视着,就像猎鹰注视着地上奔跑的野兔。其彻骨的寒意,让我浑身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果然,你是特别的,佐久间秋奈。”他的声音悠悠响起。   “我是……特别的?”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多少个轮回,但显然,你已经成功篡改了因果。就连这天命的钟声也产生了反转。没错,这钟声是为你而敲响,可如今这钟声却是敲给我。”   “敲给你?”   我不是很明白Ruler的意思。   他的头又动了下,可是猩红的血液却从弹头刺入的地方流出,就像一个泉眼。   注视着那灵子构成的血液,我全身充斥着一股满足感,比吃了十成饱、比睡到自然醒还要舒服太多太多,几乎让我有一种上瘾的感觉。   “这场战斗……真是虎头蛇尾……真是毫无意义啊。”   伴随着Ruler的感叹,他的身形逐渐变得透明,让我有种他是虚假之物的错觉。   “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珍惜你现在的时光吧,佐久间秋奈。将来的你,会明白这一切的缘由。”   随着Ruler的话,他的身影越来越透明,几乎要像电力枯竭的投影一般立刻消失。   一股强烈的急迫感,让我几乎脱口而出。   “不能现在就说吗?”   “那我就给你留下提示好了……你从一开始,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你从一开始,就是被一切拒绝之人……所以……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本……”   金光闪现,没把话说完的Ruler彻底消失了。   杀死他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发动的钟声,是那被涅槃的我完全逆转了的天命。   可是,听完他最后的提示,我整个人都忍不住哆嗦了起来。   我终于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件我几乎已经习以为常的事情——我从一开始就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是一个突然闯入的外来者。我以为我是偶然重生到了这个世界,后来又以为是盖提亚的手段。但是在这个瞬间,我才知道,原来我错了,而且错的离谱。   我从一开始就是个字面意义上的幽灵,只是凭借自己的执念,与式走到了今天。   而且,我想到了不存在的黑桐干也,我想到了特意搬到东京都市区的橙子,我想到了自己必须要杀人才能活下去的构成,我想到了那两年无意义的痛苦生活,我想到了父亲与母亲的死,我想到了我为什么能作为死胎而诞生……   这一切的一切,都肯定有一条暗线联系起来,可我却完全无法知道。   就算我想要知道……   砰!   脑壳传来剧痛,我的眼睛也跟着酸涩了起来。   我恼怒地看向一旁的始作俑者,这一次真的有点生气了。   “式,你在干嘛啊!”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啊,你在干嘛?”   式微笑着,宛如盛开的花,美丽得不像人间之物。   “我……我没做什么啊……”   “真的吗?”   式眨了眨眼睛,仿佛满天的星辰。   “只是……只是听了Ruler的话,想起了一些事情而已。”   “那我问你,知道这一切的,肯定是涅槃后的你,对吧?”   “嗯……那个我经历了那么多,肯定知道一切的原因。”   “现在的你,是涅槃后的你吗?”   “不是……现在的我,只是佐久间秋奈而已。”   “所以啊,你只需要思考佐久间秋奈需要考虑的事情,就足够了。轮回啊、天命啊、因果啊什么的,直接交给她来处理就好了。毕竟,你既然没有继承涅槃后的你的记忆,那些事情本来就和你没有关系。只有哪一天你突然想起来了,才应该考虑要怎么做——不然的话,你从一开始就应该有着以前的记忆吧?”   式说的没错,可能的确是我想太多了。   我像浑身湿透的猫把水甩干一样狠狠地摇了摇头,把这些无关的额事情从脑海中扫清。   然后,我微笑地注视着式。   “没错,我根本不用想那么多。我们所需要考虑的,只是月末的婚礼。”   “婚礼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要有很多的事情筹备呢。”   “嗯……那我们回家吧?”   “那就回家吧。这地方已经和我们无关了。天命什么的,实在是太过于遥远了,我们既没办法干涉,也没办法预知。我们活在当下,就只能考虑当下。虽说未雨绸缪是必要的,可是杞人忧天就完全没必要了。”   “嗯……”   沉吟了一声,我和式一起返回家中。   就像橙子所说的,就像Ruler所说的,现实不是小说,也不是电影,没那么精彩的转折,有许许多多虎头蛇尾的事情产生。比如Ruler想要表达什么,我其实不是很懂,但就像吉尔伽美什说“天命真正想要杀死的是我”一样,未来的某一天,我应该会明白吧?   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我真正想要的,只是和式在一起的时光罢了。   而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时光——我和式的婚礼,我和式最美好的生活。 123.小猫一样的秋奈   ◆两仪式◆   从睡梦中醒来,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宛如一场梦。   准确来说,从秋奈考试完之后我所经历一切,都像是一场梦。我既没有战斗,也没有受伤,大部分时间都在等待和对失去秋奈的恐惧中度过。就算到了最后,我也只能让她出现,在睡梦中了解到一切的完结。   明明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可是整件事情却对我们却没有什么影响。一切都归于平时的平静,没有杀人的案件,没有魔神的威胁,没有各种各样的琐事。   这正是我和秋奈所期望的生活,也是我所期望的生活。   本来,我对过怎样的生活是无所谓的。可是到了现在,我觉得秋奈想要的生活,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因为过着那样的生活让秋奈很开心,看着她那微笑着的脸、傲娇的脸、幸福的脸,我也会变得开心起来。那种极致的幸福,比杀人的冲动更让我着迷。   当再次醒来之后,两仪家来了消息。他们已经订好了结婚的日子,就在一周之后。   所以,这个住了没多久,却承载了太多太多记忆的居所,自然是要退掉的。以秋奈的性格,将来她也许会花大价钱从房东那里买下,还会保留所有的家具——但那都是将来的事情了。我和秋奈带着自己的行李,坐在公交车上,前往观布子市——准确来说,是两仪邸。   之所以不坐出租车,是因为秋奈有些晕车。坐出租车会让她非常不适。公交车虽然也有一点不适感,但却没有那么的强烈。   靠着车窗,吹着车风的秋奈正在闭目养神,手上的手机却传来了震动。手机只震动了一下,应该只是一条短信。   秋奈睁开眼睛,快速扫过了短信的内容,十分满意地笑了。   “真是的……老人还真是大方啊,一口气给了三亿。”   “三亿日元吗?”   “嗯。”   “这很多吗?”   我对金钱没什么概念,不知道三亿日元代表了什么,只能从数字上感觉到,这是普通人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钱。   秋奈意外地看了我一眼,猩红的眸子里闪烁着我看不懂的光彩,似乎是笑意,又似乎调侃。   “式,你好歹也是家主继承人吧?不对……自从爷爷走了之后,你就是实际上的家主。父亲只是暂时行使家主的职责与权力,连这种最基本的概念都不明白吗?”   即将进家门的秋奈,已经有意识地在改变自己的称呼。平常的她,一定会说“你爷爷”、“你父亲”这样的称呼,绝不可能如此亲近。   我对称呼上的改变没什么反应,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两仪家不教这些东西。它是个与时代完全脱节的古老家族,不可能教这些。”   “但这也太离谱了点吧?三亿日元能够买什么,能够带来多大的利益,你不知道吗?”   “我只知道,如果存银行里的话,大概每年能获得一千两百万的利息吧……”   听到这里,秋奈终于掩饰不住自己的笑容,几乎笑出了声。   “噗……存到银行里,式你是认真的吗?再怎么说,把这一大笔钱存到银行里,也太扯了点吧?”   “就算再扯,这也是我知道的唯一办法了。”   “一年一千两百万……也就是4%的利息,应该是银行的定期存款。但是,式,你知道吗?如果拿着这笔钱去找银行的客户经理,能拿到6%甚至7%的理财产品,保本保息的那种。而且,以两仪家的能力,这些钱用来投资房地产、购买高新公司股票,是更赚的……”   微微皱着眉头,我不满地对秋奈摇了摇头,打断了她的话。   “很遗憾,这些事情我一概不懂。就算是秋奈你对我这么说,我也根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说到底,我只是一个对金钱一无所知的‘大小姐’罢了。除了你这种银行家出身的,一般的女生也不会去学习怎么赚钱吧?”   “那……式以前都学了什么?”   “剑道,花道,茶道,女红,还有各种各样的事情。除了剑道以外,我都觉得没什么意义。即使打着培养心性与气质的旗号,可如你所见,我这个人没什么心性,气质更是非常的男人婆,这种教育可以说是完全失败了。”   “这和时代脱节得真厉害啊……”   伴随着感慨的声音,秋奈的笑容渐渐溶解,化作惋惜。   小时候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反抗,只是如人偶一般被父母和家族操纵着。经历这样的教育,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不觉得有什么可玩惋惜的。   “秋奈,以前我不是说过吗?关于两仪家的事情。”   “说是说过,但不知道竟然会是这么的离谱。”   “离谱吗?我经历了二十年,觉得还好吧?”   “这都是战后五十多年了,就算是父亲也肯定接受过现代的教育吧?他就没有打算做任何的改变吗?总感觉这种教育方式,是黑船事件……不,是葡萄牙人第一次踏足这座岛屿之前的方式了。”   微微低着头,秋奈眼神飘忽,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迷茫。   这种迷茫,大概是对两仪家产生的吧?正如她所说,两仪家实在是太离谱了。   不过,身为从小就在两仪家的我,在看到秋奈这种没见识的表情后,不由自主地笑了。   “所谓退魔家族,所谓两仪家,本来就是这样的东西。你和橙子都说过,两仪家是四大退魔家族仅剩的成员——也就是说,其他三个都被毁灭了。那么,唯一剩下来的这个两仪家,又能好到哪儿去?随便想一想就知道,这个家族肯定离毁灭不远了吧?”   不知为何,听了我的话之后,秋奈立刻瞪大了眼睛,郑重其事地盯着我。   “式,我会让两仪家重新繁荣起来的。”   “当然,我有这个信心。”   有两世为人的经验,有对未来的大势预知的能力,有广博的人脉,有银行家与政治家从小的教导,就算性格有些自卑,可我依然相信她的能力。   想到了什么,我又补充了一句。   “你可是说了,将来我们要共同建立起对抗盖提亚的组织。运作那样的组织,没有钱、没有人是不可能的吧?所以,朝着那一步努力就好了。”   “嗯,我知道的。”   “将来的你要打理各种琐事,会很辛苦吧?”   “算不上辛苦吧……实在不行,单纯做投资商也是没问题的。”   “那样我就放心了,总之别让自己太累。”   “将来有孩子要带,我是不可能让自己太累的。”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秋奈却在我沉默之后,选择了闭上眼睛。   之所以这样做,当然是晕车了。晕车的感觉据秋奈说,是一种非常非常难受的感觉,不止头晕,更伴随着剧烈的恶心。   人在恶心的时候说话会非常难受。我不打算加剧秋奈的痛苦,也闭上眼睛,等待着公交车的最终到达。   ◆佐久间秋奈◆   再一次进入两仪邸,我感慨良多。   不得不说,时间真的能改变一切。三个月前,第一次踏足这里的时候,那个时候的我和式还是非常想要杀死对方的仇敌。而如今,我已经成为了准新娘,即将与式一起踏入幸福的殿堂,将彼此的因果彻底结合在一起,不离不弃。   穿过幽静的竹林,式一手牵着行李箱,一手牵着我的手,在穿着西装的仆人——秋隆的带领下,前往家主的房间。因为名义上的家主一直都是式,所以那里其实就是式的住处。   从今天开始,我就将住在那里。这座宅邸里的所有人都知道我和式的感情,就算这不符合日本传统婚姻里不能过早同居的规矩,也没有人说什么。   可是,一路上,我能感觉到有许多人在观察着我,有嘲讽的,有不屑的,更有恶意的。即使我和式走在大街上,也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   不由得,我皱起了眉头。   注意到了我的不悦,式朝着那些人冷冷地注视着。   式确实没有杀过人,可她却从织那里继承了强烈的杀气。两仪家的其他成员虽然接受过战斗,可是比起式来说差得有点远,几乎每一个都冒着冷汗,颤颤巍巍地逃离了。   “没事的,秋奈,很快就到了。那些人你不用在意。”   式出生安慰着我。她的声音在刚硬中透着一股温柔——只属于我的温柔。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嗯……我知道。”   “将来的你可是这座宅邸的主人,得拿出主人的气场才行。”   “我知道。”   “既然知道,还摆出这种冷冰冰的脸可不行哦?”   “那我该摆出怎样的表情?”   我斜眼看着式。这个时候的我,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是式却松开行李和我的手,以我反应不过来的速度捏着我的嘴角,强行我的脸上摆出了一个根本没有笑意的笑容。   “知道了吗?要这样才行。”她轻松地说。   “干嘛?有必要对这些人露出笑容吗?”   我不满地按住了式的双臂,让她的手不再对我的脸有这种动作。   式摇了摇头,像宠溺小猫一样,淡淡地、温柔地笑着。   她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   “算了,这些都没有关系。按照秋奈你喜欢的表情就好了。”   “之前不是说了吗,对待这群家伙,根本不需要用好脸色对待。当事情发展到那一步的时候,他们肯定会为今天的表现而感到后悔。我一定会让他们去睡到公园里,成为流浪汉,体验劳动的价值和生活的不易……”我越说越气,对这些蛀虫的印象差到了极点。“这都是群什么人啊,就算是几百年前,他们也不该对家主的妻子露出这样的表情吧?那可是轻则放逐,重则切腹,家主心情不好还要直接斩首的巨大过错啊!如果放到现在,再怎么说也应该直接解雇了,然后串联其他财阀让他们永远也找不到新的工作!”   “秋奈,你还真是小肚鸡肠啊。”   式双臂环胸,玩味地微笑着。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没有一丁点的责备,而是比之前更深沉、更温柔、简直让我不敢与之对视的极致宠溺。   虽然她没说,可我觉得,如果我真打算这么做,式一定不会有任何反对的意见。   不过,我对她话中的一个词非常不满。   “小肚鸡肠?哈?式你是在说我吗?”   “不是说你,难道是在说别家的小猫吗?”   “……小猫?”   “没错,就是小猫。”   “式……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眯着眼睛,冷冷地看着式。   真是的,式也太过分了吧?任谁都知道,“小猫”和“猫”差别可是非常之大的。   猫更独立、更优雅、更成熟、更平静,凶的时候特别凶,就像我记忆中的“猫女”。而小猫则是每天都在乱跑、乱叫、卖萌、吃东西、睡大觉,凶的时候没有任何的威胁感,反而觉得很可爱,就像……就像一般的小猫那样。   式悠然地笑着,却维持沉默,完全不打算解释。   “……喂,式,不要以为我脾气很好啊!”   “没有。”式只摇了一下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当然知道你脾气很差,一个多月前的那件事情,就算到了现在还是让我心有余悸。但是,你确实很像小猫啊?我说的只是我自己的感觉罢了。”   “我哪里像了?”   “你哪里不像了?”   我算是明白了。这家伙根本就是在撩拨我啊!这眼神里的戏谑,完全是逗猫时候期待猫的反应的举动啊!   如果被撩拨成功了,岂不是证实了“我很像小猫”这件事?   不行,我决不能让式得逞。我必须冷着脸,告诉她真正的猫是个什么样子。   “我全身上下没有一丁点像小猫的地方。”   “我说的是性格。”   “我知道你说的是性格。但是,我确实不像。”   “……看来,秋奈你的变化很大啊。”   突如其来的话题反转,让我有些反应不过来。可她已经变得正经,我也只能跟着正经……毕竟……   心中这么想着,我看着在一旁别着脸、正在偷着笑的砚木秋隆,我不忿地想——这个家伙,将来一定有他好果子吃!   轻轻地咳了两下,我附和地说着。   “这几个月来,我们每个人的变化就很大,无论是我、你、橙子还是真冬。”   “不知道结婚之后,你会变成什么样子啊……”   “谁知道呢。三个月前,我可完全想不到现在的我会是这样的。”   我以为式会说“你肯定想不到现在的你会是一只小猫”这类的话。   可是,式却真的变得正经了。   “想必,那个时候的你,不会像之前那么孤单吧?”   “我现在已经不再孤单了啊。”   “真的吗?”   “要我证明吗?明明已经证明过了吧?”   这么说着,我感觉脸颊烫的厉害,肯定晕染着红霞。   正如我所说的,这些天的同居生活,已经证明了太多。那是只有在式面前展露的,其他人根本看不到、完全卸下了面具的我。   或许橙子看到了一些端倪,但是那毕竟依然是伪装的状态,从来没有看到真实。   被这句话搞得心情大好的式,当着砚木秋隆的面前摸了摸我的头。   我没有拒绝,就像一只在家人面前非常听话,在陌生人面前异常高冷的猫——这是,只属于式的猫,是式全部幸福的唯一源泉,世界上最最珍贵的珍宝。   成为一只被宠爱着的小猫,实际上也是很不错的事情。   ……谁让我的身体也就维持在13岁了呢,如果我的身体发育到正常十六岁的水平,式一定不会用小猫这种比喻来形容我吧?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啊! 29831 6 354   ps:接下来的章节,描写的是婚礼,以及婚前婚后的一些日常。 124.主动戴上的面具   ◆佐久间秋奈◆   来到两仪家的第一天,就有各种各样的人前来拜访。   一方面对是我的好奇,另一方面也是对式的好奇。   我们之间的感情,在这个无比传统的家族本就是奇闻。所以他们迫切想要知道,我是一个怎样的人,和式的感情发展到了什么地步,是不是完全的累赘。而式又离开了两仪家四年,他们也很想知道式那里变了,那“超越者”的力量究竟达到了什么程度。   从下午一直到晚上,在这个很大的、幕府时代建造的厅室里,我一直穿着传统和服,与那些两仪家的好奇者周旋着。而式则完全躲了起来,把这个皮球踢给了我,美其名曰“让我多认识些人”。   但那毕竟是式,我怎么能忍心让她处理自己完全不喜欢的事情呢?   虽然上辈子的我,是个木讷的、不善于言辞的人,这辈子也基本上是一样。但只要我回忆起母亲谈判时的样子,代入她的角色,总是能在对话中继续下去。   时间来到傍晚,和我交谈的就是两仪家的老人,名字叫两仪平,按血源关系来说是式的二爷爷。   和他对话很累,大概是两方都很拘谨的缘故,又相互不是很熟悉的缘故吧。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那您还真是辛苦了。”   “没有没有。父母不在,我就只能自己为自己准备嫁妆了。不过,其实差别也不大,毕竟结婚之后,我和式的财产也就合二为一了。所谓嫁妆、聘礼这种事情,对于失去父母的我来说,基本上就是左口袋进右口袋出的差别。”   话这么说,笑容也摆在脸上,可我心中的想法肯定是不一样的。   我从秋隆那里知道了这个人。他很懒,没有任何上进心,成年之后就一直没有固定的工作,基本上都靠着两仪家的“大锅饭”过活,配得上是“蛀虫”之名。   我不喜欢这样的人,但我还是勉强和他对话着。理由也很简单,至少他对我没有恶意,至少他为的是两仪家的“大锅饭”而非自己的“小灶”才来到这里——而且,他的语气相当的谦卑,或许是知道了我的身份,又是别的原因。   在听到我为自己准备了嫁妆之后,两仪平就像闻到血味的狼一样,两眼放着光。   富士老人给给我的赔偿,被我全部当做了嫁妆。以现在两仪家的状况,这三亿日元可以买下三个两仪家都绰绰有余。所以我没有说具体的数额,不过就我装出来的这副样子,任谁都觉得,这肯定是一大笔钱吧?   他摇了摇头,谄媚地附和着。   “真是想不到,仅仅十六岁的您已经具备了如此的能力。能和您走到今天这地步,式这孩子。有了您的帮助,两仪家必然会兴旺起来,重整现在的颓势,在新世纪中得到重生。”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我只是继承母亲的意志,不停地在努力罢了。”   已经无话可说的我们,气氛终究还是尴尬了起来。   两仪平没有死皮赖脸地呆在这里,而是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天色已经不早了,老朽的家人还在等老朽回去,就不叨扰您了。”   “您是两仪家重要的前辈,哪里有前辈打扰后辈的道理?能和您一起聊天,是我刚刚进入这个家的我的荣幸。想必有了您的帮助,后面的许多事情想必都会好处理得多吧。”   “那……在下就告辞了。”   “嗯,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就请继续找我吧,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脸上挂着虚假的笑容,在金色的夕阳下,我目送着这位老人的离开。   此时,躲在起居室里,完全不打算和两仪平搭话的式,终于走了出来,来到我的身边。   我抿了抿嘴,满肚子尖酸刻薄的话被我咽进了肚里。持续一下午的言语轰炸即使是我也苦不堪言,更不用在正式结婚之前,这样的日子一定会持续下去了。   式完全没有自觉,自顾自地坐在我的身边,遥望着夕阳下的两仪邸。   “明明之前对他们是那个态度,可现在的你却聊得挺欢的嘛。”   我望着式的脸。夕阳下的她,没有任何的笑容,只有习以为常的淡漠。仿佛这偌大的两仪邸不是她的家,而是她忌讳莫深的囚笼。只有离开这里,她才会获得真正的自由。只有获得了自由,两仪式才是两仪式,而不是和现在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   可我知道,自由是一枚硬币的正面,其反面是谁也无法理解的孤独。   再次躺在榻榻米上,我闭上眼睛,语气也变得无所谓,随便怎么都好。   “只是应承罢了。刚刚谈话的我,就和我那个死神的状态一样,属于面具的一种。”   “面具?什么面具?”   “式知道《变相怪杰》吗?”   “很著名的一部电影,我看过,但我没感觉到有趣的地方。”   “我就和变相怪杰一样,戴上不同的面具,会有不同的性格。”   “就像橙子那样?她戴眼镜和不戴眼镜差别挺大的。”   “差不多吧。只不过我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罢了。”   “就像公司里的员工那样?”   “不是。员工是为了生存而被迫戴上面具,而我是主动戴上的。”   “那现在呢?你还戴着面具吗?”   “只有面对式你的时候,我才不戴面具,所有的情绪都是我的真情实感。任性也好,生气也好,害羞也好,这些都才是原本的我,曾经两世为人的普通人罢了。”   “与其说是面具,其实上是自我保护的机制吧?因为害怕会受到伤害,所以才以各种各样的性格拒绝别人。你在面对真冬时是这样,面对橙子的时候是这样,如果将来的某一天我会伤害到你,想必你也会戴上面具,最后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吧?”   这么正经的式,让我有些不太习惯。   虽然她大部分时候是非常正经没错,可是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个时候的她应该是很调皮的心态,想办法用言语来捉弄我,想要看我双颊绯红、有些恼怒、却没有真的生气的样子。   大概是觉得我真的很累了,所以不想再这么做了吧?我暂时只这么认为了。   可是,我却本能地说出了我内心完全不同的话语。毕竟这家伙把我推到前面,实在是太过分了点——再怎么说,我和她也应该是两班倒啊!一个人说一下午的话,真的很累很累的!还说的都是客套话,那就更累了!   “说得就好像你没有伤害过我一样。”我不满地撇着嘴。   “正因为伤害过你,所以那个时候的你对我是那样的态度啊。”   式一边说着,一边伸了伸懒腰,然后躺在了我的身边,在榻榻米上形成一个十字。   这副无所谓的态度,让我相当的不满。   “那时候的你态度才分明有问题吧?难道要我贴冷屁股吗?”我反问说。“我好歹也是有自己的自尊啊,怎么可能在那个时候是现在这样的态度?我们总得先了解彼此,才能发展到现在的程度吧?”   “……秋奈,我们说得好像不是一回事吧?”   式挑了挑眉,露出好笑的表情,根本就像是对待有点无理取闹的女友的态度。   我瞪了她一眼,眼神相当的不善。   “哈?难道说的不是一开始吗?”   “我说的是那一天的无缘无故在两仪式的面前消失掉的事情。一开始我们又相互不认识,互相是那种冰冷的态度才正常吧?更何况那个时候我对你还有杀意,在那份杀意被消除之前,怎么想都没办法恢复正常吧?”   我一时哑然。   果然,我们两个人想的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一时间,我的双加发烫,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打马虎眼,企图蒙混过关。   “嘛……那天……实际上根本算不上是受到伤害啊,算是真情表露的一种啊?”   “真情表露?”   “一直以来,我在真冬面前,在雇主面前,在目标面前,都是一副冰冷的、强大的样子。那一天的我算是忍耐到了极限,所以有了脆弱的一瞬吧?”   “……算了,这种事情怎么样都好。反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式闭上了眼睛。经过了一下午的喧嚣,空气终于沉默了下来。   我想,式不想伤害我,所以才没有继续说下去吧?   其实我很想对式倾诉,我没那么脆弱,我的内心坚强得很。如今,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幸福的我,已经不会像之前那样敏感到近乎过敏了。   只是,她都打算放弃了这个话题了,如果我继续说下去,实在是自找没趣。所以我沉默了下来,等待着式继续闲聊别的事情。   果然,仅仅停顿了五六秒钟,式把话题带回了一开始。   “既然你对那些人是那种态度,就说明其实你还是不想把他们赶出去吧?为什么现在又这么亲近他们,甚至忍耐着和他们的交流?如果是我,我肯定无法忍耐,更没办法……嗯,用你的话来说,就是‘贴冷屁股’。”   日语里边当然没有“贴冷屁股”这种说法。式这么说,完全是现学现卖。   我很想对她说“还不是你把我给推了出去”之类的言论,可稍微想了想,决定用一个俗语来解释我的真实意图——虽然这个俗语不是中国的。   “这是‘温水煮青蛙’啊。一开始肯定要用和平的态度才行。”   式把视线从天花板中移开,转头看向我。   她的眼神很疑惑,似乎没有听说过这个流传很广的说法。   “温水煮青蛙?那是什么?”   “十九世纪末一个很著名的实验。就是说,把一只青蛙放到温水之中,再慢慢加热,当青蛙想要逃离的时候,自身的反射神经已经无法正常工作,最后被热水活活烫死。”   “假的。”式干净利落地否认说。“我做过这种实验。到了一定的温度,青蛙一定会离开,没有例外……其实,把例子换做是人,很容易就明白了吧?在夏天,清晨到正午温度不停地升高,提升很平滑,可人到了中午的时候依然会觉得很热。倒是从空调房里走出来,反而没有那种全身湿透的燥热感。”   “嘛……只是比喻而已啊,不需要这么认真。”   “如果是橙子,大概会更加认真,甚至说出来一大堆大道理吧?”   这个意思是说,式跟着橙子两年,性格才变得如此严肃。   我不由得腹诽起橙子来——看来,这两年的橙子完全没有好好地教育式。恐怕还抱着之前那种,一时不爽就完全消失,再也不会回来的“苍崎家的戏码”吧?   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不打算在这件事情上纠结太多。   “……总之,就是慢慢的,一点点来。如果他们有救,变得有上进心,可以为整个家族添加力量,我当然会留着他们的。如果不能,那就很遗憾了。任何公司都不会养不办事、只领薪水的员工。将来公司化的两仪家也肯定是这样。”   “我个人无所谓。反正我和他们的感情挺淡薄的。”   这是我们之前就定好的结论。式没有反对实在是太好了。   毕竟这些“蛀虫”之中有不少像两仪平这样的老人。就算是再吝啬的公司,对退休的员工也会发养老金。所以将来的安置就会很麻烦。   “反正是将来的事情,和我们关系不是很大了。”   一边说着,我从跪坐的姿势中企图站起来。然而,毫不例外地,我的双腿完全麻了,几乎失去知觉,倒在了一旁。   可是式非但没说关心的话,反而在一旁开始说风凉话了。   “才一下午就不行了?你还要好好锻炼才行啊,过去的我可是一直是跪坐的姿势——在怎么说,这里都是榻榻米,坐椅子会显得很奇怪吧?”   “到时候再说吧……”   我和式一起躺在榻榻米上,遥望着木质的天花板。   我只需要戴着这张面具,维护好在众人心中的印象,坚持到将来可以随意处置他们的时候就足够了。到了那个时候,无论是跪坐还是坐椅子,都是我说了算,而不用像现在这样看别人的眼色。   反正……只需要几天而已,正式结婚了之后,一切都好说。 125.母亲   ◆两仪式◆   在两仪邸的日子是无聊的,比在东京都里独居还要无聊。   来到这里的都是认识却不了解的人,也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   更不用说,这里连电视机都看不了,简直比北海道的乡下还要落后。就算有书籍,可那些书籍还都是老掉牙的那种,几乎就没有什么打发时间的手段。   现在想想,我都不敢想沉睡之前的我,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态,度过这么无聊的十六年人生。   虽然秋奈在我的身边,可是被我推出去应对那些烦人的亲戚了。连说话都没有人的我,只能像以前一样,靠发呆来打法时间。   在那些人都离开后,虽然和秋奈说了会儿话,可是持续时间没多久,秋隆就又来了。   这一次,是母亲约我们去她那里说些话。   用秋奈的说法,这就是所谓的“见家长”。   在前不久,她和母亲确实见过一面,可那个时候并未聊多久,就离开了两仪邸。整件事情的主要的交涉工作都是由橙子来做。   所以,在彻底安排妥当的现在,一切都只能靠我们自己的努力了。   再一次看望母亲,她依然穿着那身绿色的浴衣,依然是那老旧的姬发式,依然是淡淡的、不知道该不该笑出来的微笑,在这十几年的时间里完全没有变过。   她依然还么那么的美,比我看起来更美,岁月在她的容颜上不曾留下任何的痕迹。明明已经四十出头了,可在一般人看来,她顶多二十岁后半吧?就像橙子那样。让我觉得“大和抚子”这四个字就是用来形容她的。   只是她的性格实在是太软了。随着我年龄的增长,我和她之间的关系更趋近于姐妹,而不是真正的母女。但是,她是我在两仪家里唯一关系还算好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不把我当做怪物的人——毕竟,她是我的母亲。如果连母亲都对自己不好,人的一生就会很没意思。   “住在这里,还习惯吗?饭菜什么的,都还适应吗?”   母亲这样问着,根本没有细想秋奈才住在这里不到半天而已,哪里有习惯不习惯的。   之所以这么说,恐怕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先搭话吧?   秋奈依然是标准的跪坐坐姿,强行忍耐着双腿的不适,露出平和的笑容,和母亲说着话。   “比起之前我独居的时候好太多了,母亲大人。能来到两仪家,是我的荣幸。”   听到秋奈这么回答,母亲难得地露出了喜悦和欣慰的笑颜。   从我记事开始,母亲就很少露出过这样的笑容。每一天基本都是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知道是在担心我的未来,还是为自己在这两仪邸的生活感觉到不悦——现在想想,基本上只有前者才有这种可能性了。   “真是没想到,像式这样的孩子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属啊。”母亲感慨地说。“在以前,作为母亲的我,只能在一旁看着她发呆,一个朋友都没有,整天沉默寡言,却什么忙都帮不上。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又不得不委托苍崎小姐治疗,远离了她。如今看着她终于能露出笑容,终于获得自己的幸福,这是做母亲的我最大的幸福了。”   “所以母亲您才说服了父亲,让秋奈进了这个家门吧?”   我轻松地说着这样的话。   而母亲却用真正属于母亲的欣慰眼神,看着我。   “你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在心中想什么?如果秋奈不来到这里的话,以你的性格,恐怕就要和这个家族恩断义绝了吧?就算这个家族还有我在,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吧?”   “这种事情……也说不准……”   口头上这么说着,我的心理却很明白。   即使有秋奈反对,可如果两仪家真的不接纳秋奈,我确定无疑会离开。   过去的我,是属于两仪家的一员。可是在沉睡两年之后,我已经和过去的我没有什么关系了。现在的我,是新的我,是和以前完全不同的我……即便是母亲,就我感觉而言,却也没有一丁点的亲情所在了——而这,绝不是因为我天性薄凉。   母亲不知道我的记忆问题,她还是以母亲的立场和蔼地、温柔地笑着。   “在你口中的说不准,实际上就是必然发生的意思吧?知女莫如母,你的内心在想什么,其实我是很清楚的啊……”   倒是秋奈有点坐不住了。她郑重其事地大声说——   “请放心吧,母亲大人。这种情况绝对不会出现的。我知道两仪家对式的重要性,更知道您无论如何都不想失去她这个女儿。所以,不管发生怎样的事情,我都会想办法说服整个家族。虽然我的能力有限,但认识的人确实不少。动用一些关系,打通一些人脉,获得整个家族的认可是不难的。”   “秋奈……你真的有这样的自信吗?”母亲问道。   “当然。明治时期,有很多这样的情况出现。许多获得补偿的华族,用那些补偿的钱做投资,但有很多都投资失败而破产。其中的许多人,就是用这种手段。我从式那里知道,两仪家最近的状况不是很乐观,相信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吧?只要我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两仪家也不会拒绝我吧……就算拒绝,我也有办法让他们没有办法拒绝。”   “可是……”母亲依然不太愿意相信。   “说现实一点吧。如果我和式不结婚,两仪家也一定会安排一场以利益为目的的婚姻吧?这在所有的大家族中都属于很正常的事情。一旦我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就算我和式的感情不符合传统,两仪家也会像现在这样默认事实吧?”   简单来说,就是用钱来解决所有的难题。就算有人在巨大的金钱诱惑下坚持反对,可是拜倒在秋奈金钱攻势下的人会有更多,用一批人来打压另一批人,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再怎么说,虽然很多人过着蛀虫的生活,可是蛀虫就意味着收入不高,很容易就能收买。   明白这点的我,别有深意地看了眼秋奈。秋奈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完全不把我的视线当回事,依然坚决而又带着一丝傲慢地与母亲对视着。   听完秋奈的话,看着秋奈的眼神,母亲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件事情其实我已经知道了。听说,你为自己准备了很多的嫁妆?”   “差不多有三亿,是日元。”   “三亿?你……你没说错吧?”   母亲微微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母亲是传统的日本女性,可以持家的那种,对柴米油盐之类的东西挺敏感的。事实上,大部分的家产都是母亲打理的,可是母亲没有经商的天赋,只能做到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延缓两仪家的衰落罢了。   秋奈点了点头,一点都没说错。   “的确就是三亿。这件事情式知道的。”   “式……这真的吗?”   母亲看向了我,而我也点了点头。   “是真的,母亲,确实是三亿日元,一点都不多,一点都不少。”   “两仪家现在还有的产业,也只是一些地产罢了。”母亲低着头,开始理解三亿日圆的意义。“但是大部分在郊区,价值也不是很大……观布子市的市区里还有一些商业用地,可是自从那场经济危机之后,也没办法收取太高的租金……三亿日圆……三亿日元……这么多的钱,恐怕买下两个两仪家都绰绰有余了吧?”   “这笔钱算不上是我的能力得到的,只是因为和富士财团的一位老人相识,所以才有了这笔钱。而且,毕竟是银行家,想要立刻拿出那么多钱不太现实,需要在未来的几年里分批次拿到。在最终把钱拿完,谁也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意外。”   “以秋奈你的能力,不会有这种意外发生的……”   母亲显然调查过秋奈的背景,所以才如此笃定地对秋奈说。   秋奈的母亲是个很出名的人物,年纪轻轻就创建了自己的私人银行,掌控着数百亿的资产,更有着普通人无法想象的人脉与关系。   但是,我看到母亲的眼角却含着泪水。   “母亲……”   声音从口中发出 ,我却不知道该说是什么。   母亲只是摇了摇头,喜悦地、欣慰地注视着秋奈,就像注视着最精致、最有名、最昂贵的艺术品,慢慢的都是珍惜。   “我只是……只是有点太高兴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母亲,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就不说好了。将来的日子还有很长,我和秋奈会在您身边很久。”   秋奈却淡淡地微笑着,比我更像是个大家族出身的大小姐。   母亲也以大家族女主人的仪态,视若己出一般地对待着秋奈。   “只是……秋奈,苦了你了。”   “以前的我过得够苦了。只是最近才稍微好一点而已。而且,和式真正成亲了之后,在三年前失去母亲的我,也终于可以有母亲的照顾了。这对我来说,真的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啊……”   “这样吗……也不知道式是从哪里修来的福分,才找得到了你啊。”   “缘,妙不可言。这一切都是缘分,我和式的缘分。”   母亲不知道内情,不知道涅槃后的秋奈的事情。   所谓缘分这种东西,对秋奈而言是不存在的。我和她如今的关系,都是她无数次重复得来的美好结果。或许,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和她的关系会非常差吧?   还是和之前一样,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依然像几年前、像小时候那样沉默不语。   “秋奈信佛吗?”   大概是“缘分”这个词,让母亲找到了谈话的切入点吧。   可是秋奈却摇了摇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什么都不信。”   “啊,也难怪。毕竟秋奈之前你……”   “之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的我,只是式的未婚妻。”   “这样啊……”   母亲轻轻地摇了摇头,有些伤感。   她也只好换了个话题,就像之前我和秋奈的各种谈话一样。   “不过,孩子的话……秋奈已经做好了准备吗?”   “这要看橙子那边的成果了。我感觉应该会很快吧。”   “嗯,橙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魔术师,她说可以,就一定有办法。”我终于找到了机会,加入了谈话中。“我和秋奈只需要等待就可以了。按照橙子的说法,年内是肯定会有一个结果的。”   “苍崎小姐真的辛苦了。”   “不辛苦,她收了秋奈的报酬,很多的报酬。既然收了报酬,这就是她应该做的,就像治疗我的心理问题那样。”   随着我的说话,气氛突然间尴尬了起来。   我只好干咳了两下,再一次沉默了,什么都不敢说,也什么都不能做,更没办法直接站起来走人,只好维持着尴尬的气氛。   还好,秋隆走了进来,打破了我们的尴尬与沉默。   “式大小姐,秋奈小姐,老爷有事情找你们。”   “找我们?好吧……”   如获大赦的我,立刻站了起来。   而秋奈却僵硬地跪坐在原地,表情似乎更加尴尬了。   我只好立刻扶她起来。   “腿麻了,直接对母亲说就好,她肯定不会在意的。而且,保持腿麻的状态太久,对你的身体也不好。你的身体本来就太弱,没必要这么勉强。将来的你会很辛苦,所以趁着现在的这段时间,好好地休息一下也好,不需要强行逼迫自己。”   这样的话,说多少我都觉得不够,说多少秋奈都不会嫌烦。   可是秋奈却笑着摇了摇头。   “没事的,式。如果真的有问题,我会说出来的。毕竟,腿麻的感觉确实很难受嘛……我是一个不怎么会忍耐的人,其实都很清楚的很,式你没必要这么担心的。”   秋奈怎么可能是个不会忍耐的人?她可是能把痛苦当做习惯的人啊!   但是在母亲面前,我不好说什么,看了眼母亲,表示要离开了。   母亲点了点头,脸上带着我从来都没有看过,也完全不懂的笑容。   “式,秋奈,那就过去吧……我很满意,真的很满意。不可能更加满意了。”   “那我们先去了,母亲大人。”   “嗯,去吧。”   微微欠身,我和秋奈终于离开了这里。   临走的时候,依靠着自己良好的听力,我听到了母亲的喃喃细语。   “式这孩子……真是想不到,也会有今天这样的幸福啊……”   我不由得微微一笑。   何止是母亲,连我自己都没有想过有着样的幸福。   在遇到秋奈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会踏上杀人鬼的道路,在某一天里被他人杀死,孤独地走完一生。既不知道什么是希望,更不知道什么是幸福。   或许,别的两仪式有“黑桐”这个人可以依靠。但对我而言,我更喜欢让别人依靠我的感觉——也就是说,如果我经历过现在的生活,也经历过其他两仪式的生活,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秋奈吧?   再怎么说……没有两仪式的黑桐依然会过得很好。没有了两仪式的佐久间秋奈注定要痛苦地过完一生……不,准确来说,是在痛苦中永生,过着比西西弗斯与普罗米修斯更痛苦的生活,永远看不到希望,永远看不见尽头——正如过去的我。   所以,无论父亲说什么,我的态度都很明确。   要想我重新回到两仪家,必须有秋奈在,必须和秋奈明确关系,必须没有一丁点的妥协。   这是我唯一能为秋奈做的,也是我唯一想做的事情。 126.父亲   ◆佐久间秋奈◆   两仪式的父亲是一个非常古板的人,名字叫做两仪甚平。   他曾经在动画里出现过,就是在与织练剑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他就是现在的样子,标准的国字脸,标准的板寸短发,标准的属于日本传统男性的气场。。四年过去了,他的双鬓已经有些发白,头上也有不少白头发,和式的母亲完全不同,尽显老态。   显然,这四年来他过得并不好。也许有两仪家衰退的缘故,也许有式的状况的缘故。无论是哪种,他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都恐怕远不如从前,再也无法重现当初把织打得落花流水的状态了。   我不怎么喜欢这样的人,我更喜欢中国电视剧里那种亲情满满的父亲——就像《家有儿女》的夏东海那样。这种传统的日式的、不苟言笑的父亲,我都不敢与他对视。生怕有哪个方面没表现好,就迎来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   还好,因为我勉强算是式未过门的妻子,还算不上特别熟,他的视线没有我想象中那么严厉,而是带着对待宾客时的正式与疏远。   “秋奈,这大概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把?”   “是的,父亲大人。”   明明腿已经开始疼了,可我依然只能保持着跪坐的姿势。   毕竟,这是正式的场合,两仪甚平对我的态度也非常重要。如果他对我留下了什么不好的印象,影响到了将来,我的麻烦可就大了。   “现在称呼我为父亲,有点为时过早吧?”   “这已经是注定的事情,所以没有早晚一说。我既然已经进入了两仪家的家门,就算是两仪式的妻子,也就是您的女儿。”   两仪甚平顿了一下,然后从口中吐露出近似于感叹的话语。   “……秋奈,你比我知道的、想象的更会说话。”   “言语交流是人的基本能力之一。见的人多了,知道的事情多了,自然也就能说了。”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式还是不怎么愿意交流。你和她生活了一段时间,你觉得她是性格使然,还是有别的原因?”   这是一个很难处理的问题。   不过,鉴于目前两仪家的态势,也鉴于他是式的父亲,我不打算说谎,而是准备说实话——无论这实话有多么的伤人   “……应该是因为家庭的原因吧?”   “你是想说,我的教育很差吗?”   两仪甚平的脸色如常,没有任何生气的痕迹。也许是代任家主的时间太久了,让他喜怒不形于色。可这却给了我很大压力。   如果他生气了,反而让我知道哪里说错,错到了怎样的程度。如今这副让我捉摸不透的样子,反而让我有一种商业谈判的错觉。   但是这样的话已经说出口,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没错。实际上不只是您,整个两仪家都是如此。”   “喂,秋奈……”   式想要警告我,却被我拒绝了。   “交给我来吧,式。直接交给我就行。”   两仪甚平盯着我,古波不惊。   “秋奈,你比我想的要强势很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更像是入赘女婿,而不是儿媳。”   “我们是彼此的妻子。当需要的时候,我们会相互搀扶,不存在这种说法。只是因为家世原因,在结婚之后,我会跟随两仪家的姓氏罢了。”   “这样吗……”沉吟了一声,两仪甚平继续说下去。“那……关于孩子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已经确定是你来吗?”   “因为体质原因,如果要想有一个健康的孩子,当然是由我来。您也知道,我本身就是一个异常者,比式更加异常的存在。所以,我们只能按照橙子的说法来做。”   “那会是很辛苦的一件事情。你的身体实在是……”   听到两仪甚平的话语,我抿了抿嘴,不太高兴。   身体维持在十三岁这种事情,是谁都不想的。如果可以,我当然想让自己有十六岁该有的样子。这样的话,不止在真冬面前更有威严一些,在式面前至少也不会被宠溺地对待。   为了表明自己的心态,我故作老成地说了一句话——   “本来,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不辛苦的事情。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情罢了。”   “……你。”两仪甚平有些犹豫,似乎我的表现和他的认知不太一样。“我不知道接纳你进来,对两仪家来说是幸事还是恶事。”   “无论是哪种,我都会来到这里……无论如何。”   “如果我在这里拒绝了你,你会怎么做?”   “父亲!”   式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就慌了。   恐怕在她的眼睛中,两仪甚平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吧?   可是我完全不慌,因为从他松动的态度中,我已经知道了一切。   ——两仪家,只是徒有其表罢了。如果他的态度足够坚决,就不会说“接纳”这个词汇。   不过,还没有我说,两仪甚平就先抬起手,示意式不要再说话。   “式,这是我和秋奈之间的对话,你先看着就可以了。”然后,两仪甚平看向了我。“说吧,秋奈。如果我拒绝了你,你会怎么做?”   “您拒绝了,不等于没有机会。”   “所以呢?”   “金钱攻势,人情攻势,只要是能用得上的手段,只要是能达成目的的方法,我统统都会采用。再怎么说,就算您个人拒绝了,那也只是您自己的意思。您只是代任家主,不是真正的家主。两仪家整体的态度,式的态度,都不是您简单的一句‘拒绝’就能改变的……而我,完全可以改变。”   “就没有亲情的攻势吗?”两仪甚平依然古波不惊地说。   “式和两仪家没有亲情,所以不需要有亲情攻势。”我说出了残忍的实话。   “秋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盯着我,可无论是眼神还是表情都没有任何的波动。简直就像是一个不知道喜怒哀乐的雕像,完全不像个活人。我甚至怀疑,之前式那宛如人偶一般的状态就是遗传自她的父亲。   所以,我笑了。不知道为什么原因,我很想笑,就笑了出来。   大概……是出于讽刺吧?   “当然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我还知道,您把式当做怪物,尤其是她觉醒了眼睛之后。不只是您,整个两仪家都把式当做怪物。就连她都可以被视作怪物,我当然也是如此吧?所以,我能做的,当然是在使用怪物的手段前,以人类的手段,获得属于人类的认同罢了。”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把式当做怪物?”   “因为,两仪家把式的爷爷当做怪物,囚禁在地牢中几十年的时间。名义上他是两仪家的家主,可实际上他却是……您明白我的意思。”   可实际上却是两仪家的囚徒,永远不可能离开两仪家。   事实上,如果不是式突然沉睡了两年,她必将重复她爷爷的道路。   那是我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情,那也是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承认的事情。   “所以,你觉得式会受到同样的待遇?”   两仪甚平的声音冷了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前的火药味,似乎只要有一个火星,就能彻底引爆这里。   而我,绝不后退,也绝不委屈求全。   “无论觉不觉得,先例在前,我都必须小心谨慎才行。不会受到那样的对待固然很好,但我不能因此而忽略了受到那样对待的可能性。做两手准备,总比把希望寄托在祈祷上更好吧?虽然,我不知道祈祷有没有用,更不知道该对谁祈祷。”   “如果式受到了父亲的对待,你会怎么做?”   “那个时候……大概就没有两仪家了。”我冰冷地说。“当然了,我采用的依然是人类的手段,只是让这个家族从经济和实体上分裂,不再成为家族,而是数十个小家庭,彼此不再联系,正如战后那些轰然倒塌的大家族那样……当然了,无论如何,两仪家都是让式诞生的家族,我不会做太过分的事情。至少不会出人命。”   “你很有自信,比我想象中还有自信。”   “我有三亿日元,我有人脉,我当然有自信……更不用说,我本来也是异常者。”   听到这里,两仪甚平闭上了眼睛。   我有绝对的自信,因为这个世界还是和上个世界一样,钱和势力能做许多的事情。   虽然有些不愿意承认,但是如今的我,已经成了过去的我稍微有点厌恶的那些人——就是仗着自己的财富与势力就想着为所欲为,而不是把自己当做普通人的那种人。   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会死的我,成了杀手的我,喜欢上式的我,已经不可能是普通人了。   沉默了良久,式的父亲终于睁开了眼睛,淡漠地盯着我,与我对视。   然后,他放松了,他退却了,看向了一旁抿着嘴唇的式。   “……式,你很幸运,真的很幸运。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有人比秋奈对你更好了。我比不上,你母亲比不上,整个家族的人所有人都比不上。”   “父亲 ,这些我都清楚。”式轻声说着。   “你清楚的话,就记得好好对待秋奈吧。我能感觉出来,如果她生气的话,会很恐怖,想都不敢想的恐怖。比你生气要恐怖得多,也麻烦得多,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劝好的。命令与强制更是只会起反作用……毕竟,比起你这样的性格来说,她实在是要野太多太多了。”   简直就是告诫自己家里的家猫,要好好对待刚收养的野猫一样。   一时之间,我的脸颊发烫得很,既不敢看式的父亲,也不敢看式。   总觉得,无论是看谁,我自己都输了,完完全全地输了。   式只是点了点头,就没有更多的回应。   无奈之下,我只好抬起自己的头,看向式的父亲。   “我一般不会生气的……或者说,这么久了,我从来都没有生气过。”   “将来就说不定了。”式的父亲嘴角勾起意义不明的微笑。“我依稀记得,式的母亲在那段时间里,可是非常的不稳定。三天两头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不只是我,还把整个两仪家搞得……怎么说呢……很混乱吧。”   “那段时间?”   不用想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我还是本能地问出了声。   “要和式即将出生的那段时间……两仪家历来都是这样。这大概是‘超越者’的血脉带来的副作用吧。在生育之前,精神状态都会有点混乱。”   这句话,这句话等于认可了我的身份,等于认可了我对式的感情。   我到这里才明白,这位有点稳重过头的中年男子,并不是以两仪家代理家主的身份坐在这里,而是以一个觉得亏欠了太多太多的父亲的身份与我对话。   式的父亲真正想问的,只是我的感情罢了——对我而言,式究竟是什么地位,究竟有多么的重要。   答案,其实再明显不过了。   我是式的妻子,式是我的妻子,我们是彼此最重要的人。   然而,我和式的父亲……不,是和父亲之间,已经不需要说这种话了。   各自的心情,各自的目的,都已经在之前的对话中表露无遗。   “那个……”   等真正发出声音,我才知道,自己的脸颊恐怕已经红得不像话了吧?   这让我连话都没办法说出口了。女强人的面具已经戴不下去了,可我却依然只能维持着面具的样子,尴尬地沉默着。   反倒是父亲,只是淡淡地笑着,随意地、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秋奈。但是……怎么说呢,有些事情不是大家想这样的。父亲的事情,是他自己做的决定。不然的话,大概会有很多的受害者出现吧?所谓的超越者血脉,实际上是一种近似于诅咒的东西,没有人会想要,更没有人主动去追求。如今式走到今天这一步,应该不会出现父亲的那种情况……”   “已经不会了。只要有秋奈在,就不会。这一点我完全可以确认。”   式的声音坚决无比,就像是在说无法否认的事实,而不是自己的推测。   就像是两仪家真正的家主。 127.简单的婚礼,简单的幸福   ◆两仪式◆   然后,秋奈和父亲又聊了些我的过去,以及两仪家的过去。   在我听来,这些都是很无聊的内容。如果是这两年平时的我,恐怕已经昏昏欲睡了。但是这一次不一样,只要是秋奈在说话,就算再怎么无聊的对话,我也会觉得很有趣。   当然,不是因为我和秋奈的感情。这是小说才有可能出现的情节,还是三流的小说。即使是再浓烈的感情,也到不了那种程度。   之所以觉得有趣,纯粹是因为秋奈的神态。那种明明已经伪装不下去了,可还是装作和她的母亲相同的女强人样子,明明脸颊已经通红,可眼神还是勉强维持着镇定的样子,真的很有趣,就像来到陌生的新家,强行站立着却又昏昏欲睡的小猫一样让人怜爱。   真是个倔强的孩子——我的内心如此感叹。   但是,我知道,秋奈的腿依然在剧痛着。明明天色已经深了,秋奈额头上的汗珠却越来越多——想必,那已经不是腿麻,而是达到了疼痛的程度了吧?   这样的状态理所当然的没办法持续多久,我们很快告别了父亲,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没错,是住处,不是家。在和秋奈举行过婚礼之后,这里才能算作是我们的家。   “都说了,你根本不需要这么勉强。”   我能感觉到,她的腿已经不是麻木那么简单了,肯定很痛,让普通人休息好几天才能恢复过来的痛。   这样的话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可这个倔强的孩子完全当做没听到。   面对母亲的时候是跪坐,面对父亲的时候也是跪坐。   如今的她,躺在榻榻米上,被我揉着瘦弱的小腿与脚踝。   “没必要的啦,式。我知道自己的情况,根本不用担心的。”   即使躺在榻榻米上,秋奈还是摇了摇头,完全不把我的话当回事。   她的脸庞已经苍白无血了,全身都冒着蒸汽一般的汗水。   这疼痛疼在她身上,却也疼在我的心中。   “但是,腿很痛吧?你的身体是不会骗人的。”   “……其实不怎么痛啦。”   她的声音虚弱,语气也模棱两可。   “说实话。还是说,在我两仪式面前,你还想摆出之前那副骗人的样子吗?”   “……好吧,确实很痛。如果不是我的不死性,我应该已经站不起来了。”   “以后不许这样了,明白了吗?”   我郑重其事地盯着秋奈,以至于心虚的秋奈完全不敢与我对视。   “可是……跪坐是礼仪吧?”   “你对父亲都那种态度了,还会在乎礼仪吗?”   刚刚的秋奈,对父亲可以说是针锋相对,一点都没有作为我的妻子的自觉。   现在的她,也完全没有。   “礼仪这种东西,和态度啊、钱什么的没什么关系的。既然是正式的场合,就应该有正式场合的样子。毕竟式你的礼仪那么的标准,作为你的妻子,我肯定也要像一个与之相配的人一样,表现出自己的水平啊。”   “……那我以后就不遵守礼仪好了。反正在他们的眼中,我也算不上是什么正常人。就算礼仪再完美无缺,在他们眼中也只是装作是人类、披着人类外皮的别的生物吧?就像之前你对父亲说的那样。”   如果因为我的缘故,而让秋奈受苦,是我无论如何也不想看到的。   解决那些魔神也就罢了,如果这种情况我还不能表现出作为秋奈的爱人的器量,这婚就完全没有结的必要——连所爱之人正在受苦都没办法挺身而出的家伙,有什么资格拥有爱情,又有什么资格与爱人结婚?   “式……没必要这样的。”   秋奈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温情,却又夹杂着犹豫。   正是这份温情与犹豫,让我下定了决心。   “对,没必要这样。所以,以后不要跪坐了,好吗?”   “可是……这里都是榻榻米啊,而且我们还都穿着浴衣。如果是盘坐的话,对于女生来说也那个什么了吧?”   “没关系,以后我会随身携带折凳的。”   “折凳?你是说……折凳?”   以为自己听错了,秋奈确认了一遍。   我点了点头,完全确认了。   “是的。就是一般的那种木质折凳。我会随身带着。”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种凳子不小的吧?带着会很麻烦吧?”   “是不小,也确实稍微有点麻烦,但我还是会带着。总比你继续跪坐着要好太多了。”   “这……这真的是……”   这很土,很不优雅,很不礼仪吧?   可是比起秋奈受得了苦,这种事情完全是无所谓的。   空气就这么沉默了下来,我继续为秋奈揉着腿。可是,我终究没办法不说话,总想着让秋奈改变自己的想法,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遵循这么多的条条框框。   “呐,秋奈……”   “怎么了?”   “你觉得为了我而忍受痛苦,是值得的吗?”   “这不算是痛苦吧?只是腿麻而已,坐多了其实就好了。”   “先回答我的问题吧?”   我问的不是具体的事情,而是秋奈的态度。   从认识她开始,她就是这样,把什么都扛在自己的减伤,把什么都埋藏自己的心中。不想让别人分担,更把那些无所谓的东西当做自己的秘密。就像是一个流浪的孩子,即便是捡到了一枚瓶盖,都视若珍宝。   如今她的回答,也依然是如此——   “如果能让式好起来,就无所谓值不值得。”   “我也是一样。你为了礼仪这种无所谓的东西而这么辛苦,如果能让你不这么辛苦,拿着一把折叠凳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反正只是在两仪家走动罢了,距离都很近。就算带着折凳,也一点都不觉得麻烦。所以……”   “所以……?”   “所以以后不要跪坐了,好吗?”   “嗯,我知道了。”   “我要的是回答,而不是‘知道了’这样模糊笼统的回答。”   “以后我不会跪坐了。”   “那样就好。”   听到秋奈确定的话语,我那颗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接下来还有五天左右,如果放任秋奈这么下去,她一定会非常痛苦。   无论如何,我都不想让她受苦。   因为她是我的妻子,她是即将改姓两仪的人。   ◆佐久间秋奈◆   每天都是应酬,每天都是见各种人,正如第一天来到两仪家。   式真的为我准备了折凳,木质的那种,上面还粘着垫子,坐起来很舒服。不过因为一般都是在家主的房屋中去见访客,干脆都摆上了折凳,让大家都不至于那么的别扭。   话虽如此,可穿着夏季的浴衣坐在折凳上面,总有一种奇怪的违和感。就好像穿着长裙却坐在凳子上一样。不过客人们也没有说什么,也都乐得坐在凳子上,免受跪坐之苦。   体验着坐在凳子上的舒适感,我不由得想,之前的我可能真的有些勉强吧?   如果真的坚持了这几天,如果我没有不死性,我的双腿可能就直接废了,最好也是好几天走路也变得很困难,更不用说参加婚礼了。   因为每天都很累,所以早早就睡了,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子一点点向前。   终于,我来到了婚礼的当天。   两个女孩子结尾正式的一对,在如今的日本寥寥无几。也肯定不能按照正常男女婚配那样,走完整个流程。在母亲的主持下,整个仪式遭到了大量的删减,我们只需要在众人的注视下,在神社里接受来自神灵的祝福,就算是完成了。   化妆什么的当然是必要的,不过是母亲为我们亲自用现代方式的化妆。穿着白无垢的我很漂亮,穿着白无垢的式更加漂亮……不,应该用“美”这个字来形容才合适。   现在的她,就像盛开的白莲,美得纯净,美得惬意,美得幸福,美得如梦似幻。   在两位伴娘的搀扶下,我和式互相牵着手,穿过两仪家内部的鸟居,来到神社的拜殿面前。两仪家供奉的神灵究竟是什么,如今已经没有人能够记得了,只是神社就在这里。   望着身边两仪家的人,我才知道,原来两仪家的人口已经这么稀少了。到场的只有二十多人,基本上都是老人,少有中年人,年轻人只有两位。原因不用多想,年轻人经受了现代的教育,肯定都不想在这个逐渐没落的家族中沉沦下去,所以打算出去了吧?亦或是在上学期间习惯了现代化的生活,所以不想在这没有任何自由可言的大宅邸中,继续浪费着是自己的人生吧?   真正看到这些眼神中带着期盼的老人,我却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实际上,根本不需要我去出手,在两仪家真正兴起,他们拿到了足以养老的金钱之后,他们就会主动离开。虽然他们是两仪家的一员,可心却在子女乃至孙子孙女那里。再怎么说,这里只是家族,他们的家庭已经不在这里了。   如果没有我,如果没有原作中的黑桐,很快这个家族就会和其他三个退魔家族一样,分崩离析,从此不复存在吧?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   清凉的夏风驱走了身穿白无垢的炎热,也让我的心平静了下来,仿佛一座无风的湖泊,连一丁点的涟漪都没有。这种感觉,就好像经历了漫长的马拉松,终于在最后的时刻里能够稍微休息一下,扔下了全部的负担,迎来了各种意义上的解脱。   这一刻,是属于我和式的时刻,这是最幸福的时刻。   两仪家的成员们在神社的左右,为我们祝福。我和式双手合住,在神社前闭着眼睛,向那位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的神灵祈祷。   祈祷着,我们的人生,祈祷着我们的未来的生活。   祈祷着,我们将来的女儿能够健康快乐地成长。   祈祷着,我们将来不会遭遇不幸,就算真的遭遇了,也能够安然度过难关。   按照婚礼的流程,这个时候的我和式,可以说一些悄悄话。   心情异常宁静的我,却忍不住发出了声音。   “呐,式。”   “怎么了,秋奈?”   我能感觉到,我和式都没有睁开眼睛,都在体会着这一刻至上的幸福。   本来,我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说出自己对这场婚礼的感想。   “果然,结婚仪式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有趣啊。”   “当然,毕竟只是仪式。但凡挂上‘仪式’两个字,基本不会有趣吧?”   “也对。所谓仪式,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东西,对于参加仪式的人而言其实没那么重要。就算重要,也只是代表着转折点而已,实际上转折已经发生了,仪式只不过是最大的拐角处而已。”   “只可惜,在这样的日子里,我们不能将其记录下来。”   这是因为家里面没有相机。两仪家是退魔家族,勉强属于魔术界的一员,对这些科技产品向来是敬谢不敏。只是近代以来只有式的爷爷和式本人觉醒了“超越者的血脉”,为了方便各自的生活,才不得不引入各种各样的工业产品。   我对相机就很无所谓,因为我自己就不是一个喜欢记录的人。   “只要记在心中,就完全足够了。不需要特意地留下记忆的证据。”   “可是,秋奈,我真正想记录的,是此时的你啊?”   “……反正我也不会老去,不需要记录吧?”   我睁开了眼睛,却看到式微笑着,怜爱地盯着我。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正如她这身白无垢一般干净,璀璨得仿佛蕴含着整个夏夜的星空。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双颊发烫地与她对视着,只能享受着这个时刻。   “说起来,秋奈不想记录现在的我吗?”   “在我看来,式永远都是最美的,无论穿着什么,无论是在什么时候。”   “你还真是不了解风情啊……”   仿佛放弃了一般,式扭回了头,再度闭上眼睛,向着神灵祈祷。   “式,我们不需要回忆过去。我们只需要活在现在就够了,体味现在有的东西,就完全足够了。”   “嘛……确实,这本就是无所谓的东西……”   “只可惜橙子和真冬没能来到这里啊……”   就像我说的那样,今天橙子和真冬没能来到这里。   两位重要的家人的缺失,让这场婚礼没有那么的完美。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橙子觉得没有必要,真冬还没有真正走出来。而且这是两仪家内部的婚礼,就算她们想来,父亲也不会同意吧?”   两个女生的婚礼,对现在的日本还是禁忌。   虽然法律并不禁止这样的婚礼,可是终究会引来各种闲言风语。   我沉默了,式也沉默了。   我们继续祈祷,直到时间结束。   我和式在人们的拥簇下,回到了各自的家中。   日本的婚礼虽然繁复,但是像339杯交杯酒什么的,对于未成年的我、和不喜欢喝酒的式来说根本不可能发生。因为没有宾客,也不需要举办宴席。来宾都是两仪家的成员,严格意义上是式的下属,   一切都非常简单,简单得就像我和式的这段感情的旅程。 128.将来的工作   ◆两仪式◆   缺少提亲和宴会的部分,让这场婚礼无比的简单。   我们只需要去神社下祈祷,经过冗长的祝词,仪式的流程去就算是完成了。   更何况,我们都是女性,原本需要丈夫那边来做的应酬工作,我们也完全不需要。   简单的开始,简单的结束。简单的婚礼,简单的仪式。   我和秋奈,就这样回到了自己的居所,将来可以称之为是家的地方。   脱下过厚的白无垢和服,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了晚上。按照秋奈上一世那边的说法,这就是所谓的“洞房花烛夜”,是“四喜”之一,也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可是在这样的夜晚,我和秋奈反而什么都没有做。本来秋奈想漫步在竹林之中,但因为害怕蚊子,就只好呆在家中,望着窗外美丽的群星与夜色。   时值旧历五月末,天空无月,又因为两仪邸远离市区,深黑色的夜空中银河璀璨。四周环绕着蝉鸣,我和秋奈光着脚,坐在门口,吹着清凉的夜风,在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中度过夜晚的时光,就像以往那样,就像将来的日子那样,简单而又幸福。   话题一点点的展开,不知不觉中,我们聊到了进家门以后的事情,又聊到了秋奈改姓所代表的意义。这是一个很重要的话题,至少决定了以后我和秋奈在家庭中的关系。   不自觉地露出一抹淡淡的浅笑,我怀着放松到极点的心情,问着秋奈。   “从此之后,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佐久间秋奈了,有的只是两仪秋奈,两仪式的妻子。这其中的意思,秋奈你明白吗?”   “意思是我是式的人了吗?”   “差不多吧……但我觉得有其他的意义。”   “日本不都这样吗?结婚之后就改姓什么的。”   我摇了摇头。秋奈不明白我在说什么,我只能亲口把我心中的体会给说出。   “我的意思是说,将来的我,会是‘丈夫’,会是‘父亲’。而你是‘妻子’,是‘母亲’。改姓和生育这两件事情,完全证明了这一点吧?”   “哈?这和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吧?”   秋奈看起来略微有些不开心。   这也难怪,上一世的她是男性。可惜这一世的她比任何女孩子都更像一个女孩子……至少比我要像得多。   她很感性,她很可爱,她很脆弱,她又很固执。就连她自己承认,如今她的意识已经完全是女性的思维,甚至融入到了妻子的角色之中。   所以,事实我和她都很清楚,可是心中那份自尊心还是让她不想承认。   而且之前我和她互相表露过各自的内心,我和她都是彼此的妻子,不分丈夫与妻子的差别。但当婚礼结束之后,结合前后的表现,我却不这么认为了。   “结婚之前,我确实是那种感觉。可是当真正结婚之后,我却觉得终究还是有点不一样了。总觉得,我身上的责任更重了,将来也应该做更多的事情了。不然会变得很奇怪吧?赚钱由你来,照顾孩子由你来,甚至谋划将来也由你来,让你改变姓氏的我、把你拉进了家门的我,岂不是太没用了点?”   这才是我真正纠结的地方。如果我继续这么下去,总觉得像是个吃软饭的家伙,而不是把秋奈娶进门、配的上秋奈的人。大圆的我确实很厉害,但是存在于此的是我,而不是她。我要考虑的,是我自己将来的定位。   而且,我真的很想做点什么,很想帮助秋奈,而不是每天都呆在家里发呆,或者依靠电脑和电视机来打发时间——那样的日子,未免太无聊了些。   可惜,秋奈没能听出来我的弦外之音。她依然微瞪着眼睛,猩红的双眸中透着不解,透着一点为难。   “为什么要这么觉得?本来式就没什么能力吧?除了杀人的技术什么的。”   我简直被呛了个半死。   好吧……虽然不想承认,可秋奈说得是实话。   高中没上学就辍学的我,对金钱和人情一窍不通的我,确实做不了什么事情。像插花、茶道之类的技艺,根本成不了主业。我唯一能拿出手的,正如秋奈所说,唯独杀人的技术而已。如果在过去,我还能依靠这门技术当一个驱魔师,可是在魔物已经不复存在的如今,这项能力除了给家人带来负担之外,确实没什么用。   ……但是,我就是不想承认。   “我说啊,秋奈。这个时候就不需要开这种玩笑吧?我可是认真的。”   “可是……这种事情,还是按照能力来吧?”   “这和能力无关吧?”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总不能让一个没有学习过化学的人,去研究化学吧?”   我很不服气。我对自己挺有自信的,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比浅上藤乃那个女人差。   “那……既然你知道两仪式,也知道她的未来。那在你的认知中,两仪式后来做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黑白两道都做的事情了。”   “对吧?一定是做了什么吧?既然是黑白两道都做,完全可以说明,两仪式这个人是有很强的能力吧?同时经营黑白两道可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一方面要想办法赚钱,另一方面还要照顾到人情与义气。没有强硬的手腕和经营水平是不可能两边都做的——毕竟,现在的两仪家只是依靠着地租过活。”   果然,秋奈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了。   “嘛……仔细想想,式你的学习能力确实很强。怎么赚钱,怎么培养组织之类的事情,就像你做的粥一样,即便是第一次做,结果一定不会太差。如果多练习几遍,很快也就能掌握了。就算与他人沟通交流这样你根本不喜欢的事情,只要认真去学,只要认真去做,也肯定能做得很好。”   “所以,将来你会要我做什么?总不能所有的压力都由你来承担吧?那样的话,我岂不是就是一个吃软饭的了?虽然从最近来看,我确实像个吃软饭的。”   “吃软饭不好吗?反正我已经是两仪家的人了。”   “吃软饭怎么可能会好啊!”   “至少式不用那么辛苦啊……”   “那就让我干看着你那么累吗?我可一点都不想。”   “可是在这件事情上,我确实比式有能力啊?”   “但是家主是我,而不是你啊。而且刚刚说了,我是你的‘丈夫’,我是孩子的‘父亲’。身为这样的角色,我肯定要做点什么才行吧?”   “……算了。”秋奈放弃了劝告。“既然式你态度那么坚决,我也只能同意了……将来,式想做什么?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情,我都可以答应的。”   看到秋奈的态度终于放软,我不由得勾起自满自得的笑容……虽然这种上司对待下属的态度让我有些不爽。但谁让她是两仪秋奈呢?被她这样对待也挺不错的。   “既然你说到了黑白两道,不如我管黑道的事情,怎么样?”   “……说句实话,黑道这种东西,在我看来有些不入流。”   “在银行家出身的你看来当然不入流了,毕竟是被使役的小角色。但是这其实和入不入流没有关系。超能力啊,魔术啊什么的,总不能放到台面上来吧?”   “式,你对黑道的定义似乎有偏差吧?我还以为你说的是暴力团什么的。”   “你和我这么出色,又有橙子和真冬的协助,需要用暴力团这种低级的东西吗?肯定不需要吧?我说的‘黑道’,按照橙子的说法,算是‘魔道’,也就是魔术的道路。你和我都不会魔术,但是只要橙子和真冬会,其实就完全足够了。”   “嘛……好像确实是这样。钱虽然很有用,但是在涉及到魔道上,其实就没什么作用了。果然还是要好好经营一下‘两仪家’和‘根半家’在过去的名声和势力才行。式你代表了两仪家,而真冬则是代表了根半家。再怎么说,魔道里的那群家伙,还是很重视家族与血脉的。”   “而且之前你说了,我们要正面对抗盖提亚和魔神们,要将人理烧却这件事情完全杜绝掉。既然要对抗人理烧却 ,明面上的力量肯定是不行的吧?必须要借助世界本身的力量才可以。这当然也属于魔道上的事情,也属于我所定义的‘黑道’上的事情。”   “话是这么说……但是……”   秋奈的脸上闪过一丝纠结。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其实对未来充满了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做,更不知道会为之付出多大的努力与牺牲。   无知者无畏,倘若不知道人理烧却的后果,或许能凭借着自己的勇气解决一切吧?可是一旦知道了人理烧却可能带来的恶果,人就会瞻前顾后,就会失去勇气,就会陷入迷茫,然后不自觉地陷入绝望——这也是秋奈总是不想亲自解决人理烧却的原因。   可是,为了我们的孩子有一个安全的未来,我们只能这么做了。   “总之,我需要有一份工作,有一个能做的事情吧?闲着是很无聊的,因为……闲着会让人感觉到孤独啊……”   这不是威胁,而是事实。   在家中等待着秋奈的时光,就是失去了秋奈的时光。没有秋奈给的任务,不知道该做什么,就会在这样的时光中彻底沉沦。在不知不觉中仿佛回到了遇到秋奈之前的那段孤独的日子,沉浸在对秋奈的担忧之中,不知不觉间把事情朝恶化的方面去想,不知不觉间被恐惧填满,不知不觉间觉得没办法呼吸,不知不觉间默默地流着泪,直到秋奈真正回到家中的一瞬,才能从往日的深渊中脱身,重见光明与希望。   就算秋奈说过,我和她以后会共同面对各种各样的危险与困难。但是,危险与困难并不是总是在的,许多时候我依然只能呆在家中等待。   我不想要那种等待,所以才在新婚的今夜,说出这样的要求。   秋奈吸了口气,重重地点了下头,回答得很干脆。   “既然式想要,就做吧!反正我自己也分身乏术,确实需要式的帮忙。只是……我想说的是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让我猜猜……还在介意钟声的事情吗?”   秋奈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那天夜里的事情,式也知道的吧?”   “知道。”   “那也知道,天命真正想要杀死的对象,不是我的敌人,而是我本人吧?”   “就我所知,天命是根源,也就是阿摩罗识。世界是盖亚,人类的潜意识是阿赖耶识。这三者是不同的东西。前两者是人类无法理解的存在,后者是人类可以理解的抑制力。当初面对荒耶宗莲的时候,盖亚和阿赖耶对我们表达了善意。如果天命真的想对我们动手,相信它们也会帮助吧?所以,我觉得我们也应该按照既定的计划继续做下去,不需要考虑那么多。”   “……也是,现在还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回事。”秋奈悠悠地说。“涅槃后的我究竟经历了什么,她完全不告诉我……大概,是觉得没有记忆的我,才能真正得破局吧?”   这话题太沉重了,比我之前的话题还要沉重。   一想到秋奈要经历许多次轮回,正经历着这些灵魂,我的心就发颤,疼到近乎麻木。   我立刻切换了话题。   “这些都没关系。反正我们也不是真的知道。总之……按照原本的说法,我们这么做是为了给我们的孩子一个安全的环境。不要忘记这个重要的目标。”   “好吧……那也只能这样了。但是黑道的话……式,真的没问题吗?”   “有你在,不会有问题。”   “我一定会在的。”   “如果你不在了,遭殃的是整个世界。所以你肯定在。”   “未来的事情未来再说吧?这个时候说这种话,也没什么意义啊。”   “嗯,未来再说吧。”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剩下的都是讨论具体的细节。   秋奈将来负责赚钱。赚来的钱,一部分用来赚更多的钱,一部分则交给我,运营魔道的事宜——也就是创建一个足以保护人理的大型组织。   在这个组织中,会有橙子和真冬的加入,以及各种各样的魔术师和异常者。   经过简单的商议之后,我们躺在榻榻米上,进入美好的梦乡。 129.姐与妹(终)(并不是完结啊!)   ◆佐久间真冬◆   姐姐的婚礼,我没有参加。   不是因为没有收到请柬,也不是姐姐不让我去,而是我自己真的不想去。   橙子老师说,根源的觉醒即使被封印住了,可根源的冲动从一开始就是存在的,绝不可能有任何的改变。也就是说,我的本质依然没有改变,我的感情依然没有改变。我依然是那个对姐姐抱着禁忌感情的、不合格的妹妹。   如果看到姐姐和式小姐的婚礼,在愤怒与屈辱的燃烧下,我恐怕会做出过分的事情,破坏这对姐姐来说人生中最为重要的时刻,让我和姐姐的关系降至冰点,随时都有可能决裂。   所以,在姐姐完成婚礼的次日,我才来到两仪家,拜访姐姐,看一看她的情况。。   没有任何意外,姐姐招待了我。式小姐刻意避开了我们,给了我和姐姐属于两个姐妹的空间。   “姐姐……”   呢喃着声音,我望着如今的姐姐。   她穿着一身樱色的浴衣,坐在简易的折凳上。她依然那么的可爱,依然那么的美丽,却依然那么严肃,依然带着戒备。就好像与式小姐的相处,让她忘记了三年的痛苦。就好像我不是她的妹妹,而是随时都有可能展露敌意的敌人。   面对这样的姐姐,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等待了许久,姐姐终于发出了声音。   “到了这个时候,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吗?”   “嗯……是有点。”   “那就……先恭喜一下我吧?”   “……恭喜你,姐姐。”   我能说的,只是这样了。   “谢谢,真冬。”   姐姐的回应,让我抿住了嘴唇。   这实在是太见外了。在这种时候,一般的姐姐根本不会对自己的亲生妹妹说谢谢。我很明白,在真正结婚之后,姐姐已经把我当成了陌生人,戒备而又排外。   所以我才不想参加姐姐的婚礼。所以既是是今天的拜访,我也不是很想进行。   瞌睡,顿了一下,我只好继续说:“我今天来,只是想看看姐姐最近生活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姐姐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怎么样?”   “这里没有电视,没有网络,没有好喝的饮料,甚至连空调都没有,简直就像是来到了贫穷的乡下。每天都要应酬各种各样的人,说着各种各样客套和违心的话,辛苦的不得了。简直可以说是糟透了。”   这么轻松的俏皮话,让我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丝弧度。   果然,还是我太敏感了些。姐姐并不是把我当成了陌生人,而是因为我自己的缘故,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正如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姐姐没有变啊。”我感叹说。   “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变。”   也就是说,变的是我,而不是姐姐。   对此,我只能轻轻地点了点头。点头的原因连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既然姐姐没有变,那就太好了。”   “如果只是问这种话,用电话就可以了吧?为什么特意来这里?”   “姐姐……”   我欲言又止。因为那确实是很重要的信息。   从很早开始就有苗头了,就算今天确定了关系,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说出口。   “嗯?”   姐姐挑了挑眉,好奇地盯着我。   在那双猩红眼睛的注视下,我如实回答。   “我和浅上小姐……”   “你和藤乃怎么了?”   硬着头皮,我只能说出来。   “我和浅上小姐……交往了。”   “啥?你和藤乃?”姐姐的声音里透着十足的不可思议。   “……真冬,真的假的,你和藤乃?”   拉开纸门,穿着洁白浴衣的式小姐进了这个房间。   姐姐不满地盯着她,仿佛是在责怪她一样,就像电视剧里结婚很久的妻子责怪莽撞而又不知轻重、彼此却非常恩爱的丈夫。   “式,你又偷听!”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这个房间的隔音效果那么差啊!”一边随意地应着话,式小姐在角落里翻出来个折凳,在姐姐身边坐了下来。“先不说这个了。真冬……你真的和藤乃……?”   “是真的。藤乃和当初的式小姐很像,也和过去的姐姐很像,所以不自觉地就……”   “原来如此。”式小姐拖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盯着我。“确实,以那家伙的遭遇,只要是有人伸出手,只要那个人不是普通人,她就绝对不会拒绝。如果拒绝了,她就不是那个无法忍受现在生活的浅上藤乃了。但是,还是想不到啊……那个风暴一样的女人,竟然也会主动追求别人。”   “……说起来,这还是橙子老师的功劳。”   没有橙子老师在这其中搭线,我和藤乃小姐也不会认识,更不可能有那么多的时间了解彼此。   式小姐微微一愣,才说:“竟然橙子那家伙?她不当魔术师,而是转行当媒婆了吗?”   “老年人的通病吧。无论那个国家都是如此。”姐姐解释说。“以时间来推算,橙子已经三十多岁了。虽然用自己的魔术保持了某种程度上的永生,作为身体的人偶也不会衰老,可是她的心态已经成了妈妈级别了吧?”   “啊……也是,某种程度上说,我们算是她的女儿们了。”式小姐恍然大悟。“毕竟她对外宣称依然是个心理医生和建筑设计师。既然是心理医生,在乎下属的心理健康就是非常重要的事情……真是的,两年来那家伙可从来没那么勤快过。”   “没有报酬当然不会勤快。毕竟两仪家那么穷。”姐姐也吐槽着橙子老师。“我可是花了不少的钱,还对她下达了通缉的威胁,她才这么老实。如果是过去的她,恐怕再过一两个月,等我们的孩子诞生,她就直接消失不见了。”   橙子老师竟然是这样的人?   在我的印象中,橙子老师是一个非常稳重,也非常热心的一个人。无论我有什么的疑惑,她都会给我完整的解答,从来不隐藏什么。而且这段时间的事件,也很明显证明了橙子老师对我们的重视,就像式小姐所说的那样,把我们当做女儿来对待。   可是,在听到姐姐和式小姐的对话,这种印象直接崩塌了。就像破掉的美丽肥皂泡,啪的一下消散在空中,再也找不回来。   “其实还好吧?”式小姐说。“至少从我们相遇开始,橙子一直做得挺好的。如果是一般的魔术师,在你以杀手的身份杀掉那个朝仓郁子之后,肯定直接对你下诛杀令,也肯定不会去找你,就算找到了你,对你的态度也不会那么的好吧?你在父亲面前是那个态度,在第一次见到橙子的时候,态度也好不到哪里去吧?肯定又是戴着‘死神’的面具吧?”   姐姐抿了抿嘴唇,顿了一下,才回答:“反正我所知道的苍崎橙子就是这样的人。现在的她,其表现和我记忆中的苍崎橙子一模一样,没有任何的不同。”   “总……总之,我觉得橙子老师做得没错。”我压低声音,弱弱地说。   听了我的话,姐姐和式小姐同时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虽然不想承认,但貌似确实是我的存在感太弱,在加上她们聊嗨了,以至于她们二人忽略了我的存在。   干咳了两声,式小姐的脸上维持着略微的尴尬,说:“不过……真冬,你觉得藤乃那家伙真的好吗?她的内心居住着一直怪物,如同龙卷风一样的东西。如果控制不好的话,那家伙会摧毁掉周围的一切,当然也包括着你。”   “其实……我和藤乃小姐挺像的,所以这方面式小姐不需要担心。”我回答道。   “式小姐?现在还用这种称呼吗?”式小姐挑了挑眉,有些不满,又有些戏谑。   我明白式小姐的意思。姐姐已经和她结婚了,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都不应该用“式小姐”这么生疏的称呼。   可是,我挠了挠头,完全没有别的办法。   “抱歉,式小姐……我实在是想不到有别的称呼了。”   日语里没有姐姐的妻子的称呼。不要说日语了,世界各国都是如此。   所以我觉得,如果碰到这样的情况,应该还是维持以前的称呼比较合适。   式小姐轻轻地摇了摇头,悠悠地说:“算了……没关系吗,确实没有词汇描绘这样的关系,直接称呼名字的话当然也可以。”   “所以,真冬你想说的就是这件事情,对吧?”姐姐终于把话题拉回了正题。   “嗯……大体上是这件事情。”   “那么……真冬,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什么?”   “嗯……不算我的话,这算是真冬你的初恋,对吧?”   “……姐姐和式小姐也是初恋吧?”我反问着。   我明白姐姐想要说什么,无非就是要好好对待藤乃小姐之类的话。   姐姐干咳了两声,我预料中的话语果然说了出来。   “既然如此,那就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一定要幸福,知道吗?初恋也许是幼稚的,但初恋一定是美好的。因为只有懵懂的、朦胧的那种状态,才是最美的感情。一旦涉及了现实,涉及了物质,感情就难免有些变质。以后谈得越多,就越是会把感情物质化,甚至产生‘随便找个人嫁了’这样非常不幸福的想法。”   “嗯,我会好好把握的,姐姐。”   “当然了,如果藤乃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尽管告诉我。无论是什么原因,我都会让她好看,让她知道你绝不是孤独一人。”   听到姐姐关心的话语,我不由得点了点头,露出喜悦的笑容。   和橙子老师说的一样,只要我说出我有自己喜欢的人,姐姐就不会再疏远我。   归根结底,还是我自己的问题。在不知道作为妹妹的我对她的态度不再是那种禁忌之恋之前,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相信我的——她不想我受伤,不想自己受伤,更不想式小姐受伤,那么这种疏远就成了必然的事情。   过去什么都不懂的我不明白这个道理。直到今天,确切看到姐姐的笑容,我才真正地明白。   “我知道的,姐姐。如果我受欺负了,一定会对你说的。”   “我知道,藤乃其实不是你最喜欢的人。你只是因为别的原因,才选择了她。但是,既然已经和藤乃交往了,就请好好地对待她,好吗?藤乃的心其实很脆弱的,可能比任何人都脆弱。如果出现问题的话……那会是非常悲伤的事情。”   “嗯,我知道的。这些橙子老师都和我说过了。”   “我这是随口一说。实际上我知道的,藤乃是一个很好的人,明明内心有强烈的杀人冲动,可从始至终都忍耐着,没有释放出来。即使面对再不喜欢的人呢,她也会温柔对待。她的家境也不错,即使第一次见面也能感觉到她的良好教养,是个比我和式都名副其实的大小姐。但即使是这样,藤乃也很脆弱。毕竟她平时都不怎么和人交流,总是想太多,也总是太过于感性。如果你们遇到吵架、不和的时候,先想想藤乃好的地方,然后想想藤乃伤心的后果,这样的话就能冷静下来,不至于伤害了你们彼此。”   姐姐苦口婆心的说话,让我回到了童年。   那个时候的姐姐就总是喜欢解释我听不懂、却感觉很厉害的东西,就像橙子老师那样。不同的是,姐姐像电视剧里的妈妈一样,简单的事情很喜欢再三嘱咐,和现在一模一样。   不由得,我的笑容更甚了。   “我知道了,姐姐。我会好好对待藤乃小姐的。”   “哦对了,既然刚刚提到了称呼,以后就不要在加上‘小姐(さん/san)’这种称呼了。藤乃肯定更喜欢你直呼她的名字,这样会显得比较亲近一些。就像我和式一样,我直接称呼她为式,她直接称呼我为秋奈。”   “我明白,我以后会好好对待藤乃的。”   “这样才对。”仿佛过足了瘾一样,姐姐显得放松了许多。“这样的话,我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接下来我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但是,我还是有担心的地方。   我知道姐姐和式小姐之间的感情,但是对于现在的姐姐,我还是抱有疑问。在我的印象中,姐姐虽然很娇小,却是一个很强势的人。式小姐也同样强势,甚至比姐姐更加强势。这样的生活一定会有很多摩擦。那么,我想问的就脱口而出了——   “姐姐……”   “怎么了?”   “姐姐幸福吗?”   与式小姐对视了一眼,姐姐幸福地、喜悦地笑了。   “当然。我很幸福。”   晨光照射在姐姐的脸庞上,让这笑容如春天的朝阳般明媚、美丽。   这样的笑容,就连儿时的我也不曾遇到过,是我在梦中才能梦到的笑容。也是觉醒了起源之后,拼尽全力也想要给姐姐带来的笑容。   只是这个笑容,我内心中最后一点奢望也完全熄灭了。   “那……我就没有什么想问的了。”   轻轻地说出这句话,我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姐姐和式小姐也跟着站了起来,有些意外地注视着我。   “这么快就要走了吗?明明还没说几句话吧?”姐姐可惜地说。   我摇了摇头,解释说:“只是这几句话就完全足够了,毕竟姐姐现在还是蜜月中吧?太过打扰姐姐肯定是不好的。而且,这次是藤乃和我一起来的。因为是外人的缘故,她没有进来,也不是很想进来。现在她人还在外面等着,无论怎么考虑,我不想让她等太久。毕竟……等待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呢。”   对的,藤乃还在外面等着我,就像姐姐之前考试的时候,式小姐在外边等着她。   这是我的幸福,与姐姐相似的幸福。当真正理解了这份幸福之后,在加上姐姐的笑容,让我彻底回归到了妹妹的地位,不再奢望更多,也不再渴求更多——我只是姐姐的妹妹,但我依然是姐姐的妹妹。   “啊……好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那就再见了,姐姐。看到您幸福的样子,作为妹妹的我真的很满足了。那就……再见了,姐姐?”   “那就再见了,真冬。如果有什么事情,直接手机联系我就好。”   “嗯,好的,姐姐。”   就这样,我离开了两仪家。   在大门口处,穿着轻薄的夏装的藤乃等待着我。   夏风吹起她的深紫色发丝,宛如柳絮一般在风中飘荡。   “真冬,竟然这么快吗?这才只有十几分钟吧??”   “嗯,是很快。毕竟我和姐姐是姐妹嘛,不需要说太多的话,就能明白各自的意思的。”   “那就……回去吧?”   “嗯,回去吧。”   至于回哪里……暂且只能是伽蓝之堂了。   因为才刚刚交往的关系,再加上藤乃平时在大学中上学,我们暂时是分开住的。   但是,这种日子肯定持续不了多久吧?相信我和藤乃也会发展到姐姐和式小姐那种程度吧?   我,这样相信着。 130.蜜月之旅·初入   ◆两仪式◆   真冬离开了。我和秋奈将其送出了这座房屋,就回到了屋中。   毕竟她和秋奈是姐妹,把她送到两仪家之外,未免显得太见外了些。秋奈或许没觉得什么,可我能感觉出来,如果秋奈维持着那种态度,真冬一定很不高兴。   回到屋子里,我对刚刚坐下来的秋奈迫不及待地提了一个话题。   “话说,真冬刚刚提到一个很有意思的词啊……”   “是什么?”   “就是蜜月啊。蜜月可是很有意思的东西。”   秋奈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也有些不解。   “蜜月?”   “结婚之后都要度蜜月的吧?两个人出去玩一个月,完全放松自己,品味结婚之初的幸福,留下最美好的记忆。以前这边还不怎么流行,据说在八十年代之后,基本上所有的新婚夫妻都会度蜜月。既然我们都结婚了,度蜜月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式想要度蜜月吗?”   “当然了,不然我为什么要提这个词呢?”   摸了摸下巴,秋奈的双眼闪烁着思索。   “那……式想去哪里?欧洲吗?还是日本国内?”   “……旅行什么的,仔细想想,还真有点麻烦啊。”我躺了下来,也跟着秋奈一起思索了起来。“不止要到不熟悉的地方,更要品味不熟悉的生活。就算看到了很好看的风景,吃到了很美味的食物,终究还是处在异国他乡。既没有熟人,很多时候也不知道该去那里……总之,各种各样不方便吧。”   我从来都没有旅游过。就算是小学时期的郊游也没有过……或许有,但我的脑海中已经没有一丁点的印象了。   “连度假都觉得麻烦吗?明明刚刚还对度蜜月那么兴奋。”   秋奈斜眼看着我,十分的不屑。   我也斜眼看着她,十分的不满。   “秋奈也觉得很麻烦吧?这几个月来,除了必要,秋奈都不想出门。”   “……是有点麻烦。现在是夏天,夏天出门总觉得不太舒服。”   果然,她的回答不出我所料。   我的话,平常都至少经常出去散步。可是秋奈却是那种非常喜欢呆在家里的人,除非有必要,就连出去吃饭都觉得很麻烦,简直就像是个吃的喝的需要摆好位置的小懒猫。   至于夏天什么的……以前和真冬聊过秋奈的过去,儿时的她,就算是到了秋天和春天秋奈也很少出门。   这种人必然很排斥旅行,更不想度蜜月什么的。   恰好,虽然提起了度蜜月,可是一想到度蜜月的麻烦,就本能地排斥了。   和秋奈相处多了,我好像变懒了许多。   “对吧?旅行什么的,还不如像之前一样,在自己的家里比较舒服。”   “不过……如果是在家里的话,未免也太宅了点吧?”   “宅?”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汇,不免有些好奇这个词所代表的意义。   尴尬地笑着,秋奈对我解释。   “所谓的宅,就是整天呆在家里不出门,喜欢看动画、漫画,也很喜欢玩游戏的那种人。宅后来也演变成了一种文化,不过那是将来的事情了。在现在,因为一些事情的缘故,宅这个群体挺受歧视的,总是被打上各种各样的标签。”   “这样啊……”   我不喜欢动画,更不喜欢游戏。动画我看过,大部分都没什么意思。游戏更不用说,因为我的反应能力超过常人,那些游戏毫无乐趣可言。在拿到电脑的那几天也确实尝试过恋爱游戏,结果却发现里边的人物根本没有秋奈可爱,自然也就丧失了兴趣。   我觉得动画与游戏是给孤独之人的精神食粮,像我这种已经结了婚的人、本身又有异常之处的人来说,根本是毫无意义。   所以,我根本不可能成为宅,也不想要成为宅。   既然如此,我就只能勉为其难地打起了精神,试图说服秋奈。   “嘛……整天呆在家里确实不好。果然还是出去旅行吧?”   “所以呢,去哪里旅行呢?”   “不如……去中国吧?”   “为什么?因为我上辈子是中国人吗?”   “去欧美那边的话,语言问题挺大吧?在日本国内又太无聊了,还是去中国旅行比较好。正好我也挺想去看看那里的四大名山,相传那是四大菩萨的道场,在大乘佛教中属于圣地。想来,那应该是非常不错的旅程吧?”   “我英语挺好的啊,去欧洲也没问题。”   “但是比起欧洲,我更喜欢中国。不如说,我对欧洲的那些建筑啊、习俗啊、食物啊什么的完全没有兴趣。还是去中国体会一下大乘佛教的氛围比较好,那毕竟是鉴真上人生长的地方,也是最澄上人学习的地方。只是想一想就很想去啊……”   “嗯……那就去中国吧!”   出乎我的意料,秋奈就这么干脆利落地同意了。   “我以为秋奈你会拒绝呢……”   “为什么要拒绝呢?我觉得挺好的。”   “那就去中国吧!毕竟地大物博,好玩的地方比这个岛国要多多了!”   “那是当然。中餐在味道上可是世界一绝呢!而且就像式你说的那样,那里出名的佛寺可是很多呢。总体来说,比日本的佛寺要辉煌很多。”   随着秋奈的话语,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我和秋奈立刻订好了机票,准备前往中国。   首站,当然是中国的首都,那个被称作龙之心脏的地方。   ◆佐久间秋奈◆   在敲定要旅行的次日,我和式就搭乘飞机来到了传说中的首都国际机场。   之所以被我说是“传说中”,纯粹是从来都没有去过而已。我只知道这里很发达,已经是国际上的超一线机场。在2000年这个时间点点,北京已经有了国际性大都市的气场,首都国际机场的人流量和设施都和东京羽田航空港不相上下。   这里人流攒动,各种肤色与年龄段的人来来往往。我和式都穿着短裤与短衫,像河流中的虾米随着人流的流动离开机场,前往出租车站。   在陆上,不嫌烦的式和我聊起了天。   “秋奈,你的中文还不错啊。这都过了十几年了吧,还记得那么清楚。”   “我这可是标准的普通话,比中国人还要像中国人。”   一边说着,我一边根据指示牌和路标上的中文,以及响彻整个机场的广播,在这如同迷宫一般的机场中寻找正确的离开路径。   “所以我才想来中国嘛。有你在,至少不会被宰。”   “宰了也不怕。反正我们有钱。这一次我们不就没带多少行李吗?”   “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总归要仔细一点吧?”   不知不觉间,我的嘴角露出好笑的弧度,转身看向了式。   对于我的突然回头,式有些奇怪,也有些不好意思。   “我的钱差不多就是大风刮来的,只会越来越多,不可能亏损的。”   “秋奈有这种自信吗?”   “资本市场是未知的,不知道自己的投资会获益还是亏损。但我知道世界的大体走向,虽然可能略有亏损,但只要使用对冲之类的技巧,就绝不可能出现亏损。只要我想,我用十几年的时间,就让两仪家成长为日本的第五个财阀。”   我说的可不是什么假话,而是真正的事实。   像苹果、脸书、推特之类的公司,以及中国国内的众多企业,只要投资就能获取大量的利润。然后就能用这些利润做更多的事情。鉴于我上辈子在死掉之前,日本的互联网都不是特别发达,我肯定要占据科技类和移动互联网的大头。然后凭借业务的整合,用户量的不断增大,化身为类似于将来BAT那样的巨大财阀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反正我也不懂,具体也就交给你了。”   大概是对金钱一无所知吧,式摇了摇头,就不再说话了。而是跟着我走在通道上。   机场很大,但只要找准了方向和路径,只需要花十几分钟就能离开。   ◆佐久间秋奈◆   到达北京的次日,我和式退了酒店的方,坐在了出租车上。   相较于日本那贵得足足有工薪阶层一天工资的出租车费,即使考虑到消费水平,北京这边也便宜很多。只是因为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实际上没那么便宜就是了。   “师傅,去王府井的小吃街。”   飙着一口流利且标准的普通话,我和式坐在了出租车上。   司机是一个中年人,一看就是上有老下有小的那种。   和我印象中的北京司机一样,他的脸上也带着和蔼可亲的笑容,即使没说话就让人觉得亲切。和东京都那些扑克脸完全不同。   “小姑娘,是留学回来了?”   司机师傅之所以这么说,是在上出租车之前,我和式用日语交流了要去的地点。   我对司机师傅摇了摇头。   “不是,我是土生土长的日本人,只是因为一些机缘巧合,学会了中文。”   “这么标准的普通话可不多见。国际友人总归要带点儿口音,就跟南方人会分不清平翘舌。我见过来中国旅游的日本人,就算会中文,口音也和南方人差不多。像小姑娘你这样利索,还能说‘土生土长’这种话儿,我还是头一次见。”   “确实不多见。”   “你们从那边过来,也是来旅游的?”   “嗯,是来旅游的。”   “还真是。去王府井小吃街的,大部分都是来旅游的。”   “嗯,那条小吃街很有名。旅行手册上都是这么说。”   “那我作为老北京人,可得给你提一句了。吃东西可别图便宜,也尽量别去小摊儿吃。那地方可不干净,天知道那群小商小贩用的是什么肉、什么油。王府井的小吃街别看挺红火的,可那店租可一点都不便宜。客流量又那么大,谁知道哪里混进去了什么。那地方可是王府井,北京的一环内。就算是有良心的人,东西也贵得很,还不如去别的地方看看。”   “这点我其实挺清楚的……至于钱什么的,我们也不担心。今天晚上我们就准备住在北京饭店。”   “北京饭店?那可真是有钱……听说那里一晚上要好几千。你们国际友人都这么有钱的吗?”   “别人倒是说不好,但我们还行吧。”   听到这里,正在开车的司机笑出了声。   “哈哈,我还是头一次听人说自己有钱的。”   “只是实话实说。”   “那就注意好安全吧。北京这几年,从外地来的人越来越多了。人一多,坏人也就多,遇事的时候小心些,像‘自己有钱’这种话最好别说出口。身上的钱财也不要外露。说不定就遇见小偷和抢劫的。而且你们这么漂亮,就算没钱也得注意下自己的安全。”   “嗯……我朋友的拳脚挺厉害的,一打十都没问题。”   “这样啊……怪不得你们两个小姑娘敢独自过来旅游。”   对话进行到这里,其实我已经有点烦了。   可是北京的出租车司机和传闻中的一样,特别会聊天,根本不带停的。他详细地给我介绍了北京有什么地方好玩,哪些能品尝到最上等的中国菜。不过和印象中的一样,这位司机也是左拐右拐的,各种绕路。因为心情不错,聊天也挺开心的,我默认了司机的行为。   在聊天的过程中,我已经有些被淡忘的中文逐渐变得熟练了起来。也不知不觉间就把自己当成了正宗的中国人,和司机天南地北地聊起天来。   聊了半天,司机师傅用后视镜看了眼式。   “你朋友不会说中国话吗?”   “她只会‘你好’、‘谢谢’之类的话,还都是我教的。”   “那可就无聊了。不能聊天,做啥都不舒坦。”   “其实我觉得还好。她和我说话挺多的。”   “所以你得多和她说说话。一个人到了陌生的环境,心里总会有点不太舒服。”   我回头看了眼式。她正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无奈地笑了笑,为了让敏感的式不去多想,我对司机摆了摆手,双方都不再说话了。   很快,王府井的小吃街到了。 131.宛如曼陀罗花   ◆两仪式◆   “这就是北京烤鸭吗,比想象中要好吃很多啊。”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食物之一。   手里拿着用三层塑料袋包裹、深棕色的肉质上渗出来的金灿灿的油,就算刚刚已经吃过了不少,可还是想吃更多,有种停不下来的诱惑感。   日餐终归太过于清淡了点,虽然吃的时候感觉很好,却远远没有中餐的那种畅快和回味无穷的感觉。正因此,我觉得秋奈做的饭菜很好吃。只是她最近很忙,没时间为我做饭,我和她基本都是出去各吃各的,直到另一方回家,才用“吃过了”这样简单的话来打招呼——如果我没吃,秋奈肯定会为我做,但那样她实在是太辛苦了点,还是等她闲下来再说。   将来一定要让秋奈更多的做饭——口中回味着烤鸭的滋味,心中这么简单的想着。   “我个人其实觉得还好吧,中餐里有许多比烤鸭还好吃的菜。”   “秋奈上辈子吃过吗?”   “那个时候……怎么说呢,经济状况有点微妙,没办法到处走动。平常吃的也都是外卖,食物理所当然的都是一般的饭菜。”   “外卖?”   对于这个词我不是很明白,疑惑地看向了秋奈。   秋奈是把汉字用日语发音出来,理解起来很麻烦。   “就是把订好的食物送到家中的快递服务。十几年后的中国,外卖行业很发达的。只要用手机下载外卖的软件,就能让外卖员把附近店铺的食物给送过来。不仅如此,一开始的外卖软件都属于用大量的补贴抢占市场,之后才会考虑盈利,所以价格也没有用那么贵。”   “这样啊……”   又是关于未来的事情。   说实话,对这种事事情,我真的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因为就算秋奈对我说,我也没有任何的实感。一方面是因为那样的生活发生在遥远的十几年后,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本能地不想提到秋奈上辈子的事情——那样的生活,实在是孤独到了极点。   可是话题已经到了这一步,我的好奇心压制住了我的本能,让我转移了话题。   “忽然想起来……秋奈,上辈子你是在哪个城市?”   “一个很小的城市,既算不上有名,也算不上发达,历史也不是很悠久。虽然有一些景点,但都是很普通的景点,我不觉得有什么好看的。”   “但我确实很想看看。”   秋奈的脸上闪过一丝苦涩。   自己内心深处传来的触电般刺痛感,让我不由得微微抿住嘴唇,心神都充斥着悔意。   我想要说“但不看也没关系”,可秋奈却在此之前先说出了话。   “……式,其实我对那个城市越没什么感情。在那个时候,我每天的生活都是中午起床,下午和晚上画画,零点之后再去娱乐,等到天快亮了、身体要承受不住了才去睡觉。整整两年的时间,我基本都没出过自己的屋子,就连日常用品都是用快递买的,食物也全是靠外卖。所以我根本没有外出过,那工作城市有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   “那样的生活,真的有趣吗?”   我的声音略带沙哑。光是秋奈这么说,我就回想起两三年前的秋奈。那个时候的她, 也过着和这差不都的生活,甚至更加糟糕。如果把任何普通人放到那样的环境,恐怕要不了一个月就直接死掉,或者主动自杀了。   而她,却坚持了整整一年。   可是秋奈却微微笑着,仿佛回忆起了最美好的记忆。   世界,仿佛在这个笑容出现的瞬间安静了下来。明明是北京人最多的街区之一,可是看着她的这个笑容,我却觉得这个吵闹喧嚣的街道上只有我和她两人。   “其实还好吧。毕竟那个时候互联网很发达了。”   “结果就在一款手机游戏上耗费了自己的青春?”   “那不是手机游戏,是我的精神寄托。因为那里有式在,我能听到式的声音,能看到式的动作。虽然那是那本小说里的式,虽然台词没有几句,虽然战斗也千篇一律,但是……只要看着,就觉得精神充满了前进的动力。就好像……”   “就好像我们彼此隔着手机的屏幕,却能够相见一样?”   “不是,比这种感觉更加深刻一点。”   “那就是……就好像你早就知道会遇见我一样?早就知道我们会经历之前的一切,在今天的北京漫步在这个喧嚣尘上的街道一样?”   “这个……就不知道了。”   秋奈轻轻地摇了摇头,发丝随之摆动。猩红的双眸微微眯着,闪烁着我看不懂的忧伤。她的笑容似乎变得更盛了,宛如盛开的曼陀罗花。可是在这笑容之中,掺杂了我所不知道的意义,正如曼陀罗花的盛开不是一般人所能参透的那样。   在这瞬间,我仿佛回到了当初。那个时候,秋奈第一次来到两仪邸,漫步在她最喜欢的竹林之中,也是这么笑着,也是这么的梦幻和朦胧,就好像明明就在眼前,却无法触及,犹如一个徘徊在人间的彷徨幽灵,在静谧的幽径中飘荡,无人发现,无法倾诉,直到自己消失在偏僻的竹林之中。   不由得,我的空闲出来的那只手与秋奈五指相扣,稍稍用一下力,让她知道我就在这里,她已经被我发现了,她已经有了倾诉的对象,她已经有了深爱着她的人。   “……既然秋奈不喜欢那个城市,那还是按照原本的计划,去那些四大菩萨的道场旅行吧?”   “嗯,这样才好。我们只是来度蜜月的,不需要去那种地方。不过,北京也肯定也有佛寺吧?先去那里看看如何?”   “这样也好。毕竟北京是中国的首都,佛寺也不少的,而且都很有名。”   于是,我们在这个异常喧嚣的街道逗留了一阵后,就乘坐出租车离开了这里。   中国的佛寺,究竟是怎样的状态呢?比之日本的那些又会如何呢?   我真的很期待。 29831 6 354   ps:因为这部分只有这么多,所以就发出来了。今天还有一更,字数不定。 132.宁静致远之地   ◆两仪式◆   这里是雍和宫,曾经清朝时期的皇家寺庙,亦是中国规格最高的寺庙。   朱红的墙漆,高耸的建筑,螺旋的圆顶,彰显出皇家的华贵。这是和日本的寺院完全不同的风格,却是符合藏传佛教的风格。我是听秋奈说,才知道这是清代的时候,皇家特意留给西藏喇嘛的驻地。   今天是周六,这里人山人海,比东京都最繁闹的地段还要喧嚣。不止如此,大道的两侧还有叫卖着各种商品的商贩。比起寺院,这里更像是一般的旅游景点。   “这里人真的很多啊……”   在一棵梧桐树下,我躲避着夏日的炎热,和秋奈稍微歇息一会儿。   秋奈一手拿着可口可乐,脸上尽是轻松,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喧嚣,又或是这种喧嚣对她来说就和之前的小吃街一样,近乎是虚假的东西。   “毕竟是中国嘛,这里人口已经接近13亿了。因为北京发展迅猛,许多北京之外的人来到这里漂泊,人口也已经两千万了。雍和宫作为北京最著名,也是全国最大的寺庙,有很多人参观是很正常的事情。”   “人多的话,感觉就没什么好看的了。再怎么说,佛寺也是研习佛法的清净之地。”   “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无论是日本还是中国,佛寺都越来越偏向景区展览。一般内院倒还可以。外边是供奉香火的,所以就成这个样子了。毕竟中国的佛教……怎么说呢,经过一系列事件之后,成了和日本完全不同的东西。日本古代的佛寺和欧洲啊、中东啊乃至印度的宗教差不多,许多都持有土地,还有军队,是势力强大的领主,比如战国时期的本愿寺家。中国这边,在三武灭佛后,虽然保有一定量的土地,但也只能维持寺院本身僧侣的生计,像僧院的修缮、布置就没办法兼顾了。所以,信徒的布施是最重要的收入来源。为了获得布施,开放寺院也就成了无可避免的事情了。”   这点我很清楚。神灵早已消失,时代也在发展,一千多年前还有一苇渡江这样的奇迹发生,而在近代之后就成了不可能的事情。大部分宗教都成了一种精神寄托,甚至一度被归为迷信的行列。只是人类对于运气和命运的追求,才让宗教继续存在下去。   但是……   “但还是不太喜欢。”我直白地说出了我的感想。“我更喜欢清净一点的地方。这种人很多的地方,让我感觉很头疼,就连呼吸都感觉不舒服。”   “这么孤僻可不好吧?我觉得式还是习惯人比较多的时候比较好。”   我无语地看向秋奈。她分明是个比我还要孤僻的人,只是因为自身的责任,还有对金钱的追求,不得不戴上各种各样的面具,成为类似于交际花一样的角色。   她本人绝对不想过喧嚣尘上的生活,而是宁静的、平安的、近乎没有一丝波澜的人生。之所以用这种态度说这种话,只是为了我考虑罢了。   稍微思考了一下,我决定不在这种问题上纠结。   “其实我没什么……不过我很好奇,中国的寺院都是这样的吗?”   “南方的偏僻深山里倒是有一些人少的佛寺。不过那些佛寺基本也处于半荒废的状态了,是真正‘看破红尘之人’才会去的地方。我们如果想去会很麻烦。”   “那种地方就算了吧。光是想想就知道,如果去那里会非常麻烦。”   还是像之前说的那样,我们是来度蜜月,是来放松的,不是来受罪的。   深深地叹了口气,秋奈无可奈何地说:“不过……其实这也和中国人爱热闹的性格有关吧。人越多的地方,中国人越是爱去。一个寺庙如果没有多少香火,除非得到突然的宣传,否则其香火只会越来越少,最后连寺院都维持不下去了。”   “秋奈,你知道的东西真的很多啊。”   看着小小的秋奈露出大商人一般的感叹,我真的觉得有些好笑,总有一种故作深沉的感觉——虽然我知道,秋奈真的很深沉,知道的确实很多。   “并不是知道哦?只是……怎么说呢,只是用常理来分析罢了。”   “也就是说,你其实不知道,这些都是你瞎猜的?”   “算不上瞎猜吧?稍微想一想就能清楚。”   “但终归只是猜测,并不是真正的事实罢了。”   说着,我朝雍和宫的门外走去。   秋奈微微一愣,立刻跟了上来。   “怎么了,式,有些不开心吗?”   “没有。只是觉得这里没有参观的价值了。”   “为什么?我觉得单纯看一看建筑、雕塑还有各种各样的东西就很不错啊。”   “因为这里只是一种景点,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寺院了。我能感觉到,不只是这雍和宫,北京所有的寺庙,乃至嵩山少林寺这样举世闻名的寺院,都会成为单纯的景点。佛法不再,唯独金钱而已……嘛,我们是没有资格说这种话。中国历史上有皇权的压制,起码维持着对‘禅’的向往,日本历史上寺院的那些龌龊事要太多太多,甚至被权势迷了双眼,成了家族式的资产。”   “如今这个时代,这样的寺院基本上不存在了。”   “毕竟,‘佛祖和菩萨已经不会显灵’了。”   人智增长,人类就会越发自信。越是自信,就越不会信神佛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我已经完全看开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正如两仪家的衰落,正如其他三个退魔家族的毁灭,正如这不断衰退的神秘。   “正所以,人类才能依靠自己啊……”   “那可说不准。”我停了脚步,转身看向汗流满颊的秋奈。“运气是存在的,轮回是存在的,天命是存在的。只不过那些东西人类无法预见,只能像摸着石头过河一样前进,所以才不得不依靠自己。如果有人能预见未来,想必事件就好很多吧?”   “谁知道呢……”   留下了这么模糊的一句话,秋奈和我就离开了雍和宫。   在离开的前一刻,我转回头来,再看了眼这座朱红色的宏伟建筑。   当初乾隆帝将其改为喇嘛庙的时候,恐怕就没想过祈求于佛祖,而是单纯地把其当做接待喇嘛们的场所吧?正如日本的那些寺院都已经成了家族的私产一样。   也难怪有预言说,两仪式将成为毁灭人类的灾害。如果不是秋奈对着我解释,偏听则暗的两仪式,恐怕会一点点对人类失去希望,甚至在最后像盖提亚那样,将人类视为像垃圾一样应该被舍弃的东西吧?   不过,这种事情已经不可能发生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了。   既然雍和宫都成了这样,中国的寺院,日本的寺院,乃至东南亚的小乘佛教寺院都可见一斑。那么,这颗星球上少数可以去的寺院,恐怕只有一个地方了……   所以,临时改变想法的我,在回酒店的出租车上,忽略了侃侃而谈、不停说着中文的出租车司机,和秋奈对话起来。   “呐,秋奈。”   “怎么了,式?”   “接下来的行程取消吧。我想去西藏看看那里的寺庙。”   “西藏那边……怎么说呢,和日本其实差不多吧?甚至比日本还要不如。”   我明白,秋奈说的是历史。西藏那边的佛教曾一度成了政教合一的恐怖之物,将平民视为奴隶。   我还听橙子说,西藏里的密教甚至研修起了佛敌才会使用的“密宗”,以人皮鼓、骷髅头、人骨杖作为法器,控制死灵,举行献祭孩童的仪式,饲养“被佛祖降服的魔物”。   但是,我想看的并不是寺院,也不是僧侣。   “差很多。至少,西藏那边的民众,许多还是虔诚信仰着佛法,还维持着纯净的、与世无争的心灵。”   或许是我的一厢情愿,但是我确实很想去那里看一看。   在高原上依然生活着的人们,究竟是心怀着怎样的心态。   “嗯,那就去西藏吧。我也很想看一看。”   事情就这么简单就决定下来了。   那个高原上的世界,正等着我和秋奈。 133.都是秋奈的错   ◆苍崎橙子◆   伽蓝之堂的房门被打开了,映入眼帘的是秋奈和式那略显疲惫的身影。   “喔,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啊。我以为你们会用时更久呢。”   接到她们蜜月的短信才不过十几天,她们就回到了日本。   这不奇怪,因为她们两个本来就是不怎么喜欢外出的人。没有熟人陪伴,再加上这两个人性格都比较内向,想必前往中国的旅程会不怎么快乐。   “旅行没什么意思,就回来了。”   式随口回答了一句,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面无表情地坐在了沙发上。   毕竟是出国,她没有穿襦袢和浴衣,而是现代化的牛仔长裤和白色短衫。可即使这样,我仍旧从她的身上感觉到那种中性与大和抚子混合而成的美感。   然而,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欣喜,反而泄露出一丝解脱的光彩,就好像这趟旅途不是出去游玩,而是出差工作一样,既乏味又无聊。   “何止是无聊。”秋奈抱怨说。“与其过着那样的生活,我还不如去东京的游乐场泡上几天。再不济在家里玩几天游戏、或者看几天电视机也好。”   秋奈也是差不多的表情,整个人都瘫坐在沙发上,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听到这两人的话,我不由的笑了。   “你们去哪儿了?”我问。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真冬在这里吗?”秋奈反问。   “不在,她和藤乃出去了。想必你们已经知道她和藤乃的事情了吧?”   “当然知道。”秋奈回答。“真是不敢相信,她们两个会开始交往……”   “那可以告诉我,你们去哪儿了吗?”   “去了西藏,那个高原之上的土地。”回答的是式。   “西藏很无聊吗?”我继续问。   “简直就像什么没有经历一样。”秋奈无奈地笑着。“式一开始还觉得西藏是世界上最纯净的乐土,可完全忽略了那里的发达程度,还有高原带来的影响。她从一开始就流鼻血,脑袋昏昏沉沉地游览了布达拉宫,看了许多地方,又买了点东西,就赶紧回来了。那里的居民确实挺不错,看起来挺热心的,但说的是我们完全不懂的藏语,结果就成这样了。”   “嘛……中国人还是太多了点,无论在哪里都有各种各样的商贩。老实说,我不太喜欢在那样的地方有太多的市井气息。”式反驳说。   可是秋奈却摇了摇头,批评着式:“我早对你说了,任何地方的人都要讨生活。信仰又变不来食物,信仰也没办法购买电器和家具。别说拉萨了,世界上各个主要的景点都贩卖各种各样的东西,即使是在圣保罗大教堂。你不喜欢,只是你不喜欢罢了,对于当地居民和景点本身来说这是必须的谋生手段。”   撇了撇嘴,式不爽地继续喝着水。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对这两个立场和角度完全不同的女孩无话可说。   秋奈是单纯是去旅游的,可式却完全是去朝圣的。现在这个时代,哪里还有宗教性质的朝圣地方可去,基本都成了文化性质的旅游景点了。   “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感叹说。“《史记》有句话不是说的很好吗?是叫‘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无论是什么时代,就算是神灵存在的神代,那些神殿与庙宇也都是这样。式你追求的那种圣地,大概是不存在的吧?”   “其实是可以存在的。”秋奈微笑着,仿佛算计着什么的小狐狸,满眼睛都是奸诈。   我挑了挑眉,问她:“存在?在哪儿?”   “就在两仪邸喽。两仪邸是式的居所,她完全可以把它改造成圣地的样子。其他的寺庙、教堂、清真寺等等都属于‘别人的东西’,自然和她的想象完全不同。想要完全得到她想象的东西,只能改造她已经有的,或者是创造出新的。不然的话,就只能放低心态,以观赏游乐场一样的心态去那里游玩。”   “你的意思是说,人要么适应环境,要么主动改造环境,对吧?”   “没错,是这个道理。”   “哈哈……哈哈哈!”我不由得笑出了声。“你们这两个人还真是……只是出去旅游都能想到这种大道理。我该说你们多愁善感呢,还是该说你们咸吃萝卜淡操心呢?”   “这两个是一个意思吧?”一边说着,秋奈一边瞄着式。“而且,多愁善感的可不是我,而是式。提出蜜月的是她,想去佛寺的是她,想西藏的是她,结果玩得最不开心的反而也是她。”   式冷着写满尴尬与难堪的脸,动了动嘴唇,想要反驳。可是在犹豫之下,在秋奈的视线注视之下,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我再一次摇了摇头。   “话也不能这么说。我想,式还是有收获的吧?”   “嗯……高原很美,比我想象中还要美。”式鼓着脸颊,嘟囔着说。“天珠也很漂亮,而且真的残留一点神秘,作为护身符很不错。”   “这不就好了吗?”我笑着说。“只要有收获,就不虚此行。只是式你把目标定得太高了,也想象得太美好了,所以才有这种反应……归根结底,还是秋奈你的错。”   “怎么?橙子你的意思是说,是我没劝式吗?”秋奈挑着眉,笑容并未消失。   “不是,当然不是。只是因为你和式的感情太顺利了,没有任何波澜,也没有任何的崎岖与困难。这样如白云般的感情在人类中可不多见,式难免期待着类似于这样感情的寺庙与旅途,把目标定得太高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和式的感情称不上顺利吧?”秋奈反驳说。   “当然顺利了。”我微笑着,注视着秋奈那双血珀般的眼睛。“你们从来没吵过架,当然感情顺利了。寻常的情侣都至少吵过架吧?”   “橙子,你的意思是说,我和式的感情不怎么稳固吗?”   秋奈的眼睛里闪烁着些微的不屑,完全没把这句话当真。   在她看来,她和式的感情是绝对的,是本该如此的。正如式对感情的憧憬,正如秋奈对感情的憧憬。确实,这种感情是我看到过的最美好的感情,简直是天作地和一般理所当然,根本不需要试探和冲突,也不该有试探和冲突——不然人类就处在被毁灭的边缘了。   然而,我真正想说的,是这种理所当然之中,其实蕴藏着谁也不知道的努力与辛酸。涅槃是指脱离因果,而其副产品即是脱离轮回,可以干涉轮回。在轮回之外注视这一切,期望所有的一切都成为理想中样子的那位涅槃明奈。所以,我才说这是秋奈的错——或者说,是未来秋奈的错。   不过她们两个人没有想到这里,我就完全不想提及。   她们刚刚新婚,提这种事情实在是太煞风景了。   “当然不是了。只是说,吵架属于人生经历的一种。吵过架,双方才会更加明白感情和生活的意义,也会更加的包容对方。但仔细想想,你们就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你们都各自经历过让人窒息的孤独,在成为一对之后,就已经把对方当做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自然也就会包容对方的全部,也就没有吵架的必要了。”   这就是涅槃明奈所操纵的地方——秋奈原本不需要经历那样的孤独,却被涅槃明奈强行给予了这样的孤独。   当然,这只是我顺着话题的发散思维罢了,究竟是真是假……恐怕只有看破命运之人才能够完全知晓了。但就算是真的,只要是涅槃明奈的决定,我也没有反驳的理由,只需要让事情这么继续下去就够了。涅槃明奈依然是秋奈,她没有理由对自己做太过分的事情。   “总之,你们今天来伽蓝之堂,不只是为了说这次旅途那么简单吧?”   式和秋奈对视了一眼,彼此点了点头。   然后,话由秋奈说了出来。   “是的,我们今天来,是为了想知道一件事情——橙子,你对我们的孩子研究得怎么样了?”   “研究得怎么样?已经得出初步的结果了。”   “距离完成还要多久?”   “大概年内吧。具体还要看研究的进度。”   “当初橙子对两仪家承诺的是这几个月吧?”   “怎么,难道秋奈你先想得到孩子?”   我不觉得这两个人该这么着急。生孩子这种事情实在是太早了些,无论是13岁还是16岁都太早了。这种早不只是身体上的早,更是心灵上的早。如果心态没有成熟,真正生出孩子之后,其教育和培养就会产生各种各样的问题。   秋奈摇了摇头,看来她有自知之明。   “我的意思是,橙子你可以等一等在考虑这个问题,没必要那么急。先百分百确保孩子的安全比较好。毕竟……如果出现意外,是大家都不想看到的事情。”   我明白秋奈的意思。她和我想得一样,想过几年再生个孩子。   本来我是打算同意的,可是式却突然说了话:“能早点还是早点吧。我感觉晚了就不好了。这段时间是魔神们重新评估我们的空白期,应该好好抓住这个机会做最重要的事情。如果晚了,谁知道那些魔神会不会有别的动作。”   “嘛……也是。那就这样吧。”随口说了这么一句,秋奈就不再询问了。   “那我尽快加快进度吧。”我说。“确实就和式所说的那样,晚了就不够安全了。毕竟新生儿都很脆弱的。”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将来的我依然要以研究这个方向为主要目标。   而后,我们闲聊了几句,式和秋奈就离开了。当然,不是回两仪家,而是就近找了个酒店。看得出来,她们不打算暴露自己的行踪,还想着多放松几天——毕竟,就算回到了东京都,依然处于“蜜月”期间。   ◆佐久间真冬◆   今天,藤乃约我去咖啡厅一趟。   毕竟我们已经开始交往了,这种被称作“约会”的活动自然也少不了。   还是像以前那样,虽然我们都还交流,却各自有些拘谨。如果在旁人看来,我们的关系恐怕只是相交不深的一般朋友,绝不可能是情侣之间的关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一直以来我都比较内向,又因为沉睡了两年,即使是在学校也很少与他人交流。藤乃因为过去的事件而没有朋友,觉醒了双眼的能力后,也刻意与一般人保持距离。所以,我们都属于比较内向的那种女孩,总感觉彼此没什么可聊的,却又因为这是约会而不得不聊,总是让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因为唯一的例子只有姐姐和式小姐,我们的话题也不知不觉间聊到了她们身上。   “说起来……秋奈小姐和式小姐是怎么走到一起的?真冬你还从来没有和我说过她们在之前的过去呢。”   “她们啊……我记得,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相互厮杀。”   “相互厮杀?”   藤乃微微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带着怀念的微笑,轻轻地点了点头。   “是的,就是相互厮杀。”   “为什么?”   “大概是……式小姐不想让姐姐痛苦下去,而姐姐却因为本能反应而给予了相同的杀意。后来为了化解这份杀意,才逐渐认识,才走到今天的这一步。”   “这样啊……”   沉吟了一声,藤乃思索了起来。   这不由的让我有疑惑产生……这么简单的事情,有什么可思考的吗?   但是,我还是等待着藤乃,就像式小姐经常等待姐姐一样。   “真冬……不如,我们也战斗吧?”   “战斗?这……”   “我们从来都没有战斗过吧?我觉得先熟悉了自己的能力,同时有了战斗的能力,才能帮上她们的忙。既然我们没办法获得平凡的生活,像苍崎小姐那样具备战斗的能力才比较好吧?”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藤乃的能力我是知道的。一旦她开启了魔眼,基本上就是非死即伤的后果。如果断掉手臂什么的……恐怕我们之间的这段感情就到此结束了。   大概是看懂了我在想什么,藤乃摇了摇头。   “没事的,真冬。我不会发动能力,你也不会发动能力。我们只是像普通人那样战斗,然后提升自己的战斗技巧而已。如果是训练自身能力,当然要对死物来测试。”   “可是……我们的身体素质都不高啊?”   “正因为不高,所以才要锻炼嘛。苍崎小姐说过,秋奈小姐是因为身体无法成长,才没有把精力放在这上面上吧?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锻炼一下了。”   犹豫了片刻,我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毕竟,这也是相互交流的极好机会。   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是太平淡了些,基本上属于写作恋人读作朋友的那种关系。 134.十生十世的血泪因缘   ◆浅上藤乃◆   “不行,你们的身体素质还是太差了。空手道是身体对抗强度很大的技术,没有一定的身体基础很容易受伤。所以,在实战之前,你们还是在好好锻炼一下自己的基本身体素质吧?”   在我熟悉的那家空手道道场里,师范留下这一句话后,就扔下了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我和真冬,留在道场的门外。   真冬深深地叹了口气,充满期待的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真是没想到,最后的结果竟然是这这样的啊……”   “真冬很失望吗?”   “是有些希望……我以为很快就能步入正轨了。”   看着那张失望的湛蓝色双眸,一股由衷的歉意在我的胸膛里涌动。   这座道场和寻常的道场不同,因为名声在外,来到这里学习空手道的人有很多,基本处于求大于供的状态。所以这家非常传统的道场不是很重视经济上效益。如果不是父亲和师范是旧识,我恐怕连见到他的机会。   这样的话自然没必要对真冬说,如果让她过于看低自己,就与我期望的完全相反了。   “式小姐出生在两仪家,也是从小到大就练习剑术和战斗的技巧,才有了今天的水准。我们是连运动都怎么擅长的女生,就算练习武道也至少需要数个月的时间,才能得到初步的进展。正如师范说的那样,在真正练习技巧之前,需要好好锻炼下底子才行。”   “可是……要怎么做呢?”   真冬喃喃自语,看似成熟的脸庞上充斥着属于少女的迷茫,任谁都无法想象,她的内心其实只有十三岁。所以,作为实际年龄比她大了足足六岁的我,必须解除这份迷茫。   要不然,这过于唐突的恋情,恐怕就像对她的姐姐那样,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吧?   不过,要想解决这个难题其实并不困难,至少对我来说没有难到无法解决的程度。   “真冬,不如我们以后一起住吧?”   “一起住?这个……进展是不是太快了点?”   蓝宝石般的双眸有些惊讶,有些憧憬,又有些不知所措。   我轻轻地、淡淡地笑着,用最柔和的语气、用最温柔的声线对她说——   “很快吗?我觉得还好吧?”   “不是……那个……那个……”   果然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和我这样马上要步入二十岁的人是不同的。一想到住在一起,就首先想到同居。一想到同居,大脑之中就充斥着各种各样糟糕的事情。   然后,就会像现在这样,不仅脸颊似霞,就连说话都吞吞吐吐的,简直就和正常的初中生第一次和暗恋的人对话时一模一样,都是那么的羞涩、那么的纯真、那么的可爱。璀璨得犹如世界上最斑斓的贝壳,让人爱不释手。   不由得,我像一般的情侣的那样,握住了真冬的手。   这是我第一次握住她的手,而她也没有拒绝,只是张开着,只是顺从着。   “没什么的,我们仅仅只是一起住而已,不需要想那么多。之所以提出这个请求,主要还是考虑到我们的状况。如果一起住的话,日常的锻炼和学习,肯定会方便不少吧?”   “但是藤乃不是需要上学吗?搬出来住真的没问题吗?”   “现在已经是暑假期间了。真冬这么快就忘记了吗?”   “啊……没错,这都七月份了。确实……”   红着脸颊,闪烁着双眸,真冬低下了头,像是思索着该怎么做。   但是,如今心跳估计快如骏马的她,真的能思考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我能看得出,她其实是不知道该怎么选择,其实是等待着我进一步的解释。   而我,自然也就把解释说了出来。   “那是父亲在观布子市的一栋三层房屋。它的设施很齐全,跑步机和各种健身的用具都完好地保存在地下室。从各方面来说,那都是一个很好的地方。距离两仪家不是很远,出门两百米就有地铁站,想要回到伽蓝之堂也很轻松。”   “这么好的地方,为什么不住了?”   “以前的我在那里生活,但是随着父亲产业的扩大,还有我自己来到新宿上学,我们集体搬到了新宿区住。现在它依然空着,大概有一两年没人住了。不过,每过一个月都会有人打扫卫生,直接入住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啊……我都忘了,藤乃的父亲是著名的建筑商啊。有好几套房产也很正常……”   老实说,我和父亲的关系非常冷淡,一直维持在冰点附近。虽然现在已经和解了,可我对之前他委托苍崎小姐和两仪小姐试图将我完全杀掉的行为依然心存芥蒂,恐怕永远也没办法原谅。   可就算我是他的养女,却依然是唯一的女儿。只要我对他说使用那个房屋,他就一定不会拒绝。毕竟,在泛东京都市圈中,我们这一家用来出售给富人的房屋有很多。他不会在乎这移动房屋的使用。   “没错,所以这根本没什么关系。”我悠悠地说着,内心充斥着一股一直以来我都没办法理解的冰冷。“那里是我记忆中最熟悉的地方,所以就先一起住吧?这个提案确实有些唐突了,也是我不成熟的想法……真冬拒绝也没有任何关系。只要不给真冬你带来困扰就好。”   “我……真的可以住在那里吗?”   充满期待的真冬有些激动地看着我,像是电视剧中得到了不敢相信礼物的儿童。   我维持着淡淡的笑容,将她那娇小的左手拉起来,轻轻地握在双手的手心。   真冬很羞涩,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有怎样的反应。现在的她,是真正第一次品尝到恋爱的感觉,是真正体味到了有人喜欢着的感觉。   在我主动的推动下,我们之间的关系终于有了最起码的起点。   而这,正是我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东西。   “当然了,真冬。这是我提出的请求,肯定是可以的了。所以,不要去怀疑,也不要去忐忑,更不要去多想,只是和我一起住到那里,在这个炎热的暑假中度过一个月的时光,就是你给我最好最好、永生难忘的礼物。”   “可是……总感觉……总感觉进展太快了点吧?”   “不快哦?比起秋奈小姐和式小姐,这一点都不快呢。”   “那……那好吧。如果只是一个月的话……应该……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轻轻地、喜悦地笑着,我对真冬的回答前所未有的开心。   这一刻,我觉得太阳是那么的灿烂,世界是那么的艳丽,一切都有了生机,而不是之前那样灰蒙蒙的、随时都有可能被我破坏殆尽、犹如梦境中瓷质花瓶般的虚无缥缈之物。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马上要溺死的时候,被一个善良的姑娘拉起来一样。心中的激动与感谢,以及那股无法言喻的本能好感,在这一天、在这个值得永远铭记的瞬间,得到了最完整的释放。   我,终于不再是孤独一人了。   我,终于能紧紧地握住自己做梦都没办法获得的东西了。   心中的冲动让我想把眼前这个可爱、美丽、善良、温柔的女孩拥抱在怀中。   可是本能的矜持却又只是让我现在这么握着她的手——既然她不喜欢把感情进展太快,让自己适当慢下来,是作为追求者的我必须要肩负起对的责任。   用鼻子深深地吸了口气,我勉强平复了下激动得仿佛海啸的内心,轻声问着眼前的这个人。   “说起来,真冬还住在之前租的房子吗?”   “嗯……不过大部分时间都在伽蓝之堂,处理先祖遗留下的遗物。”   “既然以后我们都在观布子市居住了,要不让苍崎小姐也搬到那里去?我记得在一年多以前,苍崎小姐就把她的工房设置在了观布子市。那个时候的她,还为浅上建设集团设计了好几栋建筑,也处理了我这件事情。再一次搬回去,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吧?”   “她……她应该不会同意吧?”   “为什么?我觉得这个提案很好啊?”   “毕竟她很忙,而搬家又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情,对魔术师来说尤其麻烦,还要重新设置术式什么的。更不用说现在的她还专注于研究特别的课题,应该没有时间处理这种琐事。”   确实,苍崎小姐最近很忙。最近几次拜访伽蓝之堂的时候,她都不再刻意躲着我了,而是翻阅着书架上的羊皮古书,连回应我的空隙都没有。   但是……我还是期待着她的回应。   “不如我们去问问苍崎小姐吧?我能感觉出,她是一个擅长战斗的魔术师。虽然太多的打扰不是很好,可是在关键的问题上,她还是能给我们指明大体的方向吧?如果她能来到观布子市,相互之间交流会很方便。”   “嗯……确实。之前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那我们就去问问吧。”   脸上的红霞退去了不少,可真冬双眸中的羞涩依然存在。   我和她坐在前往伽蓝之堂的车上,以美妙的沉默度过这我人生中最重要的那一天。   ◆苍崎橙子◆   “哈?让我搬回观布子市?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无论如何都不行,这种事情想都不要想。除非是去两仪家,否则无论如何我也不可能回观布子市,这辈子都不可能。”   我言辞激烈地回答着藤乃的请求。   这两个小姑娘真是的,竟然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真的让我有些生气了。   “为什么?”真冬问。“是有什么隐情吗?”   “既然是隐情,那就肯定不能说出来……总之,连刚刚结婚的秋奈和式都没请求我在观布子市常住,那你们肯定也不要想太多了。现在科技这么发达,直接打电话问我不就行了吗?如果真的要见面,你们直接来到伽蓝之堂就是了——反正你们也知道,现在的我忙得很,没时间处理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   “可是……”   心情变得很差的我,立刻站了起来,用最恶劣的眼神盯着这两个。   “你们还有别的事情吗?没有的话就赶紧出去!我现在很忙,非常忙!你们刚刚的到来,直接打断了我关键地方的思路!我现在要赶紧想起来!”   “……对不起,橙子老师。”   被我骂了一顿的真冬和藤乃灰溜溜地离开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立刻忘记刚刚发生的一切,再度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书上。   ◆佐久间真冬◆   离开伽蓝之堂的公交车上,我咬着下嘴唇,目光涣散地低着头。   橙子老师这样的反应,手机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任谁都能看得出,她真的有些生气了,而且是不一般的生气。但我也很理解橙子老师,如果我在研究的时候被人打断,恐怕比橙子老师的态度还要恶劣。   “没关系的,真冬。苍崎小姐不是说了吗,有什么事情电话联系就好。”   “我只是……只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   “真冬没有做错。我们又不知道,怎么能算是做错?以后注意不要打扰苍崎小姐就好。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了。”   “道理我都懂……”   虽然不及当初被姐姐那样对待,可我的心中还是不太舒服。   这种被最亲近的人如此对待的感觉,真的是糟透了。   “是因为姐姐的离开,所以才这么敏感吗?”   “……有点吧。”   “没关系的,真冬。我还在你的身边,是不会离开你,更不会用那种语气对你说话。”   听到藤乃的这句话,我抬起了头,充满希冀地看着她。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可是……”   “就算在最困难的时期,在面对普通人的时候,我都忍耐住了自己的冲动。如果是真冬的话,是绝无可能发脾气的。这是我的承诺,这是我的誓言。如果……如果有一天我违背了,真冬可以想办法惩罚我。”   “……为我做到这种程度,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毕竟真冬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嘛!”   藤乃笑着,比记忆中姐姐所有的笑容都更加灿烂,都更加温柔,像那冬末春初的太阳,让我那冰冷的内心缓缓解冻,获得真正的活力。   这种感觉好像就是在无声地对我说,姐姐对我的感情,只是姐姐对妹妹的感情。而藤乃对我的感情,却是对最重要的人的那种感情。   在听到‘最重要的人’这个瞬间,我有些明白姐姐和式小姐的感情进展为什么会突飞猛进了。   因为,一般人绝不会把恋人当做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的存在,总会有顾虑,总会有怀疑,总会被野花吸引了视线,总会觉得就算不行也能开启下一段旅程。可是,如果彼此都把对方当做这种存在,就会不顾一切,就会将自己的全部、而不只是最好的一面展露给对方。   所有的任性都会被理解。所有的冲突都会被忍耐并化解。所有的分歧都会变为折中的方案。所有的承诺不再是随口一提、而是一生都必须遵守的誓言。于是,这条恋情的道路自然不会有波折,更不会有试探,一切就会变得一帆风顺,一切也都看起来理所当然。   这样的感情实在是太过于梦幻,太过于刻意。就像是十生十世的血泪因缘都缠绕在一起,形成相互追逐的螺旋,即使遇到再强的阻力,哪怕是面对命运本身,也永远不会分开。   但是,就算明知道不可能,但我真的想往哪个方向努力。因为那样的感情,真的太深刻,真的太美好了。比我能想象的所有感情,都更加美好。   在理解了什么是“爱”之后,看着藤乃的笑容,我不由得也笑了出来。   “嗯。那……从今天开始,藤乃也是我最重要的人了。”   藤乃惊奇地瞪大了眼睛。红宝石般双眸中的不可置信,简直凝结成实质化的结晶。   “真的吗?比……比秋奈小姐还重要吗?”   “嗯,比姐姐还要重要……因为我已经明白了,我只是姐姐的妹妹,姐姐她……她也只是我的姐姐。我们之间不需要有别的感情,也不该有别的感情。”   “这样啊……这样的话,这种感觉一定会很难受吧?”   “难受?”我疑惑地看着藤乃那略显萧瑟的脸庞。“为什么藤乃会觉得我会难受呢?”   “那……真冬能告诉我,为什么选择永远地放弃了?”   “因为……大概就在刚刚,我彻底明白了‘爱’是什么东西了吧……正是因为了解到了,所以我不可能再去嫉妒式小姐,也就放开了。可是,如果要想完全放开,就只能把姐姐当做第二重要的人才行,也必须有一个第一重要的人才行。藤乃我就觉得很合适呢。”   “这样啊……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   我们微笑着,相互握着彼此的双手。   或许我们都把另外一个身影重叠到对方身上,可就算那样,又能如何呢?   至少,相恋的是我们,而不是别人。   至少,我们前方的道路,通往幸福的彼端。   至少,我们满足于这样的关系,而不是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没错,这样的话,真的就太好了……”   迷离地望着藤乃的笑容,我如此喃喃自语着。 135.突如其来的访客   ◆佐久间秋奈◆   从拉萨回到东京都的第三天,橙子的电话号码出现在我的手机屏幕上。   没有任何犹豫,我按了接听键。   “怎么了,橙子?”   “秋奈,你知道……那家伙吗?”   橙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也有些纠结。   她的言语也像她的语气一样,让我完全摸不着头脑。   “那家伙?橙子你是指……?”   “青色的那家伙。你肯定知道吧?”   挑了挑眉,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一头长发,有着一双天蓝色双眸、穿着老土的百短衫和牛仔长裤的女性。她就是苍崎橙子的妹妹,获得了苍崎家家主之位,如今位列“魔法使”行列的女人。其名苍崎青子,又被称作“Miss Blue”的存在。   “是……苍崎青子?”我揶揄地问着。   “嗯,是那家伙。”   “她怎么了?”   “我最近接到消息,她已经来东京都两天了。”   “为什么?”   “那家伙完全不可预测,谁知道她有什么目的,说不定是来玩的。”   “那……她来东京都,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我?”   “怎么说呢……秋奈,我想让你单独面对她。等你测试了她的态度之后,我再考虑是继续躲着,还是和她说几句话。”   “真是意外,我还以为你会和她厮杀呢。”   不得不说,橙子真的变了,变得和我认知的那个苍崎橙子完全不同了。   如果是我认知中的那一位,如果苍崎青子胆敢来到她的土地上,就算明知道双方有着巨大的战力差距,她也会毫不犹豫地与之战斗,然后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   电话中的橙子重重地叹了口气。她的声音仿佛中秋时节的风,既萧瑟又带着一种有气无力的懈怠感。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之前说过吧?就是人的记忆与感情随着时间推移而变化什么的。”   “是说过。”   “那秋奈你的回答呢?”   “当然可以,我也很想看一看传说中的苍崎青子是怎样的一个人。”   “之后我会把她的电话号码用短信的方式发送给你,你这两天随便找个时间去见她一面就好。”   “好的。”   于是,我挂断了电话。   ◆苍崎青子◆   有人说,苍崎家的魔术师都是风,和他们的魔术属性一模一样。都是那么的虚无缥缈,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又随时都有可能消失。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到东京都,因为我不太喜欢这种过于现代化的世界性大都市。可是既然已经来了,逗留几天,到处看看其实也没什么。   东京都不愧是日本最大的城市,各种各样的游乐场一点都不少,让我玩的很开心……真的非常开心。就算代价是钱包瘪了不少,事后也很心疼,可是在玩和买的时候真的开心得不得了。   好吧!我承认算了!东京都的物价也太贵了吧!区区一个游乐场的票价就要上千日元,更不用说许多设施还要单独出售门票,有些东西不买VIP票根本是浪费时间,只能买了!这一连串的购买下来,和抢钱有什么区别啊!   更不用说衣服和包包了,虽然看起来确实很好看,可我身上的钱却完全没办法购买,只能在橱窗外默默地看着!天下间最大的酷刑也莫过于此吧!   没办法,谁让我身上的零钱没有多少呢。如果是在三咲市,我也不至于过得如此寒酸。   因为昨天在街机厅玩得太久,在第四天我起得很晚。   刚刚醒来,我就被手机的铃声吵醒了。   “谁啊……这么早……”   可是,在翻开手机的翻盖后,我才发现已经11点了。   “呜哇!怎么都这个时候了!早饭没吃,肯定会错过好多好吃的早点啊!亏大了亏大了!真的是亏大了!”   慌张地起了身,我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哦哦,原来是电话!差点都忘了。”   再度看了看手机的屏幕,屏幕正中的电话号码我根本不认识。   ……这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的电话?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打过来?   抱着这样的疑问,我立刻接通了电话。   我可是苍崎青子,魔术师协会承认的五大魔法使之一,无论是谁打来的电话,我都完全不害怕……即使是橙色的那个家伙!   “喂?”我随便应了一声。   “您好,请问您是苍崎青子小姐吗?”   声音来自于一个女孩子,大致在12到14岁之间。可是她的语气却完全不像是那个年纪的人,而是更加成熟,更加正式,有种在职场里摸爬滚打了好几年的成熟感。   我不讨厌这样的声音,一边接着电话一边点了点头。   “我是苍崎青子,请问你是……?”   “我叫佐久间……啊不对,叫两仪秋奈,是苍崎橙子的投资人兼员工。”   “哈?橙色那个家伙?”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我猛地一蹬,穿着睡衣站在了床上。   那个家伙,竟然早就知道我已经来了这里,还一声招呼都不打,相反还派了个人打过来了电话……虽然我知道她很不爽我,可我再怎么说和她也有血源关系吧?哪有这样态度的!   不由得,我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两仪秋奈是吧?我知道你的名字了。那就说一下,你想做什么吧?”   “请问最近两天,您有时间吗?”   “有和没有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直接了当地和您说吧,橙子她想要见,但是不知道您的态度,所以拜托我先和您联系一下。只要我们见了面,有了交流,橙子就会知道现在您的性格、态度有没有转变,将来在会面的时候就会减少很多误会。”   “误会?”听到这个声音,我几乎笑出了声。“你所知道的真的是苍崎橙子吗?她可不管误会不误会,反正她永远是正确的,别人永远是错的。不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还装作外边的世界根本不存在,可以说是个任性到了极点的家伙。”   “那件事情毕竟已经过去十几年了,橙子她肯定有些变化了。”   我不由得愣住了。那件事对她造成了很强的心理阴影,也促成了那个我记忆中无比要强的苍崎橙子。如今她的这种态度,是我想都不敢想的。   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她都从那件事情上走出来了,真是不可思议。   不过,我更好奇的是,那家伙竟然会对这个小姑娘讲那件事。我还以为那是她永远也不能触碰的禁区呢……这个小姑娘,究竟是什么身份?   心怀这样的疑问,我问向了说话的这个女孩。   “你竟然知道十几年前的那件事情?”   “只是知道有那件事情存在,以及自从那件事之后橙子和您恩断义绝。仅此而已。”   “这样啊……好,那我就答应了!不过要你来请客,可以吧?”   “请客?”   “当然啊!是你邀请我,又不是我邀请你,当然是你来请客了?怎么,难道你还想让座位客人的我来请客吗?”   因为之前几天的挥霍过度,原有的一些钱暂时也没办法取出来,我只能对这个女孩用这种态度了。   谁让她是苍崎橙子的员工呢?就当是那家伙给我请客好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这个女孩回答得很干脆。   “当然可以。不过时间和地点是……?”   “今天下午两点,池袋地铁站的3号口,可以吧?”   “当然,那就到时候再见。”   “好,那就到时候再见!”   ◆佐久间秋奈◆   约定的时间到了,恰好是两点整。我在池袋地铁站的3号口,我等待着苍崎青子的应约到来。   但是,在我等待了半个钟头,一个颇有印象的身影才终于来到了我的面前。   那是一位十足的美人。她有着一头及腰的如瀑布直下一般的晚霞色长发,天青色的双眸闪烁着好奇与期待,绝伦的脸颊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纵使看起来已经有二十岁后半,可那股活力四色的感觉却让人感觉是一名在读的大学生,和橙子那种母性的气质完全相反。   这位美人和我认知中的一样,穿着没有任何装饰的白色短衫,穿着服装店里随处可见的长裤。既可以说是毫无品味,又可以说是追求简单和质朴。   在看到这个身影的瞬间,我立刻认出了她是谁。   她就是苍崎青子,苍崎橙子的妹妹,第五魔法使。   我立刻走了上去,脸上挤出营业性质却又无可挑剔的微笑。   “请问,您就是苍崎青子吧。”   “哦,我是。你就是两仪秋奈?和声音一样,是个小不点啊。”一边挂着怪阿姨一样的笑容,苍崎青子一边用手摸了摸我的头。“真是没想到,橙子那个家伙竟然会挑选你这样的人作为弟子……不,不如说那家伙会收弟子才是稀奇的事情啊!”   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有些恼怒地伸手拿开了青子的手。   “请您务必不要这么做了。而且,我的身份在一开始就对您说清楚了吧?我是橙子的员工,同时也是她的投资人。她确实有弟子,但她的弟子是我的妹妹,而不是我。还有,现在的我已经十六岁了,在前不久也才刚刚结婚。”   “什么?你结婚了?”青子睁大了眼睛,完全找错了关键。“是哪个畜生竟然对你这样的孩子出手?告诉我,我一定灭了他!”   这个女人真是……麻烦到了极点。   我最不喜欢和这种太过脱线的人对话了,总是很累,也总容易生气。   “……苍崎青子小姐,我已经十六岁了。”   “什么?你十六岁了?完全不像啊,这分明是十三岁……不,是十二岁的样子吧!”   看起来,我的话语几乎颠覆了青子的三观。   咬了咬牙,我的语气也不免变得冰冷了起来,就好像戴起了死神的面具。   “长成这样并非是我期望的……但是,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希望青子小姐您能够理解。如果您继续是这个态度,我不免会怀疑像橙子那样的人,为什么妹妹会是这么的跳脱,以及苍崎家上任家主的眼光。”   和我预想的完全相反,青子这家伙完全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更加……更加咸湿了。   真是的,明明在《魔法使之夜》里是个很出色的女孩,怎么十几年后就成这种怪阿姨了?她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啊!   就算是《月姬》里边,她的表现也比现在靠谱多了吧!至少像个魔术师,而不是路边的怪阿姨!   无视我敌对的眼神,青子自顾自地说着话。   “可爱……真是可爱。娶了你的那个家伙真是有福气啊!生活在这个国家的他可真的有福气啊!恰好只有这个国家的女性可以16岁就结婚,恰好明明16岁的你却感觉像是十二岁,恰好这样的你非常非常的可爱,就算是瞪着别人也很可爱!”   面对这样的人,我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扶了扶额头,郁闷且敌意地盯着眼前已经完全变成怪阿姨的苍崎青子。   我没有说话,只是这么的注视着她。过了大概十秒钟,青子就举手投降。   “好好!我知道啦!毕竟你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像我这样的行为确实不太好!不过……说真的,你真的结婚了吗?你叫两仪,是四大退魔家族里的那个两仪吗?”   “首先,我确实结婚了。其次,我之所以姓两仪,不是因为我是两仪家的成员,而是嫁到了两仪家才改了姓,我原本的姓氏是佐久间。最后,虽然有员工的身份,但我确实是橙子最大的金主,所以和她没有上下级的关系。”   听了我的话,青子打量着我。   现在的我依然穿着式在很久之前给我挑选的、非常老气的衣服。   大概是身上的衣服太过于廉价了,青子摇了摇头,一副非常失望而又伤心欲绝的表情。   “让新上门的儿媳穿着这样一身衣服……想必你过得一定很不开心吧?如果想哭就直接哭出来吧,在姐姐怀里哭就好。”   我的眼角抽 动了几下,无语地看着眼前的青子。   这个女人,真的就是第五魔法使吗?不说魔术师的感觉,这一身随时都有可能被报警的怪阿姨气质是怎么回事?这个世界究竟是哪里出错了啊?!   在心中如此咆哮着,我依旧冷着脸,以言语作为武器。   “我只能说完全不需要,我和式的感情很好,比您见过的任何一对都要好。但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您了……青子阿姨。”   对一个自称姐姐的人,什么话杀伤力最大?   当然是“阿姨”了! 136.踩到猫尾巴上了   ◆苍崎青子◆   “阿……阿姨?!”   这个小家伙,知道在胡说什么吗!我可是还没结婚,凭什么叫我阿姨啊!不就是仗着自己长得年轻吗!有什么了不起的!简直是太可恶了!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可爱的脸庞,我的怒气很快就像泄了气的气球,很快就消失殆尽,最后只是化作略微不悦的笑容。   “我还不到不到三十岁,所以要叫姐姐,知道吗?”   我很想伸手摸摸她的头,但犹豫了一下,就立刻放弃了。这种招人讨厌的行为,果然还是不能再来一次。要不然这孩子就完全不管我的态度,直接走人了。   冰冷地注视着我,女孩口吐着寒风般的话语。   “如果您继续把我当做十三岁,那我就只能称呼您阿姨了。您说您还不到三十岁,那就按二十八岁来考虑吧。如果您把我视作十二岁,您和我之间的跨度就超过了十五岁,已经相隔一个辈分了,当然是阿姨。反之,如果是十六岁,则勉强属于同辈,称呼您为‘青子姐姐’倒也不是不行。”   听到女孩的话,我不由得笑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我以为自己在意年龄问题,可是眼前的女孩更加在意。   不过,既然她是那家伙最大的金主,那还是好好对待比较好。如果逼得她撤资了,就算被魔术协会封印指定,就算她完全打不过我,那家伙也一定追杀我到天涯海角,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心中的憎恨吧?   所以现在态度的服软不是为了那家伙,而是为了将来的自己能够安稳的生活——这之间的差别可是很大的。   “好吧,你确实是十六岁,这点我认可了。虽然外表看起来比较年幼,可是气质和神态确实是属于这个级别的。那么……接下来我们要去哪儿?”   “先找个咖啡厅,说些话吧。我很想了解一下您究竟是一位怎样的人。”   “唔……你是说你很想了解,而不是那家伙很想了解?”   “当然。我对您的过往有一定的了解,但了解得并不深。而且,您毕竟是第五法的使用者,与您交流肯定能做增长我的见识吧?”   “可是……你不是魔术师吧?”   这个气质绝不是魔术师所能拥有的,更趋近一个杀手。虽然都是见不得人的存在,可是魔术师毕竟是家系深厚的存在,数百年前都必定是贵族,实在是和杀手这种存在不搭。   更何况魔术师界那名著名的“魔术师杀手”更是加重了魔术师群体对杀手的不良印象。   女孩微笑着,可我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温度,就像是冬天冰雪融化时的太阳。   “不是魔术师并不影响我对您的兴趣。具体来说,就是想知道橙子的宿敌究竟是怎样的人。”   “在回答之前,我倒是有一件很好奇的事情。”   “是什么事情?”   “你……究竟有什么异常之处?”   魔术师总是想办法避开普通人。能和魔术师接触的,一定有异于常人的地方。   更何况那家伙现在的处境有些尴尬,躲避他人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主动接触一般的普通人,还把魔术师世界的事情都完整地告知了,甚至还知道魔法使是什么。   轻轻地笑着,女孩完全没有回答的意思。   “这一点,需要您自己去发现了。如果您觉得我注定和您没什么交集,您也可以去询问橙子,想必她会告诉您我的情况吧?”   “如果是那样,我也拒绝回答。理由就像刚刚你说的,关于我的一切事情,直接去问那家伙不就好了,干嘛还要问我?再怎么说,你也是和那家伙有关联的人,就算我不刻意地误导,因为立场的差异,你也不会相信我的话吧?最起码也要找那家伙验证一下。既然如此,由我来说我自己的事情,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微笑着低头注视着眼前的少女。   不知为何,她的双眸闪烁着我看不懂的光彩——仅凭这一点,我就可以完全确认,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一定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   思索了大概五秒钟,女孩没有正面回答我的反问,而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您的大部分事情我都知道,包括过去的您经历了什么,又因为什么和橙子产生了如此严重的冲突。与之相反,我的事情您一概不知,甚至连我结婚的对象都不知道。所以,这显然不是等价交换,而是我单方面提供我的信息。那么,我有拒绝的理由和权利。”   “也就是说,秋奈你不想回答吗?”   “不想回答的是您,而不是我。如果您实在不想和我交流的话,我们就此别过吧。”   刚刚说完这句话,女孩就转身准备离开。   看来……刚刚的玩笑真的有点开大了啊,我摸的并不是猫的头,而是老虎、狮子的头……不,准确来说,是在野外居住,有着无比的自尊与自傲的野猫。   “你还真是……不可爱啊……”   “在您的面前,我不需要展现出可爱的一面。”   已经转身后的女孩,对我说了这样一句话。   她还没有卖迈出步子,显然我们之间起码还能说几句话。   “也就是说,其实你有可爱的一面喽?”   “所以我结婚了,而您没有。”   听到这句话,我尴尬地吐了吐舌头。   这句话就是在说,我完全没有可爱的一面。我现在没有结婚,也没有正经谈过几次恋爱,完全是我自作自受……可我的还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因为我也知道,但凡是认识我的人,都曾经对我说过,我最好改一改这个喜欢捉弄人的性格,不然以后有苦果子吃。   今天,我算是尝到苦果子了……虽然没那么苦就是了。   没有听到我的回应,女孩继续用背影对我说话。   “我和橙子没有明显的上下级关系,所以这不是橙子给我的任务,而仅仅是一种委托。看起来她不怎么想见您,那就算你们不再相见想必也没有什么吧?既然如此,我何必在您面前示弱呢?想必您已经看出来了,我并不喜欢您的性格,自然也就不想和您交集。刚刚之所以说希望了解您的过去,只是让我们之间有话可谈罢了。可您却没有听出我话中的含义……不得不说,那还真是可惜。”   说是可惜,但我能感觉出来,女孩想说的分明是“愚蠢”两个字。   我只好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   “啊哈哈……刚刚不是我平时的样子啦!其实我是一个很正经的人,毕竟……那个什么,毕竟我可是魔法使啊!是魔术师这个群体的最顶点嘛!”   “这并不是理由。说实话,您之前的表现挺让我失望的。”   “那个……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我真的很想看到这孩子可爱的一面啊!无论如何都很想!   想这样可以合法结婚……啊不对,是已经结婚了、有着一般小女孩可爱的外表,还有着成年人成熟的气质的女孩,可以说是万中无一啊!   “对已经结婚的人用那样的动作,您觉得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这可真是……正经到不行啊。”   我的身体垮了下来,内心的期待也完全冷却了。   一般这么正经的小女孩,只要摸了摸头,总会出现脸红的现象,就连说话也吞吞吐吐的……用网络上流传的一个词来形容,就是“傲娇”。   然后,女孩迈出步子,走在离开的路上,在炎热的空气中留下寒冷的话语。   “我本来就是一个正经的人,非常正经,非常严肃,差不多和执掌大型公司的女性差不多。毕竟,我是个杀过人的杀手,从两年前就开始杀人的杀手……那么,大概也没有下次了。再见,青子小姐。”   “等一下!”   我立刻冲了上去,用双手按住了女孩的肩膀。   直到听了刚刚的话,我才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个女孩之所以无论如何都不露出可爱一面的理由。   她的身份,她的过去,她现在的状态,无一不在警示着我这个女孩从头到脚的异常。   看起来是十三岁,实际上十六岁,可是她的言语和心态却几乎和三十多岁差不多了。所以,这一次,不是为了想要看到她可爱的一面,而是纯粹想了解她的异常。   “请放手。”   冷眼回眸,少女微微皱着眉头。   “不,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   “我说,请您放手。”   在这个瞬间,盛夏变成了极点的极夜。   女孩那对猩红的眸子仿佛一对血液的漩涡,吞噬着因果,吞噬着大道,吞噬着一切。   这是……何等可怕的存在。只要她准备动手,就算我是魔法使,就算我能某种程度上地逆转因果,我也会被瞬间杀死——从肉体到灵魂,再到意识本身,甚至乃至根源之涡中的完全死亡,连转世的可能性都不可能存在。   在这十几年都没有经历过,却短暂一瞬的恐惧过后,我松开了双手,的嘴角勾起了有趣的弧度。   “……原来如此。橙子那家伙还真找了个不得了的人啊。”   “这也与您无关……那么,再见了。”   “嗯,再见了,两仪秋奈。”   说着,我也头都不回地与两仪秋奈分别。   虽然是个失败透顶的会面,可我并非没有收获。   至少,我知道了一个这样的一个存在,一个就连魔法使都可能无法对抗的存在——一个真正意义上超越生与死、因与果的死神。   ◆苍崎橙子◆   电话中,我听着秋奈与青子的谈话结果。   一开始挺好的,完全符合那个家伙恶劣到极点的性格。   可是在最后,突然来了个反转,让我始料未及。   “哈?你拒绝那家伙了?”   “她把我当小孩子来看待,我心情不爽,自然也就没有谈下去了。”   “她……是不是露出了很恶心的笑容?就是类似于咸湿大叔那样的笑容?又或者是那种很恶劣,很欠打的笑容?”   “橙子你知道?”   “那家伙和我是一个家族出身的,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她的名声在外,魔术界没有一个不知道她性格的。她非常喜欢捉弄一些小女孩和小男孩,就连魔术师都被她捉弄。而她是魔法使,其他人都是敢怒不敢言,只好任凭她维持着这么恶劣的性格。毕竟在一般的魔术师看来,所谓魔法使这种生物,终究是有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怪癖。”   “既然你知道,那你还为什么派我过去?”   “嘛……只是觉得她应该对你的态度会比较友好。可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当然,我当时内心想的肯定不是这么回事。   我真正想的,是秋奈既然知道她,那就应该会对她感兴趣。以她的聪明才智,反制青子的捉弄一点都不难,甚至可以反过来捉弄青子。所以我压根没想到,秋奈连对话的心情都没有,直截了当地拒绝了继续沟通。   听了我的话,秋奈的声音冷了不少。   “所以,还是你自己去找苍崎青子对话吧。我不喜欢这个人,她的眼神和动作都让我很不舒服,就好像我是她随意可以摆弄的玩具,而不是别人的妻子……还好那个时候式在忙两仪家的事情,没有跟过去。如果她跟过去,看到苍崎青子的行为和态度,她恐怕直接切换人格,把那家伙五马分尸了。”   以式的性格,确实能够做到这种程度。而且秋奈说得也一点都没错,青子一直都把别人当做玩具,很少重视起来——就算是在她的人生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静希草十郎,一开始也是被这样对待的。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做着最后的努力——   “秋奈,你知道她,也知道她的性格,那应该知道她这性格其实也有好的一面吧?有必要这么排斥她吗?好歹她也是个魔法使啊……虽然这个魔法使的称号本该属于我。”   “那个时候的我心情很差……非常的差。人容易被感情掌控,做出自己无法理解、他人也无法理解的事情。在和式结婚之前,我或许能够忍耐下来,运用技巧反过来让她尴尬和难堪。但是我已经不同了,我是式的妻子,我不该、也不能忍耐这样的事情。”   “好吧。那这件事情还是交给我吧。”   “你早该如此了,橙子。”   然后,秋奈很生气地挂断了电话。   随意地挠了挠因为尴尬而有些发痒的头皮,我的心中五味杂陈。   严格来说这是我的私事,却把秋奈给卷了进来。不止没有好的结果,还让秋奈对我的好感降低了不少。可以说是既丢了芝麻,也丢了西瓜,比愚人还要愚蠢。   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只好发出记录着青子电话号码的纸张,拨通了电话…… 137.苍崎家的姐与妹   ◆苍崎青子◆   被那样可爱、却又那样成熟的女孩子用那样冰冷的眼神注视之后,即使有了一些收获,可我还是难免心情低落,连游玩的心情都没有了,只能灰溜溜地地回到酒店之中。   在清洗完自己身上的汗渍之后,我刚刚躺在床上没多久,准备打开电视体验空调房的快感时,手机就再一次传来了来电铃声。   这一次又是不认识的电话号码,和秋奈的完全不一样。   “又是谁的电话啊……?”   自言自语地嘟囔着,我直起身,背靠着床,按下了接听键。   还没有问对方是谁,一个熟悉的、却又没那么熟悉的声音在听筒处响起。   “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我这边倒是挺辛苦的。”   在声音响起的一瞬,我立刻听出来对方是谁。   其名为苍崎橙子,因为研究禁忌的术式“魂之原形”和试图复原神代的技术“原初符文”,现在被魔术师协会封印指定的魔术师。   虽然血源上是我的姐姐,可我们之间却是不折不扣的死敌。   “……是你?你这个时候打过来电话,是来取笑我的吗?”   “取笑你?”她的声音有些莫名其妙。   “就是两仪秋奈的事情。”   “哦……是她啊。没错,我是来取笑你的,你有什么意见吗?”   对于她的嘲笑,我倒是很坦然:“没什么意见,反正是我做得不好。面对那样的女孩子,还是应该细心地对待比较好。像我之前那么粗鲁,得到如今的结果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只是面子上有点放不开,再怎么说我也是魔法使啊,被用那种眼神对待什么的……是谁都会伤心吧?”   那个女孩很可爱,真的很可爱。就好像传说中引起特洛伊战争的海伦一样,有一种摄人心魄、却又无比干净的气质,还是只有我能感觉到的气质。   当然,这并不是说我喜欢上了那个女孩。而是说,她很特别,身上有数不清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等待着发掘的辛秘。我不知道这些秘密所通向的真实是什么,可既然秘密存在,我就想去发掘,想要知道秘密背后的真相。   果不其然,我服软的态度,让橙子那家伙的声音直接高了一阶,带着让人恶心和愤怒的愉悦感……就像十几年前,我们还没有决裂时那样。   “喂喂,你真的是苍崎青子吗?会不会是我打错电话了?我记忆中那个没皮没脸,连爷爷都敢捉弄的苍崎青子,竟然会在乎自己的面子?”   “我会在乎面子不是很正常的吗?再怎么说也应该在那孩子心中留下好的印象吧?而且啊,被可爱的女孩用嫌恶的眼神盯着可是很不好受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那不是可爱的女孩,是上个月末才结婚的小媳妇。你这样调戏良家妇女,身体没有被夫家切成十几块沉进东京湾已经是你的运气好了。”   听到她的话,我不由得撇了撇嘴。   如果我真的惹那孩子生气了,别说是夫家了,就算是她本人,恐怕就有干掉我的能力。   恐惧感这种东西,我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而我既然有了恐惧感,说明成为魔法使长达十几年的我,如果真正战斗起来,恐怕根本不是那孩子的对手——说到底,魔法使只是能够抵达根源而已,和这种疑似因果连接着根源的存在的差距,相当于一个会游泳的人和海里的虎鲸比试游泳速度,其结果是不言而喻的。   早就明白这一点的我,对橙子的嘲讽已经是无所谓了。   “这些事情我已经知道了,那确实是我做得不对。”   “看来你变了啊,青子。以前的你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后来你篡夺了我的继承权,成了魔法使,理论上就算你为所欲为、做再过分的事情也不会有人说你什么。”   “变的是你才对吧?我还以为你会一个人生活下去,直到哪一天脑子坏掉,成为故事传说中和芭芭·耶嘎(俄罗斯传说中食人巫婆)一样的怪物。但是,今天你都会维护别人,还把其他人当做家人,而不是利益的工具。要是你当初你是现在这个样子,那件事也不会演变成那样不可收拾的境地。”   “要是你当初是现在这个样子,知道轻重,知道自己承认错误,知道什么人可以捉弄、什么人不可以,那件事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发生。归根结底,是你惹到了我,还摆出那样一副恶心人的态度,事情才变成那个样子。哪怕你多解释一句,一切都会完全不同。”   听到橙子的话,我无所谓地撇了撇嘴。   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扯这种事情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而且从爷爷那里得知了魔法使的意义之后,我觉得爷爷的决定是对的。以橙子那种过于高傲的性格,肯定会忽视魔法使的责任。说到底,她是因为力量和权势而想成为魔法使,而不是像我这样,深刻地明白“魔法使”这三个字的意义。   我冷哼了一声,声音和态度也都冷了起来。   “又到了相互指责的时候吗?我觉得你变了,可实际上你一点都没变呢,橙子。你还是那么的刻薄,那么喜欢刁难别人。”   “你也没变多少啊,青子。你还是那么任性,还是那么喜欢捉弄别人。”   冷哼了一声,我一句话也不再说。   橙子也沉默了,空气就这么回归到死寂。   果然,就算过去了十几年,我们之间还是这种互相看不顺眼的关系。   许久之后,就在我以为橙子已经挂断了电话的时候,电话才再次传来她的声音。   “青子……要不要和我见一面?”   “见面做什么?再次展开厮杀,夺回属于你的一切吗?”   我冷笑地嘲讽着,竭尽全力地展现着我的敌意。   她过去对我做的事情,我没有忘记,也永远不会忘记。   确实,在接电话的时候,我有那么一瞬间以为她已经变了。可现在想来,我没有变,她也没有变,正如人的起源那样,绝不是想变就能变的——如果我变了,我就不再是苍崎青子。如果她变了,她也不再是苍崎橙子。   我早该明白这一点的……但现在还不晚,毕竟我们只是在用电话对话而已,还没有见面,还不会因为看到对方的脸而展开厮杀。   橙子的解释很快就到了。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和你聊一聊这几年的经历而已。而且厮杀什么的,从一开始就没必要。如果你敢对我动手,秋奈和式绝不会善罢甘休,要么废掉你全部的魔术能力,要么就把你完全杀掉……毕竟她们现在对你的印象可是差的要死啊。”   ……听到秋奈这个名字,我不得不怂。   没办法,虽然我是魔法使,但是魔法使和一般意义上的魔术师一样,并不是真正擅长战斗的那种类型,而是更趋近于研究员。研究员可能制造出威力巨大的武器,但他本人很可能无法操作这种武器,必须交给擅长使用武器的战斗人员才行。但可惜的是,魔法使的魔法是不能交给别人的,所以明明掌握着抵达根源的能力,可我做的事情、那位宝石翁能做的事情,本质上都非常有限……再加上魔术师的职责,我们根本就没办法滥用能力。   十几年前的那一夜,我用魔法使的力量救回了某个人,可是滥用带来的恶果直到今天我都没办法完全消除,依然残存在我的魔术回路之中。   以秋奈给我的感觉,如果我们真的战斗,我恐怕就像是出了血在海中游泳、还和大白鲨竞速的可怜虫一样,恐怕一击就被直接秒杀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压根不想和橙子聊任何事情——在势力上,的确是她更占优势。   “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聊的?秋奈可是对我说了,她和你是平级的关系。魔术师都是天性薄凉的家伙,我看得出她对你的态度其实不怎么样。就算我真的杀掉你,想必她也不会有任何反应的吧?再怎么说,这也是你我之间的事情,属于苍崎家的家务事。”   “家务事吗……很可惜,我、秋奈、真冬还有式已经算是家人了。只要我把消息透露出来,就算我义正言辞地要求她们不参与进来,她们也会在关键的时候拉我一把。所谓家人,本来就是这样的关系,而不是你和我那样的关系,更不是我们和苍崎家的关系。”   “……真的吗?她以前可是个性情淡泊的杀手。”   “当然是真的。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能在这件小事上请动她?”   重重地用鼻子呼出一口气,我不免有些沮丧。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橙子说的话确实是真的,秋奈确实把她当做重要的家人来看待。   杀手的性格很薄凉,但是杀手对于看重的东西甚至可以拼上性命。我记得,在一部电影中,一个黑帮因为杀死了杀手前期留下来的家犬,杀手本人不顾危险,反手将整个黑帮屠了个一干二净。(电影是2013年的,请把这个当做平行世界的异同)   虽然我不知道秋奈的能力,但只要秋奈真心想要杀我,那绝对是根源级别的杀害。我恐怕连轮回转世的资格都没有。   我冷哼了一声,回应着橙子。   “哼。谁知道你会不会放下什么陷阱。当年为了夺回你以为的东西,甚至不惜对他出手,我花了很大的力气才避免了他的死亡。你以为我会忘记这件事情吗?”   “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确实已经过去了,但我不会忘记。就像你不会忘记我夺走了苍崎家继任者的位置一样。”   “我说我忘了,你会信吗?”   “……不信。”   只要这个人还是苍崎橙子,她就一定不会忘记,我确信这一点。   从爷爷决定我来继任魔法使开始,她就不停地、近乎发了疯一般努力着。只是为了杀了我,然后夺回在她看来原本属于她的东西——很可惜的是,那些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属于她,而是放在爷爷手中,再由爷爷交给了我。   轻轻叹了口气,橙子的态度出乎我意料地软了下来。   “青子,你要我怎么做,才会相信?”   “先说一下那个女孩的情况吧?我能感觉到,那个女孩绝不是一般人吧?”   “她?她可不是一般人……算了,一时半会儿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   “我知道她不是一般人,我品尝了被她真正用敌意对待的感觉。成为魔法使已经过去十几年了,我第一次品尝到什么是‘恐惧’。只是一个眼神,我就明白她有篡改因果的能力,说是有毁灭整个人类的潜能都不过分。你在这里说不清楚,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你的水平也只是如此了。”   橙子没有我的话有一丝一毫的愤怒,而是继续以比较柔和的语气对我说这话。   “既然你都知道秋奈能力的本质了,那你想要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认识她一下而已。这么有趣的存在,我真的很像了解一下她的性格、她的过去、她的人生还有她将来的打算。再怎么说,身为魔法使的同时,我也是一个魔术师,保持着一颗好奇心是非常有必要的事情。”   因果纠缠着根源这种现象,在整个人类史当中都没有发生过。   那代表着“逆转一切”的可能。在这能力的作用下,错的会变成对的,死者会复活成生者,不存在的东西会变成存在的,完全动摇了这个世界存在的根基,是最顶级的神秘。   可以说五大魔法中的任何一个,只要她习惯了自己的能力,都可以施展出来,甚至比魔法使本人做得更好。   所以,这样奇特的存在,我确实很想见她一面,也更像了解她能力的表现和实质。   然而,电话里发出了橙子沉吟的一声,代表着她婉拒的意向。   “嗯……之前说了,她上个月才刚刚结婚。所以你问我是没用的,必须问一问她的爱人才行。她的妻子可是一个完全不输于她……不,某种程度上来说比她危险得多、也可怕得多的存在。”   “危险得多吗……等等,你说的是‘妻子’?”   整句话的所有关键点,都汇聚在这个简单的词汇上。   哈?女孩的妻子?开什么玩笑?我可是记得,秋奈说的是“结婚”而不是“有情侣”。无论如何,女性都是没办法结婚的,不只是法律层面上,更是人伦层面上。日本这个国家娱乐业确实发达,可本质上却不是那么的开放,传统的影响依然很深刻。   更何况,两仪家可是四大退魔家族之一,是传承千年的存在。越是历史浓厚的家族,就越是注重规矩,更不可能同意两个女孩的结婚了……无论怎么想,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喂,橙子,你是不是在逗我?”   “我又不是你,我怎么可能去捉弄你?事实就是我所说的那样,秋奈和一个女性结婚了,名字叫两仪式,之前的对话中我有谈到过。她是两仪家下任……不对,现在已经是两仪家的家主了。因为之前她的异常,我认识了她。又透过她和秋奈过去的一些事情,我才认识了秋奈,才把她们两个视作我的家人。”   “就算她们之间有非同一般的感情,可是结婚也太离谱了吧?法律上是不合法的吧?”   “虽然她们没有登记,不是法律意义上的一对,但还是经过了两仪家的同意,还举行了盛大的婚礼。既然家族已经承认,别人说再多也没有用处。或许等过几年风气好转一些,她们会去别的国家移民,获得真正的合法身份。”   “这样吗……那还真是有趣啊。我更想见一见那孩子了……包括她的所爱之人。”   这么说着,我的嘴角不由得带上了有趣的弧度。   两个女孩子结婚的事情几乎没有,但是发生在这样的两个人身上,却不是很难理解。   既然她们两个都是异常者,既然她们都是特别危险的存在,那就代表她们过去曾经极度地孤独过。两个孤独的人,彼此确认了心意,后面发生的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就算有人阻拦也不可能拆开她们。   某种程度上说,这种感情已经超越了爱情本身,达到了灵魂的程度。别说是相同的性别,就算她们是完全不同的种族,也注定会在一起。   “你确定要见吗?”在我思索的时候,橙子在电话里问道。   “当然。而且是你不能在场的时候。”   “同时见两个吗?”   “同时见两个。”   “……我很想看一看,你会怎么死。因为只要提起这件事,式就会知道她对你的态度。”   “你都没有问题,我肯定也没问题。”   “哼,我可没有对秋奈那个样子过……算了,等我联系好她们,会把消息直接告诉你。”   这就等于说,橙子同意了我的请求。   但在嘴上我却丝毫不会认输。   “就算两仪式想要杀掉我,我也无所谓。我等着呢,反正我暂时也不离开东京都。”   “那就之后有缘再见吧,青子。”   “哼。”   然后,我们双方都挂断了电话。   重新躺在床上,我回味着与橙子在电话中的对话。   虽然当时觉得橙子压根没变,可是现在想想,她真的变了。变得不再那么高傲,变得有些人情味,甚至让我有一种称为母亲的错觉——而两仪秋奈和两仪式就是她最重要的孩子们。   为什么会改变,我很轻松就理解了。自从成为魔法使,偶然接触到根源中的知识之后,我很快就明白那位创造了魔术概念的王者所期望的一切——魔术师的道路是探索未知的道路,魔术师的誓言是守护人类的誓言,魔术师的人生是绝不贪图名利的人生。   所罗门王本人将这一理念发挥到了极致,他舍弃了感情,舍弃了人的基本权利,舍弃了他能舍弃的一切,甚至创造出了用来守护整个人类文明的超级术式——人理守护式·盖提亚,只是为了根据神的指示,守护着在这浩瀚宇宙中躲藏在一颗蓝色星球上的人类文明。   两仪秋奈和两仪式是能够威胁到人类的存在。既然她驻留在了她们的身边,甘愿变成如今这副样子,就说明她已经知道了所罗门王试图对所有魔术师表达的这条理念。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在成为魔法使之前,必须要明白魔法使的责任与义务。当初就是因为爷爷知道橙子无法理解这份责任和义务,才选择了我作为继任者。既然现在的橙子明白了这一点,以她的资质,距离她成为新的魔法使的那一天必然不会太远了……   这可真是……非常有趣的事情啊……   或者说,所谓命运,本来就是这么有趣的东西…… 138.魔法使   ◆两仪式◆   传说中的魔法使,看起来和一般人没有什么不同,和我印象中那种穿着长袍、戴着尖帽的巫婆形象大相径庭。   毕竟她是橙子的妹妹。按照秋奈透露的年龄推算,她应该不会超过30岁,大致上应该是在27岁左右,属于青春最后的尾巴……不过,年龄和外表这种东西,已经没办法用来评判魔术师乃至魔法使的外表了。估计就算是二十多年后,她和橙子依然是现在的样子,无论是外表还是气质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仔细观察,如果说真冬和秋奈其实比较像的话,那么同为姐妹的就和橙子完全相反。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一位青春、靓丽又比较朴素的那种女性,而橙子身上那种成熟、稳重、仿佛职场女达人的感觉。可以说差距非常巨大,也非常明显。   为什么我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苍崎青子就坐在我的面前,低头喝着奶茶,眼睛不时瞟着我看。   我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坐在这间路边的咖啡厅里,等待着苍崎青子的问话。   在用吸管喝了许多奶茶之后,她终于发出了和橙子有些像,可感觉却完全不同的声音。   “那个……秋奈真的就在旁边吗?”   “当然。她现在隐藏在因果之外的间隙之中,已知的所有存在中只有一个能够发现她。无论是魔术师,还是更高级的存在,只要她不想出现,谁也不可能找到她。”   然而,真相我很清楚。秋奈根本就不在这里。   因为这个老女人对秋奈做出了许多失礼的动作,导致秋奈非常非常讨厌她,根本不想看到她的脸。但是和秋奈一起参加这次会谈,是和橙子约定好的事情。   那么,我也只能骗人了。   既然是她做得不对,再加上秋奈很不喜欢她,这种骗人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毕竟,秋奈是我的人,敢欺负秋奈的家伙,如今还没有沉到太平洋最深的海沟中,已经是我、是沉睡中的另一个我心中有着无尽量的大慈大悲了。   沉吟了一声,苍崎青子咬着吸管,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这样啊,我知道了。以她的能力,做到这个能力确实不难。那……能感知到她存在的那个人,就是你吗?”   “不是,是另外一个人。关于那个人的身份,我只能保密。”   “听起来橙子也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因为这件事情没有必要告诉她。”   “你是说没有必要?”   “对,就是没有必要。”   “好吧……也就是说,她现在正躲在一旁看着我?”   “没错,正是这个意思。”   “那可真是不好的感觉啊……”   苍崎青子苦笑了一下,还像话剧演员一样刻意地打了个寒颤。   我冷哼了一声,直接站了起来。   “如果你觉得不好,今天我们的对话就此结束吧。”   果然,苍崎青子慌了,一把手拉住了我。   “别,别啊!为什么这么快就离开啊?”   “至于原因,你不是很清楚吗?还需要我在这里说明你之前的所作所为吗?”   我冷冷地注视着苍崎青子。   她惹得秋奈很不高兴,也就让我很不高兴。   如果不是橙子的请求,我压根就不想和这个女人有任何的交集。   就算是有交集,我希望的也是敌对的、相互厮杀的交集,以发泄我对这个女人的厌恶。   “那个……那之前确实我做得不对,我向你们的道歉,可以吗?”   “秋奈曾经说过一句话,想必你是没有听说过的。”   “什么话?”   “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要需要警察做什么?”   “……那,我该怎么补偿你们?”   看来苍崎青子明白这话的意思了。   没错,光是道歉是毫无意义的,只有得到受害者的谅解才行。   大概正是以为道歉可以弥补一切错误,秋奈才一直不喜欢这个国家……虽然我至今不知道秋奈指的是什么事情,但从电视上一直道歉却没有任何实际行动的政客来说,大概是因为秋奈骨子里是个不喜欢装腔作势的叛逆者吧?   微微露出笑容,我眯着眼睛,盯着双眼中有些疑惑,却毫无惊恐和歉意的苍崎青子。   就像电影里高深莫测的黑帮老大。   “补偿吗……很简单,在将来某一天,我和秋奈会要求你做一件事情。当然,那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也不是坑蒙拐骗的事情,是属于魔法使能力之内的事情。用简单些的概念来说,就当是你欠了我们一个人情。”   “欠个人情?”苍崎青子微微愣了下,“魔法使的人情可不是一般的人情啊……总感觉我这边比较亏……”   “如果你觉得欠妥,我和秋奈离开就是,不会和你多说一句话……本来,我和秋奈就是看在橙子的面子上,才和你有过对话。无论如何,你对我们而言,是不折不扣的陌生人,也就是并不怎么重要的人。我们只是萍水相逢,就这么分别其实很合乎情理。”   “好吧好吧,那我同意就是了。”   苍崎青子夸张地举手投降。   呼出一口浊气,我重新坐在咖啡厅的椅子上。   什么事魔法使,我从秋奈那里已经完全清楚了。得到魔法使的人情,将来建立“人理保护机关”就会省去很多很多的麻烦——虽然苍崎青子在魔术界里,是个人都会想办法躲开,其名声远不如橙子那么好就是了。   “既然你同意了,那就请尽管问吧。只要不是明确不能说的事情,我都会如实回答。”   苍崎青子双肘抵着桌子,拖着下巴,疑惑地盯着我。   这种眼神就像是欣赏着一副名画,又或是设计得极为精巧的工艺品,虽然略带好奇,却没有任何的恶意。比起两年前橙子那种观察生物实验样本的视线,不得不说要好太多了。   我心中对这个女人的厌恶感,勉强算是消失了一点。   “我从橙子那里听说,你比秋奈更强、更危险,是这样吗?”   “你知道两仪家,对吧?”   “知道。两仪家是运用多重人格,以求得一个人在多样领域上都能达到天才境地的家族。据说一开始并非是人格,而是直接将八百万神灵中的一位长久地凭依在体内,形成共生的状态。因为本质是神秘,两仪家已经基本上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异常之人了。我能看得出,你是这样的异常者,但是比秋奈那样的‘死神’还要危险……感觉橙子是在诓骗我啊。”   “不是诓骗。那是事实。但事实究竟是什么,我不能回答。我只能说其中的一个方面。”   “一个方面就很多了。毕竟你也说了,我们之间只是陌生人的关系。”   “在回答之前,苍崎青子,你知道秋奈作为‘死神’的意义吗?”   “嗯,我能看出来,秋奈的因果与世界的因果纠缠着。可以随时侵入、改变、乃至逆转世界的规则。现在她完全隐匿在世界之外,应该就是这个原因导致的。”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当初橙子也是一眼就看出了秋奈能力的本质。   那么,对苍崎青子进一步解释就简单很多了。   “简单来说,秋奈是因果连接着根源,而我是肉体连接着根源。两者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但大体上来说,是我这边更加高级一点。”   “肉体连接着根源?”苍崎青子猛地伸了下脖子,睁大了眼睛,扫视着我的每一根头发、每一个毛孔,简直就像是科幻电影里的扫描仪一样,让人本能地感觉到有些不舒服。“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两个同样连接着根源的人结婚了,怎么想都……简直比小说还要离奇太多了,总感觉是某种伟大意识刻意制造的这一切。”   “谁知道呢……但是,虽然很顺理成章,但是我和秋奈的感情却是来之不易的东西,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孤独和苦难,才有了幸福和光明的今天。”   “这样吗……”   苍崎青子低头沉思着,似乎觉得事情没有我说的那么简单。   可她不是事件的经历者,自然无法理解,自然会觉得这是运气、或者某个存在刻意安排的——我不觉得这是真相。就算是有一个人在所有人都不知道情况下努力到了今天,那也一定是涅槃明奈的功劳,只有她能够改变因果,也只有她有动力去改变这样的因果。   所以就算如此,这也是我和她的事情。   “还有什么问题吗?”我轻声问。   “当然……还有很多问题。既然你说你的肉体连接着根源,具体的表现是什么?”   “你知道直死魔眼吗?”   “知道,当然知道。在几年前,我遇到过一个直死魔眼的觉醒者。他是七夜家的末裔,因为经历过一次死亡而觉醒了那双眼睛。”   一边听着苍崎青子的话,我一边环视着咖啡厅里的其他人。在确定没有人观察我和她的谈话后,我闭上了眼睛——然后,开启了直死魔眼,也看到了这个情况下的苍崎青子。   那并非是我习以为常的灰色死线,而是美丽得让人惊叹的天蓝色。这些死线遍布在苍崎青子的身上,犹如一张勾勒出她的形态的素描,没有任何冗余,也没有任何潦草的感觉。就好像这些死线并非是死线,而是纯粹的装饰之物。   死线具备颜色,除了苍崎青子之外,我只从浅上藤乃的身上看到过。   我不知道这具体有何含义,也不打算深究。毕竟我只是展示我的眼睛而已,并非是魔术师那样的研究者,就算知道了意义,除了一声“哦”的感叹外,也不会有别的动作二楼。   大概三秒钟之后,我闭上眼睛,关闭了直死魔眼。   “这双眼睛,如同万花镜一般的美丽……竟然是虹级的吗?”苍崎青子感叹说。   “虹级?”因为苍崎青子说的是外来的片假名,我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最高等级的魔眼。传说中凯尔特神话中巴洛尔的眼睛,魔术师世界里流传的月之王的眼睛,就是这个等级的。我认识的那位直死魔眼的持有者,其表现也只是次一级的‘宝石级’,还没有达到虹级的程度。”   “因为那个人没有连接根源,所以才表现得不如我吧?”   “应该是这样……”顿了一下,苍崎青子继续问了下去。“不过,单凭这双眼睛,没办法做到比秋奈更加危险的程度吧?毕竟,一击杀死任意事物什么的,我觉得秋奈也能做到。而且还不需要‘切断’死线这么麻烦,只是攻击就能够做到。”   我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对苍崎青子说大圆的我的事情。   知道她存在的人只有四个,就连父亲和母亲也不知道。如果贸然说了出来,恐怕会招致苍崎青子的好奇心,进而引来无数的麻烦。   “说吧,式。让青子知道,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是秋奈的声音,如同在山谷中回荡,让人不知道是她的位置。   在听到这声音的瞬间,我苍崎青子都环顾四周,试图找到秋奈的所在。   可是,她依然隐藏在因果之外,处在因果之中的我们自然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她。   我没有追问理由,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就望向苍崎青子。   “那个存在是原本的两仪式,是肉体与根源在‘无’的界面中产生的意识体,是容纳两仪的大圆本身,也就是‘太极’。而我是她衍生出来,用来面对这个世界的人格,是两仪中的‘阴’。‘阳’因为过去的一些事情,如今已经不在了。因为我是面对世界的人格,也就是人类的人格,所以我没办法使用根源的力量——至少,从能力和外表来看,我只是一个偶然获得了直死魔眼的人罢了。就连直死魔眼,都只是肉体连接根源所带来的副产物而已。”   “这样吗……”   咬住嘴唇,苍崎青子微微皱着眉头,似乎是在消化我的话语。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绝不会说更多的事情——比如兽的身份,比如人理烧却,比如那个“让万物从生死痛苦中解脱”的本能,都属于不能说的禁忌。   许多事情连橙子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会让青子知道呢?再怎么说,她也只是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的无关者罢了。   “既然如此……我大致上是明白了。”   轻轻地点了点头,苍崎青子识趣地没有继续追问大圆的我的事情,而是又问了一些我的直死魔眼的具体表现和具体能力。不过,大部分的时间她都是在问秋奈的能力,或许是想用秋奈的表现来评估大圆的我的具体实力吧?   这本来就是徒劳无功的事情。感觉到有些无聊的我只是简单地回答,没有多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任何我们的推测。   然后,苍崎青子站了起来,用几句我听不懂的感叹来终结了我们的谈话。   “我明白了……这么看来的话,连接根源的存在本身就是受到限制的。如果达到理论上的万能,其本身必须超越人类才行。既然如此,大致上我就完全放心,没什么可担忧的了……毕竟,这算是完成魔法使的工作嘛!”   简单地说了几句客气话,我和苍崎青子就此分别了。   至于她从我们的对话中想到了什么,理解了什么,那就是和我无关的事情。   反正到最后,她也一定会从橙子那里求证我说得对不对。在这对话之中,相信她们姐妹之间就会冰释前嫌,成为正常的姐妹吧?   当然,就算依然是敌对的状态,我和秋奈也无所谓就是了。 139.未知的危机感   ◆两仪式◆   从位于池袋的咖啡厅离开,我站在大街上,等待着出租车的到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肩膀被人触碰了一下。   转头望去,那正是穿着黑色浴衣的秋奈。   刚刚在和苍崎青子交谈的时候,她的声音出现了,让我说出大圆的我的事情。   她没有特别的表情,只是如湖水般的静谧与平和。   看来,她也觉得和苍崎青子聊天没那么有趣……毕竟,我只是单方面被询问罢了,就好像嫌疑人被警察询问一样,从对客户啊的一开始就不可能有趣得起来。   “秋奈,原来你一开始就在啊。之前不是说不打算来的吗?”   “一开始不打算去,后来想了想才跟过去的。”   “为什么?你不是不喜欢苍崎青子吗?”   我也不很喜欢苍崎青子。我和秋奈都是那种比较严肃的的人,碰上苍崎青子这种喜欢捉弄人的家伙,很容易生气,也很容易把对话谈崩。   秋奈没有维持平淡的表情,而是笑容微微上扬,双眸之中氤氲着温暖得仿佛泡温泉一般的光华。她牵着我的手,五指相扣,这股温暖的感觉浸染在我的五脏六腑之中,让我的内心滋养生长着干净而又纯粹的幸福。   “理由的话……其实也很简单啊。”就连她的声音,也像三月份的风一般。“之前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吗?除非有必须分开的情况,我们还是在一起比较好。式你不是一直担心我独自外出会遇到什么意外吗?我也有点担心式,所以就过来了。”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先不说这是众目睽睽之下,既是魔法使又是魔术师的苍崎青子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吧?唤醒沉睡中的我,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嘛……其实也没有别的意思。没有式在身边的话,我的心总感觉空落落的。所以,我只是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刻、每一秒,仅此而已。”   这是一种怎样的危机感?就好像沉睡中的、越发变得神经质那个我一样,明明秋奈就在眼前,明明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她,可总有一种秋奈像破碎的梦一样,随时都会消失,随时都会“醒来”的强烈不安感。   这种感觉,就算那个时候我在沉睡,也非常的痛苦,有种嚼裹着糖衣的药物的感觉,不嚼的话,会有种玉米一般的甜味,可一旦嚼起来,却苦得让人恶心想吐、让人无法承受。   我很想问秋奈,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不安感。可是全部的话语在心中纠结、产生化合反应之后,却只剩下了最最简单、也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感叹。   “这样吗……”   “嗯,是这样的。”   秋奈的回应也平淡到我不知道该如何把话题继续下去。空气就这么沉默了下来,和我们往常的对话区别不是很大。   虽然秋奈在我的身边,可在这样的氛围之下,在这种甜美中带着苦涩的心情下,我难免开始胡思乱想起来。然后,突然想起来过去的某一天,那件事好像从来还没对秋奈说过。   “秋奈……我想起来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在根半大楼上表白的那一天,未来的你占据了你的身体。”   “是涅槃后的我?”   “不是。看她的神态,应该是不远后的你。她的身上没有一丁点身为人母的感觉,应该是还没生过孩子的你。”   “那……她说了什么?”   “她说……她说‘初次见面,以及好久不见’。”   就是这句话,我直到现在才想起来。现在想来,大圆的我似乎从来都没有忘记这句话。而正是牢记着这句话,她的不安感才那么的强烈,成了近乎神经质的状态。   “初次见面”的意义暂且不论,“好久不见”所蕴含的含义,只是稍微想一想,就让我头皮发麻,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秋奈绝不会因为几天或者几个月说出这样的话语。一定是数年、十几年乃至长让人时间感错乱的岁月都没有见到我,才会这么说。   不由得,与秋奈五指相扣的那只手握得更紧了,几乎让我的手腕都颤抖了起来。   “……没事的,式。一切都不会有事的。”   秋奈的声音带着一丝痛意。很明显,我用力太猛,弄疼了秋奈。   微微抿着嘴唇,我只好近乎失控一般颤抖着,却只能强迫自己慢慢松开。   这个时候,秋奈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   “嗯……式,那句话怎么了?”   “……大概是我的错觉吧,我感觉有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就算会发生,我们也依然彼此牵着自己的手,不会分开吧?”   “是的,我们不会分开。其实……你也有预感了,不是吗?”   如果没有预感,她就不会跟过来,更不会说“珍惜在一起的每一秒钟”这样的话。因为当一个人拥有一片湖泊的时候,根本不会在乎一瓢一饮的得失。只有她可能随时会失去这湖泊,才会有这样的危机感。   可是秋奈却轻轻地摇了摇头,猩红双眸中蕴含着我根本看不懂的情绪。   “恰恰相反,我是因为没有特别的预感,才选择跟过去的。从一出生开始就是这样,我的预感一般都是错的,事情总是朝着我预感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几乎没有例外过。我安心的时候,有可能会发生意外。我慌张的时候,一般什么都不会发生。”   “……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的,绝对。”   “希望如此吧。”   “不是希望,是绝对不会发生,我可以百分百肯定。”   “是吗……我觉得……嘛……其实这种事情无所谓啦。”   “我是两仪式,我认定不会发生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会发生……无论如何。”   与秋奈说了这些话之后,心中那股宛如毒液一般侵蚀着我的意识的不安没有消失,反而强烈了许多。明明是盛夏时节,可我身上每一个毛孔都感觉到无比的阴冷。   但是,我只能像现在这样,牵着秋奈的手,走在人流窜动却实际上只有我们二人的街道上,让她不从我的手中消失,让她不从我的眼前消失,直到……   ……直到秋奈真的消失的那一天。   ◆苍崎橙子◆   再度拨打了青子的电话。不到三秒钟,电话就接通了。   “干嘛又打过来电话?”   听筒里传来青子依然爽朗的笑容。听起来第二次聊天的结果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但是我还是问了她一句——   “你和那两个孩子谈得怎么样?”   “说起这个,橙子你这个家伙,不知不觉间招募了不得了的存在啊。”   看来,她知道了秋奈和式的身份。虽然青子这家伙的魔术理论基础不怎么样,但是到了这个级别,只要看一眼就,就能看出式和秋奈“连接着根源”的特质。不然以她的性格,绝不会说“不得了”三个字。   笑了一声,我还是想以前一样,用言语刺激着青子。   “我的手下还有秋奈的妹妹,一名魔术上的天才,只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就复原了自己家族的魔术基盘。不止如此,我还有一名宝石级魔眼的持有者,是透视眼加上扭曲魔眼的强力组合,这种组合的意义,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是怎么回事吧?”   “喂,你是异常者收藏家吗?这样四个人竟然被你找到了?还甘心在你手下工作?”   “怎么,你很羡慕吗?”   “……怎么可能羡慕。我向往的可是自由自在的生活,和那些人牵扯上,简直就是作茧自缚。我苍崎青子怎么会是那样的人!”   说是这么说,可青子话中充斥着“羡慕”两个字。可以说是羡慕得要死了。   毕竟,如果青子有着我这样的生活,我估计也是差不多反应。   所谓魔术师这种生物,都无比喜欢探究常人无法掌握、无法发现的辛秘。像秋奈她们这样的人,光是出现已经是稀奇的事情,把她们全部都纳入到自己的所属之中,还把自己视作重要的家人,无论是谁都会羡慕得发狂吧?   “果然还是很羡慕吧?”我笑着追问着。   “……是有些羡慕。”青子竟然直接承认了,实在是出乎我的预料。“我曾经遇见过这样的人,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还是离开了。苍崎家的魔术属性都是风,自然也像风一样,想走就走吧?”   “我懂这种感受。是指一切都安稳了下来之后,觉得无聊了,一切也都没有变化,所以练告别都不说,直接消失不见了。并不是不想告别,而是一旦告别,离别的哀伤恐怕会让自己束缚在这种感情上。如果没有秋奈,如果式的状况安定了下来,我应该会和你一样,从式的世界中消失,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   “但是你没有离开,反而留了下来,为什么?”   青子提起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将整个屋子染成红色的晚霞。   晚霞很美,但晚霞最多只是维持半个小时。当太阳西沉,夜色降临时,晚霞的记忆就此变得模糊不堪,成了与梦类似的东西。我和式的这两年生活,也是差不多这种感觉——分别是注定的,分别之后我们会各过各的,不会再有交集,不会再有往来。   只有秋奈这个傻孩子,试图把太阳彻底地固定下来,甚至还把即将消逝的红色夕阳变成依然普照大地的金色光辉。她做了很多努力,花了很大的代价,才真正让我留了下来。   背靠在椅子上,维持着近乎瘫坐的姿势,我半怀念、半感慨地对青子解释着。   “秋奈对我说过,苍崎家之所以没有留下来,不是因为风的属性,而是因为羁绊还不够强烈。她还说过,风看似无形,看似无拘无束,可实际上每一次的流动都是有目的、有理由的。人类无法捕捉到风,但是山谷却可以。她为了让我留下来,打造了一个让我必须留下来的山谷。这其中运用的手段和努力,就算是现在想来都觉得很厉害啊,不愧是银行家的女儿。”   “很厉害的手段?比如说……给了你很多钱?”   “没错,很多钱。多到我用二十年都可能用不完。除此之外,她还不时在我的银行卡里多打一些钱。她还威胁我说,如果我离开,她会用无数的金钱,在魔术界悬赏我的踪迹,直到她找到我的那一天。”   “我记得,你不是一个能被钱束缚的女人。现在的你也变得如此世俗了吗?”   “别忘了,我现在可是封印指定的状态。之前为了赚钱,我要充当医生、建筑设计师、侦探、会计。这些杂活可是你根本想不到的困难。”   “但是,肯定不止钱那么简单吧?”   “是的。因为秋奈和别人不一样,她是真正把我当做家人的人。虽然有时候会觉得比较烦,但是事后想起来,却像是落叶归根那样,不再漂泊,不再流浪,有自己重视的人,有重视自己的人,即使是我,也感觉这里的一切都有了家的感觉。她们四个人,简直就像是我的孩子一样,能让我有干劲去做非常困难的事情。”   “听起来就跟你已经五十多岁了一样。”   “嘛……我的心态差不多是有五十多岁吧。和你这种永远年轻的心可不一样。但正是因为这种心态,我才能留下来,她们也才能把我视作家人。”   青子沉默了,似乎回到了对往日的回忆之中。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十几年前的时候,她有机会留下来,拥有家庭,拥有一切美好的东西。可是她最终还是放弃了,因为苍崎家继承人的身份,因为将来魔法使的身份。   结果,十几年过去了,青子依然是那个青子,主动放弃了更多的机会。   这个沉默,对我来说是不折不扣的胜利。因为这家伙现在一定后悔得要死,也一定纠结得要死。什么魔法使的使命,什么不想拖累自己喜欢的人,都是自己的借口罢了……说到底,这个女人在人生上可以说是失败透顶。   许久之后,青子才终于继续追问了。   “很充实,很幸福,很快乐,对吧?”   “没错,很充实,很幸福,很快乐。”   “真是可惜……这样的好事情没有被我遇到。”   爽,真爽,实在是太爽了!   亲耳听到青子这柠檬一般酸溜溜的话,简直比坐过山车还要爽很多倍。   就算心里边爽到开花,可我还是忍不住用刻薄的话语,继续讽刺着青子。   “你都继承了魔法使的身份了,还想着贪心不足蛇吞象吗?你怕不是忘了之前秋奈是对你什么态度吧?想来式对你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像她们这种曾经在孤独的深渊里漫步的人,想要的是可靠的长辈,而不是一个看起来不怎么靠谱、随时都可能掉链子的家伙。”   “算了……经过前几年的那些事情,我大概确实不擅长教育别人。”   “毕竟……算了……”   本来我还想说更刻薄的话,但总觉得自己如果说了,就彻底输了。   倒是青子冷哼了一声,不足了我想说的话。   “毕竟我从小都是受尽宠爱的妹妹,对吧?”   “你还知道这点啊,我还以为你从来都没有任何自觉呢。”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反正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既然已经过去了,那就没有意义。我已经是魔法使,已经是从未尽过家主责任的苍崎家家主,已经放弃了很多次那样的机会。将来的我会放弃更多,因为我从一开始就了解到自己的责任。”   挑了挑眉,环顾四周,我以为自己活在梦里。   这个苍崎青子,竟然会说出“责任”这两个字?在我的印象里,最不负责任的人就是她了。说是苍崎家的家主,实际上态度和作风依然是苍崎家的贵族小姐,那么的任性,那么的乖张,那么的让人头疼,简直就像是个从来都不知道节制的调皮捣蛋鬼。   可是,这终究不是梦,而是真正的现实。在这十几年里,我变了很多,青子也肯定变了很多。   “所以,青子,我们还是见一面吧。我有很多的话想要问你,相信你也有很多东西想要问我吧?”   “……那就见面吧。看起来你已经不再执着于魔法使的身份了。”   “当然,现在的我和你不一样,是有‘家人’的存在。”   冷哼了一声,青子顿了片刻,用我从来没听说过的正式语气说:“我觉得……橙子,将来的你一定会成为魔法使。”   “当初大圆的式可是亲口对我说了这件事,那我一定会成为魔法使。”   “既然连接根源之人都这么钦定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反正,那应该是比较遥远的未来才对。总之,就这样吧,我挂电话了。”   还没等我的反应,电话的通讯就切断了。   现在她的心情,是喜悦呢,是不爽呢,是愤怒呢?   我不是很清楚。   但我觉得,现在的青子,一定是用大人的心态,考虑着我和她即将到来的会面。 140.醒来还是睡去   ◆佐久间秋奈◆   深夜时分,式从榻榻米上坐了起来。   我以为是太热了,可是看着她的脸,我知道她是因为心事而睡不着。   窗外,月色朦胧。月光完整地照在式的脸庞上,在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上反射出星辰的光芒。但是,这双眸子里尽是迷离,似乎在想着与现实无关的事情,就好像一个人在发着呆、做着白日之梦。   无奈之下,我也坐了起来。   “怎么了,式?最近感觉你心神不宁的。”   “之前和你说过了,我总有一种预感,有不好的事情很快就会发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在那件事情到来之前,我恐怕一直都是这样的状态吧……”   我原以为不会有多久的,可是式的这种状态已经有整整两天了,每一天都睡不好觉,连我亲手做的饭菜都有种吃不下去的感觉,而我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只能提及了一个大忙人。   “需要找橙子商量一下吗?她是很厉害的心理医生,肯定能分析出什么吧?”   “没那个必要。”式轻轻地摇了摇头。“我的情况其实我自己很清楚,不需要橙子去分析。”   “但是都已经影响到休息了……还是去问一下橙子比较好吧?就算不分析,至少也能给出建议,让式把心情调整过来。继续这么下去,肯定也不是个办法吧?”   “没事的,秋奈,真的没有必要。只要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不需要做别的事情。”   “怎么说呢……”   我想要继续劝,却发现自己已经无话可说了。   式这个态度,摆明了就是不想麻烦橙子,就是想维持着这种不安和焦躁的状态。她肯定觉得不好的事情很快就会发生,而这种不安与焦躁能够让她维持警觉的状态,不至于被事件打了个措手不及。   在我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时候,式一把手把我拉进了她的怀中,带着浅浅的微笑,带着温柔的歉意。   “我休息不好的话,秋奈也没办法休息吗?”   “嘛……确实有一点。毕竟是我们睡在一起啊……而且你也知道,我睡眠一般都很浅的。如果式有什么动静,我肯定就会醒过来。”   “……我竟然不知道这件事情。”   反射着月光的眸子透着一股自责的光华,式轻轻地摸了摸我头发。   我躺在她的怀中,微微眯着眼睛,享受着这一时的幸福。   “式的睡眠一直都很熟嘛,再加上一般都是我醒的更早,没有发现挺正常的。而且,这几年来我的睡眠质量一直都很差,不知不觉间身体就适应了那种生活,然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不是式的错,而是我自身太过敏感了些。”   “要不……我们先分开睡?”   “这样不好吧?”   我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式。   刚刚结婚还没几天,就分开睡什么的,怎么想都很不对劲。   可是,式却依然浅浅地笑着,恍惚地望着窗外那被月光照得墨蓝得通透无比的天空。   “我觉得挺好的。只要我度过了这段时间,应该就没有问题了,大概也就只有几天吗?”   “可是啊,式。如果和我分开睡,你真的能睡着吗?”   我在她的身边,与她睡在一起,有着明确的肌肤接触,她都在害怕我突然消失,如果我真的不在她的身边,她的精神压力可想而知。就算是睡在同一间房屋的不同地方,她也没办法闭上眼睛吧?因为,一旦闭上了眼睛,就真的感受不到我的存在了。   果然,式的笑容逐渐消失,逐渐变得尴尬了起来。和一般尴尬会脸红不同,式的脸色反而愈发地苍白,就好像已经体会到这种感觉,内心在隐隐作痛一样。就连空气,也因此沉默了下来。   “……果然还是不能吧?”我不自然地笑着说,“那还是一起睡好了。反正一直以来我的睡眠质量都不高,继续这么下去也没有什么大的差别。而且,橙子那边的研究还没有明确的结论,这种生活暂时也不会影响到孩子。”   “算了……我们还是先睡吧?”   我注视着式的眸子,可她却在有意地躲避着我的视线。   式她肯定觉得是她让我而受苦了吧?但我不觉得是受苦,因为我的睡眠本来就是这样,不可能变得更好,也不可能变得更差。之前之所以那么说,只是让式觉得我的睡眠有可能会变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维持着让她不是很舒服的状态。   既然式不想把话题继续下去,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嗯,那就继续睡吧。”   我和式都躺了下来,都各自闭上了眼睛。   可如今的我们,真的能够睡下吗?   答案,我们其实每个人都很清楚。   今夜,恐怕是个不眠之夜。   ◆两仪式◆   果然还是睡不着,无论是刻意调整呼吸、改变睡姿、甚至是让自己进入一种半窒息的状态,都不能没办法进入无梦的黑暗之中,意识和大脑都清醒地不像话。   身体的疲劳是有的。在回到两仪邸之后,这几天我一直有和父亲练剑。母亲也一直教导着我如何检查账目、如何运营整个家族,还和秋奈一起到处走动,评估两仪家如今还现存着的资产与债务。如果是正常人,肯定脑袋沾上枕头,就立刻睡着了。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问出了声音。   “……秋奈。”   “嗯?”   “果然还是没睡吗……”   “因为式的呼吸显然是没睡着的感觉。”   “连呼吸都察觉到了?”   我倍感意外,从来不知道秋奈有这种能力。   可是,秋奈依然温柔地笑着,像清晨的太阳,像山间的甘泉,滋润着我那被一股说不上来的不安不停地撕扯着的内心。   “我是杀手嘛,对气息挺敏感的。”   “一直以来,我以为你杀人的技巧都是躲在因果之外,然后对目标扣下扳机。”   “那只是暗杀的时候。就算我有这样的超能力,可真正杀人的时候是不能只依赖超能力的。在暗杀之前,还要找到目标,评估目标的状态,寻找周围的其他猎手等等。”   我不是杀手,根本不明白这其中蕴含的意义。   但是,我只需要知道,秋奈是一个很敏锐,甚至太过敏锐的人。   既然我们都睡不着,我又从榻榻米上坐了起来。   “不行……果然睡不着。而且越是闭上眼睛,反而越是清醒。”   “要出去散步吗?”秋奈提出来一个建议。   “两仪邸有什么可散步的地方?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我看都看腻了。”   “去竹林里吧?那里很安静,植物也很多,想必空气也很好吧?”   “但那里蚊子很多。蚊子是很烦人的东西。”   “没事,我会带着熏香的。”   两仪家的每个房间,都有那种老式的木质熏香罐。这间房屋里,就有这种东西存在,一方面是驱逐蚊虫,另一方面是让精神能够放松下来。不过,说到底这只是寻常的物品,没有特别的作用了。   “熏香的效果不怎么样。”我直白说了出来。   “只是熏香罐而已,内部放的其实是蚊香。”   抿了抿嘴唇,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好。   大概……我只能感慨,秋奈的贤妻属性已经接近满值了吧?   “出去散散步吧?也许走动一会儿,感觉到累了,又或者心情放松下来了,就能睡下了。”   这份好心,我不能辜负。所以我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感叹说——   “秋奈真的很有贤妻良母的感觉啊。”   “将来肯定要往这个方向努力啊,所以也学习了很多事情。许多东西还都是母亲告诉我的。”   我望着月光下的秋奈,望着她的眼睛,望着她的笑容,那么的朦胧,那么的梦幻。在这朦胧与梦幻中,秋奈真的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精灵那样,美得几乎让人窒息。更何况,这言语中所透露出来的温情,更是让我觉得,现在的我竟然是那么的幸福。   “呐,秋奈……”   “我在。”   “能娶到你,是两仪式十世修来的福分。”   “你和我都结婚了,这种话还有说的必要吗?”秋奈无所谓地挑了挑眉,“有这个功夫,不如出去散散心吧?”   “好吧……去散散心也不错。”   我和秋奈都起来,把睡衣换成浴衣,前往两仪邸的竹林中。   在换衣服的过程中,我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这么的不安——秋奈太好了,好到远远超过我的期望,好到我有一种不敢相信的错觉。太好的结果,就是害怕失去她。就像一个普通人中了彩票的特等奖,在兑换之前,人总是非常害怕失去那张彩票。   可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在我兑换彩票之前,这份不安,永远留存在我的心中。   但……兑换彩票究竟是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   ◆佐久间秋奈◆   左手拿着熏香罐,右手拿着两个垫子,穿着黑色浴衣的我准备出发了。   刚刚换完衣服的式,很意外地看着我的右手。   “你连垫子都拿着?”   “我们肯定要坐一会儿的吧?”   “那不是和散步完全相反了吗?我们又不是七八十岁,连路都走不动的那种。那种人才需要坐下来休息吧?”   “毕竟竹林也不是很大,如果聊起天来,肯定要坐一会儿的吧?”   “垫子我拿着吧。秋奈你拿着熏香罐就好。”   这么说着,式从我的手中拿走了垫子。   式这种把我当做易碎物品的态度,我已经习以为常了。我除了撇了撇嘴之外,也没有别的表示。谁让她是我的式呢,既然她想拿着,那就她拿着吧。   离开房间,我和式走在古朴的道路上。   “式可以告诉我,你的心中在想着什么吗?”   “还是那股危机感,之前和秋奈你解释过了吧?”   “我问的就是,为什么会有危机感?一般来说,这种危机感都是有原因的吧?不大可能是突然出现的。”   “但确实是突然出现的。”   “那……这种危机感有什么具体的感觉?”   “总感觉,不久的将来,你会被迫离开,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经过了很长很长的孤独之后,才终于回到我的身旁。”   “但是未来的我,只是说了那么简单的一句话而已吧?式是不是有点过度解读了?”   “是只有一句话,但这一句话所透露出来的信息,已经足够我消化很久了。”   “我觉得……无端的猜测还是不要有吧?”   我不知道未来的我经历了什么,我现在只想让式能够安静下心灵,不至于这么不安。   而且,就算那些事情真的定会发生,以我和式的能力,我还真不知道有谁能对我们造成如此大的威胁,能让有大圆的式作为保底的她这么的惶恐与不安。   “秋奈对未来很有信心吗?”   “当然有信心啊……或者说,没办法变得没有信心。原因也很简单,我们又不是活在将来,只是活在现在这一刻而已。为可以预见的未来做准备,这叫未雨绸缪。为无法预见的未来做准备,这叫杞人忧天。既然我们都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只有当事情发生了时候,我们才能考虑怎么办啊。”   “杞人忧天吗……确实有点杞人忧天的感觉。”   式无奈地笑着,仰头望着天空上的半月。   她的眼神依旧迷离,就好像此时此刻的她活在梦境里,而不是活生生的现实。   我与式五指相扣,让她知道我就在她的身边,让她知道这里才不是什么梦境,而是有我在、有我喜欢着她的、世界上最最美好的现实。   “所以,放宽心吧,式。涅槃后的我那么强,大圆的你也那么强。不可能有意外发生的。就算有,以她们的能力,相信也很快就会解决的。”   “也许吧……”   式,只是应了这么一声。   然后,我们就在这竹林里沉默地散着心,有的没的说几句话。   式的反应依然是那么的平淡,那么的不安。就好像她独自在这里散步,而不是有我在她的身边——老实说,看多了她的这种感觉,就连我自己都变得不安了起来甚至忍不住想,在不远的将来,我真的会从式身旁消失吗?   但,就算真的消失,我也会回到她的身边吧?   ◆两仪式◆   很奇怪的是,再次回到卧室的时候,望着木质的天花板,我切实地感觉到了疲惫感。我相信,只要我真的闭上眼睛,我就能彻底入睡,进入梦境之中。   可是,秋奈之前在竹林里说的话,我却非常的在意。   这种感觉,究竟算是杞人忧天,还是真的即将发生的事情?究竟是怎样的敌人,才能让现在的我如此的恐惧?就算是那个能烧却人理的盖提亚,我也不觉得有任何危险的地方。就算是那个试图将秋奈抹杀的天命,我和她也不是没有违抗的可能。   但是,和秋奈不同,我的预感一直以来都是非常准确的。我依然觉得,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真的很快就会到来。所以,我才会这么的急躁,那么的不安。而我都如此的不安,沉睡中的那个我,想必会更加不安,随时都有可能夺走身体的控制权,做出秋奈无法接受的事情。   可秋奈已经这么说了,那我再这么不安下去,就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我选择闭上眼睛,立刻进入了沉睡。   我梦见了一场梦,一场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的梦,一场长到我始料未及的梦。   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场可怕的噩梦。从另外的角度来说,是一场描绘着“过去”发生的真实的梦。一场掺杂着猩红的血与漆黑的泪,混合着努力与绝望,同化着现实与非现实的梦。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应该是知道的,一切都有着太多刻意的痕迹和修正的迹象,所以才觉得是虚假,所以才感觉置身于梦境之中。   其实我从见到秋奈的一刻开始,就应该发现发现真正敌人是谁的。   可是在经历了那么漫长的梦境之后,我才终于发现。原来,对秋奈心怀杀意、无论入如何想置秋奈于死地,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原来,我们所经历的每一天,都是无数的努力所引发的奇迹。   我都忘了,我们第一次的会面,是多么的糟糕,相互渴望杀死对方。我都忘了,当秋奈和大圆的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只要她说错一句话,就会万劫不复。我都忘了,当面对魔神布松的时候,如果没有“涅槃明奈”的存在,她会经历怎样的痛苦与绝望。我甚至连最最重要、绝对无法忘记的事情都忘了——我第一个杀死的人,必须是秋奈本身。   没错,我们真正的敌人……不对,秋奈真正的敌人,只有一个人。能真正杀死秋奈的,只有一个人。能让秋奈心甘情愿被杀死的,只有一个人。能打破涅槃明奈所修正的一切的,也只有一个人。   那是,名叫“两仪式”的人。   一个从一开始就不该爱上秋奈,注定的怪物。 29831 6 354   ps:本卷结束,将开始第五卷的内容。改卷内容可能会引起不适,请注意……但请订阅,因为订阅就是对我的最大支持,没有订阅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写下去——因为,只有作者,才能最深刻地理解人物之间的感情。也就是说,一旦有虐的地方,虐得最深的,其实是作者本身。这绝对不是开玩笑,而是真的事情。那种文我写过,一旦写完一章,整个人都会恍惚大半天……或许,正是这个原因,老虚才会自称是“爱的战士”吧?虽然,老虚在刻意描写那种“爱”,而我其实一直在刻意规避那种“爱”。只是在下一卷里,没有那么刻意地规避罢了。 29831 6 354   ps2:请注意,这始终是空境的同人。原作里的那种孤独、那种绝望、那种白云、雪花般缥缈而又梦幻的美,在本书中都是有的。幸福的结局也一定会有的……我,保证这样。 141.杀人考察(前)   ◆式的梦◆   天空阴暗如夜,雨水仿佛瀑布一般直落地面。   明明下着滂泼大雨,可这里却没有任何雨水的声音。   一切,都寂静得仿佛是“无”。   在这雨水的冲刷下,空气中依然弥漫着一股腐臭的气味,就像是树叶在水中浸泡太久了的,仿佛置身于沼泽之中。   顺着在流水中宛如丝线的血迹,我缓慢地向前走着。   不知不觉间,我来到了小巷的绝路。   一个穿着黑色水手服的少女,背靠着墙角,捂住右大腿上暗红的伤口,急促地呼吸着。   她有着一张很可爱的脸,比商店里卖的洋娃娃要可爱太多了。只是,她的脸庞苍白无血,双眼也剧烈地颤抖着,忍耐着剧痛,忍耐着死亡的疲惫,忍耐着想要解脱的冲动。   然而,艳丽的猩红血液从伤口涌出,顺着她中指的弯曲处滴落在地上。雨水冲刷着血液,形成一条血色的溪流,通往小巷那阴暗的彼端。   她的情况很差。不止失血过多,体温也因为大雨的冲刷而过低,连维持着眼皮睁开都是一件无比困难的事情。就算追踪她的猎手不主动杀她,她也会很快死去。   透过雨水,我仔细注视着她的脸庞。我应该是认识她,她应该是我很重要的人,可是……可是任凭我绞尽脑汁,也无论如何都想不起她的名字。这种感觉并非是遗忘,而是似乎被某种力量屏蔽了所有有关的记忆,让我无法想起。   那双如漩涡的猩红眼睛没有看向我的位置,而是死死地盯着小巷尽头的黑暗。   很快,我的注意力被皮靴踩踏地面的声音所吸引。   没过多久,一个比少女大几岁的人影从黑暗中缓缓走来。   鲜红的和服,比溅在上面的血迹还要妖艳。手中的匕首,比灯光还要雪白。冷漠的脸庞,没有一丁点感情。再加上那一头标志性的短发,一个人名从我的心中呼之欲出。   两仪式——就是这个人影的名字,也就是我的名字。   “终于……你已经无处可逃。”   两仪式发出了我熟悉的声音,比我印象中要低沉一些,要稚嫩一些。   水手服少女依然急促地呼吸着,却往死路的墙角处挪了挪位置。猩红的双眼里闪烁着不知道是疼痛、是悲哀、还是绝望的光彩。   接着,沙哑得仿佛砂纸摩擦的声音从水手服少女的口中发出。   “你……就那么想杀掉我吗……”   “啊,很想杀掉你,想到迫不及待。”   两仪式回应着,嘴角勾勒出一抹非人性的浅笑。   皮靴继续踏击地面,两仪式一点点地朝着水手服少女走来。   “我见过很多人,你其中最特别的一个。那些人死了就死了,走了就走了,不会记住,也不会怀念。可你不一样,无论过了多少年,我始终都会记得,曾经有一个女孩,弱得不像话、天真到近乎愚蠢的女孩,曾经喜欢着两仪式,曾经主动找过两仪式。”   “可……为什么,为什么非杀掉我不可?”   两仪式的笑容更深了,带着狂气,带着折磨的愉悦。   “为什么杀掉你?理由你从一开始不就很清楚吗?”   “我……不懂……”   水手服少女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声音已经虚弱不堪。   如果这里是正常的雨夜,恐怕她的声音会被雨声完全遮蔽吧?   不……不如说,如果真的是这暴雨的场景中,两人根本不可能这样对话。也就是说,现在我所看到的,一定是反映了某种现实的梦境。只有在梦境之中,这样的对话才有可能成立。   至于这寂静的滂泼大雨代表着什么,我不是很懂……大概,是这位两仪式的心情吧?那种明明想要放声大哭,却只能装作一副嫌恶、憎恨、愉悦、甚至凝聚成了实质化的恶毒的悲伤。   “不懂?既然不懂,那我就直接告诉你好了。因为你试图接近两仪式,因为你企图让两仪式喜欢上你,因为你本身喜欢着两仪式……而这,是我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讨厌人类,讨厌所谓的感情。不是因为我经历了什么,而是我天生就缺失感情的机能,使得我只能依照一时的情绪和严酷的逻辑行事。人类只能表达出自己拥有的感情。我从来都没有过‘喜欢’这种感情,反而将这种感情厌恶至极……真的,简直想要吐出来。所以,我不可能让两仪式喜欢上你,无论如何都不可能。”   听到这里,我才意识到,这样笑着的两仪式,绝不是真正的两仪式。   她……不,他是织,概念中阳性的式,两仪式的另一个人格。他在我十六岁的时候永远地消失了,残留的记忆中没有消失的原因,只是像地上的水蒸发了一样,没有任何痕迹。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在距离水手服少女不到半米的地方,两仪式停了下来。在那双纯黑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怜悯的光彩,甚至连一丁点人性都不存在。在那张脸上,甚至还露出了让我反胃的笑容。   “弱,太弱了,实在是太弱了!比普通人还弱,就算是小学生也比你强!弱到这种程度的你,从一开始不该在式的身边呆着,更不该去影响式!迟早有一天,你会成为式的弱点,然后像今天一样,被绑架,被折磨,让式的心失去最后一点人性,沦为彻底的怪物!”   皮靴像一枚炮弹,撞上水手服少女柔软的腹部。   鲜血,从她的嘴角涌出。疼痛,让她颤抖着身体,完全倒地。   如今的少女,恐怕连最后回光返照的力气都已经消失殆尽。就算织什么都不做,她也会很快死在这里,被人遗忘。   “两仪式不需要有人喜爱,更不需要喜爱别人。两仪式所需要的,只是孤独地活着,只是在生命结束之前,不要成为怪物。你明明知道两仪式,却一直都忽略这个道理,我看你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欢!你所追求的,只是你自以为是的喜欢罢了!”   “但……”   只是发出了一个声音,皮靴的冲击就立刻中断了少女的话语。   这一次,织踢在了她的胸口。   空气传来骨头断裂的声音。水手服少女的三根肋骨,因此断掉。   可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内心非常的平静……大概,是因为这是梦境的关系吧?   “从一开始就说了,没有什么但是!你这家伙,根本就不懂吗!”织的脸扭曲了,是我见过最丑恶的脸。“你只是一个普通人,如果现在不杀掉你,两仪式必然被所有人唾弃,成为反过来加害人类的怪物,比我还要恶劣百倍的怪物!我又不是两仪式,我是不是怪物根本就无所谓!只要两仪式不是怪物,只要两仪式不被所有人憎恨,就足够了!哪怕……在那终点里的,是能把人逼疯的孤独!”   “我……我……”   水手服少女想要发出声音,却只是像这样发出呢喃。生命中最后一点能量已经消耗殆尽,她的死亡成了注定的事情。   织的脸庞上呈现着极致的恶毒。她嗤笑着,她蔑视着,将水手服少女最后一点希望也摔得粉碎,再也没有一丁点残留。   “你喜欢着两仪式,但那有什么意义?我说了,如果两仪式喜欢上了你,你会成为两仪式的弱点。而你一旦死掉,两仪式就一定会成为真正的怪物。更不用说,如果像你这么弱的人,根本不可能死掉,而是被敌人折磨。那些折磨的照片伴随着被切下来的手指,送到式的面前……你有想到过,式能够承受这种痛苦吗?肯定不能吧!那么,你还是早点死掉!如果你真的喜欢两仪式,那就在这里死掉吧!”   说完,织把匕首扔到了地上,就在水手服少女的身边。匕首啪啦的声音清脆而又冰冷,正如现在绝情的织。   过分。   太过分了。   可是,我不明白,也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觉得这是过分的话语。   我无力地望向水手服少女,希望她能反抗,希望她能够逃走。   但她没有,反而颤抖着没有一丁点温度和知觉的手,把匕首拿了起来。那双猩红的眼睛,失去了全部的希望,成了纯粹的无机物。   “没错,就是这样!用这个匕首,切断你脖子上的动脉。这样的话,两仪式就不需要承担杀人的罪孽。因为到头来,是你杀死了你自己,与两仪式无关。”   两仪式的话,如同恶魔的呢喃。   而水手服少女,却听从了恶魔的蛊惑。   颤抖的手,操纵着颤抖的匕首。少女用尽全力,向自己的脖颈刺去。   柔软的肌肤被轻易地划开,鲜血像是喷泉一般,从新制造的伤口上涌出。   咵啦——   匕首掉落在地上,少女也摔倒在了无人记得的小巷角落。猩红的血液晕染着雨水,雨水冲刷不停流淌着,将整个地面染成了血海。   柔弱的人形就此破碎,再也不会动,再也不会说话。就像一个被主人拆掉的洋娃娃。   “没错!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这样的话,谁也不会爱上两仪式,两仪式也不会爱上人类!只要没有经历过爱,就不会因为爱而受伤,就不会因为爱而绝望,更不会因为爱而沦为连自己都遗忘的怪物!只要是这样,式也好,人类也好,世界本身也好,都是绝对安全的!虽然死的只有你,虽然受伤、绝望的只是你,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真的……很好了!”   然后,伴随着比哭泣还要悲伤千倍、万倍的疯癫笑声,织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但是,我心中的某种情绪似乎沸腾了起来,灼烧着我的灵魂,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立刻飞奔过去,渴望抱住这个破碎的人形。可是梦境中的我,连怎样走路都已经忘记了,霎时间摔倒在地。   手指抓着地面,我一点点挪动着自己的身体,来到少女的身边。   猩红的双眸已然失去光泽,呼吸也不再产生,少女已经不再是少女,而是一具冰冷的死尸。可是,少女的嘴角却是在笑着。没有苦涩,没有疼痛,没有孤单,宛如同童话故事里卖火柴的小女孩,在最后一点光辉的时刻见到了自己最爱的人,被她亲自带到了一切都是美好的天堂……即便那天堂从一开始就如同火柴的光辉一般,是虚假而又短暂的。   但是,对于已经死去的人,虚假又有何妨?   归根结底,人终究还是死了。再也不会动,再也不会哭,再也不会笑,再也不会说出温柔的话语。人不再是人,除了尸体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   可是,就只剩下冰冷的尸体,我也依然紧紧地抱住了她。只是因为女孩肯为了两仪式去死,只是因为我就是两仪式本身……到了这个时候,我仍然不知道少女的名字,仍然记不起少女的一切。   在我没有注意的时候,雨下得更大了。黄豆大的雨珠摔落我的身上,足以掩盖一切的雨声在我的耳边响起。明明如此嘈杂,可我的心中却感觉什么都没有,就像风永远不会停下来的山洞,连空气本身都无法拥有,只是最纯粹的“无”。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这暴雨之中,血海被猩红的蔷薇替代。一个穿着晚霞般华贵和服的少女,从小巷的最深处缓缓走了出来。雨水完全穿过了她的身体,径直落下,仿佛她就是个彷徨在现世的幽灵,连最原始的自然现象都在刻意忽略着她。   当她走进的时候,我才注意到她的外貌。她有着和水手服少女同样十三岁左右的身高、同样可爱至极的脸庞、同样如同血色漩涡一般的眼睛。   只是水手服少女眼睛里的红,是动脉血一般的鲜红。而和服少女眼睛里的红,是静脉血一般的暗红。就好像太多的痛苦与折磨都在其中积淀,将原本好看的双眸染成了现在的色彩——让我内心仿佛被狠狠刺了一刀,连呼吸都停滞下来的一抹悲哀。   两个少女的同时出现,让我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和织一样,和服少女没有注意到我的疑惑,自言自语地说着话。   “从诞生开始,一次雷击,两次车祸,两次爆炸,七次被织杀死,五次被式杀死。再加上这一次的被迫自杀,总共是十七次了。这还是没有和两仪式认识的时候……如果认识的话,总共会多有多少次呢?一千次吗?一万次吗?可是……”   仿佛半睡半醒的大脑,无法理解她在说什么。但我知道,她在说很重要的话,非常的重要,比少女的身份更加重要,比我的生命更加重要……因为,一旦我完全醒来,该知道的事情,我终究是能知道的。   所以,我继续聆听着少女的话语。   “可是……最终还是要继续下去。”和服的少女笑着,宛若夜晚的星辰。“是啊,我爱着两仪式。所以,无论是怎样的死亡,我都会想办法避开那个结局。纵使让这份‘爱’变得刻意,变得不和谐,我也会继续下去,无怨无悔,直到幸福的终点……”   虽然这么说着,虽然这么笑着,和服少女却没有任何开心感觉。   就好像,她只是夏日里的一抹泡影。在那幸福的终点上,她终究会完全消失,不会有人记得,不会有人发现。正如死在这被遗忘的角落的少女,正如那童话里卖火柴的小女孩。   接着,和服少女走了过来。她蹲下身子,望着死去的水手服少女。   “总之,先活过来吧……在这个时间点里遇上式很不好。式还没有经历过深渊,还没经历过绝望。就算你喜欢她,她喜欢你,终究还是死局。所以……暂时最好还是不要相见吧。因为,迟早会相见的……就算那意味着更多的死亡。不过不必担心,所有的死亡我都会想办法避免,只要抵达幸福的终点……就一切都好。”   然后,和服少女的右手食指轻轻地触碰了水手服少女的额头。   一阵清风过后,这一切都消失了。   世界分成了两半。   一边是水手服的少女,在别墅的阁楼上仰望着漫天的星辰,似乎若有所思,又似乎在期待着与某人相见的未来。   一边是病房中两仪式,寂静地闭着眼睛,陷入长达两年的沉睡。   两个人没有任何交集,各自过着自己的生活。   但是,在这两半的世界中,都有一个身影——那个深爱着两仪式、可如果所有死亡的结局改变之后注定要完全消失在因果之中、穿着晚霞般华贵和服的少女。   不知道多了多久,我才想起来那个少女的名字。   好像是念作Nehan Akina。好像是写作……   刹那之间,我还没有思考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又都变了。   那里是夕阳下的街道,一切都被染上绯红。依然穿着水手服的少女,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跌跌撞撞、颤颤巍巍地向前走动……那双眼睛之中,没有任何的光彩,仿佛彻底的人偶,连最后一丝人性都已经消失殆尽…… 142.绯红的街道   ◆式的梦◆   夕阳下的街道,一切都被染上绯红。依然穿着水手服的少女,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跌跌撞撞、颤颤巍巍地向前走动。   那双眼睛之中,没有任何的光彩,仿佛彻底的人偶,连最后一丝人性都已经消失殆尽。   这街道,我稍微有点印象。好像是通往家里的大马路。可是,家究竟在哪里,就和这个少女的名字一样,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   在道路的尽头,有一个穿着浴衣的人。洁白的颜色被夕阳染成了浅红,像是被鲜血染红了一样,妖艳而又让人不安。   在发现了少女之后,这个人像一阵血风,飞奔过来。然后,将少女紧紧地抱住。   梦境中的我,直到这个人来到我的面前,才看清楚了她是谁——这个人,也是两仪式。从她的气质来看,她更加成熟,更加温柔,有一点点母性的曼妙气质。和我所知道的两仪式有很大的不同。   “对不起……Akina,对不起……”   被夕阳染得深红的双眸中,清澈的泪水打着转,几近滴落。   被称作Akina的少女没有任何反应,如同一个真正的人偶,被两仪式随意地摆动着。而两仪式没有继续说话,只是在拥抱着少女的同时, 默默地流着仿佛夹杂着鲜血的泪水。   时间,在这一刻定格了下来,成了一副悲伤的画卷,成了一张褪色的照片。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夕阳从鲜血般的绯红变为地狱般的暗红之时,少女才终于发出了属于自己的声音。   “啊……呜……”   可是,比野兽更加低能的声音,没有一丁点自我与知性的痕迹。空气只是经过了声带,发出了这样的声音,没有任何的意义,只是证明肉体还活着罢了。这种反应,我在电视和电影里看到过,是那些丧尸才会有这样的本能反应。   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两仪式猛地颤抖了起来。泪水成了溪流,从两仪式的眼睛里涌出,啪嗒啪嗒地滴落,染湿了少女的水手服,刷去两仪式心中最后一点希望。   “对不起,秋奈……是我的错,是我没来找你……如果我和你一起去,事情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就算是我立刻杀掉佛劳洛斯,然后立刻去找你,也不至于……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   声音呜咽着,只是听着就觉得哀伤到了极点。可少女却真的像丧尸一样,完全失去了意识和灵魂,甚至连最基础的本能反应都已经消失殆尽了。如今之所以还活着,恐怕……只是因为肉体不会死去吧?   “我好后悔……Akina……真的好后悔……”   重复着这样的话,两仪式闭上了眼睛。她的下巴抵着少女的肩膀,身形已经摇摇欲坠。   然而,少女终究还是发出了声音。   “……痛。”   两仪式松开了怀抱,不可置信地盯着少女木然无比的脸庞。   “怎么了,Akina?哪里痛?”   “……痛。”   “是灵魂上的疼痛吗?还是说别的地方的疼痛?”   “……好……痛。”   突然明白了什么,两仪式再一次将少女紧紧地拥抱在怀中,默默地啜泣着。就像是经历了家庭暴力的孩子,蹲坐在墙角处,紧紧地抱着属于她自己的洋娃娃。孤独,悲伤,而又绝望,犹如彼岸花一般,花与叶永远不得相见。   而后,两仪式又松开了怀抱,擦了擦脸上无法停不下来的泪水,勉强挤出一个比苦还难看许多的笑容。   “没事的,秋奈,过一会儿就不会痛了。我说完话之后,就再也不会痛了。所以……所以,在我说完之前,先忍耐一下这样的疼痛感,好吗?”   自然,少女没有反应。两仪式又一次沉默,思索着该说些什么。   而我趁着这个时间,仔细检查水手服少女的状况。   少女的后背满是尘土,似乎摔倒在地面上。但是,最先着地的是后背而不是臀部,说明她应该不是摔倒,而是被某个存在按在了墙上。可她的身上没有一处伤口,干净得不正常,让我完全猜不出来,她究竟哪里在痛……或许,真的是灵魂在痛吧?   “呐……Akina。遇到你,是两仪式最大的幸运。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能品尝到‘爱’的滋味,也从来没想到过能有这么幸福的时光。可是……可是我却不知道你的脆弱,不知道魔神的歹毒,以为你能独自处理它们……到了现在,我才明白,我根本不应该成为你的所爱之人,在相遇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应该远远地离开。”   “在确认了感情之后,我一直都很懈怠,沉浸于幸福之中,从来都不知道危机。我自以为自身的力量足够强大,没有人敢动你。可是无情的现实却狠狠地扇了个我一个巴掌,让我知道……原来,我只是这么一个,连保护自己心爱的人都做不到的家伙。”   “Akina,现在很痛,对吧?毕竟这是来自灵魂的痛苦,是灵魂被撕裂的痛苦。如果灵魂在,或许这种疼痛会被屏蔽掉……如果说疼痛有十级,那这种疼痛肯定相当于十二级了吧?所以……现在的你已经说不出来话了吧?”   “我知道,Akina你在时间暂停的结界里度过了不知道多少岁月。不停地经历渴死、饿死、精神崩溃而死,然后再度复生的循环,就像普罗米修斯一样,痛苦到绝望,却又看不到尽头。等待结界的能量消失之后,你才能够出来……可是,一切都太晚了。你的灵魂大概已经被消磨殆尽了吧?就算是圣杯,也只能重新创造出一个新的你,没办法把原本的你带回来吧?也就是说……Akina,你站在我的面前,可你已经不在了,对吧?”   两仪式的义肢从中间张开,隐藏于其中的匕首掉落了下来。几乎是立刻,匕首就被她紧紧地握在手中。   在这一切都被染上绯红的世界里,只有这把匕首维持着纯白,反射着死亡的光斑,教我无法移开视线。   “没事的,Akina……一切都结束了。不会再痛了……一切,都结束了……”   噗嗤——   匕首刺入了少女的体内,鲜血像喷泉一般喷涌而出。   染红了大地,染红了我的视线,染红了整个世界。   “……好……痛。”   留下这句话,被两仪式紧紧拥抱的少女,逐渐化作会散尘埃,伴随着不存在的风,飘散在空中。   两仪式维持着紧紧抱着的姿势,就好像那位少女就在她的怀中,就好像她们之间的感情依然没有任何的改变,就好像……她依然还是人类。   经过了不知多久之后,两仪式终于睁开了眼睛,站了起来,走向远方。她摇摇晃晃,步履蹒跚,像一个喝醉酒的人,又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就像刚刚的少女。   ……或许,现在的她已经是行尸走肉了吧?有个重要的人曾经对我说过:“哀大莫过于心死”。如今的两仪式,她的心已经随着少女彻底的死亡,而永远地死去。   不知为何,我的身体本能地冲了上去,面对着这样的两仪式。   她没有看到我,也没有回应我,目光不知道落在何处。而我,却看到了她双眼。   那是如螺旋一般的万花筒,各式各样的颜色都汇聚其中,却仿佛失去了束缚一般,在到处的乱窜。只是这些色彩最终都回到了眼瞳中,让这双眼睛看起来就像是能吞噬一切的黑洞,形成华美的螺旋。没有什么能够逃脱,没有什么能够幸免。就算是两仪式的泪水,就算是两仪式的全部感情,都被吞噬殆尽,丝毫不剩。   正如织所说的那样,现在的两仪式,因为少女的死,已经成了没有一丁点人性、彻头彻尾的怪物。   随着她的脚步,地面龟裂,草木枯萎,狂风呼啸。天空像镜子一般破碎,露出血一般的猩红,就连附近的民居都开始崩塌。而两仪式却仿佛什么都没感觉到,漫无目的地、踉踉跄跄地前进着。只有那双只要注视就能杀死一切的眼睛勉强睁开着,如预言一般,毁灭着人类所创造的一切,直到世界的终焉。   然后,世界再一次定格了。   这末日般的场景,成了一副绝美的画卷。   在两仪式的背后,那位和服少女再一次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之中。   “果然……还是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吗……看来,我终究还是必须介入才行啊……”   喃喃自语着,和服少女走到了两仪式的面前。和服少女的双眸中古波不惊,她经历了太多这样场面。被定格的两仪式茫然地注视着远方,沉浸在少女还在的美梦之中。   明明近在咫尺,可我却感觉两人远在天涯——不,比那更加遥远。一个站在一切的开端,一切站在一切的终点。开端的两仪式看不到终点的少女,终点的少女一直注视着两仪式,却得不到任何的回应。明明如此地深爱着,却如一道螺旋,无论怎样追逐彼此,却终究没办法真正地、永远地在一起。   “式,你还真的很容易生气啊……”   “没办法,如果我死掉的话,你肯定会生气吧?织一开始就对我说过了,我不应该喜欢上你,可我没有在意,继续无谓地朝着前方努力着。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再一次回到开头,我或许会真的刻意避开你吧?但是……现在已经没有这种可能性了。我重复了太多,努力了太多,已经不可能回到那个时候了。”   “或许,有一天我们能够真正地在时间的终点相遇吧?可是,就算那一天到来了,如果一切都改变了,那个时候的我,还真的会在吗?我想……或许不在了吧?”   “毕竟,说到底,我只是过去的Akina,你从来都不知道的Akina,从最开始的开始就一直不敢说出自己的感情,最后成为陌路人、走完这一生的Akina。不过……不知道也没有关系哦?只要我们共同抵达到了终点,我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渴求了吧?”   这么说着,和服少女笑了。可是明明笑着,我却感觉无比的悲伤,五脏六腑都仿佛扭动了起来,让我剧痛,让我反胃,让我忍不住撕心裂肺地放声大哭。   “那么……就让我来解决魔神布松吧。只是,我会让那孩子很生气,让你知道自己究竟犯了多大的错误。要记得哦?虽然那种被那孩子略微讨厌的感觉非常难受,而你又特别特别地敏感,但是一定不要反应过度哦?如果反应过度了,我就只能重新回过去了。”   轻轻地摇了摇头,和服少女抬起自己的玉手,用右手食指轻轻地触碰了两仪式的额头。   世界,在这个瞬间再一次改变。   回来之后的少女非常生气,和两仪式吵了一架,就自顾自地离开。被刺激到的两仪式经历了痛苦的寻找与等待之后,终于和少女冰释前嫌。   从此以后,她大概不会再那么自信了吧?   我……不是很清楚。   然后,梦就结束了。   和许多人夏天的睡眠一样,我是被渴醒的。   可是等真正直起身子之后,我却发现,我已经气喘吁吁、汗流满面。   梦境中所经历的一切依然历历在目,我赶紧从榻榻米上站了起来,穿着夏日那轻薄的睡衣,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寻找记忆中某个最最重要的身影。   然而,卧室中没有那个身影的存在。慌张得我立刻大喊了一声——   “秋奈!秋奈!你在哪儿?”   声音在这个狭小的卧室之中回荡。   立刻,我的呼喊就有了回应。   “我在做饭啊,式。怎么了?”   和式住居的纸门被拉开,和梦境中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探了进来。   在这个瞬间,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立刻瘫坐在了柔软的榻榻米上。   还好,那只是梦。真正的秋奈没有死掉,没有被两仪式杀死,而是就在我的面前。   可是……那究竟是梦,还是根源中已经记录下来的东西,在我脑海中的映像?恐怕只有询问了那位真正连接着根源的我,才能知道事情的真相吧?只不过我的内心,其实有了已经有了结论——无论是人还是动物,都梦不到自己没有见过的东西。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至少秋奈真的就在我的身边,至少秋奈完全没有离开……至少,现在的我,还在幸福之中。哪怕这种幸福,是某个人经过了成千上万次的血与泪的折磨,甚至已经“习惯”了那样的日子的人,所默默付出的努力。   ……但,当真正冷静了下来之后,我却发现,我内心中的不安甚至比做梦之前还要强烈十倍,已经不再是不安,而是严重的恐慌。   就好像……终有一天,我会用存在义肢中的匕首,切断秋奈全部的死线。 143.被遗忘的细节   ◆佐久间秋奈◆   式的情况真的很奇怪。   她满头大汗,脸无血色,仿佛看到梦魇中才能出现到的怪物,亦或是她以为我已经完全消失了。只有我完全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终于坐回了榻榻米上。   “式,出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只是做了一场梦,一场很可怕的噩梦。”   式摇了摇头,脸色没有好转,依然像做了噩梦,或者大病了一场。   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无可奈何。   人的梦是没办法控制的,心情变差的话,做噩梦是很正常的事情。更何况之前的式那么紧张,甚至到了恐慌的地步,一定会做非常可怕的噩梦——比如说梦到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我的梦,又或是梦到我被魔神之类的敌人捉住、折磨之类的梦。   稍微细想一下,如果把我换成式,我做了这样式消失了的梦,我的反应也应该和她差不多。   所以,说起来有些自私,在我看来,式的表现这不是悲伤的事情,而是值得我得意的事情。因为式是真的爱着我,如果我暂时消失不见了,她就会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惶恐。   一方面是为了式,一方面是因为心情,我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浅笑。   “这样啊……但是,式,这种事事情完全没必要放在心上啊。那只是梦,是虚假的东西。当梦结束,现实就来了,我肯定会在你的身边。梦中的事情不需要在意,当做是另外的一段故事就好。没有人会把小说里的事情当做真实吧?而梦,就是比小说还要没有逻辑的东西。”   “嗯……那只是梦而已。”   “早餐我已经做好了,是小米粥,对于缓解精神压力有些效果的。”   “嗯。秋奈做的食物,一定很好吃”   随便应了一句,式站了起来,开始换衣服。   留下一抹温柔的浅笑,我前去厨房,继续去做早餐。因为光是小米粥是不行的,还要有垫肚子的热量食物。   虽然式的态度不太好,但我感觉这就像我们过去的每一天日常,值得铭记,值得珍惜。   ◆两仪式◆   当来到餐桌上时,饭菜都已经做好了。   看起来是典型的中式早餐,不仅有小米粥,还有秋奈自己花了大力气制作的小笼包。   秋奈安静地坐在凳子上,等待着我的到来,比母亲都更像一个大和抚子,简直是世间贤妻良母的典范,没有谁能在这项气质上超出她。   “温度正好,应该不热。”   声音依然是那么的温柔,仿佛一股清泉,将我心中的不安洗去许多。   “嗯,那正好。”   不过,更让我感觉到舒适的,是秋奈这种无微不至的体贴。其实电视剧里有不少这样体现温馨的情节,但是当真正和所爱之人这样生活的时候,那种滋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品尝了一下小米粥,确实如秋奈所说的那样,一点都没有热的感觉。   因为是秋奈做的食物,即使是一口气就就可以喝干净的小米粥,我还是和往常一样一点点地用汤匙品尝。   小米粥被煮的很浓郁,有疑似加了花生,喝起来有一种奇特的香味,让我留恋往返。   喝到一半,我轻轻地吸了口气,以莫大的决心,对秋奈说了一个我的决定。   “秋奈,我想留长发了。”   “咦?长发吗?那很好啊。长发的式,一定会是非常美丽吧?上辈子的时候我就看过长发的式,少了一些英气,多了许多温柔。”   “和没不美没有关系……”我略微撇了撇嘴,“我只是不想在活在织的阴影下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记得织对式很重要吧?”   “曾经很重要,但现在不是了。因为昨天的梦,我开始讨厌织,非常讨厌,比织讨厌人类还要更强烈一些。大概秋奈你是没办法理解我的感觉。”   如果是大圆的我那种解脱痛苦的一击,我还可以忍受。但唯独无法忍受织那样对待秋奈,我绝对无法忍受。即使那只是一场梦,即使我所经历过的织没有这么做,即使织可没有亲自动手,可是我不会原谅他……永远不会。   那已经不是杀害,而是虐杀,甚至还过分地要求秋奈自杀。而深爱着两仪式的秋奈,还未得到两仪式回应的秋奈,却用出生命中最后的一丝力气拿起了匕首,克服了生命本源的抑制,结束了自己濒死的生命和绝望的灵魂。   当然,原因还有一条——我其实在害怕像织一样冰冷,无情,连秋奈都可以那么残忍地对待。为了不成为那样的两仪式,我必须和织一刀两断,或许成为过去的我,或许成为秋奈所期望的我——但绝不是现在的我。   秋来愣了一下,思索了一阵,才开口问我。   “……式,昨天晚上的梦,是什么样的梦?”   “秋奈真的想知道吗?”   “……如果式觉得不合适,当然可以不说啊。毕竟,说到底那只是梦。时间到了这个时候,梦已经有些模糊,很难记起来发生了什么吧?”   一般的梦确实如秋奈所言,很快就会忘记。   但是,昨晚的梦却不只是梦,而是对过去的某种印证。   所以,我不会忘记那两场梦,正如我不会忘记织的存在一样。   所以,我也不会对秋奈说出来,因为在明白前因后果之前,这种让人烦心的事情完全没有这种必要。如果说出来,只是白白让秋奈体会到尴尬和担忧而已。   “那还是不说吧……反正说了也没有意义。”   随口这么结束掉话题,我继续喝着粥。   喝到最后的时候,粥已经明显凉了。好在这是夏天,凉了反而更加的美味。但我的心也是暖的,因为刚刚秋奈没有逼迫我说出来。这种温柔到比温泉还要舒适百倍的感觉,让我几天来心中的不安真的减少了很多。   吃了一口小笼包,依然是那么的美味,可以说是入口即化,香味氤氲在口腔之中,迟迟不肯离去,就好像正在品尝着一般。   这样平和的日子,对我而言是最大的幸福……当然,如果有女儿在桌边的话,应该会更加的幸福。只可惜,那样的日子还不能到来,只能期望于未来了。   轻轻地摇了摇头,秋奈依然是春天朝阳般的微笑,让我全身泛起慵懒的感觉。   “留长发可是漫长的过程,式要有耐心才行啊。”   “当然,我很有耐心,比秋奈你有耐心多了。”   “既然吃完了,那我们就出发吧?今天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理呢。”   “嗯……”   随意地应了一声,我站了起来。   这几天因为要处理两仪家的财务问题,我和秋奈都很忙。   但是,如果有时间的话,我感觉确实要找橙子了解一下情况。最起码也要知道自我催眠的方法,能够安静地入眠,能够不让秋奈这么担心。   那样的日子,我痛苦,秋奈比我更加痛苦……   那种想要帮忙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我实在不想经历第二次,也完全不想让秋奈经历。   ◆苍崎橙子◆   和青子的约定时刻很快就到了,地点是池袋的一家咖啡厅。   本来有更好的地方可以谈话,但是这家伙一直执着于咖啡厅,说是咖啡厅更有气氛什么的。我没有办法,只能勉强同意了。   就算自己开车,来到池袋也花了四十多分钟,加上找停车场的时间消耗,一个小时就这么白白浪费掉了。   好在青子没有耍我,按时到了场。   很久没见,我们之间尴尬地聊着天。最后,还是选择了那两个孩子作为切入点。她们的感情,她们的经历,我都仔细地讲述了出来。   一边说着,青子一边大快朵颐地吃着咖啡厅的点心,完全没有苍崎家的教养,简直是给爷爷和苍崎家丢人……但是她素来是这个样子,我也只能让自己变得习惯了。   可在听完之后,青子吞下口中的蛋糕,微蹙着眉头,双眼中闪烁着疑惑。   “这么说起来……这秋奈和式的经历,真的有点奇怪啊。”   “奇怪?我觉得挺不错的啊,没有感觉到有奇怪的地方。”   “不是,我是说,这两人的经历是不是太刻意了一点?”   “你是说,太一帆风顺了?”   “比那还要严重得多。就好像这两个人其实早就认识了,她们所走的每一步都是最好的结果。就我感觉,这里边有许多事情,需要经历很多的波折才能明白的。可是只需要一句话就触动了彼此的心,怎么想也觉得很奇怪啊?”   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有这一种这样的感觉。   我把这归结于涅槃明奈的能力所致……但因为青子现在还是外人,涅槃明奈的事情我决不能说出口。只能顺着她的思路继续说下去。   “你是说……其实这一切,都是秋奈的因果干涉的结果?”   “我觉得是的。”青子点了点头说。   “光是这个理由,不足以证明吧?”我追问说。   “你说了,式封闭了自己的内心长达两年的时间。期间虽然不喜欢人类,却也基本上没有对人类产生过杀意。可是秋奈一出现,就引发了式的杀意,然后才相互认识。你就不觉得奇怪吗?对毫不认识的人突然展现出不可抑制的杀意,然后因为几句话,这杀意又凭空消失了,怎么想都很奇怪吧?”   “这个……原因到现在我都还不清楚。只是在大圆的式出现之后,她的这份杀意就消失了。式对我说,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了杀意的源头,自然也就不会再展现出杀意了。”   “不对,完全不对。”青子摇了摇头,“只是知道了理由,不足以成为杀意消失的原因。几百年前也是这样的,是个人都知道医生开出来的汤药能够缓解病痛,可是草药本身是苦的,不会因为人们知道它很有用就变得甘甜。最后,只能忍耐着汤药的苦涩,强心灌进了胃里。因为实在是太苦了,还要用清水漱口,吃一些山楂之类的东西作为补充。式这个样子,根本没有缘由就消失了,怎么想都想不通。”   我看着她们二人走到了今天,她们的感情一帆风顺,仿佛水往低处走一般理所当然。   青子不懂这个道理,事到如今她们都已经结婚了,还纠结这样细枝末节的东西。   “……可我没有这种感觉啊。”我打马虎说。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你当时想的肯定是怎么缓解两个人的冲突,发现两个人和解了,肯定是松了一口气,而不是追究这其中不和谐的地方。”   “确实是这样。当时的我,只是在观察着事态的发展,而不是否定和怀疑的想法。”   “总之,我感觉这两个孩子的感情很奇怪。实在是太纯粹了些,和我见过的那些感情很不一样……不,准确来说,这颗星球上只有这两个人的感情是这样的了。”   我很想说“所有人的感情都是不同的”。但是我和这家伙都没有谈过正式的恋爱,还是不说这种破绽百出的话了,只能摆出一副“你说的都对”的态度。   这么想着,我挑了挑眉,双臂环胸。   “所以呢?就算有不合理的地方,她们依然结婚了。看起来,她们的感情会持续很久,就算到了生命的尽头,也依然会维持着这样的纯粹。”   “……橙子,你真的是魔术师吗?”   青子审视着我,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了我。   没错,她是第一次认识了这样的我,因为就连过去的我都想不到,我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是魔术师,但我首先是秋奈和式的家人。所有人类都是如此。”   “你可真是……为了不伤害她们,连这么明显的东西都不去调查吗?”   “不是为了不伤害她们,而是没有必要。她们的感情已经经历了太多的考验,不需要在我这里考验更多。”   “但我会调查,无论怎么想,这种不合理的感情都是有原因的。”   “如果结果不是我们所想、也不是她们所想的呢?”   “真相可以被原谅,但绝不能被遗忘。一个人不可能一辈子都生活在梦里。前年就有一部很好的电影上映了,名字叫《楚门的世界》,就是讲述着这样的故事。”   我听说过这个电影,好像还得了奥斯卡奖,是个有意义的片子。   可是最近的我实在是忙得很,就算是今天和青子谈话,也还是东拼西凑才搞出来的空闲时间。看电视这种事情,对我而言实在是太奢侈了些。   “我不怎么看电影,感觉是浪费时间。”我无所谓地说。   “那你应该去看一看,最好是看英文原版。”   “有时间我会去的。”   但问题是我没时间,所以是肯定不会去的。   青子知道了我的态度,只好叹了口气,挠了挠自己的红色长发。   “好吧,这种事情就随你便好了。但是,无论你的态度怎么样,无论结果会是什么,这件事情我会调查。你就当我和过去一样,因为一时的好奇心而发了狂好了。只要你不阻拦我,怎么都好说……毕竟,你已经以她们家长的身份自居了。”   仔细一想,这其中确实有可疑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那位涅槃秋奈究竟做了什么,究竟能做什么。   这很重要,比大圆的式的能力更加重要,因为我至少和大圆的式交流过,可是和涅槃秋奈却从来没有过交集。   “我的事情还有很多,这件事情由你来调查也好。”我终于服软了。   “但是,我没钱了。”   “没钱?”   我挑了挑眉,打量着现在的青子。   几千日元就能买到的衬衫,几千日元就能买到的牛仔裤,看起来确实穷酸得很。   而青子摊了摊手,一副“我也没办法”的表情。   “住宿的钱,吃饭的钱,已经没有了。”   “所以你找我来要钱了?”   “不然还能怎么样?我确实没钱了。”   “……算了,这张银行卡你拿着吧。”一边说着,我一边从口袋的钱包里取出来一章银行卡。“里边有三百多万日元,够你用很长时间了。密码之后我会用短信的方式告诉你。”   “你就这么直接了当地同意了?”   青子有些不太相信地看着我,也狐疑地看了看那张银行卡。就好像这不是我给她的钱,而是我布置下的歹毒陷阱,目的是让她陷入绝境,最后不得不向我求饶一样。   我只能说,这家伙实在是想太多了。   “无论怎么样,我都是你姐。”   没错,原因只是这么简单。   在观察了秋奈和真冬的事情之后,我对和青子的关系也早就看开了。   虽然这家伙确实抢了我很多东西,曾经也让我恨之入骨,但是既然已经看开了,姐妹终究是姐妹,血管里流着的血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的。   “哼……总之,我想说的就是这样了。”   青子大言不惭地手下了银行卡,直截了当地站了起来。   看来,我和她之间已经没什么可说的,是时候就此分别了。   不过我还是有一个问题很想问她。   “你准备住哪里?”   “你不需要知道!”   说完,青子连柜台都不停留,直接离开了咖啡厅。   望着走上前来,一脸营业性质笑容的服务员,我只得摇了摇头。   “这家伙真是……依然是老样子啊……”   老样子也好,至少说明这家伙还是苍崎青子,根据以往的经验能够应付得过来。   如果这家伙真的变了,我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恐怕连今天的会面都要不欢而散了。   但是……还好,苍崎家的姐妹勉强是回到了正规之上——这家伙拿着我的钱,肯定是拿人手短,会顾及我的态度。将来,我会用我自己的方法好好对付这个烦人而又人性的家伙——就用曾经秋奈的手段好了,秋奈肯定希望有一个魔法使能为她打工。 心情很差,请假一天   写这卷前两章的时候,代入过深,本来就心情很差。又加上最近几章订阅雪崩,心情差到了极点。   现在有些迷茫。不知道是该继续把我心中的东西写下去,还是转变一下态度这一卷草草了事,亦或是……直接开一本新书。   我现在的心情就和式一样,非常的不安。总感觉做什么都不对,可又必须要做些什么,但实际上却发现什么都做不了,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或许……明天起床后,就会知道该怎么做吧?   我能做的,唯有祈祷——祈祷抑郁症不会再次到来。 144.我看你们这是在难为我苍崎青子   ◆佐久间秋奈◆   正当我查看两仪家的账本的时候,苍崎青子再一次打来了电话。   和过去一样,我还是那样一副冷淡的态度,对于她所有的问题,我都非常敷衍,基本上都是模棱两可的辞藻。   这样的对话很容易让人烦躁。没过多久,我没办法再忍耐苍崎青子的追问。   “您还有什么想问的吗,苍崎青子小姐?”   “不是还有什么想问的,是你根本就没有回答我的任何问题啊!”   手机里传来苍崎青子不满的咆哮声,让我不得不把手机拿远了一些。   我不悦地微蹙眉头,反过来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不回答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不喜欢您,所以这样做了。还是说,您打算强迫我回答您的问题?您是魔法使没错,但我这边不是没有反击的能力。如果您惹到我,您一定不会有好日子过。”   “可这只是最普通的问题啊!我只是从橙子那家伙那里知道的信息得到验证而已!完全没有别的意思啊喂!”   “但是,我觉得这是我的隐私,而我不想透露自己的隐私。苍崎青子小姐,既然您把您的目的说了出来,那我觉得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聊的了。如果您还执意询问我的隐私问题,我就直接挂断了。”   “……算了,挂就挂吧,反正我也没有别的可问了。”   这家伙根本不明白自己的态度有多么的招人讨厌,依然我行我素。   如果是一般人,或许会因为她出众的外貌和魔法使的身份而放低姿态。但我不会,我已经和式结了婚,别人的外貌就算如妲己、褒姒、海伦一般倾城倾国,也和我没有一丁点的关系。而我和式本来就连接着根源,勉强算是半个魔法使,自然也没有身份不对等这一说。   “再见,苍崎青子小姐。”   甩下这么一句话,我立刻挂断了电话,同时把苍崎青子的电话号码拉进了黑名单里。只要进入黑名单,无论苍崎青子打过来多少次电话,都不可能打得通。除非苍崎青子真正来到我的面前,否则我就再也不需要听到这令人讨厌的声音了。   在我的身边,正在学习对账的式轻轻地笑了笑。   “怎么了,苍崎青子的态度还是这样让人讨厌吗?”   “嗯。问的问题其实还好,但是那个仿佛施舍别人的态度,无论怎么听都觉得生气。好歹是问别人问题啊,就不能稍微放低下姿态吗?这样的人究竟是被宠溺得多厉害,才会成为这个样子啊!怪不得在最后的时刻,都完全不考虑橙子的感受。”   “如果她改变了态度,你会回答吗?”   “那要看她改变成什么态度了。不过现在看来,她应该不会有很大的改变吧。说到底,这纯粹是那家伙自找的。之前和她交流的时候,她都是一幅傲慢无比的态度,眼神也很让人不舒服,感觉就像是下一刻会捉弄人一样,完全不知道‘礼貌’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没错,之所以演变成现在这样,完全是苍崎青子自作自受。所以,秋奈你不需要去考虑她。”   “还是不提那个令人讨厌的女人吧。我们的事情还多着呢。”   反正继续说下去,也只是让彼此变得不怎么开心而已,不仅没有意义,还对现在式的精神状态有害。现在的式可是非常的不安,这种惹人心烦的事情还是接触得越少越好。   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苍崎青子还是一边玩着去吧!   式点了点头,柔和的脸庞上依然是淡淡的、仿佛晨光般的笑容。   “好。那就不谈她了。”   ◆苍崎青子◆   什么啊,这种冷冰冰的态度!我苍崎青子活了二十几年,什么时候被这么对待过了!   就算是十几年前的那家伙,也从来都没有这么轻视过我!继承了爷爷的遗产,成为真正的魔法使之后,也从来没有胆敢拒绝我!哪怕是宝石翁这样一千多年前就已经成为魔法使的存在,如果我前去拜访,也是最和蔼可亲的态度!   想到这里,我气得肺都快炸了,狠狠地把手机摔在了酒店的席梦思床上。   “啊啊!真是气死我了!佐久间秋奈也太难以沟通了吧!两仪式也是的,我这么做明明是为了她们好,却依然摆出这种态度,已经不只是不可理喻,而是完全疯掉了啊!”   可是,她们摆明了是拒绝的态度,我还能怎么办?难道要放弃吗?如果放弃了,我还是苍崎青子吗?还有脸继续成为魔法使吗?   不行!绝对不行!哪怕为了魔法使的身份,我也必继续调查下去!   我可是对橙子夸下“真相可以被原谅,但绝不能被遗忘”这样的海口了!   “可是要从哪里开始呢……果然,看来只能找她妹妹了!”   这么想着,我从床上捡起了手机。不知道该说是手机的质量好,还是床的质量好,被我全力狠狠地砸了一下的手机依然毫发无损,简直像钢块一样坚固。   深呼吸一次,平复下心中的烦躁,我拨打了佐久间真冬的手机号码。   很快,电话打通了。   “喂,请问是佐久间真冬吗?”   “是我。请问您是?”   真冬的声音比秋奈要圆润许多,也成熟一些,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比较稚嫩。   如果不是知道秋奈的身体从十三岁就暂停了下来,我估计会以为真冬是姐姐,秋奈是妹妹吧?虽然这两种声音透出来的气质,和声音本身完全相反就是了。   “我叫苍崎青子,是个魔术师。”我回答。   “哦~,原来您就是苍崎青子啊。”不知怎么的,真冬的声音变得阴阳怪气,比电视剧上那些拉帮结派的女配角还要恶心人。“我可是知道您,您是传说中掌握着第五法的魔法使,是足以影响整个世界安危的超级英雄,而我只是一个平凡至极的普通十五岁女性。不知道您找到我,是有什么指教和命令吗?”   我懒得和真冬争这些细枝末节。她肯定明白我想说什么。之所以是这种态度,纯粹是因为橙子这家伙的影响罢了。   “没有指教和命令,只是想询问一下你姐姐的事情。”   “那还真是非常抱歉呢,苍崎青子小姐。我从橙子老师那里可是听说过您的‘丰功伟绩’,但鉴于您和她的关系,还有您那些所作所为的影响,您的所有问题我都是不会回答的——毕竟,橙子老师可是说了,您和她可是不死不休的状态呢。”   “哈?橙子那家伙没有告诉你,我和她已经算是半和解了?”   “没有说过呢。”真冬依然是阴阳怪气的语气,让我非常不爽。“但是,就算是半和解,那也不是真的和解吧?如果是真的半和解了,以我和橙子老师的关系,她肯定是会告诉我的。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任何信息,那我只能按照橙子老师之前的说法,不和您说任何一句话了。也请您能够理解我,不要刻意地刁难我。”   这话说的……我是那种喜欢刁难别人的人吗?   好吧……不得不承认,之前我确实喜欢捉弄别人。但是那些人又没有什么损失,反而因为我受益颇多,只是一时有些过意不去罢了。再次相遇的时候,一个个不都是很热情的嘛!肯定想要从我这里得到更多的益处,无论是人生上还是魔术上!   “可是……”   我还没说什么,真冬就立刻打断了我的话。   “那么,我这就把您的电话号码拉进黑名单了。只要进了黑名单,您拨打的电话都会直接被挂断。那么,希望我们永远不会相见,苍崎青子小姐。”   然后,通话关闭了。   又一次,我狠狠地把手机摔在了床上。   “怎么一个两个都是这种态度啊!橙子那家伙究竟说了我多少坏话啊!我又不是吃人的妖怪,和我说几句话怎么了!回答我几句问题怎么了!”   气愤之下,我立刻转头拨打了那个始作俑者的电话。   第一次,没有打通。但我没有放弃,继续拨打。因为我知道,橙子这家伙肯定还在,只是在装死而已。   终于,到了第五次,也就是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电话通了。   “喂,橙子,你什么意思啊?”   “你又怎么了?”   “什么叫‘我又怎么’了。我打秋奈的电话,她还是那个冷冰冰的态度。我打真冬的电话,她的语气就像是高中里排挤、孤立别的女生的女恶人一样,阴阳怪气到让人忍不住扇一巴掌的程度,态度不要太差。昨天我们在咖啡厅的谈话,你是根本没有对她们说啊!”   “没说?那很正常啊。”   “哪里正常啊!你要是不说,我根本没办法调查下去啊!”我大吼着。   “还记得昨天我们的承诺吗?我只是说不会阻拦你,可我没有说会帮你。那张银行卡只是看你可怜,出于怜悯心才给你的。希望你不要想太多。归根结底,秋奈的事情,是你自己的问题,你自己要赔礼道歉,恐怕还要做补偿。真冬的话,她是以我的弟子的态度来行事,需要你自己把话好好说清楚。”   “可是真冬已经把我的电话号码拉进黑名单了啊!”   估计秋奈和式也是这样,基本就断绝了再一次联络的可能。单独前往两仪邸更是自投罗网,鬼知道秋奈会怎么对付我。从各种意义上来说,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任何调查的途径了。   橙子依然是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公共电话,出租电话,甚至是直接找到真冬本人,都是完全可以的。具体办法你自己想……好了,我还要继续研究,电话我就挂了。”   说完,和秋奈、真冬一样,这家伙自顾自地挂断了电话。   “……这些家伙!”   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无可奈何之下,我还是站了起来,准备出发。   反正,在得知真相之前,我都是绝对不会放弃的……无论如何也不会!   ◆佐久间真冬◆   自从觉醒了自己的能力之后,我一直都喜欢走无人的小巷回家。   但是,在今天,明明应该是人迹罕至的小巷,却有一个女性在小巷的尽头探头探脑地观察着我。我没有管她,而这位女性在确定周围没有人之后径直朝我走来。   她的外貌很出众,赤红的长发及腰,双眸中满是盛气凌人的光华,是位十足的美人。可是她的衣服却很廉价,总给人一种穷酸大小姐的感觉……不过,也有可能是她的审美不过关,亦或是不注重外表的原因。毕竟,如果是现代服装的话,式小姐也是这样的审美。   “那个,请问您是佐久间真冬吗?”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我挑了挑眉,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女性。   无论如何,我也想不到,在橙子老师口中那位嚣张跋扈到了人类所能达到的极限的苍崎青子,竟然会是这样一个看起来相当平常的女性。   “听声音的话……您是苍崎青子小姐?”   “啊,我是。”   微微皱了皱眉,我后退了两步,仿佛看大型不可回收垃圾和有猥亵前科的犯罪分子一样嫌恶地望着苍崎青子。   虽然有添油加醋的嫌疑,可是橙子老师对描述过的苍崎青子,确实和眼前的这个女人一模一样。考虑到她竟然敢调查姐姐的事情,我眼中的嫌恶还越来越重了。   “喂喂!不需要这种态度吧,我又没有展现出敌意!”   苍崎青子苦恼的说着,确实没有表现出敌意。   但是,我的态度是坚决的。在明确知道苍崎青子的态度和性格之前,我对她的态度只能是“冷淡”与“厌恶”。再怎么说,我也是橙子老师的弟子,不应该和苍崎青子有太多的交集。   “橙子老师说过,她和您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她还说,您翻脸比翻书都快,谁也不知道您会不会真的对我攻击,或者是成为要挟橙子老师的人质。”   “什么啊!”皱着眉头,苍崎青子的眼睛里既恼怒又无可奈何。“我可是苍崎青子,就算你和我战斗,你也根本不可能伤到我。相反,如果我出手,十秒钟……不,只是十分之一秒你都坚持不了,只是一个暗示类的魔术就能放倒你。所以啊,你根本不用紧张,我只是问一些话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可是,听了她的话,我反而变得紧张了。   没错,这确实是苍崎青子,掌握了第五法的魔法使。据橙子老师说,在魔术师协会中,没有人能在破坏力上超过她。如果和她战斗,我真的是毫无胜算。   就在我缓慢后退的时候,苍崎青子的左脚突然扭曲了。   踉踉跄跄、毫无风度地偏身闪避,苍崎青子躲过了足以将人类的肉体扭曲成肉酱的攻击。她没有生气,也没有反击,而是有趣地看向我的身后。   “这双眼睛……这就是橙子那家伙说过的,扭曲魔眼和透视眼的组合吗?”   我回头望去。果然,藤乃就在我的不远处。   她缓缓走了过来,来到我的身前,用手臂护住我的腹部。   “请远离真冬,苍崎青子小姐。不然的话,您会死。”   “哈?我会死?”苍崎青子被逗笑了。“橙子没有告诉你们吗?我可是掌握第五法的魔法使!就凭这种程度的魔眼,你真的觉得能杀死我吗?老实告诉你吧,我其实和直死魔眼的持有者战斗过,那家伙当时可是被我给耍得团团转,最后才不得不放弃——当然了,那个人不是你知道的两仪式,而是另外一个人。不过相信差别不是很大吧。”   我不由得看向藤乃。她曾经和式小姐战斗过,但是据她描述,虽然式小姐付出了一只手臂的代价,可藤乃当时可以说是惨败。用苍崎青子的话来说,就是“被耍得团团转”。   可是藤乃没有任何动作,而是继续用那双漆黑中夹杂着绯红与油绿的双眸,死死地盯着苍崎青子。   “重要的不是杀死您的事实,而是杀死您的决心。如果您继续纠缠真冬,无论结局如何,我都会继续战斗下去。”   人生第一次,我的心中竟然泛起了一丝安心的感觉,就好像藤乃真的能战胜眼前的魔法使一样——虽然我也知道,苍崎青子根本不可能会伤害到藤乃就是了。   估计藤乃也知道这一点吧?所以才胆敢在魔法使的面前说出这样的话。 145.遥远的春天   ◆浅上藤乃◆   在我的面前,苍崎青子淡淡地笑了。   我不明白这笑容中的含义,正如缺失痛觉的我不懂得大部分的感情。我明白的只有一点,那就是我必须守护我身后的少女。   “杀死我的决心吗……那还真是不得了的决心啊。但是这决心完全没有道理啊,我这边没有任何敌意,你却展现了敌意,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份敌意并非是来自于恶意,而是来自于恐惧。”   苍崎青子的笑容消失了,仿佛想起了什么往事,双眸中夹杂着一抹我看不懂的哀伤。   她叹了口气,以无所谓的语气轻轻地对我说——   “算了,既然你们这么不喜欢我,我也没必要自讨没趣。说到底,你们是橙子那边的人,对我这种态度实在是正常得很,我没什么可抱怨的,也没什么需要证明的。时机到了,你们自然会明白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么,我们以后再见面吧。大不了再去找一次秋奈就好了……”   说完,苍崎青子转身,迈着轻缓的步伐,准备离开。她的身影逐渐没入黑暗之中,宛如一个从来都是孤独的人,回到了只属于自己的孤独世界里。   看着她的背影,我的心中不是很好受。可我却无话可说,我们之间毕竟还是敌对的状态。   “那个……等一下。”   听到真冬的声音,苍崎青子转了下头,有趣而又疑惑地看向我身后的少女。   “你都这么不喜欢我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你找我姐姐……究竟是为了什么?”   “哦?现在突然感兴趣了吗?”在那成熟的脸上绽放的,是略微恶质的笑意,就像是正在实施恶作剧计划的人。“但是,明明你刚刚还是那个态度,如果我现在说出来,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如果您在意面子的话,那我们确实没有什么好说的。”   “既然如此,那就再见吧。”   说完,苍崎青子彻底消失在小巷的黑暗之中。   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就算她的目的再伟大,我也觉得和我、和真冬没什么关系。   说到底,我们之间只是陌生人而已。   ◆两仪式◆   大概是因为昨晚没有睡好的缘故,午饭过后,困意袭来,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视线更是一片模糊,像是得了高度近视一样难受。这样的状况,不要说继续看账本了,就连睁开双眼都是非常辛苦的事情。   “秋奈,我想睡一会儿,感觉有些困了。”   我的声音疲惫无比,就像得了重感冒一样,无力中带着一丝痛苦。   秋奈没有在意,大概是觉得昨夜熬夜的我没有睡好吧。   “嗯,那就睡吧。就算睡到晚上也没事。这些账本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听到秋奈的话,我的身体立刻躺在了榻榻米上。但是秋奈却站了起来,前往卧室。   我的目光跟随着她的身影,暂时无法合下。只是几秒钟过后,穿着黑色浴衣的娇小身影拿着一个洁白的枕头,走了过来。   “没有枕头,睡起来会很难受吧?还是用个枕头比较好。”   “嗯。”   实在是太困的我,只能勉强发出一句简单的声音。   我用最后的精力接过枕头,把它放到头的下方,然后合上双眼。心中的不安依然十分强烈,但是比这不安更加强烈是我正在承受的疲倦。很快我就陷入沉睡,进入朦胧的梦境。   是的,我又做梦了。而这一次的梦,比之前的两场都要清晰许多……   ◆式的梦◆   在远离市区的郊外,在一个木板搭建的窝棚里,睡着一个约十三岁大的女孩。   这里没有被褥,没有暖气,没有明火,寒风呼啸,寒风透着缝隙呼啸而过,夹杂着洁白的雪花,带走这狭小空间里的所有温度,完全是极冷的大红莲地狱,而垂死的少女就是这地狱中唯一承受着苦难的无辜之人。   没有修饰过的短发并非是发亮的黑色,而是枯草般的灰白,宛如暮年的老人。那张可爱的脸庞已经不是苍白,而是被冻得发紫,毫无光泽。嘴唇完全透明,因为干燥和寒冷而开裂,结着暗红色的痂。伴随着特定的频率,不时有些微的雾气从她的嘴中呼出。但这雾气相较于一般的呼吸,实在是太少了,大概只有十分之一的量,间隔也长达四五秒钟,随时都会永远地停下。   在少女的身旁,有一个满是凹痕的钢制饭盒。里面的水已经冻成了坚冰。堆积在少女身上的,有旧衣服、旧床单还有窗帘,却唯独没有真正可以御寒的被褥与大衣。无情的寒风透过这些衣物的缝隙,无时无刻不在夺走象征着生命的体温。   这位少女,就是之前我在梦境中遇到过的,那位穿着水手服的少女。   在我有限的记忆中,她曾经在一栋奢华的别墅里生活着,无忧无虑,无饥无冻,虽然不是特别快乐,却也与痛苦绝缘。偶尔,她还会透过阁楼的窗户,望着天上的星空,不知道是祈祷、是憧憬、是期许,还是这些感情都汇聚到了一起,融汇成了星辰般的“希望”。   可在这场梦里,她已经如此落魄,在饥饿、干渴、寒冷之中如风中残烛。   我在梦境之中望着她的脸庞,只觉得自己的心像这破旧不堪的窝棚一样,冷到忘记流泪,冷到忘记言语,冷到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在这麻木的遗忘中,甚至连少女什么时候停止呼吸都没有注意到。   勉强还算平整的地面上,忽然结满盛开的鲜红蔷薇,仿佛血液在这个世界里蔓延。   雍容华贵的和服少女,进入了这间流浪汉都看不上的狭小居所。   “还是死掉了吗……”   和服少女的声音没有一丁点的起伏,冷漠得几乎让我不寒而栗,甚至比这不正常的冬天还要冰冷许多,就好像这不是一位少女的死去,而是朝生暮死的虫子的灭亡。   在这冰冷之中,我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或许,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死亡吧?   但在想起“习惯”这个词的瞬间,不知为何,明明这里是朦胧的梦境,可我的心却仿佛被火焰炙烤一样,激痛到无法呼吸,又很想大声地咆哮和呼喊。   和服少女根本不需要去习惯死亡,尤其是自己的死亡。蜷缩在破布之中的少女也不该死去,而是在记忆中的别墅中安稳地睡去……没错,从一开始,没有一个人应该死去,也没有一个人应该承受这么多的苦难。   “这个冬天,怎么就那么难撑过呢……”   和服少女依然在喃喃自语,似乎这样做可以让她不会忘记自己的声音。   “这大概已经是三百次了吧?已经记不清楚了。这一次过去了二十六天,可是这也才不到一个月啊……但不这么做又不行。如果不这样的话,迟早还是要遇到式的吧?现在遇到式,还是太早了些。不只是‘我’还没有锻炼到那种地步,还因为现在的式没有那么稳定,如果一见面就相互厮杀,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没有相遇呢……”   血红的双眸迷离地注视着木板缝隙处的风景,苦思冥想着寻找解决的办法。   她的这个样子,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没错,和之前一样,我绝对绝对没办法忍受的“习惯”。   可这是我的梦,我没办法发出声音,只能强忍着要撕开这个哀伤的梦的冲动,站在此处,默默地听着和服少女无止境的自言自语。   “不行……一定要找到方法,撑过这个冬天才行。”   “可是……不能尝试更多次了啊。每一次死亡……不,是每一次重新开始,实际上不是真正的重新开始,肯定要损失一些东西的。如果在这段时间死太多次的话,‘我’迟早会感觉到‘痛’吧?那可不行……完全不行。”   喃喃自语着,和服少女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拍了下手掌。   “哦!我明白了!死多少次,其实都无所谓。只要能‘活下去’就好了……那么,就让‘我’开始杀人吧。只要杀了人,就能篡夺业力,就能活下去了。虽然有饮鸩止渴的嫌疑,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相信到时候式一定会理解‘我’的痛苦吧!就算不理解,也一定不会是对待平常的杀人鬼的态度吧!”   “可是……不对,在之前的某次必须重头开始的失败中,式对我说‘一个人一生中,只能杀死一个人’,还说‘如果你杀了第二个人,就绝对不会原谅你’。后来‘我’一直忍耐着把灵魂送进豆浆机的痛苦,最后实在受不了了,才决定自杀……如果杀了太多的人,就算式知道这么做的理由,会不会讨厌‘我’呢?大概会很讨厌我吧?但是如果这么继续下去,只杀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是不够的吧?”   和服少女又沉思了起来。而这间狭小的居所,只剩下呼啸的冷风。   听着少女的话,我心中的火焰冷却了下来。这并非是被水、被二氧化碳所浇灭的,而是被低于零下一百五十度的纯粹寒冷夺走了火焰全部的热量,连把燃料加热到燃点都做不到。   那种灵魂被撕裂的感觉,在这三场梦境中我感觉过一次……准确来说,是一瞬,是用匕首亲手结束水手服少女生命的那个瞬间。在那痛苦产生的瞬间,浑身的神经都失去了知觉,意识与灵魂再也感知不到任何事物,只余下纯粹的麻木。   “……我知道了,那就‘为了活下去被迫杀死别人’吧!人类为了活下去,做任何事情都是可以被原谅的!古代饥荒的时候,吃树皮和草根都算是好的,易子而食也很常见,毕竟是为了活下去嘛!”   和服少女笑了,笑得是那么开心,就好像一个乖巧的孩子终于找到了解题方法。明明这么笑着,我的心却像刺穿一样,疼痛得浑身都动弹不了。   ……这位和服少女,在这不断死亡的无间地狱中,究竟还能坚持多久?   在我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和服少女轻轻触碰了水手服少女的额头。   然后,世界再一次变了。   勉强维持着最低程度的身体机能,水手服少女燃烧着自己最后一丁点力气,让她走出了这破败的窝棚,最终步行到了学校,在一个温柔的少女面前倒下。   她被心痛到连话都说不出口的校医救治,在那个温柔少女的注视下,立下了“不能杀死无辜之人”的约定。   和之前不同,和服少女全程看着。   冷漠,孤独,又透着一丝丝的癫狂。   仿佛,这不是少女本身经历过的事件,而是一部烂到极点的电视剧。   一部与她无关的电视剧。   ◆两仪式◆   从梦境中睁开双眼,时间已经来到了傍晚时分。   我茫然地环顾四周,看到秋奈坐在我不远处,翻阅、对比着繁多的账目。   我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额头。这一次没有汗渍,心中也没有那种强烈到不知所措的恐慌。如果不是梦中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我还真的以为刚刚我做了一个比如今的现实更加美妙的梦境。   “式,你醒了?感觉还好吗?”   “啊,感觉还好。那股疲惫的感觉已经没有了。”   “现在醒来的正好,我要去做晚饭了。账目只剩下一点点了,就交给式你来处理吧?”   “嗯,好的。辛苦你了,秋奈。”   “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毕竟,我已经是两仪秋奈了嘛。”、   秋奈推开纸门,前去厨房。   望着满是数字的账本,我的心却不由得迷茫了起来。   根半明奈双眸中那一丝让我不寒而栗的癫狂,依然徘徊在我的脑中,久久不肯离去。   那究竟是怎样的执念,那究竟是怎样的希望,可以让她做到如今的地步?   若是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当那“幸福”真正到来之时,那究竟还是“幸福”吗,亦或是似是而非的别的东西?   我不知道……但是,我有一种感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   隐藏在义肢中的匕首,想要真正杀死的,绝不是作为两仪式妻子的秋奈,而是那个在一切因与果之外,不停尝试着、已经变得不择手段、已经精神有些崩坏的那个人。   那个必须要从这无限的执念中“解脱”的那个人。   那个不曾被两仪式爱过,却爱两仪式远远超过一切的那个人。 146.离开两仪家   ◆两仪式◆   两仪家的财务状况秋奈已经搞清楚了,远远没有我之前以为的那么糟糕,说是非常健康都不为过。不仅负债很少,还持有许多有升值空间的土地。虽然都是变卖土地得来的结果,但是只要合理运用的话,供给整个家族都毫无问题——当然,问题就在“合理运用”这一条上。   两仪家原有的资产远比现在要多很多,可随着时代的推移,已经落到了这副田地。如果没有改变的话,解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现在的两仪家至少不需要秋奈花很大力气让两仪家回到正轨。她只是告诉父亲和母亲该做什么,两人点头同意,按照秋奈所说的做,就足够了。   父亲和母亲之所以这么信赖秋奈,恐怕也是因为秋奈现有的资金和身为银行家女儿的缘故吧?两仪家是个传承千年的大家族,自然信奉着秋奈所说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之类的奇怪理论,再加上根半家的名号,到达如今的程度也实属正常。   回到自己的居所,秋奈刚刚关上房门,就对我说了一句很重要的决定。   “式,我觉得是时候离开了。”   汗还没有擦的我,微微愣住了。   “离开哪里?是两仪家吗?”   “是啊,就是两仪家。既然两仪家的账目都很正常,我觉得留在这里就没有必要了。   “我们呆在这里还没有几天吧?需要这么急吗?”   “我记得一开始急的明明是式吧?”秋奈露出一丝好笑的笑容,“这里没有空调,没有电视,也没有互联网,一开始还很难适应这样的生活吧?”   “嘛……那个时候和现在不太一样。那个时候你很忙,而我则很闲。家里的书已经看过许多遍,已经能默写出来。其结果,那个时候的我只能发呆而已,自然也就无聊了。当正式结婚之后,你和我都很忙,就算闲下来也是在一起的时光,很快就适应了下来。毕竟,有你在我的身边,我是不会无聊的。”   绯红染上秋奈那玲珑的脸颊上,如美味的苹果般诱人。   但好歹已经正式结婚了,秋奈不像之前那样羞涩到连言语都吞吞吐吐,而是挺了挺对她来说已经相当有料的胸膛,完全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那是当然。有我在,式还那么无聊的话,岂不是说明我完全没有尽到自己的职责?”   “秋奈还真是一位非常合格的妻子呢,那么尽职尽责。”   微笑着,我用毛巾擦了擦汗水,坐在了折凳上。   今天天色阴沉,大雨将至,连空气中的风都带着一股咸味。可是在这样的天气下,秋奈就仿佛成了另一个太阳,照耀着我的心,温暖着我的心,让我知道何处是光明,何处有着生命的意义与希望。   秋奈也坐在自己的折凳上,还是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你搞错了,式。我可不是什么‘合格的妻子’。”   “哦?我搞错了哪里?”   “从头到尾都搞错了。我可是‘体贴妻子的丈夫’,毕竟赚钱是由我来,会见客人是由我来。就算将来孩子是由我生,我扮演的也一定是类似于……嗯……”   “类似于什么?”   我挑了挑眉,脸庞凑了过去。   果然,秋奈的脸彻底红透了,比起苹果更像是一个熟透的番茄。   稍微想一想就很清楚,以秋奈的性格,肯定不能像我的父亲那样,整天都是一副扑克脸。再加上她的身材确实太娇小了,坐在那里根本没有所谓的‘不怒自威’,恐怕还会让人觉得更加可爱——当然,这是我看到的秋奈,如果是真冬眼里的秋奈,恐怕是非常可怕的样子吧?   “……没,没什么。”尴尬地摇了摇头后,秋奈很快想到了什么,站了起来。“时间已经不早了,我要赶紧去做晚饭了。这里没有冰箱,食材要快点处理才行,要不然就不新鲜了。如果不新鲜,就没办法完全展现我的厨艺了!”   “嗯,那就去吧。”   即使看着秋奈忙碌的身影,我也不觉得无聊。   我本来就是一个不容易无聊的人。曾经有一只黑猫贸然闯入了我的住处,我和它对视了整整两个小时,等到它觉得我的确不会喂给它食物之后,才结束了我们之间的对视。   不过,任何事情都需要维持一些新鲜感。就算秋奈确实真的很可爱,但就像天空中的太阳一样,总是温暖的话会让人下意识地忽略。这样的例子在这段时间里就有发生过,之前的秋奈非常喜欢那片竹林,可是真正住在这两仪邸之后,却很少去那里。   “仔细想想,我们还是离开两仪邸比较好。”   “果然还是这样吧?”隔着和纸,秋奈那悦耳的声音清晰可辨。“本质上来说,式你可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呢,我可是很清楚的。”   或许真的像秋奈所说的那样,我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吧?   但真正的原因,其实我和她都很清楚。只要是她提出来的事情,我基本都不会拒绝。说这是溺爱也好,说我没有主见也好,我只是在我作为人类的短暂一生中,想多多看到秋奈的笑容罢了——如果放在古代的话,我肯定就是那种为博美人一笑而烽火戏诸侯的家伙了。   ◆苍崎橙子◆   座机电话铃声接连不断,因陷入瓶颈而有些烦躁的我,不耐烦地提起了电话。   “青子,你这家伙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然而,听筒里的声音却是另外一个人。   还是像我记忆中那样略微有些低沉,却没有我记忆中的略微粗鲁,温润如玉。   “橙子,看来你被你的妹妹搞得很烦啊。”   “切,那是当然。你见过青子那家伙,肯定知道她的烦人性格。最近这几天,她每天都至少打五次电话,最多的时候还一口气打了十三次电话。别说研究了,我连看书都完全静不下来。只可惜这个座机电话没有黑名单的功能,不然我早就把她给拉黑了。”   “那为什么不把话筒提起来呢?只要把话筒提起来,就不会有任何电话能打进来吧?”   “不不,你不知道青子那家伙有多烦人。如果电话打不通,她肯定会想尽办法找到这里,然后把这里闹个底朝天。严重点的话,这座名叫‘伽蓝之堂’的魔术工房甚至还会被夷为平地。因为她确实还这么做过,还在魔术界引起过轩然大波。”   “有这样的妹妹,怪不得你之前对她会是那样的态度。抢了你的东西不说,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反而越来越任性,是个人都会讨厌她吧?”   何止是讨厌,她在魔术师界简直是人见人怕、花见花凋的鬼见愁。魔术师整体来说和科研工作者差不多,许多都比较木讷,有些还有社交恐惧症。就算是那些自诩为贵族的家伙,也有一套自己的矜持与礼仪。像青子这样的性格,一般都会被归类为“无礼之辈”、“粗鲁的野蛮人”、“洛基一般的邪恶之辈”、“本体实际上是邪灵的家伙”。顺带一提,这四个称呼是不同的阶段。   如果是秋奈的话,应该会对这些东西会感兴趣。但是式……怎么说呢,现在的她,除了秋奈以外,对一切都不怎么感兴趣。或者说,在她离开伽蓝之堂的这段时间,我不知道她是否有了新的兴趣。   “好了,不说那家伙了。式你打过来电话,是有什么事情吗?”   “嗯,我和秋奈很快就会离开两仪邸,回到东京都。”   “咦?这么快就回来了吗?我还以为你们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检查下两仪家的现状而已。既然两仪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差,再加上秋奈实际上有那么一点不太想留在那里……”   然而,话筒中却突然出现秋奈的声音:“其实是式你不想留在那里。”   “……咳咳,好吧。”式尴尬地继续说,“再加上我不太想留在那里,自然就回到东京都了。橙子你去过两仪邸,自然知道,那里实际上就是个离城市很近的乡下而已。除非有特别的理由,一般人还是更加喜欢都市的便利吧?”   “嗯,倒也没错。在都市里生活确实更好一点……那么,你们打算住在哪里呢?”   接下来,接过电话的是秋奈。   “橙子,我已经和藤乃、以及藤乃的父亲联络好了。我和式会住在距离藤乃和真冬不远的一栋别墅里,也就是在观布子市。毕竟那里距离两仪家比较近,出了什么事情也可以很快赶到。”   “可这和我苍崎橙子有什么关系?”   勉强这么说着,可是就连我自己都能听出来,我的声音虚得厉害。既有不安,又有无奈。   秋奈肯定能听出来我的意思。而她的记忆力也很出众,应该记得我曾经对她说过,我之所以从观布子市搬出来,是为了躲一个人。   “没有什么关系,只是这么一说罢了,没有让橙子你也搬家的想法。一般的搬家还好,可魔术工房要想搬的话,就会很麻烦了。我只是和你说一下我和式的居住地点,免得你想找我们的时候不知道该去哪里。”   可如果要想找到她们四个,就必须去观布子市啊!   对于魔术师而言,到达某个地方,和搬到某个地方没有什么差别,被土地上的主人发现的几率都是差不多大。如果我去了,肯定会被那个人布满整个城市的使魔所发现,然后被她找到,又惹上一大堆的麻烦。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无奈和疲惫一些。   “我说啊,秋奈。我是不可能回到观布子市的市区的。之前几次去两仪家,我也是花了很大的力气去绕路,才到达那里。所以让我去市区什么的,想都不要想了。”   “这样啊……那,如果有事的话,我们就用电话联系吧。”   “嗯,用电话联系吧。”   她们两个打电话过来,只是为了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我们在寒暄了几句之后,电话就这么中断了。   ◆佐久间秋奈◆   坐在前往新住处的公交车上,我挂断电话,不自觉地露出饶有兴致的笑容。   一旁的式倒是出奇的平静。大概是早就习惯了橙子那唯恐避之不及的状态吧?   “橙子似乎很害怕观布子市的一个人啊……式你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式摇了摇头。“去年离开观布子市的时候,她就很慌张,没有和我说什么,就完全舍弃了那里,重新在现在的伽蓝之堂设置了工房。当时我觉得,就算我问她,她也不会说什么,就没有去问。”   “但是,其实我是知道的。”   “嗯?秋奈你知道吗?是谁?”   “嘛……式你肯定不知道十几年前发生的事情。那我还是直接说吧,她叫‘久远寺有珠’,也是一个魔法使。曾经和橙子、和青子都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但是后来因为那些事情,橙子和青子反目成仇,有珠选择帮助青子,结果有珠和橙子还发生了战斗,直到现在的这个样子。现在青子住在池袋,估计也是为了避开有珠吧。”   “可是,我记得苍崎家是在三咲市吧?和这里有什么关系?”   “有珠曾经在礼园女子学园上学,在观布子市生活了一段时间,对这里很熟悉。不过,她本来是在英国生活的,或许是因为一些事情,才回到观布子市吧。”   “哦……”式只是这么平淡地回应了一声,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怎么样都好,反正我们的住处已经定了下来。橙子不能来,对我们的影响也不是很大。”   “嗯,确实不是很大。但是……总感觉很有趣啊。橙子已经和青子冰释前嫌了,不知道和有珠正面对话,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呢?还真是让人期待不已啊。”   那个“魔法使之夜”已经过去了十几年的岁月,曾经青春的三人如今都已经来到了三十岁附近。没有了年轻时的冲动,经历了时间与岁月的洗礼,橙子的变化很大,青子还是原来那个样子,有珠会是怎样的状态呢?   可惜,我不知道有珠的住处,也有自己的事情可做,不可能花很大力气去寻找她。   但是青子和橙子已经聚首东京都,相信我见到有珠的日子也很快就到了。 147.异变的魔眼   ◆两仪式◆   自从上一次做梦已经过去了8天。在此期间,我一直没有做新的梦。   明明每一天的不安感都愈发强烈,可我到了该睡的时候都有一股强烈的困意让我强行睡下。就好像我的睡眠操纵一样一——来自于那位涅槃明奈的操纵。   这种感觉很不好,真的非常不好。究其原因,恐怕也有我那股将要杀死秋奈的预感吧?   今天不太一样,当我醒来,望着新家洗浴室的镜子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双特别的眼睛,仿佛黑洞一般吞噬着周围的光彩,一切都无法逃离湮灭的结局。   这双眼睛我在睡梦中见到过,那正是大圆的我在亲手终结了秋奈的生命之后所获得的眼睛,充斥着绝望、毁灭与心死一样的悲哀。   好在这双眼睛可以关闭。不然被秋奈看到的话,恐怕会引起她的注意吧?在不知道她对那些梦境的态度之前,我没办法向她倾诉我梦到了什么。因为,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那些梦境真正想要表达的是什么,又为什么会被我梦到。   ◆佐久间秋奈◆   刚刚搬完家,许多东西还没有处理,这座被我和式以低价租赁的别墅就迎来了一位客人……说是客人,实际上算是个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任谁都会觉得相当讨厌的那种。   “秋奈,你在吗?哦!如我所料,果然是在的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厚实的木门被魔术强行打开,就好像有幽灵打开了它。在阳光的照射下,一个穿着洁白衬衫,有着如火焰一般绯红长发的女子,叉着腰,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   没错,来者就是苍崎青子,一个很让人心烦的家伙。   “……苍崎青子小姐,您这是擅闯民宅。您是魔法使,也是魔术师,肯定知道这么做代表着什么吧?按照魔术师的规矩,我把您当场诛灭,都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嘛,只是想知道你在不在而已。”苍崎青子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进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之前我可是敲了很久的门,可这间屋子里什么反应都没有。可是我用魔术知道了,秋奈你肯定就在这里,所以就……”   话语还未落下,一把匕首以我看不见的速度朝苍崎青子飞去。绯红的发丝被匕锋划过,如死去的蝴蝶在空中飘荡,缓缓落下。匕首深深地没入墙中,只有护手的部分露在外边——只有远远超出人类的力气,才能做到这样的程度。   回头望去,我看向掷出匕首的那个人。   那个人就是式。她依然穿着那身洁白的浴衣,简单而又素雅,如同一朵睡莲。   和我之前看到的完全不同。之前式的眼睛里色彩是不会动的,可如今这双眼睛的瞳孔仿佛一颗黑洞,吞噬着虹膜里的七彩光芒,形成一个银河系一般、正在缓慢旋转的螺旋。之前看到直死魔眼的时候,我的内心其实是没有波动的,就好像我早就知道了式的眼睛绝对没办法杀死我。但是如今的这双魔眼,却给我极强的危机感,仿佛被金雕盯上的野兔。   不会有错的,如今的式,恐怕“就算自己无法理解”,也完全可以“将对方杀死”。比我那因果的攻击还要不讲道理。   与她的眼神一样,式面无表情,冷漠中带着敌意,敌意中夹杂着厌恶。   盯着式的魔眼,苍崎青子脸庞上的轻浮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重视。   “哦?这还是非常特别的打招呼方式啊。”   “对付你这样的人,就应该是这样的方式。”   式一边随口解释着,一边顺着木质楼梯,缓缓走了下来。   “你的眼睛怎么了?这才几天就过去了吧,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   “苍崎青子,这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事情。”   “也许我不需要知道,但是看秋奈的表情,她似乎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嘴角上挑一丝弧度,苍崎青子有趣地注视着我。   愣了愣,我赶紧干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咳……式肯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才没有告诉我。”   “真的吗?真的是因为你不知道怎么回事,才没有告诉秋奈的吗?”   微微眯着眼睛,苍崎青子的视线在我和式的身上来回移动。   式的声音冷了许多,仔细听起来,很像戴着死神面具时候的我。   “都说了,这些事情和你无关。所以,直接说明你的来意吧,苍崎青子。”   “不告诉秋奈,真的可以吗?”这个女人依然在这个问题上穷追猛打,“这双眼睛所代表的含义,我相信现在的你肯定不知道。但我知道,同为魔法使的另一个人也知道,而且仅限于我们两个人,像橙子这种还未踏入魔法使行列的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知道这双眼睛究竟是什么。如果你问我的话,我大可以告诉你,而且不收取任何报酬,只需要你和秋奈回答我几个问题就可以了。”   “无所谓。这种事情怎么样都好。”   我能看得出,其实式是有一些心动的。式之所以直截了当地拒绝,恐怕就和她对我隐瞒了一些事情一样,很不想让我知道吧?   至于真正的原因……我也不想猜。了解了太多的事情之后,我觉得两个相爱的人不应该相互猜忌,更不应该因为猜忌而试探对方。因为,我和式其实都是脆弱的人,经不起太多的猜忌与试探。   了解到式的态度,苍崎青子轻轻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我大致上明白了。既然如此,我就没有什么想问的了。只是看到这双眼睛,我心中的疑惑大部分都得到了验证。就算还有一些小小的疑惑,也不影响大局了……那么,就再见了,两个姑娘。”   “希望我们不会再见。”   “哼,那可说不定……”   如此告别之后,苍崎青子消失在了街道的远方。   望着那消失的绯红色身影,我深深地吸了口气之后,严肃地看向式。   虽然我不会猜忌,也不会试探,但我必须知道一个理由。   我和式已经到了这个关系,我不觉得她有什么该瞒着我,也不觉得有什么是不能说的。所以,如果这个理由没能说服我,我会很生气,真的很生气…… 29831 6 354   ps:从今天开始,每章两千到三千字,每天更新总字数不定,但肯定多于四千 148.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两仪式◆   开启这双魔眼实属情非得已,更是无奈之举。   苍崎青子是魔法使,还是最擅长“破坏”的魔法使,不是像荒耶宗莲那样的臭鱼烂虾——虽然我自觉很难战胜“荒耶宗莲”这个整体。而且,不使用这双直死魔眼,我顶多也只是一个受过训练的二十岁女性而已,并无超凡的特别之处。   只要露出了这双眼睛,秋奈就会察觉到我其实对她隐瞒了一些事情。   正如现在的她,严肃而又正式地注视着我。   “秋奈……”   话刚说出口,我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现在的我能对秋奈说什么?说她不停经历死亡的梦境吗?说涅槃明奈其实在一点点地崩坏吗?说失去她的两仪式,会有多可怕吗?   这些都是无意义的话。因为,这些都是我所经历的梦境,是不是真正的发生过的事情,谁也不能完全确定。一切的不安都是我的猜测与感觉,与真实相差甚远。   但秋奈不是我,无法理解我的苦衷。她所知道的只有一件事情——我在刻意隐瞒着她,而且不止一件事情。对于刚刚结婚一个多月的我们,这种隐瞒很伤感情,更不用说秋奈的心其实很脆弱,需要我仔细呵护。   良久的沉默后,秋奈动了动嘴唇,终于说出话语。   “……式,真的不能说吗?”   “我……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毕竟……其实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既然不知道该不该说,那还是不说吧……”   我愣了下,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秋奈。   秋奈只是摇了摇头,怅然若失地望向窗外炽热的阳光。   “没什么。我相信式。如果式不说,肯定有式的理由。或许是时机不成熟,或许是我没办法理解,又或是说出来也没有什么意义……总之,不说也没什么。”   可是秋奈这句话,就等于是在逼迫我说出口。   如果不说,就默认了这是很严重的大事,而不是无关紧要的小事。知道了这一点的秋奈,一定会变得非常的不安,会比之前的我还要更加不安,也一定比我更加痛苦,因为我的不安是没有理由的,而秋奈的不安是迫在眉睫的。   可如果我如续保持缄默,结果也只是在一味地伤害秋奈而已。两仪式可以伤害佐久间秋奈吗?用脚指头想,我也应该明白,无论何时两仪式都绝不可以伤害秋奈。一旦真正伤害了她,两仪式就不配再拥有“爱”这种感情,只能沦为内心已经死了的“兽”。   而且,我还记得当初秋奈突然消失后,与大圆的我立下的约定。   秋奈不会对我有所隐瞒,相应的,我也不能对秋奈有所隐瞒。因为我们都知道,隐瞒会滋生怀疑,怀疑会转化成恐惧,恐惧会演变成恶性的事件,而恶性 事件会使我们之间的感情分崩离析,各自回到孤独的深渊——或者在那之前,以外力的手段结束下坠的过程。   想到这里,我深深地叹了口气,颓然地坐到了沙发上。   ……或许,当第一次做梦的时候直接说出来,就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了。   但现在说的话,还不算太迟……在这一点上,我要感谢苍崎青子。   “秋奈,这几天……我做了三场梦。”   “什么梦?是很可怕的梦吗?”   “啊,很可怕,可怕到现在想想,我都不寒而栗,更是不像热锅上的蚂蚁,只能到处乱动来排解心中的这股不安。”   “式,能说一下那是怎样的梦吗?说不定一说出来,就没有那么可怕了。”   “第一场发生在四年前,在一个昏暗的小巷深处,你被织杀死……不,比杀死更加过分,他不止恶毒地对待你,还把匕首扔给了垂死的你,要你自杀。”   “所以式才要留长发吗?”   “是。所以我现在非常讨厌织。不要说是留长发,襦袢以后我也绝对不会再穿了。我是深爱着佐久间秋奈的两仪式,绝不是能做出这种……这种可怕事情的两仪织。”   我闭上眼睛,泪水在我的眼眶里打着转。梦中发生的一切如今依然清晰无比,甚至连当时织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语都记得清清楚楚。   空气就这样突然沉默了下来。明明是盛夏,可一想到那个秋奈死时的惨状,我就如坠冰窟,连灵魂也被扔到大红莲地狱中,经受冻疮之苦。   忽然间,胸口传来熟悉的温暖,让我回到了温暖的现世。   睁开模糊的双目,秋奈正安静地偎依在我的胸前,安静、温柔而又如黑猫般可爱。看着她的脸庞,注视着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我的眼睛没那么酸涩,内心也如水面般平静。   “没事的,式。我们都没有经历过,所以那些都只是梦。就算再真实,那也只是梦而已。我们活在现实之中,而不是梦境里,就不该被梦所影响。”   “确实……我们生活在现实中,而不是梦境里。”   “那……继续说另外两个梦吧?在那两场梦里,我经历了怎样的死亡?”   深深地吸了口气,我把接下来的两场梦一口气说了出来。   “第二个是在遇到魔神布松时,你没有涅槃明奈的帮助,在结界里重复生与死的轮回,被折磨成彻底的人偶……而后,被大圆的我亲手杀死,结束了痛苦。第三个发生在两年前,你在一个木板搭建而成的屋子里因为寒冷而死去。”   “亲眼看到我的死,式一定很痛苦吧?”   “嗯。非常痛苦,却又无能为力。”   脸庞绽放着曼陀罗花一般的笑容,秋奈抬起头来,与我深切地对视着。   “但是,这些我都没有经历过。自从车祸之后,我也只死过一次而已。为什么式会那么在意、还那么痛苦呢?醒来之后,把它们当成可怕的噩梦不就好了吗?”   “……之所以在意、痛苦,理由很简单。每一次在你死亡之后,涅槃明奈都会出现,然后将一切的因果改变,恢复成你和我所经历的那个样子。”   “……涅槃的我?”听到这里,秋奈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不,我确认了,那不是涅槃的你。你们有着不同的意识,不同的灵魂,不同的准则,甚至连感情都是不同的,完全是另外一个……”   “另一个什么?”   心中咯噔一声,我突然想起来,我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既然涅槃明奈在修正这一切,她就肯定观察着我和秋奈。现在也肯定是这样。   如果我说出这样的话,她会有多伤心?会不会觉得否定现在秋奈所遭遇的一切,重新回到一开始的原点?会不会刻意修改如今的因果,直到达到她满意的状态?   所以,我绝对不能说出“另外一个人”这种话语。   深深地吸了口气,我只好急中生智。   “……完全是另外一个经历了太多痛苦的佐久间秋奈,那个企图达到所有人都幸福的佐久间秋奈,一个深爱着两仪式,却又可能未曾被两仪式爱过的佐久间秋奈。”   只有这么说,涅槃明奈才不会修改因果。也只有这么说,涅槃明奈的情绪才会稍微变得稳定。   但是,在说出这些话之后,我的内心不由得怀疑——涅槃明奈所深爱着的,究竟是真正的两仪式,还是她理想中的两仪式?她坚持了这么久,究竟是为了获得真正的幸福,还是单纯为了证明“两仪式爱着佐久间秋奈”这个除她以外谁都无比相信的事实?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为我真的很担心,之前存在于义肢之中,现在刺入墙壁中的那个匕首,会真的夺走秋奈的生命——无论是哪一个秋奈。   “这样啊……”   秋奈低下了头,略显悲伤,但也没有达到特别悲伤的地步。我刻意没有说出涅槃明奈的变化,就是为了让秋奈不至于太过哀伤,甚至直接叫出涅槃明奈,让她与我交流。如果真的面对涅槃明奈,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很快,在悲伤了片刻之后,秋奈勉强挤出了笑容。   “没事的,式。我们一定会达成她的愿望的。”   “嗯,一定会达成的。”   “所以,其实没有那么的可怕,只是式在自己吓自己而已。”   “应该是之前我心中那股不安的原因吧。这些负面的情绪会在我的心中不停地放大,直到我没办法忍受的程度。”   “现在说了出来,式是不是感觉好多了?”   “嗯,是好了一些,至少……没有那么担忧你的安危了。”   接下来,我和秋奈又开始了闲聊。从一个话题歪到另一个话题,从一门学科讲到另一门学科,用这样平淡的对话冲淡我心中的不安。   可我的心中却始终怀疑这一件事——涅槃明奈还记得自己的愿望是什么吗?又或者说,在看到我和秋奈幸福地生活之后,她会诞生出新的愿望吗?会像那些三流漫画里所写的那样,企图代替现在的秋奈,占据她的人生吗?   我……不知道。   或许,这就是我觉得自己会杀掉她的理由吧?   因为,经历了那三场梦境,我已经没办法把那个看淡生死、冷漠无情、睥睨众生的涅槃秋奈,和那个内心敏感、温柔可亲、把无辜者的生命看得无比重要的佐久间秋奈联系在一起了。   啊……没错,她们已经成了不同的人。她们之间,除了有同一个名字,除了有同样的外貌,已经没有任何地方相同了——包括对两仪式的感情。 149.湮灭魔眼   ◆苍崎青子◆   正当我被赶出来没多久,还在为调查陷入僵局的时候,电话传来清脆的铃声。   电话号码是一串我不记得、也没有保存在通讯录的数字。虽然我觉得这是推销类的骚扰电话,可是抱着就算是推销员也能说几句话的心态,我按了拨通键。   “喂,是谁啊?”我问。   “是我,两仪式。”听筒里传来一个我比较熟悉的声音。   “是你?”我挑了挑眉,“你打我电话是为了做什么?”   “我想知道,我的双眼变成这样,究竟意味着什么。”   听到她的话,我的嘴角略微上扬。   果然,她还是对自己的眼睛很是怀疑,想知道这究竟意味者什么。   可是之前她那恶劣到极点的态度,实在是让我很是不爽。老实说,当那把匕首朝我飞来的时候,如果不是看到她双眼里没有杀意,我真的要当场就反击了——那双眼睛的威力,足以让我必须全力反击,才能够活下来。毕竟,我可不觉得自己比那位在一千多年前就成了魔法使的宝石翁泽尔里奇更强。   之前我确实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是被那样一双眼睛盯着,就算我的心肠已经豁达到了能乘船的底部,也感觉很不爽……真的非常非常不爽,比被人拿枪威胁了还要不爽。   所以我很想反过头来刁难一下这个两仪式,毕竟现在是她有求于我。   “刚刚明明可以直接说吧?为什么要拒绝?”   “理由你自己也自己也清楚吧?”   “清楚?感觉上确实挺清楚的。但实际上并不清楚呢。”   理由自然是不想让秋奈听到,但我不觉得这是合适的理由。这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如果橙子那家伙仔细研究的话,也应该能得到正确的推论。   但这并不妨碍我去刁难这个冷冰冰的两仪式。   “当时秋奈就在场吧?我觉得让她知道不是什么坏事。因为她肯定会去问你,也肯定终究会明白事情的真相。所以,你其实想隐瞒除了眼睛之外的事情,对吧?”   “秋奈很聪明,她已经猜到了这一点。我已经把隐瞒的东西都告诉她了。但是,我所隐瞒的东西和青子小姐你没有关系,知道了对您而言也没有什么好处。”   “啧……”   两仪式这个人还真是无趣,真不知道秋奈那样的人是怎么喜欢上她的。   秋奈本人已经够正经了,我感觉她需要的是那种比较阳光的伴侣。两仪式对她来说太过于沉重,太过于正经。即使彼此相爱,共同生活的话总感觉也很没有乐趣可言,估计还三天两头地心情爆炸,生出许许多多不必要的冲突。   不过,这毕竟是两个人的感情。我这个连正式的恋爱都没有谈过的人,如果继续追问下去,肯定会被嘲讽吧?   ——两仪式,我记下来来了!将来的我,一定要好好戏弄这个家伙,才能消除压抑在我心中的不爽!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魔法使!   所以,我把话题拉回了正轨。   “此一时彼一时,之前的时候你这么问,我肯定是会说,可现在就不一定了。”   “那……如何让现在也变成肯定?”   “怎么变得肯定,其实你也很清楚吧?”   “如果我清楚,就没必要打你电话,专门问你了。”   “你这态度真是……”我放弃了刁难的打算,开诚布公地继续着对话。“算了,我就不打哑谜了。我先说我要调查什么吧。我是一个局外人,所以比你们、比橙子看得都更加清楚。我觉得你和秋奈的经历太过于刻意了,让人感觉很不协调。先不说有没有波澜这种事情,生命的感情一般都是从相遇到相知,从相知到相爱的过程。你们直接略过了相知的过程,很快就爱上了彼此,还比那些经历了许多磨难、相互扶持了许久的一对都要爱得更加深刻。我个人没办法理解这种感情。”   “没有办法理解是当然的。原因很简单,秋奈保有上一世的记忆。”   “哈?”听到两仪式的这句话,我委实惊了个呆。“不可能吧?”   轮回转世的奥秘直到今天也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各有各的说法。   其中最具可信度的,是宝石翁泽尔里奇私下里对我说的。他说,记忆的保存并非是在灵魂,而是在肉体的大脑之中。大脑作为一个单独的器官,有着思考和记忆的功能。思考先不说,记忆本质上是情感与经历的积淀。   当人死去的时候,可以依靠自身强力的执念,将一部分感情与记忆记录复制在灵魂之中。但是,从死亡到投胎的这一过程中,灵魂要走很长很长的路,因为执念属于情感的一部分,在失去了肉体之后,为了维持住执念,灵魂会本能地开始舍弃记忆。   在十月怀胎期间,大脑慢慢开始形成,但却没有保存记忆的机能。出生之后的三年里,人类都没办法记住事情,记忆的能力也相当贫弱。一旦重生了,支撑轮回转世的执念都被消耗得七七八八,更不用说记忆了。   宝石翁说,他活了一千多年,见过一些对上一世有印象的人。那些人最强烈的印象,也只是一个简单无比的场景,或者一个无论如何都看不清人脸的人影罢了。人类保存上一世的记忆什么的,从一开始就不可能。   “但是,秋奈确实有上一世的记忆,还非常的完整。可以从童年讲到死去的那一刻。甚至于死时的感觉,她都能清晰地对我说出来。”   无论如何,这都太不可思议了吧!可两仪式这么说了,那我也只能相信她的话了。   不得不说,佐久间秋奈这个人真的很有意思。因此,我更想调查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了。   “式……可以这么称呼你吧?”   “你算是橙子的妹妹,可以这么称呼我。”   “那么,式,秋奈她……她有对你说过,这种记忆清晰到什么程度吗?”   我还是不太相信,有人能保存上一世的记忆。   “当然。不只是关于我的事情,她还知道这个世界的‘未来’。”两仪式还是那种冷冰冰的语气。“她上一世死去的时候,差不多是2016年。虽然已经发生的事情和她的记忆略微有些冲突,但是依靠大势来赚钱是没有问题的——当时秋奈是这么对我说的。”   那就可以确定了。能知道“已经发生的事情有些冲突”,足以说明这些记忆的细节之丰富,也足以证明两仪秋奈确实保有着前世完整的记忆。   “也就是说,她上一世就知道了你?因为知道,你们就这么相爱了?”   “没错。”   “可是,你们之间的相爱,就那么理所当然吗?”   “遇到秋奈之前的我,对感情其实没有特别的向往。因为自身的异常,而反而还拒绝着这样的感情,不想给其他人带来危险。但是秋奈不一样,她是我的同类,是可以真正在一起生活的人。知道了这一点的我们,拥有这样的感情展开,我觉得是理所当然的。”   就算是我,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理所当然的。   我不由得想起了十几年前发生的那件事。如果我没有承担着魔法使的责任,又会是他不是魔法使,我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地同意下来,而不是像一个正常的苍崎家一样玩消失了吧?如果当时就同意,现在我和他的孩子恐怕都上小学了。   “这样啊……”我怅然若失地说。   “没错,就是这样。”   我不由得想起了秋奈的妹妹,橙子的弟子。她和浅上藤乃的关系一看就知道非同一般。这两人的感情,恐怕也和秋奈和式一样,因为纯粹的孤独,因为完全看不到希望,才对这一抹幸福的希望如此的执着、如此的热切吧?   本以为会是什么有趣的事情,没想到理由竟然这么简单,让我不免有些失落。   可是,式接下来的话,让我大吃一惊。   “但是,我们的感情确实是刻意的,有各方面原因和存在所驱动,不只是‘巧遇’那么简单。因为,就算我们是人类,可相较于一般人而言,我们也是老虎之类独居的猛兽。当时的我,还有当时的秋奈,如果以当时的心态和感觉,至少也应该战斗三次以上,才能确认彼此的感情。但实际上我们只是战斗了一次,就明白了各自心中的感情……青子,我是一个木讷的人,我能敏锐地在当时观察到她双眼中那抹转瞬即逝的悲伤,一定不是我的原因导致的。”   “是抑制力吗?毕竟两个都连接着根源、也能某种程度上操纵根源的存在,对抑制力而言是非常难以处理的吧?”   “有抑制力的协助。事实上,两种抑制力曾经同时出现在我和秋奈的面前。但这不是重点。之所以成了这样,是在我们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有一个人在不停地努力着,让我和秋奈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后,就进入婚姻的殿堂。”   “是……谁?”   “很抱歉,我不能说。这需要青子你自己去发现、去明白了。”   “不能说?”   “没错,不能说。连不能说的理由也不能说。”   这就有意思了。   不能说其实就已经透露了一些关键的信息,还提供了许多的可能性。比如那个人正在观察着式、听着我和式的对话,比如之前窥视我和式的对话的秋奈。比如只要提起那个人,对方就能知道现在的式在想什么,比如《哈利波特》中的伏地魔。又比如说那个人的身份犹如古时的咒语一般,一旦提及,会带来很大的灾祸,比如神话中一些恶魔的名字。   无论是那种,都让我对整件事情更感兴趣了。   “是这样啊……那我明白了。”   “现在,可以说一下我现在的‘直死魔眼’代表着什么了吧?”   “当然可以。但是,式,你确定要听吗?知道真相,有时候比不知道真相要好太多了。至少,人没有心理包袱,还能过着正常的生活。”   “……苍崎青子小姐,我既然问了,自然要听,无论它有多么残酷。”   式的声音略微有些不太对劲,似乎蕴含着某种非常强烈的负面情绪。有些像是恐惧,又有些像是期待,还有麻木的痕迹,让我完全捉摸不透。   但无论如何,她都这么说了,我就只能如实回答了。   “真相很简单——你的那双眼睛,已经成了‘根源投影在现实的视界’。只要你心中在想,还启动了那双眼睛,现实就会扭曲成你所想象的那个样子,变成你看到的样子。这种力量很强,真的很强。如果你站在山巅之上,能将一整座城市碾为齑粉。如果你站在海边,能让一整片海域彻底蒸发。这种能力我遇到过,宝石翁也遇到过,是属于一个特别存在的能力——那是同样有着‘虹级魔眼’、被称为‘月之王’的存在所持有的能力。”   “这个能力的名字是……?”   “‘空想具现化’,这就是那个能力的名字。只不过,月之王比你的更加全面。你能做到的只有一点——只是单纯的‘毁灭’罢了。现在,你的眼睛已经不再是‘直死魔眼’,而是‘湮灭魔眼’了。你已经不需要切断他人的死线,就能用眼睛杀死世间万物。”   “为什么你知道的这么清楚?”   “因为我,还有宝石翁,都曾经面对过那位月之王。所以之前在你家里的时候,我才说只有我和宝石翁能够知道你这双眼睛的意义是什么。”   “为什么我的眼睛会变成这样?”   听到式问出这个问题,我的笑容不由得更甚了。   这才是我们之间的对话的重中之重。   “式,或许你自己没有感觉到,但是啊……现在的你,其实在极端地恐惧着。你极端地想要改变现状,极端地想要某种你预见的某种可能性。无论是直死魔眼,还是现在的湮灭魔眼,本质上都是根源权限的流出。你说了,你是异常者,所以你肯定不喜欢让自己变得异常的这双眼睛,就没有让这双眼睛变得更强的想法。而如今,因为那份强烈到极点的不安定,让你有了挖掘眼睛能力的意识。你的肉体本身就连接着根源,彻底发挥出这双眼睛的能力,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然而,有些事情,我还是不敢说出口。   直死魔眼终究是“杀死人”而已。湮灭魔眼确实“杀死整个世界”。   也就是说,两仪式肯定是动过企图杀死整个世界的念想,还是极为强烈的念想,才能够觉醒这双湮灭魔眼。   拥有如此程度的恐惧与绝望,我实在是没办法理解两仪式为何还能说话,为何还能拥有逻辑与意识,为何没有转化为完全非人的存在、成为真正的怪物。   或许,是因为秋奈在吧? 150.太过于温柔的她   ◆两仪式◆   能杀死人的眼睛、能杀死世界的眼睛什么,对我来说怎么都好。   沉睡中的我本来就可以毁灭世界,我获得这种可以毁灭世界的能力,某种程度上也是应该的事情。当秋奈遇到危险的时候,频繁切换人格终究会比较麻烦,还是我自己掌握能够保护秋奈的力量比较好——相信沉睡中的我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我的回应非常平淡。   “这样吗……原来只是这样吗,我还以为我的眼睛代表了我的某种特质,或者某种命运,再不济也能显示出我的性格。”   “说出你的能力还不够吗?”   青子的声音有些不满。估计是以为橙子会说这些东西吧。   然而,橙子确实会说这些东西,而且说的不是一般的好。   “橙子会说得更深一些。”我补充说,“她的话听起来都能让我理解,而不是你这样,只是说‘像那位月之王’,‘类似于空想具现’之类话,还有这双眼睛有多厉害。不说原理和成因是什么,你的解释就根本没有意义。”   “……这种东西本来就不是随便可以分析出来的吧?”   “橙子可以。有些时候秋奈也可以。这需要一些心理学上的知识,显然青子你还没有学过心理学,恐怕也不屑于去学心理学吧?”   “心理学不都是弗洛伊德那一套吗?有什么可学的?”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微微撇了撇嘴。   弗洛伊德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人了,其理论怎么能用到现在?而且那个所谓的《梦的解析》,和医学历史上万能的“放血疗法”基本是一回事,很快就被理论所推翻了。   能把弗洛伊德等同于心理学,足以证明这个苍崎青子比橙子真的差远了。   “……我明白橙子的感受了。”我不屑地说,“如果我是她,在得知你继承了魔法使的身份,我也没办法接受。”   “哈?式,你什么意思?”   “橙子会的可不只是魔术,她还是名出色的侦探、优秀的医生、卓越的建筑师、世界顶尖的心理医生。她会几十种语言,先秦时代古汉语的读法她都会,埃及的圣书体她都能用来写文章,成功复原了失传的卢恩文字。她甚至还能电脑编程,来修正和检查人偶的机能。你和她的学习能力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知识的储量也不是一个等级的。你还差得太远。”   “……那家伙有那么厉害吗?”   青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太确信,让我忍不住挑了挑眉。   不过,我还是继续对青子宣扬橙子的丰功伟绩——真正意义上的丰功伟绩。   “秋奈和真冬是根半家的后代,她们找到了根半家的遗产,用春秋时期楚国特有的文字书写的竹简。橙子能够看懂这些文字的意思,还能用那个时代楚国的读法来读出这些文字,形成真正的术式。几个月过去了,真冬已经学会了不少其中的术式,正在复原魔术基盘。估计不出两年时间,根半家就会重新复苏了吧。”   “啧……”   只是发出这样一句声音,青子就没有了别的反应。   现实是无情的,无论青子多么不想承认,在学习这方面她确实没有橙子出色,即使是在继任魔法使之前也是如此。   鉴于这家伙对秋奈做过的事情,我以更恶劣的态度打击她。   “我很庆幸,真的很庆幸。我当初遇到的是橙子,秋奈遇到的也是橙子。没有她,就没有我和秋奈的今天,更没有真冬和藤乃的今天。如果把橙子替换成你,我和秋奈恐怕都很不好过。说不定我真的打算毁灭整个世界了。”   青子沉默了下来。   许久之后,她才终于有了声音。   “……既然你口中的橙子那么厉害,那你直接问橙子不就好了吗?为什么打过来电话?只是来嘲讽我的吗?只是来宣扬橙子的‘伟大’的吗?”   “你说了,只有你和那位宝石翁知道我这双眼睛的意义,所以我才来问你。但是,从结果来看,你只是知道这双眼睛‘是什么’,‘具备何种的意义’却完全不知道。所以不免有些失望,自然也就想起了橙子。”   “我不知道?哈!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何种意义’这句话可是我说的,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说?”   “因为我不想说。知道那些东西,对你没有一点好处。这就和预言一样,说得太多,太在意这些话,反而会陷入预言的陷阱之中,不得脱身。”   “如果不想输给橙子,那就对我说吧。”   “嘁……”   青子沉默了下来,大概是在考虑要不要说出来。   我挑了挑眉,打算继续刺激这个内心比外表年轻太多的人。   “还是说,青子你真的想输给橙子?我记得魔术界对橙子的评价很高,但对你的评价却很低吧?虽然橙子被封印指定了,但大概用不了几年,这种指定就会被解除吧?”   这还是秋奈说的,她说橙子会在04年之前就解除这种状态。既然秋奈这么说,那就一定不会有错。而且橙子肯定能成为新的魔法使,各方面都超过青子几乎是必然的事情了。   果然,青子中了我的激将法。   “……哼,先说你看到了什么吧。”   “什么?”   “我说,先说你看到什么吧?”   “你是指……?”我迟疑地问。   “觉醒了这双眼睛,足以说明你想毁灭整个世界,至少这几天动过这个念头。理由随便猜一猜就能猜到——将来的秋奈一定会死,如果不死那就是永远也无法解脱的折磨。你肯定看到了类似的东西,感觉到了谁也无法承受的绝望,才有了这样的念头。我需要知道你看到了什么,才能把那些推论告诉你。”   理由确实是这样。   梦境中大圆的我在亲手结束掉秋奈的生命、对一切都感觉到绝望、灵魂在那一瞬间被撕成碎片之后,就有了这双眼睛。我没有经历这种绝望,但是考虑到沉睡中的那个我恐怕做了相同的梦,她一定会很不好受吧?因为她,我才有了如今的湮灭魔眼。   想到这里,我的笑容更甚,连电话中的语气都变得稍微愉悦了一些。   “有些有意思的东西,你想知道吗?”   “什么?”   “两仪式真正的身份。”   “想说你就说吧。”   真是无所谓的态度。   不过,考虑到她的身份,无论是解脱之兽的身份,还是之前的圣杯战争序曲,亦或是魔神和盖提亚的干扰,事无巨细、毫无遗漏地对青子完全说了出来。   青子的反应和我想象中一样,不是一般的大。不过在自言自语了许久之后,终于算是冷静了下来。   “……啧,橙子这家伙,还真是不得了啊。如果我知道了你的身份,我首先想的一定是怎么抹杀掉你,而不是让你知道什么是感情,然后自我约束成现在这个样子。光是这一点,无论如何我都是做不到的。”   我挑了挑眉,对青子的态度很是意外。   在我看来,她是一个绝对不会服输的人。如今是这个态度,恐怕也是因为这些年她遇到了一些事情,终于变得稍微成长了一些吧?   虽然从结果来看,这家伙根本就是17岁那种嚣张跋扈的大小姐。   “至于我看到了什么……很简单。”我回答说,“我做了梦,看到了其他世界的秋奈在不停地死亡……甚至比死亡更悲惨,不得不由我亲自结束她的痛苦。这梦一共做了三场,每一场都更加清晰,每一次秋奈都更加痛苦。第一次被胁迫自杀,第二次因为承受太多的灵魂而必须被解脱,第三次……抱歉,第三次我实在是没办法说出口。这所有的梦境都让我怀疑自己能不能保护秋奈,也忧心我身边的秋奈何时会结束掉生命。”   “所以,你厌恶人类,厌恶这个世界?”   “从一开始就是厌恶的。只是秋奈到来之后,那种厌恶被冲淡了许多。因为秋奈很喜欢人类,还都很温柔,明明有着强大的力量,却从来都不用自己的力量肆意妄为,主宰他人的生死。如果杀害了无辜的人,她会很内疚,还会尽量补偿死者的家属。”   “……她这么善良的吗?明明和你一样是异常者吧?”   “因为她有上一世的记忆。上一世的她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明白普通人的痛苦,也会为那些弱者考虑。虽然她和我都是异常者,可她有着真正人类的心,一颗比谁都善良,又比谁都温柔,更比谁都公正的心。正是因为这份善良、这份温柔、这份公正,现在的两仪式才没有变成真正的怪物,现在的世界还是那么的平稳。”   “但正是因为这份善良、这份温柔、这份公正,你才会变得如此的惶恐,对吧?”   “就算我有现在的身份,可有时候我还是觉得,现在的我有些配不上秋奈。她在我身边又太过危险,不知道何时就会有敌人残忍地对待她。所以,我不安了,我惶恐了,然后有了这双眼睛。”   是啊,正是这份属于普通人的善良和温柔,我才有了今天这做梦都不敢想的幸福。   我不知道有黑桐所在的世界的我,会是怎样的幸福。但我觉得肯定没有现在的我幸福,因为和普通人的幸福终究是一种残缺的、被切除了某种东西的幸福,而不是这么温柔、这么美好、这么完整的幸福。   “也就是说,如果在世界和秋奈两者中选择一个,你一定会选择秋奈,对吧?”   “没错,我一定会选择秋奈……但是,秋奈一定会选择世界。”   “这就是你为什么会变得如此惶恐的原因了,式。我从你的话语中能感觉到,秋奈实在是太温柔了,温柔到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意伤害他人。所以明明有这么强的力量,却很有可能没办法击败敌人,甚至被折磨。你不想改变秋奈的这份温柔,那么你想要改变的,自然就是那些可能伤害秋奈的存在了——无论是普通人、魔术师、魔神、盖提亚,甚至是你自己,对吧?”   “没错。”   “我从橙子那里听说了,你的起源是‘无’。作为表现,就是‘把一切归于虚无’。你能想到的办法,只有两种。一种是把秋奈锁在自己的身边,让她那里也不去。另一种方法自然就是杀戮、破坏和湮灭。前者会让秋奈很不开心,所以你的心里边默认了第二种,对吧?”   “第一种曾经有过。我和秋奈曾经有过一个约定,只有我同意了,她才能离开我的身边。除此之外,就算是再困难的情况,她也不能离开我。”   “……这等于放弃了自己的自由吧?”   “啊,没错,秋奈已经为我放弃了自己的自由——全部的自由。”   但是,秋奈却并没有感觉到伤心,而是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大概……是因为秋奈太温柔了吧?温柔到觉得宁可让自己没有自由,也不想让我伤心难过。   沉吟了一声,青子对我说出了总结。   “唔……我知道的事情还是太少了。如果我知道了更多的信息,我会告诉你的。”   “需要我问橙子吗?”   “哼……你想问就问吧。”   看来,她还是不想让我问橙子。考虑到她的身份,以及橙子已经是我们的家人了,我不想把这么痛苦的事情告诉她,让她分心,让她难过。所以,我的选择其实只有一个了——   “她最近很忙,还是算了吧。事情还没有严重到需要她帮助的程度。”   “她在忙什么?”   “比较私密的事情。青子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两个女孩子生出新的孩子什么的,从科学上有一定的可能性,但从魔术上而言是不可能的。橙子是个魔术师,不是生物学家,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有好的结果。   “嘁……那么,我没有什么可问的。就这样结束吧。”   “好吧。”   说完,青子挂断了电话。   我们之间的对话,就这么结束了。 151.未来的世界   ◆两仪式◆   猛地睁开双眼、直起身子,我急促地呼吸着,茫然无措地观察着四周。   这里大约只有十几平米,再加上对面的衣柜和左侧大约1.5米长的白色长桌,让本来就异常狭小的这间房屋显得更加的拥挤。   在桌子上摆放着一台非常纤薄的笔记本电脑,还有一个黑色的、不知道是做什么的科技制品,充满了未来的科技感。   桌上不止有电脑,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杂物,有热水壶、电磁炉、各种杯子以及两个看起来栩栩如生、似乎是用塑料制成的小人。这些东西被摆放的整整齐齐,似乎这里的主人有略微的强迫症,又似乎从小就经受了非常良好的教育。   那两个塑料小人都是两仪式的样子——也就是我的样子。   一个穿着洁白的和服,系着蓝色的腰带,一手拿着剑鞘,一手太刀呼之欲出,却在扭头看着另外一个人,眼神里带着我无法理解的温柔——应该就是大圆的我。另一个穿着红色的夹克和灰蓝色的襦袢,面庞的狰狞中带着一丝英气,银灰色的匕首上挥洒着猩红的血液,似乎正在将某个人切成两半——也就是阴性的我。   床头上有一本厚重的书,书名是的“空之境界”。   秋奈和我说过这本书。她说,那本书就是讲述两仪式与黑桐的故事的书。因为担心伤害到秋奈,我从来没有深问下去。只知道有这本书存在,从来都不知道具体写了什么。   抱着好奇心,我翻开这本书。但书里边都是中文,没有系统学习过中文的我,看这本书实在是太过吃力,不得不放下。   好在书里边有些插画,我依然是我的样子。黑桐只是一个普通的、带着眼镜的青年,看起来毫无特别之处,让我有些失望——按照秋奈的说法,我还以为他是什么非常了不起的人呢。   再翻到后面,如果不是周围有“橙子”这两个字说明这个插画描绘的是谁,我实在是无法把那个白色短发、穿着随意到有些土气的女性和我记忆中的苍崎橙子联系起来。   从床上起来,我发现自己依然穿着那身洁白的浴衣,让我省去了许多麻烦。   走动几圈,我才发现这里之所以狭小,是因为这里是一家酒店,亦或是酒店式公寓。   在卫生间略微洗漱之后,我坐在床边,抱着好奇心打开了那个纤薄至极的电脑。它的正体结构和秋奈买给我的电脑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只不过看起来做工好了几十倍,有种甲壳虫汽车和兰博基尼的落差。   按下电源键,屏幕细腻得远超我的想象。系统不是Windows2000,而是Windows7,界面要华丽许多,也要舒适许多。   等待开机结束之后,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   于屏幕上显示的数字,并非是2000年7月,而是2016年7月。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当我自言自语的时候,门口却传来了钥匙开锁的声音。   我环顾四周,想要躲起来。可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如果躲到衣柜里,肯定会发出声响,进而被来者发现。所以,我深吸了口气,就坐在床边。   伴随着脚步声,那个人终于来到了我的面前。   他……或者她有一张雌雄莫辨却有非常可爱的脸,身材并不高,比我略微矮一点点,比秋奈高一些,大概是在1米55左右。一头干练的短发有段时间没有剪过,显得有些凌乱,却没有给人很差的感觉。苍白的脸庞上皮肤有些差劲,似乎经常熬夜,也没有仔细保养过。纯白的短衫和牛仔马裤穿在我的身上,就像我记忆中的苍崎青子一样,显得颇为穷酸。   现在的她狐疑地注视着我,乌黑的双眼里反射倒影着我的脸,让我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nǐshì……?”   她的声音比较低沉,却也很特别。对男生来说太过阴柔,对女生来说太过干练,说是小孩子又太成熟,说是成年人又缺乏那种经历了很多事情的岁月感。再加上她的身高,以及那张稚嫩的脸,我觉得她应该是十五岁左右——虽然十五岁的人根本不可能住这种酒店。   但我还是不知道她的真实性别。不过,就算她的胸前平坦得完全没有一丁点起伏,但是考虑到她的脖子上看起来没有喉结,视线看起来也太阴柔、太被动了一些,我暂时把他当做女性来看。   很明显,她说是中文。因为曾经来这里旅游过,被秋奈科普过简单的日常用语,所以我能听得出她是在询问我的身份。   “我是两仪式。”   她瞪大了眼睛,仿佛我是什么可怕的幽灵或者吃人的怪物,慌张地后退了两步。   “你……你是两仪式?”   听着眼前这个人的日语,我不禁微微皱起眉头。   她说的是“おまえ(omae)”,而不是“あなた(anata)”。这种称呼对初次见面的人可以说是相当无礼。但是床头上的那本书,以及电脑上的语言已经证明了,她根本不是日本人,而是正经的中国人,我也没有特别在意。   “我确实是两仪式。”   “真的?你真的是两仪式?”   “我真的是两仪式。”   她微微张着嘴巴,呆在了原地,活像个滑稽的蜡像。   我微微叹了口气,不满地和她对视着,但那双眼睛里确实只有惊讶,根本没有别的感情,让空气变得沉默而又尴尬。   许久之后,回过神来的她才终于打破了这份沉默。   “不……不会吧?两仪式不是假的吗?”   “假的?”我的眉头皱的更深,不满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两仪式就是我的名字,我也没有英文名、中文名或者其他语言的名字,从小到大也都没有改变过。”   “那……那你有直死魔眼吗?就是传说中那个‘只要活着,就算是神也能杀死’的眼睛?”   “当然。”   我闭上了眼睛,瞬间开启了自己的魔眼。   当我睁开双眼之后,看到这个疑似少女的家伙愣在了原地。   “这……这不是直死魔眼吧?”   “确实不是,而是进化了的‘湮灭魔眼’。”   “进化了?直死魔眼还能进化吗?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种设定啊?”   “在进化之前,我也不知道直死魔眼能够进化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样啊……可是……这也太离谱了吧?”   自言自语的感叹声是日语,说明这个人的日语水平并不差。之前那粗鲁的称呼,估计只是不知道该有怎样的反应吧?   但是,关于他的话,我还是有一点在意的地方。   “你刚刚说的‘假的’是什么意思?”   “因为两仪式是小说里的人物啊!而且是非常有名的小说,还被拍成了动画剧场版,在动漫爱好者里边可是鼎鼎大名的角色!我的手机里还有那几部动画呢,你要不要看看?”   说着,她从牛仔马裤的口袋中拿出了与我记忆中的手机完全不同的东西。   正面完全是黑色的玻璃,背后则是镀上银色的金属,长度有十几厘米,宽度也接近五厘米,没有数字键盘,也没有类似的代替物,比起手机更像是一面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镜子,充满了未来的感觉。   但是,随着那面镜子被点亮,看着这位疑似少女在屏幕上滑动,我才明白过来,原来2016年的手机已经进化成了这个样子。 29831 6 354   ps:还有一更,大约在凌晨一两点,不需要等待了。 152.我是货真价实的两仪式   ◆两仪式◆   随着少女手指的按压与拨动,在那部手机上面,一个动画里的人物出现在屏幕上。   硬朗的短发,魔性的双眼,冷漠的脸庞,赤红的外套,灰蓝的襦袢,闪着寒光的匕首——这些证据无一例外都证明了一点,名为“两仪式”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中确实是虚假的,只存在于小说与动画之中。   “怎么样?我说对是真的吧?”   少女的话,我完全没有回答。我甚至没有注意到她是什么样的表情。   我的心就像随风飘零的树叶,逐渐失去了所有的活力。如果说我是虚假的,那秋奈是虚假的吗?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吗?现在的我究竟是活在虚假之中,还是活在现实之中?   突然,我想到了一个证明是否是虚假的方法。   解开左臂义肢,下落中的匕首手柄被我的左手紧紧地握在手中。   “你……你要做什么!”   少女慌张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虽然实际上不是那么的少女,而是更趋近与少年。   看着她慌张无比,仿佛会被我杀死的样子,我露出残酷而又残忍笑容。   “做什么?当然是验证你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匕首与右臂肉体亲切地接触,鲜血像墨汁一般染红了肌肤,冰冷的疼痛伴随着神经直达脊椎,然后准确无误地传达到大脑中。   这种痛觉绝对不会有错的,这个世界确确实实是真实的,不是我所想象中的梦境。   而大脑略微冷静下来的我,也终于想起了一件橙子曾经告诉我的事情……一个人绝对不会梦到自己不知道的东西。眼前很像少年的少女就是我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人,那本《空之境界》也是我从来都没有看过的书,那个2016年的笔记本电脑和2016年的手机更是我想都想不到的东西。   我冷静了下来,但是少女却无法冷静。   “你……你做什么啊!为什么要伤害自己啊!人不能伤害自己的!伤害自己是不好的!”   日语不是少女的母语,可她却有意识地用日语发出感叹,结果就是这么的蹩脚,像是小孩子一样幼稚。   我却轻轻地摇了摇头,早已习惯了这种轻微的疼痛。   自从醒来之后,我就一直无法判断这是现实,还是虚假的梦境。虽然橙子百般禁止,但我还是经常用疼痛来判断。如果是梦,我会醒来,望着天空的夜景发呆。如果是现实,我也没有特别的损失,只是少了一些血液罢了。   “这不算是伤害自己,而是判断的方法。”我微笑着说,“至于伤口你不需要在意。我的身体没有你想的脆弱,很快就能恢复好。伤口也不深,就算有战斗也不会影响到我。”   “这不是恢复的问题啊!如果得病就问题大了!”   伤口不会得病,少女所指的应该就是伤口感染导致的各种症状。   果然,少女去了洗手间兼浴室,很快拿着一瓶散发着酒味的液体向我走了过来。   “你先坐下!”   这声音是命令的语气,是上级对下级的语气。   明明是我反感的语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真的坐在了床上,把流着血液的右臂伸了出来——就好像,这并非是我不认识的少女,而是我记忆里的秋奈,那个之前还和我睡在一起的我的妻子。   少女拿着干净的纸巾擦拭血迹,沾着酒精的棉签在伤口上涂抹,直到棉签彻底变红。又揭开一个创可贴,按在了我的胳膊上,还特意拍了两下,让其稳固。   我不由得看向少女的脸。她紧皱着眉头,眼睛里明明都是不满,却有着只有我自己能看得出的温柔。看似粗鲁地贴着创可贴,可是在擦拭究竟的时候,缺又异常仔细,生怕细菌真的在我的伤口上感染,然后生病受苦。   我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眼前的少女,就是我的秋奈……或者说,上一世的秋奈。   也就是说,这个少女并非是少女,而是少年。   但……真的是这样的吗?   看向她平整无比的脖子,感受着她对我的胳膊毫不避讳的态度,以及最重要的、少女擦拭血液的卫生巾,我已经有了答案。   但是秋奈一直坚持她上一世是男性,一定是有理由的,还是我永远也没办法去、她也永远绝对不会说的理由。又或是这本来就是涅槃明奈操纵的结果,让她以为自己上一世就是男性。现在想想,秋奈那温柔过头的性格、那容易脸红的本能、还有恋爱中那过于被动的态度,怎么想上一世都不大可能是男性。   然而,就算知道这些,我还是想问一问眼前的人。   “我说了自己的名字,你也应该说一下自己的名字了吧?”   “我的名字?我叫chénníng(陈宁),是一个地道的中国人。日语有N2的水平,不知道有没有N1,不过基本上都是看动画和日剧学来的,语法很差,会有很多错误,你能理解就好。”   我当然能理解。其实她的日语还是挺标准的,根本不需要说这么多。   之所以这样,恐怕还是和秋奈一样,从幼年时期就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自卑吧?   “你是女生吗?”   “不,我是男生,真正的男生。”   轻轻地挑了挑眉,我感觉到有一些意外。   看来,眼前的少女确实经历了什么,才让她坚定地以为自己是男性。直到后来,在下一世的时候,甚至已经到了忘记自己的身体曾经也是女性的事实。   “但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男生。”   “大概确实有一些不像,但我确实不是女生,绝对不是。”   说到这里,陈宁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狠与仇恨。   我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只好转移了一个话题:“这样吗……我听说,这里有一款手机游戏,游戏中有我。我可以看一下吗?”   “你说的是FGO吗?”   “应该是吧……那个人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那款游戏的名字。只是在提起那款游戏的时候,她的态度很恶劣,说是需要花很大的代价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任务。”   “还好吧……至少是能用钱拿到的东西。”   仿佛秋风刮过陈宁的脸庞,那么的落寞,那么的悲伤。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想去问……虽然养猫有一些不同,但她确实是我的秋奈,上一世的秋奈。所以,我不想让她心里边觉得难受和痛苦。   “既然你这么说了,肯定也有我吧?”   “嗯……我看一下。”   陈宁又一次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翻找了一阵。   然后,两仪式的影像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她穿着轻薄的睡衣,坐在床上,似乎在吃着某种冷制品。   “我……”想了想,我觉得这个人物不是秋奈的两仪式,而是黑桐的两仪式,所以换了个称呼。“算了,两仪式在吃什么?”   可是,陈宁却睁大了眼睛,难以相信地打量着我。   “你……你真的是两仪式吗?竟然不知道哈根达斯?”   “哈根达斯?就是那种很甜的冰制品吗?我记得是被归类到‘冰激凌’这一个大类里边的。以前外出的时候尝过,但不是很喜欢,太黏、太甜,吃多了感觉有点恶心。”   之前和秋奈一起外出的时候,当我说自己不喜欢吃哈根达斯时,秋奈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就好像我不喜欢哈根达斯就不是两仪式、只要是两仪式就必须喜欢哈根达斯一样,让我着实不爽,连带着对哈根达斯更加厌恶了,以后绝对不会去碰。   果然,陈宁和秋奈露出了一模一样的表情。两个不同的脸在我脑海里叠加在一起,让我更加确信,她们是同一个人,绝对不会有错。   “真的假的?你真的是两仪式吗?可是……可是你刚刚那个神经病的样子,确实就是两仪式啊……而且这种类似于机关一样的假肢,也确实是只有两仪式才有的啊……”   陈宁坐在床的另一边,一边看着手机里的两仪式,一边看着我,似乎是在对比着我们之间有没有任何的相同点。   我想,除了名字相同之外,我们之间不会有任何相同点吧?   一个存在于平面的纸张上,被画家给画出来,只有零星的几句话。一个真正地活在现实中,可以互动,有自己喜欢与厌恶的东西。   “即使不符合你所知道的‘设定’,可我依然是两仪式,有着直死魔眼,诞生与观布子市郊区的两仪邸,曾经沉睡过两年,被苍崎橙子指导的两仪式。也是有一个深爱着的、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那个人的两仪式。”   而那个深爱着的、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人,其实就是眼前的少女。   只不过,我知道她,她却不知道我。就像一开始我和秋奈相见,她知道我,而我不知道她。但无论如何,有一点是完全可以确认的——就像与我初次见面之时,秋奈已经深爱着我一样,与陈宁相见之时,我已经深爱着她。   而现在的我和当初的秋奈,都同样没办法直接表达着这份刻骨铭心的爱。只有等待着时间的发酵,才能将心中的感情真正向对方说出口。 153.你就是佐久间秋奈   ◆两仪式◆   “深爱的人?是黑桐吗?”还没有等我回答,陈宁就自言自语了起来。“但是……应该不是吧?如果是黑桐的话,你应该不会讨厌哈根达斯才对的……哈根达斯对两仪式可是很重要的食物,至少在小说和动画里是这样的……”   “你说的没错,确实不是黑桐。”我微笑着说,连看着陈宁的眼神,都不自觉地带上了习惯性的温柔,“我没有遇到过黑桐干也,人生之中也没有听说过叫做黑桐干也的人。只是黑桐是个常见的姓氏,与之相近的应该有几个。但是,绝对成不了我深爱的人。”   “……竟、竟然没有黑桐干也?”陈宁睁着的眼睛更大了,“那你……?”   “是另外一个人。按照你所知道的‘设定’,是代替黑桐的人。”   “这样啊……那他是谁?”   “不我就算说了她的名字,你也肯定不知道是谁,也从来不会相信吧?”   温柔的视线,略带调侃的语气,轻松而又亲近的态度……这些不由自主就流露出来的情感,让我觉得自己并非来到了秋奈上一世的世界,而是就像往常一样,和秋奈正常的对话。   就算陈宁和秋奈有着完全不同的脸,可是那一犟一笑,那皱眉的弧度,那坚决中有略带一丝自卑和犹豫的话语,让我完全忽略了她们之间外貌的不同。   轻轻地叹了口气,陈宁坐在床脚上。   “确实……你和我所知道的两仪式不太一样。总觉得你更加坚强一些,更成熟一些,也似乎更厉害一些。比起单纯的被保护者,似乎更像是保护着某个人一样……”突然想到了什么,陈宁看向了我。“啊,对了,你说的代替黑桐的人,是谁啊?”   “她的名字叫佐久间秋奈。”   “佐久间……秋奈?听起来像是个女生的名字?”   “不是像,她就是一个女孩子。”   在我说完之后,陈宁眨了眨眼睛,似乎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   我没有重复,只是微笑着盯着她的眼睛,那看似平常、看似拥有活力,实际上却经历了太多太多我不知道的事情,隐藏了众多的悲伤的眼睛。   过了足足三秒钟,她才终于有了反应。   “……咦?咦咦咦?你、你……你竟然……?”   “是,我喜欢上了女孩子。”我有趣地挑了挑眉,“不如说,我喜欢的人是男是女都无所谓。你既然有这本《空之境界》,也仔细阅读过了,就肯定在知道,两仪式需要的感情绝不是男女之间的爱情那么简单,而是那种灵魂能够共同在未来走下去、不再孤独的温暖。”   “好……好像是这样……”   陈宁挠了挠后脑勺,纯黑发亮的眼睛闪烁着思索,也闪烁着一丝失落。   绝对不会有错的,这个样子的陈宁,就是秋奈。当秋奈思索的时候,和眼前这个中性化的陈宁完全是一模一样的神态,一模一样的动作,一模一样的气质。   欣赏着陈宁刻意维持着一些男性化的侧脸,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她已经成了我的妻子,在两仪邸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并在之后按照日本的习俗改变了自己的姓氏。有橙子的研究和帮助,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然后度过虽然不那么平淡,但却很幸福的一生。”   随着我的话语,陈宁眼睛里的失落更深了一些,仿佛凋零的枫叶在空中缓缓落下。   秋奈是一个不会说谎,也不喜欢说话的人。陈宁也肯定一样。所以,她的眼神是绝对不会有错的——她喜欢着两仪式,在与我相遇之前,就深深地喜欢上了。   只是,她听到我已经结婚,也即将有了女儿,所以才觉得失落吧?   动了动嘴唇,酝酿了许久之后,陈宁才又一次问向我。   “那……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比谁都要温柔,却比谁都要炽热。比谁都要亲切,却比谁都要孤独。用动物来形容的话,应该就是猫吧,她也特别喜欢把自己比作是猫。明明独自生活就可以生活得很好,一直以来也都是这么过来的,却因为自己有一个家,从一个高傲、冰冷的野猫变成了比世间的一切都可爱的、喜欢撒娇的猫。”   “能听得出来……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人啊……”   已经不只是眼神,连声音中的失落都已经清晰到连动物都能听出来的地步,宛如初冬的微风,带来死寂的寒意。   这份失落让我本能地移开了视线,望向放在笔记本电脑两侧的那两只手办。   “桌子上放的,是两仪式的手办吧?”   “啊,是……”   我的眼角能看到,陈宁的脸庞略显嫣红,像是半成熟的苹果。   “不就是手办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那个……毕竟活生生的两仪式就出现在我的面前,是个人都会有些不好意思吧?”   “你不是说自己是男生吗?这个态度可成不了男生,男生就应该更坚强一些,更勇敢一些,而不是像现在的你这样畏畏缩缩,三言两语都能让你的脸庞红起来。”   “……我已经是男生了!完全是!”   我没有看陈宁的脸。光是从她这坚决到近乎破音的声音,我就能猜到,她的眼神一定夹杂着许多我一看就会无比心痛的感情。   “这种事情怎么样都好……”我顿了顿,立刻换了个话题。“先说说这个世界吧?来这里之前,我所在的时间点是2000年7月份。这台笔记本电脑上显示的是2016年7月份。看笔记本和你的手机,应该也不是假的。所以就先说说我要知道些什么吧?”   “这个……一时之间的话,我也……”   “不说也没有关系。无论是什么样的时代,我都能适应下来,只需要几天即可。”   “你……和我知道的两仪式真的有很大的不同。”   “当然,我和你知道的两仪式是不同的两仪式。你所知道的两仪式,大概是18岁或者19岁,而如今的我已经是20岁了。从沉睡中醒来之后,我们的经历也完全不一样,还有不同的所爱之人,拥有不一样的性格可以说是所当然的事情。”   “你……你真的已经结婚了吗?”   “嗯,已经结婚了。”   “这样啊……”   气氛再一次尴尬了起来……准确来说,是陈宁单方面失落了起来。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既然她是秋奈,那她的心里边就肯定很不好受。在与我相遇之前,秋奈对两仪式的喜爱就已经远远超出了常人的理解。而这份喜爱也一定是陈宁所具有的。   “陈宁,其实你也喜欢着我吧?不然你也不会你也不会把那本书放在床头。还有,那两个手办想必都一点都便宜吧?看起来至少也得数千日元的样子。对你这种收入的人来说,这算的上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吧?”   不知为何,陈宁突然瞪着我,态度嫌恶而又疏离。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反正你又不是我知道的那个两仪式。你只是一个突如其来的闯入者,还是一个已经结了婚、有了妻子的闯入者。谁知道你有什么目的。”   “那你觉得,为什么我回来到这里?”我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陈宁一定能看出来的笑容。“一个存在于书籍中的虚拟人物,来到了活生生的现实之中,却又是真的出现在了你的面前,你觉得是因为什么?或者说,除了你对两仪式的喜欢,还有其他的可能性吗?”   “你……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的意思很简单,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了。陈宁,你就是佐久间秋奈,或者说是佐久间秋奈的前世。你从小在孤儿院中长大,勉强靠着自己的能力上完了高中,却没有办法进入大学。虽然学习了画画的技巧,得到了勉强能够维生的能力,但你的作息非常混乱,一天只睡六个小时左右……我说的对吧?”   我已经不想再看到陈宁失落的眼神了,直截了当地把我想说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   平时的我,或许会捉弄秋奈。那个时候的秋奈会羞涩,会反击,但终究是幸福的、是温柔的,而不是像现在的陈宁一样,除了失落之外什么都没有,除了孤独之外什么都不会得到。 154.唯一的存在   ◆两仪式◆   陈宁不可置信地盯着我。之前都是死鱼眼一般的双眼被睁得又大又圆,透着十足的可爱。玲珑的小嘴微微张开,即使近乎透明也如珍珠一般诱人。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还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我之前可是把理由清清楚楚地说了。”   “这也太……太离谱了吧?”   “我可是两仪式,肉体连接着根源的人。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但是再大的奇遇对我来说都算不了什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里,但是看到了你,我想理由是什么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吧……”   这么说着,我自顾自地躺在了这张双人床上。   不愧是酒店式公寓,只是躺在这张床上就有一种舒适的困倦感,比起之前和秋奈睡的席梦思要好上许多,更是远胜于之前睡的榻榻米。这床垫应该应该是用乳胶做的,称得上是昂贵之选。所以,这间酒店式公寓的租金应该一点都不便宜。   可是,耳边却传来我不想听到的声音。   “……我不信。”   “还需要我说更多关于你的秘密吗?”   “说多少,我都不信。”   “为什么?”   “我不可能成为别人的妻子,永远都不可能。我是男生,只有可能别人成为我的妻子,或者是独自一人度过一生。”   “你的身体是女性,谁也没办法否认这一点。你之前还用卫生巾擦拭我胳膊上的血迹。”   “但我的心不是,从很早开始就不是。”   “当女性不好吗?”   “很不好……非常的不好……”   陈宁没了下文,只有苦得让我肠胃翻腾的沉默。   我等待着她的解释,想知道她为什么是这样的心态。但是,数十秒过去了,沉默依然是沉默,没有丝毫的改变。   “……不想说吗?”   “说出来也没有意义,毕竟这是和你无关的事情。”   陈宁的声音也冷得像那夺走秋奈生命的寒风,那么的残酷,那么的悲伤。   “既然不想说,那就不说吧。”   这么说着,我直接从床上起身,站在地板上。   陈宁冰冷地注视着我,就像看着陌生的人,而不是她一直都无比喜欢的两仪式。   “你要做什么?”她问。   “当然是出去吃早餐了。”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你没注意到吗?”   “……你的电脑不是24小时制的?”   “这是我的个人习惯,我喜欢12小时制,看起来比较直观。”   “但是,现在也是要吃完饭的时候了。”   我确实感觉到肚子饿了,需要食物的补充。   不满地瞪了我一眼,陈宁也站了起来。   “……正好我也没吃饭,我去泡两碗泡面。”   她从衣柜里拿出两桶泡面,又用电热壶烧了一壶热水。似乎是真的要我和她一起吃泡面了。   看着她的身影,我才意识到我根本没有带钱。而且就算带钱也没有任何用处。这里是中国,日元需要兑换成RMB才能正常使用。再加上语言不通,要想吃饭简直是难上加难。   我还是略微有些不满。泡面根本吃不饱,很容易就饿了。陈宁像仓鼠一样储存了许多零食,可那也只是零食,不是正餐。吃太多的话,人会变得非常消瘦,营养也会失衡。   想到这里,望着陈宁的背影,我突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秋奈说过,她上一世就是在2016年的时候死掉的。现在想想,其实眼前这个孤傲而又倔强的少女,恐怕日子已经不是很多了吧?   哪怕是为了她考虑,我也想让她好好对待自己。   “陈宁,你不是会做饭吗?我记得你做的饭很好吃,一点都不逊于那些专业的厨师。”   “……我不会!根本不会!”   声音凌厉得像一把刀子,无情、寒冷、随时都会伤害到别人。   不……仔细品味,比起刀子,更像是被踩了尾巴而炸了毛的猫,充满了敌意与戒备。无论她不喜欢这里的其他居客,只是因为这里是她的家,她留在了这里,而不是夺门而出。   “好吧……”   我无话可说,只好沉下身体,重新坐回了这张床上。   泡面很快泡好了,我吃着又香又辣的泡面,心中却尽是苦涩。   现在的陈宁,虽然生活不差,可是她的生命也剩不了多少了……然后,又能怎么样呢?我不知道我的出现能不能改变她的死亡,也不知道改变之后会不会影响到我的秋奈。我只是像一个胆小鬼一样,什么都想做,却又什么都不敢做。   所以,在苦涩的沉默中,我吃完了这根本不怎么好吃的泡面。   “这个给你。”   当我放下擦嘴的纸巾后,陈宁把她的那个手机给了我。   “这不是你的手机吗?为什么要给我?”   “为了防止你因为无聊而去搞破坏,造成无谓的麻烦,才暂时交给你的。再怎么说,你是个有匕首和直死魔眼的危险分子。”   我叹了口气,略微不满地看向陈宁。   “不需要这个态度吧?我觉得我对你的态度很好了,至少比……”本来我想说的是第一次与秋奈相遇的时候,但是这个时候说那些事情只会让我的心情更加阴郁,遂尔放弃。“反正够好的了,至少比面对大部分人要好……毕竟,你就是秋奈。”   “我是陈宁,不是什么佐久间秋奈。你让我也很不舒服。只是这样。”   依然是这么冰冷的态度,依然是这么冷漠的话语。   随手把泡面放到了卫生间的垃圾桶里,陈宁坐在了电脑前。   “好了,我要干活了。如果有电话打过来,就把手机给我。系统和输入法我已经改成日语了,也开了辅助上网的软件,你应该能用。”   “我可以玩这手机上的游戏吗?”   “这上面的游戏只有Fate/Go,反正石头和苹果都用完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说完,她就不再理我,而是在那和手机相似、却大很多的黑色的玻璃板上写写画画,反应在电脑屏幕上,形成正式的图片。这就是她的工作,一个互联网时代的网络画师,一个有着“自由”之名却根本不自由的自由职业者。   我没办法劝她更多,只好趴在床上,玩起了她给我的手机。   无论什么时代,手机是容易使用的东西。我很快就知道了操作它的方法,也很快就打开了陈宁所说的那款游戏。   以我的目光来看,这是一款相当不错的游戏。不仅有优秀的剧情,还有出色的人物图片。那些图片大部分都很迎合市场,要么比较暴露,要么比较华丽,或者二者皆有。整体上来说依然是眼球经济,怪不得秋奈会是那种恶劣的态度。   在这款游戏里不止有我,还有大圆的我,以及众多的英灵。英灵的介绍都比较简略,只有寥寥几十行字,就把每个人物讲得清楚。人物都有一些语音,栩栩如生,请的都是优秀的配音演员,却都生硬地把玩家当做重要的存在,让务实的我很难喜欢起来。   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剧情,只不过关于人理烧却的事情我已经非常了解,有关两仪式的部分比较少,都是近似于搞笑轻松的情节。我没有兴致,就直接关闭了这个游戏。   陈宁之前说了,她的手机上有空之境界的动画。我很快就找到了,立刻看了起来。   但是才刚刚播放,陈宁就扔给我一样东西。   “这是耳机,不要干扰我。我工作需要完全静下心来。”   留下这句话,陈宁继续写写画画,进行着她的工作。   耳机和2000年没有什么变化,我直接就能上手使用。   在看动画的过程中,时间过得很快,时间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午夜时刻。   放下电力接近枯竭的手机,我仰望着天花板,不仅思考着这部绝美绝伦的动画。   就算我是本人,我也不得不承认,在这动画之中的两仪式非常的美。不只是外表很美,性格与内在也很美……美到太过梦幻,美到让我感觉不到一丝的真实。   “你看完了?”陈宁问道。   “嗯,看完了。”   “有什么感想吗?”   “感想吗……唯一的感想,就是这是一部非常出色的动画吧。”   “为什么?既然你是两仪式,应该有别的感想吧?”   “我是两仪式没错,但我是佐久间秋奈秋奈的两仪式,不是黑桐干也的两仪式。干也的两仪式是妻子,她可以完全依赖干也,去过属于人类的生活。秋奈的两仪式是丈夫,她必须负起责任,让秋奈能依赖她自己,一起过着异常者的人生。所以,因为副主角的差异,我和动画里的两仪式成了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看了之后,你对里边的干也感觉如何?”   “还不错吧……但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感觉了。他的温柔和秋奈的温柔是两种温柔,我的孤独和动画里两仪式的孤独也是两种孤独。如果干也真的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如果秋奈在我的世界里不存在……大概,我和黑桐干也终究只是明明彼此有一些感觉,却终究无法将各自的命运汇聚在一起的陌生人吧。”   动画里的世界没有盖提亚,没有魔神,荒耶宗莲也很不一样,每个人的人生轨迹都有略微的不同——比如藤乃就没有经历过动画里的不幸。就连动画里的橙子和我知道的橙子都是不同的,动画里的她无比真诚,而不是隐隐地在防备和控制着我,把我当做害兽的幼胎。   这样的情况下,只是一个普通人的黑桐干也,除了让两仪式明白自己的过度异常,除了让两仪式跌入更深的深渊,还能做什么呢?   大概……什么都做不了吧?   所以,我的所爱之人只能是和我一样的异常者,最好是同样连接着根源,即使肉体死后也能陪伴着大圆的式,即使怎样被拒绝都依然喜欢着两仪式的存在。   这样的存在有一人,也只有一人,就是我的妻子,我的秋奈,我值得且必须用生命守护的至宝。已经经历过比动画还要刻骨铭心的爱之后,我已经没有办法代入到动画之中,而是以冷漠的旁观者的角度,单纯欣赏着这部动画,单纯观看着这些故事。   “佐久间秋奈……她……她有那么大的魔力吗?”   “……陈宁,你说呢?”   微笑着,我望向转头凝视着我的陈宁。   可是她仿佛是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早已经看破了人情冷暖的沧桑老人,只是淡淡地、无喜无悲地轻轻一笑。   “……随便吧。反正和我没有什么关系就是了。” 155.永恒不变的心意   ◆两仪式◆   那双眼睛的沧桑让我心颤,我不知道一个少女为何会有这样的表情,也无法理解陈宁的过去究竟经历了什么。再加上这话题太过于沉重,我的心情也阴郁到了极点。   “早点睡吧,太晚睡对身体不好。”我只能说着这么无意义的话。   “和你没有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陈宁的回答依然是那么的寒冷。   “……无论如何,自己的身体都是最重要的。”   “我的身体一点都不重要。如果可以,我反而希望早点死掉。”   在这刹那间,我感觉空气凝固了,无论用多大的力气都没办法呼吸。甚至于因为实在是太过于沉重,就连用力本身都成了一种奢望。   可是,本能的好奇心依然驱动着我,让我在这个话题上发问。   “死掉之后成为真正的男生,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谁知道呢……如果有来世,身体成为男生也是很不错的事情。如果没有来世,一切也差不了多少。至少,死了一切都归于平静,没有痛苦,没有孤单,什么都没有。”   “你为什么想要成为男生?”   “……你很烦。”   陈宁回眸,视线冰冷刺骨。   我只是淡然一笑,侧躺在床上,注视着陈宁那双经历了太多的双眸。   “也许有些烦,但我真的很想知道理由。”   “你不需要知道。你再怎么问我也不会说。本来这就是我的住处,你是突然出现的闯入者。如果你再问这种事情,要么你走,要么我走。”   看来陈宁是真的生气了,那我也只好叹了口气,闭上了双眼。   不知道为何,当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一股疲倦袭上我的心头,让我沉沉地睡去……   ◆“两仪式”◆   时间隔得太久了,当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我以为自己还在梦境之中。   但是,坐在电脑前的孩子却是真实的,我得到体验也是真实的。这里不是梦境,要么是被某人编织出来的幻术,要么确确实实来到了秋奈前世的时刻。   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直起了身体,坐在了陈宁的身边。   “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她依然盯着屏幕,可声音里透着烦躁和不满。   那孩子没办法听出来,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陈宁这声音里的感情。烦躁是明明喜欢着我,却必须刻意与我保持距离。不满源自于对自己的自卑,再加上对前世概念的无法确信。   我轻轻地、温柔地笑着,把左手搭在她的肩上。   “只是因为陈宁你有一些不开心,所以想办法让你开心起来呢。”   “你是……?”少女转过头来,被深渊染成不透光的纯黑的双眸里,透着一丝丝的疑惑。“你是根源式?那个无所不能的根源式?”   “是我。准确来说,是作为大圆的式,这个躯体真正的、也是最开始的人格。按照游戏里的说法,就是五星剑阶的两仪式吧?”   陈宁眼神躲闪着,像一对漆黑的珍珠,在电脑屏幕的照耀下反射着梦幻的光芒。   “你……你出来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想来看看你。”   “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吗?”   “嗯。”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动画里的我很喜欢看雪,不是因为雪天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觉得雪花真的很好看,想要多看一会儿,只是这样而已。此时此刻的你,比晶莹剔透、却又落地即逝的雪花还要好看,我当然想多看一会儿,把你的容貌印在我的脑海中,即使时光怎样流逝也都绝不会消失。”   如果是秋奈的话,这个时候脸颊已经红得像是苹果了吧?   可是陈宁是不一样的。她的眼神是冷的,脸庞也是冷的,没有因为我的话语而有任何的改变,就好像这层男性化的面具已经成了她的一部分,再也没办法卸下来了。   “我不是你知道的佐久间秋奈,我和她是不一样的人,请不要把她带到我的身上。”   “没有哦?我知道你和秋奈是不一样的人,至少性格是完全不一样呢。某种程度上来说,你比秋奈更加脆弱,也更需要呵护。只是到现在为止,没有人能够呵护你,让你不得不戴上面具,保护着自己脆弱的心。正因此,你把自己当做男性看待,并几乎信以为真吧?”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即使我的心意已经传到了这种程度,这孩子依然拒绝与我交流。   我轻轻地笑着,无论如何都轻轻地笑着,绝不会改变。   “没什么关系,但是你的心意我是能感觉到的呢。”   说着,我站了起来,拿起放在电脑旁那个穿着白色和服,拿着长刀,表情空虚而又孤独的那个手办。这是一只很精致的手办,也是代表着陈宁心意的手办。   “很漂亮的手办,陈宁你一直把它放在你的身边吗?”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声音弱了许多,听起来也偏向女性化了不少。那双漆黑的眼睛也褪去了一丝防备。比秋奈更加瘦弱的身体也因为内心的紧张而略微绷紧。就连坐姿都变得正规了不少,没有了之前的随意。   低头俯视着陈宁的脸庞,我的笑容变得更深、也更温柔。在陈宁看来,大概是和游戏中相差无几的笑容吧?   “当然有关系了,因为我就是两仪式嘛。”   “你不是我知道的两仪式。”   “虽然和你知道的有所出入,但我确实就是呢。既然两仪式在这个世界中是一个虚拟角色,你觉得除了我之外,还有谁是两仪式呢?”   “我的意思是说,你不是我心中的两仪式。”   “人们心中所想的东西总是和现实有一些出入哦?而且,你还没有了解我,又怎么知道我是不是你心目中的两仪式呢?而且,就算不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记得游戏里边有许多个亚瑟王吧?那些亚瑟王都不是亚瑟王吗?其实本质上都是吧?”   陈宁把头偏向一旁,不知道该做如何反应。至少脸庞上的冰冷伪装下去了许多。   我轻轻地把手办放下,靠近陈宁,坐了下来。   “不用担心,陈宁,我不会把你当做秋奈。你们之间是不同的,秋奈经历过的事情你没有经历,你经历的事情秋奈已经淡忘得差不多了。时间把你们变成了不同的人,无论是气质、好恶还是别的东西,都已经大不一样。可你的心意一直都在,始终没有变化。你喜欢着两仪式,两仪式也一定会喜欢着你,不会因为你是不是秋奈而有所改变。”   当我的话语结束之后,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过了一段时间,陈宁才勉强说出了话语。   “之前另一个式说我就是佐久间秋奈的时候,我其实很不舒服。没错,我确实很喜欢两仪式。在看到你出现的时候,我也确实很激动。但是……但是我这种喜欢,终究没有什么用。你肯定也很快就会离开,说不定下一刻就消失了。别说是聊天了,就算我们有谈话,也说不了多少。所以,我觉得与其在心中留下遗憾,不如从一开始就没有经历。至少这样的话,我不会怀念,不会觉得伤心。”   真是个别扭的孩子。真是一个受过很重的上的孩子。   明明喜欢得不得了,却因为这种完全听不懂的理由而选择了拒绝。   但是,我不讨厌这种理由。因为当初的秋奈,也是因为自身的自卑,而本能地远离着两仪式。这种自卑从一开始就种下了,是秋奈的一部分,所以我连这种别人都很看不顺眼的自卑也一并喜欢上了。   “没事的,陈宁。你和我本来就是过客,我们的相遇是在遥远的未来。所以啊,你不需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只需要过着你自己想要的生活就好。事后回忆起来,就把这些当做一场梦吧。就算这梦一点都不美好,但至少为你指明了希望的所在。”   “如果……我是说或如果,我变成了和你知道的秋奈完全不同的人,你……”   “只要你心中这份喜欢依然存在,我就不会讨厌你的。”   “真的吗?真的不会讨厌我吗?”   陈宁站了起来,眼睛与我对视。   那双眼睛里的深渊与黑暗,即使是我也有些不寒而栗。   “不会的,无论如何都不会讨厌你的。”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呢?”   然后,陈宁笑了。她笑得梦幻,笑得迷离,笑得……那么的悲伤。仿佛凋谢中的樱花,明明知道自己终究会消逝,却依然绽放着最后的美丽。   在这一刻,我才意识到,她根本不是陈宁,而是别的人。   “你是……涅槃明奈?”   “不,我是佐久间秋奈,从未成为过两仪明奈的佐久间秋奈。”   果然,这一切都是涅槃明奈所编织的幻境。   但是这里却又不只是幻境,至少秋奈上一世确实是叫做陈宁,确实过着这样的生活,确实因为一些无法对任何人诉说的理由,而固执地认为自己是一个男性。   当我明白这是幻境的时候,一切都开始模糊,开始崩坏。   “为什么制造出这样的幻境?”   “因为……式,请无论如何都不要忘记——无论是哪个我,都深深地喜欢着你。无可救药,无可自拔。就算生命到达了终点,这份喜欢也依然持续着,永远不会消失。”   “是因为那孩子对你态度的转变吗?她最近确实有些不喜欢你呢。”   “我知道她想杀死我,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两仪式遇到佐久间秋奈一定会厮杀,就算我再怎么修正我们所经历的一切,终有一天这杀意会出现。所以,式,请记住一件事,无论如何也要记住一件事……我绝对不会做让式伤心的事情。”   宛如镜子的破碎,一切都归于虚无。   就像雪花在手上消融,再也无法寻觅一丁点踪迹。   只有那抹淡淡的冰凉,留存在我的心中,迟迟不肯散去。 156.分析   ◆佐久间秋奈◆   熟睡中的式突然惊醒,急促地呼吸着,汗液几乎染湿了她的睡衣,那双黑曜石般的双眸闪烁着无比的惶恐。她似乎做了一场很可怕的噩梦,又在噩梦中突然景象。   “式,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吗?”   我坐了起来,轻声地问她。   式咽了一口口水,视线没有焦点,仿佛是在回忆着梦中看到的影像。   “……秋奈,你相信命运吗?”   “命运?从来都没有什么命运,只有人们不同的选择。”   “我也不相信……但是,我刚刚知道了命运,惨烈的、永远也没有办法逃避的命运。”   “式刚刚梦见了什么吗?”   依然急促地呼吸着,式微微眯着眼睛。惶恐被冷静了下来,却并非转化为平静,而是更深沉的的绝望,仿佛绝壁下的无底深渊。   “刚刚我做了一场梦。通过那场梦,我想清楚了一些事情……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不能说出来吗?”   “……说起来很麻烦。而且没有确定的话,说出来也没有什么意义。”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种莫名其妙的梦境,已经是第三次了。因为之前两次她对我的隐瞒,我还对她发了很大的脾气,要求她必须对我说出来。但是,这一次却不一样,她明知道我会生气,依然选择了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就不得不让我深思。   考虑了了良久,我只能摇了摇头。   “既然没有确定,而且和命运有关,那就先不说吧。预兆、预言、预感之类的东西,大部分都是没有意义的。如果相信了它们,反而会朝着它们预定的方向前进。不如放宽心,过着自己该有的生活。”   “嗯。”   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式站了起来,开启卧室的门,准备洗个澡。   可就在她刚迈出第一步,她停了下来。   “秋奈……”   “又怎么了,式?”   “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无论如何……”   我看不到式的眼睛,不知道她是怎样的情绪。可是她的声音确实铁锤一般的坚决。就好像哪怕整个世界阻挡在她的面前,她也会与世界为敌,将其彻底撕碎。   我不知道式为什么会说这句话。但是,既然她说了出来,那我的回答永远都只有一个。   “我相信你能保护我,式。”   即便,这对式来说,是诅咒一般的承诺。   ◆苍崎橙子◆   座机铃声响起,上面显示的是一个熟悉却又让我意外的电话号码。   “喔,距离上次打过来电话,已经过去了十天。真是难得啊,青子。”   “橙子,我问你一件事情,很重要的事情。”   我第一次听到青子用这么正式的语气说话。不止正式,她的声音还带着一些担忧。   魔法使的身份继承自爷爷,所以只有需要用魔法使的身份解决的事情,她才会扛起爷爷给予的重担,认真而又仔细地对待。所以,她说的一定是和式、和秋奈有关的事情。   “你问吧。如果我知道答案,我会告诉你。”   “初次见面的时候,秋奈和式是不是敌对的状态?”   “是的。式莫名其妙地对秋奈有很强的杀意。后来,在式知道秋奈对她的感情后,这种杀意消失了。当时的我觉得是式想通了缘由,再加上大圆的式也没有那么渴望让秋奈解脱,所以才会完全消失,然后空缺的部分被强烈却有幸福的爱意所取代。”   “那份杀意没有消失,只是被掩埋了起来,隐藏在灵魂的最深处。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杀意会逐渐上浮。无论她爱秋奈爱到了何种程度,杀意迟早会主导她的感情,让她做出自己永远无法原谅的事情。”   永远无法原谅的事情,自然指的是亲手杀死秋奈。   如果这种事情发生了,式的人格一定会彻底瓦解,人性也随之消失,被完全的“兽性”填满,成为足以毁灭整个世界的害兽。   这种事情我和她都知道,压根就不需要讨论,所以我直奔主题。   “青子,你知道了什么吗?”   “我抵达了根源,查看了她们二人的状态。然后,发现了和你描述不一样的东西。秋奈她从始至终都没有连接着根源。之所以表现为连接根源,是因为她的因果已经强到了足以扰乱根源的程度。式是连接根源的人,所以对这种肆意改变因果的行为,会随着根源的态度转变而转化为纯粹的杀意。”   “你确定吗?”   “非常确定。”   “但不对,秋奈她灵魂构成分明就是一个和式类似的阴阳鱼。”   “那阴阳鱼是伪造出来的东西。那条阴阳鱼根本没有旋转,旋转的是大圆本身。你对我说过,秋奈出生就已经是死胎,当灵魂抵达后才重新复苏。所以,她并非真正地活着,而是介于生与死之间的界限。也正因此,她的大圆并非是一般意义上的肉体,而是生死轮回。她灵魂上的损失也并非是运动带来的磨损,而是死亡带来的永恒凋零。”   “……青子,情况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   “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   我是最清楚秋奈状况的人,这么简单的说法我怎么可能不了解呢?   “既然大圆本身是生与死,秋奈就一直重复着生和死的状态。在每一次死去中,她的灵魂都会失去一些东西。当损失到了一定程度后,她必须想一个幽灵一样,吞噬他人的业力,让自己能够维持下去。”   “没错,就是这样的。但实际上,可能比这更糟。”   “更糟?”   不知为什么,我的心理突然咯噔一下,彻底慌了。   直觉告诉我,青子接下来的话,会让我极其惊讶。   “她的灵魂是死物,就算吞噬他人的业力,只是提供能量,却没办法让灵魂本身的损失复原。恐怕要不了多久,她的灵魂就会被消磨殆尽,她的人格也因此完全消失,她的人性也一定会溶解在本能之中,最后像是人偶一样,除了发呆之外什么都不会做。”   深吸了一口气,我消化着青子给予的信息。   无论如何,秋奈都必须活着,必须存在。因为人最可怕的不是从未获得,而是在获得之后那些幸福如烟花般瞬间消散。式绝对没办法承受这样的痛苦。如果她们的女儿诞生了,式或许能勉强活下去……但是,绝大情况下会变得非常糟糕。   “你要我做什么?”我直截了当地问。   “……你不是很忙吗?”   “比起秋奈的生死,我手头上所有的工作都无关紧要。”   “那……我就直接说出来了?”   “你说吧。”   “橙子,你必须完成你的‘魂之原形’。不止如此,你还必须使用魂之原形作为蓝本,融合第三法的能力,将秋奈的灵魂彻底物质化,将其变成活物。然后再用活物的特性,将秋奈损失的那部分复原。”   “也就是说,我必须在短时间内成为魔法使吗?”   “没错。除此之外,你别无选择。”   “第三法……冬木的圣杯战争吗?”   “从头研究也可以,但是参加圣杯战争是最方便的事情。毕竟,圣杯本身就是一个第三法的原型,只要通过圣杯的孔抵达根源,就能成为魔法使。”   “时间来得及吗?”   “这就是我向你打电话的原因……秋奈她的灵魂磨损速度非常不正常,比预计的要快二、三十倍。恐怕在今年内,就会达到我所说的状态。至于理由,也非常简单,有一个我感知不到的存在,正在操纵着她的因果……”   随着青子的话,我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也就是那个所谓的“时间尽头”的涅槃明奈。   她的身份……恐怕根本不像她说的那么简单。   “我知道是谁……我也知道,该怎么对付她……如果必要的话。” 157.愚者-0,逆位   ◆涅槃明奈◆   只要心意能够传达,做任何事情就都有了动力。   只要行动能够顺利,即使过程多么的痛苦,都会甘之若饴。   那颗空虚的心灵,早已在岁月的侵蚀下化作空无一物的空洞。   那个扭曲的灵魂,早已在失败的折磨下变成连幽灵都称不上的东西。   最开始的理由,我已经永远地忘记了。只记得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只记得正在做的事情。在抵达螺旋的终点之前,在目标达成之前,我就像流水线上永远无法休息的工人,重复着已经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工作。   也许,停下来的那一刻,我体会到的不是幸福,而是真正的解脱。   式从“无”中诞生,而我向“无”中前进。从来没有相交,从来都无法确认各自的感情。正如那荒唐又荒谬的螺旋,两个点相互纠缠,却永远无法在一起。   但即使如此,在这个没有奇迹的世界里,我依然想让式幸福,让式喜悦,让式露出她最自然、最美丽、仿佛梦幻与现实之间的笑容。   为此,我可以做任何事。   为此,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哪怕,终有一天我会永远地被式厌恶。   哪怕,终有一天我将永远地消失在残酷而又冷漠的因果报应之中。   即使……式永远遗忘了我,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证明过我存在。   我也会像《Sprinter》一样,永不停歇地奔跑下去,直到螺旋的尽头。   ◆佐久间秋奈◆   地点是一个很熟悉的小巷。曾经,荒耶宗莲约真冬来到这里,让她的起源觉醒。   而在今天,2000年7月20日,橙子约我来这里见面。   电话号码确实是橙子的座机电话,话筒里的声音也确实属于橙子,式去伽蓝之堂确认了一下也确实如此。   “橙子,我已经到了。”   空荡荡、黑漆漆的小巷里回荡着我的声音,仿佛幽灵在唱着断肠之歌。   于小巷的彼端,一个漆黑的人影缓缓走来。   “橙子不会来了,今天约你见面的,是我。”   来者有一头火红的长发,穿着廉价的短衫和牛仔裤。她的容貌与声音与我的记忆做对比,一个名字立刻呼之欲出。   “苍崎青子,你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事情,只是想问一些问题罢了。”   在距离我大约十米的位置上,苍崎青子停了下来。   在走进了之后,我才看到,她的脸上没有我熟悉的笑容。面无表情的脸庞上,那双天青色的眼睛前所未有的肃穆。仿佛这不是空无一人的小巷,而是即将下葬的墓园,而她自己就是主持葬礼的圣职者。   看着这样的青子,我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笑。   “既然你骗了我,那我肯定不会回答。我真的很不明白,明明是你有问题想要问我,为什么非要总是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最起码也应该是对等的吧?”   “这可不是我的错。今天把你骗过来的人,不是我,而是橙子。”   我挑了挑眉,打量着这位魔法使大人。   “你们姐妹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之前你们还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吧?”   “不死不休是橙子单方面的敌意罢了。而且,时间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啊,秋奈。十几年过去了,我变了,她也变了。年轻时候的我们不是现在的我们,许多东西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淡。明明很早之前橙子对成为魔法使那么的执着,可现在却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所以,你把我约到这里来,是要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让某个人出来而已。”   突然,我的身体沉重得仿佛穿上了灌满了铅的宇航服,连站立都成了极其勉强的事情。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我的鞋子、脚、乃至小腿肚都渐渐变成灰色的石头。如果我非要行动,这双脚恐怕就会完全碎掉吧?   我紧皱着眉头,敌意地注视着苍崎青子。   苍崎青子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宛如机械一般,解释着石化的原因。   “蛇鸡兽(Cockatrice)的眼睛,据说可以石化掉所有的活物。虽然远没有希腊神话里美杜莎的石化魔眼那么厉害,但是正因为是魔兽的眼睛,可以被炼成为术式,用来限制你的行动。你的身体终究只是一个少女,只要让你无法行动,你就没有一丁点的威胁。”   “苍崎青子,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让涅槃明奈出现吧,秋奈。我有些事情要问她,橙子也是。”   “如果刚刚你直接说,我大概会让她出现。但现在不会了。除非你真的打算杀死我,不然她一定不会出现。而且,就算杀了我,式一定不会放过你,你最后会迎来最残忍的死法。”   “不要误解,秋奈。我之所以限制你的行动,可不是对你有敌意,而是对那个涅槃明奈。涅槃明奈比你要厉害太多了,就算我是魔法使中破坏力最强的,可是要想对付她也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我依然冷冷地注视着苍崎青子。   这次又是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这么肆意妄为,完全打消了我对她最后一丝好感。   “……我需要理由,苍崎青子。”   “你不需要知道理由。你只需要知道,如果涅槃明奈不出现的话,你会死,真的会死。刚刚我说了,在魔法使中,我的破坏力是最强的。不要说是从者,就算是英灵本体降临,他们的破坏力也绝不会超过我。实际上,只要我想,我甚至能让这座岛屿沉下去。”   “你应该知道,我没办法真的死掉。”   “确实知道,但是……嘛,反正我无所谓。就算之后式转换为那个人格,追杀我直到最遥远的尽头,我也不会后悔我今天的决定。因为……”   一边说着,青子一边朝着缓缓走来。   她走到我的面前,指尖轻轻触碰我的脸庞,就像我本身是完整的唐代青花瓷。但是,仿佛触碰我的不是青子的指尖,而是一个冰冷的冰块,让我的心都感觉到了寒意。   “这件事情自然有橙子解释。说到底,橙子才是整个计划的策划者。所以,让她出现吧,我已经使用了精神控制类的魔术,如果不行就真的只能杀死你一次了。”   寒意侵蚀着我的意识,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没办法思考,没办法回忆,不知道现在究竟在何处,勉强记起眼前的人叫苍崎青子。   沉默了数十秒钟,青子终于叹了口气,后退了二十多步,将某种东西轻轻一捏。随后,仿佛玉石破碎一般,刚刚触碰的痕迹彻底消失。而我也终于拿回了自己的意识。   “看来,你没办法主动让她出现啊……不如说,实际上是她主动占据了你的身体才对。现在的她,应该就在现场看着我们吧?”   我对涅槃后的我根本没有兴致,青子竟然对我做这么失礼的举动,我只能对她投以杀意——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更是式的妻子。如果这么对待我的不是青子,而是别有用心的其他魔术师,要么我死掉,要么对方死掉,绝不会有其他的可能性。   心中被杀意填满的我,非但没有发怒,反而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又残酷的微笑。   “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青子没有回答我,而是环顾这漆黑一片的小巷。   “出来吧,涅槃明奈。我知道让式不再对你有杀意的办法。”   她的声音在这里回荡,就好像这里不是空荡的小巷,而是封闭着的山洞。   但是,周围没有回应。   青子没有尴尬,反而继续扫视着每一个角落,企图看到涅槃明奈的踪迹。   终于,我忍不下去了,开口问她。   “……你什么意思?”   “你……竟然一直没有注意到吗?”天青色的双眸里闪烁着怜悯,也闪烁着失望,“看来,涅槃明奈把你保护得非常好啊。怪不得橙子对我说,明面上你只经历了一次死亡。不过,要达到这种程度的‘安全’,秋奈你其实已经死过很多次吧。或许是一千次、一万次,又或许是多到数不清了。但总之,你的所有经历都被涅槃明奈控制,简直就像是个提线木偶。你身上唯一真实的东西,恐怕就是你对式的感情吧?毕竟,虚假的感情可是没办法打动式这样敏感的人呢。”   明明每个字我都听得懂,可是当这些话串联在一起后,任凭我如何绞尽脑汁,都没办法理解这段话语里的真正含义。就好像我被下了咒,大脑自动屏蔽了这些信息。   只是看了我一眼,青子再度环顾四周。   “涅槃明奈,我已经知道了。你在没有式的允许的情况下,把秋奈当做你的人偶,多次杀害她,残虐她。你把秋奈当做是你自己,觉得可以肆意妄为。但是你忘了,你不是秋奈,秋奈也不是属于你的玩偶。如果这世界上有一个人能这么对待她,那个人也只可能是式。所以,或许你过去和式有过一段失败的旅程,但那已经过去了,失败者的你无论如何都不该干涉秋奈和式的生活,更不该为了达成你的目的,一次又一次地杀死秋奈。”   “你……又知道什么?”   仿佛来自彼岸的声音,在这空寂的小巷里响起。   不知何时,地面铺满了荆棘。鲜红欲滴的蔷薇在这荆棘中生长,仿佛沾满了鲜血,又仿佛由血液制作而成。   在这花海中,一个五官与我一模一样,有着一头及踵长发,穿着红霞般华贵异常的十二单和服的少女,缓缓走来。她每走一步都伴随着风铃在夏风下叮叮作响,她每次前进都回荡着蔷薇的芬芳。   在那双血红的双眸,明明透着光,明明美丽得不像是人间之物,却没有一丁点的温度,更没有一丁点的温柔,比起人类的眼睛更像是染上鲜血的寒冰,妖艳、深邃、而又充斥着谁都无法理解的孤独与哀伤。   望着她,我不由得想起了式曾经形容过我的一句话——一个偶然驻留在人世间,不知道如何离开,只能在这繁花似锦的世间孤独地游荡,孤独、梦幻、似乎不存在现实之中的彷徨幽灵。   看着她的出现,青子的嘴角终于勾起一丝我熟悉的戏谑弧度。   “果然,你可以‘单独显现’在这个世界上。那么,现在我的应该称呼你人类佐久间秋奈,还怪物涅槃明奈?”   “这项能力是我从式那里学来的。你不需要知道缘由。”   “……你。”   这是我发出的声音。   涅槃后的我……或者说,涅槃明奈,在我的印象里一直都很神秘,只是从藤乃的话语中得知了她的相貌。   确实,她很美,比我要美的多。但这种美是建立在凄凉与悲伤之上的,正如飞散的樱花要比树上的樱花更加美丽,正如滴在地上的鲜血比附着在肌肤上的鲜血更加妖艳。   注视着如此美丽的另一个我,我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这和你没有关系。接下来,交给我吧。”   和我同样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   然后,她的身影与我交错而过,来到我的身前。   宽大的和服将我的视线遮挡了大半,只能让我听到她和青子的对话声音。   “青子,你什么都不懂,从一开始就什么都不懂。”   “我不懂?”青子浅笑着,睥睨而视。“我可是魔法使,怎么可能不懂你?无数的例子已经证明了,秋奈经历这么多的折磨,全是拜你所赐。”   “那你可曾知道,为什么我这么做?”   “自然是达成你的目的。”   “那你知道,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只是根据你做过的事情,给出你的分析罢了。”   “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吧……不过,我先给你讲一个故事,一个很古老、很久远的故事。记得那个故事的人只剩下了我自己,经历过那个故事的人也只有我一人……”   然后,残酷的故事,从涅槃明奈的口中幽幽说出—— 158.倒吊人-12,逆位   ◆涅槃明奈◆   “在很久之前,在另一个世界里,有一个孤独的女孩。她从小就是个被出售的商品,也就是在不同的人贩手中辗转的废弃物。既然卖不出去,被各种残忍地对待,博取过路者的同情,以获得一丁点的施舍。所以,从还未记事开始,孤独是她的朋友,绝望是她的亲属,冷漠是保护她的父母,陪伴着她,让她在折磨中活下去。”   “少女逃了出来,却再也没办法认同女性的身份。男孩可以有新的父母,女孩却只能沦为贩卖廉价同情心的工具。所以,她必须坚强,比任何人都要坚强,不然她就没办法活着,更没办法拥抱希望与未来……虽然所谓的希望与未来,从一开始就和她没有关系。”   “然后,过了几年独自的生活,少女有了钱可以在城市里租房,过着有美食、有饮料、有被褥、甚至有空调的生活。可是,稍微富裕点的生活就算满足了她的身体,孤独并未离开,绝望依然笼罩,冷漠还在身旁。甚至于因为少女的环境变好了,曾经帮助过少女的人觉得不需要再帮助她了,让少女更加孤独、更加绝望、也更加……冷漠。”   “好在那个世界里不止有现实,还有虚拟的空间。虚拟之中有人关心着自己,虚拟之中有人爱着自己。她们不会在意自己的过去,更不会在意自己是男是女。所以,少女把大部分的收入都投放在虚拟之中。伴随着这些投入,少女在虚拟的互联网中戴着面具,认识了各种各样的朋友。这些朋友会对她打招呼,会和她一起玩游戏,会对她的孤独有所感觉,也很想帮助她,但是……”   “但是少女死掉了。没有任何的预兆,猝死在了自己的房间之中。她所珍爱的一切再也没办法陪伴着她,她在虚拟的空间里认识的朋友再也无法与她交流。可是,在死亡的那一刻,她却那么的平静,那么的顺从。就好像在她看来,死亡不是死亡,而是一种解脱。”   “在那些虚拟之中,少女最喜欢的就是两仪式。因为少女觉得她和两仪式很像——她们都刻意维持着中性化的样子,都有那种浸染在灵魂之中的孤独,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将来又会是怎样活着。即使明知道两仪式不可能喜欢自己,即使虚拟中的两仪式拥有了一个幸福美满的终点,少女依然不由自主地、像发了狂一样喜欢着。”   “死亡之后,少女来到了新的世界。在那个世界中,两仪式是存在的。还是女孩的她想要寻找她,想要对她诉说自己的喜欢。可是,女孩得到的却不是喜欢的回应,而是如液氮一般只要触碰就会遍体鳞伤的冰冷杀意。女孩逃离了追杀,永远地失去了左手的小拇指,却再也不敢和两仪式相见,只能躲得远远的,过着自己来之不易的、有父母、有妹妹、有快乐、却依然是孤独一人的生活。”   “仿佛飞蛾追求着火焰,最终化作一团灰烬,无法再习惯孤独的少女又一次找到了两仪式。当匕首贯穿心脏的那一刻,少女看到的,是她最喜欢的两仪式已经泪如泉涌,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停止杀意的释放。少女这自寻死路的做法,不止让她丢掉了自己的性命,还让两仪式再也无法从绝望中解脱。”   “死亡不是终点,可那种喜欢是不会有假的,心中的遗憾也依然存在。即使肉体已经死亡,已经死去的少女得不到解脱,成了个徘徊在人间的幽灵。每一天、每一秒,她只能眺望着自己最喜欢的两仪式。每一天、每一秒,她都品尝着两仪式的痛苦与孤独。明明就在眼前,却无法轻抚两仪式的泪水。明明依旧那么的喜欢,却无法将这种喜欢向两仪式倾诉。”   “或许,相遇本就不该存在吧?或许,从始至终的陌生才是最好的结果吧?那样,两仪式就不会受伤,更不会在自我厌恶中走向自我毁灭。在两仪式选择结束自己生命的那一刻,少女仿佛第二次被两仪式杀死——可是,纵使那颗破碎的心已经痛得像是被果汁机的刀片搅动了数年,少女却依然还是活着,漫无目的地活着。”   “时间成了最残忍的刑具,折磨着永远无法彻底解脱的少女。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千年,或许是万年,当人类已经在这颗星球上消失之时,少女抵达了一切的终点。明明她的肉体和心灵都早已死去,她却成了最后的死者,能够沟通根源——换言之,也就是‘涅槃之人’。从此之后,少女不再是陈宁,不再是佐久间秋奈,而是涅槃明奈……也就是我。”   “我有了力量,能够逆转因果的力量。一开始,我不想使用这种力量。可是式在了结自己生命时的那张脸,我永远都忘不了。每一次回想起来,就好像心要碎掉一样,连疼痛都感觉不到。所以……我想改变过去,无论自己经历了多少痛苦,我都想让式拥有笑容,拥有幸福。哪怕佐久间秋奈从一开始就不再存在,我都要把这一切逆转。”   “但,改变怎么可能是那种轻松的事情……失败的次数越多,我才越是越是明白。佐久间秋奈和两仪式本来就不应该在一起。就算肉体死去,佐久间秋奈的灵魂也不会解脱。生为解脱之兽的两仪式无法忍受佐久间秋奈这样的存在,无论如何都要将她从痛苦中解脱,然后就是表现为杀意。可是杀死了佐久间秋奈,两仪式只会更加痛苦,更加孤独。这个世界又缺少一个非常重要的人,这痛苦和孤独注定没有尽头,只会重复我第一次的失败。”   “可是……可是啊!式的笑容我无论如何都想要看到!哪怕这笑容不是对我,而是对别的佐久间秋奈!哪怕当一切达成之后,我一定会从因果的痕迹中永远地解脱,我也想要看到!你们知道吗?你们肯定不知道的吧!当我第一次看到式笑的时候,我是多么的激动!就好像式真的可以获得幸福,就好像佐久间秋奈真的可以和两仪式永远地在一起!”   “可……可那实际上却是一个幻觉,就像天空中的星辰,明明觉得可以握在手中,却永远都不可能真正得到。而我依然在这改变的道路上不停地前进,当结果被证明是完全正确之时,我会让佐久间秋奈和两仪式永远地成为陌生人,再也不会相见。”   “有人说,涅槃之人不会感觉到痛苦。可实际上,并非是不会感觉到痛苦,而是早已经习惯了全部的痛苦,即使是无法承受的痛苦,对涅槃之人而言也算不了什么了吧?”   “无论如何,这就是我的故事,属于涅槃明奈的故事,一个可能注定是悲剧结尾的故事……但我,无怨无悔。在抵达幸福的终点之前,我不会放弃。在式永远地幸福之前,我不会放弃。在我做的一切都被完全证明是错的之前……我永远都不会放弃。”   ◆佐久间秋奈◆   这样的决心,这样的悲愿,让我想起了以前在动画里看到的一个人。   她也同样重复着无限的轮回,直到自己忘记原本的目的,直到那不可抑制的感情发酵成了足以改变整个宇宙的炽热与深邃。但是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如果不是亲眼看到那双氤氲着死寂的眼睛,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相信她的说辞。   我品尝着这份属于佐久间秋奈的绝望,将其当做鲜血酿成的穿肠毒酒,任其一点点地晕染我的心房,久久不能言语。   青子是旁观者,很快从思索解脱。   “但是,涅槃明奈,你知道吗?因为你的尝试,秋奈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活不了多久又有什么?”她注视着我,双眸如深渊般毫无波动。“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对式的喜欢是同等的,如果为了让式露出笑容,你会在意自己的生命吗?会在意自己的痛苦吗?说到底,痛苦这种东西,其实我们从很早开始,就已经‘习惯’了吧?”   我眼神飘忽,不敢与她对视,害怕那极致的感情也将我吞噬。   她淡然一笑,似乎蕴含了无数的感情,望向小巷的彼端。   “不回答也没有关系,反正你能明白我的想法……但是,我还是想问你,如果因为我的缘故,你在一年后灵魂消磨殆尽,你会恨我吗?”   “不会。”我立刻回答。“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恨你。”   “为什么?”   “因为……如果让式经历那样的绝望,就算我还活着,恐怕也没有意义吧?”   她这么做,只是为了让式获得最后的幸福,只是让笑容一直维持在那人偶般的脸庞上。   式的笑容很美,比我想象中还要美。如果能让那笑容一直停留在她的脸庞上,就算是死一千次、一万次我都愿意。毕竟,我的生命本身就不值多少钱,我本质上也不会死。就算灵魂消失了,也许依靠圣杯或者别的奇迹,也能够将其复原。   听到我的回答,她回眸望去,没有笑容,没有喜悦,只有理所当然一般的冷漠。   “是啊,对我们而言,让式幸福着才是最重要的……毕竟,我们生命的价格,从诞生之初就已经决定了,不是吗?”   “嗯,不到800RMB,这就是我们的价格。”   “如果用这根本不值钱的生命,去换得式的幸福,我们肯定是赚的。”   “停一下!快停一下!”深深地吸了口气,青子快步向我走来。“秋奈,你是不是脑子抽风了?你难道不知道,对式而言,你的生命是无价的吗?如果你就这么死了,式能独活下去吗?如果你强行用别的方法让她活下去,那和折磨她有什么区别?让她的余生都在回忆中度过吗?如果真的这样,你也太冷酷无情了吧!”   “我……”   我一时语塞。   式已经把我看得太过于重要了。为了我,她甚至可以毁灭整个世界。哪怕对象是我眼前这个穿着华贵和服,如同冥界主人一般的涅槃明奈,她……她估计也不会有一丁点的手下留情吧?毕竟,成为式的妻子的不是她,而是我。与式结下如此深厚感情的,也不是她,而是我。   “秋奈,你快点说点什么啊!难道就这么承认了这套歪理了?”   青子有些急了。大概是在她看来,我之所以语塞,是因为涅槃明奈就是我自己吧?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否认了青子的推论。   “青子,我没有承认,只是觉得有些……有些悲伤。”   “没有什么可悲伤的。如果你是我,你也会选择同样的道路。”   我又摇了摇头,微微吸了口气,以极大的决心对涅槃明奈说——   “是,如果我是你,我确实会选择同样的道路。但是,你知道吗?这是没有意义的,式看不到这一切,就算看到了,她也只会按照自己的角度和立场评判一切。你肯定知道,式做了一些梦。经过了那些梦,式已经讨厌织了。如果式知道了你做的这一切,会讨厌你吗?”   “大概……会吧。”脸庞上依然是这么淡然的笑容,双眼中依然是深不见底的血色深渊,“但是,就算式讨厌我,想要杀死我,真的与我战斗,我也不会放弃这一切。”   “涅槃明奈,你已经疯了!”青子冷冷地说。   “疯了吗?也许吧……无论疯没疯,苍崎青子,你都不可能走出这条走廊了。”   但是,在这个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飘然响起。   “停下来吧,秋奈。已经足够了,真的足够了。再这么下去,真的……真的就不好了。”   我的视线本能地飘向声音源头。   穿着洁白的浴衣,式拿着匕首,缓缓走到我的身前。   已经进化为湮灭魔眼的双眸死死地注视着涅槃明奈。就好像,是在看向一个从未有过交集的陌生人,那么的冰冷,那么的绝情。 159.宿命   ◆涅槃明奈◆   大概是存在的时间太久了,式这看陌生人一般的眼神没有在我的心中泛起一丝涟漪。   我依然平静地望着式,忘却了喜悦,忘却了悲伤,平淡到什么都感情不存在,平淡到只剩下最后一丁点的执念。   “式……你知道的,我没办法停下来了……我经历了太多,承受了太多。就像雪球一样,或许一开始非常小,可是在雪面上滚动了太久太久之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止它了。”   “但是,明奈,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命令?”   “啊,是命令。如果不是命令的话,你根本听不进去我说的任何一句话吧?我只有强制要求你停下来,你才会真的停下来。”   笑容不自觉地勾勒在我的脸庞上。这么多次失败与轮回,我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对待。这不仅让我觉得有趣,让我好奇现在式的状态。   “我在式的心中,就是这种需要命令才会停下的存在吗?”   “比这更差。至于原因,我不解释,你也应该很清楚吧?”   因为我伤害了现在的秋奈,因为我不是现在的秋奈,这就是原因。   正如我刚刚倾诉的那样,我是一个活在过去的幽灵。我所有拥有的一切都已经消逝,如今的我还拥有的,只是燃烧在我心中的那股执念。   但实际上,在式的眼中,我已经连幽灵都配不上,而是一个怨灵吧?   “式……在你的眼中,我究竟是什么?”   我轻声说着,露出平淡的、没有一丁点感情的笑容。   纵使是最差的印象,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因为,我早就已经经历过了。   “这个无尽轮回的具现化,折磨秋奈的元凶。”   “……元凶……吗。”   比我预想中要好太多了。至少式没有觉得我疯了,至少式没有彻底忽略我。   可是,我的心依然没有任何的感觉——就好像式什么都没有说,我也什么都没听到。   “你明知道的,如果秋奈永远地死去,我不可能独活。”式继续说,“无限次数的尝试,也代表着秋奈将死之日越来越近。你在杀死秋奈的同时,也是在杀死着我的心。如果你认为你真的喜欢我,就停下来吧。不然的话,你的喜欢终究只是自欺欺人的执念,根本不是真正的爱。执念只是为了自己,爱是为了他人,这之间的差距……算了,反正我说,你也不会懂的。”   我的心中依然没有一丁点的波动,平静得就像无风的湖面,寂静得就像死亡的夜。   这究竟是痛到感觉不到痛,还是就像我之前说的,因为早已经习惯了全部的痛苦与悲伤,如今听到心碎的话语,也不会觉得痛了?   我不知道……   “不是的,式。如果没有她的话……如果没有她的话……”   说话的,是在这个时间点上的另一个我。   从她声音中,我能感觉到她和我不一样。她能感觉到心痛的感觉,知道我本应该心疼到连话语都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好像,此时此刻的她,就是此时此刻的我。   然而,激动的话语,被式的冰冷所打断。如同篝火上的火焰,被暴风雪所熄灭。   “我知道,如果没有她的话,或许秋奈你早就死掉了。又或许就像她所经历的那样,在第一次见面就以厮杀告终,然后再一次相见的时候被我用匕首贯穿心脏。但是……但是这不是她折磨你的理由。当转折点来临之后,就不应该再继续尝试了……实际上,我从来都没有追究她的过去,我只是想让她停下来。你是我最重要的妻子,如果她停不下来的话,我只能用我自己的力量,让她停下来……哪怕要杀了她。”   明明,我的心已经平静到了式说任何话,都不会有波澜才对的。   可我的身体依然忍不住反驳式的话语。   “式……你一共做了三场梦吧?”   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这错愕就溶解于冷酷之中。   似乎她并不止做了三场,而是更多。可剩余的梦我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错,我做了三场梦,关于你的梦。”   “那你肯定还记得,第二场梦是什么吧?没有我的介入,她已经成了一个不会说话,不会哭泣,只会轻声呼喊着‘痛’的人偶。让这人偶唯一脱离痛苦的方法,只有一个,而那场梦里的大圆的式,也确实是那么做的。”   唯一的方法,就是切开佐久间秋奈所有的死线,将其肉体分解为最基本的分子。   没有了灵魂,没有了稳定的结构,佐久间秋奈就不再会重生,永远地消亡。   式的脸庞微微发白。   那场梦就像一把刀子,在她柔软的内心刻出佐久间秋奈死去的画面,每当挥舞起匕首时,每当内心不安时,那副画面就会浮现在她的脑海中,隐隐作痛。而她现在所持有的、仿佛黑洞一般的湮灭魔眼,就是拜那场梦所赐。   “那是我自己的错误,我不会否认。”她的声音出现了一丝的颤抖。   “即使如此,你还是不能理解我吗?”我追问着她。   “在你停止伤害秋奈之前,我无论如何都不去理解你的。如果理解,就意味着违背我曾经立下的誓言——我会杀死任何一个伤害秋奈的存在,无论它是什么。”   “如果……我非要继下去呢?”   “就像我刚刚说的……我会杀了你。”   我轻笑着,早已经习惯了被式这样对待。毕竟,此时此刻还是幽灵的我,正是被式杀死的。第一次将要被被杀的时候是恐惧,第二次的时候是绝望,如今的第三次就是宁静。宁静得就像死亡一样,就像“无”一样,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有。   “那就来吧,式!来杀死我吧!来终结涅槃明奈的宿命吧!”   满地的猩红蔷薇缓缓凋零,随着只有我才能感受到的悲凉之风,如同蝴蝶一般漫天飞舞。   式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弦,蓄势待发,魔眼死死地锁定着我的心脏。   然而,另一个我却飞速奔跑着。她张开手臂,充当一个人肉做成的盾牌,来到我的身前,挡在我和式之间。   因为被另一个我挡着,我看不到式的表情,也看不到另一个我的表情。但我想,现在的式一定感觉到有些受伤吧?毕竟,那是她唯一爱着的佐久间秋奈,是比她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秋奈……为什么?”   声音的颤抖愈发剧烈,眼白微红,泪水几近涌出。   然而,另一个我的声音比之前的式更加冰冷,更加绝情。   “式……如果你连这都没办法理解的话,那我们就重新来过吧。”   “重新来过?”   “就像涅槃的我刚刚说的那样,从一开始到生命的结束,我们都是从未相识、从未相遇的陌生人。虽然都活在孤独之中,但我们其实早已在孤独之中,实际上也没有什么损失吧?”   “她不是你。”   “如果我面临同样的选择,我会做同样的决定。我是佐久间秋奈,我是陈宁,她是佐久间秋奈,她是陈宁。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的不同,我们从始至终都是同一个人。我们对你的喜欢是同等的,我们的想法是一致的。如果式你没办法接受我现在所经历的‘伤害’……那么,属于佐久间秋奈的这份喜欢,就请一并拒绝掉吧……如果将来我还活着,我会习惯没有你的日子……希望你也能够习惯。”   气氛一下子凝重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心中依然平静的我,略微挪动了位置,方便我看到了式的脸庞——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水,精致的脸庞更是苍白无血,甚至眼睛都微微颤抖,完全不敢相信另一个我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语。   “喂!秋奈,式这是为了你好啊!你知道你这句话对式的伤害有多大吗!”   说话的是青子,声音里满是紧张。也难怪她会紧张,现在的式,距离溶解人格只有一步之遥了吧?就像我经历过无数次所看到的那样。   “我知道,全部都知道。但是,我必须说出来。不然,式真的会杀死涅槃的我。”   另一个我的声音中流露出来的感情,是悲伤吗,是后悔吗,是平静吗?   不是。另一个我的感情只有一种……那就是失望。   即使我亲眼看着她们二人走到今天,我还是没办法明白,另一个我为什么会对式那么的失望。   “式,被我这样对待,心一定很痛吧?”另一个我继续无情地说,“但是你知道吗,你的态度对涅槃的我伤害更大。只是她的心早已经‘习惯’了这种伤害,早已经‘习惯’了被两仪式亲手杀死的痛苦,才没有觉得痛吧?”   “不要说了,秋奈!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让她停下来!”   式大吼着,依然是那么绝情。   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已经不想逃避了。   如果解脱是我的命运,我会欣然接受。   “那就战斗吧,式。如果你能把我从这执念中解脱……其实也好。”   “式……不要。”   另一个我还想阻止式。   “秋奈,唯独只有这一点,我绝对不能答应!”   但显然,式已经没办法被阻止了。   “但是,你战胜不了她的。”   “我知道我打不赢……所以……”   在话语落下的瞬间,一把长刀出现在式的手中。   虽然有九字真言的铭刻,但这把刀并不是传说中的九字兼定。   这是只属于式的刀,是用根源的力量凭空创造出来的神话级别的武装。   能凭空出现这把长刀,只有一个可能性——   “喂,真的假的啊!式,你也能操纵根源了吗!”   青子不可思议地问着。   但是,我们所有人都无视了青子,包括式。   “秋奈,如果因为你因为这件事而恨我,那就恨我吧!但是……但是啊!就算被你憎恨,我也永远不会后悔我今天的决定!所有曾经伤害你的,所以将会伤害你的,哪怕那个人是我自己,哪怕那个人是你自己,我都没办法原谅!也绝不会选择原谅!如果加上一个期限,那将会是永远!”   式的大吼在空气中回荡,根源的力量将漫天飞舞的蔷薇彻底驱散。   连同被驱散的,还有我那微弱到这一刻才意识到的希望。   佐久间秋奈一旦认识了两仪式,其结局必然是被两仪式杀死。除非她在认识两仪式之前就已经死去,否则不会有任何的例外。   我其实已经早就料到了这一天,也早就经历过了这一天。而就在此时此时,这一天再一次到来。在这里,我会被第二次杀死。而这一次的杀死,将会是永远地解脱。不会再有执念,不会再有轮回,不会再被杀死,不会再看着式伤心欲绝、成为害兽的脸庞。   想通了这些,我那颗早已感觉不到任何情绪的心,依然是那么的死寂,依然是那么的平静,仿佛从来就没有过声音,仿佛从来都没有过波澜——仿佛,从一开始就是死的。   “来吧,式,如果是你的话,我一定不会反抗。只需要用你这双眼睛注视着我,再用那把匕首刺穿我的心脏,我就会永远地死掉,绝不会复活。在那之后,我再干涉不了你和秋奈的命运。因为根源的因果修正,很快我就会被所有人遗忘,连记忆都不曾留下。”   “啊,我会杀死你,无论如何。”说完,式看向了我身前的另一个我,“离开吧,秋奈,这是我和她的战斗,和你没有关系。”   “没错。离开吧,另一个我。你继续留在这里,只是在伤害着式。既然你是我,你肯定不想看到式伤心的样子吧?”我附和着说。   但是,另一个我却没有任何动静。她就像一座山,屹立在我的面前。   “……但是,式,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只有两仪式杀死了佐久间秋奈,她才能杀死别的人。如果你认为她就是我,那就请原谅她。如果你认为她不是我,那就请杀死我……然后,再永远地忘记佐久间秋奈……因为那证明了,佐久间秋奈从一开始就不该和两仪式在一起,更不该喜欢上两仪式。” 160.执念   ◆两仪式◆   心中的杀意在沸腾,就像第一次看到秋奈时那样,几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   但是,望着秋奈那平静到近乎绝情的脸庞,我的内心终于还是保留了最后一丝平静,用来拷问我自己的心灵——我,真的可以伤害秋奈吗?哪怕这份伤害是为了让她活下去?   只要想到这个问题本身,我的心就像被千根铁针刺中一样,疼得让我的灵魂战栗。   不要说伤害到秋奈的肉体,哪怕仅仅是再上前一步,秋奈的心一定会痛到连话都说不出来吧?一定对我失望到让那份喜欢完全熄灭吧?   霎时间,我想起了第二场梦。梦中的秋奈仅仅说了三句话,第一句是“痛”,第二句是“痛”,第三句是“好痛”。正是因为那一场梦,还有心中那一直看似是不安、实际上是杀意的心情,我才有了“想要杀死任何威胁到秋奈的人,包括整个世界”的想法。   但是,秋奈的话语只是要挟。在我的内心的最深处,另一个重要的问题涌上心头。   “秋奈,你觉得,她还是人类吗?她已经死了,只是一个存在了太久太久的幽灵。幽灵不是人类。支持人类活下去的是感情、是食物、是水。支持幽灵存在下去的,是死前那一刻的执念。执念越强,活得就会越久……然而,她的执念太强烈了,强烈到死亡的那一刻已经连感情都已经失去。我那三场梦都是这样。她可以平静地面对你的死,平静地面对两仪式的绝望,又不顾你灵魂上的损伤,平静地开启一段又一段的灵魂。这样的存在,已经称不上是人类……我自然有资格杀死。”   “式,她刚刚也说了,她之所以那么的平静,不是因为失去了感情。”   秋奈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用眼神质问着我,让我自己去回答这个问题。   但是,我内心已经痛得连身体都快要颤抖,又怎么可能有余力去思考这问题?:   “不是因为失去感情,又会是因为什么?”我直接问了出来。   “只是因为‘习惯’两个字。”   听到那两个字的瞬间,我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两个字像一颗小行星冲击地面一样,让我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呆滞地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她被两仪式杀死,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两仪式的喜欢,更没有像我一样与两仪式结婚,每一天都幸福地生活着。你注意到了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但从来都没有注意到一点——如果和式走到今天这种地步,代价是我的生命只剩下一年多的话,我不仅会接受,还会欢欣鼓舞。你只注意到了她是加害者,却从来都没有想到,其实她也是我的拯救者。”   “但是……但是……”   但是她确实是加害者,但是她确实不是秋奈自己。   她是一个存在于过去的幽灵,没有现在,也没有未来。   可这样的话,我却完全说不出口。现在的秋奈,已经完全代入了涅槃明奈的视角,已经完全站在了她的那一边,不会再听我一句解释和辩解。在她的眼中,我已经和杀死涅槃明奈的两仪式成了一丘之貉了吧?虽然我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秋奈,问题不是接受的代价,而是其他的东西。”   在这关键的时候,青子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远比我冷静许多。   我看向她,像看向自己的救世主,祈求她能够说动秋奈。   青子淡淡一笑,向我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秋奈。   “式之前已经和我讲了她的三场梦。前两场的梦她完全可以接受,因为那是她的过错。但是到了第三次,就完全是折磨性质的谋杀。把你冻死、饿死而不是想着用别的方法取代。究其原因,是她已经不满足于‘好的结局’,而是执念于‘完美的结局’。她不再信任你,不再信任式,把一切都当做一场游戏,任何有不好的地方就会完全放弃,任何不顺心的地方就会读档重来。如今的她,已经不止把你当做操纵的人偶,还把式当做操纵的人偶。”   “我没有,我只是想看到式的笑容,这是我唯一的目的。”   涅槃明奈的反驳十分无力。青子冷笑一声,继续细数着涅槃明奈的过错。   “或许在很久以前,你确实是这么想的。但现在已经完全不是了。式已经做了那三场梦,如果你不停下来的话,她还会有更多的梦。仅仅是这三场,就已经让她有了‘杀死整个世界’的冲动。在那之后呢?她会不会被折磨到认为‘必须杀死秋奈才能让其解脱’这种地步?如果到了那一步,你确实可以选择重新开始。既然这一次轮回有了梦,那下一次呢?下下次呢?式的肉体连接着根源,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实际上,我已经隐隐有了想要终结秋奈全部痛苦的冲动。   到那时,如果她说让我继续活下去,纵使成为刚刚苏醒时一般的人偶,我也会继续活下去。如果她什么都没说,我会陪伴她一起归于没有痛苦也没有幸福的虚无。   可是,涅槃明奈却只是淡淡轻笑着,看不出一丁点情绪上的波动。就好像她的心其实在被两仪式杀害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如今在我面前显现的,只是曾经佐久间秋奈的残响。   “我都能理解,但是在目标达成之前,我依然会继续下去。”秋奈平静地说。   “秋奈,你已经明白了吧?”青子轻笑着,仿嗤笑着涅槃明奈的执念。“她在乎的不是你的安危,不是式的笑容,不是对幸福的执念,不是对悲剧的失落,而是她自己的无谓执念。她明知道下一次、下下一次轮回的时候,式会更加痛苦,可她却依然装作没有听到,沉溺于自己的执念之中,直到彻底溺死。她已经没救了,已经完全是怨灵了……所以,就让她从这执念中解脱吧。因为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结局了。” 161.冲突的本质   ◆佐久间秋奈◆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我觉得已经没有沟通的必要了。   相互理解是不可能的事情,在场的四人都是在各自的立场上说着自己的看法,都觉得对方是错的,只有己方才是完全正确的。继续这么说下去,除了让彼此更加伤心之外没有任何的意义。所以,我看向涅槃的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式的情绪很不对劲,我们暂时先离开吧。”   涅槃的我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立刻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她——我回到因果之外的间隙之中,也就是式永远都看不到的地方,就像曾经做过的那样,凭空在式的面前消失。   她立刻了然,随我一起消失在式的视线中。   相信现在的她已经伤心欲绝了吧?   但是,我没得选择。这是我知道的,唯一脱离这个困局的方法。   我刻意不看式的脸庞,无声地离开小巷,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明明这座都市是那么的拥挤,可我却感觉异常的空旷。离开了式之后,我仿佛回到了过去,我仿佛依然是那个孤独的我。但我知道,现在的我已经不同了,完全不同。   “为什么?”   同在因果之外的涅槃的我轻声地问着。   “你是指哪方面?”   我没有停下脚步,依然朝着记忆中某个重要的地方前进。   “为什么要维护我?式说的没错,我确实是你的加害者。如果没有我的介入,你的灵魂绝不是现在这个破碎不堪的样子。”   “你算不上是加害者,至少你没有让我觉得灵魂上的疼痛。”   “但是灵魂上的损伤确实存在。”   我停了下来,有趣地望向涅槃的我。   而她漂浮在空中,如今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幽灵。   “你还记得上辈子发生的事情吗?”我问。   “当然。上一世的而一切,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她回答。   “既然记得,那你肯定知道‘晓美焰’这个角色吧?”   “知道。但我和晓美焰是不同的。她被迫进入轮回,在魔女之夜解决之前,在小圆真正安全之前,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停下来。但我是在主动进入轮回之中,随时都可以停下来,给予你以自由,给予式以安心……或许,青子说的是对的,我不仅把你当做人偶,还把式当做了人偶。我的喜欢,到头来只是一种自以为是的喜欢。”   她眼神空旷而缥缈,犹如没有月光也没有星辰的夜,被乌云遮住了所有的希望与光芒。   我撇了撇嘴,用斩钉截铁地语气对她说——   “我说你是,你就一定是,你不需要对我解释那么多。”   “但是……”   “你确实和一开始的晓美焰是不同的。但是你和最后的晓美焰一样,都有着一颗求死的心。我可没忘记你之前说了什么,你说你绝对不会反抗,说明你已经厌倦了这样的无限轮回。任何一款游戏,死十次是困难,死一百次是享受,死一千次是厌倦,死一万次是一种折磨。更何况这不是游戏,而是活生生的现实。式一直说我受到了伤害,但是你才是这轮回中受伤最深的人。什么都没有,只能靠着执念坚持下去,简直没有比这更惨的了。”   “我……”   我不会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必须把我的意思灌输给她才行。   “你当局者迷,自然没有注意到。但是我旁观者清,在听完你的话之后,我立刻明白你经历了什么。之前我说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都是陈宁,都是佐久间秋奈,你和我之间没有任何不同。所以,只是那些话语的片段,你的一切我都清楚无比。”   “可你这样离开,式肯定会很伤心吧?”   她竟然选择转移了话题,看来她根本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厉害。我还以为她接近全知全能呢,结果到头来依然只是一个小女生罢了。不过……又或者是因为她被式伤得太重,实际上已经慌乱不堪,根本没想那么深吧?但无论是哪种,现在的她思绪都混乱无比。   混乱就意味着可以建立新的秩序,我只需要三言两语,就能让她不再这么痛苦。   不由得,我的嘴角勾起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弧度。   “她会伤心。但如果给我一个重来的机会,我依然会这么做。你知道的,之前的我又不是没离开过,当时还是发了很大很大的脾气。这次是第二次发脾气而已,根本算不上什么。对于一般的夫妻来说,我发脾气的次数已经少得可怜了。”   “但是……式肯定非常难受吧?”   “那是她自找的。她完全听不进去我的话,我只能让她冷静一下了。”   “我记得,那个时候还是因为我。只是没想到,这一次也是因为我啊……”   那个时候的式以为我是自卑的,涅槃的我是自信的。但是有了今天的遭遇,我才知道,从一开始我就是自信的,而涅槃的我才是自卑到了极点。   因为和母亲、和橙子学过一些技巧,我开始有意识地引导涅槃的我的思路。   “你没办法理解我这么做吗?”我问。   “是。”涅槃的我轻轻地点了点头。“我为了式可以做任何事情,唯独做不到伤害她。”   “过时的男性思维,看来经历这么多次轮回,你和我们上一世真是一点都没变。”   “你变了吗?从内心深处都变成女孩子了吗?”   “你肯定没有被式抱过吧?”   迟疑了一下,涅槃的我不确信地说——   “……应该是抱过的吧。”   “是你亲自出现在式的身前的时候吗?”   “嗯……”   果然是那一次。那么,她这种自卑到了极点的心态,就可以很轻松地明白了。   “那不是真正的拥抱。”我解释说,“那个时候的你,虽然被抱着,但是式抱着的其实是我,而不是你。只有被式真正地拥抱过,体会到她的温柔和温暖,佐久间秋奈才会明白,为什么现在的我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为什么我可以对式发脾气却一点都不后悔。”   “我……我很想知道。”   “理由很简单,自从被式抱过之后,我对式就不再是憧憬。”   “憧憬吗……”   涅槃的我沉吟一声,垂下眼帘,陷入思索之中。   望着彼端的目标地点,我继续对她轻声解释着。   “没错,你现在对式就是憧憬的状态。就算你看过无数次,你都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式真正意义上的爱,也从来没体会过被式抱过的感觉,更没有体会过和式融为一体的感觉。归根结底,在这无数次的轮回中,你只是一个看客罢了。”   “……是啊,我确实是看客。一个从来都没有经历过所谓‘幸福’的看客。”   “我会想办法,让你不再成为看客。”   她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注视着我。   “我……真的……”   “我既然这么说了,就肯定会这么做。”   “为什么?”   “我很清楚,你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式的幸福笑容’,而是‘式只为你而展露出笑容’。这才是你最开始的目的,这才是你生前最大最大的遗憾。正是因为这份遗憾,你才抱着这股执念,存在到了现在。”   “我……都已经忘记了……”   她躲闪着我的视线,完全不敢与我直视。   就好像我是涅槃的秋奈,而她才是此时的秋奈。   “如果我经历了这么多次轮回,我也会忘记。但现在记起来就不算太晚。”   不知为何,她仿佛想通了什么,轻轻地笑了。   “……如果不是有了式,光是你这些话语,我说不定就真的喜欢上你了。”   “自己喜欢上自己?”我挑了挑眉,“你在说什么傻话。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了。”   “也许吧……只是……只是我第一次被这么温柔地对待而已。”   “将来会有更多。只要心中还有希望,就一定会有更多。”   “希望……吗……”   “没错,就是希望。做任何事情,都需要有希望才行。”   说完这句话,我继续走在街道上。因为在因果之外,即使被车辆撞到,我也像幽灵一般毫发无损。   许久之后,涅槃的我再度发出声音。   “……真的不用管式吗?”   我叹了口气,决定把我心中真正的想法对她讲出来。   “完全不用管。因为就算我们确实结婚了,但是经过刚刚的对话,我已经完全明白了,她对我的感情也是一种朦胧的憧憬。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一种‘自以为是的喜欢’。虽然我估计要很久以后她才能真正地理解我,但是趁着这个机会,加快这个进程也是很不错的事情。而且……式很快就会明白这件事情的本质的。”   “本质?”   “自家的老婆大人发脾气了,式这家伙非但不想着好好哄一哄,还摆出那样一副臭脸色,被这样对待完全是自作自受。我的脾气还算是好的,要是稍微暴躁一点,就直接大喊着‘日子过不下去了’,再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把式安排得明明白白才行。真是的,竟然还敢反驳我,还敢无视我的决定,她的胆子可真的越来越大了啊!”   轻笑着,忽略涅槃的我那张惊讶到了极点的脸,径直朝着目的地走去。   那是一切开始的地方,是我每一次生气都一定会去的地方。   其名为——根半大楼。 162.服软   ◆两仪式◆   再一次,秋奈在我的眼前消失了。就像朦胧的影子突然消散,无影无踪。   然而,那颗平静的心没有任何的情绪,只觉得世界仿佛在我的面前崩塌,如一面镜子彻底的碎裂,在我的身上留下无数的划痕。那些划痕太过细小,即使向外流着血,却感觉不到一丁点的疼痛,只是略微的麻木感。   这纯粹是我自找的。秋奈是一个很执拗的人,如果她决定好的事情,我的意见她绝对不会听进去哪怕一个字。而且我也知道,在这件事情上,我的意见根本无足轻重。   “式,放宽心吧,秋奈只是有稍微有点不高兴而已。”青子说,“过段时间她应该就会回来。女孩子生气了,过段时间就会消气了。”   我冷眼看了青子一眼,放弃一般对她摇了摇头。   这家伙根本就没有谈过恋爱,也根本没有意识到女孩子是怎么回事。如果听了这种人的意见,过段时间秋奈就不是这种平静的、如文火般的不满,而是火山爆发一样的世界末日了。到那个时候,秋奈直接提出来离婚都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你这是什么眼神啊喂!我可是好心好意地劝着你啊!”   这自以为是的声音还是那么的烦人。   “我现在稍微冷静了一点,这种眼神已经算是好的了。”我冰冷地说。   “我的意思是说,秋奈没有生气得那么严重吧?”   “严重的不是生气本身,而是生气的后果。如果处理不好的话,她真的有可能永远消失在我的世界中。”   “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只要有这种可能性存在,就有可能这么的严重。”   “你们之间的关系还真是复杂啊……”   “稍微动脑子想一想就能明白,两个异常者之间的感情,绝不可能是简单的。”   我和青子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在消解了自己的太刀后,我离开了这座小巷。   就在我即将在拐角处转身时,身后的青子终于开口问了我。   “你要去哪里?”   “当然是秋奈回去的地方。”   “具体是哪里?”   “根半大楼,那个地方她一定会去的。”   “需要我跟着去吗?”   “不需要,你留在这里就行。”   青子不是橙子,谁知道她会捣什么乱。刚刚的对话也是这样,看起来她是在帮我,但仔细一想,只是让气氛搞得更僵,让秋奈更加生气。   如果能摆脱她的话,也算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然后,不知不觉间,我来到了根半大楼前。这栋被遗弃了许久、被认为是“鬼宅”的大楼依旧是那么的荒芜,随着夏天雨水的冲刷,墙体上的腐蚀比我记忆中还要严重许多。下方墙角处已经有不少蔓延的苔藓。如果不及时翻修的话,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倒塌。   可即使是翻修,其花费的金钱也不会比买个全新的要便宜多少。   但她毕竟承载着秋奈人生的前半段,承载着我和她彼此告白的美好记忆。每一次秋奈消失都会来到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所以,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放弃它,直到它维持到我和秋奈生命的最后。   尝试着运用根源的力量,我和大圆的我一样,乘坐电梯来到了楼顶。   果不其然,秋奈的背影就在我的眼前。   但是,在看到这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的那一刹那,我的心脏猛地一抽。   赤红的夕阳那淡红光辉洒落在她的身上,如海市蜃楼一般梦幻而又朦胧,明明就在我的眼前,却让我觉得我和她在完全不同的世界中,那么的孤独,那么的悲伤,仿佛整个世界都离她而去,什么都不曾留下。   “秋奈,我来了。”   我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着,内心也疼得死去活来。   或许……我之前的执拗,真的伤害到她的心了吧?   “现在冷静了些吗?”   秋奈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出乎我的意料,平静得让我更加难受——比起这种仿佛陌生人一般的平静,我很想看到她对我发火,甚至走过来扇我一巴掌,至少那样代表着秋奈真的很重视我,真的强烈地想要改变我的想法和意志。   我沉浸在这痛苦之中,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式,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在听。”   只是发出这么简单的声音,都让我竭尽全力。   “我从你的眼前离开,只是想让你冷静一下。你太固执了,内心的杀意和不安也太强了,就算是作为妻子的我所说的话你都完全听不进去,这个样子可不行的。说到底,这无限轮回中真正的受害者只有我,那么也只有我可以评判涅槃的我是否有过错。既然我坚持她没有错,那就一丁点错都没有。”   “……秋奈觉得我没有资格参与其中吗?”   “有是有,但是决定权可不在式你的手上。”   秋奈没有转头,依然注视着太阳西沉前最后一缕余晖。   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从她的声音中,她似乎完全不觉得这是一件重要的事情,又或是早已习惯了冷静应对全部的状况。   “即使你是我的妻子,我还是不能说什么吗?”   “当然可以说……但是接不接受,是我的事情。”   简直是比钢铁还要坚决的话语。   我不由得有些灰心丧气,没有一丁点的办法。可我那颗刺痛的心却突然不痛了,全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如释重负的畅快感。   秋奈说我固执,可她才是真正固执到了极点,简直比那个苍崎青子还要任性百倍。简直就和一个女皇一样,只要说出来话语就是亘古不变的铁律,必须得到完全的贯彻和执行她才会满意。我略微提出一点质疑的声音,她就会不满,甚至用突然消失在我的面前这种方法来惩罚我,如此专制,如此残暴。   但我并不生气……不如说,我希望秋奈这么任性下去。虽然有时候会让我很痛苦,可这至少说明秋奈有所欲求,说明我有东西可以给予秋奈……不然,她就实在是太过于温柔,让我心疼,让我忧心,连她活着的实感都感觉不到,真的像幽灵一样随时可能在我的身边消失。   “没错,秋奈,接不接受是你的事情。确实是我太糊涂了……是我不对。” 163.暂时的谅解   ◆涅槃明奈◆   我站在因果之外,就像过去一样,守望着已经守望了不知多少个轮回的两位少女。   也许正像秋奈所说的那样,现在的式还没办法理解秋奈,还能被情绪的不安和本能的杀意压制住理智。但是,只要她们一起望着夕阳落下,月光洒落在她们的身上,犹如阿尔忒弥斯的爱照耀于世间,治愈所有的冲突,溶解所有的误会,将她们重新带回告白的那一天,立下约定的那一天。   在这这栋破旧不堪的大楼上,她们的对话是什么已经不再重要。这感情的交织,这心意的融合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   青子说她们的感情是我操作的结果,但我知道事实完全并非如此。因为,即使轮回了千万次的我也无法明白,为什么明明一开始还相互厮杀的她们,在经历简单的一个拥抱之后,就能让她们的感情走到今天的地步,还把彼此视作比生命更重要的存在。   或许,这就是真正的“爱”吧。   如柏拉图所说的那样,源自于灵魂,源自于起源,源自于命运的交织。   只可惜,这样的爱,我从来都没有经历过,也不可能再经历过了。秋奈说,我和晓美焰很像,我们都经历了灵魂,我们的感情都比绝望更深邃、比希望更炽热。我回答说我们不同,当时只觉得是主动和被动的区别,可是在这根半大楼上,我却完全明白过来了。晓美焰的感情是爱,但我的感情终究只是一种喜欢,最多也只是让作为幽灵的我存在下去的执念,从来都没有演变为真正的“爱”。   正如式所说,我的喜欢,终究只是一种似是而非的感情罢了……   ◆佐久间秋奈◆   我和式说了很多,有夫妻的责任,有感情的包容,有之前的约定,有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与本能。我们说了很久,太阳在不知不觉间完全沉下,新月在不知不觉间缓缓升起,夜色逐渐取代了黄昏,月光逐渐取代了夕阳。   但是,这些都是序言。在我意想不到的时刻,式突然扭转了话题。   “秋奈,你知道的吧?这一次,你违反了约定。”   名为佐久间秋奈的人,舍弃了自己的自由,只为了身边的两仪式,让她不再孤单。   在那小巷中,佐久间秋奈再度凭空消失,即使自己轻描淡写了说这是惩罚,可违反了约定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式看起来很坚强,可是她的心却比谁都更加脆弱,也比任何一个人都更害怕孤独。她能为我受到看不见的伤害而企图杀死涅槃的我,她能为我面临整个世界的威胁而觉醒了湮灭魔眼。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如果不好好处理的话,那细到看不见的伤疤一定会留在式的心中,发炎、溃烂、直到让式的心一点点死去。   望着被皎洁的月光照得深蓝的夜空,我沉思了片刻,才终于给了式回答。   “这是我不好。按照约定,式应该处罚我,我也应该补偿式。那……式想要怎样的处罚呢?”   “秋奈,你觉得我会惩罚你吗?”   “织肯定会说出很过分的惩罚,大圆的式反而觉得是自己不好,转而惩罚自己。但是,如果是式的话,一定不知道该怎么惩罚吧?毕竟,无论是何种惩罚,最后伤害的其实是式自己吧?”   “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还要问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   “因为……如果不问出来的话,式肯定不知道我的心意,反而会觉得我不再喜欢式了吧?”   经历了太多孤独之后,人就会变得愈发敏感。   每一个眼神,每一句无心的话语,都有可能伤害到她,比最上品的青花瓷还要脆弱,只是不小心碰到就会出现裂痕,只是摔落在地上就会四分五裂。   即使重新复原,伤痕依然存在,那颗心只会变得更加敏感、更加的脆弱。   式依然面无表情,让我不由得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所以说,我肯定要接受处罚啦。只要不是太过分的惩罚,都没有问题的。”   ◆两仪式◆   就算秋奈这么说,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惩罚。   就这一点而言,秋奈说得一点都没有错,无论是怎样一种惩罚,对习惯了痛苦的秋奈来说,都算不上。反而对于无法忍耐秋奈的“习惯”的我来说,是一种最残忍的酷刑。   “不如先说一下你怎么补偿我吧?”   “补偿啊……要不我让涅槃的我立下保证,除非我遇到生命危险,比如之前遇到魔神布松的时候,否则绝对不能干涉当前的轮回?这样的话,青子她们担心的‘我的灵魂只能活不到一年’什么的,就迎刃而解了吧?”   “她不是说了,她绝对不会同意吗?”   “她会同意的,这一点我能保证。”   我很怀疑那个差不多疯了的涅槃明奈会不会这么做。   可是……可是我没办法说出这种怀疑,根本不可能。   虽然她打破了约定,可错的确是在我,如果我否决的话……她应该会不太高兴吧?   况且那份不安和杀意依然存在,如果秋奈真的被刺激到了,最终被刺激的反而是我吧?   因此,我能做的事情只有只有一件——   “既然如此,我就暂且原谅你好了。惩罚什么的,等将来我想到了,我再说出来。到那个时候之前,就当你先欠着我吧。”   “式真的很温柔呢。”   期望中的笑容终于绽放在我最爱之人的脸庞上。我突然觉得,所谓的补偿根本就无所谓。这份笑容,这份幸福感,才是我真正想要的东西。   “我的温柔是狭隘的,只对秋奈你。秋奈的温柔才是真的温柔。如果是其他人的话,绝对不会选择去理解作为加害者的涅槃明奈吧?”   “只要式冷静下来就好。”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回去吧?”   “涅槃的我的事情不先解决吗?”   “……既然秋奈你都是这个态度了,那就暂时放一放吧。”   如果她不再继续伤害秋奈,其实也好。至少她是个非常合格的保镖,在我失误的时候,能够守护秋奈的安危……虽说我不认同她所谓的“最完美的结局”,但对“失败的结局”是至少是认同的。 164.家人   ◆苍崎青子◆   在式离开之后,我立刻在小巷里拨打了橙子的电话。   她明明是这件事情的幕后黑手,明明深爱到骨髓的两个人已经剑拔弩张、差一点就要厮杀在一起了,竟然到最后还在装死。就这样的表现,她还说什么‘自己是秋奈和式的家人’,简直是让我笑掉大牙了。   还好,这家伙接了我的电话,没有彻底逃避。   “喂,你是什么情况啊,橙子。说好的参与进来呢?”   手机的听筒里刚刚传来接通的声音,我就立刻气势汹汹地质问着她。   “我的身份有点特殊,参与进去不太好。”   “哈?你什么意思?”   “我是式和秋奈的家人,如果我加入进去,就会形成权重,然后打破秋奈和式之间的平衡。她们两个都是死脑筋的家伙,即使嘴上服软了,心里边还是坚持着之前的看法……嘛,经历过孤独的人都很死脑筋,更加依靠自己,而不是依靠别人。如果我支持秋奈,这和我的立场相悖,式肯定对我有很大的怨念,将事情变得复杂。如果我依然支持式,两人最终一定会伤心到极点,相互厮杀,然后由式亲手结束掉秋奈的性命,也亲手结束掉自己全部的人性。”   撇了撇嘴,我对这种说法没有一丁点的认同感。   好歹这也算是一种解释,我只能勉为其难接受了。   但是,该问的事情,我还是要问下去。   “你料定了,如果你不在,她们两个就打不起来吗?”   “她们可都是把彼此当做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的存在,你觉得会打起来吗?”   “可是……”   可是她们刚刚确实马上就要打起来了啊!秋奈就差用手枪指着式的眉心了!   ——这样的话语还没有说出来,就被橙子毫无礼貌地打断了。   “你说了,是因为式觉得世界对秋奈造成了威胁,她才觉醒了‘湮灭之眼’。也正是因为不让秋奈再受到轮回的折磨,才会对涅槃明奈有那么强烈的敌意。如果她主动攻击了秋奈,岂不是和她的初衷本末倒置了吗?”   “你真的这么确定吗?那个时候的式状态可是很不正常唉!”   “式的不安源自于那三场梦,式的杀意源自于涅槃明奈‘根源干扰者’的身份。如果对涅槃明奈的话,这两种冲动会叠加在一起,即便是秋奈也无法阻挡。但是面对秋奈,两种冲动就完全冲突了,相互抵消,消弭于无形。虽然式的内心会感觉很难受,但这至少让她维持了一点理智,冲动的情绪也没有达到阈值,能够稳定下来。所以,她绝不可能对秋奈出手,除非她真的不爱秋奈了。”   很合理的解释,但是和我的期望完全不合理。   我本以为橙子会担心、会忧虑,最起码也应该观察着一切,以防有意外发生。   可是现在呢?她躲在自己的魔术工房里,对外边的事情充耳不闻。简直就像唯二的两个女儿进了重症室,母亲却还在处理着公司里的琐事,不要太冷漠。   “……你这家伙,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冷血啊。”我讽刺地感叹说。   我知道,橙子这家伙就很了解人心与人性。可如果太了解人心与人性,人就会变得这么冷漠。无论怎样的危机都不会慌张,无论同伴遇到怎样的伤害都能沉着应对。因为她已经由量化的感情,计算到了未来。无论有怎样的意外,大体的方向都不会有错。   但是,连感情都可以量化,连人性都可以量化,那在她的眼中还有什么不可以量化呢?还有什么不是被她当做工具来看待呢?那岂不是和机器人没有区别了?   所以,无论是谁,都不想和这种人交流太多吧?   从小事开始,当初的她就是这样,才让我很不喜欢,让爷爷很不喜欢。当知道爷爷把我指定为下任家督的时候,我没有为橙子感觉到一丁点的可惜,反而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无论如何,人类也绝不可能把核弹的开关交给一个冷血的机器人。   不知怎么的,橙子沉默了很久的时间。当我以为她要挂断电话的时候,她才终于给了回答。   “……这算不上什么,只是生存必需的技能罢了。”   话音刚刚落下,手机里传来挂断的声音。我们之间的对话,就这么完全中断了。   可是,她的话却让我很是迷糊。   生存必需的技能?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两仪式◆   于清晨醒来。   秋奈做的早餐一如既往的好吃,可是我却没有一丁点的胃口。   当我醒来的第一眼,去厨房确认秋奈是否还存在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的黑眼圈。然后,我想起来了,她昨晚很久都没有睡着。而且,平时的她都是面对着我睡,可昨晚却是在背对着我,就好像我是一个陌生人。   平时的早餐,秋奈会说很多的话,比如最近的新闻,比如又有什么赚钱的良机。可是,今天早餐的气氛也很沉默。秋奈一直心不在焉,如红宝石的双眸里更是闪烁着任谁都能看得懂的压抑,仿佛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压抑在心中,任其腐烂在心中,将那颗温柔的心彻底污染。   我放下汤匙,终于无法再忍耐这种压抑。   可是,我还是不敢大声对秋奈说话。梦中所发生的一切依然清晰无比。我害怕秋奈会生气,我害怕秋奈再一次突然在我的眼前消失,我害怕我再也找不到她,我害怕在最后的最后、我看到的是一个如丧尸一般失去了全部灵魂与意识的她。   用秋奈的说法,我已经被吓傻了,感觉如履薄冰,不敢有一丁点的犯错。   “秋奈……你还很生气吗?”   我的声音几乎只有我自己能听到,   秋奈楞了一下,然后眨了眨眼,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有啊?我没有生气。昨天的事情不是已经过去了吗?既然过去了,那我肯定就没有在意啊。而且式已经认了错,我也没有什么可追究的了。”   “但是,秋奈昨晚很晚才睡着吧?”   “只是想了一些事情。”   “……果然还是很生气吧?”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啊。为什么非要想那么多?”   果然……还是没办法说出口……   愤怒是火焰,在烧到别人之前,首先受伤的,一定是自己。所以,我真的很害怕秋奈生气,真的很害怕…… 165.生气了吗   ◆佐久间秋奈◆   看着式欲言又止、连眼睛都不敢与我对视的样子,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四年前,式连活着的实感都没有,仿佛置身于空无一物的深渊,呆滞而又空洞地度过一天又一天。数年之后,我亲手把她从这深渊里拉了出来,甚至还让她来到了属于幸福的世界里。但这就像恐高症患者站在天台上时一模一样,看不到视界广阔而带来的美景,内心被坠落的恐惧完全填满,只有再也看不到深渊才能长舒一口气。   我突然的消失,正是让她又一次看到了孤独的深渊。再加上前些天还做了足以让直死魔眼进化的噩梦,以及一直徘徊在心头的强烈不安,现在的她她其实已经害怕到了极点了吧?如果不是在我面前,恐怕都忍不住躲在墙角里,抱着胸,身体与灵魂都忍不住战栗起来吧?   看着式的样子,我才明白过来,我之前对涅槃的我的说辞错得有多么的离谱。我确实是式的妻子,但式却不是我的丈夫。她总是一副中性化的样子,但她其实比我更加脆弱、更加敏感,比上一世的我还要脆弱和敏感。一般的疼痛,我估计连没有感觉都没有,可是式却会疼得死去活来,却又一点都不敢说出口。   我也把汤匙放下,摆正姿势,准备好好和式谈一谈。   “式,你觉得……为什么我要生气呢?”   “因为……我的杀意让秋奈很不舒服吧?”   式的声音略微的颤抖,几乎带着哭腔。   “不是哦?原因不是这个。”   “那……是因为我对涅槃明奈的而态度?”   “虽然很接近,但真的不是这个。”   “……我猜不出来。”   顿了一下,我整理了下语言,试图用最方便理解的语言,让式明白过来。   “式,如果走在大街上,有人对你问好,你会怎么应对呢?”   “……很麻烦。我会无视掉。”   “如果那个人也是一个异常者呢?”   “大概也会无视掉吧……毕竟能对我问好的,一般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这就是我生气的地方啊。别人向你问好,你应该反过来对她问好才对吧?这样不止很没有礼貌,还会让对方本能地疏远你吧?”   “疏远我也无所谓。我只要有秋奈就够了。不需要别的人。”   不得不说,这个害怕到极点的式,就连我都感觉到很是头疼。   我更佩服橙子了。当初的她,究竟是花了怎样的力气,才没有让式的精神失控?恐怕每一天都小心翼翼,每一句话都谨慎得瞻前顾后,甚至还说了许多善意的谎言吧?   可是,这毕竟是式,我只好用言语舔舐着她心灵上的伤口,期望让她慢慢恢复过来。   “如果那个人恰好是我,而你已经忘记了我的一切呢?”   式愣了一下,立刻抖动着视线,脸色瞬间苍白无血,犹如白纸。   她已经害怕到了极点,不能被刺激。但是这就像把药敷在伤口上,即使短时间内会很痛,可毕竟长痛不如短痛,我也只能这么说了。   期望中的回答完全没有,式抿着近乎透明的嘴唇,久久不能言语。   “涅槃的我,就是这样的情况。她所期望的,甚至是她之所以存在着的理由,就是有一天,当幸福的终点抵达之刻,有一个两仪式对她说出‘辛苦了’这样简单的话语,而她又以一句‘不辛苦,只要式能幸福就好’来结束自己轮回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执念。可是就在昨天,你回应她的却是让人心寒到极点的杀意,就像式你第一次遇到我时那样。所以,当时的我很生气,真的超级生气。就算到了现在,我其实还是有一点生气。”   “……不对。”式喃喃自语,“不是这样的……根本不是……!”   “哪里不是了?”   “她……她伤害了秋奈。只要有这一点,她就是不可饶恕的。”   “真的是这样吗?”   “……当然。”   可是,式的双眸中依然是那么的迷茫。   我只好摇了摇头。   “那好,我们再举个例子吧。式,你觉得药很苦吗?”   “很苦。”   “但是,生了病,就必须要吃药吧?”   “……如果药有糖衣,就不苦了。”   “可是服用大量与药物不相干的辅料,说不定还会影响药物的疗效,以至于治疗不达预期。糖衣还会让药物很难保存,时间久了会影响疗效。”   “那就用胶囊。”   “不是所有的药物都可以用胶囊来保存,许多处方药都不是胶囊。对了,打针和输液不用想了。很多药物必须经过与各种合成酶的反应才具备疗效。而且打针与输液也没办法长久,对抗一些慢性的疾病,比如发炎,还是驻留在胃部的药物更有效一些。”   再一次,式沉默了。她低着头,思考着怎么反驳我的话语。   她从心底里就不想承认涅槃的我对她的感情,一味地抗拒,一味地排斥。   良久之后,她终于发出了声音。   “但是,她让秋奈的生命只剩下不到一年。还不停让你的灵魂受损。”   “没有她,我们就不会在这个时候说着这样的话了。”   “这不是她那么做的理由……第三场梦到现在我都记得很清楚。两年前,你在最冷的时候,只能住在四面漏风的木屋,身上盖着都是破旧的衣物。你没有吃东西,没有喝东西,就这样被活生生地冻死在了那里。她在一旁看着,却一点都不管。只有你最后一丁点气息都消失了,她才逆转了因果,让你有最后的力气前往学校,遇到了七谷玉绪,算是活了下来。可在那之后,你和过去的你已经完全不同了。没有了笑容,没有了快乐,去杀人,去获得金钱,娱乐的时间完全没有,一天连睡觉都只有几个小时……明明很久之前,你还活在很好的别墅里,过着大小姐的生活……我没办法接受,真的没办法接受……”   越说下去,式的声音越是哽咽。到了最后,晶莹的眼泪滴落在了米粥上,也滴在了我内心的深处。   但是,我还是必须说下去,无论式的反应会是什么。   “可是,我终究还是活下来了啊?如果没有她,我肯定已经死了吧?”   “她……她明明可以介入进去,让你不受那么多的苦……”   “不要把我当做正常人,式。把我当做病入膏肓的癌症患者就好。你看到了我这么多次死亡,就应该明白,此时此刻我还活着,就比什么都要吧?而且,一直以来我不是也没有感觉到灵魂上的疼痛吧?就像之前式所说的糖衣和胶囊一样,已经把那些痛苦给隔绝了吧?”   口中这么说,可是在心底里,我压根不觉得将来我会死。如果我死了,这个世界差不多也要完蛋。   以盖亚和阿赖耶识同时对我表达出善意来说,哪怕我的灵魂真的磨损到没有,它们也一定会给予解决的办法——毕竟,人类的灵魂相比世界意识与人类意识而言,实在是微不足道。   只不过这些东西实在是太过于虚无缥缈,我不打算告诉式。毕竟,在式看来,我之所以受那么多的苦,完全是“世界的错”,自然也不会选择相信。   果然,在纯白的浴衣擦拭了眼泪之后,式轻轻地摇了摇头。   “但她终究不是现在的你,也不是我的妻子。她宁可把你当做人偶一样操纵,也不想介入整个轮回之中。我没办法原谅,也没有理由原谅。而且,如果真的有人原谅她,那个人也一定不是我,而是最开始的两仪式,把她化作幽灵的两仪式……那个两仪式已经永远都不会存在了,就算我原谅了她,又有什么意义呢?只会让她的执念更加强烈罢了。”   我没怎么听懂式的逻辑,总觉得很奇怪,被强烈的不安和本能的敌意彻底影响了。   但是,她都这么说了,我也只好放弃了这个话题。   至于式一直在意的我有没有生气……在事情得到完全解决之前,就当我还在生气中吧。至少这样的话,式不会太冲动,不会像昨天那样,完全无视我的态度,非要我真的生气了,才知道后悔。 166.最开始的梦   ◆两仪式◆   就像我绝不会改变对涅槃秋奈的态度一样,秋奈她也没有否认自己在生气。我们双方依赖着自己心中的那份喜欢,勉强过去了平静而又无趣的一天。   当我躺下之后,久违的强烈疲惫感再次袭来。我再一次陷入了梦境之中。   我祈祷着这一次的梦别再是噩梦,因为我那颗满目疮痍的心,已经没办法承受更多的伤痕,理智随时都有可能彻底崩断。   ◆式的梦◆   这一次的梦比以往更加清晰。   现在,我自己就是两仪式。两仪式的感觉,两仪式的情绪,我都能完全感知到。   眼眶酸涩得差一点就瞎掉,泪水也已经流满了脸颊。脸庞像是被淋了浓硫酸一般,火辣辣的疼。我只能依靠过去的记忆,勉强地在这走廊中上前,每前进一步都仿佛耗费了全部的力气,却终于还是缓慢地来到大楼的顶端。   地面上,暗红色的血液织成一条死线,通往某个人命运的终点。   两仪式无力地推开崭新的大门。   这里是大楼的天台,月光洒落在天台上的每一个角落,让一切都那么明亮。   透过朦胧的视线,依据周围的景象,大概依稀能判断出这里就是我记忆中的根半大楼。只不过,就像这那个没有锈迹的大门一般,这栋大楼没有任何的破败的色彩,一切都仿佛是崭新,一切都仿佛处在繁荣之中。   可是,这里依然没有人影。唯一的例外,就是护栏角落处蹲着的少女。   她穿着黑色的水手服,双臂与腿上各有两道残忍的伤痕,流着血,顺着她纤细过头的大腿,缓缓地滴落在地上。   只不过,那双红宝石一般的眸子里闪耀的不再是熟悉的温柔,而是如蔷薇凋零般的悲伤。   “式……”   她的仿佛幼兽的呜咽,让心脏猛地一缩。可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朝着她走去。   手中拿着一把匕首,上面滴着已经冷了的血,红得妖艳,白得残酷。   “秋奈……对不起……我没办法控制住自己……”   确实是由我说出口的,但却是另外一个两仪式。   破碎不堪的心一半被绝望冻成冰渣,另一半被杀意燃烧成灰烬。   痛到极点就不会痛吗?不,不是的,在意识完全消失之前,心痛依然存在,依然清晰。   “没关系的……式,早在四年前,我就知道会有今天。”   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过去的影像。在四年前,才九岁大的秋奈偶然驻留在了两仪邸的竹林,遇到了十三岁的两仪式。   那时的秋奈是那么的可爱,又那么的幸福。可那个两仪式已经成了个不折不扣的异常者。在看到秋奈的那个刹那,霜火般的杀意就在两仪式的心中。   秋奈没有在意两仪式的异常,紧张而又兴奋地问好。   但是换来的,却是要实质化的杀意。而这份杀意,很快变成了实际行动。   措手不及的秋奈,脖子被两仪式狠狠地捏住。二人年龄的差距非常明显,秋奈没有任何反抗的可能,逐渐窒息,逐渐越来越靠近死亡。   幸好两人被两仪家的成员发现,力气远不及成年人的两仪式终于被拦下,秋奈得以脱离被谋杀的险境。后来,两仪式不情不愿地道歉,可两人却如此分别。直到现在,两人才再度相见。直到现在,两人再度开启被中断的杀害。   “为什么……要靠近我?”   声带成了砂纸,声音像砂纸摩擦而成,难听到了极点。   “因为……因为真的很担心式啊。”即使被两仪式伤害,即使即将死掉,在皎洁的月光下,少女依然温柔而又悲伤笑着,那么的温柔,那么的让人心痛。“真的很担心啊……真的很担心式啊……式一直没有朋友,式也一直过得很孤单……有几次我在大街上看着式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心口疼得厉害。所以……所以就不知不觉靠近了式……可结果却是这样…… ”   心中的悲伤与杀意融合在了一起,融汇成比绝望更深邃的某种感情。   可还没分辨出这是什么感情的时候,身体不受控制地走上前去。   简直就像是丧尸一样,除了杀戮,什么都没办法思考,什么都无法分辨,简直比野兽还要不如。   可是,眼前的人儿依然笑着,仿佛美到令人窒息的蔷薇,于平静中迎来自己凄美的、从痛苦中终于解脱了一般的结局。   “就算……就算被杀掉,其实也没什么。反正……反正我也是孤独一人了……一个月前,我经历了一场车祸。父亲没有了,母亲没有了,妹妹也没有了……什么也都没有了。不如说……就这样被式杀掉,也算是最好的结局吧?至少……至少在最后一刻,还能见到自己最喜欢的人……”   “……喜……欢?”   身体不由自主地发出声音。   秋奈歪了歪头,在心中倾诉着最后的告白。   “就是喜欢啊。特别特别的喜欢,比家人还要喜欢。所以,这几年来,一直都很难忍耐没有式的日子。不过现在的话,应该就没必要忍耐下去了吧?所以……式,来吧,杀死我吧。这样……我就能从两次痛苦的人生中永远地解脱了吧?”   她还在笑。   她还在温柔地笑。   可是,这笑容是那么的悲伤,这温柔是那么绝望。   即使我一点点的前进,即使尖锐的匕首颤抖地抬起,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尖锐的匕首终于刺穿了她的心脏。她的身体早已失血过多,纵使被刺穿的心脏,鲜血也只是如泉水缓缓地涌出,逐渐在这角落里形成血液的池塘,蔓延到楼下,蔓延到我的脚下。   时间彻底停止。眼眶中酸涩泪水也随之干涸。就连脸颊都再也感觉不到疼痛,就连呼吸都已经忘记。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无法思考,一点点地朝着死亡前进。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即将窒息而死的那个刹那,所有的感情在我的心中引爆。   “啊啊啊啊——!!!”   在这个寂静的世界里,在这个“无”的世界里,只有撕裂一般的哀嚎。   身体扑倒在这栏杆的角落处,不顾自己的襦袢被粘稠的血液染红,不顾那个人儿已经没有一丝的温度,却还是紧紧地抱在怀中,脸颊紧贴着脸颊,发丝纠缠着发丝。   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唯一喜欢两仪式的人已经永远地离开了她。这个世界不再重要,所有的人类不再重要,就连两仪式自己都不再重要。   心,在这个时候彻底死了,已经感觉不到悲伤和疼痛,已经彻底是冰渣与灰烬了。   活着的只是肉体,痛的也只是肉体。梦境中的两仪式已经不再是两仪式,而是两仪式的尸骸,她的心已经在杀害佐久间秋奈的那个瞬间死去。   那么,肉体的死亡,一定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幸福与快乐从来都没有感受过,孤独与痛苦一直徘徊在身边。如果孤独与痛苦能够永远地消失,无论是怎样的办法,都算得上是永远的解脱吧?   这么想着,两仪式反而笑了。她笑得很开心,笑得很理所当然。因为,哪怕只有这么短暂的时刻,哪怕这是她生命中最后的时刻,她也终于获得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她,真的不是孤独一人。   只不过……遗憾是有的。   “秋奈……好想……和你……”   好像和你在一起……   噗嗤——。   沾满秋奈血液的匕首,贯穿了两仪式的心脏。   两仪式的生命,秋奈的生命,就此永远地终结。   与之一同终结的,还有我的梦……   这场绝望到了极点的梦…… 167.太阳般的笑容   ◆两仪式◆   睁开双眼,我立刻惊醒。   大脑内一片混沌,梦境中发生的画面依然在我的眼前浮现,仿佛这依然是残酷的梦境。   “秋奈!秋奈!你在哪儿?!”   声音不由自主地从喉咙里发出,眼球四处寻找秋奈的踪迹。   不到一秒钟,耳边传来秋奈的声音。   “式,我就这里啊……”   身旁的秋奈直起了身体,说出略微虚弱的话语。她穿着轻薄睡衣,光滑的肌肤完好无损,没有一丁点的伤口。   我立刻紧紧地抱住了她,确认她的温度,确认她身上是否还有粘稠的血液。夏日的夜晚,再加上空调和加湿器的辅助,空气没有那么的炎热。即使与秋奈肌肤相触,也一点不觉得不舒服,反而异常的舒适。   我的双眼没有出错。秋奈身上没有血液的粘稠,而是光滑得犹如丝绸。秋奈的身体没有死亡的冰冷,那么的温暖——不会有错的,秋奈依然存在,秋奈依然在我的身边,秋奈依然是我深爱到极点的妻子。   “那个……式……”   听到秋奈那略微有一些痛苦的声音,我才意识到,自己太用力了,让秋奈觉得很不舒服。轻轻地呼出一口浊气,我逐渐松开了秋奈。她深深地呼吸了一下,试图缓解刚刚的不适,也试图让自己稍微清醒。但是,那双如血的双眸里依然迷离,显然她是在熟睡中突然被我给吵醒了——刚刚发生的,真的是梦,而不是残酷的现实。   “式又做噩梦了吗?”   声音与梦境中一样温柔,却没有梦中那种入蔷薇凋零一般的绝望。   我那颗紧张到几乎要爆炸的心,终于缓和了下来。一片混沌的大脑,也逐渐变得清晰。由此,我的言语功能也恢复了正常。   “我……我做了个很可怕的噩梦……真的很可怕……”   “是怎样的噩梦呢?”   “我……我梦见,无论我的悲伤有多么大,我的身体都……都在最后把给……给……”   回忆着梦中发生的一切,我的心像被扎了一样疼痛,刚刚恢复的言语功能再一次的失去。我只能低着头,在梦境的回忆中逐渐下沉,连差一点溺死都没有注意。   但是,秋奈却抱住了我,玉手轻轻地抚摸着脸庞,像电视里母亲安慰着孩子一般,将我从深渊中拉起。   “没事的,式,都没事的。既然梦那么清晰,肯定还和之前一样,是记录着某一次的轮回吧。既然是过去的轮回,就肯定和现在的式没有一点关系。式只伤害过我一次,那还是因为我们并未相识。现在我们已经在一起了,那种事情就绝对不会发生。之前你对涅槃的我杀意那么强,但是看到我阻拦上去,不是依然忍耐住了杀意吗?所以啊,不会有事的,式的杀意绝不可能超过那一次的。”   “……或许……或许是这样吧。”   “那……式还记得,是哪一次轮回吗?”   “是……”冷静地思索了一下,我给出了答案。“是最开始的轮回。”   “最开始?”秋奈有些不太明白。   “……就是涅槃明奈生前的那个轮回。”   因为那和涅槃明奈说的一模一样。   她的人生中只相遇了两次,第一次几乎被杀死,第二次被彻底杀死。更重要的是,直到最后的最后,轮回的的奇迹都没有出现。两仪式死了,佐久间秋奈死了,没有直死魔眼,没有复活,没有因果上的干涉。只是两个少女,在根半大楼上,永远地、完全地失去了自己的性命。   秋奈轻轻地点了点头,进一步确认地问我。   “也就是她说的,第一次差点被杀,第二次还是被杀死的那个吗?”   “……是。”   “那……现在式对她是怎样的感情呢?”   “我……不知道。”   但我是在知道的。   她和秋奈一样温柔,她和秋奈一样喜欢着两仪式,她和秋奈一样为了这份喜欢,不顾自己的安危,不顾自己的生死,只是希望两仪式能够稍微不那么孤单地活着。   可我还是没办法原谅她对秋奈做出的事情。因为……因为在我看来,如果我原谅了她,就等于背叛了秋奈,就等于否了我心中对秋奈纯粹到极致的感情。   我以为秋奈会有些生气,可她没有,反而轻松地笑了起来。   “至少式的杀意已经消失了很多了吧?这样就很好了,随着时间的发展,式逐渐理解了她的心意,相信那份杀意肯定会消失吧?现在的她一定听到的话,相信她的心情没那么的难受,也会对未来拥有希望吧?”   “但是……但是……”   但是杀意是不可能消失的,永远都不可能。   可我不敢说出来,因为那会让秋奈伤心,说不定还会让秋奈生气。   “不需要说哦,式。”秋奈温柔地笑着,打断了我的思绪。“杀意也好,宿命也好,我的寿命也好,肯定会有解决的办法的。你内心不安,但不应该惶恐。你对涅槃的我有敌意,但不应该抱着杀死她的心态。只需要让事情发展下去,肯定会有美好的未来等待着我们的……我们一直都是这么走过来的,对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哦?式只需要静静地等待就好了。毕竟式的情绪不怎么稳定嘛,需要让情绪稳定下来,才能参与到这其中哦?不然如果再发生了上一次的事情,我很伤心,式一定会更加伤心吧?为了让这伤心不出现,式就暂时忍耐一下,静等事情的发展,可以吗?”   秋奈的笑容像是太阳,我心中的不安与恐惧就像冰雪。当太阳照耀万物之时,冰雪必将笑容,反而转化为水分,滋润着我内心的最深处。   仿佛被感染了一般,我的嘴角少有地勾勒出一丝笑容。   “好吧……只要是秋奈的话,我都会听,绝对不会反对。”   反对没有意义,只会让秋奈生气,只会让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留下更多的伤疤。   秋奈比我博学,秋奈比我冷静,秋奈经历了远超我想象的人情冷暖。只要是秋奈的决定,基本是不会有错的。就算是错的,纠正这错误的人也绝不该是我,而是像橙子这样的人——我只需要在她的身边,默默地支持着她,做着她期望的事情,就完全足够了。   但是……果然还是要先找到让情绪稳定下来的方法才行。 168.你不能学自我催眠   ◆苍崎橙子◆   时隔一个多月,式终于再一次踏入了伽蓝之堂的大门。   我挑了挑眉,停下手中的工作,又扶了扶眼镜,有些意外地望着她。   她依然穿着那身洁白的浴衣,似乎有好几套完全相同的,又或是用了别的办法让它迅速风干,不至于影响使用。   “好久不见啊,式。”   “好久不见,橙子。”   她的状态很轻松。看来秋奈在她身边,能非常有效地压制她的心中的不安。至少不至于恶化,到最后做出谁都不想看到的事情。   我松了一口气,背靠着椅子,盯着那双没有任何波动的黑色双眸。   “今天过来,是为了什么?”   “涅槃明奈的事情,你肯定已经非常清楚了吧?”   “啊,是很清楚,毕竟我也算是那场会面的‘幕后黑手’嘛。你和青子都是我安排过去的,现场还有我布置的使魔,自然都很清楚。”   “既然如此……橙子,教我自我催眠的方法吧。”   “是为了压制住心中的杀意吗?”   “是。”   我顿了一下,思考这件事情该怎么办。   想来想去,我觉得还是先对式解释一下自我催眠的概念比较好。   “自我催眠的本质是自我欺骗,等到某一天你发现了真正的显示,你的意识会觉得自己被骗了,本能地爆发出原本压制住的负面情绪——对式你来说,就是洪水般的杀意。那个时候的你会完全失控,再加上你的眼睛已经进化了,很有可能伤害到秋奈,甚至把一切推向最坏最坏的结局……即便如此,你还是要学吗?”   “当然,我要学。”式立即回答。“不止如此,还要好好学,最好能控制住我全部的情绪。”   又思索了片刻,我觉得还是有些不妥,就继续追问下去。   “秋奈知道这件事情吗?”   “她……她不知道。”   “那我就不能教你。”   我摇了摇头,彻底否决了式的请求。   式没有生气,而是像往常一样,颇为冷漠地问着我。   “为什么?自我催眠算不上是非常高深的技巧吧?我听说,人每天照镜子就属于自我催眠中比较初级的技巧,能够培养一个人的自信心。”   那何止是初级,简直是小学一年级数学和线性代数的差别,怎么能同日而语。   “式,你阅读与自我催眠有关的书籍吗?”我继续问。   “……没有。”   “那么,你道听途说过有关自我催眠的副作用吗?”   “只是听说,使用自我催眠过多的话,会减少一个人情绪的变化。”   “那只是最初级的副作用,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直接说吧,橙子。如果我对自我催眠了解很深,我就不会来找你了。”   式这家伙,简直就是病急乱投医啊。   但是式是一个认死理的人,如果我不好好解释,她根本不会听的。   所以,我只能把自我催眠的副作用一点点说出来,期望她能明白。   “既然你不懂,那我就直接说吧。刚刚说了,自我催眠就是自我欺骗。但不止如此,自我催眠更是一种自我逃避。人类很喜欢美好的梦,就是一种自我逃避。可是,有一些美梦,当人醒了之后,不仅不会感觉到舒服,反而会加剧悲伤。其结果,这个人会越来越依赖梦境,又由于梦与现实的差距,患上抑郁症是迟早的事情。如果一个心理素质不强的人掌握了自我催眠,那就不是暂时压制某种情绪的良药,而是像吗 啡一样无法戒断的东西。式,你觉得你的心理素质很强吗?”   “大概……不怎么强吧。”   “没错,你的心理素质差劲得很。秋奈稍微有一点情绪,你就会感觉自己的世界快要崩塌了一样。因为沉睡了两年,过去的记忆没有实感,许多的梦对你来说太过于真实,经常分不清哪里才是梦境——总而言之,你的感情很脆弱,比大多数人都脆弱。正因此,如果有一天你和秋奈吵架了,你会感觉很伤心透顶,会用极端的手段——比如用自我催眠来暂时忘掉秋奈——来忘却那些痛苦。但是,在感情上,秋奈比你强势太多了,结果反而适得其反,或许会让秋奈彻底心灰意冷也说不定,毕竟她可没办法分清逃避和放弃的区别。轻一点的话,她会再一次从你的眼前消失,重一点的话……我不说你也很清楚吧?”   “不会的,我绝对不会这么做。忘记秋奈,就等于背叛秋奈,这一点我很清楚。”   我以为我在说话的一半,她就会因为烦躁和不安而打断,但全部说完才反驳我,说明她的情绪相当稳定。再考虑到她对秋奈的重视程度,我完全可以教她自我催眠的技巧。   但是……很显然,式的情绪远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稳定。   “那好,我倒是想问问,在经历前天之前,你觉得自己会无视秋奈的劝阻,非要杀死涅槃明奈不可吗?”   “我……”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就让式哑口无言。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因为没办法直接拒绝,只好把皮球提给秋奈了。   “所以,先去问秋奈吧。或许有那么微小的可能性,秋奈会把这种自我催眠当做一种治疗方案,而不是像吗 啡之类的上瘾品吧。但是,如果没有秋奈的同意,我是不可能教你的。毕竟自我催眠的副作用,其实你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不需要我再重复一遍了。”   “真的要这样吗?就不能教我一些基本的东西吗?”   “我都用吗 啡来比喻了,自然是不行的。一丁点的吗 啡也是吗 啡,没有处方证明,患者根本不可能从医院那里拿到吗 啡吧?我既然是式你的心理医生,就遵循医嘱,去找秋奈获得认可吧。”   之后,式离开了。至于她有没有问秋奈,因为我不感兴趣,就不得而知了。   如果她真的问了,秋奈肯定会问我关于自我催眠的详细事宜。   但如果没有问……我恐怕得需要通知一下秋奈才行。 169.如樱花飘落般的平淡   ◆两仪式◆   果然,去找橙子学习自我催眠这件事情根本办法对秋奈说出口。   如果是在她第一次消失之前,我心中有什么事情,都会毫无保留地说出来吧?   但是现在,我已经做不到这一点了。随着心中那股不安越来越强烈,每说一句话都需要仔细考虑,每动一个念头都要瞻前顾后,生怕自己伤害到秋奈,生怕秋奈真正地离开我,生怕自己回到孤独一人的深渊。   我不知道普通人的恋情是怎么样的,可在那些无比真实的梦境的预示下,我和秋奈的恋情已经逐渐变得苦涩,逐渐到了要超过那份甘甜的地步。   ……可即使是这样,这份恋情依然是我活下来的唯一动力。   我不知道该怎么隐藏自己的感情,不自觉地会从每一个小动作中流露出来。抱着她的时候,她能感觉到我心跳的异常。与她做那种事情的时候,她也能感觉到我的温柔正逐渐消失。   所以,影响到秋奈是必然的事情。   她的睡眠时间以我能感觉到的速度急剧衰减,每一天都顶着很大的精神压力去处理账目、投资、以及购物、做饭、清洁之类各种各样的琐事。   终于,在试图从橙子那里学习自我催眠的三天后,她病倒了。   她的病倒非常的突然,没有任何的预兆。只是正在做午饭,就立刻晕倒了过去。当时的我就像橙子所说的那样,整个世界都快要崩塌了。但是,我好歹保有最后一点理智,拨打的是橙子的电话而不是医院的急救电话。   等打完了电话,橙子同意过来之后,我才回忆起来,她很不想回到观布子市。但是为了秋奈的安危,她终究还是过来了,哪怕这对她来说意味着危险,亦或是意味着麻烦。   我简单地把情况说了一遍,橙子就立刻采取了紧急治疗的措施,然后用各种各样的医学仪器,查看秋奈的状况。可越是检查,橙子的脸色就越是难看,到了最后那双酒红色的双眸几乎要喷射出愤怒和火焰。   “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这几天究竟是怎么搞的?”   橙子的态度让我更加不安,以至于说话都不怎么连贯。   “秋奈她……她怎么了?”   “在我来之前,你都没有检查她的状况吗?”   “我……我……”   那个时候的我,内心被惶恐填满,大脑一片混沌,完全不知所措。   只有橙子来了,我才终于看到了最起码的希望。   “你之前已经把原因说的很清楚了。秋奈的症状是过度劳累,血压与心率都极不正常。按照医学的说法,这种症状叫做‘急性心肌缺血’,是猝死的最常见死法……没错,秋奈其实已经死过一次了,她之所以还活着,不是因为她的身体战胜了病魔,而是因为因果的力量复活了。现在她已经没事了,只要过一段时间就能恢复过来。”   “……猝……死?”   一道惊雷在我的脑海中炸裂,让我的脑海归于混沌。   秋奈死了,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就这么死掉了。   怎么会这样?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明明只是心理压力有点大,一直也没有睡好,怎么就突然就死掉了?我的睡眠质量比秋奈还差,为什么死的就不是我,而是……而是我的秋奈?   我不能理解,也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我感觉这就像是一场梦,第六场与秋奈的死亡有关的梦。   “啪——!”   在我呆滞的时刻,橙子的巴掌呼啸而过。   橙子的力道冲击很大,我的脸颊像被火烧过一样疼,把我从梦境的状态拉回到比任何梦境都要残忍千倍、万倍的现实。   我看向橙子,她紧咬着牙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而我,却不敢与橙子对视,反而双腿一软,跌坐在地板上。   在这一刻,我的心像被扔进了榨果机一样碎成了渣滓,感受不到疼痛,感受不到悲伤,感受不到现实究竟在何处。眼眶中的泪水似乎早已流干,那强烈的不安也终于都被完全释放,如今的我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亦或是就像从两年的沉睡中醒来一样,什么都不去做,感受那纯粹的“无”。   可是,声音依然通过耳朵专递到了我的大脑。   橙子那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依然是那么的清晰可见。   “我知道我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但我还是要说——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秋奈没有心脏病,只是劳累过度的话一定会经历好几次的昏迷,而不是这种突如其来的猝死。”   “我……我不知道……”   我只是这么回答,也只能这么回答。   橙子苦笑一声,也坐在了地上。   “哈……也是。如果你知道,我就不会在这里,秋奈也不会突然死掉了……”   “情况就由我来说明吧……”   秋奈的声音再一次传递到了大脑之中。我望向倒下的秋奈,可是她依然没有站起来。我望向声音的源头,终于看到了一个特别的秋奈——她穿着梦中看到了太多次的水手服,脸庞那么的麻木,眼神那么的平静,宛如一个没有感情的死物。   “你是……?”   服饰的变化让橙子认不出她是谁。   但是,不用想就能知道,这个时候除了某个人,还有谁能出现在这里呢?   这个水手服少女,自然就是涅槃明奈。   “橙子,我是涅槃明奈……在你们的这个概念中,我就是这个名字吧。”她淡淡地笑着,依然没有任何的温度。“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死亡。她明明就在做菜,身体没有任何的异常,却突然就死掉了,在我经历的轮回中已经发生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一开始我不明白原因,但知道之后,我反而看淡了,然后习以为常。”   “所以,原因是……?”橙子轻声问。   “佐久间秋奈有‘告死魔眼’,能看到所有人的寿命,却唯独看不到自己的。但是,持有这双眼睛的不止是有肉体的她,还有作为幽灵的我。她只是在这个时间点没有了寿命,就这么死掉了。这种死亡很常见,在遇到式之前,她其实很多次死在回家的漫长道路上。她以为只是暂时昏迷了过去,实际上确实是一种死亡。在遇到式之后,这么频繁地死亡肯定不太好,我就用各种办法避免。但是式很不满我的干涉,这几天我就没有干涉。当寿命归零时刻,就是她死亡之时。除了我,谁也没有救她的办法,只能等待着她复苏。”   她依然微笑着,仿佛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可她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像铁锤一般,砸在我的心头上。   “我在十三岁的时候死掉,这个死亡时期早已被记录在了根源之中,我没有办法修改。所以我没办法改变那场车祸,只能任其发生。但正是因为本该死掉了,寿命也归为零,根源一直在用各种各样的办法来杀死她。在坚持了许久之后,我没有办法,只能让她去杀人——也就是式你做的第三场梦。只不过最近发生了那些事情,让她没办法再去杀人了,在今天猝死掉,就成了没有办法的事情……如果将来不快一点杀掉别人的话,相信十天内会迎来再一次的死亡吧?至少,我所经历过的是这样没错。”   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我的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如果她在那一天就说出来,我的杀意一定不会那么强烈。   可是,读懂了我眼神的涅槃明奈,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连她言语的阻拦都没有办法阻止你,我贸然说出来这些事情,只会让她更加失望吧?那样的话,就不止是从你眼前消失那么简单了。”   她还是微笑着,没有痛苦,没有悲伤,没有喜悦,没有庆幸。   有的,只是如樱花飘落一般的平淡。 170.不得不隐瞒的事   ◆两仪式◆   在前不久,涅槃明奈已经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秋奈为了让我心中的不安不再加剧,让我对涅槃明奈的杀意不再旺盛,她隐瞒了自己灵魂将要枯竭的现状,直到再也忍耐不下去,然后无声无息地死亡。   由此,橙子也知道了秋奈为何会这样做的理由。秋奈灵魂的磨损并不是因为涅槃明奈的轮回,她在诞生之初就是死胎与亡灵。两种已经死去之后哪怕各自激活,也本来就是应死之物,只是借由他人的业力勉强活了下来。然后,这份业力加剧宿业报应的实施,让她每一天都更加接近于死亡。   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这个办法还是青子提出来的——橙子去参加圣杯战争,依靠圣杯沟通根源,然后成为第三魔法使,再用第三法的力量让秋奈的灵魂物质化。因为物质化的灵魂本身就是活物,生死的轮回也不再产生作用,已经磨损的那部分也能够缓慢地自我修复。   可是,当一切都明晰过来之后,我的不安依然没有任何的衰减,反而愈发的强烈——强烈到我的心几乎已经感觉不到不安,也就是达到了麻木的地步。   我太没用了,也太危险了。获得力量之后非但没能保护好秋奈,还让她感觉到压力,让她连这种压力都不敢说出来。心中的不安也太过于强烈,情绪经常性的失控,可自己却没有解决的办法,只能就这么硬撑着,却根本没有想到秋奈其实比我脆弱太多太多,结果最后真正受到伤害的还是这个温柔过头了的女孩。   时间成了最残忍的折磨刑罚,等待成了最狠毒的穿肠毒药。   我坐在床边,望着身体冰冷异常的秋奈,望着胸口也没有一丁点的起伏的秋奈,望着肤色完全失去血色的秋奈,一点点等待着,如坐针毡地祈祷着,从正午到黄昏,从心痛到麻木,从懊悔到异常的平淡——我本来憎恨“习惯”这个词,却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要习惯这样的痛苦,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影响到秋奈,不让秋奈因为过多的担心而受到伤害。   在远方只剩下最后一抹残阳之时,比红宝石还要美丽百倍的缓缓睁开,如刚睡醒一般朦胧,又透着一丝丝不明白发生什么的疑惑。而此时,金色的光辉也把一切都照耀的那么朦胧,仿佛这里不是现实,而是最真实、也是最残酷的梦境。   在能掌握根源的力量、觉醒了湮灭之眼之后,我受大圆的我的影响越来越深。总觉得现实对两仪式来说,本来就是一场梦,一场注定如樱花凋落般短暂却又美丽的梦。   在我的注视下,秋奈揉了揉头,直起了身体。   “那个……式?”   “我在的,秋奈。”   我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为什么你的脸色那么差呢?”   用食指关节揉了揉自己脸,我勉强对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没什么……大概是最近身体有些不好吧。”   “身体不好?”秋奈抬起手,用手背抚摸着我的额头。“可是式没有感冒啊?”   “你知道的,我最近的休息不怎么好,所以影响到身体了。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转,不需要担心的。”   “式一定要注意好自己的身体才行啊。毕竟……嘛……”   秋奈微微低头,茫然地注视着床单。   我不知道秋奈真正的意思是什么,可我总觉得秋奈是在说“我死了可以复活,式如果死了就真的没有办法”之类的话……大概真的是我多虑了吧?   我只好对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会注意的。之前我找过了橙子,她也给了一些抗焦虑的药。只要定时服用药物,作息就会规律起来,心中的焦虑也会减少很多。”   “但是这几天我没见式吃药啊?”秋奈再一次盯着我的双眼。   “今天才需要吃。之前吃的话,橙子说没什么效果。”   “这样啊……”   秋奈又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默了片刻,为了不让秋奈发现我在说谎,只好转移话题。   “对了,秋奈,以后做饭和家务交给我吧。”   “这样可以吗?”   “你刚刚……刚刚累晕了,知道吗?”   “我刚刚晕过去了?”   秋奈一脸不可置信,完全没有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按道理来说,哪怕是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也应该知道自己之前经历了昏迷吧?秋奈的反应,让我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心又泛起了一些涟漪。   稍微抿了抿嘴唇,我继续问下去。   “在你昏迷之前,你在厨房里做我们的午饭,你忘记了吗?”   “哦……确实是在做午饭。现在……”秋奈望了下窗外,怅然若失。“没想到已经快要到晚上了啊……”   “嗯,现在已经六点半了。”   “但是……式来做饭,真的可以吗?”   望着秋奈的双眸,我感觉到了一些屈辱。没错,是屈辱。自己的妻子累倒,而自己却连可口的饭菜都做不了,没有比这更加屈辱的了。   略微思考了一下,我放弃了自己做饭的打算。   “算了……反正我做的饭菜也不怎么好吃。以后直接出去吃好了,正好还能趁着这个机会多走动走动,放松一下心情。本来买菜也要占用你很多时间,加上做饭和打扫卫生就更多了。你还要关注股市,想办法赚钱,所以还是把那些时间利用好,安心地休息一下吧。你的身体比一般人弱不少,不好好处理一下可不行。”   “那……我继续做午饭吧?”   她竟然还想着让自己忙碌起来,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只能立刻摇了摇头,掐断了秋奈这个完全没经过大脑思考过的想法。   “不,我们出去吃。去东京都最好的寿司店,好好地吃上一顿。”   “可是……我想在家里吃啊……就算是夜里,终究还是有点热……”   “那我出去买两份便当,再用微波炉加热一下,随便吃掉吧。直接吃冷的便当对你的身体不好,就算加热会破坏便当的营养,也会让便当没那么好吃,也是必须要经过的一环。”   “……我感觉很好的,式,只是做饭对我一点影响都没有的。”   “刚刚说了吧,你累晕了过去,身体很不好,真的非常不好,明白吗?”   我冷冷地皱着眉头,强硬地看向秋奈。   这才是我原本的态度,两年来我都是这么度过的。只是和秋奈生活得越久,我越来越心惊胆战,越来越谨小慎微,越来越不像原来的我,而是那个大圆的我。   这样的生活,我真的一点都受不了了。   可是,看着我略微有些发怒的表情,秋奈的双眸却闪过一丝意外,有趣地笑了起来。   “总感觉式有些奇怪……感觉式的变化真的很大。”   “没什么奇怪的,我一直不都是这样的吗?”   我把头别向一边,一点都不坦诚地说。   “确实一直是这样的。但是在这几天,式给我的感觉和此时此刻的你很不一样啊。大概是因为心中的不安吧,总感觉式要脆弱很多。但是现在就突然很坚强了……难道是因为我累晕了的原因?但是……这种变化感觉有些太突然了吧?一点过度都没有……”   “这种事情根本就无所谓!”我立刻打断了她的推理。“总之,你好好在家里先休息一下,我去买便当了!”   “那些食材……”   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斤斤计较,简直比守财奴还要吝啬!你可是要赚大钱的人,怎么能在乎这点细枝末节呢?还是老老实实过着富人家的生活吧!   ——这些话在我即将从喉咙里说出来的时候,立刻变了味道。   “食材你不用担心,我都放到了冰箱里,应该能保鲜一段时间。如果你身体和精神完全恢复了,每天能睡九个小时以上,每天都能用长跑来健身,可以用那些做一些简单的饭菜。如果等那些材料都变质,你还是没有恢复,就直接扔掉,浪费就浪费了。相比你的身体,那些食材根本就无所谓浪费不浪费的。”   “好吧……”   秋奈没有继续说什么,我就离开了家。   便利店就在附近,又因为这里是别墅区,质量上乘的同时价格也比较昂贵,但也正是我的目标。   迅速回到家中,把两份便当放到微波炉里加热,秋奈已经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电视上播放着没什么实际意义的新闻,顶多也就充当背景噪音的用途。   我坐在秋奈的身边,不自觉地抱住了她,而秋奈也不自觉地偎依在我的身上。   一切都仿佛没有发生过,一切都似乎回到了告白不久后平淡的日常。   但是,这种幸福的平胆感还没有持续多久,就被秋奈的质疑声打破了。   “那个……式,你真的没隐瞒我什么吗?”   “没有。”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如果隐瞒了什么,我真的会很生气的。之前式因为那些梦,我就很生气,式肯定还记得吧?如果不想让我生气的话,最好要老实交代。”   “确实没有。我本来就没有可隐瞒的东西。”   “式,我是认真的。”   “那秋奈要我怎么做,才算是证明没有说谎?”   内心的不安感再一次泛起了涟漪,可我只能暂时压制住。   “这个……”秋奈挠了挠头,只好放弃。“……还真不知道啊。”   “我确实没有隐瞒任何东西。而且,随意怀疑自己的妻子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啊,秋奈。你和我肯定不想过着电视剧里那种相互猜忌的生活吧?那样的生活可称不得上是有趣,反而很麻烦,对你我这样的人来说也会变得痛苦吧?”   我的内心很心虚,但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这么说了。   如果秋奈将来有一天发现了我的隐瞒,也肯定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毕竟,有些事情如果说出来,就真的太伤人心了。   我的反问有效了。秋奈闭上了眼睛,聆听着我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就好像在聆听着我的灵魂。   只可惜我的心率很正常,我的灵魂也没有一丝波动,秋奈绝对感觉不出来什么。   “……式,是我不对。”   秋奈少有地对我道歉。   而我,也只能大方地原谅了她。   “没什么。你刚刚累晕了过去,觉得有些不太舒服很正常。”   “那……式能说一下,为什么精神状态突然变好了吗?”   “只是突然想明白了,这种不安的感觉只要忽略掉就好了,不需要特别在意。”   “不安感这种东西也能忽略掉吗?”   “如果是一般人肯定不行。但去除这种不安感的人是橙子,在魔术和药物的双重作用下,这种不安感被轻松掩盖了起来。”   “没有副作用吗?”   “副作用当然是有的,但不是很大,只是直觉变得没有那么准确了。毕竟,之前那些没有理由的不安感,就是来自于我的直觉。”   真相当然不是这样。橙子根本没有对我用任何术式。我只是强行让这份不安变得习惯,逐渐适应了心中怀着一股不安的生活罢了。就像秋奈习惯了许多痛苦的事情,为了她能够安然过着幸福的生活,我也只能习惯这种不安,习惯这种焦虑的生活。   或许某一天,这种不安和焦虑会再次爆发出来。但那毕竟是未来的事情。现在的我只想在秋奈身边,过着简简单单、平平静静的幸福时刻罢了。   没错,只是“时刻”而已。它太短暂了,没有几分钟,就被秋奈的手机铃声打断。   “嗯,橙子,我是秋奈……什么?你说我……说我该去杀人了?”   无论目标是谁,秋奈都必须要杀人。不杀死他人她就活不下去,她不杀死他人我就活不下去。这是属于已经死亡之人的诅咒,属于秋奈的诅咒,属于我的诅咒。   哪怕祭品是世界上最无辜的人,我的心中也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如果世界想杀死秋奈,我就与世界为敌。如果根源想杀死秋奈,我就与根源为敌。有谁挡在我的道路上,就算是神我也会将其杀死,不会有任何犹豫,不会有任何后悔。   因为,我已经深陷其中,已经不可自拔。 171.习惯意味着适应   ◆佐久间秋奈◆   隐藏因果之外,我跟随着缓慢地前进,不知不觉间已经接近半个小时。   他一直在这偌大的东京都里游荡,寻找着猎物,寻找着材料。却不知道他才是真正的猎物,而我则是它绝对无法发现的黄雀。   内亚戈耶·德布勒汀,一个来自于罗马尼亚的魔术师,死徒瓦拉几亚之夜的下属,被魔术师协会悬赏的通缉犯。   他为了完成自己的死灵术式,曾经把两个巴西的村庄当做自己的养殖场,饲养、杀戮、屠宰,只为了能制造出他心目中足够强大的丧尸。   不止如作为,一个吸血鬼的下属和盟友,一生之中更是把数不清的无辜者当做自己资产,献于死徒。自然,一个人类作为死徒的牲畜,自然是极其悲惨的。在教会看来,这是罪无可赦的死罪,只有像吸血鬼一样烧尽遗骸然后洒在十字路口的中央,才应该是他的结局。   就我而言,这样的存在确实理当被诛杀,没有什么好说的。   这家伙是个典型的魔术师。而魔术师天生厌恶人多的地方,特别喜欢无人的小巷。这也给了我机会。   在一个黑暗、阴沉、潮湿、几乎是完美的作案现场的角落处,自境界之外,我显现出自己的存在。   当然,这是典狱官的形态,也是戴着“死神面具”的我。   “……是谁!”   在他发现我存在的那个刹那,镰刃刺入他的心脏,将那颗鲜活的心剥离而出。   心脏掉落在地上,不停地在潮湿的地面上滚动。当完全停止之时,那颗还流着血的心脏已经满是脏污的黑泥。毫无波动地望着那颗心脏,我甚至觉得如今这副沾满了污秽的心脏,才是这颗心脏本该有的样子。   视线转向魔术师的身体。没有了心脏,全身的血液不再正常工作。在本能的抽搐中,这个魔术师连声音都没办法发出,迎来了彻底的死亡。这样的丑态,才是自诩贵族、实际怪物的魔术师败类的应有死相。   不知不觉间,但我确实感觉自己舒服了一些。宛如睡了一个美好的午觉,精神都为之一振,就连数日来因睡眠不足而带来的疲惫都消失得无用无踪。   但是,即便精神和灵魂都感觉非常舒坦,可我的心中却没有一丁点的波动。   以前的我在杀人的时候,或畅快,或悲伤,或喜悦,或恐惧,还伴随着强烈的、似乎欠了别人很多很多的钱一样的背负感。可如今这平静过头的状态,着实让我心中不安。   “逐渐遗忘了杀人的感觉啊……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件好事情……”   随口感慨了一句,我自嘲地笑了一下,又摇了摇头。   “但是……既然目标已经死了,也就只能这样了。”   按了一下口袋里的GPS定位装置,我走出这黑暗的小巷,回到前往家里的道路上。   这一次,我没有坐车,而是像很久很久之前一样,仅仅依靠步行回到家中。   ……实际上,也不算是很久之前,事实上才经过了不到半年而已。   游荡在来来往往的人潮,穿梭在闳宇崇楼之中,我仿佛回到了遇到式之前,回到了“只能杀人才能活下去”的、属于杀人鬼的日子。   虽然孤独,虽然真实的自己隐藏在千层假面之下,连自己都已经忘记了原本的我,但那样的日子却那么的平静、那么的简单,没有任何的烦恼,每天想的只是活下去就可以了。   可是,我已经不可能回到过去了。就算回去,我也不可能是原来的那个心态了。   不仅仅是因为我已经深陷式的怀抱中,还因为我已经不算是人类了吧?   “吸食他人的灵魂才能活下去,这样的东西还怎么能算是人类呢……”   走在烈阳照射下的街道,我喃喃自语着。   但是,一想到式,一想到这几个月来的幸福,过去那些空洞的平静,其实也没那么好。   人类会怀念过去,不是因为过去有多么的美好,而是因为人类对此时此刻心有不满,才会不自觉地美化过去。而我,也只是对式的现状束手无措,进而有些苦恼罢了。   “只要式还喜欢着我,其他的事情都是细枝末节。人类什么的……本来定义就太过于宽泛了。”   不过,我似乎对式提到过,我关于“人类”的定义——可惜,现在的我已经想不起来,估计也不想再想起来了吧?   漫无目的地走了近一个小时,我坐在公交站台旁的长凳上,一只手拿着喝了半瓶的冰绿茶,一只手拿着电话,向橙子报告情况。   之所以拖到这个时候,是为了给橙子一种“目标其实很难对付”的感觉。   “橙子,收工了。我启动了GPS,你那边应该有坐标吧?”   “啊,我已经在电脑上看到了。只要雇主那边确认了,这次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花这么大的力气寻找目标,真的辛苦你了。”   如果我又杀了无辜的人,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有橙子的帮忙,许多事情都变得方便了许多。   “没什么。只是有之前有熟人联系我了,告诉了我这件事情。”   “熟人?现在已经有熟人联系橙子你了?”   “魔术上的熟人。不知道是青子这家伙大嘴巴的本性,还是她刻意这么做的,现在我的情况已经在魔术师协会里人尽皆知了。托她的福,我的‘封印指定’的解除应该很快就会到来。再加上青子好歹也算是魔法使,一直没有管事的宝石翁也发出了声音,许多以前有一些关系的友人已经开始和我联系了。估计正式的文件也很快就要下达了。”   “这样也好。”   反正,就算橙子的封印指定真的解除了,她也不可能离开这里,所以怎么样都好。   橙子大概是听出我对这种事情没有兴趣,就做了总结。   “既然任务完成了,那就回家吧。式在等着你呢。”   “嗯,我先给式打个电话,很快就会回去了。”   “别太久。你在外边乱逛,式可是有些担心的。”   这种担心显然很不正常,我又不是脆弱的瓷娃娃,出去走动几下根本不可能遇到危险。   之所以担心,本质上还是因为式的不安。   但是……我暂时还没有想到解决这不安的办法,只能就先这样了。   挂断了橙子的座机电话,我立刻拨打了式的电话号码。   仅仅不到两秒钟,电话就接通了。其速度之快,让我觉得式似乎一直盯着屏幕,等待我的电话的到来。   “秋奈?”   “呐,式,我完成了。”   “辛苦了,秋奈。现在觉得怎么样?”   与接通速度的急速相比,式的声音不可谓不平淡,就算是我都没听到任何波动。   “有种刚睡完午觉的感觉。看来魔术师和普通人不一样,业力似乎更多一些。”   “这样就好。我在家里等着你回来。等完成之后,我们就好好地吃一顿吧。”   “嗯,好。”   我本以为式会主动挂断电话,但她没有,反而一直在听着。   大约五秒钟之后,听筒里又传来式略微有些疑惑的声音。   “……秋奈?”   “那个……式,你心中的不安真的没那么强烈了吗?”   “是没有那么强了。”   “那你对涅槃的我的杀意呢?”   “也是如此。需要我证明一下吗?”   “我想找个机会,让你和她好好聊一聊。”   式顿了一下,有些迟疑,又有些为难。   但是,她的回答终归还是让我有些灰心。   “我觉得我和她之间没有什么可聊的。该聊的已经聊过了,不该聊的也不需要聊。过多地对话,只是伤害着彼此罢了。”   “但还是聊一聊比较好吧?”   “……好吧,这件事情就听你的了。她已经习惯了伤害,就算我说再过分的话也不会放弃和绝望吧?我也一样,经历了那几场梦境,再残酷的现实我也能适应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许久之后,我才勉强憋出来一句再简单不过的回应。   “嗯……我很快就会回去。”   ◆两仪式◆   秋奈在屋外,把时间与空间完全交给了我和涅槃明奈。   涅槃明奈在我的面前,和上一次见到她一样,她穿着我梦中的黑色水手服。   脸庞上勾勒着淡淡的笑容,却没有任何喜悦融入其中,只是礼仪性质的笑容罢了。   “……几天不见,你还好吗?”   虽然我这么问,但我知道她一定不会很差——或者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她变得更差了。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和我预料中一模一样的平淡。   “我一直在看着你,式。”   真是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就是我讨厌她的原因。   如果秋奈是温和的巫女,她则是不折不扣的神灵。一个平易近人——至少对我而言,一个睥睨众生,心中只有自己的目标。   “……果然和你说不上话。”   “但我能感觉到,式你看我的眼神不同了。应该是最新的那场梦的缘故吧?”   她说的是她生前最后被两仪式杀死的梦,也是这几场梦中印象最深刻的梦。   正是身临其境地感知到她的绝望,她的喜欢,她的炽热,我才对她有了怜悯,杀意也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抑制……但也只是抑制罢了。   “啊,在做了那场梦之后,虽然杀意依然强烈,但没那么坚决了。只要秋奈还站在你那一边,我的理智大体可以压制住那种杀意……具体来说,就是和秋奈第一次在两仪邸时候的样子吧。”   “我能感觉到,你很害怕她生气。”   “当然。她生气就等于疼痛,疼痛就等于受苦。她的人生已经是这个样子,不该承受更多的痛苦了。哪怕只是最轻微的一点点,我都不想让她再过那样的生活。这也是我这些日子以来精神状态越来越差的原因。不过……大体上我已经看开了。”   “只可惜,那些生活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你明白了这一点,才对她的态度有那样的转变吧?毕竟,习惯不安什么的,可不是你的风格啊。”   我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她能看出来我在习惯不安,着实让我意外。   “你都知道?”   而她,只是依然平淡地笑着,仿佛一切都和她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我经历了太多次轮回。在这些轮回中,我学到了很多。只是看一眼,我就能看懂你的情绪,也就能推测出发生了什么——她突如其来的死亡,一定对你造成了很大的冲击吧?”   “一切都在你计划之中吗?”   我的声音冷了下来。   无论如何,我都坚持自己的看法,觉得涅槃明奈把秋奈当做人偶,可以随意地支配,可以随意地伤害。所有,就算我可怜她,我也不会认同她,更不会改变自己的态度。   一个连最基本的人性都已经消失了的家伙,就算再可怜,又有什么可值得认同的?   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谁没有痛苦的事情?我之所以喜欢秋奈,可不是因为她过去的糟糕生活,而是她的温柔,她的坚持,宛如沐浴在血池的白莲,无论何时都保持着自己的纯白。我相信,如果秋奈也经历了这样的轮回,她一定不会像涅槃明奈一样冷漠、无情、宛如神灵一边操纵着他人的人生。   可是涅槃明奈却矢口否认。   “根本就没有什么计划,我只是做我自己觉得该做的事情罢了。”   “哪怕,这意味着又一次失败?”   “无论多少次失败,我都将继续做下去。因为,佐久间秋奈没有平行世界的个体,只有当前的世界才有佐久间秋奈这个人。如果我不继续下去,就意味着佐久间秋奈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的意义。她正是本能地知道这一点,才站在我这一边。你否定了我,就等于否定了她,所以那个时候她才会那么生气吧。”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愣住了。   我从来都没想过否定秋奈,但是秋奈却觉得我在否定她。   我不由得怀疑之前的猜测——如果秋奈成了涅槃明奈,她会和她一样冷漠、无情吗?   搜遍了心中的每一个角落,我都没能找到问题的答案。   “我……我不是很了解秋奈。”   “确实很不了解。或者说,已经让她感觉到困扰的地步了吧。”   “困扰?”   “她知道你,了解你,知道你所有的秘密。可是,在式你的眼中,秋奈究竟是什么样子?大概会是个可爱、温柔、体贴、知识丰富、特别会赚钱、堪称是万能过头了的妻子吧?就算脆弱,也只是肉体脆弱而已。她的心,在你看来可一点都不脆弱,反而比你自己要坚强百倍。但是,真正的她,你可曾了解过吗?过去所发生的一切,你可曾探寻过吗?你……可曾真正理解过她、理解过我吗?”   “我……”   不由自主地,我回想起了第四场梦。   在那场一半真实一半虚幻的梦中,我梦到了秋奈的前世,那个名叫“陈宁”的少女。她的状态和秋奈不同,和涅槃明奈也不同,如果不是根据一些细节确认了她的身份,我真的不敢相信秋奈的前世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在震惊之中,我只看到了她在前世就受了很多的苦,却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性格所形成的原因,也没有注意到秋奈、陈宁和涅槃明奈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不同。   所以,我找不到反驳的话语,只能在思索中沉默,任由时间流逝。   “那就试着去探寻吧,式。说不定在探寻的过程中,你的杀意会消失呢。”   “我的杀意,可曾消失过?”   “只要佐久间秋奈这个个体彻底死亡,杀意自然会永远地消失。即使灵魂物质化,只要佐久间秋奈还有扰乱根源的力量,这份杀意应该还是不会消失。”   “果然还是这样吗……”   我灰心丧气地低下了头,不敢面对残酷的现实。   或许真的有一天,我会真的像宿命一样,杀死佐久间秋奈这个存在吧?   可是,那终究是太过遥远的事情了,如今的我,只能像鸵鸟一样把自己的头埋在土中,把注定要到来的风暴当做绝不会发生的事情。但是,鸵鸟有在风暴中生存的能力,可我真的能在那股超越感情与本能的杀意下,成功逆转那个未来吗?   我……真的不知道……   涅槃明奈完全看透了我在想什么,即使我什么都没有说,却给出了她自己的答案。   “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啊,式。在未来被逆转之前,我会一直存在下去,一直轮回下去。无论她怎么看我,无论你怎么看我,无论这个世界乃至根源怎么看我,我都会坚持。因为无论是你,还是她,亦或是我,都不想经历那样的结局。”   “你……你就不会感觉到心痛吗?”   “一开始会痛,但是经历的多了,就不会了。”   “这样吗……”   说到底,也还是习惯的力量。   一种让我厌恶至极、却又不得不利用起来的力量。   但是……谁让习惯就意味着适应呢?   人类若不能改变环境,就只能适应环境。忍耐天寒地冻,忍耐高温瘴气。无法忍耐就只能被淘汰,无法忍耐就会被遗忘到历史之中,谁也不曾记得。   终究,只有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才能拥抱希望、拥抱未来。 172.不坦诚   ◆两仪式◆   秋奈安静地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看着出租的VCD动漫。显然,她在打发着无聊的时光,等待着我,等待着最简单的喜悦。   看到我从房间里出来,温柔的笑容绽放在她的脸庞上讯息,仿佛晨光下的野花,即使早已习以为常却依然美不胜收。   这不是虚假的笑,而是发自内心、源自于灵魂的笑。比世上所有孩童的笑容都更加纯粹,比世上所有俊美之人都更加动人。只要看到这笑容,即使心中的不安在沸腾,我的心也能够安静下来,感受着此刻的幸福。   “式,你和她聊得怎方样?”   她的声音如同泉水,悦耳动听。   “还好吧。至少我的杀意没有冲破理智的束缚,让战斗发生在我们的家里。”   “只是没有发生冲突这种程度吗?”   “那秋奈你觉得应该是怎样的程度?”   我觉得达到这种程度已经够好了,不能要求更多。   但我也知道,秋奈绝不想止于此。她希望我会像喜欢她一样喜欢涅槃明奈,她希望我能让涅槃明奈在无数次的轮回中得到些微的慰藉。在她看来,我应该做涅槃明奈的两仪式想做却又没有做的事情。   可我做不到,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两年过去了,我依然是沉睡中苏醒的我。我依然讨厌着人类,讨厌着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甚至讨厌我自己。直到遇到了秋奈,我才有了改变。但就算改变了,我的心也只能容纳一个人,而那个人只能是秋奈。   秋奈肯定不懂我的心态,她只是做着她期望的事情——用言语来引导我,达成她想要的“美好”。   “那……至少应该有一定的了解了吧?”   “秋奈想要的是怎样的了解?”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之前和涅槃明奈交流的时候,她对我说,我应该了解你的过去。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地了解她、真正地了解你。她还说,我其实只是在憧憬着我所看到、我所想的你。从相识到现在,我们已经确认了感情,也结了婚,可我还是不了秋奈你的过去,可谓是失职透顶……现在想想,我到现在都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秋奈你会在那一天,选择从根半大楼的楼顶跃下,化作一朵猩红的蝴蝶。我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在你第一次来到两仪邸的时候,望向我的回眸会是那样的悲伤,宛如彷徨的幽灵。只有我明白了秋奈你的过去,我才能理解这些事情。”   秋奈的笑容逐渐消散,脸色变得凝重。可这凝重只维持了不到一秒,就被新的笑容所取代。虽然温柔,却多了女强人一般的不可置疑。   “但是,式本来就不需要了解我的过去啊。许多电影和电视剧都是这么表演的吗?夫妻之间因为在意一些过去的东西,逐渐怀疑彼此,然后让婚姻分崩离析。我们都是女孩子,理应不该应该经历这样的事情吧?”   “可是……”   可是就连我自己都觉得应该仔细地了解秋奈的过去。至少我也要明白,秋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性格,她生气了会有怎样的后果。不然,当秋奈再一次生气的时候,我除了恐慌之外,又是什么都做不了。   在那抹强硬的注视下,这些话我实在是说不出口,只好维持着欲言又止的状态。   秋奈笑着,眼神之中却是审视与拒绝的光彩。   “式为什么要解我的过去呢?我的过去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吧?许多事情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语气也变得有些危险,感觉上就是生气的前兆。   “只是涅槃明奈提到了这件事,所以我有一点像问一问,没有别的意思。”我辩解说。   “可是式其实也知道,过去一些事情对我来说可不是好的事情。它们就像痊愈的伤疤,如果让我再度回忆起来当时的感觉,只能是重新制造新的伤疤,制造和当时一样的痛苦吧?式真的会这么做吗?真的想这么做吗?”   又是和之前一样的逃避。我实在是不懂那些事情有什么不能说的。   而秋奈已经把话说到这种份上,再说就会伤害到秋奈对我的感情。她为我付出了太多太多,而我却没有付出过什么,只是一味地接受她的付出——直到三天前她突然死去,没有任何的征兆。   所以,我最后还是选择放弃。   “算了……那我们就不谈这个话题了。”   可是秋奈却抿了抿嘴唇,用无比温柔的话语,说着让我感觉很不对劲的话语。   “和之前说的一样,其实不需要理解,我们只需要过着现在的生活就够了。总之还是这样吧,过去了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多余的事情完会不需要做,多余的想法也完全不需要去想。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唯一的式,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知道的那个秋奈。”   “秋奈……我……”   “如果再纠结这种问题,我会生气的,真的会很生气。我不喜欢这个话题,从很早就隐晦地对式表达过吧?到了现在,式还是提起来了。难道还需要我重复更多次吗?式,人的耐心都是很有限的,我也是这样。过去确实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但那些事情式不应该知道……真的不应该。”   “抱歉,秋奈……”   “没事。只要式以后不要再提到这个问题,就好了。”   话题到这里戛然而止,我和秋奈又一次重归简单、却已经没有那么幸福的日常之中。   只是,在彻底理解秋奈的心之前,我探寻的道路就不可能这么简单就结束。   如果秋奈说了,我倒没有什么感觉。可是她越是隐瞒,我就越觉得可疑——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真的像肥皂剧里表演的那样,我的好奇心不可抑止地决堤、泛滥。   但是,有涅槃明奈的帮助,相信就算我寻找了秋奈的过去,也一定不会让秋奈受伤太深吧?至少,我能感觉出,秋奈本质上是想让我了解她的过去的。只是她太害怕了,宁可伤害我们之间的感情,也必须将那些事情埋藏在记忆的最深处。   简直和我隐瞒“秋奈并非昏迷而是死去”这件事情一模一样。   ◆佐久间秋奈◆   太阳西沉,夜幕降临。   我留在家中,等待着式把她挑选的饭菜带回家中。   趁着这个机会,我呼唤了涅槃明奈,和她说一些关于今天下午她和式之间的辛秘对话。   “你还真是喜欢做多余的事情啊。”   我悠悠地对着看不见的涅槃的我说。   然后,她的身影出现在沙发的另一侧。她穿着普通至极的水手服,一只手支着脸颊,平淡地、如同礼仪一般微笑着。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她看我的眼神不是很对劲。比起一个冷漠至极、所有感情都随着痛苦归于涅槃的幽灵,更像一个生机勃勃、有自己喜怒哀乐的普通人。   就好像真的像她所说的那样,她真的有点喜欢我了……   再怎么说,现在我也是有妇之妇了。我只好让自己的脸冷下来,刻意与她保持距离——而且如果她真的对我有那种态度,有真冬的例子在前,她也一定不会真的对我说那些明知道会被我拒绝的话语。   “我那么说不好吗?我只是给式说了一些打破这个僵局的建议而已。”   “你觉得呢?让式探寻佐久间秋奈的过去,有什么好处吗?”   “其实你的心中是很想让式理解你吧?你很清楚,憧憬终究是一种不完整的爱,只有相互理解之后,像莫名其妙的担心才可以被完全避免。你觉得你理解了式,但你只是憧憬着《空之境界》里的式。式觉得理解了你,但她也只是憧憬着日常生活中的你。你觉得式隐瞒了关于一些事情,式觉得你隐瞒了关于你过去的事情。我听了你们的对话后就觉得,你们根本就不是结婚的一对,而是老谋深算、各自为不同的组织服务的间谍,就像《史密斯夫妇》那样。你们都只把话说一半、剩下的隐瞒起来,还觉得是为对方好。不坦诚的结果自然就是深度的怀疑,怀疑的结果自然是像现在这样,两方都不怎么快乐,简直是小孩子才能做出来的闹剧。”   我冷着脸,瞪了这个长相与我一模一样、气质却完全相反的我。   可就算心中再怎么不愿意承认,可事实却是我和式的关系确实变僵了许多,对彼此的信任都几乎降到了零点。   但是,不愿意服输的我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反驳下去。   “佐久间秋奈的过去有什么可说的?式都已经知道了。再追究下去肯定就是陈宁的事情了。如果式知道了陈宁的事情,她会怎么看我们?一个坚持认为自己是男生的跨性别者?还是内心从一开始就是破碎的不完整者?亦或是和那些人一样,认为我的生命根本算不上什么,我对她的喜欢是非常廉价的东西?说到底,一味挖掘过深的结果,终究是既伤害了我,也伤害了式,简直是蠢透了。“   “但这是必须的,还记得当初我们说了什么吗?我们说了,佐久间秋奈的价格只有不到800RMB。你觉得式不会对这件事抱有疑问吗?她肯定很想知道我们前世的来龙去脉吧?迟则生变,我觉得现在是个很好的时机。”   “但是……”   我刚想要继续反驳,却被涅槃的我打断了。   “你什么都不需要考虑,你只需要回答式的所有问题就完全足够了。”   “……这都在你的计划中吗?”   看向窗外的风景,涅槃的我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似乎她看的不是风景,而是预示着某种未来的宏图。在那未来中,我和式终将跨越一切的困难,抵达最后的终点。   “式也问了找同样的问题,我也是同样的间答——我从来都没有所谓的计划,我只是在不停地轮回中寻找达成愿望的方法而已。”   “也就是说,从来就没有什么么奇迹,有的只是佐久间秋奈的努力,对吧?”   “啊,没错,就是这样。你的努力,我的努力,其他死去的佐久间秋奈的努力,都包含在必须要达成的未来之中。”   不,任谁都能知道,这其中最大的努力,就是从和服转变为水手服的涅槃秋奈。   一切都因她的执念而起,一切都因她的执念而终结。到最后,幸福的只有我和式,她除了这份坚持到最后的执念以外什么都没有,也不渴望获得什么。   可怜、可悲、可叹,却从来没有这种自觉。   望着那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庞,我做出了我最重要的决定。   “果然,还是要让式拥抱一下你才行。你这么想可不好。”   “拥抱之后,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已经死了,被我的式杀死了。我的式也死了,与我一起殉葬根半大楼的楼顶。我现在还在,可我的式却永远的不再了。过去的事情已经再也不可重现,即便重现也只是虚假的幻觉。所以,让我不这么想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完成我的执念,你和式在某处永远幸福地生活,没有猜忌,没有琐事的干扰,如同两个组成螺旋的点,在最后的最后汇聚到了一起。在那个瞬间,放下一切的我会达成真正的涅槃,在这被我重复了太多次的因果轮回中永远地消失……只有你,只有你的式,才真的拥有未来。”   何等苦涩的话语,即使早就已经知道了,可是亲耳听到,也不由得感慨这份执念。   比起她所经历的绝望,我和式之间的相互猜疑简直就是小学生之间的斗嘴。   “你不会后悔吗?”我又问。   “我就是个只活在过去的幽灵。幽灵没有现在,没有未来,自然也就没有后悔一说。幽灵所具有的只是停留在死亡那一瞬的执念。所以,我过去不后悔,现在不后悔,将来更是一点都不后悔。因为,我早就已经不是人类,只是这么个物种罢了。”   绝对不是这样的,只有这一点我可以确认。   如果她真的不后悔,她就不会对我说,她曾经喜欢过我。   如果她真的不计较一切的得失,她就不会直接出面干涉因果,杀死那个魔神布松。更不会直接进入台前,介入我和式的关系之中。   可是……我连安慰的话语都说不出口。只能在对视中看着她的身影缓缓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孤独到近乎破碎。 173.过去的友人   ◆苍崎橙子◆   十几年前,我以为我习惯了孤独一人的生活。但是当式,秋奈,真冬和藤乃都搬出去之后,当这座伽蓝之堂变得异常的空旷之后,我才终于发现,我实际上也是人类,也是没办法孤独一人生活的存在。   还好,我有成堆的工作在等着我,需要研究的东西一个接一个,把近十年的时间都排得满满当当。既要研究秋奈的状态,又要准备圣杯战争,根半家的竹简也要帮忙,还有两人的孩子,魔神王的危胁等等,不胜枚举。   但是,通过工房外的使魔,我看到了一个特别的身影。   她穿着黑色的短衫,有着一头乌黑光亮的短发,精制过头的五官上没有一丁点的波动,缥缈虚无的气质更是让人觉得置身梦境——而这一切都让人觉得,她是并非是活生生的人,而是活在童话中公主。   她有一个令人印象的名字,读作久远寺爱丽丝,写作久远寺有珠,曾经是我的友人,因为十几年前的事情,现在已经决裂,成了不折不扣的敌人。   我默默地看着她来到门前,走进我的工房,与我对视。既不意外,也不担心。当知道秋奈突然昏倒之后,我已经料想到了这个时刻。   “苍崎橙子,好久不见。”   “有珠?”我轻轻呼唤她的名字。   “是我。两年不见,你还好吗?”   我轻轻地笑着,坐在椅子上摊了摊手。   “如你所见,我过得还算不错。有固定的大量钱可拿,有经营好的魔术工房可住。我想研究什么就研究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简直是绝大部分人类梦想中的生活,更是魔术师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没想到你竟然真的隐藏在东京都,以前我还以为你躲到无人的荒岛中,又或是像童话中的巫婆一样隐藏在沼泽里。那种地方才适合现在你的身份——一个被魔术师协会封印指定的魔术师。”   这家伙,嘴一如既往的毒。   我认识了她这么多年,早已经习惯了。如果因为这点小事情而生气,我就不是我,而是别的人了。   “理论上确实确实该过那样的生活,但你听说过‘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这句话吗?我确实被封印指定了,没办法隐藏在魔术师协会中。但隐匿在这偌大的东京都里,根本算不上是什么难题。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肯定想不到我就在东京都——这个距离观布子市不到一小时车程的地方。”   “确实想不到。我更想不到的是,两年来你从来都没有在观布子市出现过,但你依然知道我还在那里,从来都没有离开。”   “我有特殊的渠道知道这件事情。再怎么说我也在观布子市生活有段时间了。”   实际上并非如此,而是有珠这家伙把使魔遍布整个观布子市。一般的魔术师可能发现不了那些童话里的白鸽。但我是谁?我可是苍崎橙子,年纪轻轻就被协会认定为冠位级别人偶师的女人,任何有魔力的东西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更不用说有珠的使魔了。   但我相信,有珠从我话中想到的肯定不是这些,证据就是她接下来的话。   “你的消息真的一如既往的灵通。”   消息灵通?我的消息怎么可能灵通?   消息灵通的代价就是自己的信息很容易被他人共享。如果真是这样,式很早就被除荒耶宗莲的其他魔术师发现了,不可能有现在的正常生活。   所以,就算我真的消息很灵通,我也不可能过多地和他人交流,免得招惹麻烦——特别是别的魔术师。   而实际情况是,两年来根本没有人尝试联系我,我也从来不需要担心这种事情。   “当然,好歹我是苍崎家的后代,以前在时钟塔的人脉也还算不错,熟人也有不少。而且,我早就知道自己会被封印指定,自然会留有后手。”   简直一派胡言,但我还是心安理得地说了出来。   反正我和有珠的关系早就随着那次战斗永远地结束了,如今我们只是对等的魔术师,对她夸大事实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有珠微微皱眉,不知道有没有信了我的假话。但很快,她就转移了话题。   “两年前我已经表明了态度,我不想和你为敌,为什么还在躲着我?”   “这是魔术师的传统。给彼此留更多的空间,我觉得是件挺不错的事情。”   原因当然不是这个,而是式。   先不提有珠的性格,只要她还是魔术师,对式而言就是极度危险的存在。即使她真的对式没有一丁点的恶意,我也不敢确定她会不会对别的魔术师说。   也正是这个原因,魔术师的交友圈其实很小,大部分都是盟友的家族成员。   有珠看起来又误解了我的话语,想到了别的事情。   “那一夜你伤得很重,特别是心灵上的。”   “曾经的好友突然站到了我的对面,拼上性命也要阻止我,我还能怎么样?”我赶紧顺着有珠的话语说下去。“现在你我没有发生战斗,已经是非常不错的结果了,你还想怎么样?难道像回到在那之前的生活?你觉得可能吗?”   “那天已经过去了,已经不再重要。”   “确实已经不再重要了……”我的笑容渐渐消失,连眼神都冷了下来。“那么,今天你这里,必定是有原因的吧?”   “你出现在了观布子市,所以我来了。我和你只见了一面,你就迅速离开。之前你特意回到观布子市,肯定有重大的事情发生。基于对你的了解,顺着使魔的轨迹,辨识周围的术式,我来到了这里。”   果然还是要把话题引到式和秋奈身上。   可惜,青子的捣乱已经让她们的精神状态产生了很大的变化。如果有珠再加入进去,我可不敢想象她们会成什么样子——众所周知,童话的魔女很少与人了交流,根本不懂人情世故,也缺乏大部分的常识。   “……那些事情和你没有关系,那是我的私事。”   “你的工房里有其他人的痕迹。”突然,有珠的一只眼睛亮了起来,闪烁着不详的金光。“看起来……没错,除你之外,至少有三个人在这里在这里生活过。你天性薄凉,可还是有三人能够踏足你的工房……你真的是苍崎橙子吗?”   “当然,我当然是苍崎橙子,如假包换。”   “……如假包换吗。”   有珠的话语中别有深意。   她什么意思我很清楚,无非就是“魂之原形”让我成为了“忒修斯之船”,从而怀疑我是不是真的是苍崎橙子。   答案,其实非常清楚——   “我的身体确实一直在改变,但我确实就是苍崎橙子,灵魂永远都是那一个。就好比忒修斯之船的疑问——一艘船不停地更换零件,当所有的功能部件都更换后,它是否还是原本的那艘船?这个疑问的解释在大航海时代有了结论,只要龙骨还是原本的龙骨,那艘船就一定是原本的船。我也一样,只要我的灵魂还是原本的灵魂,无论我的身体怎么改变,我都是苍崎橙子本人。”   有珠沉默了。她环顾了下四周,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   她的坐姿无可挑剔,完全就是一个英伦贵族的大小姐。   “你变了,橙子。变了很多。你说你的灵魂还是原本的,但已经不是了。以前的你饱不是现在这种态度。”   “时间能改变许多的东西,就算一块岩石,在时间的魔力下也会风化,或者覆盖着植物转化而成的土壤。说到底,人类终究是群居生物,和兔子一样,仅靠自己是没办法活下去的。周围的人多一点,总归是一件好事。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就很不错。”   “时间吗……”   提到这个词,有珠的双眸逐渐迷离,仿佛在回忆着我们的过去。   时间倒退到二十年前,那个时候我们还是两小无猜的孩童,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可惜,我们已经决裂,时间也永远不可能回到二十年前了。   唯独没有变化的,只有坐在沙发上的有珠。岁月不仅没有改变她的身体,也没有改变她的心态和气质。她依旧是原来那个童话公主。   “但是,看起来有珠你完全没有变啊,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你知道我的体质。我使用的而力量是童话,维持现在的状态是必然的。”   “我说的是心灵和气质上。就算是青子那家伙,这些年过去了,她也经历了许多事情,改变了一些地方。我的变化你也看到了,心态和年轻气盛的自己有了很大不同,说是老年人都不为过。但你却没有任何的改变,依然像是童话中的公主,那么的孤独,如同白雪一般无垢。”   “你错了,橙子,我不孤独。”   这么说着,有珠的嘴角勾勒一抹喜悦的、幸福的微笑。   这份笑容让我有种不安的情绪。   “难道说……”   “五年前,我和草十郎结婚了。”   “是那几天里的那个家伙?”   也就是我决心要杀死青子时,和青子、有珠同居的那个男人,好像是叫做“静希草十郎”,原本是个普通人,后来也稍微懂了一些魔术上的纹路。虽然完全是个野路子,可凭借着自己的奇遇,勉强有了战斗的能力。   我实在是没想到,那个木讷到和木头一样的男人,竟然会成为有珠的爱人。   ——但稍微想一下,其实也不难理解。只有那么木讷的人,才能忍受青子的百般捉弄,可以锲而不舍地打开有珠的心扉。   有珠点了点头,理所当然地回答了我。   “嗯,是他。我的体质特殊,一开始我也了拒绝他。但数年的坚持,有了现在的结果。或许某一天我会像我的母亲一样死去,但我不后悔我的选择。橙子你刚刚说,人类是群居动物,不可能独自活着。以前的我没办法理解,但现在我完全可以理解了。”   有珠的话让我想到了秋奈。   有珠身上有来自于她母亲的诅咒。在有珠诞生了之后,仿佛完成了人生任务一般离开了人世。   秋奈也一样,明明从第一眼看到式的杀意时就知道了她们之间的宿命,却依然选择了这条道路,无怨无悔。   “静希草十郎现在人呢?”   “他在观布子市。只不过他对你的态度很差,就没有跟过来。”   也难怪,当初我可是真的杀死了他。青子用魔法使的权限强行回到了数秒之前,才拯救了他的生命。他站在青子与有珠那方,是我的敌人,态度很差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冷哼一声,拿出敌对的态度。   “哼,是么……我也觉得他不敢过来。”   “叙旧到此结束吧。究竟发生了什么?”   “青子没有告诉你?她可是那件事情的参与者。”   “她来过这里?”   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有珠。   我以为只有我在躲着,看来结果与我想的完全相反。   “那家伙也在躲着你?”   “大概是不想遇到草十郎吧。她知道我和草十郎结婚的事情。当初发请柬给她,但她没来。”   原来如此,青子那家伙竟然也对草十郎也有意思啊……   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十几年前发生的事情,比我想象中要有趣太多太多。   不由得,我的嘴角上扬着有趣的弧度。   “啊,确实。如果她见到了草十郎,场面恐怕会变得很尴尬吧。”   “橙子,回答我的问题。”   “你觉得我会回答吗?”   “必须回答。”   “如果我不想回答呢?”   “我会战斗。这里必被摧毁。”   一想到地下室里那些珍贵的研究记录,我立刻认怂。   “好吧好吧,我回答就是了。反正青子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多一个人知道也无所谓……”   之所以同意,原因很简单。   我没有经历过感情,青子的感情也是残缺的,唯独有珠经历了完整的婚姻与幸福——也就是说,她是有经验的人。对于秋奈与式的感情问题,她一定有完全不同于我们的间接。   而且,有珠已经有了婚姻,有了幸福,不再是过去那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大小姐。式也已经能直接调动根源的力量,就算我、青子、有珠三人联合起来,恐怕都很难压制住她。现在让有珠知道这件事情,根本不会造成任何的威胁。 174.相隔十余年的茶会   ◆苍崎橙子◆   观布子市的一家咖啡厅包间中,有珠坐在了我的对面,和我一起等待着青子的到来。   在得知我有青子的电话号码、人也在东京都的信息之后,有珠就立刻用我的手机拨打了青子的电话,约她到这家看似普通、但店长实际上却是魔术师的咖啡厅之中。   青子有些意外,但还是答应了下来。有珠和青子的关系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至少没有达到我想象中的“青子因为不想见静希草十郎而不想见有珠”的地步。   我和有珠等了她十分钟,青子终于到了。她本来是个守时的人,之所以这样,应该是新宿距离观布子市实在是太远了,遇到了堵车或者其他的情况,才晚了一点点。   “哟,有珠。最近还过得好吗?”青子招了招手,走进了包间。即使是二十岁后半的外表,却依然活力四射得宛如普通的女子高中生。   “我们已经有数年没有相见了吧,青子。”有珠冷淡地看了眼青子,一如既往地冷淡,犹如没有感情的机械。“看起来你很忙,忙到连我都不想交流。你辛苦了。”   一边对话着,青子坐在了预留的位置上,也就是我对面偏左的位置。我们的位置相连,完全可以组成一个等边三角形,就像过去的时候那样。   上一次我们坐在一起闲谈,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后来,我们因为魔术师的身份而决裂。现在,我们又因为魔术师的身份而重新聚集到了一起。可我们都或多或少有了变化,不再是年轻时的自己,不得不让我感慨时光的荏苒。   青子点了点头,理所当然地回答有珠:“啊,前段时间我确实很忙,根本没有办法脱身。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到东京都玩一玩,休息了之后再以最好的状态去找你,却没想到发生这样的事情,没有去拜访你,实在是抱歉啊!”   完全是谎话,没有一句是真的。   我可是知道青子是什么人。她大聪明有一些,可小聪明却很多,想办法偷懒的小聪明更是让人有种“你还能用这种理由偷懒”的感觉。即使再最危机的时候——比如我和她决裂的时候,她也会想着办法偷懒的人。正因此,她一直给人一种很不靠谱的感觉,总觉得她能搞砸很多事情——虽然她其实一件事情都没有搞砸过。   不过就算我心中有这样的成见,我还是对青子所说的“很忙”有些疑惑,直接问了她:“前段时间很忙?青子,你可没对我说过啊’。”   “是七夜家的一个仅剩小伙子的事情,因为各种机缘巧合,事情差一点变得不可收拾。我可是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摆平了那群家伙,让他们安分下来。不然像埋葬机关的代行者啊,数千年的真祖啊,将‘原初之海’的固有结界隐藏在体内的死徒啊什么的,会把三咲市搞得一团糟,事情会变得很麻烦。顺带一提,那个小伙子也有直死魔眼,只不过没有式的品质高,也没有‘湮灭魔眼’那么威力无穷。”   我挑了挑眉,对青子的奇遇也有些好奇。   不过,鉴于青子这家伙一直有喜欢夸大事实的喜好,而且这次茶会可不是为了听她吹牛,而是来解决问题的,所以我没有出声询问。   有珠也不是一个好奇的人,只是评论了一句“你们姐妹竟有如此奇遇,命运真是难测啊。”这种没有什么意义的话,就不说什么了。   只可惜这话还是引发了青子大侃特侃的性质。   “这种奇遇其实还是少一点比较好。如果处理不好,那位公主殿下如果暴走了,其后果可能比式丧失人性还要严重。毕竟,英灵啊,守护者啊什么的,在那位公主殿下面前实在是没什么还手之力啊。极盛时期的宝石翁阁下,可是花了很大的代价,才和她勉强打成了平手。据后来宝石翁说,那个时候的她根本没有全力。她的力量可想而知了。”   我挑了挑眉,不以为然地说:“……青子,如果你遇见过式的另外一个人格,就不会这么说了。我对你解释过吧?式的本体是‘解脱之兽’,能够杀死全人类的大灾害。月之公主终究不是地上的存在,造成的破坏理论上比式会小很多。”   青子瞪了我一眼,不满地说;“我对‘兽’的概念还是很懂的好吧?毕竟真正的‘原初之海’就是‘七兽之一’。好歹我是魔法使啊,对这方面的信息挺清楚的。既然我这么说,是肯定不会有错的。嘛……反正这个世界时刻处于各种各样的威胁之中。现在人类还存在着,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了。对了,橙子,要不要之后找个时间,让式见一见她?”   “让她们相见?还是算了吧,那样的话,世界离毁灭差不了多远了。”   “哼,谁知道呢……”   大概是对青子争强好胜的心态有些不满,有珠也瞪了青子一眼,立刻转移了话题:“所以,青子,你的方案就是让橙子参加圣杯战争,掌握第三法‘灵魂物质化’,然后彻底治愈秋奈灵魂上的损伤吗?”   “目前我只想到这个办法。其他的方案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问题。”青子回答。   “但是橙子说,时间恐怕不够了。有备选方案吗?”有珠又问。   “最近这几天我也在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为此我还联系了宝石翁,他对这件事情也挺重视的。他还对我保证,如果橙子参加圣杯战争,他会勒令挂名在他门下的远坂家放弃圣杯战争,然后用别的方式来补偿。远坂家会全力配合橙子。但是,他本人是不会提供直接的帮助,顶多也就是类似的支援而已。”   “青子,你还是管不住你的嘴啊,从小你就是个大嘴巴。”我忍不住讽刺青子说。   这家伙真的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当初我可是花了极大地力气,才把式的存在给隐瞒了下去。结果青子才认识式没几天,就把这件事情捅出去了。怪不得她在魔术界的朋友会这么少,每个魔术师都或多或少地讨厌她,这完全是她自找的。   可这家伙根本没听懂我在说什么,反而还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   “我和宝石翁阁下的关系还是很好的,好吧?他可是在爷爷出生之前就成为魔法使的存在,还正面和死徒里的那位公主大人战斗过的存在。他很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只是他要忙着对付南美的一只大蜘蛛,没时间亲自来这里……虽然我觉得是他确实不想管吧。”   “既然泽尔里奇阁下能提供帮助,青子就没有做错。”有珠给这件事做了结论。   我也没有办法反驳,毕竟如果有御三家之一的远坂家的支持,了解其他参与者不可能知道的辛秘,在圣杯战争中获胜的可能性就会高很多。   “所以,橙子,你知道该怎么解决了吗?”青子问。   “还不清楚。”我回答。   噗嗤一声,青子笑了。她把头别想一边,用眼角看着我。她的这副样子,简直就是在说“橙子你也不过如此”这样的话,着实让我觉得火大。   “啧,你这是什么眼神?你是不是忘记是谁给你吃饭前了?话说,你这家伙竟然连吃饭住宿的钱都没了,活得也太失败了吧?再穷的魔术师,起码维持自己的生活是没有问题的吧?而且你还是苍崎家的家主,究竟是怎么搞的?”   一提到这个话题,青子立刻怂了:“那……那个什么。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啊!之前出了一点意外,让我的资金颇为紧张……而且你的钱也不多,作为和好的证明,我就收下了。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是欠了别人的钱了吗?”我问。   “哈?你觉得我是会欠别人钱的人吗?”青子故作镇定地反问。   “有珠,你觉得呢?”我看向有珠。   “青子是这样的人。”有珠说,“小时候她零花钱花光,就会找我来借钱。”   “喂!有珠!你怎么也帮着橙子这家伙说话了!你不应该站在我这边吗!”   “就事论事罢了。没有别的意思。”   仿佛泄气的气球一般,青子伏在桌子上,简直可笑之极。   我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每一次提到钱的时候,秋奈总会露出让我心底发寒的笑容了。用金钱去威逼利诱,以恶人的身份要求别人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真的是愉悦不已。   只可惜,能维持这种愉悦的人,在我认识的人里边只有秋奈了。其他人,要么压根不会愉悦——比如式和藤乃,要么本质上还是一个穷人——比如我和真冬。   但是,就算只有短暂的这段时间,我还是想恶狠狠地捉弄青子这个喜欢捉弄人的家伙。   “所以啊,青子,我奉劝你对我的态度好一点。十几年前的错误,大体上来说我们要对半分吧?我没能维持住自己的理智是没错,但你也没有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反而还敢捉弄我……真是……”   “……一晃眼,十几年就过去了……上一次我们三人在茶会中畅谈,是在什么什么时候?应该是在那更早之前吧?”青子的声音不再年轻、不再活力四射,而是成年人成熟,甚至有些中年人的萧瑟。“现在回想一下,一切都仿佛发生在昨天。只是,昨天也是过去,过去的东西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我不知道她哪里吃错药了,可她都这么说,我也是在不好再打击她。   虽然我不再是苍崎家的一员,可我和青子已经达成了谅解,血脉依然相连着彼此,让我们知道,其实我们还是那个让整个魔术界都为之侧目的苍崎姐妹。   “……既然都已经过去了,那就让它过去了。”我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我们还是回到当前的难题吧……不过,在那之前,青子,你刚刚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东西能难倒橙子你,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而已。”青子直起了身板,又一次变回了那个嚣张跋扈的“破坏小姐”,用一如既往阴阳怪气的声音说:“我可是记得很清楚,秋奈和式可是把你给吹上天了。简直就是世界上没有你不懂的,更没有你不知道的。比万能还要万能,甚至达到全知的地步。别说是我,就连宝石翁和你比起来,估计连提鞋都不配,真是厉害到了极点啊!”   “她们只是在讽刺你,让你觉得不爽罢了。难道你还不清楚你和我的区别?”   “嘁……”青子无话可说了。   果然,这家伙根本不需要我帮助,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就像绝大多数的笨蛋一样。   既然是笨蛋,那我自然不需要浪费口舌,继续打击和捉弄她了。对我来说,还是戏耍聪明人更有意思一些。像青子这样的笨蛋,我根本就没有捉弄的必要。   难得的,有珠的嘴角露出梦幻般的笑容——我和青子,真的重回了姐妹的关系,而不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如果没有计划,就应当先稳定局面。”有珠说,“至少不能让两名少女的关系变得更差。式的焦虑每一天都在增加,秋奈的不满每一天都在积蓄。当这两种感情彻底爆发之时,就是佐久间秋奈死亡之时,亦是两仪式人性消散之时。到那时,我们不止面临一个悲伤的故事,更面临一场单凭我们三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应对的危机。”   “所以,有珠,作为我们之中唯一有结果的人,你先见一见式和秋奈吧?”我建议说,“无论结果好坏,至少你能评估她们的关系到了何种程度。然后根据自己得到的情报,而不是我的分析,得到该怎么做的结论。”   “也好,我也有些想见一见她们。”   计划的第一步就这么确定了下来。   虽然我们都知道,这根本算不上什么计划,顶多只是一种尝试而已。   但是,这种我和青子都束手无策的困境,只是确定了第一步也好。   不过……为了避免沟通上的麻烦,第二步、第三步都至少要推演一下才行。   “那见面之后呢?有珠你打算问她们什么样的问题?” 175.久远寺有珠   ◆佐久间秋奈◆   很少见的,橙子约我出来与她会面,地点是在观布子市的一个咖啡厅。   鉴于她之前的行为,我真的很想拒绝她,但她承诺她自己会到场之后,我就只能暂且同意了她的请求。   咖啡厅比我预想中的要豪华许多,还有专门用来商谈的包间。   透过“告死魔眼”,我看到了这座咖啡厅里遍布各处的魔术。看起来这间咖啡厅的老板并非是普通人,也是一个在这里定居下来的魔术师。   只不过,我没有见到老板,也对魔术师什么的不感兴趣,就跟随着橙子来到了一个早已经预定好的包间里。   在陆上,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我不由得发出声问向橙子。   “橙子,特意来约我出来做什么?”   “想让你见一个人。”   “是谁?”   “你应该知道。”   橙子过去很不想来观布子市,因为这里有一个她根本不想见的人。   那个人的名字,其实我早已经猜测了出来——   “……久远寺有珠?”   “你果然知道她。没错,就是有珠。她对你的情况很感兴趣,所以想要见见你。”   “这个世界上存在对我的情况不感兴趣的魔术师吗?”   “大概不存在吧。根源两个字对魔术师来说简直就和罂粟一样,只要闻到就沉溺其中、无可自拔。况且,不只是你,还有式的事情。”   “你都告诉她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直接告诉她,还不经过我和式的同意,真的让我很不满。   苍崎青子就是这样。到了现在,我的心中对那个魔法使依然没有一丁点的好感。而在她破坏了我和式的感情之后,更是厌恶到了极点。如果贸然让久远寺有珠参与机那里,谁也不知道这位不懂人情世故、大多数时间都是独自生活的魔女会做出怎样的祸端。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橙子越来越不尊重我和式的意见了。这种事情应该先问我和式同不同意。如果不是考虑到她确实是我们的家人,我真的很想在电话直接了当地拒绝她,而不是勉强同意她“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之类毫无营养的话语。   橙子点了点头,完全是一副家长的态度——虽然她确实就是。   “差不多都告诉了。有珠也想解决你和式的感情问题。”   “为什么?我需要理由。”   “你们之间的感情,已经不只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了,还是整个世界的事情。”   这个理由我勉强认可,因为这也是橙子呆在我们身边的最大理由。   “好吧……那我就见她一面就是。”   于是,橙子推开了包间的门。   一个宛如公主一般,浑身上下透着飘雪一般无垢的气质的女性,坐在正对着门的位置上。她穿着夏日的黑色短衫与蕾丝短裙,身材姣好,五官精致,肤如凝脂,短发乌黑,与我记忆中的久远寺有珠没有什么不同,完美地从平面的画卷转为了立体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她很像我——或者说,有点长大了的我的感觉。我们之间也只是眼睛的颜色不太一样而已。我想,如果我不是在13岁时候死去,大致上会是差不多的感觉吧?只可惜,我永远定格在现在的样子了。   在我观察她的同时,她也在观察着我。   和其他人不一样,从她的眼睛里,我看不出她对我是怎样的态度,只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只是如童话一般美丽却又易碎。   “你就是佐久间秋奈,对吧?”   一边听有珠说着,我坐在了正对着她的位置上,橙子则坐在了我的左侧。   她依然是那副审视的态度,仿佛她是警察,而我则是一个准备被审问的犯罪嫌疑人。   老实说,这样的态度让我很不爽。但我也知道,像久远寺有珠这样三无的女性,视线大多都比较平单,与之对视会觉得被冒犯了,所以没有生气。   “对,是我。”我平淡地回应说。   “橙子说,你应该知道我。关于我的喜好、性格,你都很清楚。”   “只是知道一些,也许会有出入。比如说,我知道苍崎青子,但无论如何也想也想不到,已经接近三十岁的她依然是那样一副脱线的样子,我原本以为至少在大事上会可靠一些,没想到无论什么事情她都能轻易地搞砸,然后还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说这是关心别人,却从来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意见。”   “但正是因为这样,青子是一个很好的友人。正是因为太过于热情了,所以才有这样的缺点。只要习惯了她的一些缺点,无论遇到了怎样的难题,哪怕花再大的代价,青子都会帮助你。”   这样的说法我嗤之以鼻。   如果没有她的介入,我和式的关系无论如何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而且,说她没有错误是不可能的。她在什么都不懂的情况下,就妄自评论说涅槃的我“把秋奈当做人偶、把式当做人偶”,简直不要太过自大,任谁听了都会生气。   “真的吗?我怎么觉得就算做为朋友,青子也算不上是一个好的朋友?你说她太热情,可她热情对任何一个人而言都不是好事吧?朋友终究只是朋友,需要一定的距离,才能不会伤害比彼此。”   “她是魔法使,基本的判断力是有的。关心则乱,就会有一些不太好的后果。但是,她只是把迟早会到来的现象提前了一些,还把那些现象弱化了。无论怎么想,那都不是她的错。”   “你的意思是说,我和式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我们自己的错?”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实在是没有什么可说的,立刻站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我没有可说的了。”然后,我看向橙子。“橙子,我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处理,先回去了。”   “喂,秋奈,这……”   橙子想要留下我,但我去意已决,还没等橙子发生就已经离开了自己的座位。   就在我准备打开房门的时候,有珠那清冷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   “佐久间秋奈,难道不是这样的吗?还是说,你想把原本属于你们两个人的过错,全部都推给两仪式吗?”   有珠的声音非常平淡。却正是因为这种平淡,反而让我更加的不爽——准确来说,是不爽到了极点,多呆一秒都觉得很难受。   不由得,我对她的印象从一般人,变成了需要保持距离的人。语气也不由得疏远了起来。   “久远寺小姐,您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您知道我和式的经历吗?知道我们的感情吗?知道我们为了走到今天这一步,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和牺牲吗?”   “但这不是你不成为错误的理由。错的就是错的,再大的努力与牺牲也不能否认这个事实。既然是错误,就需要纠正。既然是做错事情的人,就需要认清现实。逃避是没有用的,拖延也是没有用的。那只会让事情越来越恶化,直到酿成大祸为止。”   “结合您刚刚对青子的评论,您这完全是双重标准。”   对待苍崎青子是那种说法,对待我是这种说法,这不是双重标准又是什么?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有珠仿佛预料到我是这种态度了一般,嘴角勾勒出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弧度。   不得不说,这种极其微小的浅笑真的很美,宛如一朵花葵,简单而又纯粹。   “佐久间秋奈,你的内心一定很不安。这种不安已经干扰到了你的思维、你的逻辑、你的感情、乃至你评判他人的标准。”   “……看来我们之间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我立刻打开了房门,准备出去。   橙子终于忍不住了,立刻站了起来。   “秋奈,有珠的本意是好的,多听一些不会有什么损失吧?”   “没有可行性的建议,也没有一个合理的计划,满口都是‘你不该这样’、‘你不该那样’之类没有一点营养的话……我佐久间秋奈最讨厌这种趾高气昂地评判他人的人。”   “可是……”   就在此时,有珠打断了橙子接下来想说的话。   “佐久间秋奈,你究竟在自卑什么?是你的过去吗?是你在两仪式心中的地位吗?还是你们那完全未知、却注定充满荆棘的未来吗?”   仿佛心中有什么东西被触碰了一般,我的大脑一片空白,陷入思考之中。   我的自卑究竟源自于什么?是上一世的悲惨人生吗?是这一世失去父母吗?是那两年地狱一般的生活吗?是担心式看不起我吗?   我不知道,也从来都不想知道。   当大圆的式提及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我极其生气,不顾刚刚才勉强建立起的感情,消失在了她的面前。当时我以为她是把我和涅槃的我相互比较,我才非常生气。可是有珠突然提起了这件事情,我立刻就明白过来了——我之所以生气,也是因为我的自卑。   既然是自卑,就不想面对。既然不想面对,就总是想把它埋藏在心中。   “我……我不知道……”   我只能这么回答。   虽然很不甘心,可事实却是是这样。   “那我就告诉你吧,佐久间秋奈。你的自卑,源于这些全部。你从一开始就是自卑的,然后装作一副非常坚强的样子,不让自己柔软的内心受到伤害。可你从来都没有考虑过,你的心不会因为你装作很坚强,就真的变得坚强。反而,别人会以为你很坚强,他们就越来越不考虑你,越来越无法理解你的行为,觉得你性格反复无常,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在意。所以,如果你有力气发火,不如把这力气用来向两仪式倾诉,好好地告诉她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吧。如果什么都不说,只会让两仪式猜来猜去,生活在极度的不安之中。”   “你……你又知道什么?”   实际上我想问的是“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可是当真正说出口的时候,却仿佛印证了有珠刚刚的说法一样,语气完全变了,语义也完全变了。这种包裹着自卑的坚强,已经成了我拆不下的面具,成了式眼中真正的我。   令我想不到的是,即使语义完全不对,有珠依然听懂了我想说的是什么。   “因为过去的我也是这个样子。我以为孤独能让人变得坚强,可实际上不是的。孤独只会让人变得脆弱。你的孤独我没有体会过,橙子没有体会过,两仪式也一定没有体会过。但是,你的心一定是这些人之中最脆弱的。”   “有珠……真的是这样吗?”   橙子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她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情。   我不由得有些失落……原来,这个世界上真正理解我的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我会从根半大楼上跃下,没有人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极力地维护涅槃的我,更没有人知道我为什么总是一副无论如何都能活下去的样子。   原来……直到现在,我还是孤独一人。   “确实是这样的。”有珠回答。   “可是秋奈她……她……”橙子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问了。   笑容更深了一分,有珠平淡地对橙子回答:“因为……秋奈她连生命都没办法失去,除了继续活下去,逐渐把适应伤痛当做习惯,她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你和青子都觉得,式会对秋奈产生杀意,是因为一个是连接着根源的人,一个是扰乱着根源的人。但我觉得不是,也不该是这样。”   “究竟是……?”   “很简单。秋奈渴求着解脱,却无法解脱。两仪式渴求着解脱秋奈,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其解脱。她们二人组成了一道螺旋,因爱而追逐着对方,又因爱而不敢追上对方——因为,在追上的那一瞬间,意味着秋奈永远地死去,也意味着两仪式永远地失去人性。她们只能这样旋转下去——直到真正重合的那一刻。这,才是她们真正的宿命。”   仿佛心中有什么东西被解开了一样,我的大脑瞬间清明了起来。   大圆的式第一次时的画面在我的大脑中闪过,她说过的话也在我的耳边响起。   “就算您不会死去,只要您醒来,我就会让您再度浅睡下去,直到世界终结,直到您不会再度醒来,直到你和我都永远地消失在最遥远的尽头。”   她一定是本能地感觉到我根本不想活着,才这么说的吧?即便当时的她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痛苦,她也一定知道我很想从这个越来越孤单的人生中解脱。   然后,我不再孤单,也不再寻求着解脱,式的杀意也就消失了。   那么……式对涅槃的我为何有如此强烈的杀意,在这一刻也彻底清楚了。   “不行……我得立刻回去一趟!没有我在身边,式肯定要做出她永远后悔的事情!”   “秋奈,你知道了什么?”橙子问。   “橙子,快开车带我去根半大楼!如果迟一点,事情会变得无法收拾!”   橙子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带着我和有珠,立刻开车去了那个开始与终结的地方。   希望,一切都不会太晚。 176.“请杀死我吧,式”   ◆两仪式◆   打开熟悉的、满是铁锈的大门,我来到了根半大楼的楼顶。   和约定的一样,涅槃明奈的背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只不过,她和秋奈不一样。   秋奈双肘放在铁栏杆上,身体前探,欣赏着夕阳下地上的人们。涅槃明奈只是站在那里,仰头望着金色的天空,以及那越来越清晰的月牙。   即使外表一模一样,即使有着同样的名字,可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我就感觉她们有着完全相反的性格,本质上是完全不同的人。   嘎吱嘎吱的关门声在这里响起,涅槃明奈一定知道我已经到了这里。   可是,她却没有什么动作,依然维持着原有的姿势,让我只能看到她破碎的背影。   我以为她会率先发出声音,可是近五秒钟过去了,她依然望着夜空上微微发亮的月牙,如同一个死物。   最终,还是我先发出了声音。   “为什么要来这里?”   “式,你知道的,这里是我生前结束生命的地方,是我最重要的地方。”   她的声音十分平淡,却不像之前那样冷漠,而是多了一种别的感情。   在听到她的声音那个瞬间,我心中的杀意沸腾了,像即将爆发的火山,在积蓄着冲破理智的能量。只要时机到来,就会烧尽我的理智,摧毁掉我所看到的一切。   可是,理智反而在这个时候非常的清明。涅槃明奈的意思,我一瞬间就明白了。   “……你,真的想死吗?”   “我已经死了,却因为不知道多少次的轮回而涅槃,已经不可能再死。”   “但是……是你让我梦到了那些梦境。正是因为那四场梦,我的眼睛彻底进化,不仅能杀死秋奈,更能杀死你。这肯定是你设计的东西。如果不是你,在听到我梦到第三场梦之后,你最起码会露出惊讶的表情。可是,你没有。你有的,只有最冰冷的冷漠。”   “惊讶吗……抱歉,式,我已经失去惊讶这种情绪了。”   她转过头来,脸庞绽放着温柔地的微笑。   可是,那双宛如血色螺旋的眼睛,却证明了她的感情。   那仿佛凝血般的哀伤,无论谁都肝肠寸断。   那宛若深渊般的绝望,无论谁都不寒而栗。   现在的她,是真正意义上徘徊在人间、永远不得解脱的亡灵。   可是,越是明白这一点,我心中的杀意反而越来越盛,几乎无可抑制。   “不是你吗……”   我喃喃自语,却又无话可说。   “或许是根源流出的影响,或许是单纯的梦境……但是,那些都已经无所谓了。因为那三场梦,我的计划必须要提前了。”   “计划?你不是说过,你没有计划吗?”   “只是临时起意的计划。”   “你想做什么?完成你的执念?”   “当然不是。我的执念……已经没有办法完成了。自从我被藤乃发现的那一刻开始,这就已经是注定了。我已经介入轮回太深,已经成了这个轮回的一部分。就算能开启下一次的轮回,要想改变这场轮回的流程,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顶多也只是修改一些细节而已,无法逃避的事情依然无法逃避。你梦到的第二场梦,就是我没办法修改流程的结果。”   涅槃明奈越是说,我越是迷惑。   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是那个完美的结局吗?还是别的东西?   我不知道,也只能亲口问出来。   “涅槃明奈,你渴求之物究竟是什么?”   然而,她的脸庞上却没有一丁点的波动,依旧是那个彷徨的她。   “式,你对我有很强的杀意,对吧?”   承认等于无视秋奈的态度,否认等于违背了自己的内心。   我的答案,只能是最简单的三个字——   “……不知道。这种杀意……很奇怪,现在我已经不能确定这究竟是不是杀意,而是其他与杀意相似的东西。”   “你只不过她生气的不安让你暂时压制住了这种杀意,对吧?”   “你想说什么?”   涅槃明奈缓缓走来,却没有一丁点的脚步声。   她的身影越来越梦幻,越来越虚无,仿佛只剩下最后一点能量的虚影,几近破碎。   她的笑容变得浓烈,她的眼神变得炽热。可是,这却是回光返照的浓烈与炽热。这个破碎的灵魂已经消耗了全部的真面,再也没有坚持下去。   不会有错的,那双猩红双眸里的情绪,我已经认出来了——   ——那,是企图放弃一切、结束一切的绝望。   “呐,式,杀死我,让我解脱吧。你从直死魔眼进化为湮灭魔眼,一定就是为了让我解脱吧?直死魔眼需要理解对方的存在构成,无法杀死已经涅槃了的存在,但湮灭魔眼却可以通过视觉将任何存在完全抹杀——也就是说,能杀死现在的我。所以,式,请动手吧。只要杀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我……”   我没办法回答,我没办法出手。   就算心中的冲动越来越强烈,已经开始灼烧我的灵魂,我也必须忍耐下去,维持住我的理智。不然,秋奈会生气,秋奈会痛苦,秋奈会对我永远地失望。而这双终结了涅槃明奈的双手,将再也不可能拥抱秋奈。我们的感情,将会在那个瞬间燃烧成灰烬。   涅槃明奈缓缓飘来,双脚已然失去了影响,化作完全的透明。   “式,只要杀死了我,这次轮回就成了确定的事情。自此之后,你不必再担心某一天我抹杀了她全部的努力,也能够用你自己的力量将她保护得完好无损。她将会是完整的佐久间秋奈,是你真的需要全心全意守护的秋奈,也是完全属于你的佐久间秋奈……所以,动手吧,式。快杀死我吧,这么做一定不会有错的。”   意识逐渐变得模糊,心中的杀意即将冲破感情编织的牢笼。   身体强烈地想要往前走,无视我的意志,无视我的不安,就像第五场梦里涅槃明奈的两仪式亲手刺穿她的心脏一样,如丧尸一般被杀戮的本能彻底支配。   ——但是,杀意终究没有冲破牢笼。   “……为……什么?”   简单的问句,几乎耗尽了我全部的精力。   可是,涅槃明奈注视着我的双眸,却笑得更加浓烈,笑得更加绝望。   就好像,她终于不需要在持续了不是多少个世纪的轮回中存在下去,得到永远的安宁,永远不会再受到伤害,更没必要再去习惯她原本根本就习惯不了的疼痛。   “因为……我已经找不到希望了。在经历过第四场梦境之后,式已经知道了生前的我。可是,式你知道吗?其实我的执念一点都不强烈,反而脆弱得仿佛一块玻璃。我之所以还存在着,不是因为我的执念依然存在,是因为我没办法结束掉自己的生命哦?就像她从这大楼顶端下坠,意识却依然清醒,连昏迷都做不到的‘死亡’一样。所以,并不存在‘杀死我’的概念,只有‘使我成佛’的概念。这绝非作恶,而是回应我愿望的善事哦?”   “我……我不能这么做……秋奈会很生气,非常非常的生气……”   可我却本能地感觉到,秋奈确实不会生气。她会做比生气可怕千百万倍的事情——否认我和她的感情,否认这段才持续四个月的恋情,不会有一丁点的犹豫,也不会有一丁点的后悔。   爱的反面不是恨,而是彻底的遗忘。如果我没能克制住自己,秋奈一定会选择把我永远地遗忘,哪怕是自我催眠、失去所有的记忆、让灵魂和肉体都本能地厌恶我,也再所不惜。   这比像梦中一样亲手结束掉人偶秋奈的生命,更能完全地杀死两仪式的心。   仅仅是想到那副画面,我的灵魂与身体都仿佛穿着单衣、置身于被封印了千百年的冰窖之中,冷得连颤抖都不复存在,冷得连疼痛都永远失去——甚至冷得能暂时浇灭心中的那团火山般的杀意。   “但是,式你必须这么做哦?为了预防这一点,我已经决定好了一件事情。如果你不再这里杀死我,我会取消她的不死性。来自世界的敌意将包裹着她。那个时候,她还能坚持多久呢?是一小时,是一分钟,还是车祸、爆炸之类的灾害立刻发生?你知道的,在13岁之后,佐久间秋奈就不该是一个活人了。所以,杀死我吧,式。这是我唯一的请求。请代替我的式,让我完全地安息吧。”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明明如此冰冷,杀意却烈火燎原。   明明知道这只是威胁的假话,本能却信以为真。   隐藏在义肢中的匕首却不争气地脱出,被我拿在手中。   匕首在颤抖,手在颤抖,身体在颤抖,心在颤抖,就连我的灵魂依然在颤抖。   在这颤抖中,我什么都做不到,也什么都思考不了。   我只是站在这里,被迫接受着比所有梦境都要可怕的现实。   她轻轻地笑着,一点点地来到我的面前。   “匕首已经拿了出来,果然和那个时候的式一模一样呢。想必,这把匕首也很快就能刺穿我的胸膛,像式在《俯瞰风景》里杀死那些幽灵一样,我立刻就消失掉吧?”   温暖的双手温柔地捧起我那只急剧颤抖着、拿着匕首的右手。   匕首的尖端指着她心脏的位置,只要我轻轻地用力,就一定能完全贯穿。   “来,式,只需要把匕首刺进我的胸膛就够了,很简单吧?我连人类都算不上,只是一个幽灵,肯定不会违反你和她的约定吧?”   咵啦——!   匕首掉落在地面上,打了个数个回旋,穿过栏杆,从天台的边缘跌落。   没有了杀人的兵器,杀意缓解了许多,却被另一种火焰一般的情绪所代替。   ——也就是愤怒。   “……为什么要笑!为什么到这个时候你还能笑得出来!无法理解……我完全无法理解!死亡应该是悲伤的事情,放弃应该是绝望的事情,为什么你还能笑得出来!为什么你还和那个时候一样,即使即将死去,也还是对两仪式露出这样温柔的笑容!为什么!”   “因为,这样的话,至少在死前的那一瞬,也能看到我最喜欢的人啊?”   这句话和梦中的话一模一样,是佐久间秋奈最后的遗言。   在这刹那间,杀意也好,愤怒也好,冰冷也好,全部的不存在了。   然后,全部化作最原始的不安与惶恐。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一定是哪里错了!一定是哪里出了大错!不该是这样的,绝对不该是这样的!”   我竭力地大喊着,否认着现实,否认着所谓的命运。   但这终究是现实,而不是作为旁观者的梦境。   突然,我想到了什么——在关于陈宁的梦境里,在最后的最后,那个“涅槃明奈”对大圆的我所说过的话。同时回忆起来的,还有与秋奈告白之时,那个突然出现的“未来秋奈”。她们的笑容都是温柔的,她们的话语中都富有感情,她们的眼睛不存在一丁点的绝望——也就是说,她们根本就不是涅槃明奈。   “还有一个秋奈,这里肯定还有一个秋奈!那个秋奈,才是真正来自于未来的秋奈,才是真的能让这一切都解开的秋奈!”   “没有的,只有我和她两个佐久间秋奈。”   “不对!根本不对!我还梦到了一场,一场属于陈宁的梦。我清晰的记得,那是某个秋奈编织出来的幻境!她还说……还说……”   “或许,那是式的错觉吧?从心理学来说,式你已经有了躁狂症的倾向了。躁狂症是很容易出现幻觉的。这种事情,随便查一查互联网就能知道哦?”涅槃明奈轻轻地握住我那只颤抖的手,缓缓地朝着天台的大门走去。“只要验证一下,式一定能明白那场梦意味着什么吧?也一定知道我在渴求着什么吧?”   “不行!”我立刻甩开了涅槃明奈的双手。“我做不到,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我做不到杀死佐久间秋奈的生命。   我做不到无视佐久间秋奈的意志。   我做不到让佐久间秋奈永远地遗忘我,遗忘这份本该在一起的恋情。   不知不觉间,我的视线已经完全模糊了。泪水流淌在我的脸庞上,如同强酸一般刺痛着我的肌肤,又想毒药一般让我的肠胃本能地反胃、疼痛。   可是,涅槃明奈却轻轻地摇了摇头,笑得比谁都更温柔,笑得比谁都更绝望。   “如果式想要我存在下去,我肯定会按照式的想法存在下去哦?就算……就算我面对的东西,从始至终就是没有Happy End的绝望……完成了执念,我会永远地消失,不曾体验过被式爱过的感觉,亦不会驻留在任何人的记忆之中。没能完成执念,我也会在这轮回之中继续下去,直到某一天连执念都没办法对抗那种绝望感为止。这么多次的轮回我已经坚持下来了,再多几次应该没有问题的……应该是这样的吧?”   “一定有别的办法,一定有!”   可是,涅槃明奈却再度轻轻地摇了摇头。   比许德拉的毒剧烈千倍万倍的猛毒,从她的口中轻轻吐出——   “式,你知道吗?一开始我觉得,看到你和她恩爱的样子,看到你幸福时的微笑,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但是,后来我才意识到,这不是幸福,而是比千刀万剐还要残忍的酷刑。你的每一次笑容,你的每一句幸福的话语,都让我想起了我的生前,想起了属于我的式。幽灵做不了梦,当你睡下的时候,我会来到这根半大楼的楼顶,望着夜空,幻想着我的式能够拥抱我,能够说出同样的幸福的话语,能够露出同样温柔的笑容……但是,幻想终究是幻想。那个时刻我已经回不去了,我存在于这人世间,继续过着地狱一般的日子,没有尽头。”   “式,你知道吗?佐久间秋奈这个存在,陈宁这个存在,从一开始就是脆弱的啊……仿佛一块伪装成金属的玻璃,终究只是玻璃啊。轻轻一碰,掉在地上,就会摔得粉碎。现在啊,我的心已经伤痕累累,却还是维持着整体的结构。可是每当自己触碰内心的时候,却总是会被刺痛。刺痛久了,就会适应。适应久了,就会习惯。习惯久了,就不会再痛了——但是,那只是暂时感觉不到痛哦?疼痛,其实从始至终都是存在的。”   “式,你知道吗?其实我喜欢你,真的真的很喜欢你,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喜欢你。可是,这份喜欢却在那一天永远地停下来了。我没有现在,也没有未来,只属于没有一个人能铭记于心的过去。我迟早会被遗忘,迟早会成为连记忆都成不了的东西。所以,何时解脱,什么形式的解脱,都是无所谓的。当我的存在被抹除之后,属于我的过去已经不存在了,被所有知道我的人遗忘……所以,你不需要担心她生气的。她不会生气,也不会怪罪你……就像那些失败了千次、万次、数十万次的轮回一样,不会被任何人记得,伴随着我的消失而永远地消失……”   “所以,请杀死我吧,式。这是我唯一的请求,这是我唯一的愿望,这也是终结我全部执念的唯一方法……请杀死我吧,式!” 177.只属于你的我   ◆佐久间秋奈◆   坐在橙子的汽车上,我焦急地等待着目的地的到达。   这辆普通的汽车游走在超速边缘,在东京都的公路上疾驰。橙子未卜先知地一次性通过了全部的红绿灯,没有浪费一丁点时间。但我总觉得速度还不够,时间还是太紧。   于汽车上,我和橙子二人维持着压抑地沉默。   终于,橙子没办法忍耐下去,盯着前方的路况,轻声问着我。   “秋奈,虽然我这么说很不合适,但是让涅槃明奈这么消散,无论对谁都是一件好事。轮回得以停下,你的灵魂不会再损耗,式也不会那么的不安。而且,这是涅槃明奈自己的请求,当看不到希望之后,停下是唯一的办法了。”   这我知道,在很早就预见了这一天的到来。   可我也知道,这绝不是涅槃的我真正想要的东西。被式杀死,只是放弃了一切的成果,只是否认了全部的努力。就像一个医学家研究了十余年的药物被证明彻底没有改进的方法后,他绝望地将所有研究手稿焚烧在火堆之中,人生得以完全的解脱。   这是不对的,这也是不该承认的东西。   “如果她真的停下,在那一天她就会答应式,而不是跟着我去根半大楼商谈。我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也知道她真正想要的东西——她想被式拥抱,她想获得属于她自己的幸福。但是,她觉得自己永远无法获得,就绝望了——我不认可这种绝望。明明只要稍微再努力一点点,就可以完成的执念。”   “你没有经历过她的事情,自然是没有办法理解。”   “我能够理解,但不认同。治愈绝望的方法永远只有希望。放弃一切,就等于沉溺与绝望之中,不可自拔。我曾经放弃过,但我已经知道,放弃是没有用的。一旦放弃,就等于伤害了所有喜欢自己的人。”   从根半大楼顶端下坠,聆听耳边的狂风,感受着自己的身体摔在地面上,就是一种不折不扣的放弃。   我放弃过,自然明白放弃时的感觉。那种被绝望填满心头的感觉,如今依然像噩梦一般,徘徊在我心头的最深处,企图发酵成更猛的毒,让我的身心再次浸满无法拯救的绝望之中。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强行让她活下去,对她而言是一种折磨吧?”   “折磨也好,痛苦也好,终究要存在下去。一旦死了,一旦放弃了,就真的再也没有希望了。所以,橙子,这件事情就按照我的想法来做吧。说到底,一切都因我而起,一切都应该因我而终结。涅槃的我的执念,式的杀意,都交给我处理吧。”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这种极端的感情,我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啊……”   “旁观者是无法理解这种感情的。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这份绝望有多么的深,在这绝望中坚持下去,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车辆前方的景象不断地变化,我的心也从担忧变成了平静。   因为,无论涅槃明奈是生是死,我都不是不能接受。   我只是期望涅槃的我能够获得幸福,哪怕这幸福只存在短短的几分钟,也会给那颗干涸的心降下甘霖,让心灵的粮食茁壮成长。   然后,她就会正常的、至少不那么痛苦地存在下去,知道完成自己作为幽灵存在的意义,没有遗憾地离开这个世界。   只可惜……她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佐久间秋奈◆   橙色的车辆在根半大楼下面停了下来。   在微弱月光的照耀下,我看到了一点金属的反光。   立刻下车,我前去查看那片金属究竟是什么。   “这是……式的匕首?不好……!”   以时间来推算,涅槃的我与式相见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足以将式的心理防线完全摧毁。   我望向楼顶,却看不到涅槃的我的身影。   以佐久间秋奈的习惯,即使是在交谈,也一定和儿时一样,靠近这栏杆,望着视线尽头的景象。   已经太晚了,涅槃的我已经被式杀死,不存在第二种可能性。   但是,我还是立刻冲进了大楼内,来到电梯口前。   这里已经被荒废了太久太久,早就失去了电力。可是电梯门口的上方依然有红色的LED光,现实停留在18层,也就是这栋大楼的最高层。这足以说明,式还没有离开,还在楼顶上。   让电梯降至一楼实在是太慢了,等待的时间足以将我逼疯。   我没有等待橙子,明知道爬楼梯会更慢,还是径直冲向了楼梯,只是让自己不需要等待。   可这,却成了有生以来最漫长的楼梯。   6层,我已经浑身大汗,上气不接下气。但我依然坚持着脚部,继续向前疾驰。   12层,我的肺像刺入了无数玻璃渣一样剧痛,双腿更是软得几乎没有行走的力气。一脚没有踩稳,我摔倒在地上。   我只能手扶着栏杆,一步又一步地往上爬,燃烧着自己的生命力。   15层,身体已经不停指挥,每一块肌肉都抽搐,身体热得发烫。走到半途中,一股剧痛从我的左踝传来。一瞬间,我失去了平衡,跌跌撞撞地滚回15层。   台阶的边缘非常尖锐,左踝的疼痛没有缓解,反而出现在身体上的大多数关节,比左踝更加疼痛百倍,几乎让我瞬间休克。   但我没有休克,反而在停下的瞬间,我立刻捂住了嘴,牙齿紧紧地咬住自己的手指,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直到血液的咸味在我的口中蔓延,我依然没有松口,一直等待下去。   还好,我的不死性没有失效,骨折的部分很快就被复原。可是我的力气却没有恢复,浑身每一块肌肉都酸痛得仿佛跑了马拉松一样。   走路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可式就在前边,式一定在经历着我想都不敢想的痛苦。我双手着地,宛如野兽一般,一点又一点地朝上伏行。   就当以为我全身即将脱力,再也无法抵达终点的时候,我终于看到了那满是锈迹的铁门。   在这瞬间,我的生命似乎充满了力量,立刻爬到了顶端,然后站了起来。   我拍了拍手,可是手上的铁锈与灰尘依然很多。无奈之下,我只好将它们擦拭在被汗水浸湿的浴衣上。   当门被打开的一瞬间,放眼望去,我看到的只有空旷的天台与满天的夜色。   焦急地来到天台的中心,我环顾四周,终于找到了式——她无神地蜷缩在墙壁与楼梯口夹角的角落里,双目无神地望着夜空,仿佛失去了灵魂,犹如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偶。   纵使全身酸痛到了极点,纵使身上多处骨折还没有回复,我还是踉跄地走到式的身旁。   “式,你怎么样了,回答我,式!”   听到了我的声音,式的双眸终于有了焦点。   “……秋奈?”   我本想蹲下,可无力的双腿让我直接跪倒。   不顾全身的汗水,我将式轻轻地拥抱在我的怀中。   然后,我闭上眼睛,双唇与双唇触碰,心意与心意连接,灵魂与灵魂沟通。只是一个轻轻的吻,我的千言万语都传达到了式的心中,融化着她的痛苦,稀释着她的不安。   当我感觉即将窒息的时候,我松开了式,结束了这个吻。   力竭的身体因为这个吻而恢复了不少,焦躁的心也因为这个吻而恢复了平静。我绽放着最温柔的微笑,以最温柔的眼神观察着式。透过视线的边缘,我看到式的头发因为她之前的颤抖而显得纷乱。所以,我一手轻轻地挽着她的腰肢,轻轻地拨动着她的发丝,让她知道,我就在这里,我没有生气,我依然永远地爱着她。   只不过式比我高一点,让我必须仰起头才能这么做,感觉有些尴尬与滑稽。   但是,心意的传达是必要的。式现在处于严重的惶恐之中,一定以为我非常非常的生气,一定以为我会永远地离开她。我都必须像对待一个躲在角落里默默颤抖的兔子一样,用最温暖的温度,最温柔的动作,最亲切的眼神对待着式。   “我……我……”   然而,式还是没办法说出完整的话语。   这不由得让我想起了动画里的式。在杀死白纯里绪之后,式也有类似的状态。但是,现在的她比动画里更加惶恐、更加不安。失去了黑桐干也,两仪式只是重回孤独。失去了佐久间秋奈,两仪式则浸泡在深渊的最深处,一点点地失去自己全部的人性。   或许,这证明了我比黑桐干也更加出色吧?   这么想着,我的笑容里连最后一点苦涩也消失殆尽了。   “没事的,式。她本来就想死,式只是顺应了她的愿望,让她安息。这不是式的错,反而让她继续活着是一种祸事,这么做才是行使对你的慈悲。”   “秋奈……不会生气……?”   泪水从式的双眸中涌出,形成两条溪流,划过苍白的脸颊,滴落在我的黑色浴衣上。   月光洒落在她的含泪双眸中,那么的梦幻,那么的怜惜。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我不想对式说谎,把我内心所有的真实都对她诉说了出来。   “生气是有的,但是只有一点点而已。”   “对不起……秋奈……约定……”   “约定的原文是‘在杀死其他人类前,必须杀死佐久间秋奈’,对吧?可实际上,她也是佐久间秋奈哟?所以啊,式,不算是违反约定。而且,她是一个徘徊在过去的幽灵,既没有现在,也没有未来,算不上是人类。式还记得吗?在这个约定没多久,我就让式亲手杀死了全部的荒耶宗莲。涅槃的我比荒耶宗莲还不像人类,所以这约定一丁点都没有违反哦?”   只是,我的心中有一些悲伤而已。然而,这悲伤比起式的恐慌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涅槃的我也是我,我把式看做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存在,自然把式看的比涅槃的我要重要百倍。所以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怪式,更不会抛弃式。   毕竟……她是我唯一的、最喜欢的式啊!   “秋奈……”   呢喃着我的名字,式闭上了眼睛,想要倚靠在我的胸膛。   只是,我实在是太矮了,式只能反手将我抱入她的怀中,低着头,以很不舒服的姿势埋在我的右肩上。她的泪水在继续地流淌,她的不安与恐惧依然在沸腾。可好歹,她已经稍微冷静了些,身体与意识不再麻木,有了属于人类的生机。   “秋奈……她……她说,如果我不杀掉她……她就解除你的不死性……然后,不到一分钟,你就……就会死……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只能杀掉她……”   “没事的,式。她都这样的态度了,杀掉她也是应该的。”   “可是……她也是秋奈啊,那个被两仪式杀死过一次的秋奈,如今又被杀死了一次……如果,如果我连秋奈都可以杀死,这世界上又有什么我不能杀死……这双沾染了秋奈性命的双手,又怎么能……”   式的手有了松动,似乎想要松开我。   可是,不只是她抱着我,我还抱着她。我用尽自己的力气,双手扣成一把锁,无论如何也不让式离开我。   “没事的,式,真的一点事情都没有。如果她没有涅槃,她会从这大楼上跃下。可是她是涅槃了的存在,只有式能够杀死她,她只能想办法让式杀死——哪怕这会让式很伤心,可她也只能这么做了。所以,这不是式的错,而是涅槃……涅槃秋奈的错。”   到此,我彻底把我自己与涅槃明奈割裂开来。   与之一同割裂的,还有我的过去——孤独一人的前世,得到父母却又失去父母的过去,地狱般的两年。全都都只存在于过去,与现在永别。   我只是这个两仪式的两仪秋奈,仅此一个身份,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不然的话,式没办法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更没办法面对我和她之间本就残缺的爱。   久远寺有珠说的很对,孤独不会让人越来越脆弱。动画与小说中的两仪式很早就有了黑桐干也的陪伴,而抱着我、也被我抱着的两仪式却在四个月钱有了我。她比我知道的两仪式更加脆弱,必须好好地呵护,才能活下去,拥抱幸福。   式没有回应,但是她的泪水在慢慢减少,越来越像一个活人,而不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偶。   良久之后,我轻轻地对她说——   “……式,我们回家吧。橙子在下面等着我们,很快我们就能到家。”   只要回到家,心灵就会得到滋润。   只要回到家,一切就都能得到释放。   我站了起来,牵着式的手,前往依然可以使用的电梯。   可是,在下楼的过程中,一个声音突然在我的耳边响起。   “你舍弃了全部,只为了守护脆弱的式。可谁来守护比式经历了更久的孤独、比式更加更加脆弱、除了式之外已经一无所有的你?”   我……不知道答案。   我只能让自己变得坚强,变得强大。   ——哪怕,那个样子的我,注定和涅槃明奈别无二致。 178.只属于我的你   ◆两仪式◆   望着秋奈满是灰尘的浴衣,我的心中五味杂陈。   从天台下到楼梯的过程中,秋奈那一瘸一拐的样子印在我的心中,如同烙铁印在肌肤上,痛得几乎让我无法呼吸。   涅槃明奈对我说,其实秋奈比我更加脆弱。   在她说的时候,因为杀意的干扰,我不明白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是现在,我明白了。   比起训练了十余年的我,秋奈的身体比一般的十三岁少女还要柔弱。   比起沉睡了两年,又经过两年孤独生活的我,秋奈从前世出生开始,直到遇到我之前,都是孤独的。我所体会过的痛苦,她都体会过,甚至体会得更深。我的心看似脆弱,可是秋奈却比我更加脆弱。她只是擅长于忍耐,甚至能把忍耐当做一种习惯,才活到了今天。   现在的她是两仪秋奈,而现在的我却不是佐久间式。所以,既是杀人的罪孽再怎么难以承受,我必须坚强起来,即使再痛苦的日子,我都要熬过去。然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不让秋奈担心,不然秋奈难过,不让秋奈再受一点伤害。   她的苦日子过得太多了。结合前因后果,她的过去我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   前世在人贩手中辗转的商品,孤儿院中从来不被选中的幼童,直到最后都是孤独一人的人生。今世好不容易有了父母,可是在十三岁的时候突然一无所有,重回深渊。为了让仅存的亲人活下去,不得不过着窘迫的生活。   如果我所经历的只是孤独,那么秋奈所经历的则是不折不扣的绝望。   所以,从电梯上走出,原本是秋奈搀扶着我,最后却变成了我搀扶她。   橙子看了我们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就开动车辆,前往我和秋奈的家。   在车上,和往常一样,秋奈闭着眼睛,偎依着我。那么的安静,那么的温柔,简直就像一个精致到了极点的人偶。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不敢想象,如果秋奈失去了我,她会变成什么样子?会不会和梦中的我一样,丧失所有的人性?亦或是继续忍耐着这样的痛苦,继续痛苦地活着?   或许,后一种可能性会更大吧?   所以,即使这双手曾经杀死过佐久间秋奈,可我依然要拥抱着我的秋奈。   只有在我的怀抱中,她才能体会到真正的幸福。正如我拥抱着秋奈,才能体会到真正的幸福一样。   想到这里,望着秋奈仿佛睡着了一般的脸庞,我轻轻地对她说——   “呐,秋奈……”   “怎么了,式?”   秋奈睁开了血红的双眸。明明最深处是痛苦,却眸子里的笑意却是那么的温柔。   不由得,一团懊恼充斥在我的心中——如果我早点想开,秋奈也不至于这么担心我。   第四场梦中的一切,在我的脑海里依然清晰。自然,以两仪式为主角的那几部动画,每一个细节我都清楚无比。在倒数第三部之中,只有在面对被黑桐干也要求不能杀死的白纯里绪时,两仪式才会迷茫。在杀死了那个杀人鬼之后,两仪式的反应反而轻松了许多。   刚刚在楼顶时的我,比起动画中的两仪式,实在是不争气到了极点,连我自己都对自己很是失望。   “今天,是我第一次杀人,对吧?”   “她……她不算是人吧?她的感情只剩下最简单的执念,只是一个幽灵。”   这么说,只是为了不伤害我。   在小巷里为涅槃明奈说话的时候,才是她真正的想法。   “可我觉得她是人。只要心中有‘爱’这种感情的,无论它是幽灵、死徒、幻想种还是别的东西,在我的眼中都是人。杀人的罪孽不只是杀死了人的身体,更是剥夺了这个人未来的全部可能性。所以,杀死涅槃明奈,在我看来就是承受了杀人的罪孽。”   “那就……今后式的罪孽,就交给我来承担吧?”   “噗嗤——”   听到秋奈的这句话,我不由自主地笑了。   秋奈当然不明白我为什么会笑,一脸疑惑的望着我。   “怎么了?我说的这句话有问题吗?”   “秋奈,其实……我不是做了四场梦,而是五场梦。”   “五场?还有一场是什么啊?”   “那个才是真正的原点。在那个真实过头的梦境里,我梦到了你的前世。”   “我的……前世……?”   可爱的小脸上多了一丝纠结,红宝石般的眸子里也多了一些不可置信。   看着她的这张脸,之前心中所有的纠结与惶恐都已经消失殆尽了。   “陈宁,你对两仪式的喜欢,即使过了这么久,也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呢。”   “这……这……”   红晕如晚霞一般浮现在秋奈的脸庞上。   简单的一个名字,足以证明我说的一切。   因为橙子在我和的前边,我凑到秋奈的耳边,笑着对她诉说我的梦境。   “所以,在听到你那句话的时候,我不由自主的笑了。因为那场梦很长,比预想中的还要长得多。在梦里,我完整地看了小说,也用你的手机完整地看了动画,更看了你说的那款游戏——感觉和你说的一样,那款游戏确实很无聊的。”   或许是我的呼气吐在了秋奈的耳根,秋奈的脸变得愈加绯红,简直成了个熟透了的苹果,光是看着就诱人得很。   “……竟、竟然都知道了?”   “是啊,都知道了。包括你前世的外貌,以及所谓‘上辈子是个男性’这类的谎话,全都不攻自破。我不懂中文,但我觉得,陈宁这个名字一定是属于女孩的吧?”   “不是的,陈宁既可以用作男名,也可以用作女名。”   “但是,上一世你的身体确实是女性吧?只是因为过去的遭遇与经历,强行认为自己是一个女性。结果重生了之后还以为自己上一世是男性,固执地保留了许多男性的习惯。”   大概是话题变得沉重了吧,秋奈脸上的红晕被中和一般迅速消失,回归了苍白。   即使侧躺在我的怀中,她依然用眼角看向窗外闪过的灯光,迷离、梦幻却又有着一些只有我能看得懂的悲伤。   “嘛……那些事情已经隔得太久了,差不多已经忘完了。存储记忆的装置终究只是大脑,灵魂所能记得的东西并不是很多,还很快就被新的记忆与感情稀释,最后成了宛如梦境一般朦胧的过去。现在你让我说前世的事情,我也只能说出一个大概和比较重要的东西而已。过去所经历的痛苦,所具备的偏执,都是不重要的东西,早就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完全消失,一定观点都不曾剩下。”   “我和式说过这件事情。”开着车的橙子突然加入了对话,“可惜,式好像没有记清楚。又或者就算记住了,印象也不怎么深刻,所以才说出这种没经过大脑的胡话。”   “不是没有记住,而是一时间没有想到。”我不满地反驳橙子,“我可是记得的,这些话是在你与我谈论涅槃明奈的时候说的。而且,这可不是什么胡话,而是我的真心话。既然是真心话,当然不需要经过修饰,直接说出来就好。”   橙子她背对着我,后视镜也看不到她的脸,我只能当做她没有任何的反应。   车里的气氛稍微变得沉闷了一些。但这沉闷很快就被秋奈完全打破。   “没关系的,式。回到家里,我会把我的过去都告诉你的。毕竟,在式看来,这是唯一理解‘我’的方法吧……”   “说起这个,之前我和涅槃明奈聊过。她说,我不理解你。你心中的脆弱,你全部过去的经历,你在那个时候从根半大楼上跳下的理由,我都一概不知道。我只是在憧憬我所看到的你。觉得你很坚强,觉得你很博学,却根本不知道正是因为太过于脆弱,才不得不把这些东西当做护甲,把内心真正的自己与残酷冰冷的现实分隔开来,过着像戴着面具一样的人生——就好像你戴上了‘死神的面具’,变成那副冷漠至极的样子。”   在面对富士银行的老人时,秋奈就戴上了死神的面具。。   我以为离开银行时秋奈对我的那副温柔的样子,就是她真实的自己。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过来,真正的秋奈从来都没有人知道。   陈宁也是这样。在面对我的时候,她那副冰冷而又坚强的样子就是她的防具。   可是,她必须要有那些防具。如果失去了,她的心早就已经破碎不堪。别说是执着地追求着我,光是活下去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她这么说了吗……”   比起疑问,这句略带颤抖的话语更像是感慨。   怀中的秋奈有些慌张,似乎有点抗拒我的怀抱。   可是,我怎么可能就这么让她离开?和天台上她用尽全力将我抱紧一样,我也稍微用点力,让这个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无比脆弱的女孩永远无法她唯一的归处。   “所以,我很快就从杀死涅槃明奈的罪孽中恢复过来了。如果没有经历过这些,恐怕我早就对这个世界失望,亦或是沉溺在恐慌中、连你的承诺都没办法相信了吧?但是,我已经恢复过来了,我依然是秋奈你心中的那个两仪式,现在不变,将来也不会变。”   透过关于陈宁的梦,我已经明白了秋奈对“两仪式”这个人的定义。   就像秋奈会为了我而成为我理想中的秋奈一样,我也会为了秋奈成为秋奈中理想中的两仪式。即便许多时候与我的本心相悖,即便我不是很喜欢那个两仪式,可我依然会这么做。   原因很简单,也只有一个——因为那才是秋奈真正喜欢的两仪式。   “那……式不想让我戴上面具吗?”   “不需要的,秋奈。而且,那不是面具,而是保护自己的护甲。身在人生的战场之中,人怎么可能不穿戴着自己的护甲呢?太过真实的自己,会被他人厌恶,也容易使自己受到伤害。所以,在我的面前,秋奈不需要卸下自己的护甲,只需要过着往常的生活就够了。”   因为,我也将会戴上面具,成为秋奈所喜欢的两仪式。   因为,我知道,秋奈真正的样子,只有在她孤独一人的时候,只有在她最孤独的时候,才会显露出来。   而正在开车的橙子,也发出了赞同的声音,像往常一样,用言语开导着我与秋奈。   “人总会戴着类似于面具的东西。心中埋藏着杀人毒药的人,会戴上与常人相似的面具,以装作人类的样子。内心脆弱的人,会穿上名为坚强的面具,试图让自己真的变得坚强起来。真正坚强的人,也会穿上名为温柔的面具,让自己成为闪耀的焦点,把自己坚强的力量给予自己所重视的人……这样的例子,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活在人类的社会之中,没有一个人会是真正的自己。真正的自己,只有自己能看到,只有自己能理解,只有自己能改正。在被他人看到真实自己那个瞬间,人不会与之亲近,反而视作心怀不轨的仇敌,极力地将其疏远——这,大概也就是那些恋爱时无比甜蜜,结婚后却一天不如一天的原因吧。   啊,没错。那不是面具,而是人类脚下的鞋子,人类身上的衣服,人类脸上的妆点。人类绝不会轻易地把真实的自己展现给他人看,这就是人类智慧的象征。有些极端的人觉得这是这是人类虚伪,人类不够真诚。可实际上,这只是人类用来保暖、用来防止自己受到伤害的工具罢了。   更何况,面具本身并没有错……实际上,‘原本的自己’本来就是个伪命题。当一个人呆面具戴的太久了,反而取代了原本真实的自己,成为了新的自己——而这,就是只属于人类的‘成长’。”   听了橙子的话,我心中最后一点阴云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一时间,我对“习惯”这个词也没有那么的厌恶了。   我,只需要是佐久间秋奈的两仪式,就可以了。不需要坚持原本的自己,不需要执着于心中那些有的没的细枝末节。秋奈所喜欢的,就应该是我喜欢的。秋奈不喜欢的,就算心里边真的很喜欢,我也会将其拒绝掉。   或许有人觉得这是不完整的、双方都没有相互理解的爱。   但我知道,这是都理解了双方之后,为了对方而做出的包容与妥协。而这种包含了包容与妥协的爱,才能使我与秋奈的感情走得更远,而不是在在将来的某一天突然觉得“你原来是这种人”而失望、而将这份本可以维持许久的感情强行掐断在猜忌与不信任之中。   只是,虽然橙子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可秋奈似乎还有一点不太明白。   “橙子,就算是在自己最喜欢的人面前,也需要穿上心灵的衣服吗?”   “在式的面前,当然不需要,毕竟你们已经结婚了,那些事情也早就做过了。只不过,老老实实穿上衣服,会让式觉得你更美。”   “橙子,我是认真的。”   前方是红绿灯,橙子突然停下了车。然后,她回眸看向了秋奈。   橙子眼睛里的神态,我根本看不懂。可秋奈却仿佛明悟了许多事情一样,轻轻地点了点头。   “……答案在我心中吗。我知道了,橙子。”   说着,秋奈笑了,温柔、温暖、仿佛冬日的太阳。   而这,是我一直所喜欢的,也是每一天都能看到的笑容。   只要看到这笑容,我也能感觉到无尽的力量,做任何事情都有了动力。   因为,这是我值得守护一辈子的笑容。   我和秋奈在这崎岖的命运之旅上继续前进着,即使我们知道彼此都是脆弱的,可我们也会用脆弱的自己来守护对方,给予彼此走下去的力量。不再需要痛苦,不再需要怀疑,不再需要惶恐,只需要依靠着对方,就是身在最幸福的天堂。   而这,正是基于对对方的理解。   至于杀人的罪孽、第三个佐久间秋奈?   这种事情,就交给未来解决吧。   有秋奈在身边,我不需要思考太多,只需要做秋奈喜欢的事情就够了。   ——哪怕,那个样子的我,注定和大圆的我别无二致。 179.新的开始   ◆佐久间秋奈◆   涅槃明奈的死亡,似乎对我和式的生活没有造成一丝一毫的影响。预想中如《死神来了》一般必须致我于死地的情况没有出现。我的精神状态也是老样子,没有变得更好,也没有变得更差,处于“差不多”的状态。   因为事业的事情,这些天来我和式都略微有些辛苦,每天都要跑各种各样的地方,为了给将来的孩子有一个安全的环境,而不停地努力着。但是,这样的日子很平静,没有任何的波澜,本该漫长的一周,却好像一晃眼就过去了。   我和式每一天都正常地进食、休息、入睡。明明才结婚不久,却感觉已经是老妇老妻,于平淡之中体会着这来之不易的幸福——至少我单方面是这么感觉的。   趁着周末的休息时光,我和式没有出去,而是躲在家里的空调房中,享受着难得的闲暇。一开始都是对着电脑,看自己想看的东西,也没有什么交流。但不知怎么的,我对式的情况还是稍微有一点担心,忍不住问了她。   “式,现在真的没问题了吗?”   “啊,已经没有问题了。”式立刻回答。“只是涅槃明奈最后还是死掉了,最近略微有一些伤感而已。我想,当她闭上双眼的时候,一定绝望到了极点吧?我没有体会过绝望,但我觉得那一定是非常痛苦的过程。”   “不是哦,在最后的时刻,她一定非常喜悦吧?”   “为什么?”   我淡淡地笑着,说着我早就已经想清楚的话语——   “因为,在人生中最后的时候,她看到的是式,是她最想见到的人,而不是孤独一人地死去——毕竟,就算是生前,她还是主动找上了那个两仪式,任凭那个两仪式杀死她嘛。”   “可是,我不是她的两仪式,而是秋奈你的两仪式。我觉得她一定知道这一点。”   “就算知道了,恐怕也没有什么差别吧?无论哪个式,在佐久间秋奈的眼中都是两仪式,不会因为个体的不同而成为别的人,也不会因为有略微的差异而不那么喜欢。佐久间秋奈喜欢着两仪式,仿佛这就是她的起源一样,无论如何也不会被改变。”   或许,事实上佐久间秋奈的起源并非是起源,而是对式的喜欢吧?不然的话,在这个没有黑桐干也的世界里,式的状况过于不稳定了。   但无论我的起源是什么,我都不会去追究。我只需要知道,我是我,是式独一无二的我,就完全足够了,不需要知道那些细枝末节、足以把人逼疯的东西。   “这样吗……”   式的眼睛有些恍惚,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对着式,我点了点头。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但是,秋奈,你觉得无论哪个秋奈都是佐久间秋奈吗?”   “我觉得是这样的。但是,究竟怎么看待是属于式自己的事情。无论式把我们分开看,还是把我们看作是同一个人,我觉得都很好。”   与式结婚的是我,与式在此时此刻对话的是我,不会变成别人。   所以,虽然说起来有些自私,但我觉得无论涅槃明奈是不是佐久间秋奈,对于我来说都没有任何影响。如果不是,那自然没什么可说的。如果是,她也只是活在过去的幽灵,没办法拥抱此刻,更不可能追逐未来。   只是式看起来依然心有芥蒂。   “秋奈想听我的实话吗?”   “不,我想听的是式想说的话。”   式轻轻地笑了,笑得很温柔,也笑得很平淡,仿佛太阳升起前的鱼肚白,打破了式心中最后一点黑暗,迎来美丽而又持久的白昼。   她上下打量着我,闪烁着笑意的眸子里夹杂着一丝好奇。   “……秋奈,经过这件事,你变了一些。”   这突如其来的话题转移让我有些不明所以,可我还是把话接了下去。   “人的一生是由几件重大的事情组成的,每一件都会改变人生的轨迹,使其组成一幅或美丽、或丑陋、或规律、或杂乱的画卷。涅槃明奈的离开,对我、对式来说就是这样重大的事情。不只是我有些地方变了,式也肯定变了很多吧?”   “确实,我也变了一些……我觉得我变得能理解秋奈你了。”   正是因为理解我,式才不再追究我的过去。   她已经得到了足够多的信息,不需要冒着让我遍体鳞伤的风险去挖掘我的过去。所以,在涅槃明奈消散的那一天,在橙子的车上,她才说出那样的话。   同样的,我不需要知道式为什么理解我,又理解我到何种程度。我只需要知道,她就是我的式,仅此一点就足够了。   这不是隐瞒,而是基于理解之上所达成的包容。没有包容的爱,才是残缺的爱。   “那……式觉得涅槃明奈是什么呢?”   话题回到了一开始。   式略有所思,可很快,她就给出了答案。   “或许曾经她是佐久间秋奈,可是当她成为幽灵之后,她就不是了。就算她有佐久间秋奈的记忆,她也只是一个从佐久间秋奈的身躯中诞生的别的东西而已。所以,涅槃明奈才是她最适合的称呼。我想,她正是明白了这一点,才以涅槃明奈自称吧?”   “这么想的话,还真是这个样子啊。我对涅槃明奈的理解,和式差不了多少。”   “既然是幽灵,就是往逝之物。既然是往逝之物,解脱才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结局。希望与幸福什么的,对于没有现在与未来的她来说,实在是太过奢侈与昂贵了。就算真的被她握在手中,她也会被希望与幸福压垮,然后让希望转化为更深的绝望,让幸福转化为更重的痛苦吧?所以,再一次被两仪式杀死,正是她所期盼的结局,也是她唯一的结局。如同最开始那样,给她无数次的轮回画上了最后的句号。”   “可我觉得……现实是不是太残酷了点。明明在一开始,只要让她的绝望失去那么一点点,她就不会被她的两仪式杀死、坠入无尽轮回之中。”   “确实很残酷啊。可是,现实就是这个样子的。”   式终于还是给这件事情盖棺定论了。   她一定觉得,这件事情已经过去,没有继续讨论的价值,也没有改变的可能。   可是……就像她已经获得了一定程度上沟通根源的力量一样,我觉得我迟早也会像涅槃明奈那样,获得开启新的轮回的能力。证据就是现在的我依然被因果包裹着,除了式的眼睛,谁都没办法真正地结束我的生命。   因为是闲聊,我心中所想的东西,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口。   “式,如果有一天,我也获得了涅槃明奈的轮回能力,如果我想改变她的结局,无视因果律而改变她的过去,并请求世界专门开放出一条属于‘普通人的佐久间秋奈’与‘普通人的两仪式’的世界线,式会认可我那么做吗?根据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这样是可以实现的,只不过我可能要对这个世界付出一点点代价。”   “可以。”   式的回答没有任何的犹豫,让我感到很是意外。   “但我要附加一个限制。”   果然,这种肯定不是没有条件的。   我和式一直是这样,通过许多个约定来约束对方。只要是约定,无论如何都不能违背。违约是一种背叛,违约更是一种放弃……虽然我已经在事实违约了一次,但既然式原谅了我,那肯定就不算是违约了!毕竟形势比人强嘛!   基于这样的心态,我等待着式说出限制的内容。   “如果秋奈你真的获得了轮回的能力,也能改变涅槃明奈的过去,你也只能经历三次轮回。一次为我,一次为我们的孩子,一次为你自己。改变涅槃明奈的过去,可以视作为你自己而轮回。每一次轮回不能重复,失败了就接受失败的现实,不能像涅槃明奈那样成为一种只有解脱才能停止的执念。”   “为什么?每次轮回可以重启三次世界,我觉得差不多啊?”   “不行,只能重复一次。如果无法改变,那还不如交给拿给时候的我,让我进行根源级别的操作,改变整个现实——虽然和秋奈一样,会向整个世界支付一些代价。”   “可是……一次也太少了吧?要不然两次?”   式的眼睛突然凌厉了起来,让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秋奈,你曾经说过,你在获得业力的时候,仿佛是在以贷还贷吧?”   “嗯,是这么说过,也确实是这种感觉。”   “涅槃明奈更加过分,她完全是赌徒的心态,而不是卡奴的心态。一开始,她所期望的只是‘佐久间秋奈与两仪式彼此相爱’这样一个阶段性的结果而已。可每一次轮回的开启,她付出了很多,就会把期望的结果逐渐拔高。其结果,她追求的已经不是这样,而是‘即使到时间的终点也依然彼此相爱着’了。将来你经历轮回,肯定也是这样的,不会有任何不同。”   “嗯……我上一世不是以画画为业,也有过这样的类似的感觉。每一次完工的时候,总是能发现一些不完美的地方,或者是可以改进的地方。最后改着改着,临近截稿期才勉强改完。就算改完了,也有大概三分之一还没有第一次的结果好。”   听完我的话,式又瞪了我一眼,比刚刚更加凌厉,就像一名老师瞪着平时考试不及格、又很贪玩的学生一样,让我都不敢与她对视。   式肯定是因为我前世的死因,才露出这样的眼神。她只是不想让我那么辛苦,才露出这么严厉的表情。十几天前,我因为疲劳而累晕了过去,肯定对式留下了难以愈合的心灵创伤。   好在,式没有紧抓着这一点不放,而是让话题回归初始。   “总之!可这条约定的意义,等同于‘两仪式必须杀死佐久间秋奈,才能杀死其他人’这种强制约定,完全不同于‘佐久间秋奈不能不经过两仪式同意而突然消失’这种模棱两可的约定,明白吗?”   “这么严重吗?是不是有点严厉过头了?”   “你在说出那条约定的时候,有想过这是严重的约定吗?”   式的反问让我哑口无言。在提到这一条约定的时候,我只是不想让式承担起杀人的罪孽,然后变得痛苦而已。万万没想到,式为了遵守这一条约定,把自己搞得比杀人还要痛苦许多,活在惶恐之中,实在是让我后悔不已。   “唔……好吧,既然是式的限制,我肯定会答应。”   除了答应,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已经决心成为只属于两仪式的佐久间秋奈,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听到我的回答,式躺回了木椅上,如释重负,彻底松了口气。   “嘛,秋奈你能不能开启轮回,还是两说呢。这种事情根本就不需要考虑太多……”   叮铃铃——   式的话只说了一半,我的手机的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拿出手机,我看了眼屏幕,知道了是谁。   “橙子打来的电话。”   简单和式交代了一句,我按下拨通建,把手机放在耳边。   “秋奈,我的研究完成了。”   这是橙子的声音,听起来如释重负,却又无比喜悦。   她的话让我有些迷糊,毕竟橙子的研究课题有点多,还都和我有关。   “呃……是是哪个研究?”我尴尬地问了出来。   “当时是你们的孩子啊!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值得我亲口对你说的!总之,你确实可以诞生下孩子,那个孩子也确实可以正常健康地成长。当然,和我预想的一样,这个孩子只能由你诞生出来,式是不可能的了。”   “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注意的地方?那可多了……嘛,过段时间我发你一个电子邮件吧。内容会解释原理,所以看起来会像论文一样无趣。不过,作为当事人,你和式能看懂多少就看懂多少吧。就算看不懂也没有关系,每个阶段我都会陪护你。所以,你不需要担心。与其想这些,不如趁将来大概十个月的时间,和式商量一下将来孩子怎么教育比较好。毕竟……你们确实很特殊的,无论是感情还是别的东西。”   “时间……很紧吗?”   “这可是为了完成与两仪家的约定。实际上这已经晚了一个多月了。这件事早点开始肯定比玩点好。倒不是说你的身体或者别的原因,而是只有孩子诞生了,我才有时间和精力去准备圣杯战争的事情。现在的我和你,可是字面意义上‘与时间赛跑’啊!” 180.八年后   ◆两仪秋奈◆   好不容易下了飞机,好不容易处理完公司最后的事宜,好不容易回到家中,我终于体会到了难得的闲暇时光,彻底瘫坐在沙发上。   时间在还不知不觉间流逝,涅槃明奈消失已经过去了接近八年。时间的魔力在我们的身上完全失效了,我还是十三岁时的样子,式也是二十岁时的样子。只不过我们的孩子却在一点点地长大,如今已经成长为一个很可爱的小美女了。   我和式的女儿,两仪萌奈,就坐在我的身边,仿佛照看老人一样为我捶着腿。   她和我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除了她的瞳色是式的黑色之外,简直就是个缩小版的我。可是在我眼里,这个一头及肩黑发的小美女比幼时的我要可爱的多。她穿着专门定做的樱色和服,却在家里穿着拖鞋。圆嘟嘟的小脸上绽放着小太阳一般的笑容,只是看着她,就治愈着我的心灵,疲劳什么的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小孩子没办法专注做一件事情,萌奈也一样。   两只大大的眼睛注视着我,闪烁着比我想象中还要成熟得多的光华。   “妈妈,今天我真的要上学吗?”   “当然了,萌奈。每个人到了七岁左右都要上小学。实际上萌奈已经算是比较晚才上学的了,许多其他小朋友在四五岁的时候就加入幼儿园,学习一些基本的东西。”   “可是,如果出去,妈妈又会被当做是我的姐姐吧?之前一起出去买东西就是这样。电视里说,只要过了几年,人就会变老,可是妈妈和母亲一点都不会变老呢。我记忆力很好,可是记得三年前的姑姑就和现在有些不一样了。”   我没搞懂这小家伙在说什么,但考虑到她的年纪,我只能当做没有深意。   所以,我的解释也非常平常,完全就是大人应付小孩子的说辞。   “确实,我和式不会变老呢。这是属于我们的秘密,等你长大了,我会告诉你原因。”   “现在不能告诉吗?”   黑碧玺般闪闪发光的眸子里略带一丝失落,让我忍不住摸了摸我女儿的头。   可是,我只能摇摇头,依然是原来的态度。   “现在说的话,萌奈会告诉给别的小朋友吧?这样可不行啊。”   “我不会的!我可是很遵守诺言的!”   “萌奈现在还没办法理解那个秘密,等过几年,我会告诉你的。”   “白野说,妈妈很有钱,一定是妈妈用钱买了时间,让自己看起来这么年轻!”   我不禁挑了挑眉。   看着萌奈那明显比七岁的孩子要成熟的多的眼神,我确认了她提起这个一定别有深意。   至于她想要什么的……只要跟着她的对话,我很快就能搞清楚了。   “萌奈,钱是买不到时间的。不只是时间,世界上有很多东西都是钱买不到的。”   “以妈妈的有钱程度,肯定能买到的!我可是知道的,妈妈很有钱,非常非常有钱,钱多得都数不过来!和我玩的那些人都说妈妈很有钱,还被他们的爸爸妈妈叮嘱说不能惹我生气。如果是妈妈这样的有钱程度,就算让时间倒过来流都不成问题的!”   “等萌奈大一点,就明白钱究竟是什么了。”   “可是我的零花钱还是只有这么点……”   萌奈低下了头,大大的眼睛左右转动,明显是在想着什么坏主意。   已经成长为商界人士的我,萌奈这种小动作轻而易举就发现了。   但我没有点破,低声细语地解释她的零花钱究竟是什么——   “那些可不是零花钱哦?是萌奈扫地得来的辛苦钱呢。”   “妈妈,我都要上学了,多给我一点零花钱可以吗?因为要上学,还要做作业,以后肯定没有多少时间扫地,这些辛苦钱肯定就没有了。”   我有些意外,因为萌奈没有问我“辛苦钱”的概念是什么,直接就和我谈判了起来。   没错,这就是谈判的感觉。双方互相试探对方的底线,企图获得自己受益最大的协议。萌奈这孩子肯定想获得很多的零花钱,不然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得这么麻烦。   仅仅七岁就掌握了这种技巧,将来的萌奈一定是个天才。   想通了这一点,我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只要萌奈不是漫天要价,我都会完全答应。她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女儿,是我两仪秋奈的女儿,理应得到公主般的对待——所谓“穷养儿富养女”,就是这样的道理。   “那……萌奈要多少零花钱呢?”   “嗯……就一个月一万日元吧!”   “一万日元吗……”   我又很意外,以为一万日元实在是太少了点。至少对萌奈来说太少了。   拥有什么样的家境,就应该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以现在我和式的资产,完全可以过着公主的生活——不,准确来说是古代幕府将军的女儿一样的生活。   稍微想了下,我明白过来了。萌奈之所以要求这么少的零花钱,应该是和式的教育有关系。我对待萌奈是真正对待女儿的态度,可式却完全是对待两仪家继承人的态度。在这影响之下,萌奈变得有些穷酸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了。   见我迟迟没有回应,如黑碧玺般闪耀的双眸更加失落了。   “……妈妈,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萌奈。以后萌奈一个月的零花钱就保持在一万日元,可以吧?”   萌奈立刻瞪大了眼睛,直接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哇!妈妈果然很有钱!白野她们每个月的零花钱只有几百日元,我一个人加起来就比她们全都多了!妈妈果然是世界上最好的!”   “我说啊,秋奈,你是不是太溺爱她了一点?”   式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转头望去,她依然穿着那身好多年都没换的藏青色襦袢,感觉和时代脱节了一样,依然是当初我认识的她,没有一丁点的改变。   “……母,母亲!”   看到式的到来,萌奈立刻规规矩矩地站好,微微低着头,和电视里演的大河时代剧一模一样,从古代传承至今的标准礼仪。   我的女儿不应该这么谨小慎微,我的女儿应该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公主。   所以,我不满地瞪了一眼式。   “萌奈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掌中宝、心头肉,我溺爱她一点又怎么了?反正萌奈这么乖,又不会学坏。零花钱也才一万日元,给了就给了,式你有什么意见吗?”   式没有搭理我,而是严肃地看着我的女儿。   “萌奈!”   “什、什么事……母亲?”   萌奈微微欠身,弧度是标准的十五度,显然是被训练过太多太多次了。   她才七岁,就经受这样的训练,我都觉得式的教育是不是太斯巴达了一点。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多笑、多玩才好。就算将来成绩不好,大不了花钱给她最好的教育就好,根本没有这么严厉的必要。   可是,那毕竟是式,我实在是没办法对她的教育方案指手画脚。   “我从其他人那里听说了,你最近经常欺负白野,对吧?”   “没有啊!我哪里欺负白野了!母亲,我怎么会欺负白野那种穷酸的家伙呢!白野每天都闷得要死,一句话都不说。我想和她多说几句话,可她却莫名其妙哭了起来。母亲,我也没有办法啊!”   “喏,秋奈,你看到了吧?这个小机灵鬼原形毕露了。”   式指着萌奈,虽然依然严厉,可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却流露着只有我能看得出来的笑意。   不需要式这么说,我也知道萌奈的聪明过人。之前她要零花钱的行动,我已经领教过萌奈那缜密的逻辑和高超的演技了。   萌奈不安地看向我,惊恐流露于双眸中。   “……妈妈,您只要问一下白野,就知道我根本没有做错!”   “你的零花钱被我全部没收了,在你对白野道歉之前,我是不会还给你的。”   式无情地说出这句话,又冷漠地坐在了我的身边。   不知道是在生气,还是在害怕,亦或是在我面前表演楚楚可怜的样子,萌奈的小身板剧烈地颤抖着,脸都涨红了。   “……我最讨厌母亲了!”   她夺门而出,留下坐在沙发上的我和式。   我不满地瞪着式,觉得太对萌奈太严厉了点。但是考虑到这几个月我很少回家,也很少见到萌奈,说话的底气不免弱了许多。   “那个……式,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吧?”   “之前不是约好了吗?家教方面的事情由我来处理,秋奈你不需要管。如果按照你的教育方法出来,就算公司开得再大,也很快被这个小恶魔给败光吧?她才七岁,就开始搞小团体了,将来还得了?”   “嘛……我的意思是没必要这么严厉吧?如果她是男孩,这么教育我肯定没有意见的。可她毕竟是我们的女儿,让她有一个美好的童年才比较好吧?”   “既然她将来要继承两仪家,无论男女,她都必须经历这样的教育。说实话,比起我当时的遭遇,她已经算是很轻松了。像茶道、花道、礼仪之类的课程,她还没开始学。等到了十岁左右,还要学习剑道、柔道和跆拳道。再大一点,还要在橙子那里学习更多的东西。如果她还是这样的性格,将来一定会叫苦不迭,你心要是再一软,那些课程肯定都会半途而废。如果不学习这些东西,将来她怎么面对那些威胁?距离人理烧却的时间点,已经不到十年了。”   “嘛……”   我感觉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当孩子才两岁的时候,我就把孩子交给式,忙着自己的事情了。   一整年下来,我和萌奈交流的时间虽然还没到屈指可数的地步,可相较于一般家庭的父母而言,实在是少了太多太多。   正因此,式几乎是一个人承担了培养萌奈的工作。而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许多时候不得不把萌奈带在身边,去应付魔术师和异常者那边的麻烦事。我几乎没有教育过萌奈,如今在这里指手画脚,实在是有些不太好。   “所以,教育萌奈的事情,还是完完全全交给我吧,就像当初约定的那样。零花钱该有多少,每一天的日程怎么安排,我都清楚得很。她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有点走偏了,真到了学校肯定又是一个二世祖,嚣张跋扈的样子绝对不比电视剧里演出的要差。”   “好吧……那就这样吧。但是,式其实也很忙的吧?”   “和你运营公司不一样,我这边没那么多的规章制度和森严的等级,只要那些魔术师和异常者遵守最基本的规矩,我也懒得去管他们。反正真正负责财务、管理这些事情的,可是你那边的人。我只需要作为他们之中的最强者,压制住他们即可。所以,其实我还是挺清闲的,每天只需要花两三个小时就可以全部搞定。倒是你很忙啊,这个月都没怎么回家。”   “因为涉及到去美国投资的事情,所以花了很多的时间。”   “回报率很高吗?没有三倍的利润,你不会亲自去的吧?”   提到这个,我就有了性质。   时间已经来到了2008年,是移动互联网行业元年。   在确认过这个世界的世界线没有太多的变化之后,我增大了那些知名企业的投资,让自己在接下来的移动互联网的布局能够更加顺利,将来的资产也会更多,能够用来供养迦勒底那样的吞金兽。   “至少会是百倍的效率,或许是千倍。因为购买的股权一般都超过了5%,所以必须和对方公司的董事会现场谈判、确认一下才行。再加上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刻意,还需要投资一些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企业,时间自然就花了很多。”   “他们没有对你的身份感到疑惑吗?”   “现在的我是美国国籍,感觉还好。”   “不是,我说的是你的外表啊。一个十三岁左右的女孩参加这么重要的会议,无论是谁都会觉得很奇怪吧?”   “我的下属给对方实现说明过,所以没有这种问题。”   虽然我说得很平淡,可这其中的艰难只有我自己能够体会。   不过,对方都是资本家,或者是创业团队,不会和钱过不去,总体来说态度也没那么刁难。随着后来投资的公司越来越多,在硅谷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声,在那些企业都知道我的存在之后,那种艰难就越来越少,直到面对那个“改变世界的大人物”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些都是商界上的事情,没必要和式谈,式也没有兴趣谈,所以一直还是最开始的话题。   “萌奈要上学了,将来几个月应该会轻松一些吧?”   “嗯,最近几个月不用跑国外了,每天正常去公司上下班就行了。不过将来要准备实业的事情,供应链问题要我亲自出面,可能要经常出差。但去的地方都是周边地区,当天就能回来,所以问题不大。”   “不要让自己太累,许多事情要记得放权。实在不行就组建董事会,请厉害一些的高管吧。萌奈需要你多陪陪,不然她会越来越叛逆,小心思也越来越多。比起我,她更像是你,很擅长勾心斗角。如果没有你来压住她,她将来只会越来越叛逆。”   董事会这种东西,等于分割了自己的财产,我怎么可能会这么做?   而且这可是2008年,不出意外今年8月份那场金融危机就会爆发,那个时候才需要考虑这种事情。不过具体解释起来太麻烦了些,我也没心情解释,只好应付差事一般回答着式。   “我会注意时间的。至少萌奈放学后肯定会回来的,除非是影响特别巨大的事情。”   “萌奈现在都还没过来,肯定是等着你去安慰她。现在就去吧,如果让她带着情绪上学,谁都不知道她会在开学仪式上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好的好的,我的老婆大人,这些事情我都知道了……喏,萌奈,别偷听了,你的一只脚可是一直露在外边。”   萌奈打了个激灵,只好不情不愿地从门口走了过来。 181.无可奈何的现实   ◆两仪秋奈◆   “妈妈……”   看着自己女儿颤颤巍巍、双目泪光、低头抠着指甲、仿佛要被我抛弃一样的神态,我心疼地无以复加,仿佛人生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   上一世的我没有体会过亲情,这一世我无比珍惜。可从结果来说,我的母亲依然不是一个好的母亲。我至少还有妹妹,可萌奈却只有她自己。所以,我想超越我的母亲,好好地对待我的女儿。但从现在看来,我可以说是个失败的妈妈,就和萌奈早已逝去的奶奶一样。就算有了很多的钱,就算生活再怎么富足,孩子的内心依然是空虚的,渴望着来自父母的爱。   萌奈为什么会提起钱这种事情,其实我已经明白了。   但是,我还是要亲口问她,让她把内心真实的想法告诉我。   “所以,为什么要提零花钱这件事情呢?萌奈这么聪明,肯定不需要这点零花钱吧?我和式都很开明的,但凡是萌奈想要的礼物,我们都把最好的买给你了啊?”   “妈妈如果这么有钱,为什么还要出去赚钱?是因为钱还不够多吗?明明都已经是别的家庭十辈子都赚不够的的钱吧?”   原因果然是这样。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怅然若失地望着窗外,不敢看悲伤中的萌奈。   “一般家庭想办法赚钱,只是为了活下去,或者有更好的生活品质。但我不一样啊,我想要做的事情是改变整个世界。既然想要改变世界,现在的钱肯定是不够的,还差得很远,必须想办法让它们会变更多。不用的时候看起来特别的多,但真正用的时候,就会显得特别少。”   那款游戏里那样的迦勒底实际上只是一个观测机构,一场危机就几乎让这个机构团灭,仅有少数人员维持迦勒底的运转,人理最后的御主冒着生命的危险去解决一个又一个危机,而留存在迦勒底的人只能提供最低等级的情报支援。   如果萌奈成了最后的御主,她能面那些飞龙吗?能面对伦敦的毒雾吗?能在榴弹炮的轰击下幸存吗?能安全地应对我还不知道的、比前面五个特异点加起来都危险得多的第六个与第七个特异点吗?   别说面对特异点了,我根本不想让萌奈有一丁点的伤害。所以,我所建立的迦勒底,必须有以下的条件才可以——必须把所有不完善的地方去除,必须将最好的东西都保存在迦勒底中,必须把迦勒底建成保护人理最坚固的要塞。达不到这个标准,建立迦勒底就没有意义,我所做的全部事情也都没有意义。   萌奈当然不懂这些,在她看来,我恐怕是个把钱看得比自己的女儿还重要的人吧?   “可是……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妈妈明明可以一直在我身边的。白野她就有有父母,可我大多数时候都只能一个人玩。妈妈……不要这么努力赚钱,好不好?”   大大的眼睛里泪水几乎滴落,我的心也开始不由自主地疼了起来。   我完全没有想到,电视剧里的剧情也能出现在我的面前。   “妈妈,好不好啊?”   “之前不是说了吗,这段时间里,只要你放学回家,我就会在家里边的。”   “但是就算在家里边,妈妈也总是接电话,还在电脑面前呆很久。说是在家里边,其实只是把工作的地方从公司换成了家里。要是妈妈能真的在我身边就好了。就算说一些话也好啊……”   我哑口无言。   这几年来,大抵确实是萌奈所说,只是换了个工作的地点。   为了未来而舍弃现在,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看着门口终于忍耐不下去的萌奈,我的心已经告诉了我的答案。   “……既然如此,公司的事情就暂时放一放吧。”   “秋奈,你是认真的?”式不敢相信地问着我。   “当然。等过一段时间,时机差不多了,就会有一件大事发生。在处理完那件事情之后,我就可以组建董事会,过着和式你差不多的生活了。毕竟,董事长的职位其实挺轻松的,只需要让董事会挑选出一个合适的CEO就行了,不需要做太多的事情。”   “真的吗,妈妈真的不会一下子离开好几个月了吗?”   “在你上高中之前,应该不会这样了。”   “那就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萌奈破涕为笑,挥舞着双手,兴奋地又蹦又跳。   在这瞬间,我觉得萌奈就应该过着这样快乐的生活,没有压抑,没有失落,有的只是阳光与幸福。那是我过去所欠缺的东西,我希望萌奈能完整地获得,不留下一丁点遗憾。   可是,遗憾这种东西,随时随刻地存在。   叮铃铃——   口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声。   翻开手机盖,“Steve Jobs”的名字赫然位于屏幕的正中央。   这是一个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挂断的电话,只能僵硬地对萌奈笑了笑。   “……我接个电话。公司那边的。”   就这么随意地解释了一句,我灰溜溜地离开这个房间,让刚刚欢快不到几秒钟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比之前还要压抑百倍。   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这个时候来这个人的电话,就算是再重大的事情我也只能放一放。我能做的,只能是以后想办法补偿萌奈……希望那个时候还不晚。   ◆两仪式◆   没有任何的停顿,秋奈离开了客厅,回到了自己的屋中。   大概,是担心萌奈在她的身边又哭又闹,影响了商业上的布局吧?   经商的事情我不懂,但是在这个时候都必须要接的电话,一定非常非常的重要。   只是,就算萌奈的心智再怎么早熟,才七岁的她还是没办法理解。   “怎么会这样……”   萌奈坐在榻榻米上,背靠着门框,小脸埋在双臂中,伤心、痛苦、而又无助。   我无声地走过去,在她的身边也坐了下来。大概是因为不是我亲自生下来的缘故,即使萌奈那么的可爱,我只是觉得萌奈有一点可怜,心中没有太大的波动,。   或许,这就是属于“父亲”这一角色的心态吧?   既然是父亲,无论如何我都得安慰一下萌奈。   “从你妈妈小时候开始,她就这个努力过头的样子。后来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她就更加拼命,直到累晕了才停下来。我以前劝过她,可那一点用处都没有,顶多只能让她略微放松一段时间,过了那段时间之后她又恢复之前那种紧张的状态中。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没有办法改变,萌奈你几句简单的话,怎么可能会让她改变?”   “不甘心……好不甘心……”   ……收回前面的想法,这小家伙能说出“不甘心”这种话,根本不需要我安慰。   本质上,她和秋奈一样,是个非常要强的人。和秋奈那种本能的自卑不同,这个小家伙总有一种本能的狂傲,无论什么样的打击都不会在她心中留下一丝的痕迹。   轻笑着,我站了起来。   “那就把这份不甘心当做前进的动力吧,萌奈。秋奈之所以这么努力,完全就是秋后仓鼠的心态,生怕用在你身上的钱不够多。只要将来的某一天,你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让她对未来有了信心,她就不会再这么拼命了。”   “母亲,真的是这样吗?”   “只有你获得秋奈的认可之后,你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在那之前,就老老实实地按照我的计划学习吧。不这样的话,你是不可能变强的,也是不可能获得秋奈认可的。”   每一个人的童年都是不完整的,正如每一个人的性格之中总会有缺陷。   既然萌奈是我和秋奈的孩子,她就必须尽快地成长起来,在安然度过人理烧却的危机之后,秋奈才能真正地轻松下来——虽然更大的可能性是找别的事情做,继续忙碌下去。   ◆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梦魔大哥哥◆   于现已封闭的乐园中,于囚禁者某个魔术师的高塔之上,没有征兆,没有理由,仿佛童话中在梦境里迷了路,一个七岁大的女孩偶然踏足了这里。   这座高塔曾经被某个魔术师施下咒语,只有无罪无垢之人方可离开。既然能来到此处,又能离开这万物常青的乐园中,说明那位女孩不曾有过罪孽,更不曾染上无垢。就好像自她出生开始就置身于无菌室一样,被她的双亲完完全全地保护着。   这名女孩有一个很特别的名字,两仪萌奈。   据女孩说,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某个已经逝去之人,让她的双亲不至于忘记那个人的付出。   今夜熟睡的梦境里,女孩穿着那个国家的特色民族服装,再一次到来的面前。   “老师,我来了。”   女孩的声音仿佛夏日的风铃,悦耳动听。只是今天却带着秋风般的萧瑟。   虽然女孩称呼我为老师,可我知道,我不是老师,也不适合成为别人的老师。在教育他人这方面,我毫无疑问是一个完全的失败者。   我和女孩说过这件事,可她执意称呼我为老师,我在无可奈何之下,只能这么默认了。   “哟,萌奈,今天你来的很早嘛。”   习惯性的笑容出现在我的脸庞上,尽量让女孩不那么压抑。   因为女孩哭丧着脸,失落到了极点。这样的压抑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女孩的脸庞上,无论是怎样伟大的理由,无论怎么迫不得已,女孩都应该每一天笑着,就像天使一样感染人心,就像花朵一样美丽动人。   过多的压抑,只会把一切都推向最坏的结局,没有例外。   “怎么了,今天看起来不太高兴啊,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今天妈妈回来了。”   “这不是好消息吗?为什么这么不开心呢?”   “可她很忙,就算在家里也没时间和我说话。母亲对我解释了妈妈这么忙的原因,可是我听不懂。因为很失望,我很早就来了。老师,你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忙吗?”   老实说,当初的我,可是为这两个称呼迷糊了很久。   等和女孩交流了之后,我才知道,原来女孩没有说错,她确实只有妈妈和母亲。   这让我想起了过去某个叛逆的骑士。但和那名骑士不同,女孩确定无疑是一名人类,不是人造的生命体,有着属于正常人类的寿命,有着属于正常孩子的童年。   “听不懂?你的母亲对你说了什么吗?”   然后,女孩把她母亲的话复述了一遍。   内容很简单,如果是成年人一下子就能明白,可女孩只有七岁,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理解。   “你的母亲说的没错,你的妈妈之所以这么努力,到最后还是为了让你有一个安全的未来。想必你已经觉察到你的母亲和妈妈的不同之处了吧?”   “从我记事开始,妈妈和母亲就没有变过,完全不像别人的父母,无论每一年都有些不同。曾经走在大街上,妈妈都会被别人当做我的姐姐,让我很不舒服。”   “没错,她们和一般的人类不太一样,是完全的异常者。你是她们的孩子,自然也和她们一样是异常者中,还是比较特殊的异常者。只是你还没有觉醒自己的力量,她们也还不想这么早让你知道真相,所以才隐瞒了下来。但是,这说明你是特别的,也说明将来你会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危机。你的妈妈正是知道了这一点,为了你的安全,才那么努力地赚钱。金钱不是万能的,可是对于许多事情来说,金钱是必不可少的呢。”   事实究竟是怎么样的,我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根据女孩说的话,给出自己的分析罢了。毕竟,女孩真的很特别,就算我有能够看穿“现在”的千里眼,女孩依然仿佛笼罩在迷雾之中,关于她的一切我都无法得知。自然,也就没办法根据她的信息,用我的眼睛找到她的双亲了。   一边听我说这,女孩一边坐在塔的边缘,双臂环膝,欣赏着乐园的美景。   “……果然,老师说的话,我还是不懂。”   “不懂也没有关系,萌奈只需要知道你妈妈做这些事情都是为了你,就足够了。”   “那……梅林老师可以教我能力吗?母亲说,将来只要我得到了妈妈的认可,妈妈就不需要这么努力了。”   一时间,我陷入了两难。   现在的我,真的可以成为别人的老师吗?   做了太多太多错事,犯下无法饶恕罪孽的我,真的有资格成为别人的老师吗?   没有任何的人性与感情,只是像昆虫一般追求着“养分”的我,真的可以教导这个本该幸福地度过童年的女孩吗?   望着女孩希冀的眼神,我终于还是做出了决定——   “可以啊,萌奈。正好我也会一点点魔术,教你一些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29831 6 354   ps:明天惯例鸽了,咕咕咕咕咕 182.困倦   ◆两仪秋奈◆   情况变得有些不太对劲。   刚刚上学不到一周,学校的老师就打来了电话。   电话的内容很简单,萌奈每一天都很困倦,有时候还在课堂上睡着了。   一开始,老师是以为自己的课程太过浅显,萌奈觉得很无聊才睡着了。但后来,就算到了体育课上,秋奈依然是那副精神不佳的样子,老师就不免产生了疑心。   当然,因为每天我都是开着兰博基尼Murcielago带萌奈上学,而这款超级跑车的外形太过于显眼的缘故,老师知道了我的大概身份,语气非常非常的客气,只是正常地说明了情况,让我注意一下萌奈的身体状况,没有责怪我的意思。   所以,在一天的放学后,我把萌奈叫到了客厅。   和往常一样,我的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双臂搂着她的前腰,把她轻轻地抱在自己的怀中。萌奈也没有任何反抗,反而像是在享受这种温暖一般,闭上眼睛,一动也不动。   这样幸福的体验持续了大概两分钟,终于还是被我自己给打破了。   “萌奈,上学很累吗?”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轻柔一些,可这句话还是夹杂着自责与愧疚。   怀中的萌奈轻轻地摇了摇头,嘴角勾勒着浅浅的幸福笑容。   “不怎么累的,妈妈。”   “那……是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去请假看一下医生?”   “这也不需要啦,妈妈。我的身体没问题的。”   没有问题的话,每天上学怎么可能是那种没睡醒的状态?   这孩子,才七岁就敢骗我了……但我也没有办法,只能顺应着她的脾气来了。   谁让她是我的小公主呢?别说是打骂了,我连说狠话都不想说。   “可为什么萌奈最近一副没有精神的样子,明明很早就睡觉了啊……在我怀里也没什么异常的地方,一直都很安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   “难道是因为在学校太无聊了吗,所以会很感觉很疲惫?”   “在学校里还好啦,妈妈。”   “那究竟是为什么呢……要不要到你橙子阿姨那里检查一下?”   “妈妈,我不怎么累的。”   抿了抿嘴唇,我对萌奈对我的欺骗更加不满了。可还是刚刚那样,狠话是说不出口的,责怪更是不能有一丁点——那,就只能让事情变得自责了。   “……是因为我的错吗?过去一段时间,我们确实聚少离多。可是我这些天都很早回家了啊?在家工作的情况我也尽量地减少了,我也对我的手下说了,除非是极其重大的事情,否则是不能对我的打电话的。邮件什么的也都是等你睡着了才统一处理……”   “怎么可能是妈妈的错!”   我的话还没说完,萌奈就立刻转身,急迫地望着我。   这样的急迫并不让我满意。只有她说出真正的原因,我才能真正的安下心来。   “既然不是我的错,那究竟是为什么,萌奈?”   “根本就没有什么啊!我的状态最近都很好的。真的有事情,我会对妈妈说的。现在妈妈放宽心就好了,完全不需要担心太多。”   “可是……”   可是为什么会在学校里睡觉呢?就算是体育课都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萌奈才七岁,是身体成长最重要的时间段。这样的疲劳,一定会影响到她的将来。   然而,这样的想法还没有说出口,就被萌奈生生地打断了。   “如果真的有问题,我怎么不会对妈妈说呢?对妈妈隐瞒事情,除了让妈妈伤心,根本就没有什么好处吧?”   “但是你最近确实在课堂上睡着了啊?”   “没有啊,妈妈,只是趴在桌子上想一些事情。”   “在想什么呢?是不能对我说的秘密吗?”   “算是秘密吧……不过妈妈迟早会知道的。只不过现在不是说的时候。”   萌奈躲闪着我的视线,心虚到了极点。   她果然隐瞒着我什么,不想把事情告诉我。   她才七岁,就开始对我耍心思了。我实在是不太敢想象如果她长大了之后,性格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许,就是那些叛逆的小太妹吧?虽然有式的教育,这种情况应该不会出现。可是谁也不知道一个孩子在叛逆期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我失落到了极点,甚至都怀疑起这些年为什么要那么努力地打拼事业了。   “萌奈……”   所有的感情,都化作这一声简单的呼唤。   很快,终于忍不下去的萌奈服软了。果然这孩子在内心深处还是喜欢着我的。   “很快妈妈就会知道啦!真的很快!”   只是这像小狐狸一般闪动的眸子,足以说明这根本不是萌奈的真心话。   但是……果然我还是没有办法……   “好吧,我会等待下去的。希望那个时候很快就会到来吧……”   ◆苍崎橙子◆   伽蓝之堂的大门被打开,一个熟悉的人影进入了我的视线中。   黑色的短发、简练的黑色小西装搭配着黑色的西装长裤,让这位女性散发着远比身高强大得多的气质。门外停着那辆让满大街都为之侧目的红色超级跑车更是证明了此人身份的尊贵。   她关上房门,太阳的大逆光不在,我终于能看清来人的脸庞。   八年的时间比我想象中要快很多,但终究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可是如此漫长的时光,依然没有在她的脸庞上留下一丁点的痕迹。她依然是十三岁的模样,除了气质变得极其自信、甚至有些自信过头以外,没有一丁点改变的地方。   她就是我熟悉的佐久间秋奈——或者说,两仪秋奈,如今两仪财阀的执牛耳者,很难想象她现在才不过24岁,在商界才打拼了8年而已。   “哟,秋奈,最近很忙啊。”   “该忙的事情都已经忙完了,现在已经不忙了。”   “今天特地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某种程度上说,她就是我的老板,我的态度比起八年前要恭敬一些。   不过,她依然是我认识的那个秋奈,所以这种恭敬更像是对长大了的孩子的尊重。有种自己养育的漆黑小鸡仔变成了凤凰一般的奇妙感觉——好吧,实际上是因为我从工作的地方早退了,回到伽蓝之堂里摸鱼。鉴于我的身份,那些魔术师不好说什么,只能继续加班了。   明明是个远超她母亲的女强人,可当秋奈坐在沙发上的那一刻,她变回了八年前的她——或者说,卸下了属于女强人的护甲,穿上了属于两仪秋奈的便装。   秋奈灰心丧气地坐在沙发上,满目愁容,和每一个为了儿女而头疼的母亲一样。   “橙子,最近萌奈很奇怪。每天都好像没睡够的样子,就算回到家里也很疲惫,总是时不时走神。我问她,她也不愿意回答。我怀疑是不是她得了怪病,或者是有什么其他的魔术师对她下了诅咒,所以过来找你了。”   “如果是这样,直接让萌奈过来检查一下,不就好了吗?”   “问题就出现在这里。她不是很愿意过来,总感觉是在隐瞒着什么。”   “是因为你的原因吗?”   “她说不是……可原因是什么,她完全没说。”   有什么事情是值得让七岁大的女孩隐瞒的?   可能性有很多,比如觉醒了自己的能力,比如遇到了试图对她施加影响的魔术师,又或是在睡眠中做了非常奇怪的梦。   但无论哪一种,都不符合她与秋奈之间那非同一般的母女关系。   秋奈很特别,她的每一块血肉在离开她的身体之后,都会仿佛有了意识一般试图重回自己的位置。   萌奈当然不是秋奈的血肉,而是独立的个体。但她毕竟从秋奈的躯体中诞生,不可避免地略微受到了这种本能的影响——相较于其他的孩子,她更加乖巧,更加顺从,更渴望获得与秋奈共处的时光。   寻常的理由绝不可能让萌奈对秋奈隐瞒,一定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思来想去,我找不到好的解决思路,只能想起一个最简单的笨方法了。   “正好这段时间我没有事情,你的房子也够大,我暂时住在那里可以吧?”   “可以倒是可以……”   “有什么问题吗?”   “橙子,你不是正在研制能够观测人理状态的设施吗?肯定很忙吧?”   正如秋奈所说,在圣杯战争中获胜、已经掌握了第三法的我,正在通过秋奈给予的海量资金,加上式所经营的广阔人脉,研究和制作人理的观测工具。   当然,研究的地点不是伽蓝之堂,而是在这东京都地下、宛如五十一区一般的地下区域。主要的设计者是我,还有有珠、远坂时臣、埃尔梅罗一世这样出色的魔术师协助。   有了充足的资金,有了充足的人力,完成这项研究是迟早的事情。   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很轻松——现在我就是早退的状态。   “时间还很早,还有八年的时间,不需要那么的着急。更何况,如果萌奈出现了什么意外,你花这么大的力气创建‘迦勒底亚斯’不就成了摆设吗?人理烧却,盖提亚的威胁什么的,你和式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只是因为萌奈的关系才不得不拼尽全力。”   “嗯……确实是这样。”   “所以说,相较于我的工作,还是萌奈的状况更加重要一些……实际上影响也不大,正好你家距离那地方也不远,不止有多余的房间,还有多余的车库,我和萌奈也很熟悉,就算我过去也没有什么。”   “但是……我还是有些担心,萌奈会不会接受你住进去啊……”   想到萌奈那个机灵过头的孩子,再看着低着头、满脸愁容的秋奈,我的嘴角不由得扬起好笑的弧度。仅仅是萌奈睡眠不足这样的事情,就让秋奈失去了全部的理智,秋奈真的是太溺爱自己的孩子了。   “总之,你既然亲自来到这里,足以说明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既然如此,还是按照我说的来做吧。萌奈的安全,终究是第一位的。”   “好吧……那就试试吧。正好这段时间我也不忙。”   于是,事情就这么决定了下来。   我有了机会能够仔细观察萌奈的现状——毕竟,严格来说,她是我最最伟大的“作品”,也是困住秋奈和式的“锁”,更是我某种意义上的“孙女”。花一段时间去看望她,对于我来说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某位以花为关键字的魔术师◆   教育持续了大约一周。   女孩很聪明,只需要把话说一遍就能理解,只需要把魔术演示一次就能复现。   这样的人,在人类社会中有一个专有的称呼——天才。   但是,天才也是人,也有烦恼,也有不想面对的事情。   穿着小学校服的女孩愁眉苦脸地坐在塔的边缘,望着乐园里的花海,心却在别的地方。当然,这不是因为学习的进度,而是因为她的家庭。   “萌奈,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   “老师,妈妈最近起疑心了。”   “是因为萌奈白天很困吗?”   “嗯。”   睡眠是人类的脑脊液清洁大脑的过程。缺少睡眠,人的疲惫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在过去,有一个双肩背负着命运的少女,因为我的急功近利而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当时还不懂得人类感情的我,只是做着自以为正确的事情,只是觉得休息纯粹是浪费时间。只有事实打破了我的幻想之后,我才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错得离谱。   “看来,萌奈以后在梦境中的时间要减少了,必须要好好休息才行呢。”   “可我觉得还好啊。反正白天的课程都很没意思,都是一些最简单的东西。那些我早就从母亲那里学会了,根本不需要上学。用来睡觉也可以的。”   “上学可不仅仅是为了学习知识,更是为了认识新的朋友啊。”   “我已经有朋友了啊,为什么还要在学校里认识朋友呢?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学校里老师和同学看我的眼神很不对劲。老师对待别的学生就很亲切,可对待我就很疏远。学生也一样,也对我很差,聊天都刻意躲着我。结果,在学校里我一个朋友都没有。”   “为什么不对你的妈妈说呢?她一定会想办法解决吧?”   “如果说了,妈妈一定会很伤心。我不想让她伤心,这些年来她已经很辛苦了。”   黑碧玺般晶莹透亮的双眸倒映着粉色的花海,却因为没有焦点而显得落寞无比。   这让我仿佛回到了一千五百多年前。那个时候,那个注定成为王的女孩也曾经露出过类似的眼神,也出现过同样的困倦。那个时候我不懂,也没有在意。可如今,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或许……这是我的错觉,萌奈真的有了十二岁左右的心智了吧?   无论如何,我都做好了决定。像萌奈这样的天才,根本不需要过多的练习。   “萌奈,你之所以学习魔术,不就是希望获得你的妈妈的认可,让她不那么辛苦吗?她这么担心你睡眠不足的情况,即使最近很闲,也一定很辛苦吧?为了让她现在不这么辛苦,萌奈还是好好休息吧?魔术练习只需要一个小时就足够了。”   女孩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好这么答应了。时间早已经超过了一个小时,在我的要求下,她从乐园中离开,真正地沉睡过去。   虽然这会减少我和女孩交流的时间,但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只是女孩偶然间遇见的、可以教一些简单东西的老师,终究只是萍水相逢罢了。她有着自己的生活,而作为非人生物、没有人类感情的我还是在一旁看着就好。   而这,也正是我将自己囚禁在这高塔之中的原因。 183.为人母的烦恼   ◆两仪萌奈◆   睡不着,怎么睡都睡不着。   就算身边有母亲,就算睡在妈妈的怀中,就算老师要我休息,可我还是睡不着。   睁开眼睛,看到妈妈睡觉的脸,我不敢出声,也不敢起床。我害怕让妈妈担心,害怕妈妈心里难受。我不知道妈妈经历了什么,但我觉得,妈妈过去一定过得很辛苦。这么辛苦的她,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更辛苦了。   但是,妈妈还是睁开了眼睛,还是注意到了我也在睁着眼睛。   “怎么了,萌奈?晚上睡不着吗?”   妈妈的声音没有疲惫的感觉,也没有中途醒来的感觉,感觉她一直都没有睡着。   我觉得自己非常的失败。这一周过来,我和妈妈一起睡的时候,完全没注意到妈妈有没有睡觉。我只是自顾自地进入梦乡,或者去梦境里找老师学习东西,根本不顾妈妈非常非常担心的事实。   脑子里全是被这种不好的念头填满,妈妈的问题我也没办法回答。   当然,这让妈妈更加担心了。   “为什么睡不着呢?是觉得睡在我的怀中太热了吗?”   妈妈说得很轻,可我却觉得很重。   我知道的,每一个孩子只要上了小学,就应该和双亲分开睡。原本母亲也是这么打算的,但是在我眼神的请求下,妈妈还是让我和她们睡在一起。而且,睡在妈妈的怀中是我自己主动要求的,因为躺在妈妈的怀中确实很温暖,也很舒服。   所以,我轻轻地摇了摇头,为了让母亲不至于醒来,也用轻轻的话语对妈妈说——   “不是的,妈妈。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睡不着。”   “需要起床,放松一下心情吗?”   “不用的,一会儿我就能睡着的。”   “萌奈一定要好好休息。你现在还小,睡眠是很重要的。”   “这些我都知道的,妈妈。所以妈妈不用担心的,我什么事都没有。”   但是妈妈已经担心了,而我却无可奈何,只能用话语让她不那么担心。   可是,结果却只是更加担心而已。   “萌奈,如果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对妈妈说,知道吗?”   “嗯,我会说的……我先睡了。”   说完,我闭上了眼睛,祈求自己能更早点睡着,不让妈妈担心,更不让母亲责怪。   但在闭上眼睛之前,我特意看了下挂钟。时针指向了1,分针指向了5,也就是说现在已经是凌晨1点25分了——必须今早睡着才行。   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妈妈。妈妈睡觉很浅,如果我没睡着的话,妈妈也难以入睡。就算我真的睡着了,妈妈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睡着。   好在,在我等待了很久之后,我终于能够完全睡着,进入无梦的梦乡。   ◆两仪式◆   在太阳还未升起的凌晨五点半,我早早地醒来,准备着一家三口的早餐。   自从秋奈身孕之后,考虑到天天吃便当对孩子不好,做饭这种事情就全部由我来做了。八年的时光让我的厨艺有了长足的进步,虽然还不及秋奈的程度,但至少也达到了“好吃”的地步,不至于像一开始那样只是勉强可以入口的程度。   今天秋奈起得很早,她十分疲倦地倚靠在沙发上,满脸疲倦。   “怎么了,秋奈。现在突然起床,是昨夜没有睡好吗?”   “一般般吧……我也忘记自己什么睡着了……大概凌晨三点多吧。”   “因为萌奈吗?昨夜我似乎听到了你们在说话。”   只要有秋奈在身边,我很轻松就能入睡。她不在了,许多时候我都会彻夜失眠,只能等待身体撑不下去,然后在自己工作的地方小憩。几年我都是这么过来的,很早就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本来我的睡眠也是很浅的,可是因为这个原因,昨夜她们母女二人的对话我都没听清,只有朦胧的、仿佛一场浅梦一样的感觉,让我略微有些自责。   “嗯,萌奈在一点多的时候突然醒了。然后说自己睡不着,在接近两点半的时候她终于完全睡着了。因为担心她的情况,我断断续续地到了三点多才完全睡着,结果还是因为担心而醒了过来。感觉这样会影响到萌奈的睡眠,就直接来客厅这里了。”   “只睡两个小时,身体真的没有问题吗?”   “比起我的身体,我更担心萌奈的身体啊。她还太小,每天应该睡九个小时。可是昨晚她才睡了那么点时间,真的让我很担心……”   “所以之前我才叫萌奈和我分开睡啊,可你却怎么样都不同意。”   “没办法啊,我喜欢搂着萌奈睡的感觉。”秋奈嘟囔着小嘴,完全是小孩子的样子。“再过几年,萌奈就长得和我差不多高了。再加上过去几年比较忙,这种机会非常少,我怎么能不好好珍惜的?”   真是的,秋奈也太溺爱自己的孩子了,简直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可我也没有办法。生下萌奈的是她而不是我,和萌奈聚少离多的是她而不是我,我没有理由和借口批评秋奈的溺爱,只能就这么暂且略过。   “昨天你不是说橙子回来吗?橙子来了,问题很快就会被解决了吧?虽然我觉得,光凭橙子根本解决不了这件事情。”   “难道说……式有了预感了吗?”   “倒不是说预感,而是从一开始就明白,萌奈的一生可能并不像秋奈你所期望的那样。你越是期望她平凡,她就越是不凡。你越是期望她过一个平平淡淡的童年,她的童年就越是会多姿多彩——说到底,她是我们的女儿,是业与兽的结合,是螺旋尽头的终点。不发生意外,不发生离奇的事情,你觉得可能吗?所以,这种事情完全不需要担心。”   本来平淡就是一个没有具体定义的概念。一部分人以为的平淡,在另一部分眼中却激烈到了极点。   可惜,秋奈却轻轻地摇了摇头,血红的双眸中更是没有一丁点的认同。   “不对的……萌奈应该过着普通人的生活。至少是普通人的童年。”   “萌奈本来就不是什么普通人,强行让她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无异于让猫去吃蔬菜,让蝙蝠在白天生活,你觉得这样真的对萌奈好吗?”   “但是……式,你和我期望的,不就是普通人的生活吗?我们都想把这份期望传递给萌奈吧?”   “期望和现实是不同的,秋奈。况且,你其实应该已经发现了吧?萌奈在学校里过得一点都不开心,因为学校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她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富人的孩子。你不是经常批评说,这个国家阶级固化严重吗?实际上从小孩子开始,这种固化就已经开始了。普通人家的孩子对萌奈这种会有本能地畏惧感,这份畏惧感在萌奈看来就是疏远感,过得不开心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当初我就劝你不要买这么嚣张的汽车,但你觉得这是对萌奈的一种保护,执意买了它。”   提起这个我就很烦。   秋奈买的那辆跑车只有两个座位,无论是家庭用还是商务用都很麻烦,纯粹是个炫耀的工具。随着萌奈一点点长大,我不得不单独又买了一辆丰田的普通车型,当做家庭车来使用。那辆超级跑车一年都没有跑出去几次,完全是一种浪费。   虽然明白了我的意思,秋奈却撇了撇嘴,完全没有一丁点反省的念头。   “这些我都知道的。但是我真的害怕萌奈被排挤、被欺负啊。你是不知道,这个国家的校园一直有霸凌的现象,从幼儿园就开始了。萌奈有些早熟,看不上那些孩子,如果不显示身份的话,真的很容易被霸凌的。”   “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去私立学校呢?我之前建议过你吧?至少在高级私立学校里,萌奈和其他学生的身份是对等的。”   “总觉得……私立学校不太好。”   当初也是这样,秋奈说不出私立学校哪里不好,只是觉得就是不好。   当时我也劝了很多。可因为她是秋奈,她说的话我实在是不想反驳。在简单的交锋过后,我很快败下阵来,溃不成军,完全丧失了这方面主导权。   可现在形势已经完全不同了,一周已经过去,萌奈在学校里确实很不舒服,已经证明了秋奈的决策是错的——而我,作为萌奈的母亲,自然有秋奈错误的责任与义务。   “要我说,与其你担心这担心那的,还不如让萌奈自己选择。萌奈都会对你隐瞒事情了,很多都有自己的主见。如果她选择错了,作为双亲的我们就去帮助她纠正错误。”   “可是,萌奈真的能承担得起选择错误带来的后果吗?”   噗嗤一声,我笑了。   我不是笑现在秋奈的状态,而是笑她的想法。   “我说啊,秋奈。你觉得自己溺爱萌奈,可是你的决定却一点都不溺爱她,处处都是大人对待小孩子的霸道,比我那种教育方式还要霸道得多。她不喜欢的东西,我是不会教的,她的一些决定我也不会反对。而你只是期望萌奈成长为你所期望样子,不听萌奈的意见,不听我的意见,一味地一意孤行。这个样子可不行,等到萌奈14岁的时候,可会有你好受的。”   霸道滋生了不满,生活上的溺爱滋生了傲慢。如果萌奈按照秋奈的计划到了14岁,其叛逆的程度就连我都不敢想。   而且,无数的事实证明了,对待孩子,光是单方面施加的、过于沉重的爱是不行的,必须考虑孩子的想法,必须让孩子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样孩子才会有幸福的未来。   只是秋奈可一点都不服气。   “哈?式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反倒是你对萌奈严厉过头了吧?将来还要学习茶道、花道、剑道还有各种奇怪的东西,还是要强制学习的,你的教育方式才是真正的霸道吧!”   “你觉得以萌奈的性格,如果遇到她不喜欢的事情,她不会反抗吗?而且,这并不是霸道,只是一种和普通人不同的精英教育罢了。在教授她这些东西之前,我会很明白地告诉她,她不是普通人,她是大富大贵之人,她是两仪式和两仪秋奈的女儿,理应变得与普通人有所不同。如果她有不服输的性格,她自然会学下去。如果她是普通人的贪玩性格,我自然也不会选择纠正。我只是为萌奈提供一个可以学习更多有意思东西的机会而已,和秋奈你这种拍板决定后就不可改变可完全不同。”   秋奈恐怕没有办法理解我这些话的意思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虽然她第二世在这个国家成长,可她骨子里还是上一世那样的观念,外松内紧,让孩子被动地填鸭。而我则是外紧内松,让孩子在有限的选择中挑选自己最喜欢的一个。看起来前者会让孩子更加开心,可实际上后者才是真正开心。   这和美食一样,一种很贵但不很喜欢的食物摆在面前,如果不吃就是一种浪费,无论这食物的品质有多好,吃的人都开心不起来。但是去了普通的餐厅,选择自己最喜欢的几种菜,即使厨师的技术不怎么样,即使全都是垃圾食品,但终究是很舒服的过程。   事实上,我的童年虽然被安排得很紧凑,可我不觉得不舒服,也不觉得枯燥。好胜心比年幼时的我强了不知道几百倍、也比那时的我聪明太多太多的萌奈,应该也是乐在其中。从她还没上学就已经学会方程的情况来看,甚至还要远超我的想象。   叹了口气,秋奈也想明白了这一点。   “所以……式的意思是,就这么放着萌奈不管吗?”   “不是放着不管,而是让她有更多种选择。这可是完全不同的。”   “好吧……那等萌奈醒了,我再问一问她吧。”   “那你呢,你不睡吗?”   “不用,在这里躺一会儿就好。我的身体早就习惯了比较短的睡眠,超过七小时反而会头晕眼花,很不舒服。”   “但是这才两个小时啊?”   “白天我在公司补一会儿觉吧。而且只是今天而已,没什么事情。”   身为老板,就意味着可以随意地偷懒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因为我也经常偷懒,我也不想说什么。   “那我继续做早餐了。”   “嗯,去吧,式。式的早餐一直都很美味的。”   远远不如秋奈你做的美味——这样的话语,只能在心中说。如果直接说出口,以秋奈的性格,肯定要起来代替我来做早餐了。   或许,正是因为秋奈这种性格,萌奈才不敢把心中的秘密说出来吧?   反正我觉得这是秋奈的大惊小怪,算不上是特别严重的事情就是了。   迄今为止,我的预感还没有出错过。 184.决定   ◆佐久间秋奈◆   七点钟,穿着松垮的粉色睡衣的萌奈打开了房门。我们一家的闹钟设定的就是这个时间,所以我可没有奇怪的地方。但是,当来到客厅的时候,萌奈却一脸的疲惫,仿佛一晚上都没有睡着一样,迈着蹒跚的步伐,坐在属于她的餐椅上。   “妈妈早上好……”   她的声音也有气无力,明显没有睡好。小孩子需要更久的时间,五个多小时根本不够。看她这个样子,恐怕五个小时都没有。   虽然是明知故问,但是作为关心的体现,我还是问向她。   “萌奈早上好。感觉昨晚睡得还好吗?”   “妈妈为什么那么早就醒了?我记得妈妈很早就醒了。”   看来,是因为我醒得太早,影响到了萌奈。只有在我的怀中,萌奈才睡得很深。就算我和式说悄悄话,她也没有任何的动静。可如果我离开,她总是很快地醒来,然后怎么睡睡不着。在过去,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太多太多。   从结果来看,这个可怜又可爱的孩子恐怕和我一样,只睡了两个多小时。   隐瞒没有意义,我准备实话实说。   “嘛……和萌奈睡不着的原因一样,只是突然一下就醒了,然后就睡不着了。”   “可是……妈妈这些天都没有睡多久吧?身体没有问题吗?”   “我在公司里可以睡觉,我的办公室也设计的有单人床,所以没什么大事。”   只是萌奈还是不能理解我的话语。   她低下头,黑碧玺般的眸子里闪烁着失落的光彩。幼小的身躯坐在上等的皮质餐椅上,看起来是那么的可怜,像一个心情不好的小猫。   她肯定觉得这是她的错。如果不是最近她的作息异常,根本不会干扰到我,让我那么的担心——我的睡眠一直很浅,就算被橙子的第三法改造,成为与人类完全不同的存在,也没有改变这一点。   无可奈何之下,我不得不求助式。可式却摇了摇头,完全不打算参与进去。   看到式的态度,我只好微微叹了口气,勉强挤出笑容,轻轻地抚摸着我怀胎九月生出来、如今已经长大了许多的女儿。   “所以,不用担心的,萌奈。先一起吃早餐吧。一会儿你还要上课呢。就算在课堂上睡着也没有事情,在上课前我会对老师说明情况的。如果觉得在学校没办法好好休息,也可以早点回来。毕竟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嘛。”   萌奈像听话的小动物一般温顺地点了点头。但是她脸上的阴云并未散去,反而越来越浓,让她这张本来比幼猫还可爱、比小太阳还灿烂的脸庞失去了光彩。   她是这样的态度,式又不打算说什么,搞得早餐的气氛十分凝重,压抑得仿佛几年前置身于青藏高原一般,无论怎么呼吸都感觉不是很够。   早餐进行到了一半,萌奈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声音。   “妈妈,今天我不想上课了。”   听到萌奈的话,我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坏消息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坏消息什么时候来,又是什么样子。   “没事的,萌奈。太困了的话,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吧。我会向老师请假的。”   “不是因为太困,是因为在学校里很不开心。”   “这……”   直接说出这样的话,让我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   萌奈的忍受能力是很强的,不是“有些不开心”而是“很不开心”说明事情已经变得非常严重了。   面对自己逐渐长大、内心也在不断成长的孩子,我头一次感觉到了陌生感。   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喜好,有了自己的心思,甚至可以对我隐瞒她真实的喜好与心思。在我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萌奈已经变得非常早熟——虽然没有上一世的我那么早熟就是了。   气氛又一次沉默了下来。但这种沉默仅仅持续了不到五秒钟,就被式打破。   “萌奈,为什么会不开心?”   “没有理由,母亲。只要去了学校,心情就会变得很差。”   “是因为离开了秋奈的缘故吗?”式追问着萌奈。   “不是的……”   萌奈的语气非常不坚定。   她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式的进一步逼问而打断。   “那又因为什么,心情变得很差?”   “我……”   只是发出了这么简单的一声,萌奈就再一次沉默。   她不敢与式对视,头低得越来越深,后背都彻底弯了,简直要把头埋进锥子里。   这个样子的萌奈我实在不想看到。我的女儿应该幸福快乐地度过每一天,应该享受人世间最幸福的童年。所以,为了这个目标,无论代价有多么的大,我都决心改变萌奈的状态,让她幸福,让她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   所以,我出声维护萌奈。   “式,萌奈刚刚说了,不开心是没有理由的。或者说萌奈暂时还找不到理由。”   “妈妈……我……”   萌奈想要解释,却还是没能把解释的话给说出口。   我微微地叹了口气,温柔地注视着萌奈那双不停闪动的双眸。   “萌奈是单纯不喜欢上学吗?”我问。   “我……不知道……”   “可是之前不是约定好了吗?为什么突然不想上学了?”   “因为在学校里很不开心……真的很不开心。”   我被萌奈噎得说不出话来。   式说的没错,萌奈在学校一定受到了排挤——或者是遭到了刻意的疏远。   一般富裕的家庭,理应不会有这种全部学生都疏远的程度。可两仪家不同,两仪家不仅是个存在时间悠久的家族,更是一个妈妈可以开着超级跑车带上学的家庭。这样的身份,在阶级固化的日本会得到太过于沉重的尊重。   学校不用多说,根本不敢惹我。学生的父母也有可能被提前告知,然后学生再通过父母的话语得知萌奈的身份。再加上萌奈心智早熟,和年幼时的我一样,不喜欢和同年龄段的同学交流,就有了现在的结果。   作为过来人,我知道解决的办法。方法也很简单,只需要换个学校,周围都是同级别的孩子,没有刻意的疏远,反而带着刻意的接近,情况就会好很多。   但我的内心还是有些微的希望,想暂时拖一拖。不是因为我希望萌奈成为普通人,而是希望她能够在将来非同一般的人生中,还记得那些普通的、却又弥足珍贵的东西,不至于成为能说出“何不食肉糜”这种话的人。   “……没事的,萌奈。如果今天不想上的话,我会找老师请假的。今天萌奈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吧?等调整好心情,再去上学,可以吗?”   “妈妈……”   萌奈的眼睛愈发地失落,甚至放下了餐匙,连早餐都吃不下去了。   我叹了口气,只好让那个方法立刻实施。   “萌奈,你是不喜欢现在的学校吗?”   “嗯,很不喜欢。”   “如果萌奈不喜欢学校,那我们就转到你喜欢的学校吧?现在刚刚开学,转校也没有什么影响。只要你心情能好起来,每一天都能开心,就是我最想看到的了。”   “可是……妈妈,我觉得每一个学校都没有差别。”   简单来说,就是不想上学,不想离开我的身边。   此时,一直没有出声的式,立刻用严厉的眼神瞪了一眼我们的女儿。   “萌奈!你怎么对秋奈是这样的态度!”   “……对不起,母亲。”   在式的面前,萌奈变得恭敬了不少,却还是带着一丝疏远感。   我叹了口气,尽量挤出笑容,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抚摸着她有些凌乱的头发。   “如果萌奈不知道该怎么办,就交给妈妈我来决定吧?萌奈遭遇的事情,其实我在小时候也遭遇过。所以,我一定会想到好的解决办法,不会让萌奈失望的。”   “好的,妈妈。”   我们一家三口就这样草草结束了早餐。   在吃早餐的过程中,我不由得反思这几年我的决策。   为了安全的将来,付出了幸福的现在。直到发现的时候,我才清醒过来,现在比未来更加重要。亡羊补牢,未为迟矣,可失去的羊已经永远地失去,不可能找回了。   我现在只能好好地补偿萌奈,让她真正地感觉到幸福,不至于对我失望。   ◆两仪式◆   秋奈看似很坚强,实际上却脆弱无比。   为了让她脆弱的心不至于感到太多的痛苦,在她上班的时候,我用电话与她沟通。   “秋奈,感觉萌奈诞生之后,你变笨了。”   “式,你在说什么?我变笨了?”   身体的疲惫加上内心的疲惫,让秋奈的声音听起来一点都不好。   不过,她的环境至少还算安静,没有让她的情况变得更糟。   “萌奈的情况你其实很明白吧?萌奈真正想要的东西不是什么普通人的生活。她本来就不是普通人,所渴望的自然也不是普通人的生活。”   “这些我都知道的……但是……”   “但是,因为你和我过去没有经历过平凡的生活,以为那会是幸福的过程,想让萌奈体会到这种幸福,对吧?”   “应该是这样吧……”   不是应该,肯定是这样的。   当初她对真冬也是这样,把自以为喜欢的东西强加到真冬的身上。后来发生的事情,已经证明了秋奈的错误。如今的她,只是把寄托在真冬身上的期望,又一次寄托在萌奈的身上罢了。   所以,这种事情如果要想解决,其实很简单。   只需要逼迫秋奈做出决定就好。虽然这会让她一时觉得很难受,可是长痛不如短痛,解决了这件事情,秋奈将来就不会纠结太多。   “现在,秋奈你有两个方案,要么强制让萌奈继续上学,把这一切都当做没有发生过。要么等明年再让萌奈上学,这段时间你好好陪伴她,找到她真正想要和喜欢的东西,搞清楚她为什么每天夜里都正常入睡、每天白天却还是很困倦。”   “可是……”   “不要拿工作的事情来为自己开脱,现在一切都到了正轨,即使晚了一年的时间,对你也应该没什么影响才对。毕竟,你的能力这么强,就算过了一年也不会变弱。两仪家的资产也够多了,只要明年的资产不会缩水,足够你完成目标了。”   “真是两难的选择啊……”   秋奈嘟囔着说,不满我说的话。   这当然是两难的,如果是我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但是——   “但是秋奈必须做出选择。不然的话,你和萌奈都不会好过。”   秋奈没有回答,她继续维持着沉默。   我知道,她在权衡,她在纠结。   这个时候我不应该打断她,只需要回答她接下来提出来的问题即可。   我和她相遇已经过去了八年,这样的状况已经发生过许多次,我已经轻车熟路了。   大概半分钟过后,秋奈终于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式,你说我是个失败的妈妈吗?”   “这种问题,你去问橙子更加合适。不过估计她会以‘不是局内人’的理由拒绝回答。所以,能评判你是不是个失败妈妈的,应该只有萌奈了。但也只有当她彻底成年,能够独立生活之后,她才能真正给出答案吧。”   如果是普通的夫妻,肯定会否认秋奈的疑问吧?   我和那些人不同,我和秋奈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夫妻。我应该说出我真正在想什么,而不是毫无意义的安慰话语。秋奈不需要安慰,秋奈只需要从迷茫中走出,就能恢复如初。   “……还是等橙子来了,有了结果再说吧?”   “不,现在就做出抉择。无论哪一个抉择都不算坏。”   “但无论哪个抉择都不算好啊……”   “所以她是抉择,而不是单纯的比较。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果你现在不作出决定,将来只会越来越纠结,越来越难以取舍吧?反正只是一年,用一年的时间来弥补过去五年的失误,怎么想都应该是值得的吧?”   透过听筒,我听到秋奈深深地吸了口气。   “好吧,那就等待一年吧。确实就像式所说的,我欠萌奈太多太多了。” 185.我最喜欢妈妈啦   ◆佐久间秋奈◆   中午时分,在快速处理完公司里的大部分事务后,我回到家中。   午餐的餐桌上,当我对萌奈说出我的决定时,她的情绪相当激动。小小的身躯踮着脚,双手放在桌子上。大大的眼睛无比喜悦与激动地望着我,反射着午间的阳光,犹如夏夜天空的银河一般闪烁着。温暖而又灿烂的笑容也绽放在圆嘟嘟的小脸上,温暖我的心,为我自己带来无穷无尽的力量。   “真的吗?我今天开始不用再上学了吗?”   “是真的。”我立刻回答。“既然萌奈不喜欢上学,那就暂时就不上吧。一年的时间,对萌奈来说影响也不是很大。这些年来,为了工作上的事情,我欠了萌奈很多很多,在萌奈上学之前,确实要好好地补偿一下了。”   “那……妈妈呢?妈妈还会像以前那么忙吗?”   阴云在黑碧玺般的双眸中蔓延,让其中的光芒黯淡了许多。   毕竟,我的态度可谓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萌奈不太相信实数正常。   “从今以后,我每天的上班时间缩短到4个小时。我公司里边有许多厉害的人,不太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们处理就可以了。而且,和萌奈的心情与状态相比,公司的事情本来就无关紧要。公司停滞了,将来可以继续发展。可是萌奈在这段时间过得很不好的话,我将来再怎么弥补,也不可能回到现在的时光了。”   “明年我上学之后,也是一样吗?”   “因为萌奈要上学,在公司的时间肯定会多一些啊。但是不用担心,萌奈上学和放学我都会亲自接送的。当然,也不是之前的学校,而是萌奈最喜欢的学校。”   “我要去白野在的学校。”   萌奈的语气非常坚决,没有一丁点犹豫。   简单地思考了一下,我对她点了点头。   “白野啊……这个倒没什么问题。白野所在的学校也算很不错。师资力量也很充足,有白野在也不用担心没有朋友,离家也不远,算是很不错的选择。那……既然萌奈想去,那明年就去那所学校吧!”   “哇!我最喜欢妈妈了!”   萌奈直接蹦了起来,脸上的笑容像满溢出来的光辉,那么的耀眼。   我终于松了口气,仿佛所有的担忧与努力不是白费功夫。   只是,我一旁的式却对高兴到极点的萌奈浇了盆冷水。   “别得意的太早,萌奈。就算不去上学,不代表你不用学习。将来你要学的课程我会增加一些,不只是浅尝辄止,而是深度的学习,明白吗?”   萌奈没有任何的不满,想都不想就重重点了点头。   “明白的,母亲!就算空闲了一年,妈妈也需要工作。趁着妈妈工作的这段时间,我呆在母亲身边,学习母亲学过的东西,也真的很好的!”   我的女儿果然是世界上最可爱的!   这么想着,我的嘴角被萌奈的喜悦感染,不由自主地勾勒着如释重负的微笑。即使吃着式做的寻常饭菜,也比我吃过最好吃的食物也要美味百倍。即使是在金融危机来临的前夕,我也没有太多的压力,正常地度过每一天。   ◆佐久间秋奈◆   吃完饭后,式把碗筷扔进洗碗机里,来到我的身边。   即使看起来有些冰冷,可此时的她在我看来却是一如既往地温柔。   “我去处理自己的事情了,你和萌奈在家里好好待着,别乱跑,知道吗?”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怎么可能会乱跑?”   我嘟着嘴,外表看起来有些不满。   这么多年来,式一直把我当成小孩子。在怀着萌奈这段时间,更是因为一些小事而经常敲我脑袋。   不过,我的内心非但没有任何不满,反而美滋滋的。发烫的脸颊就是最好的证明。她没有因为我在事业上的成功而改变看法,也没有因为我们之间聚少离多而又其他的想法。五年过去了,她依然是我的式,和我第一眼看到的她没有任何的不同。   “那……”   趁我没注意,朱唇轻吻,印在我的额头上。那湿热的感觉久久不曾散去。   阔别已久的告别仪式再次降临,我的双颊不由得像吃了辣椒一样发烫。在式的眼中,恐怕已经和熟透了的番茄差不多了吧?   “你知道自己不是小孩子就好……那,三个小时候见了,秋奈。”   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摸了摸我的短发,式就自顾自地离开、自顾自地去处理属于魔术师与异常者的事情。   整个偌大的别墅只剩下我和萌奈二人,不免显得有些空旷——或者说,即使我们三人都在这里,也依然显得太大了些。   当式关上门的那一刻,萌奈挪动着自己的小屁股,一点点靠近我。最后,她站了起来,理所当然地坐在了我的怀中。而我也理所当然地用双臂轻轻地坏绕着她的小圆腰。   她很小,小到即使是我,也能用下巴抵着她的头发,也能完整地把她抱在怀里。   不知道是不是她身上穿的和服,亦或是被橙子转化为“超越者”之后,我的感官变得更加敏锐,把自己的女儿抱在怀中,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暖洋洋的,有一种冬天晒太阳的倦怠感。   电视上播放的儿童动画,我和萌奈都没把心思放在动画上面,而是感知着彼此。体会这难得的,属于我和萌奈两个人的母女时光。   良久之后,萌奈轻松地吐露出悦耳的话语。   “妈妈和母亲的感情真的很好呢。”   “那是当然。我和式之间过去发生的事情,就算是三天三夜都讲不完呢。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岁月已经不可能改变我和她的感情了。”   “但是,我听白野说,她的父母认识了五年才结婚的。可之前听母亲说,妈妈和母亲只认识了几个月,就立刻结婚了。为什么感情还会这么好呢?”   我看不到萌奈的眼睛,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如实教导着自己的女儿。   “感情的深浅又不是基于经历了多久,而是经历了多少。这就像吃东西一样,只是喝水无论如何都没有吃饱的感觉。但是如果吃烤肉的话,要不了多久就饱了。我和式的过去也是这样哦?虽然才认识几个月,但我们的经历就像烤肉一样,不仅能吃饱,味道也非常好,怎么吃都吃不腻,还能提供很多很多的能量,很久都不会感觉到饿呢。”   “吃烤肉吃不腻的只有妈妈吧?母亲不是更喜欢清淡点的食物吗?”   真是个小孩子!明明是好好的话题,一下子就歪到这里了!   不过,这也是小孩子的可爱之处。我不仅没有生气,还因为萌奈这天真无邪的话语,心情变得更加舒畅,简直比吃了顶级烧烤还要舒服。   “总、总之呢,无论是感情,还是知识,亦或是别的东西,年龄与时间都不是那么的重要。重要的是体验过多少,了解了多少。很小的时候,萌奈就从式那里受过很多的教育,比一般的同学更加聪明,这也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哦?”   “也就是说,妈妈和母亲的几个月,经历的事情比白野父母五年来经历过的还要多吗?”   “倒也不是经历得多,而是更加深刻一些。”   “那……妈妈知道有一千多年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只是在观察着别人的人吗?”   萌奈的话让我微微一愣。   这样的人我知道,而且还有不少。她一定是认识了其中一个,才会问出这样的话。就是不知道她见过的究竟是谁。   “萌奈知道这样的人?”   “妈妈,你觉得梦境有真实的吗?”   “我的梦没什么可说的,从来没有真过。倒是式的梦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   关于轮回的那几场梦毫无疑问都是真的。其他的梦她从来都没对我说过,我也不知道真假——但既然她说都没说,精神状态也一直都很稳定,我觉得应该都是假的。   萌奈似乎听到了弦外之音,又或是根本没把我的话当回事,继续说着心中的秘密。   “过去的一个多月里,我就做了许多场相同的梦。梦里是看不到尽头的白色花朵,花朵的中间有一座高塔。塔很高,比东京塔高,比我见过的所有高楼都要高。塔还悬浮在空中,是一栋很奇妙的建筑。在塔的最上边,有一个很久没有离开这里的白发大哥哥。他说,一千多年过去了,只有我来过这里。他很无聊,我和他说了一些话,他就答应教我一些东西。”   每听一句,我嘴角就上扬一分。等萌奈说完之后,我的笑容已经变得非常古怪了——虽然我自己看不见自己的笑容就是了。   “啊……我知道那家伙。”   我既讽刺又不满更愉悦地说出了这句话。   萌奈以为我有些生气,抬头看向了我。见我确实没有生气后,黑碧玺般双眸里的不安如同棉花糖掉进温泉一般,迅速消失不见。   “妈妈知道他是谁吗?这么久过去了,他一直没说他的名字。每次我问,他也不肯说。”   “所以,你之所以白天那么困,完全是那家伙在梦里教你那些东西吧?”   “应该是的。但是那位大哥哥教的东西都很有意思,他讲的故事也很有趣,比妈妈买来的童话集有趣得多,不自觉地就入迷了。不止是大哥哥,梦境里的精灵也很友好。不过,在昨天晚上,我和他说了妈妈很担心的事情。他说,为了让妈妈不那么担心,我每天只能在那里呆一个小时,其他时间用来休息。只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让妈妈特别担心,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萌奈所经历的梦,实际上不是真正的梦,而是她的精神来到了传说中的乐园——阿瓦隆的缘故。她的大脑依然在正常工作,处理着来自于乐园的信息,实际上并未休息。因为从梅林那里学习知识,萌奈的大脑活跃度比白天还要高。   至于那个所谓的“白发大哥哥”,毫无疑问就是梅林了。我对梅林了解不多,在死前仅仅通过《阿瓦隆之庭》这个广播剧,知道了他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整体来说,作为老师的梅林是合格的,他培养出来了一位战无不胜的亚瑟王。但他是半梦魔,精神比起复杂的、混沌的人类更趋近于简单的、富有逻辑的昆虫。据他在广播剧里自我阐述,他只喜欢“好的结局”,不管过程有多么的残酷,也不管当事人有多么的痛苦。因为他体会不到残酷,也体会不到痛苦,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所谓的“人性”——所以,她的教育一直是有严重缺陷的,需要另外一个甚至几个老师教导其他方面才行。   如果是过去的我,对这种存在自然是厌恶至极。可是经历了许多之后,我反倒能理解这个花之魔术师了——原因无他,仅仅是觉得曾经的涅槃明奈和这个恶劣家伙的本质有一定的相似之处罢了。更何况,在最后的最后,他把自己囚禁在高塔中,一千多年都不曾离开,已经说明了他的悔意,也说明了他知道了自己的错误。   “真是的……我一开始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没想到竟然是那家伙在搞鬼。”   我说得很轻松,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萌奈当然不知道是为什么,她眨了眨眼,有些莫名其妙,非常的迷惑。   “妈妈,那个身边总是有花朵的大哥哥,究竟是谁,叫什么名字啊?”   “他啊?他就是传说中的梅林,亚瑟王的导师,有史以来名气最大的魔术师。”   联合王国统治了整个世界长达一百多年之久,占据世界上四分之一的土地与人口,而作为不列颠传说中最著名的故事,再加上作为第二强权的法兰西也对这个传说也非常喜欢,亚瑟王的传说也在世界上广泛传播,经久不衰。   即使是才七岁的萌奈,也知道梅林这一存在。只不过知道的途径嘛——   “梅林?就是那个迪X尼动画里那个有拖把一样的白胡子、戴着尖尖的帽子、长相很滑稽的老头吗?看动画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老头很没用,没想到现实中也一样没用啊!”   “咳咳……”   我差点笑岔气了。   堂堂的花之魔术师,竟然被萌奈评价为“没用”,也不知道梅林会是怎样的感想。   不过……以他的经历和性格,恐怕会对萌奈的话相当认同吧?   但是,这些都和我没有一丁点关系,也和萌奈没有一点关系。   “总之……为什么之前就没有告诉我?如果我早点知道是那家伙让你白天那么困,我也不会担心这么多天啊?”   “因为……因为……”   萌奈低下了头,不敢与我对视,无比失落。   但她依然在我的怀抱中,我只能紧紧地抱住她,让她的精神停止下坠。   “没事,现在告诉我也不晚,一点都不晚。如果这个时候不说,我只会以为你已经恢复了过来,反而把那些担心堆积在我的心理,像是变质的水果一样,一点点腐烂呢。”   “这样啊……这样就好。”   说着,萌奈闭上了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呼吸变得平稳。   但我知道,她没有睡着,单纯是在享受坐在我怀中的温暖而已。   “话说,萌奈为什么突然想说出来呢?明明昨天的时候还很不情愿呢。”   “只是从妈妈的话中感觉到了,就算我说出来,妈妈也一定不会怪我。妈妈经历了很多事情,那些事情也很深刻。而梅林大哥哥说,妈妈和母亲都不是普通人,所以那些事情也一定不是普通的事情。而且,如果不说出来,妈妈会一直都很不开心。所以我说出来了。妈妈心情变好,我的心情也会好起来的。”   “这样啊……这样就好。”   我家的女儿果然是听话懂事的好孩子!   一般的儿女,在这个年龄根本不可能为父母着想,更不可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除非狠狠地大声骂,或者动手打屁股,那些孩子才会知道隐瞒是不对的,才会把该说的事情给说出来。   不由得,我心中的喜悦与快乐更加浓重了,心情前所未有地好。   “对了,妈妈。今年还是正常上学吧?”   “为什么呢?留在家里不好吗?”   “只是……只是希望能和白野在同一个班级。”   轻轻地点了点头,明白了她的想法。   “好啊,萌奈想继续上学,对谁都是好事情呢。”   “嗯……妈妈,我有些困了,想睡了。”   “那……我们就回床上睡吧?”   “就在睡,可以吗?”   “但是电视的声音肯定会比较吵吧?”   “没关系的,妈妈。只要在妈妈怀中,我很快就会睡着的。”   “好,那就在这里睡吧。”   于是,萌奈侧躺在我的怀中,右耳紧贴着我的胸口,迅速地、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安静的、乖巧的仿佛是一个过于依赖自己母亲的幼猫。   精神完全放松下来的我,意识也因疲劳而逐渐模糊,不知不觉间,在背靠着沙发、不改变姿势、不松开怀中熟睡的女儿的情况下,终于失去了自我意识,进入安静而又深沉的睡眠。 29831 6 354   ps:有免费刀片的,求免费刀片!如果刀片多了的话,我码字也会更有动力的! 186.温馨的家   ◆两仪式◆   回到家中,我看到一幅绝美的画卷。   我的妻子——秋奈,正歪着身子,抱着我们的女儿——萌奈,在浅褐色的沙发上静静地沉睡着。简单的动作,简单的画卷,却透露着足以令无数人羡慕无比的温馨。   立刻拿出具备500万像素拍照功能的手机,我把这个珍贵的画面永远地保存了下来。   当然,这样的睡姿很不好,很影响睡眠质量。但是,如果直接把她们叫醒,睡眠质量只会更差。其结果,我只能暂时忍耐住这种冲动,静等她们二人的醒来。   但是,或许是我开门声影响到了秋奈,又或许是我用手机拍摄她的睡姿,引起了她本能的注意,秋奈终于还是睁开了惺忪的双眸,打了个哈欠,醒了过来。   “哈——。啊,式,你回来了啊?”   “嗯,我回来了。”   被秋奈的动作所惊动,萌奈也揉了揉眼睛,从秋奈的怀中摆正身体。在看清楚了来者是我之后,这个可爱听话的好孩子也冲我轻轻地招了招手。   “……母亲好。”   “嗯,我很好。”   我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练。萌奈的状况我已经看到了,礼貌性的反问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意义。而且,我们是血脉连接在一起的一家人,不需要那种言语编织出来的和睦感,只需要表现出真实的自己就可以了。   我的一些部下以为我很冷酷,实际上我纯粹是不喜欢麻烦罢了。   “也就是说,现在已经四点了,对吧?”秋奈迷迷糊糊地问,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   “差不多。”   “式已经买完菜了吗?”   “已经买过了。今晚是乌冬面,再加上你最喜欢的羊肉串。”   “那真是太好了。我最喜欢吃的就是羊肉串。”   我也很喜欢羊肉串,这么美味的食物谁不想吃呢?   但是,我是习武之人,就算我用根源之力保持了身体的年轻,可是根源之力终究不能滥用。我必须注意营养的问题,防止身体出现一些小问题。那些小问题用根源之力修正就太过浪费,可放着不管的话也会影响自己的方方面面,所以许多食物不是想吃就可以吃,必须有节制,必须注意安全才能维持好自己的状态。   秋奈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她的身体就固定了下来,无论是那个冬天饿得几乎晕厥,还是现在经常胡吃海塞、把食物风卷残云,身体都不会有走形,可以说是每一个女性梦想中的能力。   所以,我只能会说——   “都是为你准备的——当然,萌奈也有一串。”   “式你呢?你不吃吗?”   “不用,我不喜欢吃羊肉串,我更喜欢一些清淡点的料理,你知道的。”   这倒不是对秋奈的欺骗,而是对自己的一种告诫。   虽然八年来没有任何的异象发生,但我依然时刻准备着战斗。为的,当然是这对母女的安全。秋奈已经很久没有战斗过了,而她的肉体也非常脆弱。萌奈也只有七岁,不能有一丁点的伤害。所以,如果发生意外,能第一时间保护她们的,也只有我。   又随口回应了几句平日里的话语后,我回到车库,把食材从后备箱里取出来。   走在路上,我突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于是,还没进厨房,我就冲着在卫生间里洗浴的秋奈说了那件事。   “对了,秋奈,你对橙子说了吗?就是萌奈已经没事了这条信息。”   “啊,还没有。按照时间,她明天应该会过来。”   “那就赶紧说一下吧。到时候让橙子白跑一趟,可是会让那个大忙人很生气的。普通人搬家就已经很困难了,像橙子这样的人在陌生的环境住下,肯定会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   “嘛,本来橙子只是打算在这里暂住,不会把这里改造成工坊啦。”   “橙子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她真的来到这里,为了你和萌奈,工坊已经算是比较轻的了。坚固如当初的君士坦丁堡一样的超级要塞,才是她所期望的。毕竟,这座别墅可以说是毫无防御能力。”   “嘛……一会儿我打电话告诉她吧。不过……式你知道萌奈已经没事了?”   “从我进门看到你们背靠在沙发上睡觉,就已经看出来了。如果没有清除心中的担忧,就算你抱着萌奈,也不可能安然睡着吧?”   “母亲……”   坐在沙发上的萌奈缩着自己的身体,仿佛知道自己做错事的幼猫一样,不敢与我直视。   我轻轻地笑了笑,把用塑料袋装着的食材都放到厨房,缓缓地朝着萌奈走去。   一边走着,我一边轻轻地对她说:“现在说出来比什么都好,萌奈你不需要太在意,以后注意一下就好。”   “那个……母亲不是普通人吗?”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挑了挑眉,意外地盯着我的女儿。   可惜,我不是秋奈,没办法从那双晶莹剔透里看出自己的女儿在想什么。   “萌奈,你觉得我像普通人吗?”   我轻轻地笑着,在萌奈的身边坐下,抚摸着她刚刚被吹风机风干,依然有些凌乱的短发。虽然不是很温柔,萌奈也应该不是特别舒服,可是她却沉浸在疑惑之中,连那双比我的眼睛漂亮百倍、宛如黑碧玺一般的双眸都缓缓失去了焦点。   良久之后,萌奈才轻声回答我的问题。   “这个……如果母亲不亲口回答,我还真的不知道……”   “萌奈觉得自己是普通人吗?”我又问。   “梅林大哥哥说,我应该不是普通人。一千多年来,只有我能来到那座塔上。无论是普通人、精灵还是别的存在,都过不去。而且,被他提醒了我才知道,如果我想去那里,只要闭上眼睛,很快就能过去了,不是偶然的事情。”   曾经在秋奈怀着萌奈的时候,为了让她不太无聊,我要她将一些关于英灵的事情。既然聊起英灵,理所当然就会谈到过去确实存在、却没有任何痕迹留存于世上的亚瑟王。既然聊起了亚瑟王,作为亚瑟王传说中重要的一员,秋奈也对我大致说了梅林是一个怎样的人。   我的记忆里很好,那些话语直到现在还记得,就连当时秋奈那怅若所失的表情、略有伤感的语气都依然清晰无比。就像相册里她的照片,不会随着时光而有一丁点的褪色。   但是,那毕竟是一个故事,而我也没有亲眼见过梅林,自然对这个传说中的人物没有一丁点的实感——不过,从萌奈的口中,他大概不是一个坏人吧?   “我记得在上学之前,你特意提到了,我和秋奈的外貌都没有改变吧?不只是我,橙子、真冬和藤乃都依然是几年前的老样子,你应该明白了什么吧?”   “原来……大家都不是普通人吗?”   仿佛三观都被摧毁了,萌奈的双眸里满是不可置信。   我对她点了点头。   “没错,不只是我们几个,包括白野的父母,以及与白野父母类似的、所有隶属于我的员工,都不是普通人,而是像那个梅林一样,要么属于魔术师,要么自身就有异于常人的地方——也就是所谓的异常者。橙子、真冬和白野的父母属于魔术师,而我、秋奈和藤乃则属于异常者。也只有秋奈的员工都是正常人了——不过你应该没有见过他们。”   “原来白野也不是普通人啊……怪不得总觉得和白野更加亲近呢……”   仿佛困扰了许久的数学题被解开,又像是谜题的最后一块拼图被拼接完整,萌奈如释重负地测靠在我的身上,轻轻地、释怀地笑了。   又揉了揉她的头,我揽住了她的肩膀,让她感觉到我的温度。   “萌奈其实很早就感觉到了吧?无论是你,还是我和秋奈,都不是普通人。”   “嗯,很早就感觉到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应该是能从知道‘妈妈’和‘母亲’的不同开始的。”   “这样啊……现在肯定已经明白了吧?”   “嗯,都已经明白了,母亲。”   我没有把对话进行下去,而是轻轻地搂着萌奈的幼小的肩膀,陷入了沉思。   这也是肯定的事情。如果没有神秘的参与,一个孩子的亲生双亲必定是父与母,而不是两个妈妈。事实上,据我所知,世界上仅仅只有我和秋奈两个相爱的女性,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其他的大多都是领养的,或者终其一生都没有体会过养育孩子的感觉。   正因此,三年前的萌奈一开始对我和秋奈都喊妈妈,闹出了一些很麻烦的事情。后来,实在是受不了的我,只能强行要求萌奈用“母亲”这个比较正式的称呼,“妈妈”则还是属于太过于温柔与溺爱的秋奈。   后来,因为教育的必要,我只能硬着头皮对她解释“爸爸”这个词的意义。可当时的萌奈非常的冷静,很快就略过这个词汇。现在想想,正是因为明白自己的不同,她才没有“自己不是亲生的”、“自己的爸爸不知道在哪里”这些让人哭笑不得的念头吧?   不知不觉间,时间缓缓流逝。秋奈裹着浴巾,从浴室走了出来。   她的身材依然那么的玲珑,和我一样从未化过妆的脸庞依然那么的可爱,红宝石般的双眸依然那么的迷人。即使已经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可她依然像是十三四岁的样子,让我无法从她的身躯上看出一丁点母亲的气质,更让这八年的时光没有一丁点流逝的证据。   她走到萌奈的另一侧,轻轻地坐了下来。我揽着萌奈的肩膀,而她则揽着萌奈的腰肢,我和她一起共同对我们的女儿传递着温暖。而我和秋奈相互对视,仿佛各自都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是在“不许笑”的游戏中打了平局一般,同时在嘴角勾勒出浅浅的、却又如温泉般温柔舒适的笑容。而笑容是会传染的,仰头看到双亲的微笑,同样的笑容也在萌奈的脸庞上绽放,就像那向日葵一般,充满了无尽的活力。   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用手机把这个时刻记录下来,但一旦我走动就会破坏这宁静与和谐的美好,只能将其当做流星划破天际,保存在记忆中,永远不想忘记。   既然是如流星一般的瞬间,自然很快就会被打破——由秋奈打破。   “萌奈。”   “我在的,妈妈。”   “既然萌奈在梦境中遇见了梅林,那他知道我和式的身份吗?”   “他应该不知道吧……我感觉应该是不知道。不只是妈妈和母亲,关于我的事情他也都不知道,完全不想妈妈说的那样,能够观察人世间的一切。”   “这样啊……这样就没什么问题了。”秋奈轻松地说。   “如果梅林大哥哥知道的话,会有什么问题吗?”   秋奈维持着温柔的笑容,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有哦?这本来就是橙子在萌奈身上施加的术式哦?为的就是像梅林这样的魔术师无法通过自己的能力,看到与萌奈有关的事情。这是为了萌奈的安全而制作的呢。”   当然,之所以施加这样的术式,不是为了防备梅林,而是防备那个从所罗门王的肉体继承“千里眼”的魔神王盖提亚。这个术式是构建迦勒底亚斯的原型术式之一,基本上每一个与我们的计划有关的人,都施加了这个可以躲避所有探查手段的术式。   但萌奈似乎把重点放在了别的地方。   “术式……妈妈,橙子阿姨也是魔术师?”   “是啊,她是魔术师。”秋奈轻轻地回答。“不止是魔术师,还是魔术师中最厉害的存在——魔法使。在这个世界上,算上你橙子阿姨,这个世界上总共也只有四名魔法使而已,还有一个是她的妹妹,苍崎青子。”   “比起梅林大哥哥呢?他说自己是魔术师,而不是魔法使呢。”   “他和橙子是不同的类型。非要比较的话,大概就是轮船上的发动机和战斗机上的发动机的差别吧。从技术来看,战斗机的发动机要更先进一些,轮船要落后一些。但是,战斗机上的发动机是不能装在轮船上的,也不需要装在轮船上。所以像梅林这样的魔术师就没有成为魔法使,只是维持着魔术师的身份。”   具体肯定没有这么简单,但既然解释的对象是萌奈,自然只能用简单的比喻来解释。   至于具体的细节有什么差别,等萌奈长大了之后,很容易就能彻底明白。   “也就是说,他比橙子老师更厉害吗?”   “不只是更厉害,而厉害很多呢。轮船有几万甚至是十几万吨重,但是战斗机却一般只有几十吨重呢。”   “原来是这样啊……”   浅显的比喻,很轻松地就让萌奈明白了这两者之间的差别。   “嗯,就是这样的。所以萌奈从梅林那里学习一些东西,是可以的。毕竟他可是梅林,能从他那里学习一些魔术,已经是千年只有一次的奇遇呢。”   确实是一千年只有一次,准确来说是一千五百年来的第一次。梅林在把自己关到那座高塔中后,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学生。 187.另一个老师   ◆苍崎橙子◆   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完毕,总共三个行李箱。   第一个行李箱里放满了探测类的魔术工具,用来查找可能的邪灵与诅咒。第二个行李箱塞满了各种各样的材料,其中不乏幻想种遗存在现实之中、价值连城的皮毛与骨头。第三个行李箱则是我常用的笔记本电脑、衣物、洗漱用品还有各种各样的杂物。   我的车是SUV,把这三个行李箱塞进去不是什么难事。   倒是我在打理仪表的时候,花费了不少的时间。   过去的我的确是式的老板没错,但是随着后来的计划的实施,我成了人理守护机关迦勒底亚斯的首席魔术师(CMO)——简单来说,就是两仪家现任家主两仪式的下属。   倒不是说我真的把她当做了老板,而是这几年来秋奈一直刻意对萌奈隐瞒我们所有人的身份。但是萌奈那孩子很聪明,只是从式和秋奈的语气中,就能判断出来我确实是她的家人,这个乖巧的孩子也一直和我非常亲近。不过,在她的印象中,我的身份一直是两仪家特聘的高级人才,再加上我的确拿着两仪家给的高薪和一些子公司的股权,所以这一次特意维持着单马尾的发型,身着橙色女式西装、白色衬衫和黑色套裙,脚踏橙色平底皮鞋,戴着十几年都没有换过的平光眼镜。   站在落地镜前,镜子中那个依然维持在二十岁后半的自己显得异常的干练,透着成熟职场女性特有的可靠感与严肃感,若有若无的微笑更是无可挑剔,也让自己变得亲切了一些,平光眼镜更是遮挡住了眼睛里的盛气凌人,在萌奈面前也变得亲切了许多。   就在我换完衣服,坐在车上准备点火出发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没有键盘、浑然一体、几乎代表了民用科技最前沿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佐久间秋奈”这五个汉字。没有一丁点犹豫,我立刻滑动屏幕,接通了电话。   “喂……是橙子吗?”   果然,这是秋奈的声音。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声音有些犹豫,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是我。现在打过来电话,出了什么事情吗?”   “那个……事情有了转折,现在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怎么解决的?”   不去的话,肯定能节省很多的时间,将其用在工作上。   我确实喜欢在工作上偷懒,但那也只是因为我已经把我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需要等待隶属于我的魔术师提供数据和结果,才能进行下一步的工作。   但是,有时候在迦勒底亚斯转一转,指点一下那些年轻人,或者与达芬奇那个变态的家伙交流一些魔术上的细节,也远远好过去哄因为缺少妈妈陪伴而性格变得内向的七岁孩子。   说实话,如果对象不是萌奈,我对小孩子真的没什么好感。   “是萌奈自己说出来的。”秋奈说,“她已经发现,她身边的所有人都不是普通人了。”   “她不是早就有感觉了吗?”   “感觉与确认是不同的。今天,她从我和式的口中得到了确认。”   “所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那个盖提亚的原因吗?”   “不是,是另一个‘最高等级的千里眼’的持有者。”   在参加圣杯战争的时候,秋奈担心我碰到“最高等级的千里眼”的持有者之一,传说中的所罗门王,把细节完完整整地告诉了我。好在所罗门王并没有违背因果论,出现在圣杯战争之中,我也依靠着自己的从者达芬奇,和远坂家那位黄金王者的协助,轻而易举地获得了圣杯战争的胜利——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当时,秋奈也对我说过,除了所罗门王之外,还有传说中的梅林也有千里眼。   没想到萌奈竟然遇到了梅林那家伙,实在是让我意外。   “她竟然遇到了梅林?”   “准确来说是她的意识在梦境中恰好前往了阿瓦隆。在亚瑟王死后一千五百多年里,她是第一个能够和梅林交流的人类。实际上,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不,是短短一个星期的时间,萌奈就已经学会魔术的皮毛,可以制造出一个能够变换色彩的魔力光球了。”   “等一下!秋奈,你说是‘能变换色彩的魔力光球’?”   秋奈不懂魔术,自然不懂这代表着什么。   我以为是秋奈看错了,所以才重复地问了一句。   但是,秋奈却说出了理所当然的话语。   “我亲眼看到萌奈使用出来了,确实是真的。那个光球大概有鸡蛋那么大,像是彩虹一样色彩缤纷,内部又像流水一样在缓慢地变动着颜色。后来萌奈一撒手,光球就像融化在了空气中。怎么,橙子,你觉得这不是一般的魔术吗?”   当然不是一般的魔术,而是涉及了魔术的许多高级应用了。   即便萌奈由传说中的花之魔术师梅林教导,也着实让我非常吃惊。   “……喂,秋奈,你真的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我还真不知道。”   “那我就告诉你吧。在这2008年,魔力已经很难汇聚起来了,必须依赖一定的载体才能稳定存在,比如以宝石为载体的宝石魔术。如果没有载体,魔力就会极不稳定,像阴炁弹(Gundr)一样接触物体就会展开其性质,诅咒对方。所以,凭空制作出光球,维持其存在,还让其脱离控制的时候不会发生爆炸,绝不是像萌奈这样的新手能做出来的。”   “但这是梅林教导的,说不定是一千多年前的术式呢?”   “你不会忘记了我十几年前在做什么吧?”   我在魔术上最大的成就,不是依靠第三法完成了“魂之原形”,也不是成为了掌握第三法的魔法使,更不是在圣杯战争中获得胜利,而是早在十几年前,依靠自己的才能,复原了遗失千年的卢恩文字魔术,并构筑了其魔术基盘,其他的魔术师也可以使用。   实际上,卢恩文字魔术从来都没有消失,而是随着时代的推移,渐渐变得无法使用了。就好像一个发动机从内到外都彻底锈坏了一样,如果想要将其复原,必须将锈蚀的部分剥离,一些完全无法使用的零件也必须被全新的零件完全取代。   即使梅林的才能再怎么伟大,过了一千多年,时代已经变了,空气中的以太也已经完全消失,创造出稳定的、没有攻击性的魔力光球已经成了非常困难的事情。我和青子师从爷爷,而爷爷则是当时的魔法使之一,可我们也只是在15岁的时候,才能做到秋奈所说的那种程度。   “啊,我记起来了……所以,萌奈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吗?”   “或许比我们所有人想象的都要简单得多。”   “你是说,萌奈在魔术上是百年难遇的天才?”   “这个可能性很大。”我有些激动地说。“萌奈是你和式的女儿。你的因果纠缠着根源,式的肉体连接着根源。可以说,萌奈就是根源的孩子,必定有非凡之处。如果可能的话,我真的很想检查一下,萌奈究竟有多么的不凡,她的将来又能达到怎样的程度……所以,秋奈,我大概还是要在你那边住一段时间,用现代的方法教授萌奈以魔术了。”   然而,出乎我预料的是,电话的那一头却沉默了下来。   不用想也知道,秋奈并不希望让她的女儿活得如此异常。   可这几天萌奈的表现已经完全证明了,秋奈这样的态度是不行的。身为异常者的萌奈,很难融入到普通人的生活中,就好像一头草原狼很难融入到羊群之中。即便被聪明的人类驯化成牧羊犬,也是和绵羊完全不同的存在。   而且我也知道,秋奈也只能沉默了。她不敢骂自己的孩子,也不敢强制让自己的孩子远离那些孩子真正喜欢的东西。她太溺爱萌奈了,比幼年时疼爱真冬要溺爱千倍、万倍,溺爱到近乎神经质的地步,把萌奈当成了自己的小祖宗。   所以,我只需要冷静下来,静静等待,秋奈自己就会给出她的回答。   大概过了十秒钟,电话里的秋奈经过天人交战后,终于有了自己的态度。   “……这样也可以。梅林这个人我是知道的,他一直都不怎么靠谱,不然亚瑟王的结局也不会是那个样子。更可恶的是,明明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候,那个家伙却逃走了,放着自己的王进入死地。也许他明白不列颠已经没救了,但这不是他在最后时刻选择逃避的理由。而且他的教育方法本来就很有问题,有橙子帮忙的话,萌奈将来一定会更好地成长。”   那是当然的。我可是苍崎橙子,没有比我更适合作为老师的了。   这可不是自夸,而是简单的、无可辩驳的事实。   老师的责任不止是传授知识和技巧,更要代替父母教会孩子做人的道理,解决他们在生活上的难题——就像曾经我对秋奈和式所做的那样。   所以,我也给出了自信无比的回答。   “你和我相识了这么久,肯定知道这一点的吧?秋奈,你就放宽心吧。”   “嗯,橙子确实是我见过的、最为可靠的人了。”   “那……还有别的事情吗?”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橙子你的屏蔽术式是有效的,不需要再花很大力气去验证它的有效性了。因为就算是梅林,也没办法透过萌奈看到我和式,他甚至连萌奈都没办法看清楚。既然如此,理论上盖提亚也应该看不到才对。”   “哦,原来如此,我大致明白了。这确实是一个好消息,说明计划整体已经接近成功了,接下来就是转移阶段了吧?”   日本四岛属于人理的一部分,从许久之前开始就有了人类活动的痕迹。当人理受到威胁,人类历史没有后续之后,日本显然不适合成为迦勒底亚斯的所在区域。   但是,好在这颗星球上有一个特别的地方——它是单独存在的一块大陆,从古至今都没有人类的定居点,而在法理上也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是迦勒底最完美的地址。   “嗯,我知道的。接下来,我会想办法和联合国联系。如果顺利的话,大概明年就可以着手开始转移了——别觉得时间太长,联合国是官僚组成的机构,又是各个国家组成的机构,效率自然非常低下。”   “一年已经很快了,我们迦勒底的全体员工都会等待下去。”   “为了防止人心浮动,我会统一加薪的,用于私人研究的材料也会增多百分之二十,还有一笔额外半年工资的奖金——就当是阶段性胜利的奖励吧。”   不愧是大资本家,出手真是阔绰,和那些自诩贵族、实际贫穷无比的魔术世家根本不是一个风格。   “那可太好了,相信迦勒底的全员都会非常满意吧!”   “希望他们能够满意吧。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不要这么妄自菲薄嘛,可万千不要忘了,迦勒底终究是两仪家的私产,连公司都算不上,更像是凭借着利益与共同目标而形成的结社。能够为这么多的魔术师提供良好的环境,秋奈你在魔术界的名声已经是非常惊人地好了。”   当然,这其中主要的推动力还是我。   能让新晋魔法使心悦诚服的存在,即使是被魔术师们完全不看好的人物,也会看在我的面子上,勉强来这里试一下。因为魔术师一代只能传一个人,许许多多大家族的边缘魔术师都来到了这里,以此为家。   虽然不知道他们对前往南极那样的苦寒之地是什么看法……但是,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恐怕也不会有别的选择吧?毕竟迦勒底的管理相当松散,想要离开的话,和公司辞职一样,直接上交一份辞呈,经过一个月的交接期,就可以离开了。   “嗯,我知道的,橙子……那么,萌奈的事情,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或者说,能够成为萌奈的老师,成为与花之魔术师并列的存在,是我的荣幸才对。”   “嗯……你大概什么时候来这里?”   “大概一个小时后,东西我都已经收拾好了。”   “那就过会儿你来这里,再详细说一些别的事情吧。”   “好。”   电话就这样结束了。   我踩下油门,驾驶着已经有十年历史的汽车,前往秋奈和式的住处。 29831 6 354   ps:昨天身体不适,没能更新,抱歉 188.一家人   ◆苍崎橙子◆   和约定的时间一致,我来到了式和秋奈的住处。   她们的住处很大,再加上附近的土地都属于两仪家,与其说这里是别墅,不如说是由树木代替墙壁的庄园。   进入内部,沿途尽是缤纷的花田,简单的小径与一些树木分割了这些花田。草地与花田平整,毫不冲突,明明是人工制造的产物,却因为每一块花田都种植者五颜六色的花朵,让这内部无比和谐,没有一丁点人工装饰的痕迹。   不说建筑,光是这几十块、总计占地面积十几英亩的花田,就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来整理和维护。秋奈不喜欢仆人,她们的住处也非常的空旷。到了最后,她们才花大价钱,聘请专业的公司,每半个月一次进行大规模的维护——在不影响她们居住的情况下。   很早之前,我问过秋奈,问她为什么住在这么空旷的房子里。她说这原本是用来谈判和举行商业沙龙的地方。在萌奈长大之后,因为这里离学校比较近,萌奈也很喜欢这里,所以就临时住了下来。   也就是说,实际上在秋奈名下还有许多这样的地产。   “真是有钱人。”   这么咕哝了一句后,我沿着道路,穿过五彩缤纷的花园,来到了她们的住处。   与其说是别说,不如说那是一栋来自于童话的城堡。棕色屋檐、淡黄墙壁、到处都是哥特式的小尖塔,让这个19世纪早期、与新天鹅堡不相上下的建筑异常华美。每次看到这栋建筑,我总是回忆起有珠在三咲市的故居,也是这样童话般的风格。   不过,我的视线并未停留在距离门的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里,等待着我的进入。   她穿着浅紫色的小西装,犹如盛开的紫罗兰。小西装下方是深红色的无领衬衣,露出她的锁骨。黑色的长裤显得有些随意,但更随意的是她穿着的拖鞋,冲淡了上衣带来的压迫感。   ——当然,这纯粹是秋奈随便这么穿的,根本没有想太多。   车上还有三个行李箱,直接开进车库会显得非常麻烦。所以,在道路的一旁,我把车停了下来。   下车之后,秋奈带着满脸毫无做作的笑容,走了过来。   “怎么了,橙子?今天你竟然穿得这么正式,这颗不像平时的你啊。平时你不都是一身便服吗?比如橙色的大衣、白色的衬衫、黑色的长裤什么的。”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这么穿,没有别的理由。反正行李箱里也有别的衣物,想换的话随时都可以换一套。”   秋奈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别的衣物?也就是说,橙子你想在这里常住下来吗?”   “不行吗?这个别墅那么多的空房间,地下的车库更是相当于一个小型停车场,多我一个人也没什么吧?我自己也已经成为了魔法使,还有一个强力的从者留存在现世,不会有人敢招惹我。住在普通人的屋子,而不是自己的魔术工房,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算了,我也懒得劝你,反正你一直以来都是个一意孤行的家伙……总之先进来吧,式和萌奈都在屋内。”   秋奈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就带着我进入屋内。   人生活在人世间,只要不满足于平庸,总要有所坚持,就像世上没有无干之树,也没有无骨之人。   秋奈说我是一个一意孤行的家伙,可是无论是她还是式,亦或是真冬和藤乃,大家也都是一意孤行地活着,比谁的立场能够坚持得更久罢了,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这些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打开房门,进入房内,萌奈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她穿着漂亮的浅紫色的蕾丝连衣裙、白色儿童丝袜和浅棕色的小靴子,不长的黑发上绑着一个深红色的蝴蝶结,完全就是个受尽千般宠爱的公主,如童话般梦幻而又美好。   比起严厉的式,这个小公主理所当然地更喜欢一直以来都温柔到溺爱的秋奈。她的这一身一看就知道是秋奈为她打扮的,所以原本就很开心的她,如今变得更开心了。   她甜甜地笑着,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新月。即使坐在沙发上,她还是颇有礼貌地微微鞠躬。   “橙子阿姨好!”   她的声音也像蜜酒一般,香甜中带着别样的深沉味道。   品尝着小孩子特有的纯真与可爱,我不由自主地微笑着,对她轻轻地点了点头,一边打着招呼,一边朝她走去。   “萌奈好啊,最近过得很怎么样?”   “很不错,因为妈妈在我身边。之前有一点不开心,但事情被解决了,现在就很好了。今天橙子阿姨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我坐了下来,就在萌奈的身边。   “当然是为了教你魔术啊。秋奈已经把你的事情对我说了,你也知道我是魔法使而不是魔术师,教你魔术很正常吧?梅林是一千多年前的魔术师,他的一些术式和现代魔术可是有很大不同呢。在你起步阶段,还是先系统地学习现代术式更好些。”   “这样啊……也就是说,橙子阿姨会经常来这里吗?”   “当然。毕竟我可是将来你的老师呢。不止如此,我还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好好地教你一些基础的知识。”   “但是,我和妈妈约定好了,过段时间我就要上学的……还有,母亲也安排的许多课程……总感觉……总感觉……”   “怎么,萌奈,你畏惧了吗?只是这种程度,你就害怕了吗?”   这是式的声音,是从厨房的传过来的。   自从秋奈那次毫无预兆的猝死之后,所有的日常家务都被式一手包办。她自己完成不了的,就找家政公司完成——比如说屋外的花田。直到今天也没有任何的改变。现在的她,肯定正在处理着食材。   “倒不是畏惧,母亲。只是……”   “如果萌奈累了,一定要对我说,身体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是其次。”   坐在正对门的沙发的秋奈温柔地说。   我不由得瞄了眼秋奈,这个依然维持着十三岁模样的女大老板完全不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秋奈,你还不明白吗?萌奈不是嫌累,而是觉得课程太多的话,在你身边的时间会减少很多。”我确认地望向了萌奈:“是不是这样,萌奈?”   “嗯,差不多是这样的,橙子阿姨。”萌奈点了点头。   依然在厨房里忙碌的式,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放心吧,萌奈,半年后你再转校。在这半年里,按照我之前制定的时间表,我的课程每天只有一个小时,梅林的课程也是一个小时,橙子的教育也是两个小时,正好契合了秋奈四个小时的工作时间。如果将来上学,橙子的课程会转移到双休日。以你的能力,家庭作业也只需要二十分钟就能完成。剩下的时间随意你支配,只要能保证十点能准时入睡就行。”   “唔……感觉还是还是有点多啊……”秋奈摸着下巴,担忧地说。   “你对我安排的时间表有什么不满吗,秋奈?”声音有些严厉,看来不满的不是秋奈,而是式。“要不要把制定时间表的权力交给你?将来所有的教育都由你来?还是说,你忘记了几年前的约定了?”   “当、当然没有不满啦……”秋奈讪讪笑着,然后看向了笑容有些僵硬的萌奈。“那个,萌奈你觉得怎么样?觉得不合适,就直接说出来,知道吗?”   “没事的,妈妈。毕竟我不是普通人,这种程度是没有问题的。”   “对,你不是普通人。”厨房里的式说,“你有远超普通人的才能与能力,也应该承担比普通人更多的东西。你的起步本就应该比普通人更早,也本就应该比普通人更加努力。当然,如果你还想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我倒是没什么意见。时间表会重新安排——只要你喜欢就好。”   可是,就算是我也明白,如今的萌奈根本不想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她的父母是异常者,她的老师是魔术师,她的朋友也都是魔术师的后代,她将来所要面对的人也都知道她的不同之处。从知道她自己是谁开始,她就不可能再去想念普通人的生活。   “这些我都知道的,母亲。我能感觉出来,妈妈和母亲在我这个年纪肯定比我更累、更辛苦。我是你们的女儿,就算可能没办法超过你们,但也应该不至于差得太远。”   “萌奈真是听话啊……真不愧是你们两个的孩子。”   我不由得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萌奈是个好孩子,比我见过的所有孩子都更加乖巧——虽然之前她刻意对秋奈隐瞒,确实做得不太对,但那也是小孩子的普遍行为,秋奈自己也能理解。   “是的,橙子阿姨,我以我是母亲和妈妈的孩子为荣。这些对我来说都是小事情,真的一点都不影响的。”   乖巧到这种程度,也不知道是她本能地过于喜欢秋奈,还是因为式有些严格的教育,亦或是两者相辅相成的结果。   但无论是哪个,我都不由得感慨秋奈的幸运。像萌奈这样所有父母理想中的天使,是唯一适合秋奈的孩子,也是唯一不会破坏她和式之间感情的孩子。如果是一个嚣张跋扈的、或者太过内向的孩子,对式和秋奈的伤害要远远大过孩子作为“爱情的结晶”与“生命的延续”的意义本身,恐怕让轨迹严丝合缝、不得有丝毫偏差、由两点组成的螺旋,彻底走向崩坏的终焉。   式与秋奈的孩子是萌奈,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事情了。   ◆两仪式◆   处理完食材,把面丢进锅里,把洒满特制香料粉的羊肉串放进烤箱中,我从厨房中离开,坐在沙发上,略微休息一下。   秋奈接了个电话,前往书房处理着正事。萌奈去了我们的卧室,在睡梦中与那个梅林汇报橙子来的消息。只有橙子这家伙在鬼鬼祟祟地来回走动,似乎是在测试着什么。   不用想我就知道,她肯定如我预料那般,自作主张地在这个别墅里放置各种各样的术式,以保证我们一家三人的安全。   “所以说,你还是想把这里改造成无坚不摧的魔术要塞,对吗?”   “魔术要塞什么的,就有些夸张了。”橙子停止了测试,在一个塑料折叠凳上坐了下来。但她的视线依然集中在墙壁上我看不到的东西上面。“我只是添加一些加固、探测、反探测、反诅咒类的魔术而已。为了防止你们误操作,我不会放置有攻击性的术式。而且我也不会在这里设置能储存魔力的阵地,所以无论如何这也算不上是魔术要塞,说是魔术工坊都都不合适,只是一个防御力很强的住宅。”   “倒也没错……”   这种规模的防御比起伽蓝之堂来差得很远。   别说魔神,就算是稍微厉害点的魔术师都防御不了,顶多也就有自动警报的装置,代替了摄像头和一些别的科技产品罢了。   橙子以为我对这些魔术心有芥蒂,自顾自地解释着自己的出色。   “我现在好歹也是魔法使了,水平与质量自然会有保障。而且我会经常来这里,萌奈上学了也会每周都检查一遍,你和秋奈根本不需要担心术式损坏、变异乃至爆炸的事情发生。之前的伽蓝之堂就没有任何的问题,十几年了依然坚固如初。你们的家肯定也一样。”   “算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如果阻止,你肯定有一万种理由来说服我和秋奈,直到达成你的目标。”   从我认识她的第一天开始,她一直是这样的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自称改变了许多,可实际上从来都没有改变。她只是在失去一切后重新有了看重的人,为了这些看重的人,像一个应激障碍患者一样,把我们的方方面面都照顾得很好——用一个词汇来形容,就是“老妈子”,既啰嗦又多事,却永远那么的亲切,不会厌烦。   橙子鄙视一般地瞪了我一眼。   “明明是你们的耳根子一直都软过头了,也不想去思考,每一次都等着我去解决。这次萌奈不高兴了就是这样。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还是和之前一样,我说什么你们都会完全相信,连质疑的念头都没有。”   “不需要质疑。橙子你能保证完成的事情,从来都没有让我和秋奈失望过。萌奈的诞生,秋奈的变化,迦勒底的建立,一切都基于你的能力。从各种程度上来说,你都比你的从者更像是一个万能之人。”   达芬奇那个无论是心理还是身体都非常变态的英灵我是知道的,那家伙虽然被称作万能之人,却不能像橙子这样,像一个真正的万能之人那样回应我们的请求。而且达芬奇的风格也太过特立独行,和她——准确来说是他——相处起来,总让我有种头皮发麻的不适感。   秋奈也差不多。一开始还经常交流,询问一些关于英灵的事情,可后来就不自觉地疏远了达芬奇。   橙子挑了挑眉,意外地看着我。   “式,这算是赞美吗?”   “已经达到这种程度的你,还需要我的赞美吗?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还不了解你?所以,我只是陈述事实,没有别的意思。”   “明明每天都能在迦勒底相见,可我还是没想到,式竟然油嘴滑舌了这么多啊。”   “从很早开始就这样了,要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能把秋奈这样外表看起来宛如城寨、内心却如屋檐边缘的冰棱般脆弱的女孩哄得这么好?如果不油嘴滑舌一点,我们的感情本来也不可能那么的快,更不会这么的稳固。”   “也就是说,我已经重要到和秋奈差不多的程度了?”   不知不觉间,橙子的嘴角勾勒着有趣的微笑。   如果是其他人,这样的微笑我非常厌恶。但是橙子的笑容,我却讨厌不起来——或者说,在自己的意识到“讨厌”这种感觉之前,我已经习惯了橙子的笑容。   “肯定不及秋奈的程度。秋奈是我唯一的爱人,而你则是我的家人。为了爱人,我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但为了家人,我就做不到这种程度。想必橙子你也是一样吧?而且,这点早在八年前,你就亲口对我、对秋奈这么说了。”   “既然是家人,那还要说出赞美的话吗?”   “正因为是家人,才要说出那样的话。无关之人的态度,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根本不需要去讨好他们。说我是无情也好,我从来不会在意与我无关之人的死活。”   所以,在遇到秋奈前的那么多事件中,我从来都不在乎被害人的生死,反而因为血液、尸体而略微有些兴奋。就算是遇到七谷玉绪,我在内心深处也很想让她早点死掉,不要让秋奈承受太多的痛苦。   我不觉得自己这么说有错。身为一个与人类完全不同的“兽”,即使被温柔的秋奈所驯服,也应该有这样的价值观。   “你还一直是这么让人头疼的性格啊。”   “我们所有人的性格都是这样。你、秋奈、真冬、藤乃、青子、乃至扩展到全部魔术师与异常者,或是扩展到人类,甚至扩展到在地球上活着的所有生命,本能上都是这样的想法。”   “是吗……”   橙子沉吟一声,没有反驳。   在这沉默中,我看了眼头挂钟上的时间,从闲聊之中站了起来。   “……那你继续忙吧。时间差不多了,我要继续做乌冬面,还要为秋奈准备她非常喜欢的孜然羊肉串。”   “有我的份吗?”橙子看起来十分期待。   “没有。所以你还是去外面吃吧……找我报销即可。”   我的态度异常的冰冷。   可橙子早已习惯了我的冰冷,反而像卖惨似的露出苦恼的表情。   “我可是在为你们布置术式,你就这么对待我,真的好吗?”   “要不我给你报酬?我的存款还有一些。你想要多少,我就给多少。”   “我可不是一毛不拔的家伙,这点钱我可看不上。”   “……哦?是这样吗?”   不由得,我的嘴角勾勒着原本我非常讨厌的有趣弧度。这样的笑容,这些年来只有在调戏秋奈、让她在压抑与悲伤的情绪中走出的时候才展露了出来。除了秋奈之外,也只有橙子能看到我这样的笑容。   “算了,懒得反驳。我先继续为你们布置术式了,你就继续为你的老婆孩子做饭吧,不用管我。”   说着,橙子站了起来,前往通向地下室的走廊。   看着她的背影,我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实情。   “……骗你的。你的份当然有准备,包括烤肉。”   “你这家伙真是……”   轻轻地摇了摇头,橙子头也不回地去了地下室。   而我,虽然时间还没到,但我还是处理自己做的食物,等待一家人重新吃上一餐虽然不怎么好吃、但气氛还不错的晚餐。 189.背负命运的女孩   ◆不列颠王国宫廷魔术师◆   今天,又是百无聊赖的一天。人类依然是那个人类,地球依然是那个地球,每一天都重复着相同的日常,每天都做着微小的、但长久看来却近乎神速的进步。   好在我并非完全是人类,而是有一半是梦魔的血统。这样百无聊赖的时光,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可烦躁的地方,反而有些沉浸其中,逐渐让自己也变得无聊了起来。   不过,正当我无聊地观察着人类的时候,萌奈却突然出现在洁白的高塔上——准确来说,是我的身边,我的面前。   她笑着,宛如我永远看不到的太阳,宛如我随时可以看到的花朵。   “萌奈,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过来?”   “那个……那个!梅林老师。”   我挑了挑眉。   萌奈知道了我的名字,显然我在魔术界的名号还未消散。   “嗯?萌奈,你知道我的名字?”   “我把老师的事情对妈妈说了,妈妈立刻就知道您就是传说中的梅林。似乎她早就知道了您,也知道这里是哪里。”   关于我的故事,经由后世吟游诗人与作家的传播,变得极为广泛。有一些小说和电影,甚至还把我当做魔术的鼻祖之一,以“梅林的胡子”之类的奇怪短语作为感叹句,更进一步加大了我的知名度。萌奈的母亲知道了我,我没有觉得任何意外。反倒是不知道我才不正常——这不是自夸,而是既定的事实。   “已经知道了啊……那她是怎样一个态度?”   “妈妈觉得很好,她说您确实很厉害。她说,您可以教会我魔术,但不可以教会我做人。所以她又找了橙子作为我的老师。”   橙子?   经过我的观测,我确实知道有这个人物。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就是四年前那场圣杯战争的获得者,依靠圣杯成为新晋的魔法使,其妹也是魔法使的存在。   这样,我对萌奈的大致身份,就可以明白了。   她的另一个老师非比寻常,她的双亲也绝不是“异常之人”那么简单。有着如此的背景,她恐怕也和那位少女一样,都是肩负命运之人。   面对这样的人,我不由自主地有了逃避的想法。   如果萌奈是普通人,我自然很想教她,改变她人生的轨迹。可是,如果她是肩负命运之人,我的教育只不过是顺水推舟,让萌奈在命运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罢了。   尤瑟如此,亚瑟也是如此,萌奈恐怕更是如此。   “……梅林老师?”   萌奈的呼唤,将我从不安的思索中解脱出来。   我歉意地对她笑了笑,对她道歉。   “不好意思,萌奈,刚刚发了下呆。”   “没事的,梅林老师。关于这件事情,您有什么看法吗?”   “确实,就像你妈妈说的那样,我不可以教别人如何做人,我能做的只是教会他人技巧。从这种概念上来说,我称不上是你的老师。你真正的老师应该是你刚刚说的橙子。毕竟……”   毕竟我失败了一次,又失败了第二次,我不可能再承担第三次的失败。不然的话,那毫无疑问地证明了,梅林这个半梦魔应该彻底抛弃人类的血脉,重归梦魔的行列,连观测人类的资格都彻底失去。   我承载着那个时代,为此在这高塔中度过了一千余年。抛弃属于人类的部分,就等于抛弃那个时代,抛弃那几十年艰难的、刻骨铭心的时光。   “梅林老师?”   萌奈再度让我从思索中醒来。   一千多年了,我经常陷入这种无所谓的思索状态,简直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总是陷入类似于阿尔茨海默症的发呆中。   所以,我歉意地对秋奈笑了笑,随口解释着自己的发呆。   “没什么,萌奈,我只是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   “是亚瑟王的故事吗?”   “算是吧。不过那些都已经过去了。真实变成了历史,历史变成了故事,故事变成了传说,传说变成了神话。亚瑟王的过去,我的过去,虽然还没有到神话的地步,但也只是不存在历史之中的传说罢了。”   “梅林老师话,听起来很难懂啊……”   虽然依然洋溢着微笑,可萌奈的脸却不由得苦成一团。   即使再早熟,萌奈始终只是一个七岁大的孩子。这种高深的道理,现在的她还不需要知道,也不该知道,更不要从我这个没有人类感情的家伙里知道。   因为这其中的残酷,绝不是一个七岁孩子所能承受的。   “我只是说,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一千多年了。想听‘王的故事’的话,我可以再说一次哦?”   当然,所谓“王的故事”,是经过我美化过的。异族的入侵,战争的惨状,民众的饥荒,注定消散的民族,绝望的未来,在那些如诗一般的话语中绝不可能展现。   小孩子就应该听小孩子该听的故事。成人的童话,实在是不适合。   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萌奈摇了摇头,满眼拒绝。   “梅林老师,‘王的故事’还是算了吧!您说起王的故事,就会说个没完,而且听起来很难懂,也很枯燥,很无趣,完全没有您讲的其他故事那么有趣。明明其他骑士的经历那么有趣的!比如绅士却喜欢炫耀的兰斯洛特爵士,比如可靠却很执拗的高文爵士,比如缄默却经常做出奇怪事情的特里斯坦爵士,都比这有趣多了!您说的‘王的故事’,在我听来,那根本就不是‘王’的故事,而是‘王座’的故事,实在是很没意思啊!”   我从来都没有想到,七岁的孩子竟然有如此深刻的见解,甚至比我这个参与者都要深刻得太多太多。   她说的一点都没错,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完全正确的。   王的故事是沉重的故事,因为王本身是一个不苟言笑、过于沉重的人。其他的骑士在王面前确实会严肃起来,可他们依然是人类,有缺点,会笑,会愤怒——但王完美无缺,不会笑,更不会愤怒。   啊,没错,那已经不是名叫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的少女,而是名为“王”的、锁在王座上、被王权所困的非人之物,由我亲手造成的悲剧。骑士们所效忠的,民众所敬仰的,并非是王本身,而是那个能带来带来胜利的王座罢了。   我从回忆中离开,看着此时此刻的萌奈。经历了那些事情的我,绝对不想让她去经历这样的人生。   但是,必要的解释是应该的。   “因为亚瑟王毕竟是我的君主嘛,最后又是那样的结局。讲故事的时候,自然就……”   “是啊,亚瑟王已经……”萌奈同情地看着我,真是个好孩子。“不过没关系的,梅林老师。我觉得您是一个好人,过去确实发生了那些事情,但我觉得那肯定不是您的错。如果换成其他人,也绝对没有您做的出色。”   “虽然由我教你并不合适,但是,萌奈……”   我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这么说。   这属于“如何做人”的课程,也是不该由我来教导的课程。她的妈妈已经判定不能教她那些东西,而我也很认可。   可是,萌奈却一脸期待地看着我。望着那可爱的小脸,我陷入了犹豫。   “嗯,我在听着,梅林老师。”   想了想,我决定还是说出来。   观察人类一千五百年后,我已经成了某种程度上的人类学家,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   “萌奈,当你遇到其他人的时候,一定不要先入为主地觉得对方是一个好人,也不要觉得对方是一个坏人,把他当做一般人就好。如果坚持这种善恶观念的话,你也好,你的妈妈也好,你的母亲也好,都必将因为你的看法而受到伤害。善与恶本就是人类强行分割出来的观念,这个世界本就不存在善与恶,更不存在真正的善人与恶人,有的只是欲望与抑制,以及能够控制欲望之人与不能控制欲望之人。许多善人,你觉得是善人,实际上他们只是在发泄或廉价、或昂贵的同情心和同理心罢了,或者是为了现实中的利益,让不明白真相的人觉得他是好人,切不可把他们当做真正的善人——正如我所说,善与恶的概念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只是人们一厢情愿的看法罢了。”   可是萌奈却轻轻地摇了摇头,露出苦恼的神色。   “……梅林老师说的……好难懂啊。”   萌奈太小了,还不知道人心险恶,还正如白纸一样纯洁。   陷入迷惑的她,必须要解除迷惑。可是一旦解除迷惑,就注定要在白纸上添加新的色彩。我很想逃避,正如我把自己关在这座塔中。可是,许多事情是没有办法逃避的,就像突然来到我面前的萌奈,注定要与我有很深的纠葛。   我对萌奈露出了略微苦涩的微笑。   “没关系,现在听不懂,将来迟早会懂的……迟早有一天。”   “可是……梅林老师,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善人和恶人,那会是什么人呢?”   “非要说的话……大概只有爱人、家人、朋友、无关者和敌人吧。当然啦,这是我的看法。关于善恶的事情,关于人的分类的事情,你还是需要请教你的另一个老师比较好。”   “哦,这样啊……”   我没有人类的感情,看事情总会太过理智。   就像萌奈的母亲所说的那样,没有人类感情的人,不应该去教人类关于“如何做人”。这件事情,应该交给更加可靠的、有感情的其他人类——比如那位苍崎橙子。   不用去解释那些概念,让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在萌奈进一步深问之前,我赶紧让话题转移。   “现在,萌奈还有别的事情吗?现在还不到晚上,正是吃晚餐的时刻,不要让你的妈妈和母亲担心哦?”   萌奈右手轻轻地捶了下左手的掌心,恍然大悟一般对我说:“哦对了,梅林老师,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对您说我还有另外一个老师、妈妈已经知道了您这件事情。母亲做的乌冬面和羊肉串应该已经做好了,我要去吃饭了。”   “嗯,那就去吧。那一定是非常美味的晚餐。”   我的反应很平淡。这确实没什么可说的。   可是,萌奈却露出好奇的神色。   “那个……梅林老师就不好奇我的另一个老师是谁吗?”   “你的妈妈知道我是谁,还知道我的缺陷,这件事情就自然不需要我去操心,你的妈妈肯定会安排好一切。我只是你的老师,你应该先听妈妈的话,再去听老师的话。而且,我能感觉到,你的妈妈是一个非常出色的人,如此出色的人自然有她的决断。既然她要你去另一个老师那里学习,我相信她一定是一个无与伦比、极其出色的老师。”   虽然,我已经知道她是谁,也大致知道她是什么性格了。   不过正如我所说,这件事情与我没有什么关系。萌奈的妈妈已经为我规划好了应该教授的部分,我不需要、也不该越俎代庖,让萌奈的成长变得不可预知。   毕竟,既然萌奈能来到这里,已经说明了,这个七岁大的女孩,和过去那位拔起剑的少女一样,开始背负着属于她自己的沉重命运了。   “那……再见了,梅林老师。”   “再见,小萌奈。”   萌奈消失了,如同一团雾被风所吹散。   被困在塔中,我依然维持着微笑。   “真是一个有趣的人啊……”   有趣的当然不是萌奈,而是萌奈的妈妈。   她对我了解的很深,就好像知道一千多年前究竟发生了怎样的真实一样。   所有的传说故事里,亚瑟王都是一位完美无缺的王者,只是遭遇了不幸,遭到了背叛,才有了那样悲惨的结局。   她得出“我不适合教萌奈如何做人”的结论,说明她明白我的缺陷,明白王的缺陷,明白每一个骑士的缺陷。   能够脱离那些传说故事,直击事情的真相,还能让新晋的魔法使担任自己女儿的老师,甚至一直都没办法让我观测到她究竟是谁,着实让我非常在意。   “真希望有一天,能够见到这样有趣的人啊……”   我在高塔上,如此地期待着。 190.你直接喊他老梅林就好   ◆两仪秋奈◆   乌冬面煮的恰到好处,柔软而又充满了乌冬面特有的劲道,制作者显然已经对火候和时间的把控非常出色。使用的牛肉是顶级的神户牛肉,肥而不腻,在保有牛肉味道的同时,有浸泡着汤汁的香味。汤加了味增、味精、海苔、胡萝卜、鸡蛋、十三香,还有极少量的鸡精,喝起来也非常的美味,即使全部吞到肚里也意犹未尽,有种想把整个碗舔干净的冲动。   烤制的羊肉串很正宗,火候与香料比例的控制十分得当,似乎还加入了一点点辣椒水,只要吃一口就感觉根本停不下来。   一边吃着难得的晚餐,我一边不由得在心中感叹,不知不觉间,式的厨艺已经精进到超过我的程度了。几年没有尝试过做饭,我的厨艺估计下降得很厉害,已经做不出特别美味的美食了。   不止我这么觉得,当喝完最后一点汤汁后,橙子也发出了类似的感叹:“式,真是没想到你的厨艺已经这么出色了啊!你这个水平,就算是开一个餐馆,也很容易获得米其林认证吧!”   “嗯,母亲做的肥牛乌冬面和孜然羊肉串确实非常好吃!汤也非常好喝!无论怎么吃都吃不够!但是,肚子还是太小了,要是长大一些,肚子变得更大,就能吃下更多母亲做的饭菜了!”   萌奈的小嘴上满是汤油,在灯光的照射下异常的耀眼。   等你长大了,就会在意胖瘦,就更不会吃得多了——我在心中这么想着。不过,谁知道呢,萌奈将来说不定会长成一个小胖妞呢?好在式打算在她10岁的时候教她剑道,就算是胖,在高强度的锻炼下,应该也不至于胖得太过离谱。   被她们二人感染,我也和她们一起赞美式的厨艺。   “那是当然。式的厨艺可是一直都有在进步的,如今做出来的饭菜都可比我做的还要好吃了,米其林什么的,自然是不在话下啦!”   “已经八年了,进步到这种程度是理所当然的吧?”式脸颊微红,我们三人的赞美有了效果,只不过她依然像猫一样,那么傲娇。“每一次做饭的时候,我都是全心全意对待的,争取做到最好。这么多年下来,进步是肯定的——不如说,八年都没有一丁点的长进,作为家庭的主妇也太过于失职了。”   说是家庭主妇,那也只是式的自称而已。   她有着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下属。只不过用放权的方式,争取和家人——也就是我和萌奈——多呆一段时间而已。她早就知道我不喜欢家里有仆人、保姆之类的外人,也知道我很忙。让我不至于太累,才选择了这样的道路。   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在,橙子立刻站了起来,把话题调转。   “既然吃饱喝足了,那我就先离开一下吧。”   “离开?橙子你有什么事情要做吗?”   我本能地出于礼节站了起来,望向橙子。   可橙子却轻轻地笑了笑,摆了摆手,让我坐下来。   “放心吧,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既然要在这里住下一段时间,我肯定要做万全的准备。之前趁着式做饭的时候,我检查了一下,发现有些东西还没有拿。像是将来教学的书籍啊、魔术设备啊、供萌奈锻炼的材料啊什么的,肯定要搬到这里来才行。”   “需要我过去吗?多一辆车,能少跑几趟吧?”   虽然比我慢了一点,但式也在我和橙子对话的时候站了起来。   和我的跑车不同,式的车是本田的SUV,可以带很多东西。   橙子再次摆了摆手,拒绝了式的好意。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我要拿的东西一点都不多。”   “肯定不在少数吧?之前听你的语气,我觉得你几乎要把伽蓝之堂的所有东西都搬过来。这个房子的空房子很多,但是东西的搬运光靠你自己是不行的吧?”   “怎么可能都搬过来……”橙子觉得和式完全没办法沟通,直接又摆了摆手,走向门口,准备离开。“总之呢,我要拿的东西可一点都不多,我自己去就行……那么,先再见了。”   “等一下,橙子阿姨。”   就在橙子准备离开的时候,萌奈叫住了她。   因为是世界上可爱的萌奈的呼唤,橙子也停了下来。   “怎么了,萌奈?”   “刚刚在和梅林老师谈话的时候,我遇到了问题。梅林老师的解答我听不懂,还说您来回答比较合适,所以想要问问您。”   “是什么问题?”   “橙子老师,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善与恶吗?”   橙子微微一愣,对这个问题很是意外。   想来也是,这问题涉及一个人的三观。如果是普通人,橙子自然是想什么说什么。可萌奈才七岁大,她的三观还没有建立,必须慎之又慎,考虑到方方面面,不至于让萌奈困扰。   橙子一边考虑着,一边坐回了餐椅。   如果是我的话,这样的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橙子毕竟是橙子,这种问题自然不在话下,从开始走路到重新坐回椅子这十几秒中,她就想清楚了该怎么回答。   “善与恶吗……那当然是存在的,只不过是人类定义的相对的善与相对的恶。从人类诞生文明开始,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摆脱善恶的观念,整个社会也会因为过去的行为而判定一个人的善恶。”   “也就是说,只有做了好事,才算是善人。只有做了坏事,才算是恶人吗?”   不愧是我的女儿,不愧是式的女儿,这么小的年纪就能抓住话语中的本质,还能加以分析。将来一定是个非常聪明的大美女。   “……嗯,大致上这么说没错。”橙子点了点头,“至于细节部分,等你长大了肯定就明白了。”   评判一个人是善人还是恶人,每个社会都有一套非常严格的价值观去评判。当然了,萌奈这么小,不知道价值观是什么意思,橙子采用这么简单的方法对她说明,勉强还算合理,不算太离谱。   但我很好奇梅林是怎样的回答,想也没想就直接问了出来:“萌奈,梅林那家伙是怎么回答的?”   “梅林老师说,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善与恶。至于为什么不存在……梅林老师的话我没有听懂……”   “没有善与恶……还真是符合梅林那家伙的身份啊。”   不由得,我的笑容渐渐变得讽刺。   《阿瓦隆之庭》从一开始就说了,梅林没有人类的感情。没有感情的生物,自然是没有基于感情的善恶观,只是像动物和机械一样,依照利益来评判世间万物。   和我预计的没有没错,梅林这个家伙确实不适合教育萌奈如何做人。   但是,式不理解梅林是个什么生物,反而认同地点了点头。   “听起来是妖言惑众,但是仔细分析的话,还是有一定的道理。”   “歪理罢了。而且就算是真的,对萌奈也不该这么说。”   萌奈才七岁,什么事情都不懂。   梅林说没有善恶,根本意义上是指善恶并非实物,而是人们总结而来的概念。   但是,概念不等于不存在。比如虚数就是数学上的概念,虚数确实在现实中不存在,但在数学计算和理论中是存在的。善恶观也类似,它们存在于人心,存在于社会上的每一个角落,是构成人类文明的基石之一,无论如何也都不该否定。   尤其是萌奈的小孩子,过早地否认善恶,会让她分不清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对她的成长极其不利。就像还在哺乳期的孩子,强行去吃难以消化的肉食,其结果自然是落得产生胃病的结果。   萌奈抬起头,似乎不太明白我在什么,疑惑地看着我。   “妈妈不同意梅林老师的观点吗?”   “何止是不同意。如果梅林在我面前这么说,我肯定要狠狠地拍他一巴掌……”我狠狠地说,“果然,那家伙只能教魔术,不能教如何做人。萌奈,以后遇到这样的问题,一定要问我和橙子,明白吗?”   “可以问母亲吗?”   式摇了摇头,环抱着胸,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要问我。我的观念……怎么说呢,挺扭曲的。如果你听信了我说的话,秋奈一定会生气。”   “是非常生气。”我补充说。“你都能认同梅林的话了,如果让萌奈接受那一套歪理,我不生气是不可能的。”这么说一句,我紧紧地盯着萌奈的眼睛。“所以,梅林这种全是大道理的话一定不要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妈妈。”萌奈缩了缩头,似乎有点害怕这个样子的我。   “不要觉得不高兴。那家伙根本就不是人类,只是看起来像是人类的梦魔。他的脑回路和人类完全不一样,他的观念也和人类完全不一样,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呢?”   萌奈的问题很刁钻,我还从来没有想过梅林究竟哪里和人类不同。   犹豫了一下,基于已有的情报,我用比喻给出了结论。   “萌奈,你觉得一个不知道香味,不知道甜味,不知道咸味的人,一生都只吃草的人,能够评判一串羊肉串好吃不好吃吗?”   “……确实不能。”   “梅林也一样。别看他看起来很温柔的样子,可实际上他是个冷血生物,根本不知道一件事情的残酷性。对了,为了防止那家伙的观念影响到你,以后不需要尊称他为‘梅林老师’,直接喊他‘梅林’,或者‘老梅林’就行了。我觉得他应该很喜欢这种刻意产生的疏离感。”   “喂,秋奈,这样不礼貌吧?”式有些不满地说。“再怎么说,他也是久负盛名的魔术师,现在也是萌奈的魔术师。对师长的起码尊重应该是有的吧?”   “对待那样的家伙,要什么礼貌?如果他不满意,大不了以后萌奈就不去阿瓦隆就是了。阿瓦隆的花海确实很美,这我知道。如果萌奈想要住在阿瓦隆一样的美景,我可以在北海道做出类似的景观就是,反正利用魔术保证四季如春又不是什么难事。现在网络发达了,学校也可以不去,挂名在学校里,在家里就用远程教育就好。”   “嘛……”   橙子也想要加入对话,可我拒绝了她。   “橙子你不用说。迦勒底我能建,那样的地方我也能建。只要为了萌奈,付出再大的代价都是完全值得的。”   简单来说,就是我有钱,也有资源,更有人脉做我想做的事情。   依靠我发的工资过活的橙子抿了抿嘴唇,就什么都不说了。恐怕她已经看出来我有些生气,为了不让气氛更僵,才维持住沉默。   可是,气氛还是无可抑制地沉默了下来。   许久之后,萌奈突然想到了什么,微笑着打破了这个沉默。   “妈妈看起来很了解梅林老师啊。”   “确实很了解。怎么了,萌奈?”   “为什么会了解的那么清楚呢?明明妈妈根本就没有见过梅林老师吧?难道那些事情都是妈妈从书中看到的吗?”   这件事情……我自然不可能对萌奈说。或许将来有一天我会对她说,但肯定不是此时此刻。   她现在还太小,童言无忌,说不定就把这件事情传了出去。那样的话,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袭来,实在是得不偿失。   所以,我只能暂时隐瞒,等到合适的时机之后,再对我的女儿说出事情——至于现在,只能用别的借口来掩饰了。   “……抱歉,萌奈,现在还不能说。总之我就是知道,没有别的理由。你看,梅林不就没有问吗?他肯定也知道暂时不该问吧?萌奈应该像他一样,先不要问。等时机成熟了,我会主动对萌奈说的。”   “这样啊……我知道了。”   梅林这家伙虽然不靠谱,但拿他当挡箭牌还是很好用的。   如我期望的那般,萌奈不再问更多,沉默了下来。   “既然没没事了,我就去拿东西了。我很快就会回来。”   尴尬的橙子尴尬地站了起来,准备远离这尴尬的地方。   “好的,注意安全,橙子。”我随口说了一句。   “我的安全你不用担心,秋奈。”   随便招了招手,橙子离开了这栋别墅,回到自己的车上。   汽车的引擎发动,伴随着清晰的轰鸣声,橙子那辆橙色的马自达就驶向了远方,消失在夜色的花田中。 191.所谓成长   ◆乐园的魔术师◆   三个小时,对于普通人而言,一定是颇为漫长的过程吧?   但是,呆在这塔钟实在是太太久了,我的时间感已经变得非常迟钝,即使是三个小时,对我来说也不过是弹指一瞬,眨眼间就已经飞逝而过。   所以,当萌奈再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还以为她没有离开太久,就回到了这乐园之中。   “老梅林,今天我们要学什么?”   可是,听到她的这句话,我才意识到,原来时间确实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而不是我以为的区区几分钟。   感慨之中,我突然意识到了萌奈说出来的一个称呼。   “老……梅林?”   这真是个不得了的称呼。   梦魔不会衰老,我的外表也一直维持在了25岁。我在梦魔之中确实算是老的了,但这不应该是萌奈用这个称呼的理由。   萌奈的脸庞微红。她不太好意思用这个非常失礼的称呼。   “是妈妈让我这么叫你的。还特意说明,让我不要那么的礼貌,最好摆出粗鲁的态度。”   “这样啊……这样也可以。”   我不禁露出微笑。   “老梅林”这个称呼,感觉并不差。   实际上,我挺喜欢这个称呼的。无论是一千多年的经历,还是玩世不恭的态度,亦或已经变得过于快速的时间感,我都可以称作是一个“老人”。   听到我的回答,女孩那双大大的眼睛弯成月牙,又确认一般点了点头。   “果然啊,妈妈说的一点都没错,老梅林你真的很喜欢这种刻意的疏离感呢……不过,老梅林,妈妈说的‘疏离感’是什么意思啊?”   “疏离感就是在心灵上保持一定的距离,不接近对方。就是说明明可以更进一步,但却故意维持现有的关系。在这点上,萌奈一定能理解吧?毕竟萌奈的心智已经成长到了十岁左右,和一般的七岁女孩可完全不同呢。”   “这样啊……我确实能明白,从三岁开始,妈妈就教了我很多很多。不过……为什么老梅林会那么喜欢这个称呼呢?我记得母亲很反对这个称呼,因为太没有礼貌了。”   “正是因为没有礼貌,我才喜欢这个称呼啊。礼貌这种东西,是下级对上级,是陌生人对陌生人使用的东西。太过礼貌,反而会让别人觉得你在疏远对方。当然啦,这是对成年人而言——也就是对我而言。礼貌的小孩子会显得很可爱,不礼貌的小孩子会让人烦躁。你对我不再礼貌,自然会拉远我们之间的距离。”   萌奈的妈妈真的不是一般的厉害。   没有与我见面,却轻而易举地看穿了我我想教却又不敢教的心态,其洞察人心的水平恐怕到了非常可怕的地步了。   拥有如此的洞察力,她会是怎样一个人?是年少有成的企业家?是顶级的异常者?是内心非常敏感的人?是非常脆弱但在某些方面却又强大让人咋舌的人?或者具备以上全部的特质?   想到这里,我愈发想要见到萌奈的妈妈——和她交流一番,想知道她如何评判亚瑟王的历史,想知道如果她处在王座上她会怎么做。   和小孩子的交流是麻烦的。即使对象是萌奈。   她挠了挠头,依然是那种似懂非懂的表情。   “……梅林老师说的话,真的很难懂啊。”   “这个啊……等你长大了,你就明白了。”   “啊……妈妈今天也说了类似的话。也说等我长大了,就会告诉我更多东西。也不知道在妈妈眼里,什么时候我才算是真正的长大啊?”   萌奈的小脸越发地苦恼。她阅历太少,年龄也太小,就连观念都没有确立,如新生的竹笋一般才露出一个尖尖的小角。   我轻轻地笑着,以我最简洁的语言对她说:“有些人即便三四十岁了,也没有长大过。有些人不到十岁,内心已经非常成熟。所以,什么时候能长大,要靠萌奈你自己的努力了。”   “……好难懂啊。”   “正是因为不懂,说明你还没有长大。等你长大了,自然就懂这是什么意思了。”看着扭成一团的小脸,我尴尬地笑了笑,继续说:“嘛……萌奈的妈妈肯定不喜欢我说这种话,那就点到为止吧。接下来来要进行魔术的教学了。萌奈,准备好了吗?”   “当然了!老梅林!”   课程继续,萌奈一如既往地很简单地学会了我教给她的魔术。   我的魔术以幻术为主,但我不想教萌奈幻术,而是别的、能够真正战斗的能力——她的性格太单纯,可预见的未来里也不会喜欢说谎。教她幻术,只会让她的双亲厌恶我而已。   剑术我已经教了亚瑟,我准备教给萌奈另一套魔术体系。虽然可能不是最适合她的,但肯定是她的双亲所期望的。   ◆两仪式◆   在秋奈和橙子都出去上班,这个别墅中仅剩下我和萌奈二人,即将开始花道的课程时,我对自己的女儿说出了我的一个决定。   “萌奈,你该和我们分开睡了。”   “……啊?”   萌奈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有听清楚我在说什么。   我不得不又重复了一遍。   “我说,你该和我、和秋奈分开睡了。”   萌奈站了起来,瞳孔紧缩,满是不可置信。甚至连小小的身躯都微微颤抖,仿佛最可怕的噩梦即将来临一般。   “为……为什么啊,母亲?”   就连声音都带着颤抖,就连看我的眼神都像是充满了畏惧。仿佛我就是噩梦中最可怕的怪物,来夺走她最亲爱的妈妈。   我不会因为她的申请有任何的松动,继续说着我的决定。   “萌奈,你平时睡得太早了,秋奈也不得不跟着你一起睡得那么早。但是,这些天来,你夜里总是隔三差五地醒来,让秋奈有效睡眠时间变得很少,我已经发现她有身体不适的情况了——几个月来这种作息,无论是谁都很难承受吧。”   “母亲,我……”   萌奈低下了头。   从萌奈试图对秋奈隐瞒的那一天开始,秋奈在夜里总是没办法休息好。她的睡眠太浅了,只要萌奈睁开眼睛,她都能够感觉得到。其结果,秋奈的睡眠时间越来越少,现在每天已经不到五个小时了。   她在公司的时间只有四个小时,时间必然被排得很满。就算回到了家里,各式各样的电话每个小时都有好几次,更让她无法入眠。   经由橙子之手,秋奈确实成为了非同一般的存在。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太累,更不能睡眠不足。这是我一直以来努力维持的局面,即使是我和秋奈的女儿也不能打破。   “秋奈的厨艺比我要好,但是自你出生以来,所有的家务都是由我来做,所有的饭菜都是由我来煮。萌奈,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妈妈很忙、很累吗?”   “在怀上你之前,秋奈累晕过。上一秒还在好好地为我做着午饭,下一秒就跌落在了地面,失去了意识。当然,那是我的错,是那个时候是我让她的睡眠时间过于少了。我想,你肯定也不希望看到秋奈变成那个样子吧?所以,你还是分开和我们睡吧。”   “母亲,那真的是……累晕了过去吗?”   那当然不是累晕过去那么简单,而是直接没有了呼吸,也没有了心跳,成了冰冷的尸体,成了不会笑、不会哭的东西。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只是因为她持有的不死性,在许久之后她才活了过来,宛如一场昏迷,宛如做了一场无法醒来的无梦之眠。   每想到那一天,我的心脏都会抽搐一下,像是突然的低血压一样两眼发黑,大脑更是像缺氧一样失去思考的能力,只有悲伤填满其中——现在就是如此。   经过近五秒钟的沉默,我反问萌奈。   “你想知道当时的真相吗?”   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萌奈,仿佛她不是我的女儿。   果然,萌奈退缩了。   “……还……还是不知道吧。”   看着她颇为可爱的反应,我露出了自以为很亲切的笑容。   “如果是因为她的缘故让你不开心,她会很难过,或许会有点悲伤。但如果由你对她说,她只会有些失落,还会觉得你很懂事,不至于难过和悲伤。所以,午饭的时候,你亲口对她说吧。”   “好的……母亲。”   虽然依然有些害怕我,可女儿还是女儿,依然那么听话,那么顺从。甚至让我有了这孩子有些听话过头,必须要让她稍微叛逆一点的错觉。   但看着她与秋奈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我却说不出这样的话。   只能像一个寻常的母亲一样,语气和态度都放软了许多。   “不要放在心上,这不是你的错,纯粹是秋奈自己的问题。她从我认识的第一天开始,就这么努力过头。”   “那……果然还是还是让妈妈好好休息会比较好。”   “到时候可别忘了,秋奈已经接近极限了,至少将来几天要好好休息才行。”   “嗯,知道的,母亲,我不会忘记的。”   花道的课程开始了。   虽然萌奈穿着紫色的洋装,有些奇怪。但重要的是知识和心性的培养,我也没有在意。只是把我知道的东西,一点点地教给她而已。   ◆两仪秋奈◆   我刚刚下班回来,还未脱去身上的正装,只是躺在沙发上稍微休息一下,就被一旁看着少儿动画片的萌奈叫住了。   “那个……妈妈。”   她依然穿着我给她挑选的紫色长裙,可爱得像童话里的公主。只是她眉头微蹙,圆嘟嘟的小脸上更是纠结着苦恼,显然想要说什么。   我看向了她,露出一如既往的、妈妈对女儿的微笑。   “怎么了,萌奈?”   “我想和妈妈分开睡了。”   我心头猛地一惊,惊讶而又有些惋惜。   “啊?为什么呢?”   “因为别家的都是在这个年纪和双亲分开睡的嘛,我肯定也是一样的。”   萌奈勉强挤出了苦涩的笑容,宛若一副最美的丁香花画卷滴上了难看的墨汁,把我的心也染成了苦涩的颜色。   我不由得看向了厨房。我只能看到房门,看不见式的身影,只能用耳朵听到她在用餐刀切菜。可她现在沉默不语,已经说明了她知道这件事情——或者说,这就是她授意萌奈这么做的。   式是一个直来直去的人,这种事情她会亲口对我说。如今借萌奈的口中说出,恐怕这是她的决定,我的意见和反对不会有任何作用。   “这……是妈妈哪里没做好吗?”   看起来是在问萌奈,可我实际上问的却是厨房里的式。   萌奈摇了摇头,依然那么听话懂事。   “没有啦,妈妈。只是我自己想要这么做而已。妈妈已经很好了,但是我的作息和妈妈的作息终究还是有些不太一样嘛。如果分开睡的话,我们都可以休息得更好吧?”   “真的是这样吗?”   “当然是这样的啦!妈妈!”   “萌奈一直都很聪明,也很多懂事,秋奈你不需要在意。既然萌奈这么想,你同意了就好,不要想太多。想太多可是你一直以来的毛病,平常的事情想太多没什么关系,可是在这件事情最好不要这么做哦?”   这是来自于厨房的声音,也是式的声音。   我抿了抿嘴唇,有些不满式的决定。但她毕竟是我的式,我也只能暂且同意,等晚上萌奈睡着了之后,再问她为什么这么做。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我和她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的秘密。   “好吧……我勉强同意就是了。但是,如果想继续和妈妈睡,一定要说出来。没有妈妈的怀抱,你一直都很难睡着的。所以一定不要勉强自己,知道吗?”   “嗯,我知道的,妈妈完全不需要担心。”   “……希望如此吧。”   我和式都是老妇老妻,真的有这种必要做吗?   平时如果有生理需求,我和式会借口出差,让萌奈暂时在真冬和藤乃家里住下,而我们两个就去酒店住宿一晚。等天亮了再把萌奈接回来。   暂时我只能认为,是相隔几年之后,式突然想像过去一样,抱着我入睡了,就像我抱着萌奈入睡那样。   或许是式一时的心血来潮吧……   在不知道真相之前,我只能这么认为了。 192.姑姑   ◆两仪秋奈◆   “妈妈,您说,我们今天要去姑姑那里去?”   当我说出我的通知后,萌奈不情不愿地嘟囔着嘴,说出了上面的这句话。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重新对她确认了一遍。   “没错,有些事情要和她商量。是我和式都要去的正事,必须要去。橙子现在很忙,没办法在家里照顾你。把你单独放在家里我很不放心,就只能带你一起去了。真冬家的环境稍微有点不如这里,不过你也住了几次,应该差不多习惯了吧?”   “应该……应该差不多了吧,妈妈。”   这小女孩回答得吞吞吐吐,显然不愿意去那里。   事实上不止这一次,每一次她去的时候都是这副很不情愿的样子。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之前都是她独自呆在那里呢?   真冬是她的姑姑,也是她最熟悉的亲戚,可真冬终究不是我,不能抱着她睡觉,不能睡前给她讲故事,没有在家里边舒服了,自然在那里就没有太好的印象了。   可这一次,情况就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没事的,真冬。这一次去,我们晚上就会回来,如果时间来得及,还能吃上式做的晚餐。花不了多长时间的。而且,真冬已经在等我们了,让她等太久可不好哦?萌奈肯定不是一个喜欢等待的人吧?将心比心,真冬也不喜欢等待呢。”   “在去那里之前,我想问清楚。妈妈,您说的正事,是指什么呢?是公司上的事情吗?”   “简单来说,就是关于资产的分割的事情。我一个人拿太多的资产,会引来外界的注意。我这个年纪有太多的财富可不是一件好事,至少隐私问题会很堪忧,把相应的资产划到两仪家成员的名下,再让你爷爷吸引那些媒体的火力,许多事情都会方便得多。”   每一次说“你爷爷”这个称呼的的时候,我都感觉很别扭。   因为一些事情,式的哥哥被萌奈喊“舅舅”,我的妹妹真冬被萌奈喊“姑姑”。但是我和式的父亲和母亲则被统称“爷爷”和“奶奶”。因为这些称呼互不冲突,我们几个也都默认了下来。可是每一次在想到是谁的时候,总是会感觉有些别扭——至少我是这样的。   “这样啊……”   随口应了一声,萌奈微微低头,也不知道听懂了多少。   为了考验她,我决定亲口问她:“话说,萌奈听懂我在说什么了吗?一般的小孩子可是很难听懂我在说什么的哦?”   “大致上是明白的。”萌奈颇为认真地回答。“妈妈的意思是说,如果一个小孩子怀里捧着一大堆糖果,很容易就看到了,还会被别的小孩子索要、欺负、抢走。如果是和亲戚家的小孩子一起拿,每人都拿不是很多,而且有大人走在最前面,就不会那么引人注意了。”   “哇,萌奈真是聪明啊。来,亲一个。”   不由自主地抱住了自己的女儿。不由自主地用自己的嘴唇狠狠地亲了口女儿的额头。不由自主地证明自己对她的喜欢。   这样的动作,无论是这一世的从前,还是上一世,都是永远不可能想象的。只有拥有了血脉相连的女儿,只有把自己可爱的女儿紧紧抱着,才会知道这样母性本能爆发的感觉有多么的美妙。   鼻子闻到了奶香味。理智告诉自己,这是洁面乳的气味。但是感情却把这当做是萌奈天生的味道,仿佛这是沐浴牛奶的小天使。   “嗯!香喷喷的!真好!”   留下这句感叹,保持着灿烂无比的笑容,我立刻松开了萌奈。   自然,萌奈的脸颊微白,似乎有点被吓到了。   “妈妈……不要这个样子啦……”   “好啦好啦,不玩闹了,我们该出发了。”   “可是,妈妈说母亲也要参与的啊?为什么母亲不在了呢?”   “她在忙两仪家本家的事情。毕竟两仪家的家主是她,而不是我。这些年来在两仪家内部也是她在唱黑脸,我唱红脸。她去说这件事比我要好得多。”   “这样啊……妈妈今晚就会回家吗?”   “式说话喜欢直来直去,花费的时间自然也就少得多。也就是说,式会比我们快一点。时间来得及,我们是能吃到式的晚餐的。刚刚我也说了这句话吧?”   “呜……”   出乎我意料的是,萌奈脸上添入了苦恼的深色——准确来说,是一种失望。   “怎么,难道萌奈变得不喜欢式了吗?”   “不是不喜欢啦。只是更喜欢和妈妈呆在一起的时候。”   “啊,式毕竟是个严厉的母亲呢。你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   很多时候都是式唱黑脸,我唱红脸。   久而久之,萌奈对式的态度就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萌奈以为我误解了什么,赶紧开口解释:“那个……妈妈,我当然是喜欢妈妈的。我没有父亲,所以母亲就只能充当父亲的角色。大家的父亲大多都是这样的,更何况两仪家又很特殊……”   我挑了挑眉。   弗洛伊德的那套理论虽然被证明是过时的、是错误的。但是她说的现象倒是一点都没错——小女孩本能地更喜欢自己的父亲,小男孩本能地更喜欢自己的母亲。   既然式被秋奈认为是父亲,可萌奈却不太喜欢式,难道是……因为萌奈更喜欢把自己当做男孩来看待?亦或是我和式的教育无可避免的让她产生了性别上的认知障碍?   无论是哪种……好吧,似乎都没有办法。谁让我和式都有很长一段把自己当做男性来看待的历史呢?所以这本来就是无所谓的事情。   不由的,我微笑着怀念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啊,没错。在你五岁之前,你确实更喜欢式一点。不过那个时候我很忙,后来有了空,才渐渐喜欢上我。现在态度有了这么大的转变……让我猜猜,是不是因为式让你和我分开睡的原因?昨天你的样子我可是很清楚,你根本不想和我分开睡。”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分开睡能让妈妈休息变好的话,我也很想分开睡的。今天妈妈看起来就很好,一定好好休息了。”   这孩子果然还是因为这件事对式很不满。   不,实际上并非是对式的不满,而是对自己的不满。她觉得是她让我最近没能好好休息,也是她让我的心情低落了很长一段时间。不满就会迁怒,她没办法对我迁怒,只能本能地迁怒于式了。   既然如此,我也知道继续说这件事情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只有让时间渐渐冲淡一切,只有萌奈自己慢慢长大了。   “你这傻孩子……算了,算了,这种不开心的事情就不要提了。”   即便知道这对萌奈来说是一种默认,我也无可奈何。   如今的她,是不可能相信我的话了,只会把那些话语当做一种善意的谎言,一种极其简单的安慰。   可萌奈毕竟是萌奈,年幼的她不懂“放下”的概念,反而眼神愈发坚定地望向了我。   “妈妈……难道真的是我做错了吗?”   “对错这种事情,本来就没有什么意义啊。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这种不可预知结果的事情,谁都说不好啊……”   总不能说大家都有错吧?那样萌奈一定会觉得自己犯了最大的错,反而与我想传达的想法完全相悖。   趁着萌奈还想要说什么的时候,我立刻制止了她说话的年头。   “算了,这种事情就不提了。我们去你姑姑家吧。回来之后,就能吃上式做的美食了!真不知她会做出什么样的饭菜啊!真的很期待呢!”   可惜,萌奈这孩子却依然阴沉着脸,不怎么开心。   ◆浅上真冬◆   无论过了多久,无论我的心境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无论过去的几年中我经历了怎样的幸福,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我都无比的开心。   因为,这个人是我的姐姐,是我曾经的魂牵梦绕之人。   “好久不见,姐姐。”   “好久不见,真冬。最近过得怎么样?”   “一直都挺好的。姐姐呢?”   “你看我的样子,应该就知道,我最近过得不能再好了。”   “是啊,有了萌奈之后,姐姐的状态一直都很好呢。”   提到萌奈,姐姐的心情更好了。   “来,萌奈,对姑姑说声好。”   小小的萌奈走了进来。   此时,我才注意到,她一直躲在姐姐的身后,小心翼翼地观察我。   平时的她穿得都是小小的和服,可今天的她却打扮得像个小小的公主。不止穿着浅紫色的长裙,她的笑容也像西式公主(princess)一样可爱,没有武家公主(姫)那样的内敛。   她和记忆中幼时的姐姐几乎一模一样。   不由得,往逝的画面不由自主地在我的眼前显现,仿佛经历了一次短暂的时间旅行,回到了幼时的时光。   可是,现在的我,已经不可能回到那个被姐姐宠爱的过去了。   “早上好,姑姑。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十天了呢。”   “早上好,萌奈。你的记性真的很好呢。”   我保持着一个正常的小姨对待自己的甥女的笑容,维持着人长辈看着后辈的眼神,没有一丁点的失落,也没有一丁点的僭越。   因为,即使伤感也没有意义了。我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也很喜欢现在的生活。藤乃是最好的伴侣,能包容我这种常人根本无法忍耐的人性,我没有任何理由再去怀念过去了。   于是,几乎是瞬间,我压抑住了心中的情绪,企图打破这略微伤感的情景。   “好啦,都已经是一家人了,就不要这么客气了,详细的事情先进屋再说吧。”   “好。”   说着,姐姐就进入了我和藤乃的家。   进了屋之后,萌奈探头探脑地观察着四周。   “怎么了,萌奈?在找什么呢?”我轻轻地问。   “那个……藤乃阿姨呢?”   “藤乃她要上班,最近似乎是银行那边出了点问题,她一直都忙得不可开交,基本上天天都在办公室里休息了。”   “这件事情我早提醒过你们了吧?”   姐姐确实提醒过,最近美国那边的信贷很不正常,随时有可能爆发金融危机,影响到建筑行业。   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抵押贷款和租赁业务,建筑业——尤其是房地产行业,回收成本与获得利润非常缓慢,天生就必须和银行绑定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虽然同为母亲的女儿,可我对这方面其实不怎么了解,只能讪讪笑了笑,掩饰自己的尴尬。   “计划赶不上变化嘛,姐姐。这些年公司的事情比较多,藤乃需要作为还是浅上建筑集团的继承人,必须处理各种各样的业务,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嘛。”   “也对,任何一家公司改组之后,都会面临决策缓慢的情况。不过,既然早就预警,你们那边应该早就有了方案才对。希望这种方案能够正常实施吧……信用周期性收缩什么的,对房地产的冲击不是一般的大啊,就算是对岸那个国家,估计也要花很大的代价才能挺过这一波。”   “其实,藤乃本来是不需要这么努力的,公司的股份重组和董事会制度的建立就是这个原因。但是姐姐都这么出色了,父亲和藤乃都希望能更努力一些,免得公司走向没落——再怎么说,这也是冠以‘浅上’之名的企业嘛。”   “也对……”   这么说着,姐姐本能地瞄了眼萌奈。   这个小小的女孩,将来恐怕也要面对和藤乃差不多的选择了。我知道,无论将来萌奈做出怎样的选择,姐姐都有自己完美的计划。但以萌奈的性格……嘛,这种事情还是很难说准的。   “总之,正事进屋再谈吧,姐姐?”   “好,那就先进屋吧。”   上一次来进入这个屋子,其实也只过了十几天而已。   那个时候姐姐和式小姐有些……嗯……有些事情要处理。因为她们一家三口都不喜欢保姆与佣人,两仪家本家又比较压抑,距离也比较远,就不得不让萌奈呆在这里,等待她们的归来。   只不过,今天看起来,她们是打算很快就离开了。因为只是在说正事罢了。   我不免有些遗憾——如果姐姐也能在这里停留一晚就好了。   当然,过分的事情我是不可能做的。我只是……只是本能地希望能呆在姐姐的身边罢了。这根植于我起源的念想,是绝不可能停止的。 193.时隔两年的苏醒   ◆两仪秋奈◆   只是相隔十几天,我和真冬依然聊了很多——资产的划分,相应的职责,备忘条款等等,简直就和正式的商业谈判一样,几乎事无巨细。   即使看起来是商业谈判,可实际上却是单方面地指派任务。真冬可以调整的地方很少,也只是问了我事情的详细该怎么操作。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说,搞得好像她是我下属的一个经理一样。   但是,在涉及到藤乃——也就是浅上建设集团的问题上,我和她终究还是有了分歧——准确来说,是她希望我能帮助藤乃。   “大体我是明白了。在危机爆发之后,我这边会注资大概3%的股份,帮助浅上建设集团摆脱经济危机的影响。有了我的担保,四大银行应该不会太刁难藤乃。虽然资产可能会缩水,但是度过经济危机应该问题不大。”   “注资?这样的话……姐姐想要组建财团吗?”   “现在的两仪家,勉强可以算作是一种财团了,只不过主要资产的注册地是在美国,而我基本上也是以移民商人的身份活跃在商界的。如果真的要狠下心来,组建一个真正的财团是很简单的事情。”   “但是,姐姐不是一直都没有自己的银行吗?”   “各国的银行法都太严格了。现在已经没有必要组建自己的银行了。单纯的投资公司已经够用了。嘛……总之,这方面的事情,我自然有计划。我的真正目标可不只是财团。既然我保有上一世的记忆,今生又有母亲的指导,我真正想要建立的是三星那样的实业帝国。只有这样,才对得起母亲曾经对我的期待,才对得起我保有上一世知识的未卜先知。”   以未来的经济发展趋势,组建起这样的商业帝国并不是太过于困难。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相当简单的事情。   投资等于赌博,但如果一直出千,赌博是不可能输的。   大概知道自己的水平有限,真冬没有纠结于这一块。   “这样不会很累吗?将来姐姐一定会很忙吧?”   “不会很累的。我已经有了计划,实施起来很轻松的。而且,开办企业这种事情,本来就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时间还有八年,我有足够的时间发展。只有事业上越是成功,我也就越有能力去做别的事情。而且……嘛,如果不出意外,应该不会那么的巧。不过还是要准备一下更遥远未来的事情。”   之所以规划得如此深远,是因为萌奈的朋友,岸波白野。   她和我记忆中的岸波白野差不多,而我也能感觉到,她也是某个故事的“主角”之一。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在将来很有可能进入另一个世界线,也就是人类衰退、被所谓的“西欧财阀”掌控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这个国家因为资源枯竭而陷入内战,最后毁灭。   虽然听起来很没道理,可这本来就是一个没有道理的世界,为了萌奈的安全,也为了为我工作的人们,我都不想让萌奈经历那样的世界。   “姐姐对未来总是充满了担忧呢。”   真冬苦涩地笑了笑,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捉摸不透。   即使已经成为姐妹二十三年,她似乎也从来没有想明白,我活在人间真正的目的是什么——然而,其实我早就说过,只是她一直都没有注意罢了。   “这个世界就很不安全,从一开始就是。一开始我想让自己变得安全,逐渐想让式和你安全,再想让萌奈安全。但后来一些事情让我明白了,只有这个世界安全了,萌奈才能安全,我才能安全,与我有关联的所有人都才能安全。让他们都安全地、幸福地生活下去。”   没错,我所渴求的,仅仅只是安全罢了。   在知道自己不会死去之后,我对安全没那么渴望,才那么大胆地去面对魔神。可是知道式的脆弱,又知道自己必将会有女儿之后,这份渴望就越发的强烈。所以,在知道盖提亚的威胁之后,我把安全的定义提升到“人类”的级别,而我的全部努力都是为了这个简单的目标。   究其原因,恐怕是因为上一世的童年太过危险,遗留下来的阴影吧?   “这样啊……姐姐知道的事情,真的不是一般的多啊。”   “正是因为知道的多,所以才知道时间的紧迫,才这么努力啊。”   真冬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下头,维持着关心而又略微尴尬的沉默。就像过去我和她所经历的那样,各自的心意都非常明白,可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巧的是,在这沉默中,我的手机响了起来。   铃声只响了一下,说明是一条短信。不过,为了打破这沉默,我也只能硬着头皮拿出手机,翻开滑盖,查看信息的内容。   更不巧的是,这条短信是式发送过来的。内容非常简单,仅仅是一句用平假名写的“我已经到家了”而已。   式很早就学会了用手机打出汉字,可似乎是为了纪念当初的互动,只要是发送给我的短信,无一例外都是片假名。就像小学生之间的暗号一样,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迫不得已,我站了起来,尴尬地对真冬笑了笑。   “那个……真冬,我要回去了。式已经到家了,而且现在也不晚了,如果我晚回家……嘛……总之就是那样啦。”   “这样啊……那姐姐一路走好哦?”   “嗯,再见了,真冬。”   于是,拉着萌奈的小手,我回到了跑车上。   真冬招了招手,而我也对她挥手告别,开动了跑车的发动机。   直到跑车行驶到公路上,我才注意到,萌奈一直绷着脸,不怎么开心。   其实刚刚在和真冬谈话的时候,萌奈一直在我的身边,很安静,很听话,也很拘谨。她明明可以去外边看电视,却依然选择呆在这里听这种无聊的话,试图理解大人之间在说什么,试图明白我究竟在做什么。   曾几何时,我和她也一样,在母亲的身旁耳濡目染,被动地接受着这样的讯息。直到真正长大之后,才明白幼时经历是那么的弥足珍贵。   只是,在汽车上她都这么沉闷,就有些太奇怪了。   “怎么了,萌奈?为什么那么不开心?”   “妈妈,你有没有觉得,姑姑看您的眼神不太对?”   “眼神不对?”   我挑了挑眉,非常意外。   萌奈轻轻的点了点头,语气非常确信。   “嗯。姑姑看妈妈的眼神,总有一股我看不懂的哀伤。”   “这样啊……”   我明白那是什么哀伤。   八年过去了,真冬依然没有从起源觉醒的影响中走出来。   可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继续让时间冲淡一切,只能期盼藤乃能解开她的心结,无能地、怯弱地逃避着。   爱上不该爱的人是痛苦的,而更加痛苦的是这份爱无法遗忘,永远弥留在心中,只能被次一级的爱所掩埋。   “妈妈,为什么您的眼睛里也有同样的哀伤呢?”   “大概,是在回忆童年时在一起的经历吧?”   “好难懂……”萌奈苦恼地挠了挠头。   “萌奈还小,自然没有什么可回忆的。当长大了,也会像妈妈和姑姑这样,总是怀念以前的东西呢。我还好,但是对真冬来说,最幸福的时光,恐怕永远是小时候在我身后的那段日子吧?”   “这样啊……”   随口应了一声,萌奈不再言语。   她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似乎是觉得有些累了,暂时眯着眼睛休息一下。不过,她才七岁,应该还不懂这意味着什么吧?   只是希望梅林那个家伙不要多嘴就是了……   ◆两仪式◆   家族内部的任务已经布置了下去,家族里的每一个成员都像车床上的齿轮一样,忠实地、准确无误地执行我下达的命令。   啊,没错,确实是命令。   对那些曾经的蛀虫,或者看到两仪家的强大而重新回归的家伙,我根本不需要给他们好脸色看。像古时大名对待家臣一样对待他们即可。父亲没有说什么,母亲乐得我这么严厉,兄长也顺从了我的统治。   整个两仪家,已经完全是我和秋奈的东西。   所以,我很早就开车回家。路过超市的时候,也买了些菜和水果,带回家中,准备在她们母女二人到家时,能吃上适合她们的晚餐。   看时间差不多了,我对秋奈发了个短信。如果不出意外,她和萌奈应该也很快就会回到家中。   煮饭是无聊的,需要漫长的等待。本来,我可以看电视、或者打开电脑来打法时间。但今天的我,难得地依靠着沙发,仰望着天花板,单纯地发着呆。   看着这个空荡荡的房间,不知为何,我的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遗憾感。   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我和秋奈忘记了。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人,已经被我和秋奈逐渐淡忘。   这股遗憾感越来越强烈,几乎灼烧着我的理智,让我以为自己生病了。   但随着意识逐渐的模糊,我终于明白这遗憾敢究竟来自于何处。   “真是的……不提醒,我和秋奈还都忘了……马上,就是又一个两年了啊……”   微笑着,我闭上了眼睛。   意识开始下浮,某个已经沉睡了整整两年的意识彻底取代了我。   ——这一周的时间,你就好好地享受一下吧。两年的等待,对你来说确实有些难熬了些。   ◆“两仪式”◆   每过两年,我就会从睡梦中醒来,回归渴望却又本能拒绝的现实。   梦境里无比模糊的秋奈,如今终于有了实感。梦境里人性的丑恶,如今在我的双眼中清晰无比。   只是,今天很不凑巧,被现实上的琐事忙得焦头烂额的秋奈和那孩子,都忘记了约定的这一天。当我仪式取代了那孩子,当我获得了人类的视界之后,看到的只是空荡荡、秋奈与萌奈仍未归来的房屋。   ——不过,相信她们很快就会回来了吧?   这么相信着,我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独自地等待着所爱之人的出现。   在这等待中,似乎和梦境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空虚,一样的独自一人,一样地充满期待却又无比忐忑。   直到太阳西斜、即将沉入山峦时,汽车的轰鸣声于花海中奏响。   没过多久,随着一声汽车的关门声,黑色的人影与浅紫色的人影出现在花田的彼端,出现在了我的视界之中,比梦境清晰百倍。   一个娇小,是为少女。一个更加娇小,是为女孩。她们手牵着手,向这座房屋走来——向我走来。   我站了起来,轻轻地、缓缓地微笑着,与夕阳下,等待着,等待着,每一秒钟都是那么的殷切,每一个瞬间都是那么的渴求。   然后,少女与女孩走进了房门。   少女愣了愣,那熟悉的、令我魂牵梦绕的笑容,于那纯白的脸庞上绽放,温柔似水,温情如花,让整个世界变得五彩缤纷,让这个充斥着丑恶的世界再度美丽了起来。   “傍晚好,式。”   少女的声音轻柔得仿佛春天的风,夹杂着百花的花香,温柔而又甜美。   不由得,我的心跳加剧了一倍,微笑更深了一倍。   “傍晚好,秋奈。”   “抱歉啊,式。这两天忙过头了,都忘记今天是重要的日子了。”   “没关系的,秋奈。”我微笑着摇了摇头,“不只是你,那孩子也忘记了哦?既然都忘记了,自然就不需要道歉了。我现在的心情,仅仅只是略微的遗憾罢了。但是,即使是遗憾也是一种美丽之物呢。就像樱花,在空中飘落的那一刻,才是最为美丽的。”   或许是沉睡两年之后,我的心情太过于激动,让口中的话语太过激烈。又或许是少女面对此时此刻的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少女的笑容愈发地尴尬了,也越发地僵硬。   和往常一样,我走上前去,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发丝。就像八年前在根半大楼的那一天,我那颗半干涸的心,再度泛滥着爱恋,恢复了生机。   “那个……”   在少女的身旁,女孩仿佛在看陌生人一般看着此时此刻的我。   心情太激动了,连对女孩自我介绍都忘记了。两年前的女孩不知道那一周的两仪式发生了什么,如今的她肯定已经意识到我和那孩子之间的不同。   “傍晚好啊,萌奈。好久不见,比起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萌奈真的长大了很多啊。不只是身体长大了,连心灵也长大了很多很多呢!”   “那个……你是……母亲?”   大大的眼睛里似乎确认着什么,又似乎在怀疑着什么。   这孩子已经感知到了,我确实也是两仪式,只不过不知道我和那孩子是不同的人格——但很可惜,女孩恐怕还不明白“人格”是什么意思吧?   “具体解释起来会比较麻烦,到了餐厅之后,我们再好好说一下吧?”   “餐厅?可是……”   女孩瞄了眼厨房,似乎在怀念那孩子做的饭菜。   实际上,我不会做饭。非要我做,我应该也只是使用根源的力量,复制大厨的作品,供少女与女孩享用吧?   可那没有一丁点的意义。没有心意蕴含其中的食物,只能满足生理上的需要。那种食物,我是不可能去做的。   所以,餐厅才是最好的选择。   与我心意相通的少女,也立刻点了点头,如往日一般附和着我。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萌奈。只有去餐厅,才对得起今天的意义。在车上,我和式会对你解释清楚的。” 194.你如此美丽   ◆“两仪式”◆   操纵着驾驶盘,驾驶着汽车,一家三口朝着熟悉的餐厅进发。   车外的景象飞掠而过,那么的梦幻,那么的朦胧,那么的迷离,仿佛梦境中所发生的才是现实,如今我所感知到的现实才是梦境。   或许是心情太过于激动,千万话语卡在心头,无法说出。   或许是太久没有相见了,世上最可爱的秋奈维持着略微尴尬的沉默。   或许是把我当做了陌生人,世上第二可爱的萌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在这沉默之中,没有花费多少时间,我们来到了约定好了的餐厅。   熟悉的日本料理摆在餐桌上,琳琅满目,只是看着让人食欲大开,只是闻着就知道这一定是蕴含匠心的优质美食。   我微笑地看着我的家人,没有言语,没有特殊的表情,有的只是用视线传递的甜蜜与深爱。   气氛这么沉默了下来,我们三人都等待着某人先发出声音。   外表比起母女更像姐妹的两人面面相觑,终于还是由秋奈打破了沉默。   “呐,式。沉睡了两年,你还好吗?”   “当然还好啊。秋奈应该知道的吧?就算是在梦境中,我也能清晰地看到你们呢。只要你们还在,只要你们平安无事,我就感觉非常幸福。那些一个个琐碎的日常,在我尝来,宛若一瓶上好的樱花酒,甜蜜而又醉人。”   我轻轻地笑着,温柔地、渴望地、炽热 地望着我的秋奈。   所谓梦境,本就梦幻的事物会愈加梦幻。   譬如平日里的秋奈,在这朦胧的梦幻感的催化下,纵使秋奈的气质已然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可我依然觉得这个娇小的人形依然那么可爱,那么美丽,像樱桃一样让我忍不住轻轻地咬上一口。   所以,在梦境中注视着秋奈,时间越是久远,感情就越是醇香。   或许是因为我的眼神太过于炽热了吧?秋奈挠了挠头,双颊微红,真的像樱桃一样诱人,真的让我有点忍不住自己的冲动。   “嘛……其实我也是这样的感觉呢。虽然有些忙碌,但是这正是我期望的日子。我对现在的生活真的很满意了。”   “但是,梦境毕竟是梦境,没办法体会真正的现实。所以,当约定的时刻到来之时,我迫不及待地出现。想要触摸秋奈你,想要拥抱秋奈你,想要得……几乎都快要控制不住自己。”   极其羞耻的话语,从我的口中说了出来,可我却没有一丁点羞耻的感觉——我的内心就是这么想的,我确实经历着这样的现实。   羞涩的秋奈双颊越发地嫣红,也更加的诱人。即使这是餐厅的包间,隔音颇为出色,也依然本能地压低了声音。   “有那么夸张吗?而且,这种话不要当着萌奈的面说出来啊!”   “实际上,比这更加夸张哦?不过……用言语来描述这种夸张,确实没有意义。等回家了之后,我再对你好好地表达吧?”   没有预期的羞涩,反而被秋奈狠狠地瞪了一眼。   当然,在瞪我之前,她用眼角偷瞄了下萌奈的反应。   “你在说什么呢,式!我刚刚都说了,萌奈就在身边啊!稍微有点作为母亲的自觉,不要教坏小孩子啊!”   随着秋奈的话语,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转向了萌奈。   曾经的我,觉得她是感情上的累赘,看到她出生后两年里让秋奈那么的忙碌,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就愈发地不满。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看着那完全是缩小版秋奈的小脸,感受着她平日里的乖巧,这种不属于人类的感情被我渐渐地抛弃。   如果问世间有什么能证明我对秋奈的爱,回答自然是萌奈的存在本身。如果问世间有什么能证明秋奈对我的爱,答案自然也是萌奈的存在本身。她确定无疑是我的女儿,是我与秋奈共同的结晶。   虽然不如注视秋奈时那么的渴望、那么的炽热,可我的眼神依然比那孩子要多出太多太多的感情。乖巧的萌奈有些畏畏缩缩,仿佛我还是她记忆中那个充满了威严的两仪式,因为这巨大的变化而无所适从。   “那个……您真的是母亲吗?”   “当然了,萌奈,我是两仪式。或者说,我是一开始的两仪式。那孩子——也就是你平时称呼为‘母亲’的那个人,其实是我衍生出来的人格。不过,我和她没有主次之分,严格来说我才算是副人格吧。”   “那……我该……?”   意识到是称呼的问题,我立刻做出回答。   “称呼我为母亲就好哦?我和她的差别,完全可以当做是同看一张白纸。她是正面看,是很大一块的白色区域。我是侧着看,只不过是一条白色的丝线。那孩子就是正面的区域,而我就是侧面的丝线哦?”   橙子说过,当需要对什么都不懂的人解释比较高深的概念时,用比喻的方法更加便于理解。她说的很对,萌奈听完我的话后,了然地点了点头。   “那……母亲,另一个母亲去哪里了?”   “她睡着了,沉浸在清晰无比的梦境里。秋奈刚刚说的话,你刚刚说的话,甚至是我说过的话,她都听得很清楚哦?”   萌奈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双眸闪烁着,似乎在思考什么。   萌奈的心灵太过于无垢,萌奈的情绪也太过于纯真。   想来她只是在理解我和那孩子之间的差别,没有想太深吧?   “听起来好神奇……”   这么纯真的话语,这么简单的结论,一下子把我给逗笑了。   随着“噗嗤”一声,我笑着轻声对我的女儿解释。   “其实也不怎么神奇哦?等你长大了,学习了更多的词汇,明白了更多到的道理,就能听懂我在说些什么了。在那之前,这些话可以完全不记哦?将来如果真的有疑惑,就两年后再问我,或者在一周后问问那孩子吧。”   “这样啊……感觉母亲和另一个母亲很不一样啊。如果是她说话,肯定不是这种语气。总感觉您比她温柔很多,而且是和妈妈不一样的温柔。”   “不一样是当然的。说到底,我和她虽然是同一个人的不同侧面,但终究还是不同的意识。”   “侧面……意识……”   萌奈小小的脸庞变得苦恼了起来。   理解这些概念,对于刚刚七岁没多久的她确实太过于困难了。   “好啦,刚刚不是说了吗?不懂也没有关系的,反正我出现的时间有一周之久。而且,重要的不是这些问题,是接下来的生活哦?比如摆放在餐桌上的这些美食,就是我们应该享用、品尝的东西。”   “在那之前,式,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一下。”   在我印象中,秋奈是一个很喜欢美食的人。能够克制住对美食的欲望,与我沟通,说明接下来要说的,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所以,我在深感意外的同时,态度也端正了许多。   “怎么了,秋奈?”   “陷入沉睡中那么久,真的好吗?”   秋奈的眼睛完全成了凝固的血泊,反射不出任何光彩。   如果是一般人,大概不知道现在的她是怎样的心情吧?   但我知道。此时此刻的秋奈啊,只是在担忧我的精神状态,显得非常的严肃而已。   我轻轻地笑着,又轻轻地摆了摆手,让秋奈轻轻地放下自己的忧心。   “我觉得很好啊。”   “为什么?”   “原因……还需要我说明吗?”   因为我不是人类,因为我是威胁人类的灾害,因为我的内心一直对人类怀有强烈的杀意,因为我始终对这个枯燥的世界感到厌烦。   “即使我在你的面前,还是不能说出口吗?”   “倒不是不能说出口……”   因为我们二人都知道具体的原因,不需要说出口。   只可惜,或许是在一起的时间太少太少,秋奈她有一点忘记了。   犹豫了一下,我准备说明。可声音还没有发出,紧紧盯着我的双眼的秋奈,却已经先说出了担忧的话语。   “六年前,我提过建议吧?从此以后,你们出现的时间对半分,共同作为‘两仪式’而存在。可是当时你拒绝了提案,没有说明原因。我没有问,就这么过去了。在今天,在萌奈的面前,我终于打算开口问你——为什么会拒绝这个建议?无论是你,还是她,都能从中受益吧?”   “我……其实不太习惯面对这个世界。”   “那就变得习惯吧?她一开始也很不习惯面对这个世界,更不习惯面对那些普通的人类。但是这么多年过去,她终究还是习惯了下来。如果是你的话,应该也能习惯下去吧?”   秋奈注视我的眼神越来越凝重。   她的话语仿佛有一种魔力,像那传说中诱惑的魔女那般,纵使理智告诉我无论如何都该拒绝,可是感情却不由自主地想要答应。   我的理智暂时能压制住我的感情,因此我想说的话其实也非常简单。   “……我和她是不同的。”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不同了吧?你有的能力,她基本上都有了。你有的特质,也都在她那里得到了展现。你们之间的不同,只有性格的差别罢了。”   “我……”   这是秋奈在诱导着我。   在她说出这些话的那个刹那,其实我就已经明白了。我和那孩子是不同的,即使都有使用根源之力的能力,可是能力的程度却天差地别。她对人类的威胁不比寻常的英灵强多少,可我对人类的威胁却胜过神代的灾害。   又一次,我的感情动摇了。   之前我还能反驳,现在却连反驳都做不到了。   然后,苦涩的笑容在秋奈的脸庞上绽放,如同一朵哀伤的曼陀罗花。   “式,我已经看懂了你的眼神。在温柔的背后,是无法诉说的孤单。在炽热的背后,是想要一起生活的向往。在冲动弄的背后,对于感情变化的恐惧。难道式不想和我多多接触吗?难道式就不想多抚摸一下萌奈吗?难道式就打算就这么继续独自一人,一年之中只有一周的时间不那么孤独吗?”   “……秋奈,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这话题,实在是太过于悲伤,太过于沉重了。   这超出了我的计划。   在我的计划里,这应该是欢笑的时刻,是让我品尝比樱花酒更加甜美的幸福的时刻,是我两年之中最最快乐的时刻。   可如今,这已经是悲伤、沉重的时刻了。   “因为,母亲看妈妈的眼神,真的很悲伤啊。”   纯真的话语从萌奈口中吐露而出,一下子就击溃了我的心理防线。   人看不到自己的眼神,自然无法得知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感情。   我……完全失算了。   “是啊,明明那么的不舍,却自顾自地选择离开,一点都不考虑我和萌奈的感受。你看看萌奈吧,你也是她的母亲,可是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她该称呼你为‘母亲’。因为工作的繁忙,我和那个式连今天是我们共同在根半大楼上立下誓言都忘记了……式,你肯定很害怕吧?非常非常的害怕吧?害怕有一天我忘记了你,害怕有一天我忘记了那一天,所以你才那么的迫不及待吧?”   “秋奈……我……”   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除了答应秋奈的提案以外,我似乎再也没有别的选择。   “所以,答应我好吗?她肯定是同意的。”   “可是我……”   “大家都喜欢你的。而且两仪家有多重人格从来都不是秘密,反而表现出多重人格的样子,才符合大家的预期。没有人会反对,也没有会对你有意见的。就算心中对人类有那样异样的感情,可是她也有啊?只要接触的人多了,肯定就会变好的吧?”   条件越来越诱人,我的内心也越来越心动。   在秋奈面前,我似乎总是没办法控制自己……   “秋奈……我……”   “式不是说过,因为我的出现,这个世界才有了色彩吗?那就多多注视下这个美丽的世界吧。这个世界很美,式你也很美。没有人会讨厌你,也没有人真的把你当成那样的存在。所以……请相信我、相信你自己、相信这个世界吧,式!”   猛然间,我回想起了那一天。   在相拥告白后,自称来自于未来的秋奈,对我说了一句重要的话。   ——这个世界,始终是仁慈的。   这么想着,我终于有了答案—— 195.始终炽热的感情   ◆“两仪式”◆   在秋奈的言语进攻下,我几乎溃不成军。   其实,我早就知道我真正渴望的东西。   只要有秋奈在,一切都那么的多姿多彩,就连原本枯燥无色的世界,都变得如樱花般美丽。   我的心像世界就是最好的证据。   那个世界原本没有色彩,也没有生命,只有光秃秃的岩石、阴暗的天空和墨黑色的海洋。在有了秋奈之后,嫩绿的草原覆盖大地,粉色的樱花漫天飞舞,蔚蓝的海洋波涛不断,无色的轻风吹拂着惬意的温暖。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如秋奈一般美好。   如果我答应了下来,接下来作为两仪式的人生中,有一半的时间接触到的都是这么美丽的、随手一拍就是一副名画的美景吧?   但是……我没办法下达决心。   我依然记得自己的身份。我依然记得橙子对我的戒备。我依然记得自己对秋奈做过的不可饶恕的事情——即使那是其他轮回的我。   而且,我的理智太过于脆弱,只要秋奈在我的身边,我的感情能够轻而易举地战胜我的理智,堕落成字面意义上的“兽”。   这样的我,默默地注视着一切,才是应该做的。   所以……   “……一周之后,我再给出答案,可以吗,秋奈?”   吐露这句话的时候,我非常的不甘心。   可是,我也没有办法——谁让我是一个兽,谁让我这么感性呢?   我以为秋奈会很不高兴,可她却像达成了目标了一样,轻松地、开心地笑着,比所有的朝霞都更加美丽。   “当然可以了。本来让你现在回答下来就不现实,还是多多考虑下自己真正想要什么、自己能够做到什么会更好。”   “所以,我们吃饭吧?那些事情就不要再去想了。”   “嗯,那就吃饭了。”   终于,我从战场上撤了下来,勉强保持了主力。   可我也知道,如果还有下一次交锋,我一定会全军覆没。   因为她是我最爱的秋奈,我比所有人都更加溺爱她,我比所有人都更加地无法拒绝她。无论是多么不合理的请求,哪怕是违背我本心的命令,我都会绝对执行。只要她再度提出那个建议,我绝对、绝对无法拒绝。   或许,这是一种不完整的爱。但对我而言,这确实是我的本心了。   将视线重新聚焦到餐桌的食物上,似乎也没有那么的美味了。   我拿起筷子,夹着一块秋刀鱼,将其送入口中。   很鲜嫩,很好吃,可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   而无论我怎么思索,都想不出来缺少的东西。   看到我开始吃东西,秋奈和萌奈也开始了进食。这些昂贵的、富有匠心的食物,似乎在她们看来也不怎么好吃。   没吃多久,萌奈就按奈不住,开口询问了我。   “母亲,这样真的好吗?”   “之前不是回答过了吗?我觉得很好啊。”   “那……母亲,请无论如何也不要变得悲伤,可以吗?”   “当然啦。接下来的一周可是重要的日子,我怎么可能悲伤嘛。”   这个世界被秋奈染上了欢快明亮的色彩,不需要我多么的悲伤。   然后,越是吃着,我越是注意到,这些典型的日式料理究竟缺少了什么——一种很简单的,日常可见的东西。   名为“盐”的东西。   这些日式料理,实在是淡过头了。   ◆佐久间秋奈◆   这次晚餐很失败,整体气氛非常的压抑。   不知怎么的,原本作为气氛带动着的我,完全不知道该说出什么话来让式开心。式太过于激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矜持地表达自己的激动。   可是,这至少是式两年来第一次与我和萌奈对话。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就算今天不是特别开心,那明白就想办法让式开心起来吧!   不开心的事情,就……就暂时怎么略过吧……   ◆“两仪式”◆   萌奈早早地入睡,为了去找梅林学习新的魔术知识。这属于加课,不在计划之内,但秋奈在萌奈的请求下还是同意了。我确实是萌奈的母亲,可我不知道该批准还是拒绝,难为之下也只能以默许作为回答。   然后,当秋奈关上卧室的房门,我的心脏再一次悸动了起来。就好像,我的内心住着一只名为感情的野兽,随时准备冲破理智的牢笼。   这种感觉用一个词来形容,大概就是“饥渴”吧?   回身看向刚刚关上房门的秋奈,我不由分说地抱住了她。轻轻地,却又无法挣脱地,锁住了她纤细过头的腰肢。   即使隔着正装,我也能感觉到她那娇小的身躯的温度。   “那个……式?”   “怎么了,秋奈?”   这么说着,我的手伸进了秋奈的衬衫里。   她的身体依然是那么的光洁,宛如丝绸一般顺滑。   八年过去了,秋奈还是像那一夜一般,随时都能点燃我的感情。   迅速地,嫣红爬上了秋奈的脸颊。   “这样不好吧?萌奈她……她还没睡呢。”   “没关系的,这个房间已经被我完全隔音了,萌奈什么都听不到的。”   口头上这么说,可我的手却没有更进一步,反而停了下来。   因为我其实没有这种生理上的欲望。   我有的,只是对秋奈那极端到连我自己都有些害怕的爱恋罢了。那股悸动,实际上是那种爱恋的副产物,没有任何的作用与意义。   秋奈显得很意外。   或许,在她的记忆中,我是个强欲的存在吧?   当初,就是因为这本能的欲望,让她很不开心,第一次在我的面前凭空消失。如今已经是老妇老妻,都早已熟悉了彼此的身体与感情,在她看来我应该直接将她扑倒才对吧?   然而,我想的这些,都是错的。   秋奈的嘴角微微勾起,眼神温柔得有些让我无所适从。   “……果然,式还是很害怕吧?确实,我们还有一周的时间。可是,我们也只有一周的时间。”   “不是哦?那并不是害怕,只是……有些太兴奋了。”   “我觉得……”   “没什么可觉得哦?”   我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原因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或许……我真的在害怕吧?   “既然这么兴奋,为什么还要拒绝我的提议呢?”   “因为那是对那孩子的不负责啊,秋奈。我很早就说过吧?当这副躯体的生命结束之后,她会与我重新融为一体。不过,说是这么说,其实是我单方面接受了她的记忆与感情。她和我们不一样,她终有一天会失去生命,终有一天会在这段感情上划上句号。所以,我觉得她应该好好地品味作为人的美好,不应该被我过多地干涉。”   我真正的想法,真的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   我只是像当初那样,害怕自己的感情冲破了理智之后,会让秋奈很不高兴,甚至伤害到她。   没错,我比任何人都深爱着秋奈,我也比任何人都害怕伤害到秋奈。   然而我没办法把心中真正的想法说出。   我只能像一个懦弱者一样,继续顾左右而言他。   “没事的,秋奈,真的没事的。而且,刚刚不是说好了吗?只要这一周完全过去了,我一定会给出我的回答。”   “式,拖延是不好的。”   我知道拖延不好,这无异于强忍着病痛不去及时治疗。但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祈祷时间先治愈我心中的感情。   所以,我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腰肢,就像我过去所做的那样。   仿佛下一个瞬间,我就会再一次回归梦境。   “总之,先让我度过这快乐的一周,可以吗,秋奈?”   “可以,当然可以……”秋奈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对不起,式。是我逼迫了你。”   “因为秋奈关心我,深爱着我,才这么逼迫啊。所以,我不会不开心的,反而很开心,真的很开心。这人世间,只有你这么对待我。”   这种逼迫,其实是一种爱的表现。   人只有在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才会选择逼迫自己所爱的人。   秋奈没有错,错的是我的怯弱,我的过于炽热的感情。   似乎看透了我在想什么,在我的怀中,秋奈转身,注视着我的眼睛。   “那……要不要……?”   “当然啦,我的秋奈……”   我轻轻地笑着,一条胳膊揽住秋奈的后背,另一条胳膊揽住秋奈的腘窝,带着体重过轻的她,一点点地迈向洁白的乐园。   或许,在释放过这些感情之后,会好上一些吧?   ◆梅林·安布罗修斯◆   大大的眼睛眺望着花海的尽头,小小的脑袋侧往着塔外的彼端。   处于授业之中的萌奈,今天少有地分心了。   继续讲解已经失去了意义。我停了下来,和萌奈一样,坐在天台的围栏上,顺着萌奈的视线,眺望着乐园的远方。   “怎么了,萌奈?我能感觉到,今天你做事很心不在焉。”   “……老梅林,你知道‘双重人格’是什么意思吗?”   “就算我说了,萌奈应该也没办法懂吧?”   理解双重人格这种事情,对于七岁的小女孩而言,实在是太过于困难。   只有等待她真正长大成年,才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萌奈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继续眺望着远方,自言自语似的呢喃着。   “母亲有双重人格,今天她的第二个人格出现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很特别的悲伤。就好像在做一场美好的梦境,可是那些梦却属于过去,等醒来之后,不知不觉间双目里充满了泪水,心中异常地失落。现在的她,已经这么悲伤了,如果她真的在一周后睡下,心应该会很痛吧?”   “这个……”   东方有一句古话,叫做“清官难断家务事”。   意思就是,无论身份如何,只要不是家庭的成员,就都没办法用理论去定义谁对谁错。更何况我没有人类的感情,更没有资格说明这件事情了。   在我思索之中,萌奈看向了我。   黑碧玺般的双眸里倒映着塔下的花海,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果然解释起来很难吗,老梅林?”   “嗯,许多概念你都还不懂,确实没有办法解释。”   “那就不解释吧。两年后我九岁了,应该就能听懂了。”   一边说着,萌奈又继续看向了花海。   仿佛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又仿佛这个女孩已经知道唯有时间才能解明一切。   不过,她话里的另外含义倒是激起我的兴趣。   “也就是说,两年后,你母亲的第二人格会再度出现吗?”   “嗯。每过两年,母亲的第二人格都会出现一周。”   “她……她爱着你的妈妈吗?”   “比母亲爱得还要强烈。有种……有种……”   “你的妈妈对待你时的感觉?”我试图类比。   “不一样。”萌奈摇了摇头,“妈妈确实很爱我,但她的原则很强,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就连母亲都无法改变,更不用说我了。可是母亲的第二人格……我觉得她没有原则。为了妈妈,她可以做任何事情。”   听到这里,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勒出一丝丝微笑。   萌奈母亲的第二人格——在此,我称之为“慈母”,萌奈母亲的主人格则是“严母”——之所以会悲伤,慈母的感情太过于炽热,就像火焰一样,可能会灼伤萌奈的妈妈。   正因此,慈母不敢随意出现,只能让严母用理智对待一切。   “啊……我差不多明白了。”   “老梅林,竟然已经差不多明白了?”   萌奈微微皱眉,显得异常成熟,完全不是七岁的小女孩该有的样子。   我没有在意,因为萌奈本就十分早熟。   “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太难理解的事情啊。”   “老梅林你看不到母亲和妈妈。如果看到的话,应该能让现在的母亲不那么悲伤吧?”   “应该是吧……只不过……”   只不过我不可能离开这里了。   王在死前与世界缔结了契约,世界给予她探索圣杯的机会,而她自己则在极其遥远的未来,探索着圣杯,寻找着奇迹。   我原本以为,她会在四年前的那场圣杯战争中出现,但事与愿违。等待着她的圣杯战争,或许会在更加遥远的未来才会出现。   因此,在确切观察到王的最终结局之前,我都不可能离开——能解开我全部罪孽的存在,只有王自己而已。   可惜,萌奈不懂这些。   “呐,老梅林。为什么我能轻易地离开,而你却不能呢?”   “因为……因为我被一个很厉害的人困在这里了啊!就是我的学生,叫做薇薇安的女魔术师!其实我也很想出去!想得不得了啊!说实话,呆在这里实在是太无聊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装作很激动的样子,动作和表情都十分浮夸。   在我说完话的那个瞬间,她就像观看一场极其劣质的喜剧一样,冷冷地注视着我。   “你说谎。妈妈说,你是自己把自己困在这里的。老梅林,你这个人还真是烦,妈妈说你喜欢骗人,你确实真的非常喜欢骗人。”   “呃……”   我无言以对。   萌奈的语言太过于纯真,萌奈的眼神太过于无垢,总让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如果我反驳哪怕一句,我都确定无疑是输了。   萌奈轻轻地摇了摇头,颇为成熟地叹了口气。   “算了,老梅林你这个家伙最没用了,什么都解释不清楚。你还是继续教我魔术吧,反正你也没有别的用处了。”   真是无礼到极点的话语。   如果真的照这个性格发展下去,恐怕世界上又要多出来一个女魔头了。   不过……那些事情都和我无关,我只是教她防身用的魔术罢了。   就像她说的那样,我这个家伙啊,实在是最没用了。 196.成为人类   ◆两仪秋奈◆   睁开双眸,我看到了浅浅入睡的式。她均匀地呼吸着,发丝粘在她的脸颊上,嘴角宛如本能一般勾勒着若有若无的浅笑。明明就在我的眼前,可我依然觉得那么的梦幻,仿佛置身于梦境,仿佛昨夜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境。   但是,现实已经告诉了我,这一切都是真实。   昨夜,百花盛开,花香满园,即使在起床时刻余韵依然久久不散。天空没有一朵云彩,皎洁的月光将大地上的一切都照得通亮,清晰可见。   只是,强风接连不断,直到接近凌晨才归于宁静。一些花朵因而折枝,让整个花田看起来颇为凌乱。若是想要将其修整,恐怕要花很大的功夫才行——不过其实还好,我可以雇佣专门的服务性公司处理这件事情。   我注视着她,不由自主地微笑,不由自主地沉溺在宁静的幸福中。   这宁静没有持续多久,式睁开了双眸。她依然如黑曜石般美丽,连起身的动作都透着一股无欲无求却又颇为慵懒的仙子气质。这个世界只有我才知道,她其实不是什么仙子,而是一个欲求极强的存在。   “早上好啊,秋奈。”   “早上好,式。”   互道早安,我和式相视一笑,一起在衣柜那里换上了新的衣服。   平时的我和式很少这样的对话。就算互道早安,也是在客厅里进行。   究其原因,是阴性的式总是很早起床,准备一家三口的早餐,再做一些简单的清洁工作。她总是那么的干练,又那么的勤快,就好像我是一个重症病人一样,不肯让我分担一丁点的家务。   今天我还是穿着正装,毕竟一会儿还要去公司处理事情。而式则换上了一身羊皮纸那样纯白与淡黄渐变、绣着黑色的花与鸟的十二单和服。她的头上还刻意扎了一朵白百合,和我记忆中于游戏里的两仪式几乎一模一样。   ——倒不如说,正是知道游戏里的两仪式穿着那样的衣服,她才特意穿上了这一身吧?毕竟这么正式的和服,穿起来既不舒服,也很麻烦。一个女性如果没有必要,绝对不会穿这样的衣服。如果不是依靠根源之力,估摸着我和她要花半个小时才能穿好。   在穿衣的这短暂几分钟里,我回想起昨晚的激烈,心中也颇为感慨。   “果然,我和阴性的式都因为岁月而稍微改变了一些,但是式还是完全没有任何变化啊。其实沉睡中一点都不好受吧?明明幸福就在眼前,明明我这个人触手可及,可是只能被动地接受阴性的式所感知的一切,逐渐适应梦境,逐渐连这种感觉都忘记了吧?”   “没有那么夸张啦,秋奈。其实我在梦境中很不错的。”   式轻轻地笑着,双眼中也满溢着幸福,没有任何苦涩的色彩。   可我却摇了摇头——在感情的交融与碰撞中,在沉溺于感情的呢喃中,她的心情其实早就已经暴露无遗。   “那为什么要什么害怕呢?是因为我太脆弱了?是因为你太脆弱了?还是因为这个世界本身太脆弱了?人在捧着自己喜欢东西的时候,是不会害怕的,只有这个东西太脆弱了,才会真的害怕。”   “大概……是这些全部吧?”   我挑了挑眉。我还以为她会狡辩呢,没想到就这么直截了当地承认了。   如果是以前的我,恐怕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可如今,见了太多人,做了太多事的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怯弱的我了。   “如果觉得自己脆弱,就想办法变得坚强。如果觉得他人脆弱,就尝试了解他人的强大之处。如果觉得这个世界之处……嘛,世界直到今天都还没有被毁灭,已经证明了它的强大,不需要再去了解世界的强大了。”   “秋奈真的变得很成熟呢。以前的秋奈,大概不会说这样的话。”   “那是当然的啊。”说起这个,我的嘴角扬起自信的微笑,连站立的姿势都不由得挺直了。“再怎么说,我可是经营着一跨国公司呢。在经商的过程中,在和下属交流的过程中,我真的学习了很多。如今的我,确实是24岁了,而不是在遇到式的时候,虽然是16岁,但表现和13岁差不多的那个我了。更何况,我也已经是一位妈妈,心态自然很不同了。”   八年的时间,对于佐久间秋奈而言,是人生的三分之一。这么长的时间,很容易就改变了这个人。更何况,我勉强算是一个合格的妈妈,也勉强算是一个合格的社会人士了。我经历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也获得了常人羡慕无比的幸福,变得成熟是必然、也必须的事情。   比如说,曾经的我以为赚钱很容易,可是后来才知道,赚钱不是那么容易的,会伴随着各种各样一言难尽的困难与挫折。我想办法克服了那些困难,逐渐成长,有了今天。   式微笑着,视线却移向一边,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这些其实我都知道的,一直都看在眼里。”   “但是式在沉睡,没有经历那些事情,所以还是像之前那个样子。我已经成长到你不需要害怕的地步了——我啊,比式你想象的要强大得多。”   视线回到我的身上,式仿佛重新认识了我,仔细地审视着我,想看清楚现在的我究竟有多么的自信,有多么的强大。   但是,她却说着与这完全无关的话,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说起来,秋奈为什么觉得我是在害怕呢?萌奈看到的只是一些悲伤吧?悲伤与害怕之间的差别,不需要我说明,秋奈也很明白吧?”   “我看出你在害怕的理由,不是你眼睛里的悲伤,而是别的东西。”说到这个,我的心中就不免有些埋怨。“因为你有些悲伤,所以我提出了这个建议。可你还是拒绝了,恐怕连你自己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能拿阴性的式做挡箭牌——这不是害怕又是什么?”   “其实……我不是害怕……我只是想……”   再一次,式的眼神退却了,不敢与我直视。   我的笑容逐渐变冷,我的眼神也慢慢变得凌厉。   式一直没有觉得自己是人类,而是能为这个世界带来灾害、曾经伤害过我的“兽”。这恐惧的种子,早在我和她第一次见面,她用太刀砍掉我的双脚时,就已经注定了。   ——必须让她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人类才行。   想到这里,我开始引导式的想法。而她,也确实需要我的引导。   “想让阴性的式在有限的人生里过得尽量幸福,对吗?”   “嗯……是这样没错。”   “但是,情况已经变得很不同了。她也掌握了根源的力量,也就是说,在根源看来,你和她差不多已经是不同的个体。或许你们会有重新融合的那一天,但不是现在。更何况,八年过去了,两仪式的已经二十八岁了,但是你照照镜子看看,你的脸上可没有一丁点岁月的的痕迹,依然是八年前的那个样子啊。所以,我才提出来这个建议。”   这里的她,自然是指阴性的式。   式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呼出。   她依然浅笑着,眼睛里带着了然,仿佛已经做好了决定。   “呐……秋奈。你觉得她会同意吗?”   “反倒是乐见其成才对吧?她啊,早就对现在的生活有些不满了。毕竟,她在本能上还是有着杀人的冲动,还是像你一样对这个世界略微有一些厌倦。她和你一样,需要在梦境里‘休息’。别看她这个样子,她只是适应了现在的节奏而已,可不意味着她不需要休息。你在感知受着她,不应该十分清楚了吗?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我才提出那样的建议啊。”   “可是……她……”   “如果她对这个决定不满,现在的你肯定能感觉到吧?”   “……也对。”   式再度深吸了一口气,又闭上眼睛,让头脑变得清醒,让内心变得清明,终于鼓起勇气,做出了她最重要的决定——   “那……我就同意了。我真的很想看看这个世界、这些人类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究竟是遵循我的本能,必须将其‘解脱’,还是秋奈你人为的那样,是值得用全部努力来守护的东西。”   “肯定是后者,因为有我在。只要有我在,就不可能是前者。”   我有这个自信,因为这就是我被赋予的使命。   我是一个来自于其他世界的外来者,本该像异物一样被世界排除。但我没有。反倒我存在到了今天,有了式,还有了女儿——就算没有这些,光凭当初六眼乌鸦与黑色曼陀罗花对我的善意,我就没有理由不去守护人类。   “确实,有秋奈你在,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变成别的想法呢。”   “那是当然的事情……”见火候差不多了,我立刻追加了建议的详细细节:“那就每四个星期轮换,好吗?”   无论是用阴历还是公历,都会有各种各样不好处理的地方。还是用简单的四个星期更好处理。   式的笑容越来越盛,仿佛一朵绽放的牡丹。   “好啊。这正是我希望的呢。”   “那就起床吧。萌奈估计在等早餐呢。真是的,昨晚你也太饥渴了吧,我这个小身板差点都承受不住了。”   “毕竟……时隔两年了嘛……”   这么说着,式的双颊染上嫣红。   我哼了一声,对她的样子非常不满。   或许是和阴性的式相处得太久了,我本能地以为式会反问“饥渴的是你才对吧?”,然后就开始打情骂俏,开始新的一天。大圆的式这个反应实在是有些太陌生了——都结婚八年了,干嘛还要像这小媳妇一样啊?虽然我确实很喜欢式这个样子就是了。   但是稍微严厉点的话肯定不能说的,我只能说些很温和的话。   “好啦好啦,不要再脸红了。你是萌奈的母亲,我是萌奈的妈妈。这个时候应该是我脸红,而不是你脸红。可不要让关系给颠倒了哦?”   “本来就无所谓颠倒嘛……”   “其实是有所谓的……不过到了这个时候,确实不怎么重要了。”   那个时候的我很脆弱,无论是肉体还是心灵都很脆弱。那个时候的我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现在我我已经想明白了。   用正在兴起的宅圈的话来说,我就是受,式就是攻——这话听起来很羞耻,但事实确实是这样没错,而我也不讨厌这种关系。   如果关系颠倒了,由我来保护式,而不是式来保护我,恐怕我和式今天就不会在这里说话了——就像那已经消逝的涅槃明奈一样。   感觉话说得差不多了,我走到床边,撩起边角,准备把它放进洗衣机里。   “啊,床单不需要收拾……”   式出声,想要阻止我。   我当然知道式要做什么。我也不可能让她继续做的。   反倒是我的声音变得严厉了起来,就像电视剧里严厉的妻子。   “首先,从不要滥用根源之力做起!要先觉得自己是个人,其次是掌握了根源之力的人,最后才是可能引发灾害的‘兽’。不然,你这个样子可是不行的。没过多久又会担惊受怕,又躲到梦境里不出来了。”   “秋奈一直觉得自己是人类吗?”   “当然是人类……除了人类,我难道还有别的可以成为的东西吗?”   “也是啊……”   这本就是人类的世界,即使我们是人类中的异常者,也依然是人类的本身。不然的话,就会像那些由人类转化的死徒一样,成为人类的敌人,失去爱与被爱的资格,悲哀地活在人间。   只有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人类,只有融入到人类之中,只有被人类完全认可,才能真正地体会到人类的伟大与坚强,才不会把人类看做易碎的东西。   当然了,这需要一段很长时间。但我相信,那一天一定不会太远了。由我在,由我来展示人类是什么,式一定接受得很快。   毕竟,我的变化,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人类该有的变化。 197.出去旅行吧!   ◆两仪秋奈◆   因为昨晚的一片狼藉,我和式起得都比较晚。   自然,做早餐的时间也就不复存在了。   不过,式似乎早就预想到了这个局面,昨晚回来的路上就在超市买了牛奶、麦片、面包、鸡蛋还有一些用塑料包装好的肉食,算作是今天的早餐。这些东西处理起来非常简单,只需要简单的加热就可以了,几分钟就可以搞定。我和式也趁着这个时间,勉强把东西给做好了。   好歹这个家里有起得更晚的小女孩,所以在她走出房门准备洗漱的时候,所有的食物都已经加热完毕,摆在桌子上,等待人类的品尝。   揉了揉眼睛,惯例地喊了早安,萌奈睡眼惺松地坐在了餐桌上,完全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离开了我我的怀抱,她的睡眠质量变得很差。可我无可奈何,只能让她慢慢适应——毕竟,离开妈妈的怀抱,是每一个小孩子在成长时都必须要面对的东西,无一例外。   我和式都没有打扰萌奈,而是等待她静静地清醒过来。   等早餐吃得差不多了,萌奈盯着式,仿佛发现了什么惊不可能的东西一样,睁大了大大的眼睛,惊叫了出来。   “哇!感觉母亲确实变了些啊!”   “哪里变了?我……似乎没有变吧?”   式一边打量着自己身上,寻找不同的地方。   我本以为这个小姑娘会说“母亲今天变漂亮”之类的话,可是我还是高估她的心智了。无论怎样,她确实是一个七岁小孩子没错。   “母亲的眼睛里已经没有悲伤了,总感觉很兴奋,和昨天完全不一样。是发生了什么好事情了吗?”   “啊,确实有些兴奋,也确实有好事情发生了……”   这么说着,式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她的视线让我很不好意思,脸颊微微发烫。大脑也乱作一团,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式的话,只能一言不发地坐在餐椅上,眼睛的焦点在餐桌上来回转动。   就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萌奈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哦!我懂了!也就是说,母亲同意了妈妈的提案了?”   “嗯,已经同意了。”   看着式正常的样子,我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虽然她看着我的微笑十分平淡,可那眼睛里的调笑却着实让我不爽。   ——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在心中嘟囔着,决定暂时维持沉默,免得被式又摆了一道。   这种微妙的交锋萌奈自然不可能懂,她点了点头,开心地笑了起来,像那永远绽放着光芒的向日葵,那么的开朗,那么的可爱。   “那样就好……那样就太好了!母亲,以后千万不要再悲伤了,好吗?”   “当然了,萌奈。有秋奈在,有萌奈在,我是不可能悲伤的啦。”   “母亲和妈妈的感情真的很好呢。我还以为您和……呃,那位母亲有所不同呢,看来我多虑了。”   “因为我们本来就是一个人啊。我们和秋奈的感情是完全一致的。一边感情好,另一边感情自然也会同样的。就像冬天里的暖手宝,正面是暖和的,反面也是一定是暖和的。”   “这样啊……”我很怀疑这小姑娘究竟懂不懂暖手宝是什么,毕竟她从来没用过。但是看起来我是多虑了。她很聪明,明白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希望妈妈和母亲将来的感情会更好,这样母亲肯定不会再悲伤了。”   ——那是肯定的事情。   我忍不住在心中嘟囔了着。   我是谁?我是两仪秋奈,两仪式的妻子,唯一俘获了她的芳心的人。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做到这件事,其他人不被式躲着或者无视就已经很不错的结果了,要是没有我在,遇到大圆的式,说不定还会有生命危险。   不过,这些都过去了。萌奈是个孩子,拥有无限的未来,不需要对她说过去那些琐碎的杂事——那么,为了制止小孩子的好奇心继续深究这件事情,我立刻转移了话题。   “既然如此,趁着这个时间,我们出去旅行怎么样?”   “旅行?”   式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实际上我也没想到,只是想要去旅行,就这么去了。   “对啊,就是去旅行。”我解释说,“现在是春天,是最适合旅行的时节之一,到处去看一看总归是好事吧?这里的环境虽然还不错,但终究是一成不变的景象嘛!”   “可是……妈妈,我们就这么出去,真的好吗?”   “嗯?萌奈不想出去吗?”   “倒不是不想出去……只是……”   萌奈低下了头,非常犹豫,看起来有不想割舍的东西。   我立刻立刻明白了我的女儿的想法。   “哦!我懂了,你的意思是想说,带上橙子、白野她们吧?”   “嗯……”萌奈乖巧地点了点头。   “可是她们都很忙……”左臂环胸,右手托着下巴,我思索着合适的人选。“不过,我倒是知道一个大闲人。虽然在迦勒底工作,但是基本上就顶了个名号,白领薪水,平时什么都不做,还到处在世界各地闲逛。而且,她确实是个有趣的人,让萌奈你认识一下她,也算是长了见识吧。”   “啊……是她啊……”式立刻明白了我说的是谁。毕竟迦勒底的所长是她而不是我,人事方面的事情她更加熟悉。“但是,秋奈,你确定是她吗?如果有了她,这次旅行注定不会平静吧?”   “就当是拉过来一个免费的导游吧。她会多国语言,去过的地方很多,比一般的导游要好太多了。这么难得的机会,我想她应该很乐意以公开的身份去旅游吧?”   没错,我说的就是苍崎青子,迦勒底的大闲者,摸鱼狂魔,必须用电话才能联系的员工。很多魔术师都忽略了她的存在,甚至魔术师协会在四年前确认了好几次她是否是我的员工。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每天以调查世界的人理定础状况为由,在世界各地到处晃荡。虽然工作报告都写的很不错,但任谁都能看出来,只需要两天就能调查清楚的事情,她必须要用一个月,美其名曰“多次验证,确保可信度”,真是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一次,也确实该让她好好发挥自己的才能了。 29831 6 354   ps:从此以后一天两更,一章两千多到三千多字! 198.特别的导游   ◆两仪秋奈◆   青子这个家伙一直都是我行我素的样子,别说是我了,连式的话她都不怎么听。她是标准的苍崎,绝不会在某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三十余年的人生全部可以用“旅行之风”这个词来形容。   比如这次,我对她打了3次电话,竟然没有一次打通。但我知道她肯定随身携带着手机,因为她的手机的GPS信号一直都被我追踪着。只要我的电脑还连着网,她就无处可逃。   现在她人就在东京都的新宿,不知道在具体在做什么——但我觉得她其实就是在逛街,或者单纯在咖啡厅里泡一天,过着小资本主义的颓废生活。   如果是我的公司,我会直接找她对应的主管。放在迦勒底,自然就是远坂时臣——目前迦勒底的首席执行官(CEO),仔细询问青子现在的任务是什么。可一想到远坂时臣根本就不敢得罪、也没有权限去管理编制外的青子,我只好就直接对她发了个短信。   “下午三点,老地方见。不来就以玩忽职守为由开除你,一亿日元的年薪还有魔术师补助你就不要想了。然后,我会断掉苍崎家所有的收入来源。当你的储蓄都花光了,你就回三咲市喝西北风去吧!”   当然,这只是吓唬她。我确实有属于自己的公司,规模也不算小,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同时控制商界和魔术界的地步。而且苍崎家毕竟是魔术界的超级家族,因为拥有的地脉最深处连接着根源,许多任家主都是魔法使。   之所以用这种语气来回复,纯粹是自从涅槃明奈的事件后,我对她的态度一直都极度冰冷。她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好心办了坏事,默默地接受了我对她和橙子的区别对待。   看着发送成功的提示,我不再管青子,正常地去公司处理事务,正常地吃午饭,正常地和萌奈一起玩主机游戏,然后在三点钟时准时到达了那家位于观布子市、由一位色位魔术师经营的咖啡厅。   在那位魔术师的指引下,我来到了一处顶级包间。   青子早已等候多时。她看到我到来,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哟,老板,最近还好吗?”   脸上堆满了不情不愿的敷衍笑容,天青色的双眸更是闪烁着小聪明和略微害怕的色彩,高挑的身体微微前倾,尽显谄媚。显然她把我的话当真了——或许,在她的眼中,我一直是一个极其认真的人吧?   既然是犯了错的下属对待老板的态度,那我也用老板的态度对待她。   “还好。倒是青子你的状态倒是很不错啊。”   “还好喽?有句话说得好,工作使人充实。现在我这么充实,肯定状态非常地不错嘛!老板,我最近可是一直有在今天特意叫我过来,我有什么绵薄之力可以效劳吗?”   “不需要这么紧张,是和工作无关的事情。”   “我……我根本就没有紧张吧?”   明明话都卡壳了,还装作不紧张的样子,看来八年过去了,青子的个人财务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即使我给她开了在这个国家中比CEO高数倍的年薪,还是让她维持着有多少钱就花多少钱的状态。   看着她虽然间接、却有着香奈儿牌子的圆领长衫,看着她的阿玛尼牛仔裤,再看着放在桌子上由法国大师专门设计的、边框镶嵌着蓝宝石的定制款路易威登手袋,最后看看她的蓝钻石项链,显然我的猜测完全没有错。   “哦?你确定你没有?”   我挑衅地看着她。   但可惜,我是老板,她是员工,她不可能顶撞我,即使她是魔法使。而且,这颗星球上只有我才能给她既富足又自由的生活。现在的青子,已经没办法再去过以前那样虽然自由但很贫穷的日子了。   轻咳两声,青子掩饰自己的尴尬,直接问起了我。   “咳咳……所以啊,老板,究竟是什么事情,需要您亲自来告诉我呢?像之前那样发个短信,只要我忙完了工作,看到了短信,肯定是立刻完成您交给我的全部任务啊!”   “我们一家想出去旅行一周,你知道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哈?在您看来,难道我是那种到处旅行的人吗?”   很明显就是。   而且不只是我,魔术界的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不是吗?我可是知道,过去一整年里你去了二十七个国家,各个大洲都有,包括南极。你说你是因为工作而去的,可是我从时臣那里得知,明面上你在2007年只有四个国家的任务,还都集中在欧洲。”   “您……您是怎么知道的!?”   青子睁大了眼睛,显得不可置信。   我瞄了眼她的定制手袋里的手机,淡淡地笑了笑。   “只要你的手机还有信号,我就知道你在哪里。这不是什么难事。”   “啧……可是没有手机也不行啊……”   “放心吧,只有我能找到你在哪里。别人都是不行的。不过,反正你也不怕被别人发现,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只要这一次你让式开心起来,我就忽略过去两年里你的怠工,将来也能忽略两年,直到有新的事情。”   “那个……不是。我好歹也是魔法使吧?这种事情……”   “刚刚说了,这不算工作,是两仪家的私人请求。只不过你正好是我和式的员工罢了。”   青子犹豫了片刻,咬了咬牙,仿佛赴死一般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吧,谁让你是我的老板呢!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   “你知道就好……所以,你答应了吗?”   “当然,这种公费旅游的机会,我怎么可能不争取啊!”   我已经懒得说她了,哪怕是在心里。   只要她整天都开开心心的,对我的态度算是端正,必要的时候能帮上忙,我花的钱就不算亏。   “不过,先说好了,现在的式,是大圆的式。她的身份你知道,但你必须把她当做人类看待,明白吗?”   “当然明白了!如果不是她,您也不会要求我啊!虽然我纸面上的工作成果比较少,但是我好歹也是迦勒底亚斯的高层嘛!”   “你知道就好……那么,先决定去哪里吧……” 199.最佳地点   ◆佐久间秋奈◆   在听到青子说出那个地点之后,我愣住了。   于春天里去那种地方旅行,总让我有种季节错位的感觉。   那个地方并非位于极地,却也相差没有多远了。   而且,那个地方距离日本不是一般的远。一周的时间有两天都在飞机或者飞机场中度过,怎么想都很不合理。   “我说,青子,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认真的啊。难道我挑选的地方有什么不好的吗?”   “倒不是不好,只不过你选的地方实在是——”   ——实在是太夸张了点。   青子说的地点,是挪威首都奥斯陆。在欧洲各国中,它的纬度仅仅比冰岛首都雷克雅未克要低一点。在这个百花盛开的季节前去奥斯陆,那根本就不是旅游,而是单纯地找罪受。   平均最高温度3度,平均最低温度零下3度,一个月里有13天有降雨,天气简直不要更加糟糕。如果去了那种地方,说不定式的心情会更加糟糕。   可青子却没有一丁点的自觉。   “我觉得很好啊。奥斯陆好歹也是历史名城嘛。”   那就肯定有别的原因。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不想再继续猜测,直接了当地询问橙子。   “……说吧,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不要和我耍小心思。你的本质我已经看透了。没有合理的解释,这一次虽然我不会解雇你,也不会降低你的工资,但这么自由散漫的生活是不可能再有的了——今后,橙子会成为你的顶级上司。你明白这个意思吧?”   “呜哇,果然和预想中的一样,后果会很可怕啊!”   青子睁大了眼睛,可眼睛却没有一丁点害怕的情绪存在。   我也明白,她是魔法使,她是苍崎家的家主,不可能被我用金钱束缚。如果我真的这么做,她肯定二话不说直接玩消失,说不定还会在将来使绊子。   不过,为了维持住雇主的威严,我权当没听出来这个意思。   “那就说吧。究竟是什么让你选择奥斯陆?”   “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去奥斯陆,是因为那里有一场属于魔术师的聚会。有很多知名的魔术师会参加,包括刚刚请假的埃尔梅罗一世。只不过迦勒底这边工作比较忙,大部分也是现代派魔术师,所以去的人就很少。”   “肯尼斯吗……很奇怪啊,我记得肯尼斯是个非常古板的一个人,迦勒底这边分配给他的任务很重要,和英灵召唤有关,如果只是一场普通的魔术师聚会,他肯定是不会去的吧?”   “确实,那不是普通的聚会,而是一场拍卖会。每三年举办一次,吸引着来自世界各地的买家与卖家。在那里,会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公开拍卖,不过那些都是合法的、合乎人伦的东西,萌奈去看一看也没什么问题。”   “既然是公开拍卖,肯定要顾及到所有人的想法。而且魔术师协会里的人肯定会参加,违禁品是不可能出现的。”   我分析着,试图理解青子隐藏起来的含义。   这肯定不是为她自己,因为以她的经济实力,尤其是她的积蓄,实际上并不能买到太好的东西。参加这次拍卖会的是我,而不是别的人。   “没错。”青子轻轻地点了点头,“魔术师协会本来就是为此而成立的组织……总之呢,这是一场很重要的拍卖会。萌奈既然已经入了门,参加这场聚会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的。毕竟是‘死籍之火’和‘伽蓝之洞’的女儿,如果放出参加的声音,一些魔术师相信也非常喜欢吧?”   “但是,这次旅行的目的并非是为了萌奈的成长,而是为了让式高兴起来。”   “准确来说,是让老板娘觉得自己是一个人类,而不是一个人形的灾害。这就是关键啊,魔术师说到底也是人类,却是人类之中比较糟糕的一群人。但是,只要是人类,就是有闪光点的,让老板娘多接触一些魔术师,明白每一个人的闪光点,心情自然就会好起来了吧?”   “魔术师吗……我觉得应该接触像可爱的小孩子、和蔼的老人,会对式更好。你自己就是魔术师,自然知道魔术师是一群什么样的人。每一个魔术师都太极端了,为了自己的想要的东西,为了自己渴望的东西,可以不择手段,可以做出违背人伦的事情。我觉得代表不了人类。”   这才是我真正的疑惑。   魔术师之间的战斗是生死相搏。   魔术师之间的关系是尔虞我诈。   魔术师之间的感情是利益交换。   他们确实有人类的感情,但为了某种目标,为了家族的传承,甚至为了某种执念,不停地、毫无保留地朝着那个目标前进。这样的人大多是丑恶的,因为他们有自己的一套道德标准,漠视他人的意见,很容易彰显出人类身上太多不好的东西。   青子浅笑着,略微严肃地注视着我,倾诉着魔术师的本质。   “确实没办法代表,但是只有像魔术师这样极端的人才有观察的价值嘛。本质上来说,人越是极端,其实就越是纯粹,他的动机就越是清晰。小孩子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做,老人做一件事又有太多的理由,他们都蕴含着人性之中最复杂的东西。那些东西过于复杂了,像老板娘这种人,只要稍微没顾及全局,就可能把原因归结于某种特定的因素上,最后非常失望。”   “实际上,魔术师与普通人之间的差别只有两点。一是拥有力量,可以随意地伤害别人,控制不好自己的心智就会变成非人的东西。二是过于悠久的家族传承,几乎与现代世界格格不入。但正因此,老板娘可以从魔术师身上看到各个时代的人类,有些还维持着公元前的生活,有些则和现代人没有太大的不同——实际上,有些魔术师在现实中的工作还是软件工程师。”   “所以啊,老板,在接触过于复杂的普通人之前,还是让老板娘接触一下魔术师吧。这是我这些年来作为魔法使、在各个国度游荡的经历所带来的经验。”   闭上眼睛,我思索了片刻。   阴性的式接触过很多魔术师,但大圆的式却只是看着。那些对她而言都只是梦,或者存储在DVD中的影像。没有了解,更没有实感。所以,即使从一开始就观察这个世界,即使诞生之初就连接着根源,可她依然不了解人类。   考虑到我的存在,考虑到青子的身份,答案其实很明显不过。   “……你成功说动我了,青子。既然如此,那就去奥斯陆吧。无论是我、式还是萌奈,日常说英语问题都不大。”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呢?”   “明天……可以吧?到时候我会用电话联系你。”   “当然没问题了,老板。”   自信地微笑着,青子站了起来。   谈话到这里就结束了,我和青子道别之后,就准备旅行的事宜。 200.那位大人   ◆“两仪式”◆   奥斯陆的空气是冰冷的,与北海道的冬天如出一辙。   阴沉的天空下,飘毛毛细雨一点点地飘落,更是让人很不舒服。即使我在和服之上还穿着长款羽绒服,也依然无法阻止空中看不见的水汽在缓慢地夺走我的温度。   当我问起为什么要来奥斯陆的时候,秋奈只是淡淡地笑着,没有回应。我没有继续询问,而是信赖着她,与她一起来到这冰雪的国度。   刚刚出了机场,青子执行着导游的职责,带我们去了温暖的酒店。一路上她有说有笑,逗得萌奈很是开心。她的知识也很渊博,似乎每一栋建筑都知道是什么用途。   只不过,刚刚脱离了冷雨的干扰,好不容易来到了酒店,我依然感觉十分的不适。空调吹出来的风是干的,让我的皮肤很不舒服。可没有空调又会太冷,只好暂时忍受这空调带来的不适感,等待着青子订下房间。   青子不会挪威语,但是这个国家的大部分人其实都会英语,交流起来也不是很困难,就算是我也能略微听懂这浓重的挪威口音。   订完之后,我们乘坐电梯上楼。因为订的是两间商务套间,我们放下行李之后,就在青子房间的客厅坐了下来。   直到现在,一直沉默的我才终于不再保持沉默。   “青子小姐,为什么这个魔术师的拍卖会会在奥斯陆举行?”   “啊,原因很简单啊,老板娘。”青子笑着说,“这场拍卖会一开始是彷徨海的人举办的,大约在古罗马时期。后来彷徨海与外界的交流越来越少,但许多魔术师都固定每年来这里一次,慢慢地就形成了这个历史悠久的拍卖会。”   “我想问的是,为什么这个拍卖会那么的重要?”   “其实也不是特别重要。这些年来都不过是落魄家族贱卖资产的场所,不过既然还是家族,就肯定有积累下来的东西,反倒比起一开始拍卖各名贵的材料与器具更加吸引人,参加的人数不减反增。”   果然,我对这个拍卖会没有一丁点的兴趣。   我连接着根源,使用根源之力就和呼吸一样简单。魔术师感兴趣的东西,我大多都觉得十分无趣。如果不是秋奈执意带我来到这里,我更喜欢在北海道的薰衣草田中漫步,度过一段愉快的时光。   可是,既然来了,我也只能期待有趣的事情出现了。   ◆肯尼斯·埃尔梅罗·阿其波尔德◆   东方有句粗鲁的俗语,叫做“人在不幸的时候喝口水都会塞住牙齿”。如今这句话放在我身上,不可能更加贴切了。   魔术界的异常者,如邪神洛基一般可怕的女人,突然闯入了我住的酒店套房之中,比一千三百年前生活在这片土地的狂战士还要野蛮和粗鲁。   “哟,肯尼斯,没想到你也来到这里了啊。”   那个恶魔般的女人还在她的脸上堆满了恶魔般的笑容,或许下一刻我就会在她的阴谋诡计之下叫苦不迭,亦或是维持着起码的尊严忍受着她的刁难与诡计。   面对这样的女人,即使是我,也无法维持英伦男士的风度。   “……苍崎青子!你怎么会来这里!”   “不止是我来,老板也来了这里,参加那场大家都知道的拍卖会。”   “老板……是那位大人?”   被众人称为“死神”、“死籍之火”的那位大人。据说远坂时臣说,她能和那位吉尔伽美什王战斗,并获得了那位黄金之王的承认。只可惜在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出过手,反而用金钱与权势压榨整个魔术界。   首先是新成为魔法使的苍崎橙子。然后是她的妹妹苍崎青子。就连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宝石翁都挂名,危机时能提供必要的援助。三位魔法使都效力于她的麾下,故而整个魔术界都不敢直呼其名,亦不敢使用别称,只能像那个蹩脚的电影一样,用“那位大人(that person)”来称呼。   此时此刻,如果说苍崎青子是如赫尔墨斯一般的信使恶魔,那么那位大人无疑就是主宰整个地狱的女王,无可违逆——即便是这个世界本身。   依旧满是轻薄的笑容,苍崎青子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那位能终结一切生命的死神大人。不只是她,我们的老板娘和她们的大小姐也来到了这里。对于这个消息,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惊喜没有,有的只是惊吓。意外没有没有,有的只是对命运的无可奈何。   可我毕竟是埃尔梅罗一世,时钟塔的君主。和那些平庸的魔术师不同,即使此时此刻,我依然能维持起码的冷静。   “她们怎么回来这种地方?”   “算是来体验生活的吧。有钱人的想法,我不懂,想必你也不懂吧?”   “苍崎青子,这一定是你这个家伙在搞鬼吧?这种地方,这种聚会,无论如何也不是她们该参与进来。”   “但是她们确实来了,而且还打算参加完整的拍卖会。”   这个女人竟然没有否认,看来确实是她让那三位要人来到此地。   那位死神在魔术界的名声很差,她的手段太过于冷酷,她掌握的资源又让所有的魔术师羡嫉。她确实很强,但即使是最伟大的英雄也会死于预先布置的陷阱。   “该死的……我必须见所长一面才行。告诉我,现在所长在哪里?”   “我劝你最好不要去哦?现在我们的老板娘状态可不对劲,贸然过去,你说不定还有危险。”   “危险?确实,那双超越一切品级的湮灭之眼,只要开启,就注定带来永远无法复原的毁灭,甚至可以毁灭‘毁灭’本身,是世界上唯一一双超越了虹级魔眼的眼睛。如果精神状态不佳,确实需要……”   “你还知道这一点啊?是橙子告诉你的吗?”   异常者的精神状态都不够稳定,这是魔术界的共识。   几年来,所长从未不稳定过。在请假之前,我也能没有感觉到异常。   看着苍崎青子一脸的坏笑,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正是苍崎橙子阁下在一次聚会的时候说的。”   “既然是橙子说的,那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反正明天在拍卖会的现场,你就会见到她们。希望你能表现得好一些,说不定会升职加薪哦?挤掉远坂时臣的位置,也不是没有可能呢。”   留下这句话,这个女人离开了。   虽然是个可恶的女人,可她毕竟是魔法使。即使她不配,但起码的尊重和礼节也是必要的事情。   我站了起来,想要与其道别。可这个比野蛮人还要野蛮的家伙,竟直接关上了房门,一点都没有情面。   “这可真是……也不知道这场拍卖会能演变成什么样子……” 201.宴会   ◆肯尼斯·埃尔梅罗·阿其波尔德◆   赫尔纳格拉特堡,建成于奥斯陆最北方的城堡,严格来说已经不属于奥斯陆的辖区范围,正是这场拍卖会举办的场所。   这座城堡建造于卡尔玛联合时期,具体已经无从考证,只知道这是一座遗留下下来的要塞,赐封于赫尔纳格拉特家族,经过几百年缓慢的改造和数次的重建,成了如今这副金碧辉煌,时间凝固在十九世纪早期的城堡。   在这次聚会之中,我勉强属于一个贵客。但是,相较于那位大人而言,我其实卑微无比。即便如今赫尔纳格拉特家的家主邀请我进入,我也只能留在门口,等待着那位大人的到来。   当然,如今我在魔术师协会的阶位已经到了“冠位”。让一个冠位等级的魔术师静静等候的存在,只要不是愚笨到无可救药的魔术师,自然都知道我等待的人不是寻常之人。   我的等待很快有了结果。一个娇小的、看起来只是一个十三岁少女的存在,身旁人理保障机关迦勒底的所长,手牵着她们的女儿,走在红地毯上,在魔法使苍崎青子的引导下,缓缓地、威严无比地朝我走来。   无论见了多少次,我都觉得不可思议。传说中的“那位大人”竟然如此娇小,看起来如此瘦弱,完全不像传说中那么可怕。   随着这位大人的到来,原本喧嚣的城堡刹那间肃静了起来。紧接着,仿佛蜂巢一般,细言碎语在这座城堡中回响,久久没有散去。他们不知道这位大人的存在,全部的目光都汇聚在了身为魔法使、经常不知所踪的苍崎青子身上。   我先于赫尔纳格拉特的家主奥拉夫之前迎了上去。   “大人……”   我微微欠身,既显得恭敬,又颇为得体。   这便是贵族教育的结果,和那些落魄的泥腿子完全不同。   大人轻轻地浅笑着,却让我感觉整个阿尔卑斯山都压在我的双肩。   “没必要这么拘谨,埃尔梅罗领主。我只是以个人的身份来到这里的,也就是说,现在你和我是平等的关系,不是什么上下级。实际上,你的身份还比我高一些,毕竟你是时钟塔的领主,而我则只是单纯的一个商人。”   “您太自谦了,大人。”   “本来魔术界知道我的人就很少,而我也不想这么高调。所以,根本没必要这么拘束啊,埃尔梅罗领主。把我当做一个普通人就可以。我和每一个来到此处的魔术师没有什么不同。”   看着身边宛如保镖一样环视四周的苍崎青子,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把这位娇小的女性当做是普通人。一些消息没那么闭塞的魔术师可能认出了所长,但显然大人走在主位上,更加让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家伙非常好奇。   但也只是好奇罢了,他们是无关紧要的家伙。真正有修养的人,在看到我上前之后,无论好奇心多么的强烈,都绝不该在双眼与表情中有所表示。   “我明白了,大人。”   “没错,埃尔梅罗领主,把我们都当做是普通人就好。”   直到所长的话语轻轻吐露而出,我才终于明白,昨天苍崎青子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眼前的这位身穿华贵和服,与这个欧式城堡与聚会格格不入的美丽女性,和平日的所长完全不同。   她的声音太过温柔,也太过缥缈,完全没有以往冷酷与实感。联想起苍崎青子的提前警告,我不仅没有因为这温柔而放松,反而愈发地紧张了起来。   “既、既然如此,那就先请进来吧。”   轻轻地吞了口水,我就像一个管家,带着自己的主人前往城堡的客厅。   时值正午,正是进餐的时刻。桌子上摆满了精心烹制好的法餐,上好的香槟酒摆放成酒塔,在冰蓝色光芒的照射下异常地妖艳,与一旁围成一圈的勃艮第红酒形成完美的搭配。当然,为了照顾忌酒人士,在显眼的地方也摆放了各式的饮料,果汁、盐水、纯水一应俱全。   葡萄酒那浓郁的香气与法餐的散发出来的香味相互交融,不仅让人维持食欲,更让人赏心悦目。   毫无疑问,奥拉夫是一位真正的贵族,否则绝不可能举办如此高雅的宴会。对于这个宴会,我非常满意。   但是,我还是注意到,虽然大人已经对这类宴会习以为常,但所长却微微蹙眉,对如此多的人、如此正式的环境显得不太适应,而她们的千金更是缩在她们的身后,偷偷地观察着周围的成年人。   不过有苍崎青子保驾护航,还没有人敢上去找她们的麻烦。   倒不是畏惧她们本身,而是畏惧着恶行累累的苍崎青子。   鉴于此,我找了个理由脱身,默默地暗中观察她们。   ◆苍崎青子◆   舒缓的古典乐环绕在城堡中环绕,欧式鎏金吊灯闪烁着洁白的光,摆放各处的玻璃杯撑着各类葡萄酒和果汁,最顶级的法式西餐保持着最佳的温度,散发着让人食欲大开的气味。   即使是我,在这样的宴会里,心情也会变好很多。   只不过,大圆的式很不喜欢这样的环境,而萌奈更是像第一次出门的小猫一样,缩在双亲的身后。老实说,她们的举动挺煞风景的,但出于绅士与淑女的教养,还有我在的保护,预想中的骚扰与搭讪根本没有。   终于,大圆的式忍耐不下去了,低头问着穿着一身紫色洋装的萌奈。   “萌奈,要不要我们回酒店,等拍卖会正式开启再过来?”   “我说啊,老板娘,这可是很正式的聚餐,这样回去会不会太失礼了些?”我略微不满地说,“至少喝点酒,吃点食物,把这里当做自助餐厅,也不亏的吧?”   “失礼?”大圆的式嘴角勾勒这一丝让我非常不安的弧度,“青子小姐,有您在我们的身边,即使如此失礼,这里的主人也会理解吧?只不过传出去名声不会太好就是。”   “老板娘,我真的有那么讨人厌吗?”   “倒不是讨人厌,而是有时候太过于热情,让人无所适从吧。您已经度过了三十余年的人生,相信这一点您比我还要了得更深吧?”   “自己了解是一回事,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这种说法是另一回事啊……”   反正我也不打算改,就这样度过自己的余生。   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是开心。如果苦大仇深地过完一生,那样的人生也实在是太过无趣了些。被人喜欢,人会开心。被人讨厌,自然就会愁眉苦脸。我是人类,自然也是如此。   或许八年前的那件事我确实做得太过火了,大圆的式无视了我哭丧着的衰脸,反而温柔无比地注视着她的女儿。   “萌奈,如果不喜欢这里,一定要说出来,知道吗?”   “我觉得还好啊……只不过……这些人的眼神都很奇怪……”   奇怪是当然的,这次宴会中只有萌奈一个未成年人。只不过碍于我的存在,还有主人的默许,而没有发作罢了。   我不得不出面解释,免得这场宴会以不欢而散而收场。   “那些家伙不需要在意啦。他们对你来说都是陌生人,陌生人的视线本来就是无所谓的东西。”   “是有所谓的……”秋奈随口说了一句,又叹了口气。“算了,这种时候说这种话不太合适。总之,萌奈,你是想留在这里,还是回酒店?”   “酒店里没什么可玩的,电视都是我听不懂的话,只能睡觉了。还是在这里吃东西会比较有意思。这些确实很好吃。”   不愧是萌奈,那么的乖巧,那么的纯真,仿佛世间属于孩子的全部品质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中国有句古话,叫做“三岁看大,五岁看老”,拥有如此性格的萌奈,注定要成为一个非同一般的人。   想必早就发现了萌奈的特质,秋奈才一直那么的努力吧。   “总之,没问题的,母亲。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   “这样吗……”   大圆的式一脸的可惜,不时飘忽地望向关闭着的大门。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她并不是不喜欢宴会,而是这里的人类。   现在的她,大概就是置身于满是一触即碎的珍贵瓷器的环境中吧?当瓷器碎裂的那一刻,不止秋奈会很生气,还会划伤她的内心,留下永远无法愈合、注定不停发炎的伤疤。   默默看着这一切的秋奈,平静地看着我,如同大圆的式忽略了我一样忽略了大圆的式的不安与压抑。   “青子,这里的主人是什么身份?能举办这样的拍卖会,一定是不同凡响的存在吧?”   “喏,主人来了。详情你就问他自己吧。”   我摊了摊手,让出位置,让一位长者能够与秋奈对话。   他是一个苍老的老人,干练的短发平整无比,洁白的短须一看就经过了精心的维护。他戴着颇大的棕框眼镜,穿着斜纹黑色西装,虽然是高高在上的态度,却给人一种非常可靠的感觉。   他就是这座城堡的主人,人称“北风之鹰”的色位魔术师,奥拉夫·赫尔格拉纳特。   除了魔术师的身份之外,他还是个企业家,拥有一家世界级的造船厂,其下属的渔具公司也在全世界内备受好评。就这个方面来说,他和秋奈真的很像。 202.保护   ◆两仪秋奈◆   这种类型的老人我见过很多。别看他这个样子,实际上是戴上了商务人士的面具罢了。他的喜好,他的厌恶,都隐藏在这面具之下,让人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免得打破宴会的庄重感。   我对他毫无兴趣,不只是魔术上的兴趣,还有实业上的兴趣。   不过,既然他已经戴上了商务的面具,那我也戴上好了,就当这是普通的商业宴会。而那种宴会,我已经参加了许多次。反正像这种人,肯定也希望所有的客人都戴上面具,维持着矜持与优雅的样子,不那么随意。   “三位女士,我是奥拉夫·赫尔纳格拉特,这里的主人,亦是这次拍卖会的主办者。今天也能看到四位光临此处,实在是不胜荣幸。苍崎青子小姐我倒是认识,就是不知道三位……”   “我叫两仪秋奈,这位是两仪式,她是我们的女儿两仪萌奈。我们是跟随着青子来到这里,参与这次拍卖会。”   “两仪……难道,您就是人理保护机关迦勒底亚斯的所长?”   老人微微睁大眼睛,看式的眼神不可置信。   我不知道式在魔术界的威名如何,但是老人这种无视我的态度,让我很是不满。但就算我再怎么不满,回应他的也应该是式。   “没错,我的名字确实是两仪式。”式轻轻地点了点头。   “怪不得……”老人看了眼青子,了然地点了点头,“能亲眼看传说中的迦勒底亚斯的所长,即使没有这次拍卖会,此次宴会也有了莫大的意义。看来,这注定会超越所有历次拍卖会,即使放在魔术界也必将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您过誉了,赫尔纳格拉特先生。”   “没有没有……说来很失礼,我个人非常好奇,传说中您的眼睛……”   我想要开口阻止,但是式在立刻开启了她的眼睛。   那双湮灭魔眼仿佛一道螺旋的彩虹,一如既往的美丽。又仿佛是根源之涡本身,在诞生着一切的同时又毁灭着一切,给人以不详与不安的感觉。   “这样,您就明白了吧?”   式淡漠地微笑着,湮灭魔眼无法反射任何光芒,瞳孔无比地空洞,就算是我也感觉到了压力,更不用说老人本身了。   很快,他的额头上有些许的汗水冒出,在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光泽。   原本嘈杂的城堡客厅,随着式开启这双眼睛,也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难以察觉地轻哼了一声,式闭上了眼睛,将魔眼关闭。   参加人们就像突然烧开的水,各种各样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   “何等美丽的眼睛!”   “不愧是传说中超越虹级的魔眼!”   “传言是真的,迦勒底的所长真的有超越英灵的力量!”   就连传来的视线,也带着敬畏,而这敬畏之中却又许多的渴望。   当我开着那辆跑车停在路边的时候,路人也大多是类似的眼神。式的这双眼睛,就像兰博基尼对于普通人一样,对魔术师而言是高不可攀的东西。   “咳咳……!”   随着老人的轻声咳嗽,现场再度回归了安静。所有人的视线的焦点也再一次集中在了式的身上。如今的式,成了宴会里唯一的明星。   我觉得,现在的她一定感觉很不舒服。她有点像缅因猫,平时非常平静,实力看起来颇为威猛,可终究是粘人的家猫,从来都没有和陌生人交流过。如今被众多人类瞩目,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这是必须的过程。只有迈过了这道坎,她才能改变对人类的看法,才能成为人类。不过,就算迈不过去也没有关系。她还有我,还有萌奈,即使到了螺旋的尽头,她也不是孤独的,她终究不是孤独的。   我不自觉地握住了式的手,给予她面对这些视线的力量,让她知道她还有我,有这个世界上最坚实的后盾。   终于,式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神态也变得从容许多。   等宴会彻底安静之后,老人微微欠身,以示对式的尊敬。   “能亲眼目睹到这双眼睛,即使明天我这腐朽的身体迎来终结,我的人生也没有任何遗憾了。真的非常感谢您,两仪女士,能够满足我这个老头子的好奇心。”   “没什么,赫尔纳格拉特先生,我这双眼睛算不上是秘密。”   通过我握住式的手的动作,青子都看出来,式现在的状态有些不对劲。知晓内情的她立刻站了出来,拦在老人与式之间。   “喂,老头子,客套话就到此为止吧。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有,只是有了新的面孔,不免有些好奇罢了。”   “好奇是当然的,当我从Miss Orange那里听到所长的传言时,我也不无法相信,在这人世间竟然有这样的存在。但是,后来我亲眼见到了所长,这是真的,正如所有的传说都是真实。”   伴随着标志性的语气,肯尼斯从人群之中走出。   肯尼斯站出来的原因和青子是不同的。   成为宴会的焦点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尤其是在场的人都是魔术师的情况下。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在心中埋藏阴谋与诡计,成为下一个荒耶宗莲。肯尼斯这个人情商很低,智商也很高,有了青子的示范,他也知道该做什么。   这让我对这位已经四十余岁的魔术师高看了许多。   一个魔法使,一个冠位魔术师,都出来维护,宴会又再度变得略显嘈杂了一些。只不过还是有人好奇心很严重,注视着现在的式。   “哦!对,我想起来了,埃尔梅罗领主您就是在迦勒底亚斯任职,担任的还是非常重要的职务。”老人说。“既然如此,是在下失礼了。”   “喂!还有我啊!我也是在拿着秋奈的工资啊喂!”   老人直接忽略了苍崎青子,把视线移到我的身上。   看来青子戏弄过他,他也知道青子的真实性格,能忽略她魔法使的身份。   “那么……想必您就是两仪秋奈女士了?”   “嗯,我是两仪秋奈。”   “不要无视我啊!”   真是烦人的魔法使。   我立刻瞪了她一眼,而她也明白我的意思,立刻尴尬地退后。   “好吧好吧,接下来就交给老板你了。”   “我在友人那里听说过您,两仪秋奈女士。”老人说,“您就像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即便现在还不为大众所知,但没有人会质疑您的潜力。只不过亲眼看到之后,我还是无法难以相信,像您这样的青年企业家,竟然真的那么的年轻,简直……容我失礼,简直就和高中生一样。”   明明是初中生才对,毕竟我现在还维持着13岁的样子,身高也不高,身材也很抱歉,勉强靠一身名牌正装代表自己的身份。   老人说我是高中生,明显是一种恭维。但是这些都无所谓。我就是我,不是其他人。看不起我的人自然会在受到挫折之后对我哀求,不尊重我的人自然会被其上司惩罚——这个世界可不只是看长相的世界。   而且……   “外表都是假象,赫尔纳格拉特先生。你看青子这家伙,像是三十岁后半的样子吗?不只是外貌,就连言语和气质都是那么朝气蓬勃的样子。”   “咳咳……这个……”   显然,即使老人与青子是旧识,也不敢说青子的坏话,免得遭到报复。   再怎么说,青子在魔术界也是恶行累累,一般人不敢招惹——即使是青子最好的朋友。能让青子不报复的,只有心中有愧且给她发天价工资的我。   “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可恶……”   嘟囔这句话,青子敢怒不敢言,只得后退了下来。   而我代替了青子的位置,不露声色地上前一步,站在老人与式之间,保护着我的式。   “赫尔纳格拉特先生,您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了,两仪秋奈女士。希望您能享受这次宴会,鄙人就现行告辞了。”   说完,老人欠身,去找其他的客人谈天。   只不过现场人们的视线大部分依然聚集在式的身上,让式的脸色依然不怎么好。而一直没有说话的萌奈更是深受其苦。   ——必须让这些视线聚集我的身上,必须让他们知道我是谁。   怀着这样的决心,我准备在这个宴会中搞一个大动作。 29831 6 354   ps:尝试把每日更新数量提升到六千字左右 203.拍卖会   ◆两仪秋奈◆   平淡的宴会,终于迎来了平淡的结束。   即使装扮再华丽,即使规格再高,这依然是平淡的宴会。   究其原因,是无法让客人尽兴,甚至让客人感觉得很不舒服——我不舒服,式不舒服,萌奈也不舒服。与其说是宴会,不如说是忍受着视线酷刑的刑场,亦或是必须忍耐各种不公现象的职场。   唯一的收获,只是上等的法式西餐罢了。   可是,我们都不习惯吃西餐,更多都吃的是日料和中餐。仅仅吃了一些能填饱肚子的沙拉,勉强让自己不至于挨饿,就这么结束了。   好在青子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无比聒噪地与我们聊着天,不至于在等待中太过无聊。   不过,我终究还是感觉后悔了。贸然参加这样的宴会,对式来说还是太早了。就算是去北海道,在漫山遍野的薰衣草中漫步,仰望通透的碧蓝天空,追寻爱奴人留下来的痕迹,也比这里好太多太多。   好在,在式和萌奈的忍耐到达临界值之前,宴会终于还是结束了。   数十名尊贵的客人在仆从的带领下进入城堡的内厅,这里早已被改造成了现代的拍卖场。   所有的灯光都聚集在前方,聚集在我们一家三口身上的视线,终于消失了。式脸庞上的苍白逐渐退去,而萌奈也终于能私下里和我们有所交流,不再连一句话都不敢说出口。   第一件就很有趣,足以彰显出这场拍卖会的不同   “古埃及第十二王朝时期,智慧之神透特的祭祀所使用的匕首。尽管失去了作用,但因年达久远,依然有使用的价值。将这把匕首参与到仪式之中,能让预言更加准确,获得的信息更加丰富。而且,经过多名资深鉴定师的鉴定,这确定无疑是真品。那么,起拍价……一百万欧元!”   “还是老样子,贵的离谱啊……”   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青子不是第一次参加这场拍卖会了。   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穷鬼,参加这种规格的拍卖会,只有眼馋的份。不过,对她来说,大概只是看一看就满足了吧?她是魔法使,从本质上就和参与拍卖的魔术师不同。   “确实太贵了,无论是作为文物,还是作为魔术用具,都太过于奢侈。每个人的钱都不是凭空得来的,这把匕首注定要流拍了。”   “老板不尝试买下吗?”   “这要问你自己了,青子。是你想要它,还是我想要它?”   “嘛……这个匕首确实没什么用……”   即使脸皮厚如青子,也不可能说出让我买下的话。   我的事业还处在起步阶段,还远远没有达到我的预期,钱财自然是不能乱花的。有这一百万欧元,我还不如去做风险投资,所得到的收获绝对不止是一把老掉牙的匕首那么简单。   “真是华而不实的拍卖会,总感觉是在浪费时间……不,从前往东京国际机场的路上开始,就是在纯粹浪费时间,没有任何的意义。”   “老板,您是在批评我吗?”   “批评倒算不上,只是觉得很不爽罢了。”   从主人的客人,从流程到拍卖品,都让人很是不爽。   这根本不是旅行,而是另一种工作。也只有青子这种人才会把这样的过程当做是旅行吧?现在想想她所说的理由,真是像闹剧一样可笑。   想想八年前她所做的事情,如今我还能信了她的鬼话,说明我还是太过于信赖这个女人了——必须把他的评价降低一些才行,这次旅行结束后至少要砍掉一半的薪水,也绝不能这么散漫了。   “要不……我们回去吧?”式轻声问。   “回家里吗?”   “嗯,回家里。”   我们的家,在这个语境下当然是东京都的那个大房子。   连拍卖会都这样了,留在这里确实没有什么意义——   但就在我权衡的时候,萌奈久违地发出声音。   “青子阿姨,您一定知道了什么内情吧?”   “总之,到了后面,你们就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们来这里了。”   简直是在故弄玄虚。   我看向式,用眼神询问着她的意见。   犹豫了良久,她点了点头,意思就是暂时观察,等今天的拍卖会结束了再做打算。   这次旅行基本是为了她,我只好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颇为不满地瞪了眼青子之后,在座位上继续等待下去。   和我预想中不同,第一件没有流拍,反倒有三个魔术师相互竞价,最终的成交价是一百六十万欧元。但那个匕首我兴趣不大,就没有在意。   然后,第二件拍卖品被摆了上来。   “这是……”   看到拍卖品的瞬间,我睁大了眼睛。   那是一把剑,一把中国风格的青铜剑,与传说中的越王勾践剑很像。   即使过去了不知多少个百年,这把剑依然维持着原初的金黄,连剑柄上用某种植物风干编织而成的剑柄都没有腐朽。除此之外,便再无装饰,质朴无华。   “两千多年前,当中国还未统一的时候,在一个叫‘楚国’的诸侯国中,有一个神秘的家族。那个家族一直在完成一个伟大的、不曾被家族之外的人理解的术式。这把剑,就是那个家族的遗产。两千多年过去了,这把剑依然未曾褪色,其神秘已被完全证明。那么……起拍价,三万欧元!”   “意外的便宜啊……”   我别有深意地看了眼青子。   虽然不知道那个家族是不是芈氏——或者说,根半家的始祖。但这么便宜,当做古董甚至是仿造的艺术品拍下,都不是太亏的事情。   “古中华的术式都是秘术,就像中医一样,是经验的积累而成的系统,很少涉及具体的原理。”青子解释说,“寻常的魔术师就算破解了,也不可能重新建立失传的系统,再一次使用。刚刚那把透特神的匕首,好歹还能当做礼装使用。这把剑不适合现代的剑术,无人问津是正常的。”   “确实……”   但我依然举起了自己的牌子。   这把剑有一点意思,哪怕真的一点用都没用,当做礼物送给真冬也很不错——我的妹妹一直都很喜欢这种与根半家的起源有关的东西。   “三万欧元,第一次!”   “三万欧元,第二次!”   “三万欧元……成交!恭喜您,女士,在拍卖会结束之后,您可以带走这把剑了。希望您能好好地利用它,亦或是作为别的用途——当然,那是您自己的私事了。”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就再也没有表示。   “这就是你说的有趣的东西吗?”   我依然盯着那么剑,寻味着身边的青子。   可青子却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笑容,摇了摇头。   “不止如此呢。如果只是这些东西,我怎么可能叫老板你过来呢?您继续看着吧,这个拍卖会之所以能延续接近两千年,可不像您想象的,只是‘古董拍卖会’那么简单。它确实是魔术师之间的盛会。”   “为什么从一开始就不说出来?”   “因为这是旅行,而不是工作啊。旅行的意义不是去看已知的东西,而是在每一条街道、每一个人那里遇到新奇的事与物。和《阿甘正传》里说的那样,‘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是什么滋味’。旅行更是人生的缩影,如果只是为了想要看到的东西去旅行,那根本就不是旅行,而是和工作一样完成某种既定事项而已啊。期待着奇遇的同时也不苛求奇遇,散漫前进的同时也不忘旅行的终点,完全的放松,完全的自由——这,才是真正的旅行啊。用黄金周去著名景点游玩什么的,怎么可能算得上是旅行呢?”   真是奇怪的理论,而我竟然还觉得有一些道理。   不只是我,式、甚至是秋奈都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除了感慨苍崎青子的人生,和我们的人生都完全不同以外,我竟然找不到别的评价这一席话的话语。   “希望会有更有趣的东西吧。”   如果没有,这旅行也未免太过沉闷了一点。   拍卖会还在继续,在第七件被呈上之时,我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   那是一个剑鞘,以金色与蓝色为基调,中心书写着某种文字的骑士剑鞘。它很古老,却比我拍下的那把剑还要崭新,甚至有种现代量产仿制品的感觉。   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高贵”。不只是身份高贵,更是品质高贵、行为高贵。或许太高贵了,以至于不被人理解,以至于太过于孤独,只有剑本身才能理解它,亦或它和剑都是高贵到孤高,孤高到孤独。   正如某个比我高不了多少,却承受了太多太多的娇小身影。   “……这个是!”   “数年前,于康沃尔挖掘出来的剑鞘。有人说这是曾经亚瑟王遗失的圣剑Excalibur的剑鞘,其价值甚至比圣剑更大,能让持有者在战斗中永远不会受伤。但是,发现剑鞘的魔术师却无法参透剑鞘该如何启动。在二十多年的徒劳无功后,决定将其出售。诸位已经感觉到了,这剑鞘缠绕着的魔力绝不可能作假。这可是皇冠级别的珍宝,自然会有适合它的价格——起拍价,一亿欧元!”   “扯淡……”   我不由得发出了声音。   一亿欧元的概念,可不只是纸面上的那么简单。   能拿出一亿欧元的现金,说明至少有数十亿欧元的资产。有这么多的资产,即使不参加这个拍卖会,也有许多方法将这个剑鞘彻底拿下。   魔术师的世界是没有规则的世界,只要圣剑的剑鞘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就必然会围绕着剑鞘掀起一波巨大的纷争。   “老板,这就是我想来这里的原因了!这可是传说中的圣剑的剑鞘啊!”青子的语气相当的自信,认定了我不会因为之前的事情而怪罪她。“作为神代残留最后的王,这个剑鞘一定不是非凡之物。或许真的像传说中的那样,能让剑鞘的主人永远不受伤害吧!”   “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可能付得起一亿欧元。剑鞘的持有者想要的不是那一亿欧元,而是在魔术界掀起一波纷争。”   “这就是我们来的原因啊?我们不只是两仪家,也不只是苍崎家,而是独立的组织迦勒底亚斯。没有人敢因为剑鞘而与我们为敌的。”   “可是……”   可是我根本就没有一亿欧元。   我的公司的主业是投资公司,虽然现金流比大部分公司都更加充沛,但是要拿出一亿欧元用在这个剑鞘,也会伤筋动骨,很久才能恢复。   可是……那毕竟是那个阿尔托莉雅的剑鞘啊!这个剑鞘的强大能力,我比谁都更加清楚,更加明白!   “那个……妈妈……那个剑鞘……”   “啊……我知道了!”   萌奈的声音,让我打消了最后一点顾虑。   那个躲在乐园中的魔术师,一定知道这剑鞘该怎么使用,也一定会让萌奈继续使用下去。   只要有了这个剑鞘,萌奈就不会受到伤害。就算真的受到伤害,她也很快就会恢复,方便度过自己无法应对的危机。所以,这个剑鞘的重要性与迦勒底是等同的。   这么想着,我立刻举起了手中的牌子。   一亿欧元……不,哪怕是十亿欧元,只要是为了我的女儿,我都出得起。   “不愧是最珍贵的珍宝,竟然真的有人愿意花如此的代价来获得。那么,一亿欧元第一次!在场的各位可有出家更高的人?”   “两亿欧元!”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在这拍卖会中响起。   因为角度和身高的原因,我看不到是谁在加价,可我不爽是却是真的。   “青子,你知道是谁吗?”我问。   “不认识,要么是个托,要么是个捣乱的吧。拍卖会中有很多这样的人,所以有很多人需要花很大的代价,才能在拍卖会中得到自己想要的。老板,要不要我出面?反正我在魔术界的名声也不会更差了。”   “不需要。”我摇了摇头。“这件事情需要我自己来做。”   “三亿欧元,获得自然是荣幸,没有获得我自然有拿到手的方法。”我站了起来,不顾众人的视线,大声说着。“我奉劝诸位一句,诸位都是魔术师,自然知道东方有句古话,叫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希望不要做超过自己能力的事情,也希望你们不要因为自己的愚行为招惹祸端——这个剑鞘,我两仪秋奈要定了!”   即使让自己暴露在魔术师的注视下,也无所谓了。   大不了让在场数十位魔术师都知道所谓“死神”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204.死神降临   ◆两仪式◆   这就是我的妻子,两仪秋奈。   八年的时光,她已经完全没有了往日里的自卑,无比的自信,甚至到了有点自负的地步。   曾经,我希望秋奈能像现在这么自信。但是现在,我反而有些怀念曾经的秋奈。那个脆弱的、能被我拥抱在怀中的、小小的秋奈。   她为了我,为了萌奈,付出了太多了。所以,我怎么还能继续现在这个样子呢?   不过是和人类交流罢了,不过是让自己适应人类的身份罢了,那根本算不上是什么难事。或者说,如果连这点小事我都没办法应对,我还有什么资格拥抱我的秋奈呢?   看着因秋奈的话语而喧嚣的众人,我终于鼓起了勇气,站了起来。   “世间有众多的珍宝,但珍宝只有在合适的人手中,才是真正的珍宝。不然的话,那也只是一种灾祸的源头罢了。我还是劝一些能力不足的人,不要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比较好。两仪家拥有整个迦勒底亚斯,有庞大的集团,有两位魔法师助阵,如果想要挑战我们的话,就请尽管来吧,两仪家永远等待着。”   现场再度哗然。   在我话音刚落的时候,青子站了起来。不过,她没有说什么,只是表明自己的态度。   橙子对我说过,对于整个魔术界而言,魔法师是超然的存在,基本不会干涉俗事,免得破坏人们对魔法使的向往——即使青子,亦是如此。   “请冷静一下!拍卖会仍在继续!”在这纷乱的时刻,在第一排的城堡主人也站了起来,示意安静。“如果有人愿意出更高的价,拍卖会自然会将剑鞘交予。但是,拍卖会只是拍卖会,私人问题赫尔纳格拉特家族将不予受理,请自行承担由拍卖品本身带来的风险。”   简单来说,就是只认钱不认人。拍卖会只负责把货卖出去,不管其他的事情。   这是拍卖会通常的做法,放在平时自然是可以理解的。可是这一次却不同,在场的都是魔术师,也就是自诩为贵族的一批人。他们做事不止看重利益,更看重所谓的尊严。   于是,有人跳了出来。   “两仪家这是要反客为主了吗?难道你们已经忘了,这里是欧洲,是挪威,是奥斯陆,不是你们经营了数百年的岛国。既然来了这里,自然要按照这里的规矩行事。”   “那我倒要问你,规矩是什么?”   秋奈冷冷地问,听不出任何的感情。   那个魔术师不为所动,以为秋奈像她外表那样脆弱不堪。不过,好歹他维持着起码的风度,没有破口大骂:“正如赫尔巴斯特先生所言,自然是拍卖会的规矩。”   “我之所以站起来,说安歇华,是不喜欢那些哄抬卖价的人。我知道,你们自诩贵族。但这已经不是贵族的时代了,你们已经不再是最富有的一批人。除非证明自己能真的拿出比三亿欧元还多的,否则还是退一边吧。哄抬卖价的人真的很讨厌,必须受到惩罚——不过,我还是会按照拍卖会的规矩,钱我会给的。”   拍卖会再一次炸了锅。   这是对整个贵族阶层的蔑视,如果放在两百年前,等于是向在场所有的贵族魔术师宣战了。然而,时代已经变了,经济的快速发展,让许多贵族都逐渐落魄。   这也是这个拍卖会能开的起来的原因——如果不是被逼上绝境,又有谁会把稀世珍宝变卖出去呢?   我特意看了眼埃尔梅罗一世。   他闭上眼睛,轻蔑地笑着,仿佛在嗤笑着那些魔术师的古板与愚蠢——虽然他曾经也是这样的人。看他轻松的样子,想必是已经知道了这些人的本性,相信没有人敢跳出来真的反对秋奈。   “安静!拍卖会还在继续!如果有出价更高者,圣剑的剑鞘自然属于他!但在那之前,请不参与竞价者保持安静!”拍卖员敲了敲木槌,大声吼叫着。   可是会唱不但没有平静下来,反而变得愈发地喧嚣。他们都以为赫尔纳格拉特家族是贵族,应该站在贵族的立场上说话。不满之声不绝于耳,还有质疑这是不是暗箱操作。   在这喧嚣中,伴随着一声冷哼仿佛点燃的血液的暗红色火焰包裹了秋奈。   于焚烧因果的业火中,一个左手握着勾镰,右手提着暗红提灯的存在,降临在这个拍卖会。   这是属于“死神”的诸多形态之一,即典狱长的形态,也是秋奈最喜欢的形态。因为这个形态在战斗中可远可近,攻守兼备,更有许许多多禁锢与诅咒敌人的能力,非常好用——尤其是面对那些不如自己的对手时。   “现在,维持安静!”   明明是室内,秋奈的声音却像在幽谷中回荡。   伴随着属于死神的重压,现场立刻回归了宁静。   每个人都感觉到了,来自于秋奈那死神的威势。在死亡的威胁下,他们每一个人连手指都动弹不了,更不用说话了。   “那么,拍卖继续!”   随着这声号令,压力消失了。   盛装的魔法师们脸色苍白,失去了全部属于贵族的风度,即使是与秋奈有过交流的埃尔梅罗领主也是如此,甚至连一旁的青子脸色都不是很正常。   看来,在我不知道的时间里,秋奈磨练了自己的能力,不让自己显得过于弱小。   我个人是很想看到这个现象发生的。   但是……我的内心却有一股让我厌恶的感情。   不需要我来保护的秋奈,真的是我想要的秋奈吗?   在这个念头升起的一瞬间,我立刻掐灭了它。   这是不属于人类的思维与逻辑,这是对待宠物而非爱人的态度。如果我真的把这个感情付诸实施,和当初那个想要永远杀死秋奈的我就没有任何区别了。   而那样的我,是不可能被秋奈所喜欢的。   果然……青子是对的。   我要磨练自己的心性,逐渐成为一个人类。   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我最喜欢的秋奈。 205.往事如烟   ◆肯尼斯·埃尔梅罗·阿其波尔德◆   不会有错的,绝对不会有错的,这才是那位大人真正的姿态,属于死神的姿态,属于地狱之主的姿态。   那个娇小、瘦弱的少女的姿态,只不过是一种伪装。就像越是美丽的毒蛇,毒性越是强烈。平时的她越是动人,真正的她就越是可怕。   又或者维持着少女的姿态,只是所长所喜欢的形态,亦或是那位大人在拥抱死亡之前的姿态。   无论是哪种可能性,她现在的姿态都绝对不是人类所能仰望的存在。   既然死神已经降临了这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是大屠杀吗?是死亡的寂静吗?亦或是将所有人都变成死亡的奴仆吗?   现实与我的猜测完全相反,拍卖会依然在继续,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所有人都品尝到了死亡的恐惧,不得不遵守大人的意志,将拍卖会继续下去。   到了这里,我才回想起来,那位大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当得知这个守护人理的计划之后,当知道苍崎橙子会成为迦勒底亚斯的骨干之后,我就确定了一点——掌握着迦勒底亚斯的两位女性,就不是什么恶人。   就算大人是死神,也一定是善良的死神。   于是,这场拍卖会变得极为可笑,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虽然没有流拍的产品,但是整体活跃度很低是不争的事实。如果这么下去的话,这次拍卖会注定会成为有史以来最失败的一次,然后成为魔术师们茶余饭后的的笑柄——亦或是对让婴儿止啼的恐怖故事。   想必奥拉夫·赫尔纳格拉特非常头痛吧?   一边是无法招惹的那位大人,一边是到场的各个魔术世家的成员。哪一个处理不好,他都会迎来诸多的麻烦。   不过,那都不是我需要考虑的事情。   我是迦勒底亚斯的员工,我有自己的立场。   所以,就让这场闹剧继续下去吧。   像我这样的无关之人,只需要欣赏舞台上英雄的影子、小丑的丑态即可,顶多在精彩之处鼓掌喝彩,不需要上场去干扰台面上的人们。   ◆两仪秋奈◆   返回酒店的道路上,青子和式说出去买些纪念品,所以出租车上就只有我和萌奈了。   当然,审判官早就被我解散,我的正体也返回了现实之中,一路上没有任何的意外发生。   小家伙的状态有些异常。她绷紧了全身,似乎是在忍耐着某种非常强烈的情绪。   “萌奈,感觉还好吗?”   “妈妈……那个超酷的骷髅,真的就是妈妈吗?”   “啊……那是我。或者说是我制造出来的替身,被我操纵。真正的我就是现在的我,不是别的东西。”   “哇!我完全不知道妈妈竟然有这么酷的样子啊!比什么甲虫骑士、咸蛋超人要酷多了!我竟然不知道妈妈原来这么厉害,还以为妈妈一直都是个大公司的老板呢!”   这小家伙是不是有点乐天过头了?怎么会是这么奇怪的想法?正常来说不应该是很害怕我妈?为什么会这么兴奋啊!   难道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都这么的中二?明明应该没有这种程度才对吧?   “……妈妈?”   看着萌奈那颇为期待的大眼睛,我实在是没办法拒绝,只能模棱两可地解释。   “嘛……妈妈我啊,曾经也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啊。毕竟你的母亲也很厉害,我得和她差不多厉害才行嘛,不然怎么配得上她呢?”   “原来妈妈年轻的时候经历那么丰富的吗!”   “其实也不是很丰富啦……我们在那个时候多亏了有橙子照顾,才勉强走到了今天。那个时候的我和那个时候的式,需要你经历很多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样啊……怪不得妈妈和母亲对橙子老师的态度和对普通人完全不同呢,是真正的后辈对长辈的感觉。比起祖母,橙子老师更像是我的奶奶呢。”   “其实……差不多是我们母亲一般的角色吧,虽然按照年纪来算,她只能算是我们的姐姐就是了。不过,既然知道了这一点,对待橙子的时候要还保持礼貌哦吗,知道了吗?”   “嗯,知道了,母亲。”   “还有,这些事情不能对其他人说,知道吗?如果招来了坏人,那就可就有麻烦了。”   “啊,这个我懂的!电影上都说了嘛!超级英雄自己还好,但超级英雄的家人却需要保护。所以超级英雄才以非公开的身份活跃在大众的视野中嘛。”   这孩子平时看的都是什么啊!不应该是樱桃小丸子之类的动画吗!为什么去看美漫啊!这个时候明明只有《铁人》这一部超级英雄电影啊!   可是这已经成了既定事实,除了接受这个事实,我又能怎么办呢?   “嘛……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反正这种事是由式管教的,大不了对式打小报告,加强对她这方面的教育就是了。   事与愿违的是,我的回答没有让萌奈放弃追问的打算,反而进一步激起了她的好奇心。   “现在妈妈还是超级英雄吗?就是和那个蝙蝠侠一样,白天是大公司的老板,晚上却是惩奸除恶的无名英雄?”   “现在我晚上可是在好好休息啊。式的性格你又不是不懂。如果我的睡眠时间少了,她可是会生气的。我在这个世界上没什么可害怕的,唯独害怕式心情不好。”   “这样啊……所以妈妈现在不是了吗?”   我现在做的事情,勉强属于超级英雄的范畴。   只不过我从来都不是什么超级英雄,我很自私,所做的一切要么是为了自己,要么是为了家人。   “嘛……具体解释起来比较麻烦……”   “那就不要解释啦!我就安心当个类似于梅姨的角色好了!将来有可能,再去继承妈妈的衣钵吧!”   竟然知道梅姨,看来这小家伙两个公司的漫画都看了,而且看得很仔细。   那两家公司在日本的销量都很惨淡,小家伙肯定是通过互联网看到的那些内容,也就是英文原文。我甚至都有点后悔让她早早地进行双语教育了——要是她被美漫给带歪了就不好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是式的工作,不该由我管。我只能继续问别的事情,强行打消小家伙的好奇心。   “对了,萌奈,之前一直想问了,梅林那家伙教你的是什么魔术啊?”   “梅林老师教我的都是些强化身体的魔术,而且都很有效果。他说这些都是源自于龙族的魔术,比单纯的魔力放出高级,但控制起来也更加困难。如果不专注于这种魔术上,是很难有好的成果的。”   “龙的魔术……他说你有龙的血脉?”   “没有啊,只是恰好能使用。具体原理好像很复杂,梅林老师对我说了三遍,我都没有记住……”   “没有记也没什么,这算不上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总之,学会了这些魔术之后,我的力气可以变得很大,速度也会很快,还能强化拳头的硬度。不过我现在只学会了皮毛,如果学多一些,几个星期后应该能有棕熊的力量。”   这种战斗方式……总觉得很熟悉,但具体是谁的战斗方式,我完全忘记了。   不过这样也好,身体的强大要远远好过技巧的熟练。所谓一力降十会,一拳出手比那些有的没的都要好用许多。用蛮力来威吓对方,也能省去很多的麻烦。   “棕熊的力量啊……那确实是很强的力量呢。”   大约是一拳能钢制帐篷拍烂的程度,算是很不错了,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妈妈希望我学会这些魔术吗?”   “当然希望了。有防身能力是最重要的。相较于那些需要冗长咒语启动的魔术,直接增强身体的力气确实简单有效得多……怎么说呢,梅林教会你这些魔术,我一点都不奇怪就是了。”   “嗯,我会加油的,妈妈!”   将来这孩子或许能成为一拳超人,毕竟我和式都是秒杀流的战斗方式,萌奈没理由会更差。   不过,那都是将来的事情了,谁也不知道萌奈在将来会不会转性。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和式都会一直守护着她,确保她的安全。。 206.询问你的内心   ◆两仪式◆   青子小姐简单的一个眼神,我就明白了她想要表达什么——她想和我聊一些秋奈不该听到的东西,也就是我和秋奈的感情上的东西。   青子小姐这个人,在梦境中透过根源之涡,我看到过她的过去。就“引导者”这个角色而言,她其实与橙子小姐不遑多让,甚至略有超出。   因为青子小姐属于那种“授人以渔”的人,和橙子小姐的有问必答完全相反。习惯了橙子小姐的教导,我对青子小姐会说什么也非常好奇,就自然而然地借口买纪念品,与青子小姐行走在奥斯陆的大街上。   在奥斯陆市政广场前,我和青子小姐停了下来。   “青子小姐,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啊,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想叫你出来一下而已。”   “也就是说,是有话想要问我,对吧?”   “没错。这里应该不存在能听懂日语的人,比在东京的时候还安全许多。所以在这里问其实更好。要是在观布子市,说不定会被有珠监听,那可就麻烦了。”   我对隐秘与否不感兴趣。   我不在乎被人的看法,我只在乎我的秋奈。   “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我轻声问。   “先问一个简单的问题吧。式,你为了佐久间秋奈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什么程度?你突然这么问我……我似乎也不好回答。是为了秋奈的什么?性命?感情?亦或是别的东西?”   “属于佐久间秋奈的全部——或者说,为了不让她被所有的人遗忘,不被整个世界遗忘。”   我的内心本能地泛起了一丝不安。   青子小姐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知道了什么预兆吗?又或这只是纯粹的假设?   不由得,我注视着青子小姐的眼睛。可是那在双天蓝色的眼睛里,我看不到任何情绪——这完全不像是平日里那个把所有想法都展现在脸上与眼中的青子小姐。   我等待着她进一步解释,可她却依然注视着,似乎铁了心等待我先回答,才给予解释。   “非要说的话,应该是能为秋奈付出一切的程度吧……”   “假如,我是说假如,为了秋奈能够存在下去,你必须放弃你的一切,包括身份、人性、记忆、甚至是对秋奈的爱,你会接受吗?”   “只有这一点,是绝对不会的。”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答应?用脚指头想,都知道绝对、绝对不能答应吧?毕竟……人最重要的东西,就是自己的记忆。那些美好的、悲伤的、幸福的、痛苦的记忆,组成了一个人的人格。   所以,我坚决的摇了摇头。   可是,青子却仿佛不明白一般,上前一步,继续追问着我。   “为什么?你刚刚说了,你能为秋奈付出一切。”   “但是,秋奈永远不希望我为了她而舍弃一切。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秋奈一定会对我什么都不说,然后凭借着自己的力量解决那些威胁。”   “我觉得这个回答不好。”青子失望地摇了摇头,“式,你太没有主见了,所有的想法都围绕着秋奈。确实,你获得了秋奈,这颗星球上最珍贵的至宝,即使是我也要承认。但是既然是至宝,就应该凭借自己的意志保护她,而不是听她说什么,就做什么。完全听从秋奈的意见,总有一天你会承担恶果。”   这我早就知道,从梦见陈宁的那一刻就知道了。   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要秋奈有一丁点的不满,我就觉得自己的理性开始燃烧。只要秋奈真的对我生气,我就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崩塌。只要秋奈受到一丁点的伤害,我甚至能迁怒到全体的人类。   我们正在住的家就是如此。花田确实很美丽,可是如果没有仔细的维护,许多不美丽的东西就会滋生——比如蜘蛛,比如蚊子,比如蛇。去年的夏天,秋奈被蚊子咬伤,红肿了很多天才完全变好。自此之后,所有花田的蚊虫就都失去了踪影。   我杀死了它们,一个都不剩,一个细胞都没有存在。   过去的我不可能做到这么细致,可是在觉醒了湮灭之眼后,这几乎和呼吸一样简单。   “青子小姐,你觉得这个世界有什么东西,是能我和秋奈难以面对的吗?我实话对你说吧,我们根本不害怕威胁人理的存在,迦勒底之所以诞生也只是因为我们的女儿。如果有一天萌奈成长到能忽略那些威胁的时候,迦勒底估计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了吧。”   “是秋奈对你这么说的吗?”   “她没有亲口对我说,但我觉得是这样的。”   “哎呀哎呀,分析人的精神状态什么的,果然还是太麻烦了一些啊!”青子一改之前的严肃,露出了平日里那种没心没肺的笑容。“橙子那个家伙,究竟是怎么学会那么多东西的!总感觉时间完全不够啊!”   “如果青子小姐能把时间用在学习而不是闲逛上,应该会比橙子更加博学吧?”   “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人活着终究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啊。进食的欲望,繁衍的欲望,舒适的欲望,支配的欲望——以及最重要的,活下去的欲望。人类从始至终,都是一种偶然获得了高等智慧的动物而已啊。”   这是别有深意吗?还是单纯的感慨?   我不知道……但是这场对话很重要,我只能当做别有深意了。   “青子小姐是想说,我缺少欲望吗?”   “我又不是你,我怎么会知道你是不是缺少欲望呢?”   我顿时哑口无言。   直觉告诉我,青子不是在戏耍我。她之所以这么说,一定有她的理由——那么,我还是勉为其难,把对话继续下去吧。   “那……究竟谁知道呢?”   “当然是你自己啊,式。一切的欲求,一切的睿智,都源自于你内心的最深处。遇到这些问题的时候,你先要让内心清明,然后再诚心诚意地问一问你自己。只有这样,你得到的才是你真正想要的答案,才能在将来的道路中选择出自己想要走的那一条。”   “可是……我的内心……”   我的内心不是人类,无论是谁都不能否认这一点。   我是两仪式,却又不止是两仪式。我内心真正的渴望,没有人敢去面对,包括我自己。而且如果直视那渴望太久,我真的不知道太过感情用事的我会做出何种的祸事,会让秋奈何等的伤心……   等一下!我感觉想到了什么……这种感觉很朦胧,仿佛典籍里记录的“醍醐灌顶”一般,明悟了一些道理。可这道理究竟是什么,我却不是很清楚——或许,就像青子所说,必须追问我内心的最深处吧?   然而,这种感觉被青子打断了。   她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露出我不是很懂的笑容。   “真是的,橙子那家伙究竟把你们给照顾到什么程度啊?都这个时候了,还纠结于自己的内心,简直像个小孩子一样啊。”   “确实……我和秋奈一直以来,都只是小孩子而已啊,即使有了孩子,也从来都没有真正长大过。”   “那就不要长大吧。”   “……青子小姐?”   青子的回答太让我意外了,不止摸不着头脑,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不要长大?这究竟是指心灵中的哪一部分不要长大?   我想要问出口,可奇怪的是,我竟然无法问出来。总觉得一旦问出口,我就会输得很惨,我和秋奈的距离也会变得稍微远了那么一点点。   “既然没有真正长大过,那就不要长大了。长大这件事情,对你来说或许真的太痛苦了些,这是我没有想清楚的。关于这一点……式,我对你道歉。”   “不……不需要道歉的,青子小姐。你是基于好意的。”   青子轻轻叹了口气,望向远方碧蓝的天空。   她似乎感慨着什么,又似乎把我和某个与我相似的存在重叠在了一起。   “真是的,明明是沟通根源、能够透过根源观察一切的存在,竟然还真的像个小孩子一样,那么的感情用事,和你这身散发着略微母性的气质可完全不同啊。”   “青子小姐……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的话会有些残忍,式你确定要听吗?”   青子的眼睛依然望着天际线,她的话语依然那么的空灵。   站在这里与我对话的,不再是魔术师苍崎青子,而是一个真正的、经历了许多奇遇的、已经三十岁后半的魔法使。   “当然要听。”我立刻回答。   “即便我说的只是一种无端的猜测,会错得离谱,你也要听吗?”   “要听。”   “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诉你好了,式……你啊,就不要想着成为人类了。你根本不是人类,你也不可能变成人类。试图把自己转化成人类,只会像模仿人类喝水的机器人一样,会把体内的电路板给烧坏,让自己受到很严重的伤害的。”   “可是……可是秋奈说过……”   “说不是人类,就没有资格获得真正的爱,对吧?”   “嗯。”   “简直是一派胡言……爱是什么东西,连那个小女孩自己都不懂,她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她所说的真正的爱,只是她认为的那种爱罢了。这世间的爱就像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一样,每个人都是完全不同的。式你只需要坚持自己认为的爱就够了,无论这爱是好的还是坏的。毕竟——”   上一瞬还是一个看透了人情的沧桑老者,下一个瞬间就恢复成了充满活力的少女。   “毕竟,你的人生是由你自己做主,而不是由别人决定的嘛!虽然可能成不了人类,但是至少让自己坚强起来哦?最起码的起码,不要每句话都是‘秋奈说’,而是变成‘我觉得’。这样的话,秋奈应该会轻松许多,而你在被众多的人类注视的时候,压力也不会那么大啦。”   “嗯……我试试吧……”   虽然我还是信不过青子,但试一试终究是好的。   毕竟……我的选择余地真的不是很多了。 207.剑鞘   ◆梅林·安布罗修斯◆   今天是寻常的一天,至少对我而言是如此。   萌奈依然笼罩在迷雾之中,无法窥见其真实。相应的,她的母亲与妈妈究竟是何人,如今依然是一个谜团。不过,我迟早会知道的,并不是很着急。精神更接近昆虫的我,本来就不会急躁,耐心近乎是无限的。   可当萌奈来到乐园,使用龙的魔术无比轻松地带着那把金色与蓝色组成的剑鞘时,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愣住了。   不会错的,那把剑鞘正是王曾经遗失的剑鞘。   当时,就连我都找不到剑鞘究竟遗失在了哪里,还以为摩根将其丢入星之内海之中,永远无法寻得。却根本没想到,这把剑鞘竟然真的是字面意义上被“埋藏”了下来,依然存在于现世之中,直到今天。   “老梅林……这个东西……”   “萌奈,你是从哪里得到这把剑鞘的?”   “妈妈从拍卖会上花大价钱买到的。”   拍卖会?   最近重要的拍卖会只有一个,是在北欧的奥斯陆举行。   那里确实出现了很大的变动,可究竟那里变动了,我却根本看不出来。萌奈双亲身上的术式,依然阻止着我的视线。   但是,在拍卖会间隙之时,透过魔术师们的言语,我知道了萌奈双亲的真名——两仪秋奈与两仪式。仅仅这一个线索,就足以让我将来一段时间的探寻更有动力。   她们的故事,一定非常美满,一定非常美丽,让我这昆虫般的精神感受迟到了一千多年的愉悦。   “老梅林,怎么了?你知道什么了吗?”   见我完全愣住,萌奈让我从思绪中清醒过来。   我轻轻地对这个无垢无罪的少女轻轻地摇了摇头,维持着一如既往的、从他人那里学来的微笑。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往事罢了。毕竟我和这剑鞘曾经是有过一段故事的。”   “这样啊……青子阿姨把这个剑鞘放进了我的身体,妈妈又让我带着剑鞘找老梅林你,所以……这真的是传说中亚瑟王的剑鞘吗?”   “是的,它确实是圣剑Excalibur的剑鞘,是真品,是正品,是神灵也无法仿制的珍宝。只要持有这把剑鞘,来源于乐园阿瓦隆的魔力就会持续不断地治愈持有者的伤势。如果得到了剑鞘的承认,还有更厉害的用途——不过,那些用途,萌奈需要靠自己来学习了。我知道的只是王的方法,不一定适合你。”   “也就是说,这把剑鞘我也能用了?”   “当然可以了,萌奈。它有品质,却没有意识。它有过去,却没有灵魂。所以,它只是物件,谁拿着都可以都可以使用,哪怕是最坏的坏人也不会有所衰减。就像现代的防弹衣一样,谁佩戴着,它就保护着谁。”   “这样啊……妈妈的钱真的没有白花呢。那真的是太好了。”   太阳一般的笑容有一次在萌奈的小脸上绽放,比向日葵还要活力四射。即使是没有感情的我,也被这份美丽所感染,精神前所未有地满足,就好像这一段故事已经有了美满的结局。   感受着这份满足,我追问着我的学生。   “对了,萌奈,你的妈妈是怎么得到这把剑鞘的?”   “妈妈不让我对老梅林你说。”   可是,她已经说出来了,只是她自己没有意识到。   “是买来的,对吧?”   “嗯……是买来的。”   沮丧蔓延在萌奈的脸庞,取代了笑颜,篡夺了活力。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以极其无所谓地语气安慰着萌奈。   “那就好好留着它吧。王已经死去,不列颠的时代也已经迎来了终结,甚至连我们的经历都成了没有证据的、在吟游诗人口中传唱的传说。所以,剑鞘是无主之物,谁拿着它,谁就是剑鞘的主人。既然是主人,如何处置剑鞘,自然全凭主人自己决定了。”   “……可既然没有主人,为什么上一任主人会把它拍卖掉呢?”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直到刚刚萌奈将其拿到我的面前,我都不知道剑鞘的存在,又怎么能直到剑鞘经历了什么?或许,这剑鞘被施加了摩根的术式。   可我是老师,学生的问题我必须回答,绝不能含糊其辞。   “大概是因为上一任主人遇到了什么急事,需要用很多很多的钱吧?”然后,惯用的转移话题,被我用了出来:“倒是你,萌奈,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我觉得,你大概我与我的王会很有缘分吧。这乐园是王注定要到来的地方,可王却没有来临。这剑鞘是王重要的珍宝,却辗转到了你的手中。或许将来的某一天,你会见到王,到那个时候,我请求你把这剑鞘交还给她,可以吗?”   “可是……这剑鞘是妈妈花钱买来的啊。”   意思就是说,剑鞘真正的主人是萌奈的妈妈,萌奈只是临时使用者。   可是,拥有一个如此出色的女儿,还知道我的本质,甚至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对萌奈的妈妈拥有极强信心。如此明智之人,自然有明智之举。   “你的妈妈既然买下了剑鞘,自然懂得这一点。不信,你在苏醒之后就亲口问她吧?如果她不同意,该如何行动,她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好吧……等我醒了,我问问妈妈吧。”   “那好,接下来就是正式的授课了。准备好了吗,萌奈?”   “嗯,准备好了。”   “今天的课程是龙肤的生成。龙肤的韧性、硬度、抗打击能力皆是一流,熟练使用后更是有人类肌肤的柔性、三厘米厚钢板的强度、蓝宝石级别的抗刮花能力……”   随着我的话语,今日的授业依然在继续。   当看到剑鞘之后,我仿佛回到了一千五百多年前。   那个时候,幼小的王,也是如此被我教育的。那个时候的王没有父母,无人教她,以至于被我带歪成那个样子。现在的萌奈,有着如此强大的双亲,一定会像一颗小小的向日葵一样,永远释放着太阳般让他人本能地觉得心暖的能量。   所以……这一次,我必须让那段故事迎来最好的结局,不留一丁点的遗憾。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梅林·安布罗修斯这个人确实有存在的意义。 208.某人该降工资了   ◆两仪秋奈◆   可爱的萌奈早早睡下,进入阿瓦隆去和梅林交流。   等到天色渐晚,式与青子终于回到了酒店。   酒店提供了简单的晚餐,称不上难吃,也称不上美食,只是纯粹的、补充能量的食物而已。   在进食之后,我和式躺在床上,看着电视机里的英文节目,打发着睡前的闲暇时光。   自然,闲聊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了。   “式,你和青子出去,究竟买了什么?到最后我也没看到你们拿东西回来啊?难道是没找到称心意的?”   “那只是一个说辞而已,实际上是她找我聊了会儿天。”   “聊天?你们聊了什么?”   轻盈的、仿佛银铃一般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回荡。   望着那双黑曜石双眸里透出来的迷茫,我不由自主地笑了。   “说我说的是一派胡言?青子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她什么都不懂,就在你的面前大放厥词,还敢否认我的想法和计划……看来将来必须惩罚她一下才行了呢……”   “青子小姐也是基于好意嘛。”   “好意?基于好意就可以做任何事情了吗?须知通往地狱的道路是无数良善的祈愿铸造而成的——这一点,式其实比我更清楚吧?”   “嗯……差不多是这样吧……”   式略微有些失落,因为我触犯了交谈中的禁忌。   我有些后悔,但我也知道,这是必须的过程。   “所以说啊,在我看来,青子的话才是真的一派胡言。她根本就不懂我们,既不知道我们的经历,也不知道我们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只是自顾自地根据自己已有的经验说着无关痛痒的漂亮话。平时遇到遇到这种人,我是不会有好脸色的。可她毕竟是青子,起码的尊重我还是要给的——这一次,就把她的年薪扣除20%,以示惩罚吧。”   这是一个很严酷的惩罚,式当然也知道这一点。   她太善良,太仁慈了,太温柔了,即使是青子这样的人,她也想要维护。   “那个……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当然,不这么做的话,想必她又觉得做了一件好事吧。顺带一提,这一次只是在翻旧账而已。涅槃明奈的事情我还没有和她算清呢。真是的,青子也越来越过分了吧?我同意了她的提案,只是符合我的想法而已。把她的想法当成我的想法,简直没有比这更过分的事情了。”   “嘛……秋奈……”   “对于这种等级的年薪,减少20%也没什么影响。大不了她可以辞职不干就是,我正好还能剩下来一笔钱。”   我不喜欢青子,就连青子也知道这一点,式自然也知道。   无论何时,我都无法原谅她的推波助澜让涅槃明奈彻底死去,不止在我的心中留下无论何时都在隐隐作痛的伤疤,还让式差一点崩溃,只有我强忍着自己的疼痛,把自己当做式的依靠,式才没有倒下。   这一次还想着干涉我和式的事情,简直是想太多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式。青子的工资是我发的,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需要你为她求情。如果她不服,直接叫她来找我就好。”   “我的意思是说,她毕竟也影响了与我相似的一个存在啊。”   “这我知道,但这不是影响你的理由。而且,远野志贵和你完全不同。勉强来说,他和阴性的式更像。你的话……我还不知道这个世上有谁与你相似呢。”   噗嗤一声,式轻轻地笑了。   就好像我说的不是正经的话语,而是特意逗她的笑话。   “其实,秋奈,这世上有和我类似的人呢。”   “是谁啊?”   “当然就是你喽?”   “我?我哪里和你像了?”   “因为……我们共同都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孤独呢……”   啊,我记起来了,这也是当初的她愿意为我守墓,而不是直截了当地让我陷入永远的沉睡的原因。   我们是同类,是只有两人、从未发现其他同伴的同类。我们相互搀扶着,走到了今天,从喜欢到爱恋,从爱恋到深爱,从深爱到不可自拔,正是基于“同类”这个最关键的因素。   “青子没有经历过这种孤独,自然就不懂我们,所以我才那么的讨厌她的肆意妄为……总之,这件事情就不需要式你来管了。我自然有我的计划,而我也相信,式你肯定会成为人类,然后融入到人类之中。”   “秋奈的计划?能对我说吗?”   “其实也很简单啦,核心就是‘不急’这个词……说起来,式知道中医吗?”   “知道。”   “中医认为,任何疾病都不是简单的,都是各种失控综合影响的结果。所以,中医的药效都会很慢,可效果却比较持久,许多还能从根本来解决病因。我的这个计划,就是像中医一样,慢慢地、缓缓地调节式的想法。”   “会很苦吗?”   “咳咳……不苦啦……”   这就很尴尬了,举了个很不恰当的例子,让式误解了许多事情。   我只好赶紧用别的例子来说明。   “嘛……其实更像是流水啦。流水改变地貌要很长时间的,改变式的心态就必须像流水一样,慢慢地、缓缓地改变。不然任何一种方法,都会让式很痛苦吧?就拿青子那种说法,如果式不做任何改变,就算知道我不会怪罪式,但式也一定会在潜意识里担心我会生气吧?”   “……差不多是这样。”   “所以啊,就按照我的计划来慢慢改变吧?曾经式肯定很不喜欢‘习惯’这个词吧?但是呢,习惯是必须的东西和过程。只要还活着,只要继续走下去,就必须去适应环境,习惯环境,在最后伺机改变环境。总有一天,随着时间的流逝,式肯定能变得很不同吧?”   “就像秋奈这样?”   “当然啦。你看我,就和上一世的陈宁很不一样,对吧?比起当初那个苦大仇深,自顾自地、没有意义地活着的我,即使是和式相遇的时候,也很不一样吧?”   “可是……那难道不是秋奈有了家人的原因吗?”   “式不是也有了我吗?所以,式也肯定会改变吧?”   有一次,式轻轻地笑了,和那天在根半大楼时的她一模一样,都是那么的美丽,都是那么的梦幻,都是那么的温柔。   “嗯……有了秋奈,我肯定会慢慢地改变吧……直到有一天,能够真正成为秋奈理想的样子。就像秋奈为了我,成为了现在这个样子一样。”   听了这句话,我感觉略微有些不太对劲,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夜已经深了,再怎么纠结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我和式又聊了几句,就都睡下了——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式真的会成为人类吧?至少,也不要再认为自己是引来灾害的“兽”了。 209.七年之痒   ◆苍崎青子◆   “什么?我被降薪了?”   听到这个瞬间,我仿佛五雷轰顶,几乎失去意识。   但是瞬间,我又恢复了过来。   这是重要的时刻,可不是失去意识的时候。   “式,我被降了多少?”   “大约百分之二十。”   听到这个数字,我立刻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情况至少还有转机。固执的秋奈还没有固执到连你的话都不听的程度。可是……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当听到这个讯息的时候,真的感觉很心痛啊!那可是两千万日元的薪酬啊!”   “所以,青子小姐,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式的疑问,让我冷静了下来。   每年两千万日元的损失确实值得心痛,但现在是工作时间,可没有功夫让我来纠结这些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   深呼吸一次,我勉强露出微笑。   “式,到了这一刻,你还不明白你恐惧的源头吗?”   “恐惧的源头?是……害怕让秋奈伤心?”   “不是,不是,完全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简直错的离谱,照这样下去怎么可能行嘛!   不由得,无论是我的内心还是我的表情,都变得极其严肃。   “式,你不能再错下去了——那个结局,是所有人都不希望看到的。”   “我……错了?”   式一脸错愕。看她这副样子,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八年的沉睡,让她忘记了自己是谁。秋奈的过于强势,让她的内心充满了恐惧。被迫面对这个充满人类的世界,更是让她无所适从、陷入迷茫。   我必须让她清醒过来——不然的话,所有人都会受到伤害。   “你恐惧的源头,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东西了——式,你害怕秋奈有一天抛弃你,或者不再喜欢你。而你本能地感觉,这样的日子就快要接近了。”   “青子小姐,我们经理了很多事情,不会到这种地步的。”   不愧是式,即使是这个时候,即使我说的话这么离谱,还能与我对话。   或许,她从秋奈那里听到了指示,不再相信我说的那一句话吧?   可是……那又有怎么可能呢?   “确实不会到这种地步,无论如何秋奈都不会抛弃你。可是这种感情源自于渴望——我从橙子那边已经完全了解了你们的过去,知道你们的感情究竟有多深。虽然没办法体会,但我能从局外人的角度总览你们的全局,了解你们心中的渴望。”   “我们的渴望?我……不是很懂。”   “那就先不说渴望吧,秋奈她……她有心病,你也有心病。这种心病每一对相爱的人都会经历过,当热恋结束,回归正常之后,人总是在潜移默化地变化,变得不再是热恋时的那个人。所以,人会厌倦,会感觉到不舒服,才会寻求新的刺激——简单来说,就是‘七年之痒’。”   “我……不是很明白……”   “是不愿意明白吧,式?你的内心其实清楚得很。再强烈的感情,终有变淡的时候。再炽热的爱情,终有变暗的时候。八年来,秋奈变得太多了,而一直沉睡的你却几乎没有变化。所以,你本能地觉得秋奈变了,不再是那个在绝境中苟活,痛苦得连从根半大楼上跌下、脆弱得连保护自己能力都没有的秋奈了。”   我注视着式的眼睛,注视着她的每一个最细微的动作。   然而,恐怖的事实还是降临了。   式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迷茫地、连自己都不相信地大声说——   “……不是这样的……绝对不是这样的!我和秋奈……我和秋奈……”   “如果不是这样的,为什么态度这么松软呢?看看现在的你,你还算是令整个世界恐惧的解脱之兽吗?现在的你,还是那个要永远保护秋奈的两仪式吗?”   顿了一声,趁着式想要反驳的间隙,我立刻给出了结论。   “不,你不是,你只是一个害怕失去唯一爱人的可怜人罢了。八年的时间改变了一切,却没能改变你。你还活在八年前,还沉浸在那一天告白时的幸福……”   我还没说完,式迅速消去了所有的慌张,平静中透着一丝残忍。   就像一个真正的“人类之敌”。   “……请不要再参与到这件事情了,青子小姐。这是我和秋奈的事情,与你无关。”   “我必须参与。即使被秋奈恨到咬牙切齿,即使现在被你砍掉脑袋,我也必须参与进去。事实上,我已经参与了进来,也不可能退出了。”   “在涅槃明奈那件事情上,您已经伤害了秋奈。如果您质疑这么做,后果您一定清楚吧?”   “真的是我伤害的吗?明明到达极限的是涅槃明奈自己吧?”我露出了讽刺的笑容,“就算我放着不管,在那个时候,那个瞬间,觉醒了 湮灭之眼的两仪式也必将终结她的执念,给予她永远的平静。事实上,你们都知道,正是有我先行介入,那件事情才不会变得不可收拾。事先有了心理准备的两仪式才能被佐久间秋奈拉回来。”   就算真的要怪罪,那也是暗中操纵着一切、却从来没有正面出现过的橙子。   回想起这个,我就气得不行。苦活累活都被我做了,恶名骂名都被我担了,那家伙却在幕后什么事情都没有,冷漠地注视着涅槃明奈的死,却一点作为都没有,简直不能更不要脸。   而且,式和秋奈都知道,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只是没有发泄的对象,所以迁怒到了最活跃的我身上,觉得没有我的话,涅槃明奈可能不是这样的解决——但是,那可是经历了上千、上万次失败的幽灵啊!怎么可能还能继续坚持下去!就算强行坚持下去,也不过是成为一个怨灵而已啊!   “可是……伤害了终究是伤害了。”   听到式的这句话,我心中的怨念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由得,我笑了,笑得非常嚣张,笑得非常反派。   既然必须要有一个恶人、一个承担所有不满的容器,那就我来当吧。   谁让我是和这两个人关系不大、同时又是魔法使的家伙呢?   “没错,我确实伤害了秋奈。但是,无论秋奈怎么憎恨我,我都会欣然接受。甚至于有一天秋奈要夺走我的生命,我也不会有任何意见。该做的事情,我必须要做下去。该说的话,我也一定要说。”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当你问清了自己的内心之后,你自然就会明白过来。不过,想来你也是看不清的,我就直接说出来好了——你和秋奈,已经做不到相互理解了。”   “不可能的……我们……”   式慌了。活像个说谎的小孩子,被长辈点出了欺骗的痕迹。   我摇了摇头,不含一丁点感情地注视着两仪式。   “强行把自己变成秋奈所喜欢的你是没有意义的,式。那只会让你遍体鳞伤。到最后让秋奈品尝到最痛苦的折磨,比她在那三年经历的一切加起来还要痛苦。或许……在那之后,秋奈会卸下所有的伪装,再度成为你喜欢的她吧?可那些不是伪装,而是她身上的肌肤。在卸下所有伪装的那个瞬间,自楼宇顶端跃下的那一幕将再度重演,并且无可挽回。实际上你知道的吧?秋奈之所以跳下去,就是因为再也没办法在她当时最重要的人——真冬面前维持住那份伪装了。”   “……青子,只有这一点我可以确认,秋奈绝不会那样。”   秋奈仅仅不会从根半大楼再一次跳下去罢了。   该做的事情她依然会做,因为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很难有所改变。   可是……连这么浅显的话都已经听不懂的式,让我有些生气了。   “还不明白吗!两仪式!你根本就不喜欢现在这个过于强大、过于自信、过于固执的秋奈!你喜欢的,永远是那一天在根半大楼上,躺在你的怀中,那个弱小的、遍体鳞伤的、却始终喜欢着你的女孩!”   “你……使用了魔法?”   “没错,我确实使用了回溯时间的魔法,看到与你有关的一切。这是我的职责,如果你不满——大可以杀了我。”   但如今的她,已经听不见我的话了。   她睁大了眼睛,满是恐惧,满是迷茫,满是……绝望。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确实不该这样。如今的这个样子,不是是谁都不想的……”   所有人,包括橙子都忽略了一点——两仪式从来都不是什么人类。所有人,包括秋奈都忘记了一点——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个解脱之兽对秋奈说了怎样过分的话,做了怎样过分的事情。所有人,包括两仪式自己都竭力否认一点—就算再怎么喜欢秋奈,两仪式想要的依然是永远被她抱在怀中、弱小得连进食都要仰仗她、任凭她玩弄的那个秋奈罢了。   她对秋奈的爱,从来都不是人类对人类的爱,而是“兽”对人类的爱,是人类对“宠物”的爱。像她这么本质非常过分的存在,迟早有一天会舍弃人类的伪装,为了自己的欲求与愿望,做出谁都无法接受的事情。   她试图变成秋奈所期望的样子,其隐藏的意义再明白不过了——她想要秋奈变成她所期望的样子。以秋奈那种能立下失去全部自由的约定的性格,肯定会答应下来,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让两仪式的兽性膨胀到谁都无法遏制的程度。   直到被人类舍弃的那个瞬间,她会才明白过来,自己究竟做了何等过分的事情。然后,像秋奈从楼顶下坠一般,化作以鲜血为翼的蝴蝶,永远地沉睡在根源之涡的最深处,在懊悔中做着与秋奈重逢的梦。   心怀着过分的爱,行着过分的手段,发泄着自己过分的执念,最后被人类舍弃、消灭、不复存在。   盖提亚如此,提亚马特如此,凯茜·帕路格如此,终局之兽如此。   名叫两仪式的解脱之兽,亦是如此。   名为“兽”这种存在,本就是这么悲哀的存在啊…… 210.完完整整地属于你   ◆“两仪式”◆   许久以来,一直有一个疑惑在我的心头徘徊——我对秋奈究竟怀着怎样的感情?我想从哪里那里得到什么?秋奈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为什么会那么的害怕?   如今,通过青子的话,我明白过来了。   从一开始,我只是想有一个人,能够永远地陪伴我罢了——无论是在家中,是在街上,还是在根源之涡的最深处,都能让我永不孤单。   这个愿望看似微小,可实际上却过分到不属于人类的程度。   我已经剥夺了秋奈的自由,没有我的允许,她实际上不可能离开我的身边。   秋奈看似每天都正常上班,可是在上班之前都会对我打声招呼,在我确认了之后才会离开。如果我不同意,她就只能呆在家里,哪里都不能去——虽然我从来都没有这么做过。   但是,秋奈的精神每一天都在成长,或许要不了多久,她就能成长到让我无法在拥抱的的程度。又许有那么一天,看得太多,知道的太多,经历了太多的秋奈,会向往鸟笼外的生活,奋不顾身地想要离开身为鸟笼的我吧?   那个时候,我会怎么对待她?   是挖掉她的眼睛,让她再也不能看到其他东西?   是清洗她的意识,让她失去那些不必要的知识?   是篡改她的记忆,让她永远只记得我一个人?   ……啊,我明白了。   确实,如青子所说的,我从来都不是什么人类。   我是兽,是从头到尾都非常过分的存在。   我看似被秋奈所驯服,可实际上我的兽性从来都还是原状。   两仪式是一个过分到极点的人,只有经历过同等绝望与孤独的的人,才能敞开心扉。然而,两仪式有了秋奈,秋奈所经历过的绝望和孤独甚至超过两仪式,符合了她的标准。   “两仪式”也是一个过分到极点的“兽”,她渴望着让人类从生的痛苦中结果。然而,“两仪式”勉强靠着秋奈的爱压制住了最原初的渴望。   可是,两仪式的内心依然想要杀人,却被秋奈完全禁止。   可是,“两仪式”必须持续地获得更多的爱,却因秋奈的成长而衰减。   两仪式被压抑了八年,却始终都没办法真的对秋奈动手。   “两仪式”沉寂了八年,却终究不可能获得自己真正想要的爱——那种唯一的、把全部都奉献给自己的、地位比奴隶还要卑贱、感情比烈焰还要炽热的感情、   曾经的我,无比地恐惧着秋奈成为人偶。   可是现在我却发现,我真正渴望的却是让秋奈成为那样的人偶。   只会说着喜欢两仪式的话,只会躲在两仪式的身后,只是任凭两仪式蹂躏却永远笑着的人偶。   不知不觉间,清澈的液体顺着脸颊,滴落在奥斯陆的土地上。   脸颊很痛,可更痛的,是我那颗充斥着让秋奈厌恶的原始兽性。   在这一刻,世界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天空变得灰蒙蒙,草地成了枯灰。在广场游荡的人们,在我看来已经不再是人类,而是身体无时无刻不在腐败、内心无时无刻不在痛苦的行尸走肉。   ——原来,我从来都不爱秋奈。   ——原来,我只爱着我自己。   我啊……真是糟透了。   摸了摸眼眶中的泪水,青子已经消失了踪影。   我……也终于明白了,我心中渴望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我不怪青子,反倒感谢青子。没有她的话,我不可能理解到这种程度——她说我从来都没有长大过,她说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她说我从头到尾都只喜欢着最开始的秋奈——因为最开始的秋奈,最接近我期望的人偶。   青子的话,意思其实再明显不过了——早一点知道,要比晚一点知道要强太多了。至少这个时候我能思考该怎么办,至少这个时候我还有余力尝试去理解秋奈真正要做什么。而不是等到内心的感情爆发之时,连最基本的感情都没办法维持,最后通向不幸的深渊。   想清楚了青子的意图,我的心反倒平静了下来。   “那么……现在的我,该怎么办呢?”   “果然……还是像秋奈所说的,努力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类吧?”   我必须找到秋奈。   这个世界已经失去了色彩,但秋奈肯定还有。   现在还不算太晚,现在还有至少七成的可能性,让事情彻底扭转。   因为……现在的我,依然想不明白,为什么当初的自己会期望秋奈“变得齐心起来”,甚至不惜去伤害她的心。   只要清楚了这一点,结局自然就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无论那个结局是好是坏,我都会拥抱它。   ◆两仪秋奈◆   式的状态很不对劲,自从醒来之后就一直是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肯定又是青子那家伙说了不该说的话,让她胡思乱想了。   在怪罪青子之前,趁着萌奈还没睡醒,我必须把式心中的问题问清楚才行。   “怎么了,式?有什么烦恼了吗?感觉你有些心不在焉啊。”   “秋奈……你觉得,我真的可以成为人类吗?”   式的眼神依然朦胧,没有焦点。她的话语不着边际,让人疑惑。   我心中愈发地不安,总觉得事态已经超出了我的控制。   ——不行,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式失控,必须让她平静下来。   “当然可以啊。因为成为人类,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嘛。”   “有多简单?”   “人类的定义本就很宽泛嘛……”   我含糊其辞地说着。   可实际上,我也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人类。   不过,这个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人类,想必人类能很简单地接受他人吧?想要成为人类,应该也同样很简单吧?   但式却听出了别的意思。   “也就是说,现在的我还不是人类,对吧?”   “式觉得自己是人类,就真的是人类了。所以,这一点要问式自己呢——式,你觉得自己是人类吗?”   “秋奈,我发现了,我不是人类,也成不了人类。我对你的感情根本不是爱,而是一种纯粹的冲动。我没办法包容现在的你,我怀念着当初的你——即便我知道这是错的,即便我知道这话会让你伤心,可我也没办法隐瞒下去。”   听完式的话,我反而没那么担心了。   搞什么啊,原来只是式有些不自信而已,根本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只要我好好地安慰她,她肯定能够排除掉所有的疑虑,牵着我的手,面对这个她曾经非常厌倦的世界。   “你爱着我,式。那绝对不只是冲动。这一点,我可以确认。”   “秋奈,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因为啊,式,我是人类,我能感觉到你的感情里不只有冲动。如果只是动物的冲动,绝不可能掺杂着恐惧,更不可能如此炽热。动物级别的冲动都非常原始和简单,唯有人类才会如此复杂——至于你说的没办法包容……现在你不是正在包容着我吗?忍耐着那种冲动,就是包容心的最完美的体现啊!”   青子那个家伙真是……看来要禁止她与式交流了,薪水也要降到原来的三成。   她不把式当做人类,所有的话语只会让式越来越怀疑自己,渐渐地让式也觉得自己不再是人类而已。   其实式的情况和抑郁症有些像。只需要我好好地抱住她,好好地和她说话,她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就会烟消云散,最后与我一起好好地生活。   可是,式的眼睛却突然有了焦点,严肃地、淡漠地注视着我——那不是注视着爱人的眼神,而是注视着某种死物、某种私有物的眼神。望着这样的式,即使是我,也不免有些紧张。   ——看来,情况要比我想象地糟糕很多。   “呐……秋奈,如果我要你回到八年前,重新成为我最期盼的秋奈,你会答应吗?”   “我会。”我斩钉截铁地说,“我变得这么坚强、这么自信,其实只是一开始回应式的期待。如果式反悔了,我会放弃现在我拥有的一切资产,在那个出租屋里过着略微自卑、每天为你做菜、家庭主妇一样的人生……因为,只要和式在一起,我就真的感觉很幸福了。”   式就像一道白色的闪电,在我还什么都没有看清的时候,就紧紧地抱着我,将我搂在她的怀中。   我看不到她的脸庞,只能从颈部的   “……秋奈,为什么要这么温柔?”   “因为……式比我更加温柔啊。强行忍耐住兽的冲动,一定很辛苦,很难受吧?没关系的,式,我属于你,每一根头发、每一个思念都完完全全、完完整整地属于你……所以,不要想太多,好吗?我没有变,式也没有变。变的,只是我们身边的事与物而已啊……”   ◆两仪式◆   啊……这是何等炽热的感情。   意识与灵魂既温暖,又燥热。肉体与器官想要流泪,想要痛苦,想要紧紧地拥抱着我怀中的这个人儿——可是现在不是表达激动的时候。   秋奈说得没错,我所持有的感情绝不是单纯的冲动,而是真正的爱。   所谓的七年之痒,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所谓的希望秋奈是人偶,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所谓的兽性,在与秋奈确认感情的那一刻,也就不存在了。   因为……只要是为了我,秋奈真的可以做任何事情。   拥有秋奈……真的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无论何时……都太好了…… 29831 6 354   ps:其实也不要觉得青子很讨厌,如果现实中有青子这样的朋友,其实还是很好、很不错的。每个人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着自己觉得对的话,本来就没什么。 211.就由我来做这个恶人吧   ◆两仪秋奈◆   这一次,我单独找上了青子。   我对她说了我的决定,以示对她的警告。   “喂,秋奈,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如果你有什么不满,可对我说。”   “我所有都很不满好不好!无论怎么说呢,直接砍掉七成的年薪都太过了点吧!”   像青子这种人,砍掉她七成的收入确实会让她的生活品质变低一些。   ——但也只是生活品质而已。对于这种年薪,生活是绝对不成问题的,毕竟三千万日元依然是顶级高管的年薪。而且,如果她将来表现变好一些,我倒是可以用奖金的形式把这部分给补回来,不会影响太多。   “如果不降薪,你肯定记不住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将来又对式说那些无关的话。我们的私事不需要你来关心——而且,这一次可不只是惹式不开心,这还是算上了涅槃明奈的事情。说实话,你这样屡教不改,我没有直接开除你,已经是我宽宏大量了。”   “啊?连旧账都要翻吗?”   “不是没有翻,只是没有结算而已。”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青子,如果还有下一次,我会直接开除你。”   缺少我给的工资,青子又会回到八年前连吃饭都要靠橙子接济的悲惨生活。   虽然贵为魔法使,可青子的财务状况一直非常糟糕,让我着实奇怪。   能力越大,收入就越高,这在魔术界已经共识了——或许我不知道的重要原因吧。   在金钱的威吓下,青子的态度没有那么强硬了。   “明明我说了反而会更好吧……都说忠言逆耳,如果没有我这么说,等事情真的爆发了,秋奈你真的能处理吗?”   “我和式之间的感情,远远超过你的想象。你无法想象整个世界里只有对方的那种感觉,你也无法理解各自可以为对方献出自己的一切是怎样的牵绊。所以,你说的那种情况是不可能出现的。我对我有这种自信,我有对式也有这种自信。”   “但我没有这种自信,就算有这种自信,在这件事情上我也会忽略这种自信。所以我说了出来,希望式能理解自己的内心,理解自己的本质,理解你对她而言是多么的珍贵。我不觉得我做错了。”   青子的态度强硬了许多,不仅声音没有感情,青色的双眸更是没有一丁点的感情。   看起来,她进入了魔法使的状态。   “但我觉得你做错了,所以我罚了你工资。我希望你能记住,不要管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说到底,这是我和式的私事。”   “可是我必须管,我是魔法使,这是我的工作。就算被你讨厌,就算被式讨厌,我也会这么做。”   “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我忍不住问了出来。   在这瞬间,青子的双眸中闪过一丝落寞,但转眼间就恢复了冷漠与平静。   “我这种性格很讨厌,对吧?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明明一切都还安好,却非要挑拨你和是之间的关系,简直没有比这更可恶的人了,是这样吧?”   “那是因为,你看到的比我们更多,你忧虑的东西也比我们多。”   “秋奈你竟然知道?”   青子有些错愕,似乎在她眼中,我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需要引导的存在。   “我当然知道……所以,这一次就原谅你了。确实,如果没有你的话,这件事情确实会变得很难。内心的压力爆发出来之后,式一定会变得很可怕。”   “哼……你还知道啊。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呢。”   这么酸溜溜的话语着实让人不满,即使是我也有些生气了。   但是,我还是能起码压制住这点不满,继续和青子对话。   毕竟现在看来,是我错怪她了。   “现在我知道了。”   “那将来呢?”   “将来……如果将来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希望将来你能对我说一下。”   “如果对你说了,不就等于放着你去欺骗式?你们之间如此纯洁无垢的感情,真的能容纳得了这种‘善意的谎言’吗?”   “当然容得下,我和式的感情没有你想象中的脆弱。”   “这和脆弱不脆弱没有关系。撒了谎,你会对式有所愧疚。知道了谎言的真相,式会越来越害怕,越来越不敢接触这个世界……所以,就由我来做这个恶人吧。也只有我能当这样的恶人了。橙子不忍心,明眼人又不敢,更多的人对你们的状况一无所知,真是麻烦透顶啊……”   我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青子。   我从来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是这样的心态,考虑得又是如此之多。   青子说得很对,如果我对式有所隐瞒,一定在她的心中留下难以愈合的伤疤。光靠我言语解释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治愈,反而因为说太多话而让伤口更深、更痛。到最后,我必须像很久之前那样,付出与“自由”相等的代价,才能让式重新信任我。   这件事情有一个唯一解——有那么一个错误的人,在错误的时间,以错误的方式触动了她的心结,我才能以用简单的一席话语安慰好式。   青子早就料想到了一切,她知道自己的行为是错误的,可还是这么做了。她的那些话不仅考验着式的坚强,也考验着我的柔软。如果我和式任何一方出现问题,式对这个世界的害怕、式对人类整体的厌恶、式对八年后的我的不适应,都会继续演变下去。   但是……   “但是,这些话还是不要再说了。”   “秋奈,你知道的,无论如何我都会说……除非,你杀了我。”   也就是说,这是原则问题,绝不可能有一丁点的退让。   我不由得有些苦恼……我以为青子会好说话一些。   “式在你的眼中,真的有这么的可怕吗?”   “比任何灾害都要可怕得多。其他的兽想要干涉这个世界,需要花很大的力气。可是式却不一样,只要有觉醒的征兆,她就会杀害很多的人。而一旦她开始杀人,结局就是注定的东西,谁也无法改变。”   “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我就是捆住式的枷锁。”   “忽略你的存在,是魔法使的职责。”   魔法使吗……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魔法使的职责是守护人类的安危,为此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这样一个存在,还真的不是一般的沉重啊。   “……果然,我还是没办法把你当做朋友,青子。”   一个魔法使不应该成为我的朋友。即使是橙子,也是视我为家人,而不是朋友。   魔法使需要背负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只有同为魔法使的其他人——也就是魔法使的同类——才能建立起起码的友谊。不然,即使友谊的橄榄枝递了上去,魔法使也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原因很简单,在守护世界与人类这件事情上,魔法使是不能有一丁点私情存在的。   青子冷哼了一生,把头别向一边,一副傲娇的样子。   “我也不需要有人把我当做朋友。魔法使的职责,远比秋奈你想象得重得多。这些责任让我不相信人类的感情,做事更是以最坏的打算为基础。所以,你还是把我当做雇佣的手下就好——当然,你指示的事情究竟做不做,要由我来决定。”   “……算了,这一次就罚你一年好了,后续工资照常。如果今年表现好的话,罚的那部分我会以奖金的形式发下去。”   “所以说,秋奈,你觉得我这么做是对的了?”   “我是唯结果论者,在造成事实之前,我不会评判事物的对错。你的手段虽然过激了一些,但无论是这次,还是涅槃明奈的事情,没有你的参与,结果确实会变得很可怕。光是我自己,就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还会让我和式之间的感情变得千疮百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变得更加的稳固。”   “我的目的本来就是是这样的……我考虑的东西远远比你想象得多,秋奈。那么,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离开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好的,青子。”   望着青子的背影,不知为何,我的心有些难受。   继承祖父的衣钵,成为众人仰望的魔法使,所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沉重了些。   前世的我,只是觉得青子是一个很任性、像是永远长不大一样的一个人。   可到了这里,我已经能理解她了。   她是一个相当成熟的人,是一个真正意义上长大了的人。   虽然被许多人讨厌,虽然名声非常差劲,可她依然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自己在意的人,解决自己在乎的问题,调理自己在乎的事态。   至于别人的看法?   她丝毫不在意。   因为在意别人看法的同时,她会被那些看法所感染。会变得犹豫不决,会怀疑自己做的事情是不是对的。这种犹豫对事态无益,反而会像涅槃明奈时的橙子一样,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通过代理人来传达自己的想法。   苍崎青子……还真的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啊。 212.离开之时   ◆两仪秋奈◆   奥斯陆国际机场。   我们一家三口还有非要凑过来的青子,在候机厅候机。   大概是挪威的人口太少了,这个季节也不是旅游的好时节,候机厅到处都是空位,人流也非常稀疏,总有一种开空调会很亏损的感觉。   偎依在我的臂膀上,穿着羽绒服的小小萌奈,问出了她一路上一直没说的疑惑。   “妈妈,不是说要玩一周吗?这么快就回去了吗?”   “嗯……萌奈还想继续在这里玩吗?”   “嗯……这里确实没什么好玩的。”   “其实如果想玩的话,这里还是有不少不错的景点的,比如城堡啊,教堂啊什么的,去看看挺好的。不过这个时候的挪威天气很差,总是下雨,天气还很冷,就算在那些景点里游玩,心情也不会变好吧?还如在酒店里呆着呢,至少空调很暖和。所以,如果将来有机会,就趁着夏天过来玩吧,夏天的挪威挺舒服的。”   “这样啊……天气什么的,不是很懂啊……”   “将来肯定会学到的。大概在初中的时候,也就是差不多六年后。那……”然后,我看向了青子和式,问向她们:“青子,式,你们还有什么事情要做吗?”   “话说啊……老板,你真的给那个老头子三亿欧元?”   青子的问题很有针对性,显然她不只是好奇心那么简单。   恐怕,是因为她也不知道我究竟是多么的有钱吧?   我淡淡的笑着,双臂放在靠背上,翘起二郎腿,一副大佬的坐姿。   “没有直接给,而是我以固定资产作为抵押,通过十年分期支付而已。我在商界的信誉还算可以,卖家也同意分期支付。时间是十年,压力就小很多了,一个月差不多八十多万欧元吧,只是一家公司的市值增长就足够了。”   “可感觉还是好多啊……”萌奈有些可惜地说。“能让妈妈都一口气拿不出来的钱,一定是非常非常多吧?”   “其实不是特别多啦。私人飞机和私人游艇比这更加昂贵……嘛,这个剑鞘本身值这个价。或者说,剑鞘是无价的,能用钱买到已经是青子的功劳了。只是因为剑鞘很小,萌奈你没有实感而已。等以后花钱的机会多了,多花点钱,你就不会这么在意了。”   “哇,老板,你竟然这么教育萌奈的吗?”   青子睁大了眼睛,显然童年时候的她没有被这么对待过。   能这么对待自己孩子的,这个世界上估计也只有我了。没办法,谁让我这么溺爱自己的孩子呢?只要是对萌奈有益的东西,花再大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女儿当然要富养啊,要不然将来因为有些蝇头小利就信了别人的谎话,就太得不偿失了啊。青子你也知道,我又死不了,只需要能和式好好生活的钱就够了。现在我赚这么多的钱,纯粹就是为了萌奈啊。”   “溺爱到这种程度……不好吧?”   “你看萌奈这么乖巧,无论我怎么溺爱都合情合理吧?”   这么说着,我感觉到萌奈忘我的怀里又更近了一点。   ——真是听话的好孩子。   心中这么感慨着,我挑衅一般看着青子。   青子吐了吐舌头,把头别向一边。   “妈妈真好……”   像小太阳一样微笑着,萌奈把头完全埋进了我的怀里。   轻轻地抚摸着自己女儿那干净柔顺的短发,我的心情也慢慢地好了许多。   这种感觉就像是抚摸着猫,一旦开始摸,除非被摸的人主动离开,否则无论摸多久都感觉完全不够。   “你是我的女儿,我当然要对你好啦。”   “既然如此……老板你不表示一下?”青子一脸的谄媚,“我可是被扣了很多很多的工资唉!生活下去会成问题的!您也知道啊,我的分期付款有点多,手头一直都不宽裕的。”   “你不是有几张黑色信用卡吗?额度挺高的吧?那就暂时用那些过日子吧……方法自然是以贷还贷,不需要我教你怎么做吧?等年末根据你的表现,我再决定要不要给你补完。你用那些奖金还掉欠下来的那部分就好。至于明年……明年再看情况吧。”   “以贷还贷!这样的话,每天活着岂不是都是心惊胆战的?”   “那我不管。反正错的是你,又不是我。现在的你只是在承担惹怒我的代价而已。”   “可老板您说了,我做的是对的嘛!”   “但我确实不高兴了,所以我降了你的薪水。”   “唉……这可真是……”   “没关系的,青子小姐。”式温柔地说,“其实只要您表现得稍好一点,我这边的绩效会写好一点的,这样的话,秋奈就没有理由不补齐你的工资了。不然的话,你可以闹到人事那边哦?至少我是会站在你那一边的。”   “喂,式,我好歹在这里啊!”我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没什么的,秋奈。毕竟青子小姐其实也没有做错了什么啊。”   “哇!老板娘,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如果秋奈不愿意给,我会用我那部分的权限,以魔法使补贴的名义给你的。迦勒底亚斯那边,秋奈能管得事情就不多了。”   “老板娘真好!我的好心总算是有了好报了!”   “多余的好心……”我犹豫了一下,决定拿出老板的气魄。“……总之到时候再说!反正是我发工资,最后肯定是我说了算!那边也没有董事会之类的东西,我想给多少就给多少!”   真是的!好歹我是老板,我是赚钱的那个人啊!   式就算偏袒青子,也不需要用这种理由吧!哪怕是借钱给青子,也不会让我面子上这么过不去吧!   但是……她是我的式,我只能抱怨两句,等将来给青子使绊子了!   ◆梅林·安布罗修斯◆   萌奈的学习进度实在是太快了,即使是我也感觉有些难以适应。   原本需要一整年的内容,只经学习了两周就已经无比熟练。   看一遍就能洞察到原理,试验两三次就可以做到熟练,即使是模拟战斗中也能做到冷静地运用学会的技巧。如此程度的学习能力,说萌奈是意识连接着根源我都不会怀疑。   也就是说,萌奈注定要比我的所有学生都更强,十年后或许都能超越我,达到匹敌高等英灵的程度——毕竟,熟练使用龙的魔术,已经和持有众多宝具没有太大的区别了。   “老梅林,你既然一直观察着现实,那应该知道金钱的多少吧?”   “金钱的多少?萌奈是指什么呢?”   “唔……妈妈为了这把剑鞘,花了很多很多的钱,是能让妈妈也暂时拿不出来的钱。这么多的钱,老梅林你觉得值得吗?”   竟然是这样的语气,萌奈的妈妈恐怕已经富可敌国了吧?   至少,当年不列颠的财政,在她看来恐怕不值一提吧?   不过这些都是我的无端猜测,事实究竟是什么,也只有萌奈知道了。   但我不会问萌奈,因为就算问了她也没有意义,反而会让萌奈的妈妈怀疑我的企图,影响到萌奈的学习——那就不是我所期望的了。   所以,我只能用别的侧面来回答萌奈的问题。   “值不值得其实都无所谓吧?毕竟,你的妈妈已经将其买了下来了。”   “是买下来了没错……而且妈妈说,这个剑鞘本来就是无价的,现在能用金钱买买下来才是大赚……可是……我总觉得……”   “觉得这个礼物太贵重了吗?”   “嗯,老梅林你说的没错,是稍微有一点。”   “不用这么在意金钱上的问题。你现在还没有收入,也不知道金钱的概念,只需要接下你的妈妈给你买下的礼物就可以了,不需要想太多。东西已经买下了,你又不能退掉。而且当做宝物一样用作收藏而不是使用,不也是失去了剑鞘的意义与价值?既然获得了剑鞘,就好好使用它吧,它毕竟是一件强大的宝物。”   “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所以,不需要考虑这么多……就按照你妈妈说的去做吧。”   “好的,老梅林。”   说完,小小的萌奈再度望向塔外的花海。   或许是萌奈的原因,又或是乐园本身有了变化,花海蔓延的速度超出了我的控制。视线内已经没有了草地,有的只有一半的蔚蓝天空与一半的白色花海。   “感觉你的状态不是很对劲,是在旅行的途中吗?”我轻声问。   “嗯,是在飞机上。”   “需要继续授课吗?”   “好啊,当然可以了。大概能学四个小时吧。”   “那好。既然你已经学会了熊的力量,那今天的课程是龙的力量,也就是让施术者的筋力暂时性地达到龙的程度,这样的话,一拳的威力就足以……”   授业继续,萌奈的成长也在继续。   她能成长到怎样的程度,谁也无法预料。无论如何,我都希望萌奈能够更加强大一些——她将来必须承担的职责,实在是太过于沉重了。没有足够的实力,那些遭遇实在是太过于危险,她的精神也很容易变质。   我由衷地希望,萌奈可以成为我最优秀的学生,有一个最完美的结局。 213.前进的决心   ◆两仪秋奈◆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关于前世的梦。   那场梦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久远了,以至于现在我的记忆都模糊不清。   但是,藉由这场仿佛真实发生的梦境,我想起来了,我的过去究竟是怎样的痛苦,我的现在究竟是怎样的幸福。忆苦思甜,大概就是这样的道理吧?   只不过,我的脸色可能不太好,让我重要的亲人担忧了起来——虽然我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首当其冲的,就是我躺在我怀中睡觉的萌奈。   “妈妈……感觉很难受吗?是身体不舒服吗?”   我不知道她是否完成了梅林教授的课程,但她已经苏醒了过来,说明肯定已经学习得差不多了吧?   “嗯……是稍微有些难受。”   意识还未从梦境彻底苏醒的我,随口说出了这样的话。,   可是,这反倒引起了一旁的式的注意。   “怎么了,秋奈?”   “……刚刚睡觉的时候,梦见了过去。”   对于式,我不能说谎,因为她还没把自己当做人类,说谎会引发很不好的后果。   直接把真相说出来其实也好,也免得她胡思乱想了。   “梦见了过去?是……是什么时候?那一次车祸吗?”   “比那更早之前……是……是最开始的时候。”   “竟然是那个时候……秋奈你还没有忘记吗?”   许多人都以为我最痛苦的时候,是车祸后的那两年。但实际上不是的。那个时候我至少还有妹妹真冬,还有不知道在哪里的式。人只要有牵绊在,有希望在,就算是在沙漠中也能顽强地活下去。   可是在前世的那个时候,我什么都没有。我有的,只有绝望,因为就连我的身体都不属于我自己。我能失去的,也只有绝望,因为在失去绝望的那个瞬间,我会得到永远地、没有一丁点挽回余地的解脱。   现在想想,或许是那个时候太过于痛苦了吧?以至于现在的我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就连梦境所发生的事情都在转眼间变得模糊。   “那些事情……其实还好吧……大概过段时间就会忘记了。”   “没事的,秋奈,我就在这里。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再也不会来了。”   说着,式的脸颊贴近了我的脸颊。我能感觉到她的温度,她的呼吸,她对我的柔情。   虽然这引来了不少视线,但如今的世界已经比八年前开明了许多,这些视线没有一个是怀有恶意的,而且也只是看了一眼,就看向了别处。   “……嗯。确实已经不可能不会再来了。”   我现在很幸福,比任何前世与今生的任何时候都更加幸福。   那些痛苦的回忆,在如今的我看来,已经完全没那么痛苦了。   所以……我只需要生活在现在就好。   ◆两仪式◆   忍耐着询问的冲动,我下了飞机,回到家中,等待萌奈再一次睡下,才迫不及待地在卧室里询问着我的秋奈。   “秋奈,我一直很想问……之前在飞机上,你究竟做了怎样的梦?”   “前世的一些不好的事情,被我梦到了。式其实知道的吧?”   “是知道……但不知道是关于什么的梦。是……是前世的童年吗?”   “嗯……是前世的童年。”   我的心不由得猛地一抽。   陈宁的梦仿佛就发生昨天,依然那么的清晰可见。她的性格,和她隐晦之中表达的童年的遭遇,我都知道一些。   可是,那并不具体的东西。   我不知道陈宁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才必须把自己视为男性才能活下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陈宁会那么拼命地工作,只为了虚拟中的形象耗尽自己的所有金钱……以及本应该青春和美好的生命。   “是……是什么样的梦?”我小心翼翼地问。   “大概是关‘穷’的梦吧……’   秋奈的态度含糊其辞,似乎不想说出来。   我等待着她继续,甚至用视线请求他继续,可她却摇了摇头,一声不吭。   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我只能开口追问她。   “秋奈……不能说出来吗?”   “式要我说吗?”   “其实……我不太了解秋奈的前世。”   “可是式的一个梦就是关于我的前世吧?”   “但是那是……那是陈宁死前不久的时候。”纠结了很久,我才确定使用陈宁而不是秋奈。“至于更前面的……我一概都不知道。只是觉得陈宁以前活得很不好,但具体有多不好……我不知道。”   “式想要知道吗?”   秋奈轻轻地笑着,仿佛那是与她无关的事情。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总觉得她的笑容里隐藏了太多太多的东西,而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现在的我完全没有办法分辨。   秋奈的笑容反而更加激起了我的好奇心——今天我真的很想把事情问清楚。   “……秋奈,我不能知道吗?”   “如果式执意想要理解的话,应该是可以的吧。”   “……我想知道。即使这是揭开秋奈你的伤疤,我也想知道。”   “看来,式逐渐成为人类了啊。这是好事,是值得庆祝的好事啊!既然如此,那我就说出来吧。不过要注意了,式,这些伤疤已经好了,现在只有淡淡的痕迹而已。你和我谈论那些事情,不会让我觉得有任何的痛苦。所以,就先放宽心吧,别搞得我没有任何感觉,反倒是式你要很不开心了。”   “我不会的,秋奈。我保证不会。”   不知道为什么,秋奈的笑容更盛了,她的双眼中也多了许多调侃的色彩。   她给我的感觉不像是在诉说自己的过去,而是在对我说一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呐,式,你觉得,所谓‘人贩子’这种东西,有人性可言吗?”   只是简单“人贩子”的三个字,就让我心头一颤。   梦境里的陈宁对我说过那些事情,秋奈与涅槃明奈零星的对话也透露过这件事情,所以我还算有了心理准备,不至于太过失态。   “把婴儿与幼儿当做商品的家伙,说他们是不配成为人类都不为过。他们的眼中只有金钱,除此之外就自己的享乐,而这两者本质上是一体的。所以,这样的存在是没有人性可言的。就算被我杀死了,也不算打破誓言。”   秋奈没有纠正我后面的一段话,或许在她看来就是这样的,又或许是错误太多了,纠正了反而使话题跑偏,不如不说——无论如何,秋奈还是继续用问题来引导着我。   “那……你觉得,如果一个女孩始终都卖不出,那些人贩子会怎么对待她呢?”   “会……会遗弃掉?”   “遗弃掉太不划算了,不仅亏损掉了抢来、偷来或者骗来孩子的风险,更白白花费了那么多的食物和衣物费用。所以,如果一个女孩子始终卖不出去,人贩子会尽量榨干她的剩余价值……那么,那样一个女孩大概四五岁大,要怎么榨干呢?先说好了,转卖是不可能的,不仅风险很大,还会让女孩有逃脱,没有任何会接手的。”   只是想一想那些女孩的遭遇,我就本能地感觉到恶心——对人类这个物种的恶心。但秋奈已经表达出来这个意思,我自然不可能迁怒到整个人类头上。   人类有像秋奈这样的天使,也有那些伤害过陈宁的恶鬼……实在是不能一概而论。   “我……不知道……”   不是不知道,而是因为那些太过于残酷,让我不想知道。   “不能不知道。至少说出一个可能性吧。一个四五岁大,马上就是上学年纪的孩子,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收获在人贩子看来还算可以的收入呢?”   “去……去路边乞讨?”   “啊,是去乞讨。那你知道,怎样的乞讨会加大收益吗?”   “……把女孩……伤害成残疾。”   我几乎用尽了自己全部的意志力,勉强说出了这句话。   利用路人的同情心,以“治疗残疾”的名义让人本能地增大施舍的数额。   日本属于发达国家,基本上已经没有这种乞讨了,真正有困难的会有各种社会保障来使其能较为安稳地度过剩下来的日子。如果真的有人在大街上乞讨,一定会引来各种注意,再转送到各种社会保障机构。   至于陈宁所生活的那个国家……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然而,陈宁以更加残酷的笑容,证明了事实的残酷性。   “答对了哦?残疾的女孩才更能激起人们的同情心。但是直接把女孩伤害成残疾风险实在是太大了,而且也失去了最后一丁点卖掉的可能性。所以……”   “所以,要把女孩伤害到无法行动,是这样吗?”   “是这样没错……你在梦中应该看到陈宁小腿和大腿上的伤痕了吧?”   “我……我没有注意到……”   “啊,也对。如果是陈宁的话,即使是夏天也是穿着牛仔长裤的。式你没有发现也很正常。”   悔意在我的心头蔓延。不只是因为后悔自己没有看到那些伤疤,更是因为后悔自己没能注意到陈宁性格的本质,还有其形成的本质。   但……现在想想看,如果梦中就看到了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疤,我的心一定会非常痛苦,痛苦到足以让涅槃明奈的事件更加不可收拾吧?可是连这么明显的痕迹都没有发现,我觉得我作为那一场梦的主导者,实在是太过于失败了。   ……我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躺在床上,暗自迷茫。   “所以,我的梦就是这样的而已啊,都已经是遥远过去的事情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看现在我腿上不就没有任何伤口吗?”   说着,穿着通透睡衣的秋奈特意拍了拍自己的小腿的底侧。   那个光滑而又圆润的小腿肚,确实看不出来有任何被伤害过的痕迹。   可是,我却本能地想到了,陈宁的那里曾经遭遇了怎样的待遇——或许那些惨烈的伤口最后都发烂、快要臭掉了吧?然后,在伤口感染的过程中,被好心的路人所救、最后从一个地狱到达另一个地狱,从来都没有获得过希望,更从来没有品尝过幸福吧?   明明秋奈就躺在我的身边,我却不敢拥抱她。明明我和她的感情已经强烈到如今的程度,我却不敢多说一句追问的话语——因为,此时此刻的我还不是人类,还不能拥抱真正的“爱”,还没办法控制自己心中的“爱”。   “……秋奈,无论如何,我都必须成为人类。”   “慢慢来吧,式,不需要那么着急的。”   “如果成为人类必须要承受与人类同等的痛苦的话,无论是多么大的痛苦,我都会欣然接受。所以……如果遇到这种痛苦的事情,就和我分享吧,秋奈。只有明白了这痛苦,我才能理解幸福的可贵。”   “没必要那么努力过头啦,式。接下来顺势而为就好了。”   “必须要的,秋奈……理解爱的前提,是理解痛。理解痛的前提,是亲身感受过痛。秋奈你不可能让我亲身感受过那些痛苦的,所以……所以,我只能尝试通过这些东西,来理解痛苦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了。”   “此处是现实,而不是被某人编织出来的美梦。所以,那些伤心的事情、会让自己流泪的事情,终究是少不了的啊。那些人类都会经历的事情,式就一点点地经历吧。在洞悉所有痛苦的彼岸,我会等着你的。”   明明就在我面前笑着,明明近到我可以伸手触碰到她,明明她都已经停下来等我,我却感觉此时此刻的秋奈是那么的遥不可及,远到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抵达,远到我必须改变自己的本质才能冲破距离的桎梏,到达她的身旁,将她拥入我的怀中。   之所以遥远,理由实在是太简单不过了。   我不是人类,就算我和秋奈彼此是对方的妻子,我却没办法分担秋奈的痛苦。因为在接受那些痛苦的那一瞬间,我作为兽的本质会瞬间吞噬掉我的全部理智,做出谁都不想看到的事情——比如这一次,我就强烈地想要杀死这个世界上所有贩卖过孩子、正在贩卖过孩子、企图贩卖孩子的所有人。而且不止是杀掉,还要一刀一刀地折磨,比凌迟处死还要残忍千倍、万倍才能发泄我心中的憎恨。   更可怕的是……我现在确实有杀掉他们的能力。   所以……我一定要成为人类,一定要成为能为秋奈分担痛苦与幸福的人类。   不然的话……我就真的像青子所说,成了个心灵上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也永远成不了人类了。 214.人鱼公主   ◆浅上藤乃◆   今天,我在公司里照常上班,却迎来一个很特别的客人。   式小姐……但又不是式小姐,准确来说,是本源的式小姐。   躯壳为人类,本质上却是非人之物。只是遇上了秋奈,只是爱上了秋奈,才勉强以人类的身份生活在这人世间,却不能持久,生怕内心的冲动在某一天毁了自己、毁了她所看重的人们。   这样的存在,真的很可悲。   所以我立刻接见了她,就在这略微狭小的办公室里。   式小姐还是那么的美丽。我已经来到了青春的尾巴,而她却还是八年前的样子,再加上穿着那身洁白的和服,似乎时间在她的身上完全停滞了下来,和她的妻子秋奈一模一样。   这让我不免有些紧张,但我很快还是调整好了心态。   只是,就算我心态再怎么好,她第一个问题就问住了我。   “成为人类的……感觉?”   “没错的,藤乃小姐。我很想知道,成为人类的最后,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毕竟……藤乃小姐其实一直都不被当做是人类吧?在遇到了真冬之后,才回到了正常人的生活。”   “这个……非要说的话,那个时候的我虽然把自己当做自己怪物,但我实际上只是一个异常者而已。异常者就算再怎么异于常人,终究是属于人类的一份子,所以……所以我其实不是太懂。”   “这样啊……”式小姐沉吟一声,思索了片刻,对我的话做出了总结:“也就是说,一开始就是人类,所以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吗……大致上我明白了。”   “大概是这样。式小姐还有别的问题吗?”   “藤乃小姐,在你看来,如果我想要成为人类,我要怎么做才比较好?”   “这个……说起来有些失礼,我觉得……应该没有办法成为人类吧?”   “为什么会这么说?”   式小姐微微倾斜了她的脸庞,慵懒地背靠着沙发,有点像一只慵懒的猫。   她这么问,让我异常紧张。可鉴于我和她之间还有秋奈与真冬作为纽带,是一家人的亲属,我决定还是把内心的想法给说出来。   “一只飞鸟再怎么努力,也成不了一枚蝴蝶。式小姐应该就是这样的吧?您本来就比人类高级一些,自然没有办法降级成人类。”   “但是秋奈是人类,所以我才想要成为人类。”   “我觉得,您只是从秋奈的身上看到了人类的美好,所以才要向往人类。就像小孩子看到天空中的飞鸟,也希望像飞鸟一样飞翔。虽然这种说法不能是错的,但也算是不现实的想法吧?自己本来是什么就是什么,无论如何也都是没办法改变的。与其羡慕,不如做好原本的自己。”   “那是肉体上的成为,而不是心灵上的蜕变。我的肉体已经是人类的肉体,但我的内心却是别的存在。”   “心灵也是一样的,甚至比肉体还要困难。就比方说‘性别认知障碍者’,他们就没有办法把自己与肉体真正地联系起来……我想,式小姐应该也是类似的吧?”   “这样……吗……”   式小姐又陷入了思索之中。   我觉得她其实内心很清楚,只是想得有些太多、太深,以至于影响到了现在。   “我说的很有可能是错的……关于这件事情,式小姐还是征求一下秋奈的意见比较好。如果秋奈没办法回答的话,去问橙子小姐也是不错的选择。如果两者都问过了,还是无法找到方法……我觉得不如不找吧。人类之中有好人与坏人,有幸福的人与孤独的人。我想,式小姐也应该是类似的吧?式小姐只要成为好的那部分就可以了。”   “但是……如果不成为人类的话,我总感觉……”   然后,式小姐就没有说下去。   猜测是没有意义的行为,我只好顺着式小姐的话,继续说下去。   “没有关系的,式小姐。如果是秋奈的话,无论式小姐的本质是什么,她都会接纳下来吧?秋奈应该只是希望式小姐能够和更多的人交流,能够以更正常的心态面对人们,才会这么说吧?”   “但是,藤乃小姐,我已经决定了,无论如何我都要成为人类。”   “那……会是很痛苦的过程啊。恐怕比婴儿离开母胎还要痛苦许多——至少婴儿还不知道什么是痛苦,还不能把这痛苦转化为记忆。”   “就算再痛苦,我都会继续下去。”   “那就加油吧,式小姐。我觉得你是不会让秋奈失望的。”   然后,式小姐就离开了。   成为人类……对式小姐这样的人来说,恐怕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但是,只要她有决心,我就相信她一定能够成功。   毕竟她可是两仪式,肉体连接着根源的存在。理论上世界上只有她不想做,没有他做不成的事情,简直是比橙子所经历的圣杯还要万能得多的存在。   希望……她能在未来的道路上继续加油吧。   ◆苍崎橙子◆   “……为什么有这样的疑惑?”   “因为,接下来在两仪式一半的时间里,我要面对这个世界,面对整个人类。如果不把内心完全变成人类的话,我担心我那些没有办法控制的冲动会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让秋奈很伤心。”   头疼,真是头疼。   我以为式认识了秋奈之后,就不会有这样的问题了,看来当初的我想多了。   式还是那个式,即使有了秋奈,她改变的部分也不是很多,依旧是那个“解脱之兽”。   “即使是一半的时间,面对这个世界也不是必需的事情。”   “但是……秋奈想让我体验更多的东西。”   “那就拒绝秋奈,反正她也不会为难你。”   “但是……”   “没什么但是的,式。你在为难自己的同时,也是在为难着秋奈。你还记得安徒生的童话《人鱼公主》吗?人鱼公主强忍着剧痛行走在大地上,最后她获得了什么?她获得的仅仅是痛苦与毁灭罢了。说真的,与其让你自己成为人类,不如劝说秋奈成为和你相似的存在吧——她的因果依然扭曲着根源,成为与你相同的存在没有任何的难度。”   我知道,这是非常不负责任的说法,甚至与我的魔法使的身份相悖。   可我相信秋奈,就算成为别的存在,她依然愿意保护人类。   因为,那孩子实在是太善良了。   “可是……让秋奈变成与我相似的存在,她会更加痛苦吧?”   “你没有经历过痛苦,所以那些痛苦对你会放大很多倍。秋奈经历了太多的痛苦,这点痛苦对她而言算不上什么——麻婆豆腐知道吧?辣味实际上就是一种痛觉,一些人不能吃辣,但一些人不吃辣就感觉活不下去。秋奈就是那种很能吃辣的人。”   “不对……不对……我觉得不对。”式剧烈地摇着头。   “式你觉得哪里不对?”   “正因为秋奈承受了太多的痛苦,所以她才不应该承受更多的痛苦。正因为我没有经历过痛苦,所以经历痛苦是我成为人类必不可少的途径。橙子你把我比作人鱼公主,但我觉得不是。我觉得肌肉的锻炼更加合适——高强度的肌肉锻炼实际上是在摧毁着肌肉本身,但却能够增强肌肉的强度。”   “也就是说,你打算保护秋奈,而不是被秋奈保护吗?”   “嗯,我想保护秋奈,真的很想。秋奈她……她从上一世开始,就装作非常坚强的样子。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我反而明白了,无论什么时候,她其实都是一开始那个没有希望、没有未来、只能勉强活下去的女孩。她应该体验被保护的感觉,她应该被某人当做公主来对待——她,她实在是成不了童话里的王子。”   即使是我,也不得不承认,式说得很对。   可是……可是现在的式更加脆弱,如果她没办法撑过那些痛苦,最好的结局也只是隐居在家中,除了必要的交流之外,决不见任何的外人。   摇了摇头,我还是反驳式的说法。   “式,我想你搞错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   “秋奈这么爱你,就算她真的希望你成为人类,可当你真的经历那些伤害的时候,她真的忍心吗?如果不经历那些痛苦,你又真的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类吗?希望你和秋奈能好好讨论这一点,做万全的打算。”   式错愕了一阵,却始终没有多说什么。她只是怅然若失地摇了摇头,就离开了我在迦勒底的办公室,不知去往哪里。   而她离开的背影,迷茫得完全不像是一个无论如何都必须活下去的人类。   ◆两仪式◆   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希望我成为人类呢?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我没办法承受那些痛苦呢?   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我只知道秋奈希望我成为人类,希望我拥有人类正常的幸福,希望能像人类一样压制住心中的欲望与冲动。   秋奈所希望的,就是我所希望的。   所以,无论这个目标有多么的困难,无论到最后我会遍体鳞伤,我也会继续下去。   反正,秋奈不是那个无知的王子,我也不是那个孱弱的人鱼公主,就算失败了,我依然可以选择过着远离人类的生活。   我……只拥有秋奈就足够了。 215.六慧难识   ◆两仪式◆   所有知道我身份的人类我都问过了,答案如出一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如果是平时,我恐怕会由衷地感觉到挫败感吧?但是有了这样的遭遇,说明这本身就是艰难的事情,成为人类的欲望反而越来越强烈,几乎迫不及待。   最后的最后,我只能趁着闲暇的时间,询问我的秋奈。   “秋奈,成为人类,具体要怎么做呢?”   “成为人类啊……这个……”   坐在沙发上的秋奈挠了挠头,露出略微苦恼的表情。   我轻轻地微笑着,早就知道了秋奈会是这样的反应。如果她知道成为人类的方法,她也不会说什么“慢慢来”之类的话了。   不知怎么的,我的内心想要调笑秋奈。   “秋奈也不知道吗?我还以为秋奈会知道呢。”   “与其说是不知道,不如说是没有这种先例吧?”   “但是,各种非人的物种是有的吧?他们都没有想成为人类吗?”   “你这么说……我也……”   “我记得,和非人类交流最多的,是青子吧?”   果不其然,听到青子这个名字的瞬间,秋奈有了很大的反应,就差直接跳起来了。   “不能去找青子!无论如何也不能!那家伙总喜欢说无关的话!搞得我很难处理!如果式不想让事情变得很麻烦,或者青子被我完全解雇,就还是别去找她吧!”   “好吧……那我们找谁比较好呢?”   “这个……等过了一段时间,肯定会送上门来吧!”   如果慢慢等待,谁也不知道会出现怎样的意外。   满溢在心中的感情几乎让我选择相信秋奈,但经历了挪威之行后,正如青子所指导的那样,我总算有了起码的主见。   甚至在这个关键的问题上,还能开口反问秋奈了。   “秋奈这么确定吗?”   “倒不是确定,而是只要有这个决心,问题肯定是可以解决的。”   “说起来,我倒是有一个人选……秋奈知道是谁吗?”   “是……是那个家伙?”果然,秋奈是知道的,“可是式你能去哪里吗?”   “当然可以。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不想去,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比方说现在我就可以直接前往盖提亚所在的时间神殿,只是有点担心他会布置陷阱,连累到其他人,所以暂时不打算去罢了。”   “那为什么之前不去啊?”   “因为没有这种必要,秋奈不知道梅林是怎样的一个人,我肯定会去确认一下。可秋奈知道的这么清楚,去了反而会暴露我的身份,让萌奈在学习上遇到一些问题。如今一切都已经按部就班,现在我去也没什么问题了。”   “这样啊……那式你就去问他吧。不过我估计也问不出来就是了。”   是的,连橙子都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梅林又怎么可能回答得了呢?   之所以打算去问他,原因也只有一个——他压根不是人类,仅此而已。   ◆梅林·安布罗修斯◆   乐园的花海在不断地蔓延,几乎形成了没有尽头的汪洋。   有不少精灵与妖精向我抱怨这件事情,说她们最喜欢的植物都被入侵生物一般的花海侵占了生长的环境,不得不搬移到别的地方。而我也只能淡淡地笑着,表示自己正在寻找问题的源头,勉强应付过去。   但是,就在萌奈还未抵达乐园之时,空中突然飘起了美丽的樱花花瓣。   如果说地面上的花朵是海洋,那么空中的樱花花瓣则是暴雨,在阳光的折射下使视界内的一切都染上了樱花的色彩。其中最直观的,就是我身上原本洁白的长袍,不仅沾满了花瓣,还被阳光染上了粉色。   在不知不觉中,随着一位庄重的女性的到来,花雨停止了。花瓣化作樱色的光斑,在空气中挥发、不见踪影。   看到那位美丽的女性,我的心头突然一惊,浑身都少有地紧绷了起来。可是在看到她的脸庞——尤其是注意到他的容貌之后,我那颗悬着的心很快就放了下来。   原因非常简单——   “您是……萌奈的母亲?”   “啊,是我。”   她的声音非常的动听,脸庞上满是温柔地笑容,气质更是比我更加梦幻,宛如东方的仙人。   如果我的存在是朦胧却又现实的梦,那么这位美丽女性就是清晨的薄雾,或者海上真实却又完全虚假的蜃楼。仿佛下一刻就会化作无数的樱花花瓣,消失在这座高塔上。   “很意外吗?身为兽的我,竟然是救世主的母亲。”   “倒不是说意外……而是想都不敢想。”   任谁也不敢想象,作为人类必须跨过的灾害的存在,竟然有了爱人,还有了女儿,而且还是那么乖巧、那么可爱、那么天才的女儿。   怪不得我一直无法洞察萌奈的情报,也无法知晓她的双亲。现在看来,应该就是这位美丽女性刻意让我无法发现导致的。   “今天您特意来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既然你观察了这个世界一千多年,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成为人类?”   “成为人类?”   一时之间,我被这个问题给问懵了。   这样的问题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在观察了如此久的现实之后,更是没有听过于此有关的话题。贪生怕死的人类总想着转化为生命更为悠久的非人类,而非人类也一般将人类是做食物或者玩具,顶多也保持一定程度上的友谊,就算是跨越种族的爱情也向来没有出现非人类的一方想要成为人类的案例——在非人类的生涯中,他们早已认识到了自己与人类那近乎鸿沟般的差异。   理所当然的,我也没有思考过这样的问题。   “没错,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类。你知道有什么方法吗?”   “如您所见,现在的我,也不是什么人类。”   “所以我才来问你。身边所有知道我身份的人类,我都已经问过了,他们都觉得我没办法成为人类。我以为作为非人类的你或许能有答案,最起码也有一些线索或者理论上的方案,现在看来……恐怕事与愿违了呢。”   能主动想要成为人类的存在,实在是太少见了。   许多电影里有机器人想要成为人类的故事,可那是下级存在想要转化为上级存在,类似于奴隶想要获得自由。主动降级成为人类的人物,即使是小说中也几乎没有。   而且……我觉得她也不需要成为人类。   “每个人对人类的定义都是不同的。在我看来,您就是一个人类,至少比我更像是人类。您有感情,有好恶,还有了代表生命延续的后代,这已经符合我看来的人类的定义。既然您执着于成为人类,那我想要问您,在您看来,怎样的存在算是人类?”   “拥有爱与被爱的资格,能够为了爱而付出一切的生命,就是人类。我是兽,我的心中的原始冲动一直存在,只有压制了这股冲动,我才能算作是人类。”   “您是兽,是‘人类爱’的极端化,这股冲动是您存在的理由。这就像生命需要进食喝水呼吸一般,只有这股足以燃烧世界的冲动存在着,您自身才能够存在。同样的,只要您存在着,只要人类还会因为活着而感到痛苦,您的这股冲动就永远无法消失。”   毕竟,“兽”这样的存在本就如此的可悲。   我曾经饲养过一个“兽”,名叫凯西·帕路格,传说中的三眼猫妖,实际上是持有“比较之理”的兽。在我被囚禁之后,心怀愧疚的我已经不适合饲养它了,只能将其放出——至少从现在看来,它还没有演变成真正的灾厄。   女性望着遥远的天际,失望的神色在她的双眸中蔓延。   “也就是说,到头来我还是不可能成为人类吗?”   “或许可以,或许不行,这种事情就算有人能看透未来,也说不准。与其想着如何成为真正的人类,不如想办法如何抵御那股冲动。”   “长时间的忍耐,只会让我距离人类越来越远。总有一天,这股冲动会失控。”   “您有了爱人,有了女儿,只会越来越近,不会越来越远。因为在这股冲动产生的时候,您会感觉到痛苦。既然有了痛苦,将其压抑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吗……我明白了。”不知为何,女性突然释然的笑了。“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是如此的简单啊……”   感叹玩之后,甚至连道别的话语都没有说出,女性消失在了无尽的花瓣之中。   她消失的身影是如此的梦幻,就好像身为梦魔、从来不会做梦的我刚刚做了一场梦。   一场离谱到我完全不敢想象的梦。   ◆两仪式◆   平静与激动两种情绪,在我的心中 共存。   原来,事情如此的简单。   原来,在认识秋奈的那个瞬间,就已经踏上了成为人类的道路。   原来,八年那个瞬间是对的,名为两仪式的兽确实已经迎来了终结。   既然如此,我就再也没有害怕的必要了。   心中那股想要使万物解脱的冲动,会自然而然地形成痛苦,成为我存在下去的证明。   ……当然了,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对秋奈说的。   秋奈啊,是宁可自己伤得连言语都无法诉说,也宁可让我不受一丁点痛苦的人呢。 29831 6 354   ps:日更六千的计划完美实施中 216.异样感   ◆梅林·安布罗修斯◆   刚刚发生的一切,仿佛都发生在梦中。   萌奈母亲给我的压力,可不只是说几句话那么简单。   那种心脏被紧紧地揪住、随时可能像鸡蛋一样被捏碎的感觉,那种连呼吸都是一种沉重的感觉,只有在饲养凯西·帕路格发飙的时候我才经历过,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灵阴影。   如果不是萌奈母亲维持着起码的善意,我随时都有可能因为恐惧而战斗吧?   但是,当萌奈到来时,无论她的母亲有多么的可怕,我还是勉强打起精神,挂着本能般的笑容,说着早就预备好的话语。   “萌奈,你的母亲真的很厉害啊。”   “是啊,妈妈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了。”   萌奈挺直了自己小小的胸膛,一副非常骄傲的样子。她的裙摆微微摆动,仿佛是一位真正的精灵,即使是空气也因为她的可爱而活跃了起来。   确实,这样的妈妈、这样的母亲,值得萌奈如此的骄傲。世界上恐怕找不出更加出色的双亲了——一方强得离谱,一方有钱得离谱,还都那么的溺爱自己的女儿,这一千多年来我还只见到的这一次。   “世界上最厉害吗……确实可以说是这种程度了。不只你的母亲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你的妈妈也应该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只不过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厉害。”   “老梅林你见过母亲了?”   “嗯,刚刚见过了,她找我有些问题要问。”   “母亲她竟然能来到这里?”   大大的眼睛微微睁大,花海的映像反射在她的双眸中,那么的纯真与无垢。   她的双亲把她保护得很好……真的非常非常的好。   能把孩子养育成这样,即使是“兽”,那也一定是善良的“兽”吧?   想到这里,残存的恐惧一扫而空,脸上的笑容变得真情实意了起来。   “毕竟,你的母亲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存在嘛。来到这里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之前她没有来,恐怕只是想给你留下自由的空间吧?”   “嗯……现在的母亲,确实做成任何事情都一点不奇怪。这位母亲和之前的母亲是不同的,以前的母亲没有这么厉害。”   听起来是双重人格,这我可以理解,自然也就没有问,而是问了别的问题。   “你知道你母亲是什么身份吗?”   “母亲最近经常说人类什么的,我不是很懂……但我觉得,她应该不是人类吧?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像现在的母亲这样的人类。如果普通人类是小溪,妈妈是大河,母亲就是广阔的太平洋。如果人类是碎石,妈妈是巨石,母亲就是世界上最高的山峰。”   “你说的没错,你的母亲确实是这样的身份。世界最强本来就是这样。不如说,做不到程度,就称不上是最强。”   “那……老梅林,你觉得将来我能超过母亲吗?”   “应该没有这种可能。这是本质上的差别,永远无法弥补。”   “这样啊……那还真是遗憾呢……”   可我不觉得遗憾,因为达到那种程度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必须是由人类变成非人类,才能拥有如此统治级的力量。   如果真的把萌奈变成非人的存在,恐怕就算我没有被杀死,也会被萌奈的妈妈永远地奴役,看不到希望与未来的丝毫吧?   “虽然达不到那种程度,将来自保是没有问题的,这点你就安心吧。你本就不需要成为最强,只需要成为你妈妈和母亲需要成为的孩子就足够了……毕竟……”   我本想说更深沉的东西,可一想到萌奈还有另一个老师,以及他妈妈对我的态度,我就实在是无法像对待幼时的王那样,总是不着边际地说着听不懂的话了。   点了点头,过于听话的萌奈没有追问,而是问了别的问题。   “那……刚刚母亲找老梅林你来,是问什么问题啊?”   “很复杂的东西……非常复杂。就算我说出来,萌奈你大概也不会懂吧?为了不让自己太迷惑,这些事情还是不要强行去理解比较好。”   “好吧……那就这样吧……老梅林,我的龙之力量已经学得差不多了,需要开启下一步课程吗?”   “你现在确实掌握了,但还到不了熟练的程度。许多时候术式的施展时机都很有问题,需要多多练习。我会用幻术制造几个敌人,你和他们练习一下就好。”   “嗯,好的,老梅林。”   乖巧的萌奈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开启了完全不乖巧的战斗。   龙的力量是可怕的,尤其是集中在如此幼小的躯体上。   萌奈每一次挥拳,这座高塔都仿佛经历了一场地震,摇摇欲坠。空气的激荡更是产生了一个又一个空气炮,不时有砖块掉跌落下来,或者让地面彻底变形。   还好这座塔是由我来控制,勉强不至于被毁掉——可是按照这个速度,如果再过两年,即使是乐园的地面,也没办法承受萌奈的力量吧?   但是,那毕竟是将来的事情了。将来的事情就将来再说吧……   ◆两仪秋奈◆   哼着熟悉的《Sprinter》,式穿着淡红色的围裙,双手握着淡红色的拖把,愉快地拖着本来就非常光滑的木质地板。   一直以来,拖地这种小事都是被魔术解决的,我和式甚至都没有亲自清理过这栋别墅,只是沉浸在幸福之中,绝不为了这小事而起冲突。   不过,看她那几乎成了月牙的双眸,我知道式的心情一定非常非常的好,完全是在享受着拖地的过程……或者混杂着别的感情而沉溺于其中。   “式,总觉得你变了不少啊。以前根本没有这样过。”   “那是当然,今天的我也是朝着人类的道路奋力前进呢!”   如此少女的话语从如此母性的式口中说出,我反而心里有些发毛。   这个……总觉得太做作了点……或者说,太不符合式传统的形象了。   “……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怎么,秋奈不喜欢吗?”   “怎么可能不喜欢?式这么努力,我当然喜欢了。”   “那为什么说不习惯呢?”   “嘛……其实以前说过的吧?我觉得慢慢来,潜移默化地改变就好,不需要这么刻意。”   “总之是各种原因吧……我觉得现在就很不错了。”   式愉快地笑着,宛若迟来许久的少女时期终于到来了。   太过刻意的结果,也只不过是戴上另一具面具而已。橙子说过,戴上面具不一定是一件坏事,可是……这样的面具还是不要戴比较好。   “……这样真的可以吗?”   “毕竟这是秋奈所期望的嘛。我的人生一直没有目标,有了秋奈之后,为了秋奈所期望的目标努力,不是很正常的吗?秋奈其实也一样吧?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孩子,或者是为了我,为自己而努力的情况基本没有吧?”   “……确实是这样没错。”   我很想反驳,但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因为我确实为了这个小小的家,而做出了在他人眼中野心勃勃的事情。所以,面对感觉有些不正常的式,只能这么平淡地回答。   或许……确实是我想太多了吧?式真的很努力地在成为人类,努力地适应着人类的生活,即使这努力的程度太过分了,可好歹也是一种心意的象征,不是么?   说到底,是我请求她这么做的,也怨不得别人就是了。   “总之,秋奈就期待着吧!成为人类的方法与诀窍,已经被我掌握了。要不了多久,我真的就可以成为人类,让秋奈完全满意了!”   式笑得依然那么灿烂,甚至让我觉得有些眩目,让我……不知所措。 217.女僧   ◆两仪式◆   距离上一次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漫步,已经过去了十年了吧?   有了秋奈,我就不需要再体验这种世界上只有我一人的孤独,因为我已经不再孤独一人。   但是今天,突然的心血来潮让我重新体验了一下这样的孤独感。   并不是对秋奈又什么不满,只是单纯地想要体验人类的“痛苦”而已。   可是当真的在街道上消磨时光后,我才感觉到,这种痛苦本身就是一种快乐。   啊,没错,是纯粹的一种快乐,就好像吗 啡一样很快排空所有的烦恼,只要尝到快乐的滋味,就永远无法摆脱,只能沉溺于其中,直到溺毙的瞬间才能真正清醒过来。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觉到快乐,但此时此刻的我,只是把这当做逐渐成为人类的喜悦。正是这份快乐,让我在离开秋奈之后也依然维持着活着的实感。   但是,当行走在道路上的时候,我偶然注意到了一个人,一个特别的女性。   她穿着尼姑的装束,与我一样漫无目的地漫步在街道上。   不知为何,我对她提起了兴趣,靠近了她。   “这位尼师,请等一下。”   “请问您是……?”   她的声音很成熟,透着一股沧桑的感觉。   当靠近了之后,我才发现,这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女子。   和秋奈的可爱、我的庄重、阴性式的中性、橙子的成熟不同,这位尼师在绝对禁欲的尼师装束下,散发着无比妖艳的气质,就好像她是伪装成女僧的邪教徒。而那双金色的双眸更不像是人类的眼睛,而是某种原始欲望的结晶。   简直像是白莲一般,看似清冽动人,实际上扎根于常人不敢踏足的漆黑淤泥。   “我叫两仪式,不知道您怎么称呼呢?”   “叫我祈荒即可……两仪小姐,您叫住我,是为了什么呢?”   她的微笑很特别,明明笑得很浅,却总有一种媚笑的感觉,而这笑容没有一丁点后天的修饰感,说明她天生即使如此——或许,正是因为本身有很强的诱惑力,所以才出家躲避他人的目光与邪念吧?   与这样的女僧对话,我反而不知道该如何说明了。   “……两仪式小姐?”   祈荒小姐略微催促着我,却没有任何急迫的感觉。   虽然相处只是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我却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位女僧就是我的同类,即使肉体完全不同,即使我要比她强太多太多,我们的内心应该是非常相似的。   也就是说,看似无欲无求,但内心其实充斥着非常过分的想法。   淡淡地微笑着,我漫无边际地说着无意义的话,纯当这是闲聊。   “这个……说来有些惭愧,其实我也不知道叫住您的理由。或许是我心中的疑惑指示着我,把我带到您的面前吧?这世间的一切皆是缘,您和我今天在这里相遇,应该正式这缘所致吧?”   “缘吗……”   祈荒小姐呢喃一声,微微歪头,思索了片刻。   “两仪式小姐,您心中的疑惑是什么呢?”   “这个……在这种地方说话,真的可以吗?”   这是嘈杂的闹市,不仅会让双方的对话无法听清,还会引来不必要的注视。   祈荒小姐点了点头,笑得十分淡然。   “那……不知两仪式小姐有什么合适的地方吗?”   “我知道这附近有一个很好的茶室,不如我们到那里交谈吧?”   “好啊,就请两仪式小姐带路吧。”   “嗯,好的。”   ◆“祈荒”◆   真是一位有趣的女性。明明如此庄重,明明沉溺于幸福之中,明明不需要额外的冲动,却主动找上了我。   如果是平时,有一般人找上了,我自然会理所当然地拒绝掉,因为那些人只会沉溺于欲望之中,不停地纠缠着我。除非肉体或意识归于虚无,否则迟早会暴露掉我的行踪,将那些正在追踪着我的小虫子引过来吧?   但她不是普通人,在看到她那双没有任何波动的双眼时,我就确信了这一点。   像她这样的存在,观察力一定远超常人,恐怕早就看出来我是怎样一个人了吧?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像飞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向我飞来,实在是太有趣了。   我真的很想见识一下,像这样的女性,究竟会说出怎样的话语。在真正接近我之后,又会有怎样的反应。毕竟……像她这样的妇人,实在是少见得很。   或许……只是单纯寻求刺激吧?   但具体的真相是什么,又有谁知道呢……   ◆两仪式◆   在前往茶室的过程中,体会着祈荒小姐的气质,我始终有一种异样感。   明明躯体与面容都非常的漂亮,明明散发着与女僧完全相悖的媚祸气质,可我却无法感觉到祈荒小姐身上任何属于“美丽”的成分,似乎是这种美丽被我的心灵本能地屏蔽了,让我不至于真的沉溺于其中。   “现在,两仪式小姐可以说出自己的疑惑了吗?”   “祈荒小姐,您知道非人的存在吗?”   “知道一些,譬如死徒、妖怪、幽灵这些,我都在过去遇到过……您是想说,您自己是非人的存在?可您确实是人类无疑吧?”   “虽然我的肉体确实是人类,但我的心灵却不是的。我的心灵属于某种更高级的东西,和人类完全不一样……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我确定无疑是非人的存在,可我还是很想成为人类。我认识的人都觉得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所以最近就很苦恼。”   “成为人类吗……两仪式小姐为什么要成为人类呢?”   “大概……是因为一个约定吧。那个约定只有人类能够完成。”   “约定?是怎样的约定呢?”   祈荒小姐的笑容变得深了一些。   可是在看到这笑容的一瞬间,我却感觉像是尝到太过香甜的奶酪,反倒有一种身体上的恶心感,非常的不舒服。   ——或许,我与祈荒小姐在这个茶室中交谈,本来就是一个错误吧?   无论如何,对话都要进行下去。   “……祈荒小姐……应该也不是人类吧?正因为您也不是人类,所以我才想要询问您成为人类的方法。因为人类是不可能知道这个答案的。” 218.点燃的杀意   ◆两仪秋奈◆   最近几天,式的行踪一直飘忽不定。除了做饭与教育萌奈,她很少留在家中,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打电话到迦勒底,得到的却是时臣关于式根本不在这里的回复,也没有留下信息说自己去了哪里。   不得已,我做回了老本行。等到式离开家门的时候,我将自己隐藏在因果之外,暗中窥视着式的行踪。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式哪里都没有去,大部分时间都在人群中散步,或者是在公园的长椅上静静观察着各种各样的人们。而且,她的双眼中没有孤独,也没有落寞,反而很高兴,就好像这么观察着人类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情。   这大概是成为人类的尝试吧?就是适应人群,融入人群,成为人群的一份子。但我还是本能地觉得不太合适,因为这个世界上很多人类都非常内向,从来没考虑过融入人群,大部分都只有余力让自己稍微舒服地活着。   我觉得式太努力了点……可是一想到她总是评价我太过于努力,也就不知道该怎么让她停下来了,完全手足无措。   或许,等她感觉到无聊之后,就会听我的话,好好来对吧?   看到式这个样子,我暂时不打算去干扰她——毕竟,每一天的她,都在非常努力着啊。   ◆两仪式◆   还是熟悉的街道,还是熟悉的人流,还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今天的祈荒依然穿着女僧的服装,即便我已经知道了她根本不是什么女僧,而是在末法时代的今天装作是女僧的魔物。   可就算知道她是魔物,我还是立刻上前,找上了她。   看到我的到来,祈荒停下了脚部,没有任何妆点的脸上透着淡淡的笑容,没有任何人类感觉的双眸也透着让我不适的温柔。   “再次见面了,两仪式女士,看来您心中的疑惑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许多啊。如此美丽的双眼,竟被迷茫所浸满,实在是可惜。”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一周,她说的东西我都照做了,却依然感觉有所欠缺。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总觉得秋奈不会喜欢这样的自己,总觉得……自己好像对人类的认知有了偏差。   所以,我对女僧轻轻地点了点头。   “确实是这样……因为,我发觉了您的话语中发现了一些问题。”   “是什么问题?”   “我觉得只是快乐是不行的,必须要辅以痛苦才能获得人类的实感。”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女僧淡淡地笑着,蛇一般的金色双眸中泛滥着某种让我恶心的感情。“人类生活在人世间,肯定是为了追求快乐而活着吧?痛苦只是在追求快乐的过程中才会获得……而且,您难道忘记了吗?所谓的痛苦,每一个人的标准都是不一样的,但快乐的标准却几乎完全一致啊。”   “至少对我来说,痛苦是必须的存在。”   当真正地面对这个世界,长久地面对秋奈之后,我才能感觉到我和她之间那几乎无能为力的距离感。我和她仿佛站在一条河的两岸,即使能够相互看到对方,可距离却是如此的遥远,心意上完全的交融更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那条河名叫“痛苦”。她经历了人世间大部分痛苦的事情,而我什么痛苦都没有尝过,甚至连秋奈一丁点痛苦的表现都无法忍耐,接近失控。而我越是接近失控,我就越是感觉和秋奈越来越远——因为真的失控的话,我必定会伤害到秋奈。   祈荒小姐不明白这些,自然她的蛇眸中闪烁着些微的疑惑。   “为什么?是因为痛苦的时候会觉得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不是……是因为某个人。”   “是两仪式小姐的爱人吗?”   “嗯……”   “可以告知我详情吗?”   对此,我只能摇了摇头。   虽然不知道祈荒小姐究竟是什么样的非人类,可是如果秋奈知道她,不出意外会下死手——毕竟,她的气质已经证明了,她不是什么善良的存在。   “如果我现在这里说,她迟早会发现您的吧。她和我不同,她对非人类的存才非常的厌恶。如果他找到了您,说不定会与您发生战斗。到那个时候,我只能站在她那一边。毕竟……”   毕竟我和祈荒小姐只是陌生人,而我和秋奈已经经历了太多太多。   我的性格太软了,也从来没有自己的立场,就连我自己都知道。如果秋奈真的对祈荒小姐起了杀意,无论这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无论后果是轻微的还是严重的,我都心甘情愿地帮助秋奈。   “啊,我知道的,毕竟我只是一个外人,而她是您的爱人。”   “您对‘她’(彼女)这个词似乎没有太大的反应啊……”   “世间的爱人千种万种,向您这样的女子爱上一位女性,我不觉得奇怪。无论是爱上男性,还是爱上女性,对您来说其实都没有什么区别。”   “确实是这样没错……”   “说实在的,能让我感觉到的威胁的存在,在这世间并不多……”祈荒小姐露出了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自信表情,“不过,为了让您不那么困扰,我自然不会追问下去。那我只想问一点,对您来说,您的爱人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存在吗?具体又有多重要?”   “重要。比这个世界的一切加起来都要重要。”我无比平静地说。“包括我所有认识的友人,甚至是我们的女儿,这些全部加起来,都远远不及她的十分之一。为了她,任何过分的事情我都可以完成……包括成为人类这件事情,也是她所期望,我才有了这样的决心。”   这样的心态,这样太过极端的感情,无论如何都算不上是人类吧?   但是,我却只能这么活着。压制住“解脱之理”就必须使用比这强得多的感情,游戏与小说中的我用的是极致的冷漠,而现实中的我却用的是足以压制一切感情的爱恋——那么,这爱恋如此扭曲、如此极端就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祈荒小姐大概也理解了这一点,淡淡地笑了起来。   “果然如此。那么,我能说的其实就不多了。因为,比起我的想法,您似乎更在意您的爱人的想法。正是因为您从您的爱人那里感受到了痛苦,所以您为了拉近她,才会想要获得痛苦吧?”   “大概……是这样的。”   “两仪式小姐,既然您把您的爱人看得比世界上的一切都重要……”   “是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加起来还重要。”我打断纠正说。   “嗯……既然如此,那您可曾想过……完全终结掉她的痛苦?”   笑容在我的脸上逐渐淡去,我有些不太相信地看着这位女僧。   我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祈荒小姐她似乎准备做秋奈不喜欢的事情,说秋奈不喜欢的话语了。   考虑到我们第一次见面还算愉快,我勉强追问了下去。   “祈荒小姐,终结掉痛苦是指什么?”   “为什么要想着改变自己呢?明明对我们这样的存在来说,比起改变我们自己,改变这个世界更加简单吧?将所有人类感觉到痛苦的感官去除,只留下感觉快乐的感官,再把这快乐放大、放大、再放大,那样的话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幸福地生活在这世界上吧?”   所有的温柔瞬间化作彻骨的冰冷。   不知不觉间,这个熙熙攘攘的大街就只剩下了我和祈荒二人。   这并非是结界,而是现实。这是祈荒的能力,拥有让意志脆弱的人类服从她的命令的能力。闲杂人等在我们对话过程中就逐渐离开,连车辆都不曾留下。   “……祈荒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并非完美。如果让这个世界变得完美,没有一个人再会获得痛苦,每一个人都活在肉体的快乐之中,这难道不是一件完美的事情吗?”   “你应该知道,我的所爱之人绝不喜欢这样的世界。”   “爱吗……所谓的爱,不过是建立在快乐之上的幻觉罢了。而这种快乐亦是人类繁衍机制的奖励。只要感觉到持久的快乐,您的所爱之人一定会永远地活在幸福之中吧?”   说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我心动了。   可我和秋奈的爱才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那不仅建立在快乐上,还建立在痛苦、理解、心动等等更加高级的感情上。   如果我真的出手改造她的肉体与灵魂,哪怕她仅仅一瞬间的失望,都会留存在我的记忆里。像我这种爱着秋奈已经爱到无可救药的女人,又怎么可能会让秋奈失望呢?   想到这里,我的态度就完全确定了下来。   “……祈荒小姐,你究竟是什么?”   不用我也知道,眼前的这个祈荒,和我、和盖提亚、和提亚马特是同一类型的生物——因为其他的非人类绝不会有如此强烈的、想要改变世界的原始冲动。   “如果是之前,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偶然在道路上遇见到的女性,竟然会是我的同类。可是,现实就这么发生了”笑容越来越盛,魅惑越来越强,简直成了魔罗,而非是女僧。“……这可真的是……难以置信啊。给予世界以永远解脱之兽,没想到竟然会因为一个女孩而放弃自己兽的身份,甚至还想要成为真正的人类……不得不说,这实在是太过于有趣了啊……”   “你想做什么?”   在这个瞬间,我从根源之涡中拔出了自己的长刀。   长刀的剑芒直指祈荒的胸膛,准备随时将其贯穿。   她知道了我的身份,也知道了秋奈的存在。也就是说,她会对秋奈不利。任何企图对不利的存在,都应该像家外边的蚊虫一样完全的灭绝,连存在过的痕迹都不曾留下。   “不做什么哦?因为时机还没有到来。而且,我还没有愚蠢到去挑战您的地步。毕竟,您可是代表着字面意义上的毁灭,区区只是快乐之兽的幼胎的我,与您的差别简直比云与泥还要大得多呢。”   “所以……你想要离开了吗?”   就连敬语都必要使用了,眼前的祈荒大概率是我的敌人。   在经历过那场亲手杀死了秋奈的梦之后,我已经不敢放过任何有威胁的存在,亦不敢放着秋奈与这么危险的存在接触。   祈荒依然轻轻地笑着,仿佛一切都在她的计算之中。   “不离开这里,难道等着被您杀死吗?”   “你知道我想杀你?”   “这个国家不是有个奇怪的说法吗?一个人只要杀了另外一个人,就必须承担着杀人的罪孽,就会成为和人类不同的生物。我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可我感觉,您很相信这套理论呢……”   “你不是人类,即使把你杀掉,也没有违背当初的约定。”   “这正是我表达的意思啊。我知道您可以杀了我,所以现在我想逃离这里,岂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不过,我是不会逃走的。我对您没有恶意,我对您的爱人没有恶意,为什么要逃走呢?既然您从心底里想要成为人类,那您一定要遵守人类的道德与逻辑吧?而且,这两次会面,我都好心好意地想要帮助您吧?”   可惜了,如果她表露出极致恐惧的话,我或许会让她活下去。   可是她表现得太过于冷静,仿佛编织着什么阴谋,就等着我跳进去,像盖提亚计划那样夺走我的秋奈,让我失去全部的人性。   我怎么可能会留着它?   “……这一次就饶过你了,希望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们不是敌人。”   “绝对不会是敌人的……除非……嘛,那种可能性应该不是很大吧……还是那句话,两仪式小姐,与其改变自己,不如想着改变生活的环境,甚至改变自己的所爱之人吧。你和人类是不同的,你能做到改变人类,你能做到改变世界……无论如何,您都是那个如黑洞般毁灭一切的‘解脱之兽’。”   在她转身的那个瞬间,我的湮灭之眼也随之启动。   可是看到她身影的一个瞬间,我手中的长刀却没有办法出手。   眼前的祈荒只是虚影,杀死她没有任何的意义。   但是……   “快乐之兽吗……既然你遇见了我,那就由我将你那些幼稚到令人发笑的兽性完全解除吧……我保证,你一定活不到下个月的一号了。” 219.于寺院中   ◆两仪式◆   迦勒底亚斯,我的工作场所,也是秋奈交给两仪式的重要魔术组织。   少有地,我站在人理观测设施示巴的下方。而我的身边则站着迦勒底的魔术主管肯尼斯·埃尔梅罗·阿其波尔德,周围的技术人员人人到场,看起来是准备应对一场大战。   虽然,这其实不是什么大战就是了。   “所长……真的要这么做吗?”   我身边的埃尔梅罗领主一脸恭敬。   因为四年前圣杯战争的关系,他知道两仪式的这双眼睛,所以有了这个态度。   我对他点了点头,确认说:“没错,确实要这么做。这是我的决定,无论如何也不能改变。所以,启动示巴的检索功能吧,埃尔梅罗领主。把那个人的位置找到,就没有你们的事情了。”   “恕我直言,所长。如果那真的是足以威胁人理的存在……”   “既然我让你这么做,就说明单靠我的能力就可以解决。您不需要考虑太多的东西,埃尔梅罗领主。您只要完成我布置给您的任务即可,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要想,也什么都不该想——这个世界比你现象的要可怕得多,但也坚固得多。”   轻轻地叹了口气,埃尔梅罗领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那么,请稍等片刻,所长。”   “嗯,我等着你的消息。”   然后,埃尔梅罗领主来到主控制台,操纵着专门定制的、仿佛车床控制器的电脑前。   在圣杯战争举行之前,埃尔梅罗领主还是字面意义上的电脑盲。但是在决定建立迦勒底之后,他主动请缨,承担下了技术主管的责任——这个岗位不仅要求精通魔术,还要精通各种计算机与物理学的知识。   天才之所以是天才,就是因为天才可以用极短的时间学会常人要花很多年才能学会的东西。埃尔梅罗领主确实是天才,即使已经年至中年,这份天分也没有任何衰减。如今的他,已经能够完美地使用示巴,还能领导编写适用于示巴的软件。   当然,就算再天才的人也需要有别人的帮助。在众多优秀的、来自于世界各地的员工的帮助下,示巴很快有了反应,我所找寻的目标也有了结果。   摘下专用的通讯耳机,在橙子的指导下已经成为了专业IT工程师的埃尔梅罗领主不失风度地快速来到我的面前。   “结果已经出来了,所长。您说的那个存在就在东京都……”说着,埃尔梅罗领主拿出了他的便携式GPS显示器。“这里显示的是她的具体位置,我已经把数据发送到您的手机里,只需要访问这个超链接,即可实时通过GPS追踪目标的位置。”   “啊,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找她。辛苦你了,埃尔梅罗领主。”   “所长,需要迦勒底这边提供更多的支援吗?我是指武力上的支援。”   听到这样关切的话语,我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些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事情,埃尔梅罗领主。仅凭我自己就足够了,过多的人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麻烦……毕竟,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是极其珍贵的,你们这些维持着人理安危的存在更是如此,不应该在我的私事上无意义地牺牲。”   “……我明白了。请注意安全,所长。”   “放心吧,这个世界上没有能威胁到我的存在。”   仅靠祈荒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战胜我的。   我是解脱之兽,亦是毁灭的象征。毁灭是暴力的最高象征,因此某种程度上我持有者众多“兽”之中最顶级的暴力。实际上,只要我这双眼睛起了效果,就算不是这颗星球的异星神,我也能与之对抗。   所以,对这场见面,我可以说是相当的自信了。   ◆两仪秋奈◆   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迦勒底的座机打过来的,还是特别的紧急电话,只有出大事的时候才会拨打过来。   理所当然的,我立刻接通了电话,就从埃尔梅罗领主那里得知了式的异常举动。   “……埃尔梅罗领主,你确定是这样吗?式单独去找一个敌人了?”   “迦勒底的每个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情,大人。调动示巴需要每个人的努力。”   “这可真是麻烦了啊……”沉吟一生,我立刻从办公椅上站了起来。“我必须找到式才行。告诉我目标的位置,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说到底,这是我和式的私事,不需要迦勒底参与进去。”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大人?您去的话,肯定会有危险吧?”   “有危险也没办法,我必须去那里……总之,辛苦你了,埃尔梅罗领主,请留在迦勒底待命吧。我和式都不会有事的。”   “明白了,大人。您会接收到一个邮件,邮件里有目标的GPS定位超链接,目标就在那里,而所长也正在前往那里。”   “好的,我明白了。辛苦你了,埃尔梅罗领主,还有迦勒底的诸位。”   “这是我们的职责。无须客气,大人。”   只是通话的这么一点点时间,我已经来到了公司大楼的外边。   时间不等人,目标的位置非常偏远,在一所悠久的寺庙中。迦勒底距离那里很近,而我在遵守交通规则的情况下必须要花费至少二十分钟的时间。   也就是说,如果式真的做出什么错误的事情,我是没办法阻止的。   “事情竟然变得这么麻烦了吗……式,希望你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啊……”   我只能这么祈祷了……   ◆两仪式◆   示巴的定位相当准确,误差不超过半米,我很快就来到了那所寺院。   很奇怪,明明是香火颇为旺盛的寺院,这里却没有任何人影。寺院内部杂草丛生,树木的落叶也随处可见,甚至还有略微腐败的气味。   就好像这个寺院已经被荒废了数十年、甚至更久。   目标就在法堂,自从示巴发现了她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移动过。   打开法堂的房门,尘土占据了我的视野,刺鼻的气味也几乎让我无法呼吸。腐败的痕迹随处可见,苔藓也遍布墙壁,所有的绸缎都看起来非常脏污。阳光从我的身后打过,所照亮的地方无一例外均沾满了厚厚的灰尘。   不得已,我只能利用根源之力,在身体的表面形成一个透明的、具备空气净化功能的薄膜,维持着自己的整洁,也让自己好受一些。   祈荒小姐就在法堂的正中坐下,阳光刚好只照到她前方不到半米的位置。而她脸上那让我非常恶心的笑容,更是说明了她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两仪式小姐,没想到你真的追到了这里啊。所以,您过来是为了什么?是没有理由地杀死我吗?还是认可我的理念,决意改变这个充满痛苦的世界呢?”   “前者。祈荒小姐,既然我来到了这里,你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为什么?就因为我和您是同类吗?”   “兽是基于冲动的存在,行动虽然可以预知,但随时都有可能改变驱使行动的目标。兽是强力的存在,危险性是人类共同需要面对的。为了不让我所爱的人受到任何威胁,我只能在你改变目标之前,就先将你完全排除掉。”   祈荒没有慌张,也没有意外。她就像是演义小说的诸葛孔明一样,料定了一切,操纵了一切,还让他人感觉深不可测、进而不敢妄动。   她依然微笑着,非人的双眸审视着我的灵魂。   “但是,如果您真的动手了,您就永远成不了人类了。”   “你不是人类,杀掉你自然不成问题。”   “……您竟然说……我不是人类?”   祈荒的表情相当的微妙,就好像我说出了“原来乌龟会飞”之类的话。   我觉得没有什么可惊讶的,所以直接了当地点了点头。   “当然,你是兽,还是人类之敌。将你排除掉,自然遵守着我和她的约定……不过,看起来你也是假的,杀死现在的你没有任何的意义。”   她既然早就知道我会来这里,肯定也不会把真身放在这里。   这实在是没有什么意外的地方,在来到这座寺院之前我就已经预料到了。   “我只是一个虚影罢了。真正的我存在于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角落。既然您花了不小的力气找到了我,还亲自来到了这里,不如我们再说一些话语吧?我们第一次交流虽然有半个小时的,却也只是偈文感悟罢了,算不上正式的论辩。”   深深地叹了口气,我重新审视着祈荒的虚影。   不得不说,她说过的许多话都正中靶心,直击我疑惑与恐惧的地方,不然我也不会对她这么好奇。   可是……她是快乐之兽,她的理论与观念都与人伦相悖,我不该相信。   ……或许,只是听一两句,暂时没有问题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吧……那就暂时听一听你的妖言吧。”   “回到之前的问题。很遗憾啊,两仪式小姐……我可从来都没把自己当做非人类的存在。恰恰相反,我觉得自己才是真正的人类,其他活在世上的那些所谓的人类,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他们既不会思考,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更没有真正的快乐……他们,只是痛苦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仅此而已。”   “真是过分的想法啊……果然,像你这样的存在,根本不能留在这个世上。”   可是祈荒却讽刺般地笑了:“您不也一样过分吗?您以为您获得了爱情,可到头来您获得了什么,您真的想清楚过吗?不用问也知道,您肯定没有想清楚——那我就代替您回答好了。您获得的根本不是爱情,而是伪装成爱情的欲望,是一种纯粹的宣泄欲。”   “那不是欲望……”我很想解释,但转念一想,面对祈荒这样的女人,实在是没有解释的必要,就立刻改口说:“算了,说多了你也不会明白的。你的脑子里只有快乐,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幸福。所谓幸福这种东西,所包含的东西比你想象中要多得多。”   “您觉得不是欲望,那只是因为您可以宣泄着欲望的对象只有一人罢了……所以,认清楚自己吧,两仪式小姐,你从来都不是什么人类,也不可能成为人类。”   “我一定会成为人类,因为这是我所爱之人所期望的。”   “即便如此,终有一天,您会因为自己的欲望与恐惧,而把您最心爱的人制作成连动一动眼皮都必须经过您确认的人偶。如果不会这样,那为什么要恐惧呢?您究竟在恐惧着什么呢,两仪式小姐?”   就差那么一点,只是差那么一丁点,我就被祈荒说服了。   我内心的感情确实如此,连我自己都觉得我根本不爱秋奈,而是只爱着我自己——但是经过了挪威之行,有了青子提前引爆这一点,有了秋奈的话语,我已经想通了。   这就是爱,这就是幸福,比快乐沉重太多太多了。   对于祈荒的妖言,我只是平淡地笑了笑,一点都不慌乱。   “我没有恐惧任何东西。无论是你,还是盖提亚,都不可能让我恐惧。”   “您在恐惧您的爱人,恐惧她会因为恐惧您而在某一天被迫远离您,恐惧她因为外力而失去自己的存在。所以,在听到我的提议时,您应该有那么一瞬间非常心动,是这样吧?过去的我曾经是一名心理医生,所以请不要对我有所保留,我能够看出来您的情绪。”   “随便你怎么说好了。你说的话我是不会承认的。事情本来就不是你说的那样。”   “不承认也没有关系,反正在将来的某一天,这会成为事实。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两仪式小姐,你为什么要想着成为人类呢?”   因为秋奈希望我能成为人类。   人类与动物最大的不同,不是因为人类拥有智慧,而是有使用理智来克制住欲望的能力,而其他动物克制欲望的方法则只是对死亡的恐惧。   “兽”之所以被称作兽,就是因为“兽”没有克制住自己欲望的能力。过去的我如此,盖提亚如此,提亚马特如此,三眼猫妖如此,七首魔龙如此,就连眼前的祈荒也是如此。   但是现在,我已经不同了。   “……我会成为人类,无论如何都要成为人类。随便祈荒你怎么说好,我都不会改变这个目标。”   “活跃的火山迟早是会爆发出来的,两仪式小姐。而我,则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我觉得,您那个时候的反应,一定完美地符合我的预期……”似乎感知到了什么,祈荒笑容灿烂得让我有些目眩。“不过,似乎来了一个很意外的存在啊……两仪式小姐,您应该认识她吧?她就在您的身后呢……”   顺着祈荒的视线,我转身望去。   在被杂草覆盖的地面上,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得身影占据了我的视线。   “秋奈,你来了?”   “嗯……我来了,式。这个家伙我认识,所以接下来的话就交给我吧。在我和她对话中,你应该就能明白,我为什么要让你成为人类了。”   完全不听我的意见,秋奈直接进入法堂之中,站在我和祈荒的中间。   望着秋奈无比娇小、却又如山岳般可靠的背影,我的内心突然平静了许多。也正因为这份平静,我才意识到,原来祈荒简单的几句话,就已经让我的内心极其慌乱,连思想都到了极易动摇的地步。   “杀生院祈荒,你这妖尼,我知道你。你确实曾经是人类,可看着你现在的模样,你已经从人类变成别的东西了吧?真是可笑之极,一个主动放弃人类身份的家伙,还对着渴望成为人类的式大放厥词,简直没有比这更加可笑得了……” 220.坏到极点的家伙   ◆两仪秋奈◆   见到眼前这个妖尼,感受到她从内而外的婊子气质,以及那副故作圣洁的脸,我再一次感觉到一个事实——这个世界是危险的,无论我多么努力,这种努力程度相较于那些威胁而言,都远远不够。   杀生院的本性我很清楚,她的经历我也很明白,她想要做什么更是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无非就是想要改变整个世界,让所有的人类、乃至所有的生物,都溶解掉所有的理性,沉溺于肉体带来的快乐之中。可如果只是这样,其实还有改邪归正的余地,好死不死地这个女人只把自己当做人类,其他人类都是草芥。所以,这个女人从头到脚都都已经坏掉了,没有交流的必要,也没有拯救的可能性——她已经成了看起来像是人类的别的东西。   我不免有些庆幸,还好肯尼斯早早对我打了电话。如果稍微晚了一点,谁也不知道这个妖尼会对式说出怎样的妖言,让式陷入更深的迷茫与自我怀疑之中。仅凭她敢对式施加影响这一点,她无论死多少次都不足为惜。   “杀生院祈荒,我知道你。”   “您知道我?知道多少?”   “从你小时候所在的那个狗屁不通的邪教,到你将来想要做什么,我都清楚得很。你是个无可救药、坏到极点的女人。让你活着本身就一种错误,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如此。”   妖尼平淡地笑着,如果不是她身上的气质太过于污浊,我恐怕都以为她是女相法身的观世音大士降临人间了呢!   “知道了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世间万物皆是化相,真非真,假非假,唯有心中的快乐推至极限,方得极乐。然而,众生皆苦,唯有排除苦难,只余快乐,才可超度万物。但我的道路如此,前景可待,未来可期,要么我倒在道路上,要么我抵达终点,予万物以度化,予世界以救赎。我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错,更不觉得那样的世界是丑陋的——一个只有快乐存在的世界,又怎么会滋生出丑陋的厌恶感呢?”   “……杀生院祈荒,我确定了,你已经无可救药了。”   “大志之人与疯癫之人本就是一体两面,区别在于大志之人可以实现自己期望的目标,疯癫之人则总是在臆想却又什么都不做。佛陀以身饲鹰之时,又有多少人觉得他疯掉了呢?”   歪理,全是歪理,还是邪教专用的歪理。   佛陀从来不自己改变人类,而是引导人类改变自己。强加的善意本就等于恶意,强行的善举本就是一种伤害。杀生院祈荒说得这么美好,实际上却是把全人类改造成只服从于欲望、或者只服从于她自己意志的傀儡。   再看杀生院祈荒那俨然一副邪教头子的恶心模样,酝酿在心中很久的话,此时此刻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本来我打算还想和你说点什么,但是现在应该没有这个必要了。说得越多,式越是容易被你影响,把你的想法当做自己的想法。”   “所以,你要杀掉我吗?此身仅是虚影,我的真身还在别处。杀戮与战斗都是无意义的。事实上,两仪式小姐就想杀掉我,只不过她的杀意基于恐惧,而您的杀意基于否认。”   我当然知道她是假的。   式是最强的,而她这样的邪教头子都惜命得很,不可能亲自来见式。   所以,我从自己的业力中分离出了自己的手枪,枪口直指杀生院的额头。   我不知道她的本体在哪里,但只要让我知道了她不是本体,这次攻击就一定能影响能对她的本体奏效。这就是业力的力量,只需要有业因,业果自然而然即可产生,完全不讲道理。   “这是……!”   看着手枪上缠绕着着的业力,感受着性命遭遇威胁而本能产生的恐惧,杀生院已经维持不住了她的风度,微微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此时此刻的我。   如果她是他化自在天之主魔罗,那我就是大愿地藏菩萨与阎摩的集合体。或许在力量上来说,她更强一些。但是只要敢进入这被因果纠缠着的人间(地狱),她就不可能不受我的影响。   即使我这一枪可能没办法干掉她的本体,但是让她痛苦难受一段时间还是能做到的。   说来也真是讽刺,一个试图只保留快乐的恶魔,却在将来的几年里只能被动地承受肉体与灵魂上疼痛,在我看来是对她那些妖言的最有力的会籍了。   在面对肉体上的疼痛时会是怎样的反应?即使我肯定看不到,我也很期待杀生院那张被业力扭曲的脸……不过,只是看着现在杀生院那张失态的脸,其实我就已经满足。   可惜,这样的脸看不了多久,我马上就要开枪了。   “秋奈……”就在我即将扣动扳机的那一刻,式打断了我。“如果真的需要,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我吧?我也有办法伤害到她本体。”   “不需要,式。这种事情交给我来做就好。”   “真是奇怪啊,两仪式,你在恐惧着你的爱人,你的爱人又不信任你。这个样子,也配叫爱情吗?”   这个该死的家伙,到这种时候都不忘动摇式的心。   嘭——!   随着一声枪响,子 弹洞穿了杀生院的头骨,伴随着火药的灼热与膛线的高速旋转,完全破坏掉了杀生院的大脑。鲜血像泉水一样涌出,脑髓随后将鲜血漂白。她的身形倒地,双眼睁得很大,眼神没有焦距,只是那嘴角一直保持的微笑却在嗤笑着什么。   不过,无论怎么看,杀生院没有凭空消失,而是这副死得不能再死的模样,已经达成了我的语气。   我这一击确确实实作用在了她的本体上。她的本体也承受了这样的伤害,而这伤害因为业力会抵抗着她的再生能力,甚至只要有任何再生的现象,就会陷入无法抵御的瘙痒。在我看来,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惩罚方法了。   “真是话多的家伙……”   嘟囔了一句,我吹了口枪口的烟尘,然后放松地转了身。   这个时候有一个我必须面对的人——就是无比害怕、无比怀疑自己的式。   “秋奈……”   果然,那双黑曜石般的双眸中尽是迷茫,绝美的脸庞也完全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表情。她就像惧怕着什么的小猫一样,想要躲避,却又觉得躲避会产生疏远感,只能在这僵硬地站着。   我尴尬地笑了笑,为自己临时改变计划为道歉。   “本来是想说些什么的……但是真正看到这个倒胃的家伙,再加上她故作高深,突然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抱歉了啊,式。”   “该道歉的是我才对,秋奈。是我……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看起来,问题还没有解决,问题只是开始。   这件事情不好好解决,式心中的恐惧迟早会侵蚀她的心吧?   不得已,我临时想出来一个计划,完全阐述我究竟想要做什么。   “既然都到这里了,不如我们去个地方,把话说清楚吧?”   “是……那里吗?”   “嗯,就是那里。”   我点了点头。只要是感情出了问题,我和是都是去那个地方解决。   根半大楼,那是我们开始的地方,也是佐久间秋奈在无数个轮回中注定终结的地方。自从重新收购了大楼之后,它迟迟没有公司入驻,也没有改造成民居,就一直保持着空白的状态,花费着各种各样的维护费。   究其原因,是我和式不想让那个地方变了味。因为这栋大楼本身,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了我和式的感情的象征了。   为了消除式的恐惧,我只好像往常一样,说着日常交流的话。   “式,你是开车过来的吗?”   “不是,是步行过来的。”   “步行?”我挑了挑眉,据我所知迦勒底到这寺院还是有一定距离的。   “速度比普通人很快的那种。用了根源的力量,所以很快就到了。总共用了也就一分多钟吧。”   “滥用根源之力是不好的哦?用多了,式就会不可避免地想要用蛮力来解决问题了。我倒是没什么意见,但是对现在的式可不好哦?”   我已经把话说得尽量温柔,也尽量不含一丁点责备的意思了。   可是话语本身的意思已经传到了,式微微低下了头,连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   “情况……情况有些紧急,所以我用了这个方法。”   “嘛……具体的事情,等我们在车上说吧。这破地方不好说话,过段时间估计又会恢复寺院原有的样子。如果寺院的和尚们看到我们凭空出现在法堂中,估计会引来不少的麻烦吧。”   “好。那我们走吧,秋奈。”   如此平淡的反应,反而让我有些手足无措。   我记忆中的式,在这种时候应该冲过来抱紧我,用她的脸颊蹭着我的脸颊,如果有了兴致可能还会直奔酒店,舒缓来自于心中的压力。   不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只要有我在她的身边,无论再大的困难,我们都能安然度过。而且,这又不是涅槃明奈经历过的那些绝境,甚至连困难与挫折都算不上,只是式对一些事情没有想通,有些不开心而已。即使没有我,式迟早也会自己想清楚的。   我信赖着式,信赖她不会让我失望。而她,也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221.心魔   ◆两仪式◆   秋奈是一个很守规矩的人,即使有钱又有权,即使开着令人艳羡的超级跑车,她在道路上依然行驶得很慢。如果不是车上各种豪华的配件,我甚至有一种坐在二手老爷车上的错觉。   秋奈沉默了良久,在一处红绿灯停下的时候,她终于开了口。   “我以为有了我,式就没有事情了,没想到式的心结还是很难解开啊。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让式过早地接触这个世界了。”   就算秋奈的话语中没有一丁点责怪的意思,就算秋奈绝对不会责怪我,我也对自己很失望,非常非常的失望。如果我有起码的自制力,也不会遇到秋奈特别讨厌的杀生院祈荒,更不会像这样特别的担心我。   “抱歉,秋奈……”这是我唯一能说的话了。   我以为秋奈会失望,可她的眼睛却是一如既往的而平淡。   我以为秋奈会安慰我,可她的语气却像往日的聊天一样,轻松而又愉快。   “之前觉得式有了我就够了,但实际上根本就不够嘛,还是需要有更多的东西才行。因为,如果只有我,式一定会太过于害怕失去我吧?”   一时间,我的精神恍惚了。   秋奈说的没错,我全部的恐惧,都是害怕失去她的恐惧。   过去的我一直是孤独一人,从来没有品位过恋爱与幸福的感觉。那个时候的我什么都没有,正如什么都没有的“无”。可是在遇到了秋奈之后,我的人生就有了光。有了光,自然就有影子,而徘徊在我心中的这份恐惧,就是爱恋的反面。爱恋越是强烈,这份恐惧也越是强烈。   秋奈实在是太好了,每一次当我的心情陷入低潮的时候,她的表现都远超我的预期。最好的例子就是之前的挪威之行,秋奈只是用简单的几句话,就让我明白她有多好……所以,我和她相处得越久,就是越是喜欢她。越是喜欢她,恐惧自然就越是强烈。   现在我心中的恐惧已经无比强烈,再超出一点点,我恐怕就没办法维持住自己的理智了吧?   但如果只是这样的恐惧还好。可我心中的恐惧不止有一种,不只有失去秋奈的恐惧,还有因为失去理智而伤害秋奈的恐惧。这两种完全相反的恐惧互相拉扯着我的意识,几乎将其撕裂。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可是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当我从思考恢复时,我和秋奈已经行驶在马路上。车上的电子表上显示我足足思考了十七分钟。而在这么久的时间里,秋奈都一直没有催促我,也没有把她的意见强加在我身上……   秋奈,实在是太好了……好到此时此刻的我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究竟配不配得上她。   “秋奈,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好像进入了迷宫中,明明知道该怎么走出来,可是只要有一步走错,就不知道该怎么进行下去……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既然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就先假设一下吧?注意了,是假设,将来肯定不会发生的事情——假设有一天我不在了,式能够依靠自己,独自在这个世界上以两仪式的身份活下来吗?”   “我……”   没有秋奈,我真的能活下来吗?   在考虑到这个问题的瞬间,心中的恐惧像爆发的火山,把的理智给吞噬了。我只感觉到无边的黑暗,只感觉到极致的冰冷,甚至连我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连呼吸都没办法继续——就好像现在的我真的在这个瞬间失去了我的秋奈。   我从“无”中诞生,曾经拥有的也只是“无”。秋奈为我带来了光,当这光消失之后,我不会回归以往而拥有“无”,而是拥抱足以将“兽”彻底击垮的“黑暗”。   答案,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如果秋奈某一天不在了,名为两仪式的存在不可能存在。   她只会像那场梦一样,溶解掉全部的理性,溶解掉全部的意识,化作威胁全人类的灾害,要么使所有人类不再承受尘世间的所有痛苦,要么被人类的勇者们彻底击败,投入根源之涡中——就像那场梦中所记录的那样。   我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全部的勇气,把话说了出来:“……活不下来。没有秋奈的世界,只是一片冰冷、黑暗、只有恐惧与悲伤的虚无。”   “那,如果是我在消失前,要求你照顾好我们的女儿呢?”   “我……”   大概不是我亲自生育下来的缘故,我一直对萌奈没有任何的实感。对我而言,她是“秋奈的女儿”,而不是“我的女儿”。如果不是秋奈的话,两仪式恐怕会很嫌弃这孩子,把她随便丢给一个老师,然后过着自己的生活吧?至少……至少在那个动画里是这样的。   我诚实地摇了摇头,毫无保留地对秋奈说:“即使是萌奈……也无法支撑我活下去。能支撑我活下去的,只有秋奈你一人。”   “可人类可不是这样的哦?人类的话,无论爱得有多深,如果另一半不在了,就应该继承另一半的遗愿,完成她的目标。就算我真的不在了,就算我在消失前一句话都没说,也应该背负着这种孤独与失去的痛苦,把我们共同的结晶抚养成人,看着她成家、立业、然后有了新的一代吧?如果从阴影中走出来,拥抱新的幸福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这样吗……仔细想想,现在的我还不如那孩子啊……”   我所衍生出来的、阴性的两仪式应该能活下去吧?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才是真正的两仪式,她才是秋奈所爱的、名叫“两仪式”的人类……至少对比了我和她之后,我觉得是这样的。   可秋奈却重重地摇了摇头。   “不会的,她也会是一样的反应。她看起来很坚强,可是脆弱程度却是和你一样,甚至比你更加脆弱。至少你是无敌的,可她却总觉得不能保护好我,有时想要抱住我却不敢抱住我。涅槃明奈的时候,她的恐惧已经达到了极限。如果我没能及时赶到,没能紧紧地抱住她的话,恐怕人格本身就不在了吧?”   秋奈把双臂搭在方向盘上,回忆着八年前所发生的往事。因为开车开得很慢,所以这不会有任何安全问题。   而正是从涅槃明奈死去的那一刻开始,我心中的恐惧只会越来越强烈,绝对不会消失——那几场两仪式亲手杀死秋奈的梦,如今依然是那么的清晰,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说起这个……当时觉得只要事情过去,等时间静静地治愈式心中的伤势就可以了。但是那几场梦给式带来的恐惧,到了今天不仅没有消解,反而因为时间的发酵而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了吧?嘛……其实也是我的问题,是我强行要式面对这个世界,才有了这样的事情。”   “这是迟早的事情,和秋奈没有关系。”我略微急迫地说:“既然伤口没有愈合,迟早会有感染发作的一天。现在爆发出来,还能够接受治疗。如果要是更遥远之后再爆发出来,恐怕就算是秋奈也没办法反应过来吧?”   “确实是这样,但是……”秋奈叹了口气,“但是,果然之前不应该这么逼迫式啊……还是顺应式的想法比较好。”   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总觉得说“这不是秋奈的错”很不好,也觉得一下子让秋奈的全部努力都浪费掉更是错到了极点,只能维持着现在的样子,尴尬地沉默着。   然而,车辆却没有因为我们的沉默而停下。在不知不觉间,根半大楼的影子逐渐接近了。我和秋奈终究要直面这个问题,想到解决的办法。   汽车停了下来,可秋奈却没有打开车门,而是额头抵着方向盘,闭着眼睛,想着什么。我没有出声询问,静静地等待着她。   “嘛,如果式不想成为人类,也是没有关系的。”秋奈维持着现在的姿势,语气无比的温柔。“之前的生活其实也挺好的,式只有我、我只有式的生活也蛮不错的。式这么厉害,我这些努力其实也不怎么重要,至少我们的女儿是不可能有危险。”   “可是那样的生活,在秋奈看来会很无聊吧?”   “互联网和科技逐渐发展,其实也没有那么无聊。你看我……”   在这瞬间,闪电贯穿了我的心脏,使其暂停了近一秒钟。不只是心脏,连双眼都酸涩到近乎疼痛,肺部更像是要爆炸了一样无法呼吸。而我的大脑也像被搅拌的湖泊一般,看似清明的水面霎时间变得无比浑浊。   秋奈说的是上一世的事情,那个时候的她只有互联网、游戏和外卖就能活下去,没有考虑过爱情,没有考虑过将来,更没有考虑过自己死亡的那个瞬间——活着本身已经成了持续不断的痛苦过程,死去的那个瞬间反而将所有的不幸与痛苦画上了句号。   虽然秋奈的意思不是这个,可我总觉得,如果我没能度过这一关,秋奈就会回到上一世那个悲惨的境地中。   我抿住嘴巴,咬紧牙关,攥紧拳头,勉强让自己不至于落泪,不至于让秋奈担负起更多的东西。   “先什么都不要说,等到了楼顶再继续说下去吧?”   “嗯……好的,秋奈。”   突如其来的自我厌恶与极致悲伤如潮水般涌来,又如潮水般退去。   当内心回归平静之后,我反而希望这件事不被解决。   一旦这件事情得到了解决,只会更加证明秋奈的好,只会更加让我深爱着秋奈而无可自拔——心中的恐惧即使被掩埋了起来,却也以这份深爱为养分,直到某一天像炸弹一样,摧毁我的全部。   ……或许,维持着现有的恐惧,其实也很不错吧?   ……至少,一切都不会变的更糟了。 请假条(2018.9.3)   感觉状态不是很好,需要一天的时间来调整,因此请假一天。   本月其他时间可以保证每天六千字以上。虽然是请假,但还是厚颜无耻地求一波免费刀片,这样能让稿费不至于太难看,谢谢大家了!   字数补丁字数补丁字数补丁字数补丁 222.悔意   ◆两仪式◆   八年过去了,根半大楼变化很大。   自从秋奈买下这座大楼之后,它就经常被清理、翻修。如今看起来已经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写字楼了。只不过我和秋奈想要把这座大楼当做纪念的地方,一直也没有企业入驻,维持着原有的空旷与安静。   电梯已经被修好,我和秋奈不需要再像以前一样使用根源之力到达楼顶,或者涅槃明奈死后的那一次,让秋奈跌跌撞撞满身是伤,才来到我和她立下承诺的地方。   就这样毫不费力地来到楼顶,我和秋奈在光洁如新的钢制栏杆旁停了下来,眺望远方的夕阳。   楼顶的夕阳依然是那么的美丽,地下草地、树木与车辆被光辉染上一层金色,就连秋奈的双眸都变成了酒红色,仿佛上好的红酒被阳光照射得晶莹透亮,美丽得不像是人间之物。   以前的秋奈就是这么的美丽,就是这么的可爱。八年过去了,虽然气质依然成熟了许多,可肉体已经不会有任何变化的她,外表看起来仍旧是我深爱着的那个人儿。可是真正细看之后,差异已经明显到让我很不适应的程度——太成熟了,太强大了,让我实在是不敢与她对视。   八年前的我希望秋奈能够更自信一些,甚至让她异常的生气。可如今面对自信过头的秋奈,心中的悔意却和恐惧混合在一起,像是冒着烟的火山,随时都有可能爆发——这,大概就算是“自业自得”吧?   可无论我多么的恐惧、多么的后悔,现实终究是现实,秋奈的笑容依然是温柔而又自信的笑容,看不到一丁点过去那些自卑的痕迹,像极了历史上的那些有着伟大灵魂的伟人们。   “式,你觉得人是什么?”   一上来,我就懵住了。思考了片刻,才企图蒙混过关:“……这还真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啊……秋奈,我真的要回答吗?”   “先尝试回答一下吧,我会根据情况再考虑该怎么办。”   话到说这种地步,我只能勉强硬着头皮,回答秋奈:“我觉得,只有克制力,有自己的目标,有爱着的人的生命,才能算作是人。有克制力,人会接纳那些短期有害但长期有意的东西。有自己的目标,人会以此为动力不断前进,即使再大的挫折也不会停止。有了爱着的人……抱歉,秋奈,我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实际上我根本不知道人究竟是什么,这些话都是我胡编乱造的。   如果我真的知道,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么苦恼,恐怕也早就成为人类了。   秋奈依然那么温柔地笑着,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莫名地让我非常心安。   “没有关系。只是这样就足够了。知道式心中的人类是什么,我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秋奈……我觉得我的回答很不好。”我反问说:“那……在秋奈看来,人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呢?”   “我?我的话,标准就比较严苛了。我不止会在心理上设立许多标准,更会从生理、人格、社会关系等多方面加以限制。”   “为什么要这么严苛呢?”   “因为在我看来,人是非常复杂的生物,甚至有些复杂过头了。从生理上确定人类是灵长类的一种非常简单,可是其他方面就非常困难了。就比如说,人猿泰山、狼孩这种人,其心理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一些屡教不改、没有任何同情心的罪犯,各方面也称不上是人。”顿了一下,秋奈继续说:“其实式的回答已经比我预想中要好太多了,如果也像我这样标准非常严格,事情就会变得非常麻烦了。”   “但是,我心中的人类就应该是那个样子的。在我看来,人是很简单的东西,一点都不复杂。”   然后,秋奈沉默了。   她依然是那副笑容,甚至让心中的恐惧有些沸腾的我觉得她的笑容很假,就像戴着面具一样,明明是笑着的样子,内心已经阴郁得连我都有些害怕——不然的话,为什么在这种时刻,还要如此温柔地微笑呢?   我愈发地对自己失望。如果心中的冲动能够简单的压制住,秋奈也不至于困扰到必须戴上面具、装作内心强大无匹的地步、变成无比可靠的程度吧?   可我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静等着秋奈继续追问。   沉默了大约十秒钟,秋奈才再次发出声音。   “那,先回到正题吧,式。现在你觉得自己没有克制力以压制住自己的兽性,没有自己的目标以驱动着自己专注做某些事情上,所以才觉得自己不是人类,对吧?”   “大概是这样的吧……具体的话……具体的话,我也不清楚。   “不清楚也没有关系,反正我就在你的身边,为你考虑这些事情嘛。现在看来,我们需要一个契机才能解开你的心结了。至于这个契机究竟什么时候到来……估计很快就要到了吧?人越是害怕什么事情,那些事情就越是容易到来。无数的事实已经证明这一点了。”   “秋奈也……不知道解决的办法吗?”   “其实从肯尼斯那里知道式的行踪,我就一直在想这件事情了。之前在奥斯陆的时候没有在意。本来计划着到这里的时候应该能想得差不多了,现在看来是我太自信了。式的心结,单靠我自己的智慧,应该很难找到解决的办法吧…”   “秋奈……”   全部的恐惧、悔意都化作这句简单的呼唤。   原本那么脆弱的秋奈,变成这么强大与坚强,她究竟付出了多少?那些看似平常的日日夜夜,秋奈为了两仪式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痛苦?维持到上一世的喜欢依然存在,直到今天都不曾变淡,这份决心又是何等的坚决?想必很多吧?想必比她遇到两仪式之前经历的痛苦还要多吧?   可是,秋奈依然笑着,那么的自信,那么的坚强,那么的温柔,让我看不到任何软弱,看不到一丝痛苦,看不到一丁点的厌烦。   “对了,式都问到杀生院的头上了,肯定问过许多人了吧?”   “无论是青子、橙子、藤乃还是真冬,都觉得我不可能成为人类。她们都说,我只需要维持着现在的状态,和秋奈过着简简单单的每一天就足够了,不需要想太多……”   “式你自己的想法呢?你想成为人类吗?”   “……我觉得自己应该成为人类。不然的话,我那些被压抑下来的兽性,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吧?到那个时候,我会成为人类的敌人,还会对秋奈做出很不好的事情。”   “不好的事情?有多不好?”   “……必须要回答吗?”   我很不想回答。一旦说出来,那后果是我不敢承受的。   可是秋奈却注视着我的眼睛,无比的认真,无比的严肃,让我感觉自己仿佛是在和行事作风非常严格的上司对视,让我感觉到只要说错一句话啊,就会面临非常严重、非常可怕的后果。   “不回答是不行的。这可是个很关键的问题啊。”   “大概……是把秋奈转化成没有意识的人偶,然后永远地拥抱在怀中,然后意识永远地沉溺在这转瞬即逝的幸福之中吧……”   那双酒红色的双眸中有恐惧吗?   那张精致可爱的笑脸上有恐惧的苍白吗?   那具娇小到就算是我也能轻易抱起来的身躯,可有一丝颤抖吗?   没有,都没有。八年过去了,为了保护脆弱的我,秋奈变得强大我根本无法与之对视的地步。只是看着现在的她,我就愈发地厌恶这颗脆弱到必须要由秋奈来保护才不至于碎掉的心。   “完全不出意外,这和式一开始对我说过的话没有任何的区别,我还以为式会有别的过分的想法呢。”   “秋奈……我……”   “没什么,这件事情需要我们共同努力才行。而且,就像我说的,这件事要慢慢来,因为这一定是一段非常漫长的过程。反正我们还有八年的时间,而且就算盖提亚真的行动了,我们也不需要出太多的力,只需要照常做就行了。”   “秋奈……真的没有办法吗?”   “……暂时确实没有办法。我得多想想,找到解决的办法。不过应该不会太晚吧。式这么担心,这么害怕,就算再没有办法,我也得想到办法啊……”   夕阳下的秋奈,笑容逐渐如落幕一般,带着我看不懂的决心与哀伤。   最近几天,我一直感觉秋奈距离我非常遥远。可是在这一刻,我明白了,这根本不是遥远。再遥远的地方,只要不断地前进,终有到达的一天。可如今的秋奈,对我而言却是完全的遥不可及,就像海的尽头的幻影,明明如此之近,却永远都不可能触碰得到。   在秋奈不停地向前前进的同时,我却在不停地原地踏步。在秋奈逐渐变得坚强的同时,我却依然这么软弱。在秋奈不得不担负起这个家的同时,我却躲在梦境里,不想面对这个世界。   如果……如果我有回到过去的能力,我一定不会要求秋奈变得自信。   我宁可秋奈躲在我的怀中、或者躲在我的身后,由我自己来面对这个残忍的、枯燥的、必须不停地改变自己才能让自己活下去的世界。   可是……一切都来得太晚了……我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能回到过去的,只有秋奈自己而已…… 223.平静到极致   ◆苍崎橙子◆   听到秋奈的计划的时候,我是震惊的。   这可以说是殊死一搏、不成功便成仁的计划,几乎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成功上,完全是一副就算失败也大不了一命呜呼的态度。   可是随着秋奈的解释,我逐渐理解了,情况已经危急到她必须这么做的地步。如果有任何的迟滞,式就会滑入痛苦的深渊,直到由内而外转化为灾害之后,才会从深渊中走出——那个时候的她,大概已经和痛苦融为一体了。   既然秋奈有这个决心做这件事情,我自然要配合她。   可及时如此,我还是忍不住问她——   “秋奈,这样做真的好吗?”   “无论如何,式都必须成为人类。她和其他的兽一样,心中都充满了偏执,没办法像一个真正的人一样纵览全局,把担负压力与痛苦当做正常的事情。如果我将来没有照顾好,就算是我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举动。我赌不起,迦勒底也赌不起,世界也赌不起——所以,我只能这么做了。”   “但你知道的,这会严重伤害到她的心。”   “这也没有办法的事情,将来我再想办法对式赔礼道歉吧。”   式一定不需要秋奈的道歉。   只要秋奈能回来,式都绝对不会怪罪她。   如果式真的成为了人类,她只会更加珍惜她的秋奈。   如果式没能成为人类,直到一切终结之时,她都会活在永恒的自责与痛苦之中,即使秋奈在她的身边,她的痛苦也不会有任何的减少,反而刺痛得无法忍受。   我只得叹了口气,仿佛自我催眠后一般,说出了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总结。   “如果式真的成了人类,她会理解你为什么会撒谎。到了那个时候,赔礼道歉就完全没有必要了,因为那个时候的式已经能够理解善意的谎言究竟意味着什么了。如果她没能成为人类,她会完全失控,或许走向那个最坏的结局也说不定。到那个时候,就算你重新出现,恐怕她也听不到你的声音了。”   “如果真的有最坏的结局,我会启动红色方案,回到现在这个时间点,杀死现在的我,然后重新取代现在的我,去启动下一个方案……不过,具体到安格时候再说吧,说不定形势还没有危急到那种地步。”   听着秋奈的话语,看着她平静无比的脸,我感觉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   秋奈太冷静了,冷静到这与她无关,冷静到这与式无关,冷静得……仿佛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似乎在她看来,这只不过是一个微小的测试,而不是足以杀死式、足以彻底杀死她自己的紧急方案。   我从来没有想到,秋奈竟然会有这样的决心,实施如此惊人的计划。   “确实如此……真是让人不爽的结果啊……我原本以为一切都会有转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糟糕到了极点……”   “世事无常,与其自怨自艾,不如老老实实想办法怎么解决。”   “可是这也太……”   无视我的惊讶,秋奈站了起来,转身准备离开。   依然是和刚刚进行对话时一样,她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心中的疑惑让我无法这么简单就离开伽蓝之堂。   “等一下,秋奈,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你想问什么?”   “在你看来,式真正缺少的是什么?”   然后,我听到了让我如释重负、能够全心全意投入到这个计划中的话语……   ◆苍崎青子◆   计划很惊人,但回报很诱人,就我的立场而言,我实在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式是秋奈的爱人,不是我的爱人。既然秋奈决定实施这样的惊人计划,她自然有全局的打算。更何况她很平静,简直像是一切都在她的计算之内,而她的计算绝对不会有任何的错误。   我选择相信她,因为她是一个非常非常稳重的人。   但就算秋奈把每个细节都对我说的清清楚楚,我还是忍不住继续问她——   “老板,只要这么做了,被降那部分的薪水就能拿回来吗?”   “我是给你发工资的人,既然我这么说了,就绝对不会食言。”   “可是,这样做真的好吗?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不折不扣的欺骗吧?”   “就算是欺骗,我也必须让式得过这个难关。或许对她来说很痛苦,属于撕心裂肺的痛苦,但这是必要的手段。只有成为了人类,在式心中积蓄的恐惧才能释放,并且建立合适的。不然迟早有一天会吞噬掉我们所有人。”   “可是老板,你想过没有。就算成了人类,这件事情也会在老板娘的心中留下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吧?我知道我是外人,没有办法评价你们之间的关系,可是伤害得如此之深,无论怎么想都不应该吧?”   “事情已经危机到了这种地步,就算式伤得再深,就算式在这过程中没能挺过去,我也没有任何的办法。如果早点发现,也早点有现在的决心,计划也不至于如此惨烈……可是,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太平静了,仿佛清澈透明到什么都没有的湖泊一样,就算是我也觉得太不正常了。   可我没有质疑的权利与理由——只要我还拿着她给的工资,我就只能服从她给我的安排,而且不能有任何的改变。   “这次我会按照老板您的计划来行事,我保证不会有任何的意外发生。”   “……那我就走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和秋奈所说的一样,她真的站了起来,准备离开我临时居住的酒店。   看着她的背影,我还是忍不住叫住了她,问出我心中最后一个疑惑——   “在那之前,老板,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想问就问吧。只要不是太过分的问题,我都会回答。”   “在您看来,老板娘真正渴望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然后,秋奈说出了让我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却又无比合理、足以解释我一切疑惑的话语…… 29831 6 354   ps1:这章只有两千字,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确实只能写这么多了。 29831 6 354   ps2:之前一直很想说了,但是每次上传章节的时候总是忘掉——如果读者老爷有免费刀片,可以投一下,即使是免费刀片我这边也是有收入的,谢谢了。 224.噩耗   ◆阿赖耶识◆   浅黄的兰博基尼跑车在道路上行驶,犹如一道黄色的闪电。   这对于这辆超级跑车而言,可以算是极度的反常了。自从驾驶座的上的少女获得这辆跑车之后,她的驾驶速度就从来没有超过90公里每小时——这还是在高速公路上的速度。   能如此年轻就驾驶这样的车辆,足以说明少女的不凡。   确实,少女——严格来说,她已经是少妇,只是外表依然是少女——是这个世界的要人之一,足以影响世界的进程。她既是解脱之兽的锁链,又是解脱之兽本身都不可抑止地爱上的存在。只要她还存在一天,解脱之兽就被紧紧地捆住,做着有爱人存在、自己并非孤独一人的美梦。   但是,就在今天,就在这道路上,异常发生了。   在道路的拐角处,在少女视野的盲区,一个刹车失灵的油罐车正在急速前进。爆炸是迟早的事情,却被不幸的少女给撞了个正着。   车辆与车辆对撞,惊天动地的爆炸瞬间产生,灼热无比的烈焰瞬间吞噬了少女的跑车,也吞噬了少女的身躯。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只是短暂的一瞬间,在橙红的爆炸烈焰下与漆黑的浓烟下,少女的身躯立刻被燃烧殆尽,连一根头发都没有剩下。   少女死了。   即使少女理论上不会死亡,她的因果也从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也就是完全死去了,再也没有复活的可能性。   这是一场确定的死亡,这是一场可疑的死亡。   警方立刻赶到了事发现场,却没有找到少女与油罐车司机的尸体。现场勘查人员给出的结果是油罐车爆炸的高温和正在燃烧着的汽油,就像火山的岩浆一样,直接融化了他们的骨灰,破坏了基本的分子结构。   可是,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呢?   在临死前,少女究竟在想着什么呢?   恐怕只有死去的少女知道了。   又或者……根本没有真相,少女那个时候也什么都没想。   就像这世上无时无刻不在上演的车祸,只是一出让人遗憾的悲剧,警示着世人无论如何也不要超速行驶。   无论如何,事情依然在发展。要人的死亡,即使是我也不得不关注在这件事上。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角落,总有一个六只眼睛的乌鸦注视着现场,注视着那些人们。   兰博基尼是稀少的,在这个岛国更加稀少。车主的信息很快被警方查到,然后警方联系到了车主的家属——也就是那位解脱之兽,与她们的女儿。   锁链已经碎掉,所爱之人已经亡故,如今的解脱之兽会做什么?很快,我就会知道答案……   ◆两仪式◆   这……是梦吗?   这真的是现实吗?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秋奈就这样因为一场意外而消失了?   不明白……无论如何都不明白。   就算女儿在我的面前大声地哭泣,就算汽车被爆炸轰得七零八落的焦黑残骸就在我的面前矗立,我依然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果,为什么即使透过根源也无法找到秋奈究竟在哪里。   是盖提亚做的吗?是杀生院祈荒做的吗?是这个世界的恶意对她做的吗?是秋奈她……她对我太失望了,所以自己躲了起来吗?   啊……不明白,完全不明白,一点都不明白。   在过去,当秋奈从我的眼前消失时,我能感觉到她会去哪里。可是现在,我的直觉却没有给出任何说明——她消失了,她死了,她再也不可能出现了,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佐久间秋奈,也没有了两仪秋奈。有的,只是关于她的记忆。有的,只是那些依然萦绕在而耳边、明明稀松平常、现在却再也听不到的话语……   我想哭,可眼睛就算再酸涩,眼泪都没办法流出来。   我想昏厥,可内心就算再悲痛,意识都清醒得令我恐惧。   是因为我没办法成为人类了吗?是因为我还没有成为人类吗?还是……我其实从心底里就不想成为人类?   我……依然不明白。我……依然只能这样活在世界上。   现场的警察来来往往,秋奈的许多员工也都聚集在了这里。渐渐地,我的眼睛不再酸涩,我的内心也不再悲痛。这个世界失去了全部的色彩,一切都变得灰蒙蒙的,犹如一场过于真实的梦。   我独自一人、无依无靠地站在这里,就像很久很久之前一样,我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纯粹的“无”。   但是,我终究不是孤独一人,我终究还是有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在我的怀中痛哭流涕,就是那个可爱的可爱的、仿佛幼小的秋奈的女儿,我与秋奈的爱情的结晶——两仪萌奈。   再回想起昨天秋奈的话语,我的内心已经有了决定。   “萌奈……没事的,萌奈。秋奈她肯定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她……她只是暂时不见了,迟早有一天会回来看我们母女二人的。”   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地、以自己意愿想要成为人类。   就在昨天,秋奈已经对我说了,这个时候我应该怎么办——继承她的遗愿,成为真正的人类,照顾好我和她的女儿,无论如何都继续活下去。   虽然,这过程对我而言实在是太过于痛苦。   虽然,这其中必定有太多太多的挫折在等着我。   泣不成声的萌奈已经说不出来话,只能嘶哑地哭泣着。   而我只能抱着小小的她,互相温暖着对方,互相给予对方以活下去的力量。   “一定会回来的……妈妈可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迟早有一天,她会回来见我们的……她肯定……她肯定没有死去……一定……一定……”   ◆阿赖耶识◆   即使锁链已经不复存在,解脱之兽依然没有离开原本的位置。   异界的灵魂,把一切都做得太好了,好得超出了我的预期,好到这个时候的我除了观察以外,实在是没什么可做的。   但是,我依然会严密监视着解脱之兽的状况。   锁链已经不在,只要她有任何的异样,世界都必须要做出反应。   ……然后,将其抹杀。   或许在人类看来,这太过于无情了吧?   然则世界本就是无情的,作为世界一部分的我,也注定无情地维系着人类的存在。   任何威胁到人类的存在,都必须被抹杀。   无一例外。 225.枯萎的花朵   ◆梅林·安布罗修斯◆   以高塔为中心的花海枯萎了。   不只是花,就连青草与树木也开始变得枯黄。   就好像持续了无数年的春天突然变成了秋天,到处都是衰败与凋零的痕迹。   美丽的精灵们非常苦恼。如果不能在短时间里恢复的话,她们很快就会搬离,去往别的富有生机的地方生活。   不然的话,她们很快失去活力,变得像鬼婆(hag)一样可怕——虽然实际上鬼婆就是一种异化的精灵,只要远离沼泽这样的腐败的地方,过一段时间就会恢复精灵的美丽。   我知道这枯萎的源头是谁。   阿瓦隆是个精神的世界,精神力越强就越是容易对这里造成影响。当我来到这里之后,高塔附近蔓延成了一片花海……但是,现在这种看不到尽头的地步,只有可能是萌奈导致的。她的精神力比我强大得多,足以改变整个阿瓦隆。   而现在,这花海的大面积枯萎,也说明萌奈遇到了状况。   我不能离开这座塔,所以我只能静静地等待着萌奈再一次来到这里。可是,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直到第三天、枯萎已经几乎要蔓延到高塔附近时,我所期盼的萌奈终于来到了高塔的顶端。   纯白的衬衣之上是纯黑的和服,就连腰带都黑得看不到一丁点颜色。萌奈浑身又散发着晚秋的暮气,脸上的泪痕与双眸中的愁苦与悲痛,更是让我有些心惊。   根本不用猜,我就能感觉到她那从灵魂散发出来的悲伤。   “萌奈,发生了什么吗?”我轻声问。   “妈妈……妈妈她……她……”   “……去世了吗?”   如此的泣不成声,只有三种可能——至亲的去世、理想的崩塌与爱情的破碎。而在她的过度中,如此漆黑、不含一丁点花鸟图饰的和服,只有在守丧时期才会穿上。   所以,答案其实不言而喻。   萌奈抬起她的头,泪光在她那双漂亮得不像话的双眸里闪烁着,足以让我品尝到最坏结局的苦涩,连我的心情都变得非常低落。   “梅林老师,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萌奈……我……抱歉……”   基于自己的立场,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再加上我没有人类的感情,这种悲伤到极点的心情,我也没有办法理解——如果我能理解的话,我也不会躲在这里,就算在最后时刻也不敢面对王了。   可是萌奈完全没有听进去我在说什么,反而无比希冀地盯着我,让我有种如芒在背的紧张感。   “求求你,梅林老师,求求你告诉我让妈妈回来的办法吧?母亲说妈妈没有死,她只是暂时离开了。梅林老师的眼睛那么厉害,能看到世界上的一切,肯定能找到妈妈究竟在哪里吧?一定能知道的吧?”   “我……尽量想办法吧。”   我只能说出这样安慰她的话。   而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   抹了抹眼泪,萌奈看起来好了许多。就好像我真的有办法找到她的妈妈,而她也很快就能见到她的妈妈。   “谢谢你,梅林老师。真的谢谢你……”   “不用谢,萌奈,我是你的老师,这是我该做的事情……”然后,我尝试开始询问更加详细的信息:“对了,你的母亲是怎样的反应?”   “母亲她……她很悲伤。可是明明很悲伤了,她却没有办法流泪,感觉就像是心理的悲伤只能积压在心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可总感觉她变得……变得很危险。可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让她安心下来……”   她是兽,只要她的兽性超过了人性,就没有办法流泪。   之所以变得很危险,也是这个原因。她正在一点点地变成真正的兽,为这个没有爱人的世界带来永恒的解脱,就像她正在尝试解脱自己一样。   我轻轻地抚摸着萌奈的头发,安慰着她悲伤的心。   “萌奈,你已经做到最好了,不需要太过努力。现在的你只需要冷静下来,把这件事情交给大人来处理就好。你现在还太小了,能力非常有限,就算是想办法帮忙,大概也只会给大人添乱吧?”   “可是……我觉得应该做点什么啊。不然让母亲一个人去解决,会变得很危险的……真的很危险。如果照这么下去,母亲迟早连我都不认识了……”   “我见过你的母亲,知道她多么危险。但既然她还没有失控,就交给她吧……我这边也会想办法的。相信知道她身份的人,都在为此而努力吧?”   看来我的名号还是很响亮的。即使我没有给出任何实质性的承诺,萌奈终于露出了笑容——即使这笑容像用错误的方法泡的浓咖啡一样,苦涩中带着死亡般烧焦的感觉。   “这样啊……谢谢你,梅林老师。”   “你的母亲和妈妈允许我教你这些知识,这就是我该做的。身为你的老师,看着你健康地长大,为你排解心中的忧虑与疑惑,正是的我义务……所以啊,萌奈,与其在这里感谢我,不如好好安慰你的母亲吧。现在的她……应该比你还要悲伤吧?”   “可是母亲她……为什么不能流泪呢?”   “这个啊……”思索了片刻,我终于想到了一个稍微好一点的解释方法。“萌奈,一个人如果太过悲伤,心就会死了,心一旦死了,就不会感觉到痛了。”   “心……死……?”萌奈不可置信地盯着我,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概念。“一个人的心,也会死吗?”   “会的。你的母亲正在经历着心死的感觉。你的母亲太爱你的妈妈了,她很难接受这样的打击。所以我才让你好好地安慰你的母亲。有你在,她至少会感觉到这个世界还有牵挂,至少还有一定活着的实感——你是让你的母亲从这打击中恢复过来的关键,萌奈。”   “可是我感觉……我真的帮不上什么忙……”   “怎么会帮不上什么忙呢?只要萌奈多和你的母亲多说些话,让她不至于沉浸于悲痛与悔意之中,她就能逐渐恢复。萌奈一定从科普类的节目里知道沼泽这种东西吧?一个人如果陷入了沼泽中,单靠自己的力量是没办法走出来的。如果有人伸出手,哪怕是再微小的力气,都可以帮助那个人离开沼泽。萌奈的母亲就是这样……所以,萌奈就需要加油了,不要觉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就不去帮哦?”   “这……这样啊……我明白了,梅林老师。我会的努力的……!”   萌奈被吓得不轻,就好像她的母亲也会离她而去。   但……如果萌奈的母亲真的连流泪都无法做到,如果没办法度过这次难关,恐怕会真的永远离开萌奈吧?   想到这里,我重重地叹了口气。决定终止这个过于悲伤与沉重的话题。   “今天的课程就停下吧,等这件事情解决了,我们再开始下一阶段的课程。如果有任何事情,你都可以来这里来找我。只要是我能回答的东西,我都会尽量回答你……那么,先休息吧,萌奈。只有养足了精神,你才能好好地安慰你的母亲,给予她力量,让她在接下来的生活中走下去。”   “好的,梅林老师,那我先睡了……”   “嗯,晚安,萌奈。希望你的每一天都精力充沛。”   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萌奈化作一团洁白的光华,在阿瓦隆中消去了自己的身影。   我在重重地叹了口气之后,立刻打起精神来,搜寻关于这件事情的全部信息——萌奈的妈妈是一位关键人物,人类社会肯定报道这关于这件事情的新闻。   根据那些新闻,我就有办法探知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又该如何解决这件事情——如果能和萌奈的另一位老师苍崎橙子小姐取得联系,那就再好不过了。 226.不再放手   ◆苍崎青子◆   秋奈的死讯已经传开了。   不只是她的公司,就连迦勒底的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事情。   公司那边的事情我不清楚,但是迦勒底的话,只要式不解散这个组织,就算她在这几天根本没来迦勒底,在远坂时臣与橙子的主持下,基本上都维持着原有的状态,该做什么就继续做什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理所当然的,橙子变得很忙。我只能趁着接近凌晨时分来到她的办公室,和她商讨接下来该做的事情。   刚刚进屋,我还没开口,橙子的声音就立刻传了过来。   “青子,秋奈把那个计划告诉你了吧?”   “都告诉了。没想到她真的这么做了……我都不敢想象现在的式有多难过、多痛苦。恐怕只差一步心就死了吧?”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橙子叹了口气,无奈的说:“秋奈都已经说了,式的情况已经危急到必须伤害到她如此之深的地步。一时的痛苦总好过将来的爆发,那个时候秋奈不得不与她为敌,除了让她回到过去,变成又一个涅槃明奈,恐怕也没有别的选项了。”   一时之间,我的身体僵住了,呆呆地站在门口处。   成为下一个涅槃明奈吗……对秋奈而言,那实在是痛苦到极限了吧?痛苦到她必须像涅槃明奈一样,痛到麻木,痛到涅槃,痛到连对式的爱都在不知不觉间蒸发得一干二净。   涅槃明奈的事情已经给式留下了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她仅仅依靠着秋奈才勉强坚持现在。如果知道秋奈本身因为她的错而堕入永恒痛苦的轮回……恐怕那个时候她想得不再是解脱这个世界,而是彻底否认这段恋情,让自己永远消失在所有有秋奈在的平行世界吧?   这样的结果……仅仅只是想着,就让我不寒而栗。   所以,哪怕式的心被这噩耗贯穿,失去所有的鲜血与活力,也好过那样的结局——在秋奈看来,也只能这样了吧?   冰冷麻痹了我的精神,让我无法言语。   橙子重重地叹了口气,半躺在椅子上,视线移到了一旁的书架。   “总之,青子,接下来有我们忙的了。想必你已经准备好了吧?”   “嗯,已经准备好了……就算没有准备好,这个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没有了我们,秋奈不可能回来,式也不可能真的成为人类。”   “那第一阶段就可以开始了,时间是明天早上。”   “我明白……明天我就会启动第五法。”   “到时候我也会启动第三法。然后……就看式的表现了。”   到那个时候,式会有怎样的反应?   恐怕谁也不知道……   “橙子,秋奈她真的能回来吗?”我忍不住问橙子。“这个计划怎么看都太过于离谱了吧?”   “她说可以,应该就真的可以吧……我们能做的事情相当有限,基本也只有为她祈祷而已了。”   “只要我们完成她委托的事情,她肯定能回来的。这是我的直觉,橙子你也知道,我的直觉向来一直是很准确的。”   “我觉得也是……她可不是那种会丢下式和萌奈不管的人。”   但是,当秋奈回来之后,她该怎么面对她的妻子与女儿呢?   或者说……当明天那个计划开始之后,那个时候的“她”究竟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反正明天就知道了……   只不过,今夜我和橙子恐怕要经历一个不眠之夜了……   ◆苍崎橙子◆   早晨七点钟,伽蓝之堂。   我的手中拿着一个加厚的钢化玻璃瓶。   玻璃瓶非常大,相当于一个600毫升的矿泉水瓶。它也很重,大约有一公斤,再加上表面非常光滑,只是拿着就觉得费劲。   不过,玻璃瓶的内部的容积却非常小,只有不到一毫升的容量。   瓶口用钢化磨砂玻璃瓶塞彻底封死,除非将瓶口完整地切下来,存储在玻璃瓶内的液体不可能流出来。   在瓶子的中心,有一条猩红的细线。   当然,这不是真的细线,而是容纳在其中的血液。   当初在对秋奈进行身体检查时,我抽取的那一点点血液。   八年过去了,这些血液依然保持着活力,无论是血细胞还是白细胞都维持着“活着”的状态,完全不会死亡。   而这些血液也是计划最关键的部分。   我看向另一头的青子,再次和她确认一下流程。   “那么,青子,我再复述一遍计划的第一阶段,和你确定一下。”   “我听着呢,橙子。”   “第一阶段很简单。我利用这些血液重塑出秋奈的身体,而你则用第五法将过去某个时段的她取回。秋奈已经接受了第三法的彻底改造,可以轻而易举地重新进入现在的身体。但也正是如此,你的第五法会受到干扰,无法确定取回的时间段。不过,一旦培育完成,我就会把她投放在根半大楼的顶端,如果不出意外,式能立刻感知到她的存在,并前往那里。”   “秋奈说,那个时候的她大概率是上一世的她。”   “我是从理论上分析的‘不确定’。在完成这个仪式之前,我们都不知道她会是什么时候……说不定还会直接失败。”   “这种事情……只有到那个时候才能清楚了。”   一段沉默之后,仪式开始了。   一切都进行的非常顺利,甚至顺利得超出我的想象。   可是看着那个人儿彻底成形之后,我却愣住了。   那根本不是秋奈,或者说那是看起来与秋奈完全相反的人。   这,就是秋奈的前世吗……?   ◆陈宁◆   就像是睡了一觉,我睁开了双眼。   碧蓝的天空,初升的太阳,水泥做成的的地面,还有铁制的栏杆,这就是我看到的一切。   坚硬而又冰冷的地面,还有脖颈传来的落枕疼痛,让我勉强有了活着的实感。   可是,心脏的刺痛感依然残留在肉体上,死亡的解脱感依然蔓延在心灵中,我的记忆依然停留在心脏麻痹而产生的猝死之时。如今我还活着,本来就是最大、最难以置信的异常。   “这里……是哪里?难道是死后世界吗?”   我不知道……   我只能遵循着人类的常识,勉强站起来,来到栏杆附近,观察着四周,企图确定自己的方位。   ……实际上,不需要仔细观察,我就明白了自己在哪里。   虽然这是一座我没有任何印象的高楼,但是周围的标牌与广告上的日文,却说明了一切——在我死后,我来到了日本,那个死前我还计划着想要来旅行一趟的国家。   街道上还有车辆与行人,来来往往,显然都是活着的状态。   阳光很温暖,空气也弥漫着早春的冰冷,说明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我……可能不是来到了死亡的世界,而是来到了我从来不知道的异世界。或者其实我没有死,被紧急救活,然后被某个阴谋论中才存在的组织扔到了这里。   想到这里,我立刻检查了自己的全身,以及周围的情况。   现在的我依然穿着那身全身加起来也不超过80块钱的白衬衫与牛仔裤。口袋里没有手机,也没有钱包,字面意义上的“一贫如洗”。手腕上没有奇怪的手表,脖子上也没有奇怪的项圈,眼睛更看不到悬浮着的文字。这足以说明,现在的我没有遇到那些奇怪的事情。   这座大楼上,除了我就没有别的人了——没有说“你是这一批新人中素质最好的那个”的黑发青年,也没有穿着水手服、拿着狙击枪的紫发少女,更没有穿着盔甲的白发美少女死灵法师。   这确实是普通的世界,我确实在普通地活着。   原因……暂且不明。   不过,这里确实挺诡异的。明明是个大楼,这附近的停车位却连一辆汽车都没有。保安室也是空着,大楼更没有工作的嘈杂声。简直就像是一座鬼楼,让我有些不安。   “先离开这里,想办法通过大使馆回国吧。”   在这里我没有合法的身份,更不可能找到合适的工作,身上更是一点钱都没有,还是直接回去比较好。   但是,就在我准备打开铁门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一位穿着纯黑和服的女性,凭空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很美,真的很美,只是在看到她那头及膝长发的瞬间,我的大脑就一片空白,愣在了原地。   她的双眸中满是激动与悲伤,似乎认识我……却又似乎在怀疑着我的身份。   “秋奈……?”   她呢喃着这个名字,想要靠近我,却又不敢靠近我。   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大脑终于从空白中恢复,微微皱着眉头,戒备地盯着这位穿着黑色丧服的女性。   “很抱歉,这位女士,您认错人了。我的名字不叫……”   可是,女性却突然成了黑色的闪电。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来到了我的身边,迅速地提起了我的牛仔裤。   我想要制止她。可是她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简直就像一头棕熊,几乎要撕开了我的牛仔裤。就我这小胳膊小腿,实在是无法阻挡。   牛仔裤被提开了,露出了从幼年时就残留在身体上的伤疤。   那些伤疤就像一条条蜈蚣,大得让人害怕——它们本来没有那么大的,只是随着我的成长,昭示着我以前的经历。   “嘶——!”   看到这些伤口,女性宛如触电一样,身体剧烈地颤动着。   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就粗暴地、紧紧地抱着我,我就像被巨蟒缠住了一样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变得相当困难。   “秋奈……秋奈!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她泣不成声,就这样紧紧地抱着我,就这样沉溺于悲伤与激动之中。   “这一次……我绝对不会放手了……绝对不会放手了!” 227.刻意的疏远   ◆陈宁◆   就在以为我即将窒息而死的时候,穿着纯黑和服的女性终于松开了我。   在那双黑曜石的双眸中,纠结着激动、悲伤还有些微的恐惧。   “抱歉……秋奈……我……”就连语气都把人类感情的所有极致都融入了其中。   我不知道秋奈是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是这样的态度。但我不喜欢这样对待,一点都不喜欢。所以,我直接问了出来,语气也尽量保持着疏远感。   “这位小姐。您口中的秋奈到底是谁?”   其实我更想问为什么知道我的伤口。但饭要一口一口吃,问题要一个一个问。我只能先询问最想问的东西。   可是她却完全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无比渴望地看着我。   “我……我是两仪式……你知道我吧?肯定知道我吧?”   “两仪式……?”   我打量着女性……她确实和我记忆中的两仪式很像。   不……准确来说,除了纯黑的和服不是她的风格之外,完全是一模一样。   她赶紧点了点头,颇为激动地说:“对的,就是那个Saber职阶的两仪式,在你玩过那款的手游里。你肯定知道的吧?”   “等一下!你让我越来越迷糊了……你真的不是Cospl_ay吗?”   两仪式知道自己是游戏人物什么的,这也异常过头了吧?   可是女性眼中的渴望和言语中的激烈都越来越盛,就像一团火焰,灼烧着我那颗一直在冰点以下的心。   她温柔地笑着说:“需要我证明吗?我随时都可以证明的。只不过我的眼睛和你记忆中的两仪式有些差别——我的眼睛进化了,也更强了。”   “不需要证明了……因为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你。”   “……为什么?”   “如果你坚持认为我是你认识的秋奈,那我们之间就没有什么可谈的——无论你是谁。我讨厌被当做其他人,非常讨厌。我只是我,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我不是某人的女儿,也不是某人的爱人,更不是某人的员工。   我只是陈宁,除此之外不是任何人。   我只有我自己,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我只想平淡地活着,就像之前刚刚经历那样,想死的时候随时都可以结束掉自己这漫长而又无趣的生命。   所以,至少在我看来,无论我经历了什么,我都不会成为她口中的秋奈。更何况我根本就没有经历过秋奈的人生,根本不知道秋奈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女性终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歉意地微微低头。   “对不起……我……实在是……”   然后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我对女性的态度很不满。而这份不满,也让我对女性本能地有了厌恶感——大概,这就是叶公好龙吧?明明之前喜欢得不得了的人,可真正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反而无比地恐惧,无比地厌恶,无比地……想要逃离她。   所以,我有些厌烦地对她说:“这位小姐,请让我离开。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也不想和你产生任何关系。”   “我……我不能让你离开……我不能……”女性剧烈地摇了摇头,就像那些精神有问题的患者一样,眼神中带着些微的癫狂。“就算……就算你离开了,肯定也没有别的地方去吧?那就先去我那里,好吗?我那里有房间,有食物,有你需要的一切。”   老实说,我有些心动了。   我没有钱包,没有手机,更没有能证明自己的东西。就算能在这个国家活下去,恐怕也获得很不好。而两仪家到底是个大家族,如果去了那里,许多事情都会变得很方便——甚至在这个国家获得合法的身份,充实而又富足地活下去都不是问题。   只可惜,眼前的两仪式,我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但是我也知道,如果我被拒绝,肯定会被强行带走。那还不如好好问问她发生了什么,说不定和我的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呢?   “既然你知道我的伤口,那就叫出我的名字吧。”我冷淡地说。“如果你能说出来,我会问你一些问题,只要你能答上来,我就去你那里。如果回答不上来……大不了露宿街头罢了,反正那样的生活我早就已经习惯了。”   在我说道“习惯”这个词时,女性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刺痛。   而正是因为这份刺痛,让她犹豫了良久之后才给出了答案。   “……陈宁,这是你的名字。”   “既然知道我的名字,那接下来就把我看做是陈宁,而不是你口中的秋奈,可以吧?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以做到的事情。”   “……当然可以。”   很不甘心的语气,很不甘心的回答。   可是既然她都知道我腿上的伤疤,许多事情不需要说明就明白。   无非就是我失去了作为秋奈的记忆,或者别的世界的我成为了秋奈,而我恰巧在秋奈死去之后不久来到了这里。   本来想问的东西,现在感觉也没有问的必要了。   “……算了,具体的东西我猜都能猜到。真是没想到,这么老掉牙的桥段也能被我遇到……虽然我的人生本来就很老掉牙就是了。既然我的事情你都知道得很清楚,我跟着你去吧。”   我的语气很无所谓,完全没把自己当回事。   虽然我的疑惑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但是女性看来还有不少疑惑。但好在我的疏远态度有了效果,她开始相信询问关于我自己的信息,而不是把秋奈的经历当做我的经历。   “陈宁……你……你还喜欢我吗?”   “我喜欢两仪式,但不喜欢你。你是我不知道的两仪式,你是别的两仪式,属于秋奈的两仪式。”看着女性想要争辩的眼神,我立刻阻止她打断我的话:“不要说我就是秋奈之类的话,你真的能确定我就是你口中的秋奈,而不是别的世界的陈宁吗?如果你口中的秋奈有一天活了过来,她会怎么看待你?你又怎么面对她?所以,为了我们两边考虑,请你疏远我吧。不然的话,你会有苦头吃的。”   “那……我能问一下,陈宁你喜欢怎样的两仪式吗?”   “虚假的两仪式,只存在于游戏程序中的两仪式。因为是虚假的,所以可以被自己臆想。因为只存在游戏中,所以只属于我自己。我不需要在意那样的两仪式喜不喜欢我,只要我喜欢她就够了。而我只需要付出一定量的金钱,就能获得那样的两仪式。所以,无论是你,还是黑桐干也的两仪式,我都不喜欢,也不可能去喜欢——你和那些两仪式都不是我喜欢的两仪式,仅此而已。”   当然了,我也知道,两仪式不可能喜欢像我这样的家伙。   就算真的喜欢我,估计也没办法接受我的过去,每天都因为我的伤疤、或者过去养成的一些习惯而活得很不愉快吧?那我还不如趁着对方喜欢我之前,尽全力让对方讨厌我,这样就不会因为喜欢我而受伤,也不会因为我的过去而千方百计地想要改变我。无论对谁都是好事。   只可惜,女性似乎不知道这一点,依然把我当做秋奈——或者说,把我当成注定会成为成为秋奈的人。   “这……这样吗……我了解了……陈宁。”   只要那双眸中的怜悯与悲伤依然存在,她就不可能真的了解。   不得已,我只能说更多让女性讨厌我、疏远我的话。   “与刚刚说的话类似,我不是你的秋奈,所以也请你不要喜欢我。平白无故的喜欢,只会为双方都带来困扰。我不会为你带来困扰,所以也希望你不要为我带来困扰……即使我其实已经是死人一个了。”   “陈宁……”   女性抿着嘴唇,满是悲伤与刺痛的双眸中已经有了泪光。   不行……我得说更多难听的话才行。不然她会把秋奈经历过的事情,当成我经历过的事情。直到某一天,估计又要喜欢上我了——像我这种从来没有人喜欢过的人,不应该被某个人喜欢,因为我负担不起被喜欢的沉重。   “哦对了,既然你知道我的伤疤,那就肯定知道我的过去。所以,请把我当做男人看待。我没有父母,我也没有爱人,我能依靠的人一个都没有——而我,也不需要去依靠别人。我能依靠的,只有我自己而已。正因此,就算我的肉体是女人,也请把我当做男人。而且我也讨厌被当做是女人,那会让我想到过去一些事情……那些事情你应该也知道了。”   闭上眼睛,女性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她睁开了那双决然的双眸。   “我明白了,陈宁,这些我都明白了。我不会把你当做秋奈,更不会喜欢上你了……所以,先回到我的住处吧?”   “嗯,就请带我去那里吧。”我满意地点了点头。   反正……大不了就是重复我刚刚经历过的事情罢了。经历了一场死亡之后,这些事情已经吓不到我了。人死如灯灭,死了一了百了,可以说是最好的逃避手段了。   所幸的是,在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后,女性没有追问,一直维持着沉默。既然她没有逼迫我……那就暂时维持着或者的状态,去看看她是怎样一个人吧?   更何况,如果我真的死了,依然把我视作某个秋奈的她,一定会相当困扰吧?   我不喜欢别人因为我而困扰……一点都不喜欢。   ◆两仪式◆   现在我终于明白,秋奈经历了何种的孤独,经历了怎样的绝望——这种已经把孤独与绝望当做平常,把幸福与希望当做异常,拒绝所有喜欢,拒绝所有祝福的人生,实在是太过于可怕、太过于悲伤了。   只是想象陈宁所经历的每一天的日常,我的灵魂都在因为极致的冰冷而战栗、而刺痛。   相较之下,我曾经经历过的一无所有,我现在经历的悲伤与痛苦,简直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两仪式不会拒绝喜欢,反而期望着喜欢。两仪式心中一直有希望存在,绝不会排斥希望本。   所以,坐在出租车上,无数的话语想要诉说,却只能压抑在心中。   直到现在,我才彻底明白过来,秋奈为什么会说让成为人类这件事情慢慢来。   因为,有太多的事情,实在是不能着急,必须潜移默化地改变,才能获得幸福。必须有十几年正常的家庭人生,才能治愈她心中所有的伤痕。只有彻底完全的重生,才能扫去她肉体上所有的伤疤。   可是……我明白得实在是太晚了……   真的太晚了…… 228.女儿的误解   ◆两仪式◆   开车进入幽径,略过繁盛的花田,我和陈宁来到了别墅门前。   我以为陈宁会为一路的景象而惊讶,可是她并没有。   她还是那么的平淡,棕色的双眸中已经不止失去了希望,连本能地欲求都消融到了近乎没有。就好像她已经大彻大悟,而眼中一切都只不过是虚浮繁华,不值得眷恋。又或者,因为知道与自己无关,也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所以没有任何的羡慕与留恋。   无论如何,我和她下了出租车,无言地走进屋内。   “这里就是我住的地方了。”我介绍说。“秋奈更喜欢两仪邸,但是我喜欢这里。后来权衡之下,上半年在这里住,下半年在两仪邸住。再加上这里距离萌奈之前的学校比较近,所以暂时在这里居住。”   “也就是说,她很有钱喽?那么大的花园,光是打理都要很多钱吧?更不用说花卉的种植了。如果不是富豪,肯定担负不起这么多的开销。”   “嗯,是有不少。秋奈她有自己的公司,已经做到了跨国级别。”   “是么……”   陈宁还是没有特别的情绪波动,平静地打量着四周。   我没办法看出她双眸中闪烁的感情,也不知道她内心在想着什么,只好站在这里,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介绍这栋别墅。   就在这时,萌奈的房间被打开了。小小的她穿着与我身上款式相同的丧葬和服,脸颊上依然留存着泪水侵蚀的泪痕。   看到陈宁之后,她微微皱眉,眼睛里带着一丝嫌弃。   “母亲,她是……?”   “萌奈,这是……这是你的……你的陈宁叔叔。”然后,我转头对陈宁介绍萌奈:“陈宁,这是萌奈,是我和秋奈的女儿。本来应该上学了,但是发生了一些事情,要到明年才能上学。”   “你是……迦勒底的新员工吗?”萌奈没有一丁点礼貌地问。“如果是迦勒底的员工,为什么会住在这里?你没有住的地方吗?”   “……啊,我是迦勒底的新员工。”陈宁无所谓地微笑着,简直就是个放荡浪子。“我的本职是一个特工,执行一些见不得人的工作。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需要住在这里——这个答案,可以让你满意吗?”   萌奈低下了头,一脸戒备地望着陈宁。   而陈宁只是淡淡地笑着,颇为潇洒地坐在了沙发上。   但她没有说话,而是继续观察着这个房间,依然那么的平静,看不出来一丁点情绪的流出。   轻叹一声,我只好看向萌奈,苦口婆心地对她说:“将来几天,陈宁叔叔会住在这里,萌奈要和她好好相处哦?最起码要保持礼貌,毕竟他是你的长辈,而则是两仪家未来的继承人。”   可是,萌奈完全没有听进去我在说什么。她冷冷地望向陈宁,说:“你叫陈宁,对吧?我不喜欢你,你看起来不是好人。比起迦勒底的员工,你更像是路边的小混混,只是看着你就觉得不舒服!”   “萌奈!不准对陈宁阿姨是这种态度!”我急迫地大声斥责萌奈。   陈宁这样拒绝一切的气质确实不好,但这是有原因的。在不明白原因的情况下就这样评论,萌奈实在是太没有礼貌了。   如果是以前,如果是阴性的那孩子,恐怕现在手掌直接甩在萌奈的脸上,让她知道该做什么吧?   可我做不到。我已经失去了秋奈,我不想再让萌奈有任何的痛苦。   所以……我只能对陈宁歉意地点了点头。而陈宁则坐在沙发上耸了耸肩,一副玩世不恭、游戏人生的态度——这样的态度,只会让萌奈更加讨厌她。   果然,萌奈双眸中的厌恶更甚了。   “但是,母亲,我就是不喜欢他。他身上有我不喜欢的感觉。让他住下来是您的决定。但我希望您不要忘记,您现在这身漆黑的和服代表着什么。也希望您不要忘记,几天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萌奈……你怎么能……”   “我就是这么说了!”萌奈大喊着,“我从来都没见过有哪个守寡的女人,才过了不到一个星期,就领着不认识的男人住到了家里!”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说话?   你怎么能这么看到我?   你怎么能对我说这种事情?   愤怒灼烧着我,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抖,   可是我没办法反驳,也不能对萌奈详细解释来龙去脉。因为陈宁的事情实在是太复杂了,过早地让萌奈知道,只会让她更加痛苦而已。   而就在此时,陈宁冰冷的话语更是刺激着我的心:“不喜欢我是对的,小女孩。与我保持距离,你会过得更开心一些,也会让我更开心一些。将来几天我们之间也最好不要碰面,碰面了也不要说话——这样对谁都好。”   “我肯定会这样,不用你来说明。”萌奈恶狠狠地说。   我更在意陈宁的表现。   她还是在拒绝,她还是不肯离开孤独的深渊。   狠狠地咬了咬牙,以最严厉的眼神、以最强硬的语气命令萌奈:“萌奈,快对陈宁叔叔道歉!”   “我就不要!为什么我非要对不喜欢的人道歉啊!”   “你必须要道歉!不然今晚就没饭吃!”   “没饭吃就没饭吃!反正妈妈已经没了!大不了饿死算了!梅林老师还说母亲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呢,结果连妈妈都保护不了!这么多天过去了,也完全不去想办法,整天就知道发呆!现在更是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白脸带回了家……我最讨厌母亲了!”   “你……!”   哐当!   萌奈的房门被狠狠地关上。   我的心随之一颤,然后痛得几乎让我无法呼吸。   不是因为她误解我和陈宁的关系,而是那一句童言无忌的话语。   对,一点都没错,我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可我却连自己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只能在当一切都结束之后,沉溺于悲伤之中而无可自拔。   刺痛了良久,我才勉强深吸一口气,忍受着这样的悲伤,歉意地望向陈宁:“抱歉,陈宁,让你看到了这样的萌奈……她平时很乖的,只不过……只不过秋奈的事情,让她的情绪波动很大。”   陈宁只是耸了耸肩,没有解释,也没有在意。   仿佛萌奈说的不是她,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的看客,仿佛这一切都只是她在死亡那个瞬间所看到的幻觉。   真是……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先带你去房间吧。”我只能这么说了。   “求之不得。”陈宁点了点头。   这栋别墅很大,一开始是用作商业用途。类似于欧洲十八、十九世纪的沙龙会所,为前来讨论与聚会的客人提供最优质的住宿。   这里空出来的房间很多,家具与电器齐全,每半月一次的彻底打扫也让这里非常整洁,比世界级酒店的套房还要优秀。   我给陈宁安排的是风格最朴素的房间,在那里居住她不会有太大的压力,能够应对接下来的各种事情。   “这里就是你暂时的住处了。如果缺什么,直接对我说就好。”   接着,我从腰带的口袋中拿出一张黑色的富士银行信用卡。   “这是你的信用卡,额度是两百万日元,不是特别多,但好在可以取现,你到任意一家ATM就可以取得现金。手续费不需要在意,只要能拿到钱就好。”“   我又拿出了三张一万日元、两张五千日元和五张一千日元的纸币,垫在信用卡的下边,一起交给陈宁。   “这些都是零钱,去便利店买东西会方便不少。也免得你先找ATM了。如果觉得不够,就去ATM机取现吧。你的日语很好,用ATM应该也没那么困难。”   “哦……那我先买个电脑好了。这里有网线吧?”   “……有是有。可是就这样呆在住处,真的好么?”   “你说呢?”   陈宁轻轻地笑着,让我无所适从,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停顿了两秒钟之后,陈宁略微落寞地望着窗外的花田。   “像我这样没用的家伙,在你这里能做什么?为你画画吗?路上我也发现了,现在是2008年,我的画风在这个时代算是比较超前,应该能赚到一点钱——但是,外面的花田那么大,这个房子这么好,你肯定不会在意这点钱吧?”   “……对不起,陈宁。”   “只要你不在意别人的流言蜚语,我倒是没什么意见。被当做美少妇包养的小白脸也好,被当做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也好,甚至被当做大型不可燃垃圾也好,我都不会有任何的不满……我已经死了,即使在这个世界里还活着,用不了多久大概还是会死掉。对于死人而言,活人的看法本就是无所谓的。”   话题越来越沉重……我必须像以前一样,及时改变话题的风向才行。   勉强露出笑容,我说出重要的事情:“对了,明天早上去和我一起见一下橙子吧,她应该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橙子?是苍崎橙子吗?”   “嗯,是她。她现在四年前的圣杯战争中取胜,已经掌握了第三法,是一位魔法使了。”   我以为陈宁会对这件事情很感兴趣,可她却依然是那副兴致缺缺的表情。   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地明白,陈宁她渴望的事情只有一个。   唯有死亡与宁静而已。   “去见就去见吧。我也很想听听,橙子对现在的我是怎样的一个评价。不过我能猜得到……大概是个无可救药的家伙吧?” 229.第一阶段   ◆苍崎橙子◆   看着站在我对面的少女,即使昨天早晨的时候我已经见过了,我的内心无比地感慨。   她太中性了。以女性的标准来说太过于棱角分明,以男性的标准来说又太过于娘气,大致上是介于少年与少女之间的感觉,简直是服用了轻量的药物维持成现在的样子。   但是作为一名专业的医生,我又完全可以确认,她从来没有服用过那些药物,因为过于光滑的脖子没有任何服用药物的痕迹。应该是她在幼年时期经历了长期的严重营养不良,影响了青春期的发育,使得第二性征完全没有展开,就连变声都有了微妙的变化,并非是她自己的过错。   我双手手指交叉,托着下巴,一脸玩味地盯着她,观察着她的每个反应,以推测出她的心理状态——毕竟我可是一名专业心理医生。   “你就是陈宁?看起来果然是个孤僻的家伙啊。”   “……每个人都认识我的感觉真是不爽啊。”陈宁无比平淡、也没有任何实感地说,“如果苍崎橙子你不知道我就好了。”   “为什么?我不认识你难道是一件好事吗?”   “倒不是说是一件好事,而是把我当做陌生人的话,我会好受一些。”   “这可真是奇怪……你很讨厌和别人交流吗?”   “……差不多吧,确实很讨厌。”   这是根植于本能的对其他人的不信任感。结合她幼年时过度营养不良的状况,基本上可以确认是童年阴影。   实际上她只是有点孤僻,已经说明她内心的强大了。正常人会伴随着严重的解离症或者躁狂症,严重的还会有伴随一生的幻觉。   既然了解了这一点,接下来该说什么,自然就清楚了——   “其实我一点都不了解你。我只知道佐久间秋奈的前世就叫陈宁。你和她有着同样的经历,但我不会把你看做她,这点你放心好了。她经历的事情你没经历过,她所拥有的东西你也没有,完全没有任何可比性。而且,我对你的过去一丁点兴趣都没有,根本不会问那些东西,这点你放心好了。”   “……你果然就是我认识的苍崎橙子。”   看陈宁这稍微放松下来的样子,看来我的分析是正确的。   实际上秋奈已经对我说过她上辈子的性格与大致的经历,只是许多细节她已经遗忘,需要我在这里重新确认一下而已。   于是,我尝试继续诱导女孩,就像八年前我尝试诱导秋奈一样。   “你认识的苍崎橙子……听起来,你对现在的式很不适应吗?”   “她很热情,而且热情过头了,和我知道的两仪式大相径庭。不适应是理所当然的吧?”   “啊……这样难怪。她刚刚失去了自己最爱的人,看到你突然出现,心中肯定会有不一样的期盼,这也算是人之常情,你肯定你能明白吧?”   “明白和接受是两码事。无论如何,她都不是我喜欢的那个式。”   “懂了。那么,我们可以开始了吧?”   “……开始什么?”   “当然是你为什么会凭空出现在这里了。总得找到一个理由吧?还是说,你对这种事情完全没有兴趣?”   “确实没有兴趣,一点都没有。”   连这种事情都没有兴趣,说明这个女孩已经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所有的兴趣,只是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   而行尸走肉之人唯一渴望的东西,就是死亡。死亡意味着解脱,死亡意味着宁静,死亡意味着这痛苦一生的永远终结。女孩只是对自己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有些好奇,   “如果这个式真的就是你的式,萌奈真的就是你的女儿呢?”   “……那也与我没有关系。我心中期盼的东西根本就不是这个。”   “真是别扭的家伙……算了,总之,先过来检查吧。”   这么说着,我站了起来,示意她去伽蓝之堂的地下室。   可是女孩就坐在沙发上,一副敌动我亦不动的态度,让我着实头疼。   “如果我不想呢?”女孩无所谓地反问说。   我别气笑了。就算是式和秋奈也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有这样的态度。   陈宁这女孩,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就凭你,你觉得有反抗的能力吗?”我玩味地笑着,尽量让自己全身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式应该对你说过,我已经成为了魔法使,力量与你所知的苍崎橙子可完全不是一个等级。但就肉体而言,我已经能和那些从者战斗了——你觉得你比从者还厉害吗?”   “当然没有。说到底,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罢了。”   “所以,过来吧。我可不想动粗,也不想伤到你。”   “哼……”   冷哼一声,女孩还是和我去了地下室。   测试很简单,在抽了大概一毫升的血液之后,仅凭我自己的魔眼就确定了女孩的状态——虽然这实际上是做给女孩自己看的。   “只是检查血液就可以吗?”女孩有些疑惑地问。   “血液是灵魂的载体,亦是生命的代币。只需要检查血液,我就能检查你的灵魂,然后确定你的状态。我已经掌握了第三法,仅凭肉眼就能透过你的血液观察到你的灵魂状态。你的情况我已经完全清楚了。”   “总感觉你已经轻车熟路了。”   “以前对秋奈也检查过,自然得知了一些情报。”   “所以结果呢?”   “你现在就想知道吗?”   “当然。”   “我还以为你根本就没有想知道的东西呢。”   大概是我的调笑太过分了吧,女孩微微皱起了眉头,开始有些不满了:“这种无聊的话可以不要再说了吗,苍崎橙子?”   “你还真是个无趣的家伙。这种小玩笑都开不起。”   “我本来就是个无趣的家伙。”   这种别扭到极点的性格,当初刚刚苏醒的式都没有别扭到这种地步,处理起来真的麻烦至极。   没有办法,我只能就事论事,说出女孩想知道的信息:“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吧——毫无疑问,你就是佐久间秋奈,不是别人。因为你的身体就是我的造物,也就是灵魂物质化。上一个掌握第三法的魔法使还是在两千年前……所以,这个意思你明白的吧?”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吗?”   “不知道,只是有这种感觉。但是只要检查一下血液,情况就很清楚了。毕竟你的身体是我的杰作,自然很清楚——其实你从一开始就明白的吧?如果你不是佐久间秋奈,式绝不可能会是那个态度。只不过你不想承认这一点罢了。”   “……就算我是,这又有什么意义?我现在是陈宁的样貌,而不是佐久间秋奈的样貌。我就是我,不是别人。”女孩依旧是那副死尸一般完全无所谓的态度。   之所以是陈宁的样貌,原因其实很简单——现在的女孩还不承认自己是佐久间秋奈,也不知道佐久间秋奈是什么样子。   不过,既然女孩都是这个态度了,我再解释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不去解释了。   “……算了,反正我说什么你都听不下去了。既然结论给你了,你就回去吧。”   “你会告诉两仪式吗?”   “我把这个决定权交给你。你想告诉她就告诉她,甚至完全欺骗她也没有问题说自己不是佐久间秋奈也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我要提前说好了,式很不喜欢被欺骗。如果你敢骗她,她就敢对你做非常过分的事情。”   剥夺女孩的意识,剥夺女孩的自由,剥夺女孩的死亡,把女孩改造成理想的样子,成为彻彻底底的、仅仅保留了对两仪式爱恋之心的纯粹人偶——或者稍微高级点的,保留起码的动物级别的智慧。而这,就是失控的两仪式会对秋奈做的事情。   女孩微微皱眉,呼吸也略微急促了起来。   孤独之人的想象力是很可怕的,她一定想象出比我推论的可怕得多的结论,因而在简短的沉默之后态度柔和了许多。   “如果我说你现在还没有答案,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你这么说没有问题。我可是不止一次骗过式,把这个黑锅交给我,让我来背,我也没有任何意见。”   反正式只是把我视作家人,我也就无所谓了。   倒是女孩直接站了起来,一声不吭地上楼,准备离开了伽蓝之堂。   我本来还想问女孩的问题,不过看样子她也不可能会回答,也就失去了提问的兴致,默默地注视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真是个别扭至极的家伙……也不知道秋奈为什么会这么考虑。不过……反正是她自己的事情。”   这就是秋奈计划的一部分,以“陈宁成为佐久间秋奈”的过程,来辅助式的“解脱之兽成为人类”的过程。虽然一开始两个人会痛得死去活来,但总体来说是痛苦通往幸福的过程,算不上很坏。   这是计划的第一阶段,剩下的还有三个阶段。   虽然大体上没有我和青子什么事情,全看女孩与式自己的努力,可即使未来的路还有很远,我也会关注她们的状态。   谁让我和青子是她们的长辈,又是担负着守护整个世界的职责的魔法使呢?   从我在那个网吧的包间里被秋奈用手枪指着眉心开始,这一切都注定会是这个样子了。 230.接受现实   ◆两仪式◆   房门被打开,我看到仍然有些陌生的身影走进了房中。   看到她回来,我就迫不及待地问她——   “宁,结果怎么样?”   “宁?”   陈宁愣了愣,颇为中性的脸庞上露出颇为迷惑的表情。   也是,我这个称呼对于陈宁来说确实有些奇怪。   在和秋奈的八年时间里,我学会了一些中文,也了解了中文里称呼的划分。中文里边不会直接喊名,就算喊也会加上前缀,比如“小宁”、“阿宁”之类的。但我和陈宁说的确实是日语,这么说放在日语里是没问题的。   所以,我对她点了点头。   “嗯,我觉得把姓氏也喊出来不太好。”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大概……只是觉得那样会太过生疏了吧。”   不知为何,陈宁的身形略微僵住了。而她的这不由得让我的心中又有了一丝希望——之前的陈宁肯定不会这么做,之所以这样,肯定是因为她从橙子哪里知道了什么。   过了一段时间,她淡然地说:“……无所谓,随你喜欢吧。”   “那,橙子说结果怎么样了吗?”我迫不及待地问。   “橙子说需要调查一段时间才能知道答案。具体需要多久她没有说,不过以橙子的能力,应该花不了太久的时间。”   “这样啊……略微有些可惜呢……”   我还以为会立刻知道答案。   但是,就算暂时一切都还笼罩在迷雾之中,我也可以接受。   我可以等下去。一天、一个月、甚至是一年,只要能等到我期待的答案,我的等待就是有意义的。假如陈宁确实不是秋奈,明知道秋奈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我也会在这个世界里等待着她的归来,直到一切的终点与尽头。   陈宁没有没有附和,而是沉默了良久之后,默默地转身。   “如果没有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屋里了。”   “不吃早餐吗?”   就和正常去医院检查一样,陈宁今早没有吃任何东西。所以,其实我为她专门准备了早餐,就是简单的瘦肉粥和煮鸡蛋。   只不过陈宁回眸淡淡地轻笑了一下,又重新扭头回去。   “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觉得没有这种必要。就算到了中午,我也是出去吃。这附近有一个很好的中餐店,很适合我的口味。”   “那晚饭呢?”   “晚饭当然是是泡面啊,这个世界难道还有比泡面更好吃的食物吗?”   “宁以前都是只吃泡面吗?”   “泡面又便宜又好吃,加个茶叶蛋营养也相当不错。有时候吃腻了会吃外卖,但是外卖一般都又贵又好吃,再加上这个国家又没有外卖这种东西,当然还是吃泡面了。而且,比起我之前吃的泡面,这里的泡面要好上一些,至少调料包更好。”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不是因为她喜欢吃泡面才这样,而是因为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她只能吃泡面,所以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不知为何,我的心中有一股冲动。觉得不该是这个样子,觉得眼前这个女孩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觉得陈宁应该有更好的生活,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拥有一切。   可是她一无所有……啊,没错,是字面意义上的什么都没有。比两仪式刚刚苏醒时还要悲惨许多。如果说两仪式只是不小心跌入了深渊,那陈宁就是在深渊中诞生、在深渊中成长、长大之后也是深渊的原住民。她已经不可能离开深渊,也不愿意离开深渊了。任何光亮的地方不会激起她的好奇心,反而会让她非常畏惧,甚至像死徒一样留下永远无法复原的伤痕。   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不甘心。即使眼前这个人可能不是秋奈,我也很不甘心。   “这样……不好吧?我觉得还是吃正常的食物会好一些。”   “我觉得很好。这就是我的生活方式,我觉得不需要改变。之前的人生中,我一直是这么过来的,还没有生什么病。”   不对,不是这样的。   不是因为这样的生活而没有生病,而是因为没有生病才勉强有了这样的生活。如果陈宁在以前的人生中出现了很严重的疾病,在孤儿院中可能还会受到医治。但是在人贩子手中肯定会被喂食普通的抗生素,如果没好被抛弃到荒郊野外,遇到心狠的甚至会因为抹除痕迹而被活埋在土坑之中。   无论如何,我都该让她过上稍微好一点、稍微正常的生活。   哪怕这是基于怜悯心,而不是基于爱恋心。哪怕我已经给了陈宁一张额度很高的信用卡,足够她过上很富足的生活了。   勉强忍住下达命令的冲动,我小心翼翼地问陈宁:“是我做的食物不好吃吗?昨天中午的时候,宁试吃过吧?”   “太清淡了点,不适合我的口味。”   “太清淡了吗……如果我做的没那么清淡呢?”   突然之间,陈宁的变得极其严肃。不止眼神变得无比疏远,就连语气都无比冰冷:“两仪式女士,其实不需要我仔细说明,您也很清楚我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吧?仅仅‘两仪式女士’这个称呼,其实就已经能说明一切,我不觉得我需要说更多的东西了。”   “我明白了……”   这个时候我怎么可能还不明白?   我是秋奈的两仪式,不是陈宁的两仪式。   在陈宁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一刻,她的两仪式就永远地离开了她,永远不可能回来了。我现在这种主动亲近她的行为,只是让她想起属于她的、只存在于手游之中的两仪式而已——那样只会让她更加痛苦,更想着离开这个没有她的位置的世界。。   所以,果然还是算了吧,既然陈宁喜欢这样的生活,那就让她这么继续下去吧。至少她不会受伤,不会遭遇不幸,更不会遇到让他很不开心的事情。   但我还是有些不甘心……   我……终究是和她没有什么关系的人。   “还有别的事情吗,两仪式女士?”   “没有了,陈宁。有什么需要的话,直接对我说就好。”   “我的需求很少,只要有住的地方,有吃的食物,有能娱乐和工作的互联网就够了。”   说完,陈宁就头也不回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只留下心中有太多的思念和太多的话语的我,留在这空旷到仿佛没有尽头的客厅之中。   ◆两仪式◆   午餐吃得很不开心,不是一般的不开心。   无论我怎么劝,甚至用专门的餐具装作外卖的样子,为她准备了一份丰盛的午餐,可陈宁还是拒绝了我的好意,出去吃饭了。   我有些担心——担心她在中餐店里会不开心,担心吃的食物是不够健康。可是,她都已经离开了,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把那些食物放在冰箱里,希望她晚上能吃上。   餐桌上,萌奈也很沉默。最近几天,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在吃完饭之前一句话都不会说。我本以为今天的午餐也是这样,可萌奈却突然问住了我。   “母亲,为什么把那个男人带回家?”   “这其中的原因……很复杂。”   “只是因为复杂,就不能对我说吗?”   “如果有合适的时机,我会对你说的。”   “什么时候是合适的时机呢?”   “抱歉……萌奈,这件事情我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陈宁是不是我的秋奈。我也不知道陈宁什么时候会离开这个世界。当一切明朗之前,我和陈宁的只能维持着现在这样尴尬的关系。就算一切都很清楚了,我也不知道失去所有记忆的陈宁会不会接受我。如果陈宁接受了我,她会不会像秋奈一样爱我也说不定。   前途漆黑一片,我在黑暗中独行。   萌奈沉默了下来,许久之后,她才继续说:“母亲和妈妈的感情我是知道的,我觉得母亲不会在妈妈去世一个星期后就另寻新欢,所以这其中肯定是有原因的。”   “是梅林对你这么说的吗?”   昨天萌奈对我还是那个态度,现在有了这样的变化,肯定是梅林的原因。   果然,萌奈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梅林是这么说的。他对我说了很多,让我明白了许多事情。”   “那家伙还算有点用处……”我随口评价了一下,然后继续说:“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具体原因的话,就问你的橙子老师吧。她知道很多,大概能告诉你答案是什么。”   “好吧,到时候我去问橙子老师吧。”   萌奈说的是到时候,而不是说吃完饭。   看来,在我不知不觉间,萌奈已经有了自己的主见了。   反观我呢?一旦没有了秋奈,我就失去了主心骨,过着这样没头没脑的生活,实在是差劲到了极点。   没有办法,我只能维持沉默。   吃完之后,萌奈按照礼节,双手合十,说了一句“我吃饱了”。而我才吃了不到一半——我的思绪全都在秋奈和陈宁身上。   “母亲,今天的饭菜感觉比以前咸很多啊,是因为那个男人的原因吗?”   “……勉强算是吧。”   实际上我是知道的,秋奈一开始是喜欢吃比较咸的食物。   在过去的八年里,掌握饭勺的是阴性的我,在不知不觉间越来越淡,最后成了标准日料的咸淡程度。直到今天陈宁说出来,我才注意到这点。   如果是秋奈吃这一顿,她会怎么说?   大概,她也会和萌奈一样,觉得饭菜比较咸吧?   不知不觉间,我又陷入回忆之中。回忆秋奈还在的日子,回忆我偶尔出现时与秋奈的点点滴滴,回忆有秋奈在的时候我是多么的幸福。   可那些终究只是回忆而已,终有回到现实的时刻。   将我从回忆中拉回来的,又是萌奈的话语。   “果然还是想知道他究竟是谁……母亲真的不能说吗?”   “萌奈,现在真的不是说出来的时候。这原因太复杂了,复杂到就算他自己都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而且有些东西现在还没有确定,我也不能直接说出我的推断……总之,详细情况需要果断时间才能对你说明了。”   “好吧……那我会继续等。”   “嗯,肯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无论如何,那一天都是会到来的。   如果只是陈宁凭空出现,我心中可能会有所疑问。   可她出现的地方不是别的,而是根半大楼——对我和秋奈来说最最重要的地方。这其中有很多种理由,但我觉得每一种理由都绝不是“巧合”那么的简单——我相信这一点。   ◆苍崎橙子◆   两年来第二次,青子直接来到了我在迦勒底亚斯的办公室。   当然了,上一次还是前天深夜,也就是她和我确定秋奈的计划的时候。   “所以,橙子,现在确定她的身份了?”   一进门,她就直截了当地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我不知道她从哪里得到这个风声,但我还是照常回答她的问题。   “啊,已经确定了,她确实就是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之时的秋奈。就算不是秋奈,她也一定是秋奈的一部分。你把她从过去取回的,你应该明白的吧,青子?”   “我可没办法确定,还是要看你的检验结果。”   “她依然超脱所有因果,也干扰着整个世界的因果,绝对是秋奈没错。就分析来看,她应该是主动封印了记忆。等到契机达成,她的记忆封印就会解除,重新成为秋奈。到那个时候,式也一定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人类了。”   至少计划应该是这样的。   但许多时候计划赶不上变化,在一切完成之前,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有什么无法预料的变化。我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如果式知道秋奈为了她让成为人类,宁可封印所有与她相关的记忆,恐怕会很不好受吧?”   “那个时候有秋奈在,情况应该不会太差。”   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青子轻轻地点了点头:“也是。无论式的心情糟糕到了何种程度,秋奈都能用三言两语把她全部的不安都完全消散掉……真是不可思议的一个人啊。”   “也是最适合式的人。没有秋奈在,真不敢想象式会变成什么样子。”   “谁知道呢……”青子又补充了一句,“谁也不知道啊……” 29831 6 354   ps:家里没网,这一章是在网吧里码的。网吧的环境比较差,键盘又是游戏键盘,非常的硬,所以只有这一更的4000字了。 231.疼痛感   ◆阿赖耶识◆   异常者出现之后,我一直在观察着她的一切。   毫无疑问,她就是锁链本身。但和原本的锁链不同,她没有那种坚定,多了太多太多的迷茫,只是如蛛丝一般随时可以挣脱的、象征意义上的束缚罢了。   甚至连蛛丝都不算,她的情绪已经不稳到连自己的存在都很难维持下去的地步,只是依附在解脱之兽身上的丝线。   我依然化作六眼乌鸦,在窗户旁静静地观察着,只有锁链进入因果之外才能真正看到我。   深夜之中,锁链无法入眠。她蹲坐在墙角处,双目无神地盯着吊灯的灯光,似乎在做着白日之梦,又似乎只是单纯地放空大脑,暂时忘却所有的遗憾与悲伤。   可是,倒映在她双眸中的,究竟是什么?   其实我不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   监视她的状态,维持她的存在,不让解脱之兽暴走,就是我的职责。   以前的锁链将这种态度视为善意。我会继续将这份善意贯彻,直到解脱之兽的觉醒。   不知不觉间,时间来到了凌晨三点钟。   身体僵硬的锁链终于从梦幻之中离开。她的身体素质很差,只是稍微动一动,关节的骨骼就嘎吱作响。   她望向窗外的夜空,说着像是睡梦中的呓语。   “两仪式吗……”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她确实很痛苦。那双抱着双膝的双臂,使出了更大的力量。连带着,她的身体也颤抖了起来。   像是极端的恐惧,像是极限的寒冷,又像是极致的痛苦。   不止是身体,连声音都颤抖着、颤抖着,好像随时都会哭泣、却又强忍着泪水的女孩,令人心碎。   “果然……还是算了吧……她不属于我,她有别的人。我只不过是那个人的影子,就算某一天我接受了她,她接受了我,我也只是替代品吧……作为替代品的人生,我宁可也不要……”   她抹了抹脸颊上的泪水,又继续说出连我都觉得很是不安的话语。   “而且……反正我已经是死人一个了,大概很快就会离开这个世界了吧……?”   她呢喃着,呢喃着。   仿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永远的虚无……”   她呢喃着,呢喃着。   仿佛这一切都是一场虚假的历程。   “永远的安宁……”   她呢喃着,呢喃着。   仿佛这一切都是一场死亡前的幻象。   “永远的解脱……”   然后,在极度的疲劳中,她合上了眼睛。   明明舒适无比的四柱床就在身旁。可是,只有这个狭小的角落,真正地属于她。   她一无所有地降临,又一无所有地生活……恐怕,迎接她的注定是一无所有地离去,不留下任何的回忆。   ◆两仪式◆   秋奈是一个很珍惜东西的人,对于饭菜这种有一种莫名的执着。只要剩下的不是太少,她都会把那些饭留到下一顿,通过微波炉热一热就吃了个干净。   陈宁肯定也是这样的一个人,这是基于她童年留下的习惯。   可是她对食物的执着远远不及拒绝我的执着。昨晚,冰箱里的事物她动都没动,还是吃的泡面。   今天中午,为了不让她困扰,我不再做她的那份。自然,午餐的口味也没有那么的咸,像平时那样清淡,让萌奈吃得舒服一些。   但在午餐做完之前,我还是忍不住走到她的房间前,透过门缝窥视着屋内的她。   可是,我看到了一个我无论如何也不想看到的场景——陈宁蹲坐在墙角,额头上都是汗,脸色也像得了重病一样苍白。   在这瞬间,我想要冲进去,问清楚情况。可是在下一个瞬间,我的心中被一种我八年都没经历过的一种情绪填满了。   ——纯粹的杀意。将其永远解脱的强烈冲动。   因为涅槃明奈的事情,我已经很清楚了。我的杀意来自于对方的绝望。只要对方越是想死,我心中的杀意就越强。   所以……不会有错的,陈宁想死,非常的想死。这种想死的心理不是源自于她现在肉体上的痛苦,而是她的精神觉得自己已经没办法活下去了。   指甲深深地嵌入我的手心,强烈的刺痛抵御着我心中的杀意。我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房门,勉强把话说出了口。   “……宁?”   陈宁的身体突然颤了一下,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立刻站了起来——即使她额头上的汗珠,几乎要滚落了下来,她还是这么勉强自己。   “你怎么了?”   陈宁突然的反问,让我微微一愣,才慌乱地解释说——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你的脸色很差,你知道吗?”   “我知道……因为……想到了以前的一些的事情。”   涉及到以前,陈宁就沉默了。   她没有把话题继续下去,而是去说别的事情。   “对了,你这里有那种东西吗?”   “那种东西?”   “就是月事来的那种东西。”   我明白了,陈宁说的其实就是卫生巾。也就是说,她之所以那么痛,是因为经痛。   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对她点了点头。   “当然有,我这就去拿。”   “不需要那么着急,把它放到我的房间就可以了。现在我要出去吃午饭了。”   “宁……现在忍耐疼痛吗?”   “我的发育不好,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很痛。这么多年过去,现在基本上忍一忍就过去了,也没有那么痛了。”   有那样的童年,发育不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为了她着想,我还是提了个建议。   “还是找橙子处理一下比较好吧?”   “这种事情完全不需要。还是外出吃饭要紧一些。”   “好吧……路上小心。”   “我知道。”   陈宁离开了这栋别墅,背影看起来正常无比。   这种强忍着痛苦,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简直和之前的秋奈一模一样。   我越发地觉得,她就是秋奈。那个爱着两仪式几乎爱到发狂,却又不敢靠近两仪式的女孩。不然她不会为了我而忍受这样的疼痛,更不会为了而刻意地疏离我。   所以,我立刻拨打了橙子的电话。   电话也立刻被打通,让我把具体的情况能够说出来……   ◆苍崎青子◆   “这种事情……不应该啊……”   这是不可能的。   无论是秋奈还是陈宁,她们的身体都是第三法的造物。灵魂物质化的结果,就是身体的疼痛是可以控制的,甚至能减轻到细小划伤的程度。   可是既然发生了,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   “橙子,你检查出什么了吗?”式焦急地问。   “说是检查出来……实际上确实是检查出了一部分东西。但是说起来的话……”   我在想怎么解释。   陈宁肯定没有告诉式真相,那我也只能联合她一起,暂时将情况隐瞒。可是总觉得这样很容易就被发现,就变得很麻烦。   好在式觉得我有别的意思,为我解了围:“现在还不方便说吗?”   我顺势说下去:“啊,可能性太多了,我还没有准确的答案。不过暂时的推论是,那些疼痛是陈宁所期望的。”   “她所期望的?”   “对,她期望着痛苦,这样的话,她会有活着的实感,让她清楚自己是活人而不是会行动的死尸。之前藤乃不就是这个样子吗?陈宁现在有同感,已经是非常不错的情况了。”   “她和藤乃不一样……她……她……”   “确实就很不一样。藤乃是失去了痛觉所以想要获得痛觉,陈宁的话……在分析这个情况之前,式你知道她之前有过很痛苦的经历吗?”   “嗯……她在小时候受到了很严重的伤,几乎痛到休克……或者当时已经休克了吧。如果不是她的运气比较好,她恐怕……”   式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具体我已经很清楚了。   我不在意陈宁的过去。在我看来,无论陈宁过去有多么的不幸,世界上就都会有比她更不幸的人。我只会放平心态,就事论事地纵览全局,为她们二人寻求解决的办法。   “那就说得通了……其实已经很清楚了,但是……式,你能够正视这个答案吗?”   “为什么这么说?”式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紧张。   “因为陈宁所经历过的,就是秋奈所经历过的。”   然后,是良久的沉默。   这是一个非常痛苦的决定。但是式必须正视这个决定。不然的话,虽然在计划之内,但是陈宁注定会和她越来越远。只有陈宁恢复成秋奈的时候,她们才会回到未来。   可是,这次的沉默实在是太长了,至少有一分钟。   就在以为式已经不在的时候,她的声音还是出来了。   “……还是不说吧。”   “如果这次你决绝,之后无论你怎么询问,我都不会继续说了。你确定我不说吗?”   “我知道……但是,我不会后悔。”   “好吧……那就加油吧,式。你的路还有很长,不是一般的漫长。”   既然选择了这条道路,她和陈宁就注定是无比曲折的过程了。可这是她的选择,我尊重她的选择。已经十年了,我确信两仪式绝对不会成为解脱之兽。   有秋奈在她身边,更是如此。   “道路的远方通向哪里?”式问。   “只有你到达了那里,你才能知道。”   “我没有什么可问的了……橙子,电话我挂了。”   “嗯,加油努力吧。”   电话就这么断掉了。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心中无限感慨。   现在还不是介入的时候。距离计划的第二阶段,还有一段时间。我和青子就算再怎么着急,也只能静静地等待。   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了…… 232.彷徨的幽灵(二)   ◆陈宁◆   大概是我的额脸色问题吧,我的情况已经被注意到了。   当然,不是被两仪式注意到,也不是被苍崎橙子注意到,而是我一个完全想不到的人——我正在吃午餐的中餐馆的老板。   中华民族是质朴的,在国外的时候也是喜欢抱团,对同胞都非常的热情。   看到我的脸色不太好,而我又说着一口非常地道的北方普通话,身为青岛人的老板顿时就凑了过来。   他是个典型的大叔,五官棱角分明,声音颇为浑厚,头发已经有了不少白色,差不多五十多岁了。他早年有在日企学会了日语,又因为孩子在这里留学,就暂时放弃了安稳的工作,来到东京都开着餐馆。只不过没想到生意出奇地好,就暂时留了下来,他的孩子也继续着研究生的课程。   “小伙子,这样真的妥当吗?”   “没事的,师傅。老毛病了,过段时间就会好了。”   “生病了一定得找医生,这么硬撑着谁也不知道是不是老毛病。就算是老毛病,吃了医生开的药,也好受多了。”   “药我都有的,已经吃过了。”   我也只能这么说了,总不能说我这是经痛吧?   好不容易被被人认为是男性,我可不想引来更多的麻烦,被太多的人注意到。   大叔点了点头,脸上依然是那么热情的笑容。   “吃过了就好。可不能仗着自己年轻就糟蹋自己身体啊。要不然你爸你妈估计就要伤心了。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你们这一代又赶上计划生育,家里一般都只有你一个。就算你自己不注意身体,为了爸妈也要注意一下啊。”   “没事的,师傅,真的没事的。这毛病有很多年了,我心里清楚得很。师傅您的热心我就收下了,但是这事确实这样就行。您看我现在不就出来吃饭了吗?要是我身体差到走不动道,肯定不会来这里吃这种饭吧?”   反正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被父母亲手卖掉,还是因为父母的失误而失去了原本的生活。可无论是哪种,我不恨他们,我所经历的事情已经经历过了。时间不可能倒流,因果不可能逆转。   现在我只想在死后多看几下这个世界,然后离开。   “好吧好吧,我这个外人还是太啰嗦了,你心里有底就成。你接着吃饭吧,好好努力,等大学毕业了好报效祖国。”   “嗯,我会的。”   我其实有些想问他的孩子该怎么样,他自己将来又是什么打算。但是……想想还是算了。在了解他人的同事,他人也在了解我。而这样丑陋的我,又怎么能被他人看到呢?   其结果,我还是只能过着独自一人的生活。   ◆两仪式◆   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来自于一个陌生人。   我觉得这是陈宁的电话,立刻按了接听键。   果然,这确实是来自于陈宁。   “我打算出去看看,今天晚上就不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理咯噔了一下。   几乎是瞬间,我很想让她立刻回来,但理智还是阻止了我使用命令,而是尽量温柔的话语,剥析她的内心。   “可是,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吗?”   “算不上大碍。难得有了兴致,当然想多看看这个城市是什么样子的。其实生前我就有点想来这里旅游了,只不过到了今天才有了机会。”   生前……吗……   果然,陈宁还是把自己当做死人,不打算在这个世上留下太多的痕迹,简直和曾经的秋奈一模一样——不,她们本质上都是同一个人,相差并不大。   我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那你就去吧。”   “真的吗?”   “你不是说,你和我没什么关系吗?所以你想去就去吧。如果信用卡超支了,和我说一下就好。我会到你那里,把一张新的银行卡交给你。”   “不可能超支的。我一辈子都没有赚到这么多的钱。”   我的心又被刺痛了一下,几乎让我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我都开始有些后悔和陈宁聊起钱的事情——本来我只需要把钱交给陈宁就好了,根本不需要说这些多余的话。   调整了近五秒钟,我才勉强恢复过来。   “……总之,只要你玩得开心就好了。有什么事情就告诉我吧。无论是什么事情,我都会帮助你解决的。”   “好。”   然后,陈宁就自顾自地挂断了电话。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从宁信投资公司董事长的位置上站了起来——秋奈不在之后,她公司的事情只能暂时由我来负责。虽然这对我来说有些困难,可我毕竟可以从根源那里直接获得信息,公司总算是勉强运行了下去。   可是,对于现在的情况,公司的事情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果然还是不行啊……得找到她才行……至少要关注她的状态,不能让她遇到危险。”   这么想着,我离开了公司,出发去找陈宁了——当然,使用的是根源的力量。   只要探寻根源的情报,我就能立刻找到她的位置。   现在不是纠结是否应该滥用根源之力的时候,在确定陈宁是不是秋奈之前,我都只能这么做了。   很快,我就在人流攒动的秋叶原大街上找到了她。如同字面意义,只是在到处看看而已,如同一个彷徨在人间的幽灵,繁华于此,她的心却在虚无之中。   ◆陈宁◆   不知不觉间,我的身边多了一个略微熟悉的身影。   她依然穿着那身漆黑的守丧和服,与我肩并着肩,一起在秋叶原的街道上行走着。   大概是思绪一直沉溺于虚幻之中的缘故,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到这里。但是看她的样子,肯定是是已经有段时间了——或者就像之前在那栋大楼时一样,凭空出现在我的身边。   我个人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可对我来说,这其实是无所谓的。   “你还是来了啊……”我平淡地说。   “嗯……我是来了。很意外吗?”   “一点都不意外。和你相处也有两天了,虽然说的话不多,但你的性格我已经明白了。如果你不过来我才反而有些奇怪。”   失去秋奈的痛苦一定非常难受,让她把希望寄托在了我的身上,把我当成秋奈,企图回到过去幸福的日子。   可是过去又怎么可能回去呢?人终究只能活在现在而已。   “我和陈宁知道的两仪式很不一样吗?”她轻声问。   “我知道的两仪式,外表看起来很温柔,可实际上却总是很疏远别人。但你就不一样了,你看起来很温柔,实际上比外表更加温柔,甚至温柔到了让人觉得有些困扰的程度了。如果一些事情你更能用平常心来对待,应该会好很多吧。”   “可是……我一直也不知道解决的办法……”   “你的内心太敏感,也太脆弱了。估计是你的秋奈过去的一些事情影响到了你把。这不是你的错,但……”   但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她终究是别人的两仪式,是和我无关的人。   难道非要我去嫉妒她口中的秋奈,去主动追求有了女儿、身为未 亡人的她,才算是对她的喜欢吗?   不可能的。就算是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就像小说中的两仪式只属于黑桐干也一样,这位两仪式也只属于秋奈。如果我去追求她,不光是意味着破坏了她们之间至纯无垢的感情。   我和她的关系,终究只是这样而已了。   “但……?”她有些疑惑地问。   “没什么,就当我这是一时的胡言乱语吧。”   “我感觉……”   我只是把话说到一半,而她则直接只开了个头就戛然而止,让我不由自主地产生了疑惑。   “感觉?”我也疑惑地问她。   “啊,也没什么,就当我这是一时的胡言乱语吧。”   说完,她轻轻地笑着,像是恶作剧成功的人一样。   她的笑容很美,比动画中、比小说中、比游戏中的还要美。言语无法形容这种美,感情也无法诉说这种美。只有我那颗有些的加速的心脏,在告诉着我这种美达到了何种程度。   可是我的意识却毫无波动,也根本不想去笑,只是像之前那样,态度尽量地冰冷,尽可能地让她讨厌我。   “……我肯定会这么做的。”   不然,我真的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无可抑制地爱上她。   如果那种事情真的发生,当我知道自己确实爱上她的时候,大概是我这个死者的回响彻底消失的时候了。我不想破坏她的生活,更不想成为某个人的影子。   我就像一个行走在世界上的幽灵,既然知道自己是已死之人,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消失,自然不会想着打扰还活着的、还在自己的道路上前进的活人们。   事实上,死人就不该说话,沉默才是最好的方案。   太过留恋这个世界的结果,不止伤害到别人,更伤害到自己,最后落得一个怨灵的可悲下场。   漫步在秋叶原的大街上,到处走走,到处看看,什么也不买,什么也不试。   就像一个真正的幽灵一样。 29831 6 354   ps:推荐小说《油炸雪之下》,作者废柴少女幽香酱。虽然不是百合,但是第一人称,而且文笔非常棒!以下是简介!   我十岁遇了雪之下,和她在一起的黑夜与白夜里面,总是盼望着她长大,长大到勉强够是结婚的年纪,我等第二天就去她们家提亲,可她就是长不大。但突然间她长大了好多,长得漂亮,有了健康,多了知识,可我却没了当年的奢愿,我宛若一只泥潭中打滚的赖毛杂狗,只是祈求着她能在接下来的生活中善良,欢乐。   可我还得和雪之下一同走下去,不停地走,一面讲着关于狗灌的笑话,笑话结束的时候,她就在那片空地上开一家能够品尝到‘油炸雪之下’这种菜的‘雪之下饭店’,店里面的桌子上都铺上雪白且四四方方的桌布。蚂蚁的脚步,乌鸦的嘶鸣,搭配着微风向我们奏起来关于开张的乐声。   涉及作品《春物》《中二病也要》《食灵零》 233.一点都没变   ◆两仪式◆   在东京都这个国际大都市中,只要不是位于郊区,基本都是繁花似锦,让人觉得仿佛置身于纸醉金迷的虚浮世界。但是秋叶原比其他所有的地区都更加繁华,更加虚浮。   秋叶原原本是因为计算机产业的兴起而发展起来的,和北京的中关村颇为相似。但随着网络文化的极速发展,秋叶原很快转型成了以网络、动画、漫画、游戏等多种产业为支柱的地区。   只是,陈宁对那些虚浮之物都不感兴趣。   与其说她是在闲逛,不如说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心愿,像朝圣者来到圣地一般,完整地走过这条长达数公里的街道而已。   无论是谁,只要是已经逝去之人,都有自己想要做但在生前没有完成的事情。在这偌大的东京都中旅行,就是陈宁的未竟之事之一。而秋叶原的朝圣之旅,更是她在生前筹划已久却又戛然而止的憾事。   可是,倒映在那双棕色的双眸中的感情中,我却分辨不出一丁点的快乐。   没错,这里很繁华,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美好,可那些繁华与美好却和她却没有一丁点的关系。她依然是那个在不大的公寓里埋头画画的女孩子,那么的孤独,那么的迷茫,和过去秋奈在两仪邸时一模一样,宛若一个彷徨的幽灵。   或许是因为过去的秋奈的缘故吧,我实在是无法忍受陈宁所散发出来的这种感觉。   “宁,这样只是看着,真的可以吗?”   “没错。我本来就不打算买东西,只是看看就好。”   “但是宁说今天不回去了。是打算住哪里呢?”   “当然是去附近的酒店。难道你以为我会睡在大街上吗?放心吧,虽然我适应了很多东西,但是在这个时候睡在大街上,我还是做不到的。没有枕头,我是不可能睡着的。但是有了枕头,无论枕头是硬是软,我基本上闭上双眼就能睡下了。”   我没有想到,陈宁竟然会说这种话。难道在她看来,我是一个非常关注她的每一个细节的人?还是说……其实陈宁也在照顾着我的感受?   无论是哪种,我的心情都没有那么沉重了。她的表现说明了她一直不愿意承认的现实——她是喜欢我的。   其中的理由,不只是因为我是两仪式那么简单。这么多天的相处,再加上我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终于让她心灵中的一些坚冰融化了。   不由得,我的嘴角再次露出尽可能温柔的笑容。   “其实我没有想那么多,只是随口这么一问而已。倒是宁说了很多的话啊……”   “想说就说了,怎么了?”陈宁依然是这副无所谓的态度。   “只是觉得宁果然还是那个宁啊,真的一点都没有变。”   无论如何,她都是过去的秋奈,是喜欢着两仪式、拥有比两仪式更深的绝望的同类——也就是说,是最适合两仪式的人。   我越来越觉得,陈宁就是秋奈,只是因为某些原因,失去了作为秋奈的记忆。至少她的存在和秋奈没有区别,必须使用我这双眼睛才能让她完全解脱。   她喜欢我的证据也是有的——在这大街上漫步了这么久,我没有感觉到对她的杀意。   但陈宁依然轻轻地摇了摇头,依然是那副冷淡至极的态度。   “……随便你怎么想吧,我自己是无所谓的。”   “那……宁想要知道秋奈的事情吗?”   “没有兴趣。”   “如果我想说出来,宁会听吗?”   “不想听,一点都不想。”   “如果我非要说呢?”   陈宁停下了脚部。她无比严肃,有些嫌恶地盯着我的眼睛。   “两仪式女士,我和你非亲非故,也和你没有交集,更不想和你有任何交集。请你自重,不要让亡故之人寒心。”   我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也早就知道了该如何应对。   于是,我转身,正视着此时此刻的她。   或许是刚刚想通了的原因吧,我的心情其实很轻松,一点都没有因为陈宁的态度和话语而有任何的负担。   “其实我和你维持良好的关系,秋奈肯定是不会有意见的。宁知道原作的动画吧?在动画里,臙条巴就喜欢上了两仪式,两仪式也对他有了一些好感。虽然远远不及两仪式对黑桐干也的好感,但那些好感确实是存在的。如今秋奈已经不在了,作为和秋奈有着完全过去的你,我对你有一些好感,难道不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吗?”   “但你不一样,你已经结婚了,还有了女儿。”   “可是,我的爱人已经离我而去了,现在我是自由之身。”   “……两仪式,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人。”   说到这里,陈宁双眸中的嫌恶更盛了。   或许,在她的眼中,我是一个放荡的女人吧?   但如果是别人的话,我一定不会这样。只有面对陈宁,只有面对秋奈的时候,我才会这样。在陈宁生前的那个世界里,或许有许多单独只喜欢我一个的人,可持有与两仪式相同的孤独,持有比两仪式更深的绝望之人,无论如何都只有陈宁一个。   陈宁的过去确实很不幸,但正是那些不幸,组成了了现在的、让我喜欢的她。就算她怎么看我,只要我喜欢着她,对我而言就完全足够了——因为,我绝不是一个放荡的女人,而是专情到为了所爱之人可以付出一切的女人。   “这正是秋奈所期望的。”我淡然说。“在她离去的前几天,她就对我说了,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希望我能继续追求幸福,而不是沉浸在缅怀她的痛苦之中。逝者已去,生者被迫不断前行。沉浸在痛苦之中,只会辜负了逝者的期待。每一个死者都不想因为自己的死,而让自己的亲人与爱人遭受太多的痛苦。”   “所以,她才死了几天,你就去追求所谓的‘新的幸福’了吗?”   “没有,我只是在帮助一个需要帮助的人罢了。至于这是不是新的幸福,要由宁来决定了。宁觉得这不是幸福,我自然会停下来。如果宁觉得这是,我会把秋奈对我做过的事情,对宁你再做一遍——也就是打开你的心结,以一个喜欢你的人的身份,去追求你,去获得你。”   “……这个世界有很多需要帮助的人,比如非洲的难民,他们远比我更需要帮助。”   这是很低级的转移话题。陈宁那双闪烁的眼睛,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看清楚了陈宁的内心,我的笑容逐渐升温。   她愿意与我继续对话,而不是直接了当的离开,我自然会按照陈宁喜欢的话题,继续把话说下去。   “非洲的难民确实很可怜,他们身处战乱,食不果腹,又面临各种疾病的威胁。但是帮助他们仅凭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这其中涉及太多太多的其他因素。可宁不一样,就算不是我,只要有一个人愿意帮助你,你都可以从痛苦和孤独的深渊中离开吧?”   “……算了,这种事情怎么都好。反正在我生前,没有一个人真的想要帮助我。就算我在死后有人想要对我表达善意,也已经太晚了。”   “曾经的我也是这么以为的,以为自己只能孤独地沉睡在梦境中,直到此身死亡后再沉睡于根源之涡里。但是有了秋奈之后,我才终于发现,其实什么时候都不算晚。而且,宁现在是活着的,你还要吃东西,你还能觉得痛,你还需要钱才能继续活下去。所以,请不要再把自己当做死人了,好吗?”   “但是我确实死过了,死亡时候的感觉依然还在。”   “那就暂时不把自己当做死人,可以吗?”   “恐怕不行。”   其实是可以的,只不过现在我做的还不够多,还不能打动陈宁而已。   当初的秋奈主动追求我,我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孤独与悲伤,当即就同意了。现在我主动追求陈宁,需要不停地尝试、不停地努力,才能让陈宁也认可我。即使陈宁真的不是秋奈,即使这注定成不了姻缘,最起码也要让陈宁不再那么的孤独。   秋奈说过,无论是哪个两仪式,她都喜欢到了极点。   我也一样,无论是哪个秋奈,我也都喜欢到无法自已。   “……那,趁着这段时间,就体验一下活人的生活吧?”我建议说,“宁既然来到了这里,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还是像现在这样,只是到处看看就好?”   “我不了解这里,也没有导游,只能到处看看了。”   “如果看到什么喜欢的,就一起进去,体验一番吧?”   “……好吧,那就看情况再说吧。”   这里是秋叶原,是动画与漫画产业的圣地,也是东京都最繁华的地区之一。在这相当于中型城市的地区里,一定能遇到让陈宁感兴趣的地方。   不知为何,陈宁突然在一个大型街机厅那里停了下来。   或许是那里边有什么东西激起了她的回忆,又或许那里真的有很好玩的东西,但陈宁那双咖啡色的双眸中倒映着的,确实是有些激动的感情。   然后,她走了进去…… 234.街机厅   ◆两仪式◆   这是一家不是很大的街机厅,我虽然不关注这些,但是从很久没有翻新的装修来看,基本上可以确定是至少十年的老店。   或许,正是因为比较老,让陈宁想到了以前,所以才在这里驻留吧?   但无论如何,我都很想问陈宁在这里停下的理由。   “宁,这里怎么了?有什么特别的吗?”   “啊,没什么,想到了之前的一些事情。”   怀念的神色在陈宁的双眸中蔓延,似乎街机厅在她过去孤独的人生中,曾经承载着她许多美好的回忆。   她的反应更加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之前的事情?是什么事情?”   “一些往事罢了。今天难得来到这里,想来这里玩一玩。”   “这样啊……那就去玩一玩吧。不过,宁喜欢什么游戏呢?”   “STG游戏,就是平面射击类游戏。以前特别喜欢虫姬和怒首领蜂,还有东方系列,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这些游戏的街机。”   那种游戏类型我听说过,是游戏中比较难的类型。   大概正是这种不服输的性格,才让陈宁坚持到了今天吧?也正是因为这个性格,秋奈才在事业上有了这样的成功。   “这样啊……”   我随口应了一句,毕竟我对此知之甚少,也不好评价。   我以为陈宁会直截了当地走进去,但是她没有,反而在门口问了令我非常意外的问题。   “她平时喜欢这些游戏吗?”   当然,她指的是秋奈。   我搜索了一下记忆,然后对陈宁摇了摇头。   “没有见过她来街机厅。而且她平时比较忙,基本上也不玩游戏了。顶多也就玩一些FPS游戏,以缓解压力。”   “这样吗……我还以为她经常会来这里呢。不过,这也难怪,许多年过去了,我对这种类型的游戏的热情也越来越低了。她在这个世界又活了那么多年,以前的记忆都差不多忘完了,也难怪会是这样的态度。”   “宁为什么会喜欢这种类型的呢?”   “以前上初中的时候,因为环境的原因,我很喜欢逃课。那个时候我连打字都不会,也从来没有接触过电脑,自然也就没有去网吧,所以就去了街机厅。平常的横版动作游戏很快就玩腻了,格斗游戏又需要技术相等的人一起玩,否则也只是无聊地打打电脑操纵的人物而已。那个时候玩STG的人不多,玩这种游戏的人很容易受到街机厅许多路人围观。当时的我很喜欢被许多人注目的感觉,所以就喜欢上了这个游戏。随着玩的时间越来越多,水平越来越高,许多STG我都能一币通关,甚至在街机厅都留下了很响亮的名声。”   “所以,其实是因为能受到关注,所以才喜欢吗?”   “难度比较高、有挑战性也是重要的原因。总之两种原因都有吧。”   我竟然不知道这件事情。没有看到过去的秋奈玩到自己喜欢的游戏,没有听到秋奈说起这些往事,这对我而言真的是很大的遗憾。   但是今天,如果能看到陈宁玩的话,也算是满足了这种遗憾吧?   “嗯,那就去玩吧?我很想看宁有多厉害呢。”   “对你来说没有意义吧?人类的反应能力什么的,在你看来基本上和迟钝的乌龟差不多吧?”   “嘛……其实还好吧。任何游戏只有反应力是不行的吧?”   “STG是纯靠反应能力的游戏。不如……你先打一把看看?先说好了,不要装作自己很菜的样子,那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嗯,我试试吧。如果死的很惨……宁想笑就笑吧。大不了用堆币的方法通关就是了。”   “肯定不会堆币的……总之,先进去再说吧。”   “嗯。”   简单的一件往事,让我感觉到陈宁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   至少她对我的态度不在那么敌对,也没有想尽办法可以疏远我。而是把我当做寻常的朋友,或者单纯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对我而言,这可是跨阶段的进步了。   果然,陈宁其实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呢……   ◆陈宁◆   在进入街机厅的那个瞬间,一直在暗中观察我和式的街机厅老板立刻迎了上来。老板是个三十五岁上下的中年人,微胖的脸庞上满是热情的笑容,就好像我是非常重要的客人一样。   “哟,小哥,带着女朋友过来啊?”   “啊……”这个问题让我很尴尬。但我略微思考了半秒钟后,就立刻给出了回答:“我和她只是普通的朋友。”   “只是普通的朋友?一起来这种地方?”老板睁大了眼睛。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吧……具体不太好说明……”   在旁人的眼中,我和式年纪相似,又一起来到这秋叶原,怎么想都应该是情侣关系……但是事实已定,我直接拒绝式是不可能的,只能用这种含糊其次的说法。   但这种含糊其辞的说法,反而让人觉得欲盖弥彰。结合式现在所穿的丧服,街机厅老板果不其然地误解更深了。   “哦哦!原来如此,我懂了。小哥你还真是辛苦了啊,在这个时间点遇到这种事情,确实会变得很麻烦。小姐,请节哀。”   “没事的,老板……”式微笑地应了一句,没有否认老板隐含的话语,让我更加尴尬了。“话说,这里最难的STG游戏是什么啊?”   “这里啊……小姐以前没有玩过STG游戏吗?”   “嗯,没有玩过。”   “如果是新手,果然还是虫姬比较难。虫姬的判定点比较友好,但是弹幕比较密集。新手很容易因为惊慌失措而不幸中弹。怎么,小姐想要挑战虫姬吗?我建议还是从比较简单的STG游戏开始哦?”   确实如此,虫姬对不熟悉STG的新手来说非常的难,甚至比最高难度的东方还要难不少,到了非常夸张的地步。   像虫姬这种过难的游戏,在街机厅里向来是不受待见的,从商业上考虑几乎是亏本买卖。没想到这个不大的街机厅里竟然有,看来这老板也是因为兴趣使然才开办的这个街机厅。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式求助性地望向了我。我微微叹了口气,没有办法,只好亲自和街机厅老板交谈。   “没事的,老板。她喜欢挑战比较难的游戏。而且我和她下了个赌注,只要她能无伤通过Ultra难度,我就答应她一个要求。”   “宁,真的吗?”式不可思议地问。   “当然是真的。”   这算是临时起兴吧。想来式不可能对我提出太过分的要求。   只可惜,这让街机厅老板误解更深了。   他的眼神更加玩味,连语气都变得调笑了起来。   “喔喔~原来是这样啊!那好吧。虽然这个赌注怎么听都是不可能完成,但是毕竟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我肯定是要成人之美啦!”   接着,老板就带着我们二人,来到虫姬的街机处。   虫姬的街机很平常,但是在摇杆的空隙处已经能看到一些灰尘。看来确实如我预料的那样,很少有人玩这款游戏了。   因为穿着和服,式不得不把宽大的衣袖用丝带绑起来。不过,这还是会影响到操作——像她这种有很严重洁癖的人,是不可能让自己的和服接触到有些脏的街机主体的。   当老板为式投币、式开始了游戏之后,我才意识到,拥有超越顶级英灵的实力的她,究竟有多么的厉害——虽然这款街机对一般英灵而言都不算困难。但是能做到如此地步,几乎和开挂没有区别了。   别说是判定点了,直接连整个人物都没有接触到任何弹幕。每一个炸弹都用得恰到好处,每一个弹幕的方向都被她完全掌控。虽然这确实是以困难著称的STG游戏没错,可式给我的感觉却轻松得没有一丁点威胁。   就连老板都忍不住用胳膊肘碰了碰我,不可思议地问:“喂,小哥,她真的是新手吗?这个水平怎么看都是玩了上千个小时的背板狂魔吧?”   “嘛……总之是因为各种原因吧。话说,老板你不忙生意吗?”   “能来这里的基本上都是老顾客了。”老板一边盯着屏幕,一边对我说。“我看你们是新面孔,才过来的。毕竟时代不一样了,家用机的出现让街机基本上活不下去了。比如虫姬自从出了PS2版本之后,基本就没有人来玩这个了。要不是一些独占游戏强撑,这个街机厅估计很快就要倒闭了吧。”   “现在的生意都变得很难做了啊。”   “是啊,毕竟时代每一天都在发展嘛。像游戏这种更新换代的速度真是快得难以想象。如果十年前,无论如何我也无法想象,PS3的性能竟然能达到远超街机的水准。”   “十年后的家用机与电脑只会更夸张。”我补充说。   “到那个时候再说吧。也许这里会转变成网吧、或者贩卖游戏光碟的地方也说不定。实在不行就转行做别的,无论如何也不会到活不下去的地步。只不过到时候要对那些喜欢这里的老顾客说声抱歉了。”   “这样的结局,是谁也不想的。”   “没错。所以只能希望那些游戏厂商能出更多街机独占的游戏了。这个街机厅是在我二十七岁的时候办的,十一年过去了,谁都不想就这么结束啊。”   我没有把这闲聊的话接下去,因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人生在世都是辛苦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每个人也都有自己有心的事情。轻松地活在这世上的人,光靠运气是不行的,必须有一颗能够包容一切的豁达之心才可以。   虽然苍崎橙子说我就是两仪秋奈,可我还是不由得想要知道——容纳了自己的痛苦、容纳了两仪式的痛苦、事业上如此成功的两仪秋奈,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可惜,我之前已经拒绝了式。   要想知道真正的答案,看来之后也只能通过旁敲侧击才能明白了。 235.那时的我真是差劲到了极点   ◆两仪式◆   所谓的游戏,大多都是消遣的娱乐,不会困难到让人无法通关的地步。即使是再困难的游戏,只要多加练习,只要保持住应有的耐心,基本上都可以做到通关的程度。   对于常人而言尚且如此,对于肉体连通着根源的我而言,游戏就更是轻松至极的事情。正如陈宁所言,以我的反应速度确实太快了,那些弹幕对我而言就像缓慢袭来的小颗粒,只能靠密集来试图击败经验不足的我。如果是其他类型的游戏,我或许就中了陷阱。但STG游戏不同,所有的弹幕都是有规律可循的,弹幕也不可能彻底把逃跑的路径封死,只要稍加计算就可以找出最合适的位置。实在是不行,还有炸弹清掉所有的弹幕,为自己保住性命。   即使对我而言太过轻松,但我依然沉浸在玩游戏的快乐之中。不仅是这款游戏所描绘的剧情和世界都比较有趣,更是因为此时此刻的我正在被陈宁所注视着、所期待着。被她注视的感觉很好,和被秋奈注视的感觉一样好,甚至让我那颗依然有些悲伤的心都喜悦了起来。   如果没有陈宁的承诺,为了能让她开心,为了能让她像过去那样成为众人的焦点,我恐怕会装作经验不足的样子而中弹,然后让她接替我的位置,体会着这种被瞩目的感觉。可是她已经做出了让我无法拒绝的承诺,我只能全力以赴,没有别的选择。   于是,时间不知不觉间流逝,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我击败了最后的首领。我没有停留在剧情中太久,而是迫不及待地转身看着陈宁。   “宁,我成功了。”   可是,和我预期的完全相反,我看到的却是陈宁有点不开心的脸。不只是她的表情,那双咖啡色的双眸之中,闪烁着错愕,闪烁着着令我有些不安的疏远。   就好像,她终于知道,我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确实很厉害……果然,你的水平比我要高多了。这个水平别说是我,整个世界都没有比你更厉害的了。”   她没有开玩笑,确实就是这么觉得的。   虽然这让我有些不太开心,但我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了之前的承诺上。   “刚刚宁说,如果我无伤通关,就答应我一个要求,对吧?”   “我说过的话当然算数了。你想提什么要求?”   “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我只是想宁在接下来10天的时间里,能呆在我的身边。”   当初和秋奈约定的时间,差不多只剩下十天了。十天之后,阴性的那孩子就会顶替我,面对这个没有秋奈、残酷到连她都没有办法接受的世界。当秋奈突然心脏骤停,倒在厨房之时,那孩子所感受到的、仿佛世界都崩塌掉的感觉依然残留在身体中。   秋奈的死是一场意外,但直觉告诉我,这是对我无论如何都成不了人类的最残酷的惩罚。所以,即使她是我衍生出来的人格,我也绝不希望她去面对这场惩罚。只有在这十天里成为真正的人类,我才有可能让秋奈回来,才能让这一切都过去。   “呆在身边?10天吗?”陈宁确认地问。   “嗯,只是十天,呆在我的身边就够了。”   “老实说,在我看来,这是个很过分的要求。”   “这我也知道,所以我也其实不期待宁能答应。”   口中这么说,可我却仿佛回到了八年前,秋奈擅自在我面前消失的那一夜。只是因为这点小事,就剥夺了她的自由,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她自己的感受,心安理得地过到今天——那个时候的我,真是差劲到了极点啊。   陈宁还在思考、权衡,迟迟没有回答。不得已,我只能继续补充。   “这本来就是我临时想出来的。如果宁觉得不好,我之后会再想别的。或者宁干脆收回这个承,我都不会有任何意见的。”   反正陈宁不可能去别的地方。而且就算她不在我的身边,依靠着根源的力量,我依然能很轻松的找到她在哪里、在做什么。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像今天这样,突然来到她的身边,与她一同在这大街上闲逛。   虽然这像牛皮糖一样的行为会让陈宁比较困扰。但是时间不足的我,已经没有别的备选方案了。   良久之后,陈宁有了回答。   “……我答应了。仔细想想,这其实也不算是太过分的请求。而且,我是什么人,你是知道的吧?”   “嗯,宁是一个不喜欢服输的人。爽约这种事情,宁是不会做,也不屑于去做的。”   “反正我在这里其实也挺无聊的,有你在身边的话,大概不会那么的无聊吧?不过,有几个条件,我需要说清楚——第一,你的女儿出现的时候,我必须回避。第二,如果你去的地方我不想去,你不能强迫我。第三,有时候我会特别想去一些地方,这个时候你可以不去,但不能让我不去。这样可以吧?”   “这肯定没有问题。很正常的条件。而且就算宁不提出来,我其实也不会要求宁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的。”   就像剥夺了秋奈全部自由的承诺一样,我实际上并未限制秋奈太多的自由。只是把自己置于远高于秋奈的位置而已。   轻轻地点了点头,陈宁叹了口气,说:“……那就离开吧?”   “难得宁已经有了兴致,宁不玩这些游戏吗?就算玩一玩其他游戏也挺好的啊?”   “你已经成了全场最佳,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就算我在这里玩,顶多也只是一个陪衬而已。还不如早点离开,去别的自己喜欢的地方逛逛,说不定会遇到别的有趣的东西——留在这里,只是在浪费时间罢了。”   听完的那个瞬间,我明白了,为什么陈宁会疏远我。   我不禁有点后悔。可我也知道,后悔是没有意义的,只有亡羊补牢才有意义,才能修复我和她之间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亲近感。   “可是难得到了这里,宁还是玩一玩吧?”我建议说,“毕竟这些是宁喜欢的游戏啊?话说……刚刚的老板呢?”   “他有自己的事情,所以离开了。”陈宁随口回答。   “对吧?所以万众瞩目的焦点什么的,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啊?既然如此,宁为什么还纠结是否被瞩目,而不是沉浸在游戏中的快乐呢?至少在玩游戏的时候,往日那种被瞩目的感觉会回来的吧?”   “啊……你说的对。那我就玩一次好了。反正肯定比不上你就是了,但刚刚是你在玩游戏,你又那么的厉害,我确实没有和你比较的必要。”   陈宁干净利落地投币,熟练地用半秒钟跳过选择模式的画面,立刻开始了游戏。   和我这种靠反应能力和计算能力玩游戏的人不同,陈宁是真正意义上的老手。敌人出现的位置、弹幕的方向、每一个场景的细节,她早已烂熟于胸。   比方说,杂兵从上方出现,她没有躲在屏幕的最下方,而是直接凑了上去。而就在下一刻,新的敌人从左右两边出现,以人物为目标发射弹幕。最高难度的弹幕非常密集,如果是在屏幕最下方,只能被迫挪动位置,情况会变得非常被动。在遇到这个场景时,我使用了炸弹。实际上我觉得,这个场景在设计者看来就应该使用炸弹的。但是陈宁这么操作,却有了非常多的空间。在到达屏幕最下方之前,她清理掉了盘踞在上方的杂兵,然后再去清理左右两侧的。   其他的例子还有很多,比如首领战时的“安定点”、炸弹的分配、子 弹类型的切换等等,都是非常熟练的人才能掌握的技巧。   可是,在距离最后一关、可能也是这款游戏最困难的地方,陈宁却没有任何征兆地突然愣住了。   没有操作的人物立刻被弹幕击中,她的无伤就这么终止了。她本可以投币,可是当十秒过去之后,她依然没有任何操作,就这么站在那里,抬起自己的双手,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它们。   “不对……不该是这样啊……”   “宁,你怎么了?”我关切地问。   “这个反应能力……不太对。比以前敏锐了太多了。”   “敏锐了许多……?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实在是太异常了。之前快中弹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时间瞬间减慢了很多很多。这种情况我从来都没有遇到过……难道是因为经痛的原因?可是以前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情况啊……”   这个世界和陈宁的世界不同。这里有根源,有魔术师,有奇迹,也有异常。   或许,是陈宁觉醒了自己的能力?   怀揣着这样的猜测,我建议陈宁说:“要不要去问问橙子?她是世界上最厉害的魔术师之一,应该知道你这样是怎么回事吧?”   “……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该玩的我都已经玩到了,时间超过之后也不能投币续关,还是直接离开比较好。”   “真的没问题吗?”   “这种事情我自有分寸。你的担心纯粹是多余的。”   我在意的当然不是她身体上的异常,而是因为这身体上的异常而在心理上产生别的异常。身体上的异常可以找到原因,可以想办法去解决。可是心理上的异常却很难解决,许多时候比生理异常更可怕。   曾经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一条新闻,一个青年得了白血病,后来花了很多金钱与时间后终于彻底治愈了,结果病人在康复后没几天因为重度抑郁症而选择主动拥抱死亡,让我现在都印象颇为深刻。   既然她现在没有心理负担,我就安心了。   至于反应能力……秋奈的反应能力很差。如今陈宁表现出不同于秋奈的特质。让我不眠本能地产生一个疑问:她……真的是秋奈吗?   在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我就立刻将其熄灭。   现在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具体的事情还是去问橙子比较好。以橙子的能力,在检查的时候就肯定知道些什么,只是没有告诉我。   陪伴陈宁走过秋叶原后,我一定要好好问问她,为什么那些重要的事情没有告诉我。   现在,还是陈宁更加重要。   “嗯,那就离开吧,宁。接下来要去哪里玩呢?”   “不知道,等到了地方,应该就知道了吧……这里是秋叶原,肯定有意思的事情。多走几步,多看看,就会遇到有意思的人和事了。”   可是,明明知道会有意思的人和事出现,为什么她还是提不起兴趣呢?直觉告诉我,只有我彻底揭开她心中的迷雾之后,我才能知道答案与真相了……现在,我只能弥补我在街机厅的过失,让她尽量开心一些。   最起码,也应该像秋奈一样,能对我露出笑容。 236.无意义   ◆两仪式◆   漫步在秋叶原的大道上,人流来来往往。   以我的容貌与衣着,在秋叶原这种地方肯定是会被搭讪的。但是,人们下意识地觉得陈宁是一个男性,而她就在我的身边,人们就会像街机厅的老板一样,觉得我们是热恋中的年轻情侣。   不得不说,中性的陈宁相当的帅气。和我她走咋大街上,称得上上是“郎才女貌”。自然,我也就少了许多的麻烦。   我们走得很慢,几乎和散步差不多。而既然是这样的速度,即使陈宁很想保持沉默,话语还是不自居的从她的口中说了出来。   “说起来,你来过秋叶原吗?”   “这是第一次来。”   “那还真是可惜啊,这里可是日本最有意思的地方。”   “以前我基本都在家里,或者去工作的地方。就算出去,也是和秋奈一起出去。但是她一直都很忙,基本上也没有什么出去的机会。”其实主要的原因是我不想出去,但我肯定不会这么说。为了不让陈宁深究下去,我立刻反问了她:“宁经常出去吗?”   “当然不了。我平时就连吃饭都是吃的外卖,又怎么可能出去呢。”   “那也挺可惜的啊……”   同样的话语经由我说出,一下子就变了味道。陈宁说的时候是真的可惜,而我说的时候却总有一种嘲讽的意思——我衣食无忧,过着最富足的生活。可陈宁却必须拼命地工作,不然连吃饭都是个问题。   好在陈宁没有在意,依然是那么的平淡。   “说起来,你对我了解多少?”她轻声问。   “基本上都了解吧。”   “是她说的吗?”   “不,是在一次梦中梦到了你。梦中的你和现在的你一模一样,无论是语气、神态还是别的部分都完全一致。再加上秋奈以前透露出来的信息,大致上就明白了你的过去。只不过没想到严重到了这种地步。”   “梦到了我?不是说,人不能梦到自己没见过的东西吗?”   “这是来自于根源的梦,是来自于……来自于秋奈本身。”   准确来说,是来自于既不是秋奈、也不是涅槃明奈的别的秋奈。直到今天,我依然不知道她是哪个秋奈。在未来探明之前,我姑且只能当做是“未来的秋奈”,是和当初要我相信这个世界的秋奈是同一个。   “我和她很像吗?”陈宁面无表情、极其平淡地问。只是她那双咖啡色双眸中的紧张却出卖了她。   “之前宁不是不想听和秋奈的事情吗?”我反问陈宁。   “只是突然有了兴趣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陈宁继续看着前方,但前方的一切她却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在单纯地做着“前进”的动作而已。   看着这样的她,我觉得还是直接说出来比较好。因为说出来的话,至少这不会成为她的心结。   “宁和秋奈一点都不像。”我说,“秋奈比所有女孩子都更像是一个女孩子,而且觉得自己确实就是女孩子。她很脆弱,会因为我的态度而受伤。她很温柔,她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比小说中的黑桐干也还要温柔——秋奈绝不会做出《杀人考察(后)》中黑桐干也的行为,只会单方面地溺爱着我、信任着我。只要我不杀人,无论我提出多么离谱的请求她都会一并答应,努力实现那些请求。”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有这么高的高度?”   “因为宁的经历,让秋奈比其他女孩子强烈得多的上进心。其结果就是宁看到的这个样子了。短短几年的时间,她就成了一个企业家,如果没有那场意外,这家公司一定能更加壮大,甚至会成为超越财团的超级存在吧?”   “是因为这一世经历的原因吗?”   “嗯,这一世秋奈有父母,还有妹妹。只是在她十三岁的时候经历了一场车祸,她失去了父母,妹妹也沉睡在医院的病床中。她度过了一段非常简单的时光,成了一个以夺走他人生命为工作的杀手。我和她因为那段世界结缘,逐渐认识彼此,然后走到了幸福的殿堂……嘛,实际上是在单方面地认识她,被她所吸引。”   随着我自己的诉说,八年的人生像是走马灯一样在我的脑海中略过。往昔的记忆那么的新鲜,还依然保留着色彩。过去的话语还依然萦绕在耳边,可说话的那个人却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再也不可能重新出现。   只有失去了之后,我才终于明白过来,我已经不可能离开秋奈了。即使秋奈要求我活下去,去寻找新的幸福,等萌奈彻底长大之后,我会在根源之涡中永远地沉睡,又或是彻底结束掉没有秋奈的人生。   现在之所以和陈宁这么亲近,是因为我觉得她就是秋奈,仅此而已。   “听起来,她是一个很不可思议的人啊。”   听起来陈宁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像平常一样平淡地感叹。   注意到陈宁的反应,我的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怀念的微笑。   “是啊,一般人不可能把杀手和企业家联系在一起。”   “我是说,像我这样的废物成长而来的存在,竟然能被你喜欢,真是不可思议。这究竟算是美丽的蝴蝶,还是荆棘树上结出来的香甜野果呢?只是想一想就觉得有趣啊……”   在这个瞬间,我停下了脚步,有些慌张地注视着陈宁的双眼。   现在我明白了,她不是平淡,而是没有任何生气与活力。就像一具纯粹的行尸走肉,看似平淡无比,实际上却满是死亡一般的绝望。   “宁,请千万不要这么说!你绝对不是什么……废物。”废物两个词实在是太伤人了,我几乎没有办法说出口。   “难道不是吗?我的一生做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吧?还不如在出生之前就直接死掉,也好过这样毫无意义的人生。”   她淡淡地笑着,仿佛在说家畜一样,又似乎是在评价这一只蚱蜢的生死,正如她的话语那般,毫无意义。   明明很想说许多话,可我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即便是在那两年,阴性的那孩子也从来没有想过彻底否定自己的存在。而在我接触到的所有人中,持有如此深的绝望的人,也只有陈宁一个。   陈宁没有等待我有反应,而是继续说着残忍的话语:“我已经明白了和她的差距。没有这一生的经历,我是不可能成为秋奈了。”   “……成为?成为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   “橙子说了,我就是佐久间秋奈。她说我的身体就是第三法的造物,而她转变为第三法造物的存在至今也只有她自己和秋奈而已。但是,我没有秋奈的经历与记忆,自然也算不上是佐久间秋奈。我是陈宁,也只能是陈宁,一个毫无用处的垃圾。”   “真的……真的是这样吗?”   前面的话语太有冲击性了,让我本能地忽略了后面的绝望。   讽刺的笑容在中性的脸庞上传染,恶意的眼神在咖啡色的双眸中爆发。这是对她自己的讽刺,这是她存在的恶意。而她这样的反应,几乎让我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应该是吧,橙子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说谎。”似乎早就知道我的反应,陈宁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冰冷。“但是,两仪式女士,就算我真的是秋奈,但也请不要把我当做秋奈。原因很简单,如果我不是秋奈,你不该喜欢上我。如果我是秋奈,迟早她会取代现在的我,那此时此刻的我就像过去的我一样毫无意义。无意义的人生迟早会迎来无意义的终结。有我的经历的她到时候也肯定也能明白,也不会怪罪你。而且……”   “而且……?”   “当她苏醒的时候,这段时间所有的记忆应该都不会保留。就像一场醒来之后就会忘记的梦,那朦胧的感觉很快就会消散,什么也不会剩下。留存着这些记忆的,只会是你而已。但是,如果秋奈真的醒来,你还是忘了我比较好……不然,这就是你对秋奈的不忠。如果这份记忆持续保留下去,总有一天会腐蚀你的心,让你和秋奈的感情不再那么纯粹,甚至发生异变也说不定。”   “宁……”   到这个时候,我也只能轻声呼唤她的名字,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明明就在我的面前,我却没办法触碰到她。就好像如果我真的触碰了她,她就会像空中的气泡一样,瞬间破裂成泡沫,然后在春天的微风中永远地消散,连记忆都不曾留下。甚至于连她的名字,仿佛都要永远消逝。   “我们继续逛街吧……虽然只逛街却不买东西,本质上也是无意义的行为就是了……”   说着,她就自顾自地向前走。   那样的背影,比僵尸更加声影,比幽灵更加虚无。   可是,在这刹那间,我却坚定了自己的决心。无论她是不是秋奈,无论她认为自己是不是秋奈,我我也要颤抖着深处双手,把她紧紧地抱在怀中,让她知道温暖,让她知道自己绝非孤独一人。   就像那首歌里所歌唱的那样——   尽管我们在哭喊中渐渐消逝,但我们依然活着,依然存在于此。 237.“这样的两仪式,不是我认识的两仪式”   ◆两仪式◆   既然知道逛街是无意义的事情,那么逛街这样的行为就应该停下来,去寻找别的有趣的东西。我原本以为陈宁会直奔主题咖啡厅、漫画商店之类的场所,可结果却是她在公交站台停了下来,准备前往地铁站,彻底离开这里。   逛街的是陈宁,我是陪伴着她的人。故而我只能沉默地呆在身边,忍耐着沉闷的气氛。   可能是运气不好的缘故,等待了近十分钟后,公交车依然没有到来。实在是忍受不了这压抑到空气都凝固了的气氛,在明明知道自己不该询问的情况下,我还是基于内心的冲动,询问着身边的陈宁。   “宁,真的不买东西吗?哪怕是买一些纪念品也好啊?”   “没有这个必要,就这么回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反正也只是十天而已,没什么可纪念的。”   这十天明明是呆在我身边的时间,可是听她的语气,我总觉得陈宁是在说,她只能停留在这个世界十天了。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说,而我也不敢去问。一旦问了,势必会触及到陈宁内心中最柔软的那部分,然后产生我想都不敢想的可怕结果。   我能做的,只是一味的反驳。   “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还能是什么意思?”   陈宁扭头盯着我,咖啡色的眼睛似乎没有焦点,像是死人一样,空洞得让我发慌。   在这注视下,我一句话都不能说。总觉得自己每说一句话都是天大的过错,而这其中的每一句话都会扭曲我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   所以,沉默才是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   看着我的沉默,陈宁笑了。那笑容绽放在中性的脸庞上是那么的帅气,却又那么的悲伤,宛若凋谢中的白蔷薇。   “反正我迟早是会消失的,怎么样都无所谓。就算买了纪念品,又纪念给谁呢?说到底,我没有活着的资格,也没有触碰未来的资格。我只是一个永远在过去中永续劫罚的亡灵罢了。”   又是这种把自己贬得一无是处的语气,又是这种不承认自己存在的说辞。   可我的心中已经如此的不甘心了,却一点反驳的说辞都没有。因为任何反驳的话语,都是对陈宁的不尊重,都只会让我和她越来越远。   无奈之下,我只能选择岔开话题。   “如果我想买一些东西呢?宁会陪着我吗?”   “这是我和你的约定,我当然会陪着你……你想买什么?”   “能留下记忆的东西。”   “究竟是什么?”   “到了地方,宁自然就清楚了……总之,先去那里吧?”   冷哼一声,陈宁离开公交站台,和我一起来到一家之前路过时看到的索尼专卖店。   陈宁一路沉默,直到目标地点,才露出不过如此的笑容。。   “原来,只是相机吗?”她平淡至极地说。   “嗯,就是相机。以前和秋奈一直没有买下相机,许多往事都没办法保留下来。我和她的婚礼连相片都没有保留,更不用说视频了。每当想到那次婚礼,我的心中都充满了遗憾。”   “但就算有了摄像机,又会怎么样?”   陈宁微笑着,双眸中闪烁着我看不懂的光彩。她这副样子一直给我很大的压力,而现在这份压力已经到了几乎让我承受不住的地步。   ——但终究还是能承受得住,所以我直接说出我的想法。   “至少画面和声音可以保留下来,也就是将人的记忆留存在这个世界上。这样的话,宁在这个世界就有了存在的证明,即使是秋奈苏醒之后,她也会感觉到宁在这个世界的痕迹。最终,宁的生命也不再是没有意义的,而是会有欢笑,会有悲伤,会有喜欢你的人。”   “如果我拒绝呢?”   “宁不会忘记我是谁了吧?摄像机只是一个载体,只要我想,无论宁在哪里,这个摄像机度会如实记录下宁的声音与影像。至于SD卡我会买好几张,还会把这些都保存在硬盘中,硬盘又会备份到光盘、其他硬盘这样的载体中。无论到了何时,宁的痕迹都不会消失,记忆也完全保存下来。”   “也就是说,不需要你拿着摄像机,就可以拍摄到我的一切,对吧?”   “对的。因为拿着相机太刻意了,宁肯定不会喜欢。”   “两仪式女士,你知不知道,你在做非常非常过分的事情?”   听到陈宁用机器平淡的语气说着警告的忽悠,我的心突然咯噔一下。   我……很有可能在做陈宁非常非常讨厌的事情。   看着我呆立在原地,陈宁的嘴角勾勒出一丝讽刺的弧度。这是我最害怕的表情,比她发怒、比她释放出杀意都更加让我害怕——之前陈宁就用这样的笑容,否定了她自己的存在。   “你完全不在乎我的想法和感受,只是因为自己喜欢就这么做了。你想过没有,只要我想离开,我随时都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你这样的做法,只是让我从这个世界里早点滚蛋罢了。”   “我……我没有……”   我想要辩解,可是言语如此的苍白无力,连一丁点的说服力都没有。   不由得,陈宁笑容的弧度越来越大,甚至比所有恐怖电影中的恶灵还要可怕百倍、千倍,让我忍不住想要逃避这样的现实。   “想必那个秋奈在死前肯定非常头疼吧?八年过去了,你从来都没有尊重过你所爱着的人,只是把自以为是的爱强行施加给被人身上。我都有些怀疑,在两仪式女士你看来,那个秋奈究竟是你深爱着的人,还是你饲养着的宠物?亦或是像几千年前一样,没有一丁点人权的奴隶?或者连奴隶都不是,只是抱枕一样的物品?所以,当她死掉之后,你其实并不伤心——现在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她刚刚死去不过几天的,你就去寻找新的替代品了……两仪式,你可真是个过分到了极点的家伙啊,完全不是我所知道的那个两仪式。这样的两仪式,我非常讨厌。”   我的脑海里一片惶恐,混乱得无法保持理智与意识。   既然没有了理智与意识,感情就按照自己的逻辑,推演着一切。   陈宁说的没错。当我在秋奈死亡的现场时,我没办法哭泣,更没办法悲伤,只是沉浸在一片什么都没有的装填中,静静等待着时间的过去。直到注意到萌奈在我的身旁,才想起秋奈交代过的话语,才回归的现实中。   而现在也是会如此。我明明很想哭泣,眼中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积蓄泪水。我明明很想大声地告诉陈宁,我不是这样的存在,可我的本质却已经决定了我的真实——我没有任何理由。   祈荒对我展示过“兽”是什么,现在我终于彻底明白了——每一个兽看似深爱着人类,但其实它们压根就不爱人类。它们爱着的只有自己,它们也只在乎自己的感受。这也是这类存在被称作是“兽”的原因。   而我也是兽……自然也像其他的兽那样,只爱着我自己。   即使我如何不愿意承认,现实都是如此。   “我……这么让宁讨厌吗?”   颤抖着声音,激荡着苦涩,我勉强说出了这句话。   陈宁看都不看我一眼,绝情得仿佛我是什么连人类都不是的东西。   “我不喜欢被强迫,我不喜欢被命令。在虚无与无意义之中,我有的只是无意义的自由。而强迫与命令,连我最后拥有的这点东西都夺走了——你知道我的过去,自然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想。可惜,你还是把自己的想法放在最高位,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完全忽略了……”   话都说到了这种程度,已经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   此时此刻,我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青子会觉得我成不了人类了。我也明白秋奈为什么会说,只有成为了人类,才有资格拥抱爱情了。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人类有分享的能力,有为了所爱的对象不停地奋斗、做出重大牺牲的能力,有让原本不爱你的人爱上你的能力。   但是……成为人类是秋奈的遗愿。无论秋奈会不会回来,我都必须成为人类。只有这样才对得起她对我一味的付出,只有这样我才不会让秋奈对我彻底失望。   因为连接着根源,这些念头仅仅在我的脑海里徘徊了数秒钟,一切就都恢复了清明。我的理智与意识也终于去了回来。我忍受住内心痛到休克、痛到晕厥的刺痛,尽量正常地与陈宁对话。   “……我们……还继续看吗?”   “不了,我打算回去了。至少互联网能让我舒服不少……比呆在你身边要舒服。互联网是自由的,比这个世界要自由太多了。”   我勉强微笑着,用尽量温和的语气对陈宁说:“难得来到这里,时间也不是很早了,我觉得还是一起吃个饭比较好吧?这里有许多主题餐厅,应该有陈宁喜欢的吧?”   “我回去自然会找东西吃,这点不需要你来担心。当然了,你强行留我在这里吃东西是可以的……只不过,后果你自然也很清楚,根本不需要我来说明,对吧?”   “即使让宁讨厌,我也希望宁可以在这里和我一起吃饭。”   “如果你这么坚持的话,我当然是没办法反抗了。谁让我就是个只能任人摆布的废物呢?生前没有遇到暴力事件,是该说我运气比较好呢?还是该说我本来就该以男人的身份面对世人呢?或许两者都有吧。但是如今遇上了你,就说明我运气不仅非常差,还必须是弱女子的形象吧?”   在这一刻,原本平静的内心,被沸腾的杀意所占满,比面对涅槃明奈的时候还要强烈得多,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吞噬掉我自己,也吞噬掉眼前这个受了太多太多苦的人儿。   可是……我必须忍耐,无论这有多么的痛苦。这是成为人类必须所经历的事情,这是完成秋奈的愿望必须完成的事情。秋奈为我付出了太多太多,区区只是忍耐杀意与痛苦——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但无论我怎么忍耐,我的情绪还是焦躁了起来。   “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这样的人!我绝对不会对宁付诸暴力!”   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至于让自己太大声,不至于引来其他无关人士的注意。   可是陈宁却嗤笑着,蔑视着,粗暴地刺痛着我的心。   “你确定不是这样的吗?你根本没有把我当做对等的存在,也没有把秋奈当做对等的存在。你只爱你自己,你只在乎你自己,你只希望自己能体会到幸福。要不然的话,现在的你也应该沉浸在失去秋奈的痛苦之中,而不是想着去寻找别的替代品。”   “我……不是……”   “如果不是,就请在此时此刻尊重我的意见吧,两仪式女士。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不过,就算你不那么做,我也无所谓。谁叫我是个没有一点用处的废物呢?废物被怎么对待,他人都不会关注,更不会职责。因为,那只是废物而已。”   话已经说到了这种地步,不知道该怎么做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即使我如何的坚持,陈宁不喜欢的东西就是不喜欢。如果我逼迫她,只会让她让我更加厌恶我而已,不会有别的结果。   这和秋奈完全不同。那个时候的秋奈,无论我要求什么,她都会完全答应,然后完全照做。即使是自己最不喜欢的东西,也会尝试一下。实在是没办法坚持的情况下,才会对我说出来。   “好吧……那就回去吧……”   我只能这么回答。   陈宁转身,不再看我,只留下一个破碎的背影。   “早该如此了。”   她离开的速度很快,仿佛这不是什么寻常的索尼专卖店,而是出售各种人体器官乃至人类灵魂的恐怖魔窟。我只得深深地叹了口气,追上陈宁的脚步,与她一起离开这里。   就像过去的秋奈,在追逐着总是太过任性的我。   就像那首歌所唱的那样——   诀别光速消逝的昨日,疾驰于煌明无垠的沙漠,追逐着时光岁月的荏苒。 29831 6 354   ps1:今天抑郁症回来了,那是可怕的抑郁症,仿佛每个神经都浸泡在绝望之中,连泪水都成了毒液,腐蚀着身体,腐蚀着心灵。 29831 6 354   ps2:在写完这一章的时候我很想删掉重写,但是时间已经不允许了……将来或许会重写这一章,但更大的概率是照着这个路径继续写下去……但,悲剧是不可能有的,只是道路比较曲折罢了。 29831 6 354   ps3:订阅已经差劲到能让我否定自己的程度了……但,我能做的,也只有继续写下去而已。 238.接下来就交给大人吧   ◆苍崎橙子◆   因为是星期天,萌奈来到了伽蓝之堂。和往常一样,她会在这里呆上一天,学习魔术的基础知识,等到七点钟才被式接回去。   平时的她就像小太阳一样,可爱的脸庞上总是洋溢着温暖的笑容。但是在今天,她的小脸上满是阴霾。   原因我不用想都能猜的出来,但我等待着萌奈能亲口说出来,只是因为我是一个不喜欢管太多事情的人。而且我觉得,萌奈一定会问出来她的疑惑,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终于,在傍晚吃饭的时候,她说出了不开心的原因。   “橙子老师,我们家突然来了一个外人。”   “哦,是陈宁吗?”   萌奈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橙子老师知道他?”   我面色如常,轻松地喝了口速食拉面的汤之后,才回答萌奈。   “当然知道。前天早上我还为她做过检查。”   “那他究竟是谁?”   “首先,是她,不是他。”   “她一个女的?”   萌奈的眼睛睁大得更大了,仿佛这件事情在冲击着她的世界观。   确实,陈宁的外表非常的中性化,举手投足之间也没有任何女孩子的感觉,身上女性特征也几乎没有,一般人都会觉得是类似于“小鲜肉”之类的人物。但她确实是女性无疑,无论是外表还是精神都是纯正的女孩子,只不过因为过去的遭遇而非常非常的别扭。   鉴于现在式肯定知道了陈宁的身份,我对萌奈点了点头。   “嗯,她确实是女性。准确来说,她就是秋奈的前世。更准确来说,她就是秋奈。她的身体构成是第三法的结果,她的因果也纠缠着根源,可以确定就是秋奈无疑了。但她没有秋奈的记忆,也依然维持着秋奈的外表,所以她的性格,应该不会把自己视为秋奈吧……”   小小的身躯瞬间站了起来,身体前倾着,迫不及待地看向了我。   “真的吗?她……她真的是妈妈?妈妈真的没有死吗?”   “不然你以为式为什么会把她带回来?秋奈比她的生命还要重要,她不可能背叛秋奈,更不可能爱上除秋奈之外的任何人。平时和式身边面对其他人的时候,你能感觉到的吧?就算是对我,就算她在笑着、一副非常温柔的样子,可她本能地都有一种极强的疏远感。只有在对秋奈、对你的时候,才会真正地亲近。”   “太好了!妈妈没有死!真的没有死!”   萌奈跳了起来,差点把桌子上的速食拉面给减出来。   强烈到几乎让我不敢看的笑容在她的笑脸上绽放,犹如盛夏的骄阳,即使不去直视,也刺眼得让人想要闭上眼睛。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母亲那个时候没有哭出来!应该是早就知道妈妈真的没有死吧!”   “那个时候她没有哭……其实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斟酌了一下,我还是不告诉萌奈真相,以防她对自己产生怀疑。   “现在萌奈你还没有长大,还不明白这种感情究竟是什么。如果知道的话,反而会让你自己、让式、甚至让陈宁都非常苦恼吧?”   “可是……橙子老师,我真的很想知道啊!”   “我不能告诉你。如果你真的想问,你就问梅林吧。既然他接触过了式,按理说也应该能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老梅林吗……可是母亲以前说……”   萌奈欲言又止。   梅林没有感情,这还是过去秋奈告诉我的。再加上那家伙在亚瑟王的事情上犯下连不可饶恕的错误,式肯定禁止萌奈询问关于人生的事情——式要求萌奈以“老梅林”来称呼那家伙,就是最好的证据。   这些我都懂,可我和青子都在计划之中,我们只能观察和守护,绝不能介入其中。唯一的变数,只有可能是那个乐园的魔术师了。   “这是我让你问梅林的,所以不会有问题……对了,这件事情不要告诉式。她肯定不想让梅林牵扯进来,也肯定会去警告梅林。”   “听起来,橙子老师能猜出来梅林会怎么回答?”   “啊,差不多吧。虽然那家伙没有感情,但他知道轻重。到底还是亚瑟王的宫相,分析事情的基本能力还是有的。”   “需要我把整件事情都告诉他吗?”   “告诉他吧,反正他也不可能离开阿瓦隆……”   突然间,我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既然梅林已经见过了式,他就肯定能一眼看出式的身份。他是魔术师,还是最顶级千里眼的持有者。那么他的职责只有可能是和我、和青子一样。如果式出现了不安定的现象,他一定也会像我们一样,竭尽所能地解决这件事情。   所以,那家伙还真的很有可能离开阿瓦隆,来到现实之中。   “橙子老师?”   萌奈有些担忧地看着我,以为我想到了非常可怕的可能性。   但我却轻轻地笑了笑,用无比轻松的语气对她说——   “总之你问一下梅林就可以了。具体该怎么做,他自有分寸。”   ◆梅林·安布罗修斯◆   当听到萌奈的话语之时,我的第一反应是出错了。   但是随着萌奈不停地解释,就算我再愚笨,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萌奈妈妈的死,解脱之兽即将解开束缚。或是借助于怜悯只兽(盖提亚)所制造的圣杯而引来的奇迹,或是再也不相信这个世界,要么摧毁这个世界,要么被这个世界所摧毁。   即使我把自己囚禁在这座高塔中,我也依旧有义务保护这个世界。世界因为一场失去的爱恋而被毁灭什么的,简直是双重悲剧相乘,比我观察到的所有悲剧都要更加的悲伤。   经历了那样的悲剧,说不定我会变成梅林 alter什么的……那个样子的我终究还是太可怕了点,只能违背之前自我束缚,勉强出去帮助萌奈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差不多已经明白,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老梅林,你会怎么做?是帮助妈妈,还是叫我去帮助妈妈?”   “过段时间,我会离开阿瓦隆,亲自去找陈宁和你的母亲。”   “可是母亲和妈妈说过,老梅林你不知道我们的位置啊?”   “确实,你们身上施加着我看不到的术式。但是陈宁不一样,你的橙子老师没有将同样的术式施加到她身上,所以现在其实我能看得到她在哪里,还能观察到现在她在做什么……嗯,她只是在浏览视频而已,只不过是是中文网站,似乎沉浸其中。”   这绝对不是苍崎橙子的失误,而是刻意这么做的。恐怕她早就预料到了这个情况的发生,甚至可能是幕后黑手之一。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就更应该去那里看一看了。不是以和萌奈的妈妈有关的人的身份,而是单纯的萌奈的魔术老师的身份。   “可是老梅林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要过段时间呢?”   “因为从阿瓦隆到那里会比较远,所以要花些时间。”   “啊?老梅林不能直接去那里吗?”   “时代已经变了,萌奈。脱离了阿瓦隆,我的许多术式连施展都会变得比较困难。而且传送类的法术我本来就不会,所以只能想办法从格拉摩根一路到东京都了。但这个时代毕竟有飞机这种交通工具,所以最迟后天就能到达那里。在此之前,你只要注意你母亲的情绪就好。”   因为游戏和那个电影系列的缘故,现实中的很多人都觉得传送是很轻松就能做到的事情。可实际上,如果不触及到“法”的边缘,是不可能实现空间转移的。就算是魔法使之中,理论上也没有人能做到真正的空间转移,顶多是以“极快的速度”实现类似的效果而已。   况且,如果我真的有传送的能力,王在最后也必然不是那样的结局,最起码也不会被莫德雷德杀死,而是被我救下。   “真的吗?我只需要做这些事情,就可以了吗?”   “嗯……接下来,就交给大人吧。在风暴与冰雪面前,小孩子只需要躲在大人的怀中或身后可以了。贸然对抗风暴与冰雪,只是给大人平白增添麻烦而已,没有任何实际上的意义。”   萌奈乖巧地点了点头,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个道理。   “橙子老师也说过类似的话,果然我还是不参与这件事情比较好。”   “对,你根本不需要参与。只需要在一段时间过后,重新迎接你的妈妈,不让她对你担心,就是你能做到的最好的情况了。”   然后,在互相道别之后,萌奈就彻底睡去了。   我离开了高塔,一千五百多年来第一次踏足阿瓦隆的大地。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特殊的人理所当然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她就是阿瓦隆的精灵女王之一,我曾经的魔术学生,其名为“薇薇安”,通称“湖中少女”。   “梅林,你终于要走了吗?”   “啊,要走了,薇薇安。”   “你会回来吗?”   “当然会回来。”   “为什么?”   “因为,这是对王的承诺。”   “那又为什么要离开?”   “因为,这是对一个女孩的承诺。”   “我明白了,那你走吧。为了一件错事而折磨自己一千五百多年,梅林,你可真是个我完全不懂的男人啊。”   “因为那件错事,即使折磨一千五百多年,都完全不足以赎罪。而今天,如果我不离开去做正确的事情,就算我万死也不足以赎罪。所以,即便是戴罪之身的我,也只能在刑期的间隙做那些正确的事情。”   薇薇安沉默地望着我,而我继续行走在花海之中,向某个已经关闭了的入口前进。 239.我的女儿   ◆两仪式◆   那发生的一切,仿佛是一场虚假的梦。   可那梦却又如此的真实。直到现在,我的心都在刺痛,流着鲜血,不停地溃烂、发炎着。   我想要哭泣,但是在秋奈死后,我似乎已经失去了哭泣这个机能。我想要拥抱陈宁,可一想到她那满是讽刺的笑容,心中的伤口就在扩大,那疼痛的感觉就会强烈到让我休克,阻止我的动作。   所以,无论我怎么喜欢着陈宁,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是无能为力地坐在这沙发上,无能为力地发着呆,双眼没有焦点地望着洁白的墙壁。然后,沉浸在痛苦中,沉浸在对秋奈的回忆中,意识到秋奈有多么的好。   或许,我应该什么都不做,静静等待着秋奈苏醒过来吧?   或许,想要成为人类的想法本来就是个错误,就算我真的只爱着我自己,只要秋奈还爱着我、喜欢着我,一切其实都无所谓吧?   我不知道,但时间却一点点的流失。   不知不觉间,我才发现一个人坐在了我的身边。   在刹那间,我以为是秋奈真的回来了,就坐在这里。可是在一秒钟的仔细分辨之后,我才发现,她不是秋奈,而是秋奈在这个世界最珍贵的遗物——我和她共同的女儿。   我与她双目对视,在那一刹那间,我似乎觉得我才是任性的幼童,而萌奈是个非常成熟的成年人。因为那双黑碧玺般晶莹剔透的双眸里,是关心、爱护的眼神——简直让我回到了过去,看到了八年前的秋奈。   “母亲心情很不好吗?”   她轻声地问着,就像夏日里的风铃,和秋奈一样有着特殊的魔力,只是听到她的声音,我就觉得绷紧的神经舒缓了许多。   她是个很不可思议的孩子,她的成就或许会比我、比秋奈更大。   当然,听到她的声音之后,无论我心中有多么的痛,我都能正常地说话了。就好像当初的我,无论心中澎湃着怎样的杀意,在看到秋奈的眼神、听到秋奈的话语的瞬间,如落潮般迅速消退。   “啊,我心情还算可以吧。”我勉强挤出笑容“怎么了,萌奈?”   “只是觉得母亲好像很伤心的样子……是和他吵了架吗?”   “嗯,是发生了一些不开心的事情。”   “她……果然就是妈妈吗?”   或许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吧,我对萌奈的话并不意外。   母女血脉相连,即使外表与气质大不一样,萌奈隐约感觉到什么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萌奈,你都知道?”   “不知道。但我觉得,能让母亲这么伤心的人,只有妈妈了。妈妈真的很伤心啊,今天中午连午饭都忘记做了,只是坐在这里发呆。”   “啊……现在已经是这个时间了啊。时间真是过得很快……八年的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   “之前只有从车祸现场回来的时候,母亲才是这个样子。也就是说,母亲肯定遇到了同样伤心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萌奈真的太成熟、太听话了了,一点都不像是七岁的小孩子。   如果不是在梦境中亲眼看着她长大,从来都没有表现出异常之处。我或许和阴性的那孩子一样,以为萌奈也有着来自其他世界的灵魂了。   看着她如此成熟、如此听话的样子,就算她肯定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我还是轻声地对她说了出来。   “陈宁她……她是秋奈,但她也不是秋奈……她只是陈宁而已。”   “……好难懂啊。那她究竟是谁啊?”   “过段时间,或者等你真的长大了,就知道她是谁了。”   萌奈终究是小孩子,像前世啊、自我认知啊之类的事情,无论如何都是没办法弄懂的。与其让萌奈非常地苦恼,还不如什么都不说,只有我自己承担这件事情的所有痛苦。   可是,萌奈嘟着嘴,小脸鼓得圆圆的,晶莹剔透的双眸里充盈着不满。   “你们这些大人真是的,都说我还没长大,但我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啊?我已经和母亲、和妈妈分开睡了,这不就是长大的例子吗?”   见萌奈这个样子,我也无奈地问:“萌奈真的想知道吗?”   “真的想知道。”   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确信,让我长舒了一口气。   没有办法,我只能解释了。在这个世界里,我唯一还能说这事情的人,只有我的女儿了。   “她……她是你妈妈的前世。过去的她经历了很多不好的事情,比你从电视上、从书中看到的那些不好事情加起来,都更加不好。所以,在和她交流时,她一直在拒绝我,反而觉得我的中所作所为很过分,还表现得很生气,看起来很讨厌我……而我,却无可奈何。”   “……这样啊。”萌奈低下了头,似乎是在思索该怎么办。   “萌奈知道该怎么做吗?”我轻声问。   “母亲都不知道……我应该也不知道吧?”   果然还是这样。她毕竟只有七岁,阅历还太少,自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我根本就没有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而是把她单纯地当做可以说话的人,仅此而已。   “……那只有靠我自己的努力喽?无论这努力的结果是什么,最后我都只能接受了。”   “对了,母亲。老梅林说,他会过来。”   “你对他说了这些事情了?”   我挑了挑眉,意外地注视着萌奈的眼睛。   我的女儿点了点头,态度无比认真。   “嗯,说了。之前母亲没有禁止我对他说这些事情吧?在说过之后,他就打算离开乐园,来这里了。现在应该正在飞机上吧……当时他说要坐飞机过来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这是我们自己家的事情啊,不需要他参与进来。”   “可是他已经要过来了。而且他想对话的人不是母亲,而是妈妈。或许是因为老梅林有什么话想对妈妈说吧?这我就不知道了。总之,让老梅林去见一见妈妈,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有问题吗?我还真想不到有什么问题。   秋奈以前很讨厌梅林,可她终究还是同意了让梅林做萌奈的魔术老师,证明她其实还是信任梅林的。而且,秋奈对梅林的了解全都来自于陈宁对梅林的了解,既然秋奈对梅林是这个态度,那么陈宁也应该是相似的态度才对。   想到这里,我对萌奈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样也好……那就让他来吧。反正我对陈宁已经束手无措了,确实需要场外的帮助。嘛……毕竟他是梅林,应该不至于差到哪里去,总比让我去和她对话要好太多了。我感觉越是说话,陈宁她就越是讨厌我。而我却一点都办法都没有……所以,我才这么的苦恼,连做饭这件事情都忘记了。”   一个在地穴中长大,从来都没有接触过阳光的人,如果贸然走出了地穴,不仅不会感觉到地穴的美好,反而会被过于强烈的眼睛而弄瞎眼睛。只能先接触其他不是那么强烈的阳光,才能有适应阳光下的生活。   至少我觉得,让梅林参与进来,其实是一件好事。   萌奈又再一次提醒着我,说:“对了,妈妈为什么不找橙子老师帮忙呢?橙子老师可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呢,无论是什么样的问题,她都能做出解答,而且大部分连我都能听懂。真的非常厉害啊!”   “以前出现这样的事情,我都找橙子来解决。现在八年过去了,如果再去找她……总觉得不太好。”   “我觉得这样很好啊。我把这件事情之后,橙子老师就对我说,应该把这件事情告诉老梅林,老梅林知道该怎么做。果然老梅林真的就要来了,很不可思议呢。”   “啧,原来是这样……橙子还真是喜欢做无关紧要的事情啊。”我摇了摇头,不做进一步评价。   实际上,我不找橙子的原因很简单。在涅槃明奈事件上,橙子那无所作为的态度令我以后再也不能相信她了。如果她真的帮助我们,涅槃明奈也不至于会死,阴性的那孩子也不至于差一点崩溃。   甚至于在此时此刻,比起橙子,我更相信梅林。至少梅林没有让我失望过,至少最坏的情况也比橙子参与进来要好太多了。   “所以,母亲,不要伤心了哦?如果真的伤心,也有我在母亲身边。所有母亲想说但不能说的事情,都可以对我说的。”   “嗯……有萌奈在身边,我不会伤心的。这件事情……就慢慢来吧。”   有这么听话、这么可爱的女儿在身边,我还有什么可伤心呢?   即便秋奈真的不可能回来,看着与秋奈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儿逐渐成长,说着与秋奈同样温柔的话语,我其实也没有什么可心痛的吧?   虽然我知道这种想法几乎印证了祈荒和陈宁的话,但是现在的我除了接受这残酷的现实,又能做的了什么呢?我只能像人类一样接受这样的现实,像人类一样逐渐习惯没有秋奈的世界,像人类一样寻找新的寄托活下去罢了。   最坏最坏的结果,也只是我再也忍受不了这一切,躲回根源之涡中,做着秋奈一直在的梦,在虚假的、但是曾经确实经历过的幸福之中,永远不再醒来……仅此而已。   所以,就让事态进一步发展吧。   无论是多么糟糕的结局,现在我都可以接受了。 240.安布罗修斯   ◆陈宁◆   今天的我,依然是在那家中餐馆吃午饭。   我点的是最简单的回锅肉盖饭。这种盖浇饭在食堂很常见,而在这个中餐馆意外地很受欢迎。它不仅便宜,而且好吃,又因为有许多白菜,营养也还算不错。以前的我希望能通过吃这种食物,能稍微长得壮实一些,到头来自己还只是一个竹竿而已。但是吃这种多盐、多肉食物的习惯,算是彻底养成了,直接让我对食物的品味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回锅肉在口腔中咀嚼的感觉非常的美妙,就连这几天差的要死的心情也变好了许多,以至于我闭上了眼睛,沉浸在如此喜悦、如此舒适的世界里,不再考虑现实的悲伤与无奈。   可是,当我睁开双眼之后,我却没办法回到这样的世界中了。   在我的对面,突然来了一个外国人。他是个男性,标准的白皮肤、鹰钩鼻、蓝眼睛和金头发,身材颇为削瘦,只是穿着的白色西装让他不至于给人一种风吹一下就能吹倒的感觉。   这个男人的浑浊双眼却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脸上挂着意义不明的、让我心底有些发毛的平淡笑容。就好像他不是看起来这样的人类,而是披着人皮的怪物,准备随时把我每一片血肉都吞进腹中。   “你经常在这里吃午餐吗?”   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中透着令人舒适的磁性,让我有种想要睡着的感觉。而就在听到这声音的一刹那,那种怪物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非常温柔、非常温暖的感觉——就好像花海里的风。   他的日语也颇为流利,完全没有欧洲人那种别扭的感觉。   或许欧洲人都喜欢这么搭讪吧,可我终究还是很不适应,疑惑地盯着他的眼睛。   “你是谁?我是不是经常在这里吃饭,和你没有一点关系吧?”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有点特殊,所以想来问一问而已。”   “我问的是你是谁,而不是你想做什么。还是说,你连人话都听不懂,需要我复述很多次才行吗?”   我感到了一丝烦躁。   我是很特殊,但我不想被人知道自己很特殊。因此,我狠狠地瞪着眼前这个男人,因为他确实非常烦。   可这个家伙就像完全没看到一样,轻松的笑着。   “你的性格还真是让人讨厌啊,这个样子可是不行的。”   “我一直都很让人讨厌,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这样的状态我已经习惯了。”   “与其说是习惯了,不如说是只能这样才能活下去吧?你还真是一个可怜的人啊。”   “不需要你来可怜。我也不觉得自己需要可怜。”   “那是因为你没有遇到对的人。每个人都是脆弱的,有些人将这些脆弱隐藏在心底深处,有些人连隐藏都没办法做到,你就是连隐藏都没办法做到的那些人……”   “所以,你究竟是谁?”我立刻打断了他的话。   要不是饭还没吃完,要不是这个人说话的声音确实……很好听,我真想赶紧离开这里。   这种家伙一看就没安好心,谁知道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我的命确实一文不值,但如果用我的命来威胁那个蠢女人,她一定会害怕得天都要塌下来,做出不可预料的事情。无论这件事被怎么解决,我这几天都注定没办法获得真正意义上的自由了。   所以,面对这个男人,我还是态度放低一些比较好。   男人轻轻地笑着,右手放在心口,坐在木椅上微微欠身。   “我叫安布罗修斯,是个在这里旅行的威尔士人。”   “威尔士人?那还真是少见……”   “确实,威尔士人已经很少了,现如今整个威尔士地区也只有几十万人还会说威尔士语。不过,近些年来威尔士议会通过的那些法案,确实让会让威尔士继续下去,而不是变成纯粹的英格兰人。”   假的,绝对是假的,他的身份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威尔士人在外出的时候,基本上都不会说自己是威尔士人,而是不列颠人(British)。不只是威尔士人,苏格兰人、英格兰人和北爱尔兰人也都是这样。以前在闲暇的时候,我查阅过相关的资料,这点知道得很清楚。   可谁教我没有一丁点战斗力呢?面对这样的家伙,逃跑反而会激起他的好奇心。把事情都说清楚会更好一些。   而且……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   好听到……让我觉得,他其实不是坏人……   “所以,你来这里旅行,恰好在这里吗?”我不耐烦地问。   “没错,我昨天刚刚下飞机,寻找有趣的事情……以及有趣的人。”   “我不觉得自己有趣。相反,我觉得自己无趣得很。”   我这样的性格,我这样的人生,哪里有有趣可言呢?   啊……不对。我自己觉得很无趣,但是别人当做故事或者笑话来听,应该还是觉得很有意思吧?人都是这样,看到别人遭遇不幸就会幸灾乐祸,看到他人活得痛苦就觉得自己的人生是多么的好。   男子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坐在木椅上,平淡地盯着我。   “每一个孤独的人都有一段自己的故事,虽然那些故事都很悲伤,但那确实是非常稀有、非常有趣的故事。我是一个寻找有趣的故事,才在世界各地旅行的人。毕竟,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算是我的本职工作了。”   “你……是一个作家?”   “我是一个编剧。每当我思路枯竭的时候,我总是去一个有趣的地方,去寻找有趣的人,记录他们的故事,然后改造成属于我的故事,并搬上大荧幕上,告诉那些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的人,现在的人生是多么的美好、多么的幸福,不该因为一些小事而苦恼、悲伤乃至丧失希望。当然了,我只是一个小编剧,那些电影连一个正式的日文名称都没有,就算是在英国也只是小规模上映。”   “很抱歉……那些都是我的私事,我不想把我的私事告诉你。”   “因为每一次想到过去,都会非常的悲伤吗?”   “一个没有体验过幸福的人,是不会懂得悲伤……的……”   我愣住了。   为什么我会说这样的话?   这根本不是我的风格,我也没必要在眼前这个家伙面前说这样的话,这只会让他对我的过去更感兴趣而已。   难道是这家伙无形之中在对我施加了魔术?   想到这里,我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了……舒心的感觉?   没错,就是很舒心的感觉。总感觉这就算是男人对我施加的魔术,也没有任何关系。这种舒心的感觉确实是真的,无论如何也做不了假。   “这句话……真的非常有趣啊。”男子笑了,笑得……就像一朵花一样?不知道为何,我就是这样的感觉。“因为没有体验过幸福,又因为不想让一直处于麻木状态的悲伤激活,所以你变得这么孤独吗?”   可是……他的声音确实很好听……也确实很温柔……   我不由得有些迷茫……总觉得自己状态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究竟是那里不对劲。   “……反正说了你也不懂。”   “我可是编剧啊,编剧和作家是不同的。”男人微笑着,背靠着木椅,无比轻松地说。“编剧的时间其实很充裕,编剧需要考虑的也不只是文字,还有影像、声音、节奏等等。所谓编剧,是那种品位某种感觉能品位好几天的人,对感情啊、气氛啊、人的状态是很敏感的。可以说是,每个编剧都是一个优秀的心理医生,甚至比心理医生更加优秀,因为编剧能够完完整整地体验每一种感情,即使那是自己没有经历过的。”   “你说的其实是导演的职责吧?”不得已,我岔开了话题。   “你说的没错。确实,大制作里这是导演需要考虑的,但小成本的话因为人手很不充沛,编剧必须担任副导演的职责。”   “这样吗……”   “所以,可以告诉我你的过去吗?我不会把这告诉给任何人。”   眼前这个人,真的可以信赖吗?   或许是因为他的声音实在是太好听了吧,我对眼前这个人突然有了很强的信任感。就好像他能够带领我离开现在的困局,甚至能够带领我走向真正宁静、没有悲伤、没有伤害、没有痛苦的乐土。   他是我命中的引路人……我的意识是告诉我的……   “……这件事说来就很长了,我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   “从最初开始说吧。”   “最初吗……这样的话……”   我开始说我的过去。当我亲口说出来的时候,我反而有一种很不可思议的感觉。原来我的人生真的这么不幸,原来我坚持到之前那个时候才死已经是一个相当伟大的奇迹了,原来我的人生其实充满了转机,只是我没有把握好、又过早地死掉而已。   男人只是在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是一位最好的听众。   可是当我说完之后,男人却消失了。   不对……不只是男人,整个中餐馆的一切都消失了。   啊!我明白了,这是一场梦……!   在这个瞬间,我终于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241.最残酷的悲剧   ◆梅林·安布罗修斯◆   坐在飞机的座位上,我俯视着灯光辉煌,足以隐去所有的星辰,甚至将天空照得通蓝的大地。   这里就是东京都,2008年东半球现代化程度最高的城市。若问世界上有任何配得上“繁华”二字的城市,东京都或许就是最佳的选择。   在乐园中,我看了它无数遍。但是亲眼看到它的时候,我依然感慨良多。在这个过于拥挤的城市里,各种各样的事情每一天都发生,无论是美好的事情还是悲伤的事情都是如此。   没错,人类一直在发展,一直在向前。但是在人类之中,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的比例,却越来越少了。   就业的压力,工作的压力,家庭的压力,挤压着每个人的幸福空间。为了就业,从天真的孩提时期就面对成山的作业。为了工作,必须加班到深夜才能将原本在自己能力之外的事情解决。为了家庭,抛弃理想,抛弃兴趣,抛弃自己的话语,将自己经历过的不幸变本加厉地施加在下一代身上,美其名曰“为了孩子好”,辩护称“如果不这样孩子将来一定会受苦”。   其结果,许多人活在世上的唯一目的,就是从这压力中解放。   有些人知道当自己老去的时候,终于能过上自己理想的生活。但更多的人却深知,即使自己死亡的前一刻,这压力依然如影随形,绝不消散。   于是,太多的人不是渴求着生,而是渴求着死。只是因为对死亡痛苦的恐惧,勉强作为齿轮承受着不该承受的压力,祈祷着某一天死亡能将其带走,使其永远地从这几乎要断裂的压力中解脱。   这一切都是一场场注定了的悲剧。   但是,这些悲剧与我刚刚经历过的那个悲剧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我刚刚用梦境窥探了陈宁的过去,得到的却是我所见过的最残酷的悲剧,几乎让我无法承受,如果不是知道有反转的可能性,恐怕我已经成为梦魇而非梦魔了吧?   不会有错,是最残酷的悲剧,比战争中的难民残酷,比因为加班而猝死的职员残酷,比生活在那些禁忌角落中的人残酷,比从高楼上下坠的绝望之人残酷。   他们活着,至少知道无论如何都应当活下去。   他们活着,至少会因为一些自己的小兴趣而欣喜。   他们活着,至少还知道自己拥有触碰幸福的希望。   他们活着,至少知道自己拥抱了死亡就能得到永远的解脱。   但陈宁没有。   陈宁什么都没有。   不,如果是什么都没有,还不至于悲剧到如此地步。   真正的悲剧是,陈宁必须依靠绝望,必须依靠对一切的拒绝,才能活下去。正如她在梦境说的那样——没有体会到幸福,是不会体会到痛的。   正是这句话让我觉得,这其实不是一场悲剧,而是一场残酷的证明过程,证明着人类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陈宁有着成为伟人的天分,她本可以有着幸福的人生。最差,她至少不会把自己定义为“扔掉才是最正确的选择的垃圾”。她不是垃圾,她的一切不幸都是人类的过错,她的全部绝望都是由人类施加在她身上的伤痛转化而来的东西。   这就是我为什么说这是最残酷的。   所有的不幸中,当事人总是出现一些令人惋惜的错误。但陈宁没有,她的所有选择都是正确的……但她的结局甚至比死在乞讨的天桥边还要悲惨太多太多了。   所以,如果陈宁没办法幸福,就等于人类整体的失败,就证明这数千年的文明史不过是一个令人哭着笑出来的笑话,就昭示着人类注定灭亡的结局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至少,对我这个梦魔而言,确实是这样没错。   嘛……如果到那个时候,我反而就无所谓了吧?   我是梅林,我是一个梦魔,我从美好的结局中汲取力量。   我是梅林,若我成为一个梦魇,一切的嚎哭、悲惨与痛苦才是我的食物。   所以,我很庆幸我离开乐园,亲自参与到这件事情之中。   飞机的速度很快,我才沉思了一小会儿,飞机就降落到了地面上。   提着自己的公文包,伪装成一个商务人士,我混迹在人群之中,任谁也无法注目,任谁也无法发现。就算天空照亮的天空的一角,就算我搭乘出租车来到梦中的那个中餐馆附近,我依然维持着这样的样子。   一千五百多年的自我囚禁,使我轻而易举地就从清晨来到了正午。   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人终于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之中。   我立刻走上前去。   虽然是伪装成商务人士,但我确实是原本的样貌。   萌奈的母亲知道我,那陈宁也就没有理由不知道我。   果然,看到我到来,即使我没有发出声音,她依然瞪大了眼睛,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你就是……你就是梅林?”   “啊,我就是梅林。陈宁,你果然知道我。”   “我当然知道你……啊不对!”想起了重要事情的她,立刻迫不及待地问我:“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难道……”   “没错,就是那个难道。昨晚你经历的那场梦,就是我编织的。所以,你经历的一切我都如数家珍。那样悲伤的故事,在听过之后,我是不可能再忘记了……嘛,本来我的记忆力就很好,一千多年前发生的小事到现在都还很清楚。”   蔑视与厌恶取代了震惊。   此时此刻的我,仿佛成了希望的象征——而希望,是陈宁最厌恶的东西,只是想到这两个词就觉得恶心。   “啊,果然是这样。所以,你过来是结束我的痛苦,还是给予我希望的?无论是哪种……”讽刺的笑容像蜥蜴的微笑在陈宁的嘴角裂开。“我都没有办法拒绝,对吧?毕竟你可是梅林,世界上最知名的魔术师,简直和魔术这个词画上等号了。而我,只不过是个连普通人水平都不到的废物而已。”   “我不会使用暴力,我也不会强制接受你的想法。如果你不喜欢我,我今天就可以离开。如果你想和我说些话,我们就去这家中餐馆吃些东西吧?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一千多年没吃过东西了。美味的食物,可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啊!”   然而,无论我的态度有多么的友善,结果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可就算我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我也无法想到,她的话语会是那么的残忍——   “你们一个个都说不会使用暴力,不会强制。可结果呢?你们只是想着把我带到你们想要的结局而已。我的意见?我的想法?你们只会觉得这是狗屁。你们永远都是对的,我的任何选择都是错的。在我看来啊,你们这些人和当初那些把我拐走的人贩子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不顾我的感受,强行在我的身上、我的心理留下伤口,让我死都不安宁而已。”   “我……我……”   “你什么你?难道你对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不是这样的吗?难道你对不列颠王国不是这样的吗?”   我找遍了自己的脑海,也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话语。   直到她亲口说出来,我才意识到,我并非是在帮助陈宁,我只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去避免那个悲伤的结局而已。   或许,这一切都没有解救的办法了吧?二十年的生涯,已经让陈宁觉得绝望才是正常,幸福才是痛苦的事情了。   ……最终,我仓皇而逃,连起码的风度都维持不住,连告别的话语都没有说。   像一个最懦弱的逃兵,逃离了自己的战场。   现在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情——告诉萌奈的母亲,陈宁的绝望究竟有多么的重。 242.大前提都错了   ◆梅林·安布罗修斯◆   空间传送的能力我确实没有,但是正如关于我的逸闻所说的那样,我的变形魔术是当世一绝——虽然这本质上是拟态为梦中的动物而已。   不过,托变形魔术的福,我可以化作一只白色的百灵鸟,飞过高高的楼宇,穿过敞开的窗户,来到萌奈母亲的办公室之中。   萌奈的母亲对我的到来颇为奇怪。但我很快就当着她的面,恢复成穿着黑色西装的原样。而她立刻就认出了我,了然地放松了许多。   “好久不见,萌奈的母亲。”我笑着对她问候。   “你来的这么快?我还以为你明天才会到。”说是这么说,可萌奈母亲却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反而让我有她早就习以为常的错觉。   “我是连夜来到这里的,乘坐的还是人类最迅捷的交通工具——飞机,速度自然比较快。从伦敦到这东京都,只花了十几个小时。实际上今天清晨的时候,我就已经到了这里。”   “但是现在都下午了……”略微思索了一下,她推测地问:“也就是说,你见过宁了吗?”   “见过了,还说了几句话。正是那几句话,让我明白她现在是怎样的状态。说实话,即使我在这一千多年中,纵观国家的兴起与衰落,看着一代又一代人在大地上努力拼搏、衰老、死亡,我也从来没有见到过像陈宁这样的情况。”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吧。”   说着,萌奈的母亲起身,沉默地带着我离开这座八层高的办公楼,去了距离这里大约三百米的一家咖啡厅。   咖啡厅的装修颇为豪华,许多人都在这里聊着属于他们自己的故事。而没有任何神秘留存在此处,显然只是一家再普通不过的咖啡厅。   萌奈的母亲开了一个包间。我和她面对面坐了下来。   咖啡厅的主人似乎和萌奈的母亲是熟识,又似乎是上下级的关系,桌子上仅仅摆放着两杯清水,没有任何的饮品与点心,相当地正式和商务。   “在具体解释之前,不知道如何称呼您呢?”我问。   “啊……对,到现在你都还不知道我的名字。那就告诉你把,我叫两仪式,萌奈的妈妈叫两仪秋奈,在改姓之前姓佐久间。”   两仪这个姓氏我是知道的,属于日本的退魔四大家族之一。许多年来,这个家族一直在进行着非常危险的实验。原本我以为到了现代之后,不可能让实验成真。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在这神秘即将灭绝之际,根源的怪物竟然真的形成,而且还以我眼前的女性作为载体。   不过,这对我来说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因为她说自己叫两仪式,说明她其实并没有作为兽的自觉。而既然是“叫两仪式”而不是“是两仪式”,也说明她没有把自己置于高于普通人的地位——虽然这咬文嚼字了点,但猜测本身是非常合理的。   “这样吗……我明白了。”   “那……可以开始了吗?”   “当然。只不过这些话比较长,请您耐心听下去……”   喝了口清水,我对两仪式说出了我编织的梦,也说出了中午时分我和陈宁的对话,以及我对这件事情的分析看法。   一开始的时候,两仪式在仔细地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面色更是平淡到这仿佛不是陈宁的事情。但才过五分钟,刚刚说到陈宁讲述自己的过去,她立刻闭上了眼睛,似乎是为了不让自己的泪水落下,又似乎是让自己沉浸在陈宁所经历的黑暗中,品味着陈宁所经历过的痛苦与绝望。   讲述的时间确实很长,总共花了半个小时多一点的时间。我不知道两仪式有何感受,但看着一直闭着眼睛、一直沉默着的她,我知道她一定很痛苦,也一定很后悔——与痛苦同化的陈宁必定是漠视一切的态度,而我遇到的那讽刺众生的态度,一定是受到两仪式导致的。   她把那视为自己的过错,但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但就算我再怎么劝说,就算这件事情得到完全的解决,她也一定后悔自己那么做吧?因此,我只是就事论事地说我想说的东西,直到连最后的想法都说完位置。   “……这,就是我分析得到的情况了。”   “竟然……竟然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   她的声音剧烈地颤抖着,仿佛是台风中的树枝,几乎快要断掉。她依然闭着眼睛,可是在合上嘴巴的时候却本能地抿着嘴唇。她紧紧地握住自己的双手,身形与声音一样略微地颤抖着,忍受着内心被割开一道口子的刺痛。   那毕竟是秋奈,是她之所以还是人类形态的理由。最心爱的人有这样痛苦的过去,现在还必须面对这自己无能为力的困局。即使是没有感情的我,也依然能感觉到她的痛苦有多么的深。   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进一步解释。   “不,实际上我并不知道严重到何等程度。就像人在广阔的海域中向下看,无论如何也不知道这海水究竟有多深。因为,海水深到一定程度,只是人类无法看到的黑暗而已。”   “我……我该怎么做?”她的声音慌乱了。   在来这里的路上,其实我已经有了一些方案。只不过,我必须详细说明其中的利害关系,得到两仪式的同意,才能真正实施这个方案。   “关于这个……我很想问两仪女士,您为了清除陈宁的绝望,可以付出多大的代价?”   “……代价?”她的声音更加慌乱了。   “啊,没错,就是代价。我刚刚说了吧?现在的她不能触碰幸福,在触碰的那个瞬间,会被极大的悲伤和更大的喜悦彻底吞噬。或许没什么变化,或许性情大变,又或许会彻底疯掉。这未知的结果就是代价的一种,而且没有办法去减缓,只能靠陈宁自己心中的坚定。”   “也就是说……还有其他的代价?”   “是的。这代价比我刚刚说的还要重,我很怀疑两仪女士能不能背负得起来……”   “但无论多么重,我都必须背负起来。”   说出这句话,需要付出何等的决心。下定这决心,又要背负何等的压力。背负这压力,又需要何等的动力——究竟是什么程度的爱恋,才能提供如此澎湃的动力,支持着眼前这位根本不是人类的存在,在这个过于艰难的世界里,忽略掉那些可怕的可能性,继续走下去?   但残酷的是,面对如此困局,只是这种程度的爱恋是不够的。   “在这过程中,您会被陈宁敌视、厌恶、甚至是仇恨。您会被她划到人贩子那类人中去,甚至于会让她想尽办法从这个世界中离开。在方案实施的过程中,您的内心也会饱受煎熬,却又必须时刻保持冷静。即使这样,您依然愿意承担着痛苦吗?”   “我愿意。为了她,承受再大的痛苦,做再多的事情,我都愿意。”   “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接着,我说出了我的方案。   一个简单到连我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的方案……   ◆苍崎橙子◆   伽蓝之堂突然飞进来一只纯白色的百灵鸟。   这里没有窗户,门又被紧紧关闭,附近更是布满了驱赶闲人与动物的术式。能来到这里的百灵鸟,要么是某个魔术师的使魔,要么它本身就是一个魔术师变成的——无论是哪种,本质上是一样的。   百灵鸟在柜子上地球仪的顶端停了下来,如蓝宝石的眼睛没有一丝人类气息地盯着我。它散发着一股奇妙的气质,如梦似幻,缥缈无比。而因它的到来所散发出来的花香,更是让我很快确认了它的身份。   “初次见面,苍崎橙子小姐。”百灵鸟说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就是传说中的花之魔术师吗?”我的嘴角勾起有趣的笑容,轻松地问着它。   “我是梅林。”   “突然来到这里,是有什么指教吗?”   “指教谈不上,只是想问一些问题而已。”   果然,萌奈确实问了梅林,而梅林也如我预料的那样,从阿瓦隆离开,来到现实,亲自参与到这件事情之中。   既然如此,许多客套话根本不需要说了。   “我不能参与到这件事情上。我背负着不能对你说的东西。所以,计算你问我再多的东西,我也不会回答。”   “不,只是一些小问题而已,和陈宁无关,和两仪式女士无关,也和萌奈无关。准确来说,只是一些关于您自己过去的一些私人问题而已。”   这突如其来的反转让我有些意外。但我是魔术师,梅林也是魔术师,对礼节这种东西并不看重——只是显得我之前的拒绝显得比较蠢。   “那你问吧。”我直接说,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我记得在四年前,橙子小姐获得了圣杯战争的胜利,利用圣杯掌握了第三法,并以此而成为了魔法使,是这样对吧?”   “啊,是这样没错。怎么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橙子小姐的从者依然保留在现世,对吧?”   “是还保留着。你想找那家伙吗?”   “不,我只想知道对方的身份,以及您为什么召唤的是他即可。”   “她——准确来说是‘他’,就是历史上那个很有名的莱奥纳多·达芬奇。他现在用的是蒙娜丽莎的样貌,可实际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男性,是个恶趣味极强的家伙。至于召唤的理由……据他说,一方面是因为知识量相近,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我和他都是非常出色的人偶师。”   那家伙是个知识的追求者,只要能学到更多的知识,那家伙就会非常狂热,简直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再加上那家伙喜欢的是“学习的过程”而不是“学习的结果”,在许愿的时候直接选择留在现实之中,还和我维持着最低等级的契约关系。而迦勒底是魔术界有史以来最为巨大、技术含量最高的计划,所以那家伙现在已经住在迦勒底,基本不出来了。   百灵鸟的眼睛亮了一下,然后像人类一样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我大概明白了。”   我挑了挑眉,问梅林:“你这家伙……其实是借着莱昂纳多那家伙,窥探我的性格,对吧?”   “没有这个意思。只是纯粹的好奇心而已。毕竟那场圣杯战争登场的从者中,可是有许多是我都没办法应对的存在。”   “要是信了你这话,我的脑子才有问题。放心吧,我和莱昂纳多那个家伙不一样。我是一个很正经的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都很清楚。只是因为我在某个计划之中,没办法对你说具体是什么情况而已。”   “您是什么样的人,我早就从萌奈那里知道了。”   “那你为什么问这种明知故问的问题?”   “就像有很多事情您不能说一样,许多事情我也不能说。”   “哦?那还真是奇怪啊……”我维持着有趣的笑容,死死地盯着百灵鸟的眼睛——可惜,我还是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我记得,你和我们压根没有一丁点关系才对吧?你能有什么事情?”   “其实……我问的是您参与的计划。但和您说了这些,我差不多已经明白计划是什么了。”   听到这里,我的心理突然咯噔了一下。   我的态度不对,很不对。这是与式有关的事情,也是和秋奈有关的事情,我不应该这么自信,而是很慌张却什么都不能做的样子。   果然,我从百灵鸟的眼睛里看到了属于人类的笑意。   “您看起来很自信,一点都不慌乱,但是字里行间里依然还是对那个计划有一些担忧。这说明,那个计划不是您主导的,也不是您制定的。那么,制定这个计划是谁呢?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做到,也只有一个人制定了这样的计划,让您不会对两仪式女士抱有担心之情。”   “你这家伙……从一开始就推测出来了吧?”   “但看到您的反应之后,我才确定了。”梅林的声音无比愉悦,完全获胜的愉悦。“我只能说,秋奈小姐确实很大胆。不过既然是她主导的计划,我也确实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这个家伙……真的这么可怕吗!”   普通人根本想不到这么多吧!   如此洞察人心的家伙,根本不应该存在于世上啊!   可是,梅林却以无比沧桑的语气对我解释说:“如果您也被囚禁在高塔之中,只能用这双眼睛观察世上的一切,然后看着一代又一代人生生死死,看着一个又一个国家兴起与衰落,最后到了看尽人生百态的地步,您的洞察力也会和我一样敏锐……不,因为您有感情,所以您应该更加敏锐。”   “在变得敏锐之前,我恐怕已经疯了。”我冷冷地说。“能变得敏锐的,只有没有人类感情的你而已。”   “或许吧……但是,只有这一次,我亲自出来干预,已经说明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这意味着什么,苍崎橙子小姐您应该很清楚吧?”   意味着梅林会用他自己的手段和方法解决这件事情。这很有可能破坏秋奈的计划,甚至会步入我和青子必须干涉的地步。   想到这里,我厉声警告梅林:“喂,梅林,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这绝不是多余的事情……而是必须的事情。秋奈女士的计划漏洞百出,而且有一个大前提就错了,而且错得非常离谱。”   “什么大前提?”我急迫地问。   “所谓的人类,根本不需要‘成为’。”   “不需要成为,那需要什么?”   “当然是……‘觉得’啊!只要觉得自己是人类,无论多么高尚伟大,无论多么罪大恶极,甚至他的身体是人偶、是死徒、甚至是彻彻底底的怪物,他就确定无疑是人类这个种群的一个……”   话说到这里,百灵鸟化作樱红色的光斑,消散于伽蓝之堂中。   只留下恍然大悟、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我…… 243.如果你做得到的话   ◆苍崎青子◆   “哈?这种话你也信?”   在伽蓝之堂,我不由得惊出了声。   我甚至都有些怀疑眼前的橙子是不是真的了。   在我的印象中,橙子是个精明无比的女人,完全没想过会在这种小事情上翻了车。   “嘛,之后才感觉到有些不对劲。”橙子的脸微微发红,非常的尴尬,非常的丢人。“当时漏了馅,精神就很紧张,不知不觉间大脑的运行速度就根本不上,变得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嘛,所以就成这样了。”   “所以,你现在知道梅林的那些话有问题了?”   “当然知道了。”橙子不服气地说,“秋奈的意思其实很明白了,一对比就能发现问题。”   “那我倒是想问问你,秋奈的想法和梅林的想法有什么区别?”   “狭义的人类和广义的人类的区别,也是治本与治标的区别。秋奈的目的是根除式心中的兽性,而梅林只把现在的情况当做她们之间的感情出了问题,只要解决,就算兽性依然存在也无伤大雅。有秋奈在,式的兽性就处于封印的状态。但如果秋奈某一天不在了,压抑太久的兽性就会像喷发的火山一样,势不可挡。也正是因为这样,式一直害怕秋奈某一天会被坏人抓走,或者去了自己去不了的地方,让本该被封印的兽性重新活跃了起来。所以秋奈才用了这个方法,假设秋奈自己不在的情况下,让式去知道如何去爱一个人,用爱的力量抵消掉心中的兽性。”   “但梅林不这么觉得。他觉得秋奈不可能离开,只需要打消式心中那种秋奈会随时消失的恐惧就可以了。是这样吧?”   “没错,是这样。”橙子点了点头。“他没有考虑到秋奈的感受,更没有考虑到这段感情可能因此而发生异变。完全是个不负责任的外来者,只想着解决事件就足够了。”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都不做,等着梅林那家伙自由发挥吧。本来这就是我的目的,如果能在治表的情况下治本,当然是大家都期望的结局。如果不能,也和秋奈原本的计划出入不大。顶多也只是让式更加痛苦一些而已。”   橙子还是那个橙子,一如既往的冷酷无情。如果是我,如果我也和式共处了十年,结下深厚的羁绊,即使承担了魔法使的职责,也不可能如此冷静地应对这个情况,而是奋不顾身地想办法调节式的心情。   但我和式的关系毕竟浅得很,完全没有发表意见的权利,在加上秋奈多次警告过我,也只有这样了。   “但你就不怕梅林做出违背你期望的事情吗?”我又问了问题。   “我和式相处了十年,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在她看来,秋奈的话要比梅林重一百万倍。秋奈说她不是人类,那她就觉得自己一定不是。就算梅林再怎么劝解,这点都不会变的。”   “哼,你知道就好。我还以为你的智力都丢掉了。”   “都说了只是被唬住了……总之,接下来看情况再说吧。”   之后,我和橙子又聊了些细节。但橙子等于什么都不说,真的一点准备都没有,静等事态的变化。   这是秋奈交代的计划,我没有办法,只能橙子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了。实在不行,我也只能使用第五法,将整个局势完全扭转。   这个可能性确实很大,而我也时刻准备着。   ◆两仪式◆   又是一个中午,又是一个离开的时刻。   有了梅林的话语,这一次,我不会让她离开了。   在她打开房门的那一刻,我爆发出近乎极限的速度,停在陈宁的身边,像猛禽抓住猎物一般,紧紧地抓住了她的右手。   可是在握着的那一刻,我的身体仿佛触电了一般,立刻颤动了一下——陈宁的身体实在是太冰冷了,宛若一具被保存完好的死尸,没有一丁点的温暖可言。   颤动的不只是我的身体,还有我的心、我的精神。在触碰到陈宁的手臂的那个瞬间,我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刺痛感震颤得失去意识,一下子昏死过去。   这不由得让我更加用力,让陈宁的脸变得如死亡一般苍白。   可是她竟然没有哀嚎,也没有说自己很痛,只是这么冰冷地注视着我,真的像一个死人一样面无表情地盯着我。   “你……想要做什么?”   “宁……不要离开我,好吗?”   我殷切地注视着她,希望她能够正视我。   可那双咖啡色的双眸里却满是厌恶与拒绝,还视线移到一边,仿佛我是什么令人恶心的东西一样,简直和那天在秋叶原最后她对我的态度时一模一样。   “请放开手,两仪式女士。”   “只有这一点我做不到。即使让宁讨厌……我也必须让宁留下来。”我已经有了觉悟,无论会被宁讨厌到何种程度,她这个状态都无论如何也不应该继续下去了。   “留下来做什么?嗯?”明明被我握得很痛了,可是讽刺的笑容又一次在陈宁的脸庞上绽放。“留下来哪里都不能去,和生前又有什么区别?难道说,就算是在我死之后,我还是不能做我想做的事情,甚至连好不容易得到的自由也被剥夺吗?”   “没有剥夺,因为……”   因为秋奈的自由,已经完全地交给了我——这样的话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说出口。   而且,我已经握住了她的右手,伤害与束缚已经产生,此时此刻的我来到悬崖边上,已经没有任何后路可走了。   “只有留下来,宁才能得到和生前不一样的生活。只有留下来,宁才知道什么是幸福的东西,才知道有人真心实意地对待你是一种怎样美妙的感觉。”   “我不需要你的照顾,我孤独地出生,孤独地死去,不需要任何一个人照顾我就能活……下去……”   在这瞬间,无可抑制的感情终于冲破了理智的束缚,让我把陈宁拉如我的怀中。她的力气太小了,比秋奈还要小得多,完全是个从小就发育不良并且无法逆转的可怜孩子。   “你……”   还没等她说出话语,被感情支配的我就立刻将其打断,苦苦央求着她。   “不要离开我,好吗?真的,不要再离开我了……”   “……两仪式女士!请你自重!”   她的声音像北海道的风,和她的身体一样的冰冷。只是听着,我的心中就传来一股冰冷的刺痛感。   所谓的自重根本不存在,我压根就不需要自重。她就是我的秋奈,我把自己的感情宣泄在她身上可以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不是什么两仪式女士,我就是你的两仪式。请正视我,请看着我,请不要离开我,好吗?”   “我是陈宁,不是佐久间秋奈。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人,请不要把我们混为一谈……从一开始,我就说过这件事情吧?”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陈宁的声音还是那么的镇静。   是早就习惯了被胁迫、被伤害、被暴力相向吗?   我不知道。   我只能紧紧地抱着她,不让她像秋奈一样,突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她。   “我觉得你们是一个人,因为秋奈之前说了,无论是我的哪个人格,都是两仪式。所以,今天我也要把你和她看做同一人……不,不是看做,你们本来就是一个人。”   “我觉得不是就不是!现在,请你放开我!”   风暴打在我的脸上,割裂着我的心。   可面对风暴时我才觉得,我其实也是风暴,比程宁强得多的风暴。   “我不放!就算被宁厌恶,我也不会放手!”   因为一旦我放开了她,就算将来知道她的位置,就算把她强行带回到这里,其结果也只是在我的怀中掉落成秋天的枫叶而已。   我的声音依然在房屋中回荡,但是怀中的人儿却失去了声响,连呼吸我都感受不到了。   “……宁?”   我轻轻地呼唤着她,等待了良久,她才有了反应,证明她真的不是一具动都不能动的死尸。   “即使被我讨厌……也不会放手吗……”   “是的,就算被宁讨厌,我也不会放手。”   “但是,你真的知道被我讨厌会是什么结果吗?”   “是……是什么结果?”   她背靠着我,但我依然能看到她的脸庞,看到此时此刻那没有一丝恶意,却尽是讽刺、尽是嘲弄的笑容。   “普通人有我的遭遇,在青春期的时候就会因为实在承受不了而自杀死掉了。那你知道为什么我到二十岁的时候,才因为心脏骤停而猝死吗?”   “我……不知道……”   “不知道吧?你果然还是不知道吧?”   明明没有任何悲伤,却比哭泣还要痛苦。明明平淡如水,却寒冷得让我不寒而栗。   她笑着,宛如秋叶般笑着,说着宛如秋风的话语:“既然不知道……那就随你喜欢吧。把我当成奴隶,或者是别的东西,都是可以的哦?我是不会反抗的……毕竟,我从来都没有反抗过嘛……”   “不会的!我一定不会的!”我急迫地大喊着。   “如果不会,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她微微转头,没有一丁点感情地注视着我,让我忍不住逃跑。   可这个时候,我又怎么能逃跑呢?   我紧紧地咬住嘴唇,紧紧地抱住她,像是在大海中抱着一根破碎的木板,像是在不停下坠的海中伸手想要触碰阳光与天空。   然后,以颤抖无比的声音说——   “我……我……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手的!”   “那就……不放吧。毕竟,我在你的心中,也只是这样的地位而已。果然,即使是你,也和那些家伙没有任何区别……真的,一点区别都没有。”   梅林告诉过我,如果实施这样的方案,就必须有被陈宁将我划到与人贩子同一类人之中去。我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在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我却终于知道,这究竟是怎样的感觉。   如坠冰窖?心如刀绞?悲痛欲绝?   不是的,都不是的。   就好像所有的感官在此时此刻全都麻木了,就好像全部的神经在这一刻全都罢工了,就好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泡沫残留的虚影,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感受不到,只是纯粹的“无”而已。   无力的双臂终于垂下,无论我怎么不情愿,我终究还是松开了陈宁。   “为什么要松开?”   她依然笑着,依然那么的冰冷。   就像是一个失控的人偶,从来都没有过“心”。   “……被宁讨厌没有关系,但不想看到宁伤心。”   “伤心?你觉得我会伤心吗?”   “……不会。”   “既然你知道我不会伤心,那为什么还要把我松开?把我当成秋奈,将所有的感情与欲望都宣泄在我身上,忽略我的感受,把我当成一个廉价的娃娃,把我当成从回收站里买到的废旧人偶,难道不是你心中渴望的吗?”   这一刻,回眸中的陈宁像一朵染上太多鲜血的白蔷薇,淡到透明的嘴唇却比用最好的唇膏更加诱人。中性无比的面容却比魅魔、甚至比祈荒更像是诱惑的化身。而那双咖啡色的双眸更是闪烁着迷幻的光芒,如同深夜里歌舞伎町的霓虹光。   我想要扑倒她,把她的白衫与牛仔裤撕成碎片,把心中的一切都宣泄在她的身上——几乎每一根神经都在呼喊着这么做。   但是,秋奈的脸庞却突然与她重叠——那是第一次来到两仪邸时候的秋奈,那么的悲伤,那么的孤独,宛若一个彷徨的幽灵,破碎得让我的所有脑细胞都维持着绝对的冷静。   不会有错的,只要我这么做了,不只是陈宁不会回来,连秋奈也不会回来了。因为,在扑倒她的那一刻,名为两仪式的人类就彻底死去了,只会有一个名叫“解脱之兽”的人类之敌活在世上,沉溺于兽性与兽行之中,将心中如海水般无尽量的“爱”宣泄于世人身上。   “我只想让宁知道,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没有之一。这不是口头上的承诺,而是真实的情况。如果没有你……如果没有你,我是真的没办法活下去……所以我不能放手,无论如何和都不能放手。如果被宁讨厌,我会让宁喜欢上我。如果被宁憎恨,我会想办法让宁爱上我……直到这些日子结束为止……”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以为自己身处在梦境之中。   不然的话……不然的话,陈宁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语——   “可以啊?当然可以。把我这颗从来就没有的心完全填补上,让我真正地爱上你,就完全没有问题……如果你能做得到的话。” 244.真空的心   ◆两仪式◆   十年前,橙子曾经分析过我的状况。她把我的心比喻成狂风一直吹过的山洞,普通的洞穴尚且有空气驻留其中,但我的心却连空气都在不停地逃离,结果就是什么都没有的“无”。   但是,我的心却被填满了。不是像小说与动画里那样,被堵上其中一面,然后自然而然地填满,而是迎来了一团名叫“秋奈”的火焰,这团火焰所散发出来的光芒与温暖,将整个“伽蓝之洞”填得满满当当,甚至要满意了出来。   陈宁不一样。我的心可以随意进入,甚至于我本来就渴望着有谁能将其填满。可陈宁的心正如字面意义上代表“一无所有的空间”的“真空”,完全封闭了起来,拒绝一切的进入。   如果要将真空填满,就必须像马德堡半球实验一样,将她的心完完整整地分开。可是她的心不是坚固的铜制半球,而是脆弱到一触即碎的陶瓷。在出现一道缝隙的那个瞬间,真空巨大的压力就会把她裂成碎片,即使之后精心复原,也不再是原来的她了。   一个内部的东西不停地逃离,一个外部的东西被排斥进入。我们就像一枚硬币的正反面,似乎永远不可能到达彼此。   这样的我,真的能填满陈宁的心吗?   即使注定不能,我也只能不停地尝试,直到结局的到来。   “我会的,无论如何我都会将陈宁的心填满的。”   我用坚定地回答,来证明我自己的决心。   梅林早就对我说过了这代价,所以我不会迷茫,只会向决死冲锋的骑士一样,奋力向前。即使遍体鳞伤战死沙场,也绝不后退一步。   讽刺的笑容终于从陈宁的脸庞上消失了,回归了之前的平淡。而在她说之前,注视着她的脸庞,注视那双咖啡色的双眸,我不禁补充了一句。   “但宁一定要答应我,不能离开我,好吗?”   “这是之前的约定,我可没有忘……但是,你要怎么做?”   “怎么做……真的是一个头疼的问题。”我苦恼地说。   “那我就问你一个更简单的问题吧。你知道‘心’是什么吗?”   “心?”   “对,就是心。你知道心究竟是什么吗?”   是感情?是意识?还是别的东西?   在不同的情况下,心所指代的东西完全不同。   但是……如果是秋奈的心,那只能是一种东西——   “……是一个人的幸福所积累的东西。宁因为没有经历过幸福的事情,一直活在孤独与悲伤之中,又不得不拒绝了幸福,所以才觉得自己没有心的吧?”   “这个答案我很不满意。”   宁的话让我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手足无措,想要解释却又没办法解释。   可她看到我的反应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轻轻地笑着,仿佛调笑一般注视着我。   “……但是,我勉强认可了这个回答。”   “为什么认同?明明宁很不满意我的回答啊?”我不禁问。   “实际上,我的心究竟是什么,我自己是不可能知道的。我本来就没有,也从来没有尝试拥有过。所以,你的这些话里,我只认可一点,就是‘没有经历过幸福’这一点。像‘一直活在孤独与悲伤之中’、‘不得不拒绝幸福’什么的……我感觉完全不是这样的。”   人只有知道自己孤独,才会感觉到孤独。   知道的方法并非是通过本能,而是看到别人不孤独的样子,有了对比,明白自己是孤独的。宁从来没有看到过别人不孤独的样子,也从来没有渴求过不孤独的感觉,所以她不觉得自己孤独。   正如,她不觉得自己痛苦和悲伤一样……   “这样吗……”   我怅然若失,想要给陈宁幸福的冲动越发地强烈了。   可是宁却依然平淡地笑着,注视着我的眼睛,又一次审问着我的内心。   “那么,我再问你一次,你知道如何填补我的心吗?”   “我……”   我想说,让她体验到幸福,就可以填补她的心。   可是,一个连悲伤与孤独都没有感觉到过的人,是不可能体验到幸福的。她就像一个从小就被遗弃的猫,既没有接触过同类,又没有接触过人类。无论人类怎么对待她,在她眼中只是侵犯自己领地的入侵者。   我没办法回答,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完全陷入了迷茫之中。   好在陈宁没有要求我太多,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既然你现在不知道,那就慢慢寻找答案吧……反正,只有十天而已。”   是的,我和宁的时间,都只有区区十天而已。十天过后,我会沉睡,宁也将消失,恢复成我所爱的秋奈。   在那之前,即使不是为了我、不是为了秋奈,单纯只是为了陈宁,我也必须填补陈宁的心,必须成为人类。   “无论如何,我都会寻找答案,然后将宁的心填满的。这件事情只会成功,绝对不会失败。”   “毕竟,你是‘两仪式’,只要你想,确实没有你做不到的事情。”淡淡地笑着,宁转身向屋内走去。“既然如此,那就去吃饭吧。你的女儿已经看了你很久了。”   “啊……!”   墙角处探头探脑的萌奈惊叫了一生,立刻灰溜溜地逃跑了。   应该是刚刚我的大喊大叫,把她吸引过来了吧?   但是她跑得太快了,让陈宁停了下来,面带着依然平淡到什么都没有的笑容,听起来颇感兴趣地评论。   “哦,她跑得速度很快啊,这样的速度是人类做不到的吧?”   “嗯,她从梅林那里学来了一些魔术,所以就是这个样子了。”   梅林教会了她一些强化身体的魔术,很受秋奈喜欢。   虽然我觉得这样不太好,太强的肉体会让萌奈显得太野蛮,一点都没有大家闺秀的温柔与优雅。但只要秋奈喜欢,我就没有其他的意见,看着萌奈的身体素质一天天地变强。   “学习魔术吗……”陈宁沉吟了一声,双眸中又一次闪烁着我看不懂的光彩。   “宁要学吗?”我轻声问。   “没必要。”陈宁轻轻地摇了摇头。“我讨厌梅林那家伙。之前和他见过了一面……不,准确来说是两面,那家伙留给我的印象非常的差,比你之前还要忽略我的看法。况且,我的学习能力一点都不强,像魔术这种高深的东西,还是算了吧。”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   陈宁的学习能力是非常出色的,这一点我完全可以确认。   即使高中时期经常逃课去街机厅,她的学习还是非常良好,本可以去非常优秀的大学,只是因为不想去才没有去那里。   只需要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的绘画能力就达到了能让她独立生存、并将这些稿酬的大部分都花费在游戏中的地步。比许多从小就学习绘画的人都要强太多了。   更不用说她这流利无比的日语了。她从来都没有系统地学习过,只是凭借着自己的兴趣,就达到了这样的程度,实在是不可思议。   可是,即使有如此多的证据,我依然没办法反驳。   因为我一旦反驳,宁一定会很不开心,肯定会夺门而出。除非我把她绑回来,否则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回来了。   “但是他确实很强……”我只能说着我很不喜欢的话题。“我记得,在剧情里边,他还没有实装吧?”   “我死的时候剧情只到第五章。但是下一章的标题已经是‘神圣圆桌领域’了,他应该会登场吧?他在第五章出现过,实力确实很强,能用自己的魔术轻而易举地挡住顶级英灵也无法防御的宝具。不过……那些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了,接下来的剧情是什么,我已经不可能知道了。”   “这样吗……”   又是这样,又是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和反应的状态。   我非常讨厌这样的状态,却只能忍受着,一点点地试图了解陈宁。   好在陈宁没有在意,而是轻轻摇了摇头,让我从这种状态中结果。   “总之,我不想变强。变强对我而言也没有任何意义,我只需要维持着现在的样子就好。再怎么说,只有十天的时间,一个人也变强不了多少。”   “那……宁有想做的事情吗?”   “暂时还没有……今天我不想出去吃了,就在这里吃吧。”   “嗯,今天我做了宁的那一份。”   我早就做好了准备,无论是现实还是心理上的准备。   我准备好了让宁体会到最顶级的美食,也准备好了让宁拥有最美好的幸福……就像八年前的秋奈,对着连橙子都无比忌惮的我所做过的那样。   那些……真的是非常美好的日子。   ◆陈宁◆   式的女儿已经乖乖地坐在餐椅上。   在她的前面,是琳琅满目的美食——烤肉、牛排、天妇罗、海鲜汤要什么有什么,甚至还有几串羊肉串被当做最重要的食物而摆在正中间,完全不是三个人能吃完的数量。   我是一个很讨厌浪费的人。可是既然那个家伙和式这么有钱,这么铺张浪费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任凭式喜欢就好。   椅子早就已经摆放好了,三把椅子的距离完全相等。仅仅这一个细节,就能让我感受到,式真的为我准备了很多。再加上如此丰盛的饭菜,即使天性薄凉如我,心也肯定暖暖的……吧?   怎么可能,心这种东西我压根就没有。   从三岁大时,双腿被割开七道口子的时候开始,我的心就已经死了。在那之后十几年的生活,更是让本来就死掉的心彻底分解,只留下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空白——不,准确来说,是连“空”和“白”都没有的一片虚无。   刚刚坐下来,小家伙就将信将疑、迫不及待地问我。   “你……真的是妈妈吗?”   “你觉得呢,小家伙?”我反问她。   而小家伙苦恼地皱起了眉头,估计完全无法把我和秋奈联系到一起:“反差好大……如果不是橙子老师说,我都不敢相信。你和我知道的妈妈根本就是完全相反的人啊!”   “我和那家伙的区别确实很大。”   至于区别有多大,其实我是有点兴趣,想要知道的。但是考虑到式对我的态度,估计她也不会告诉我。除了她之外的人也不可能不经她的同意,对我说太多的事情,结果自然可以预见。   不过,不知道也无所谓——一切本就没有所谓的。   ……在我恍惚之间,小家伙的嘴里又蹦出来了别的话语。   “但是母亲有两个人格,妈妈有两个人格也不奇怪……母亲两个人格的差别也很大……虽然没有两个妈妈那么大。”   我不由得被逗笑啦,轻松地对她解释说:“我就是我,我和那家伙完全不是同一个体。所以,不要看错了,也不要喊我‘妈妈’了,不然我可是会生气的。至于生气的结果……算了,估计我连你也打不过,怎样都好吧,随小家伙你喜欢。”   “这样啊……”   小家伙对我的后半句完全没有反应,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看法。   但这些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一切都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大概是我刚刚恍惚的时候,式也坐在了她的座位上。   和之前一样,那张绝美的脸庞上写满了谁都能看出来的担忧和决意。   “宁,我们先继续吃饭吧……”   拿起筷子,我一声不吭地开始吃饭。   这确实是式精心准备的食物,在过去二十年的人生中从来都没有吃过的食物——味道无可挑剔,食材非常豪华,色香味俱是顶级。   只是……还是像之前一样,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有“好吃”这样生理的感觉,其他方面和康帅博红烧牛肉面差别不大,比起香辣牛肉面还有一定的距离。完全没有美食小说中那种心理上的满足感。   吃着这些美食,我就不由得想起了之前梅林编织的梦境。为什么在梦境里,那晚回锅肉盖浇饭就那么的好吃呢?   明明之前吃的时候一点感觉都没有啊……   不过,那些都是没有意义的东西——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东西。   我不会去在意,而我……也没有可在意的东西了。或许,唯独以前非常喜欢的“两仪式”是我在意的人吧? 245.达芬奇亲   ◆两仪式◆   这次的午饭,我吃得很开心。   虽然还是以往那种不怎么说话的气氛,但是只要陈宁愿意坐在餐椅上,吃着我做的料理,就已经是最大的胜利了。现在的我,实在是没办法对她苛求太多。   但让我不开心的事情还是有的——陈宁的饭量很小,大约只有秋奈四分之一,不到我一半的水平。她只用筷子夹了一点蔬菜和烤肉放到小小的碗里,再搅拌许多次,就成了她的午餐。而她也确实只是把碗中的东西都吃完之后,就放下了筷子,然后无视礼节,站了起来。   “我吃包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回房间了。如果一会儿有事,直接去房间里找我就行,我不会去别的地方。就算去,也会对你说。”   萌奈动了动嘴唇,想要对陈宁说什么,可是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大概,这孩子觉得很可惜吧?   我没有觉得可惜,反而觉得很正常,只是随口叮嘱了几句,就让她回自己屋子,继续和萌奈只吃午餐,然后清理掉没有吃完的事物。虽然这很浪费,但我想把最好的东西都展现给陈宁,浪费了也没有办法。   本来,今天下午我要教萌奈茶道。但是,我和她都觉得陈宁的事情更加紧迫一些。没有办法,我只能让萌奈随便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萌奈也选择出了门,去找岸波家的那孩子玩去了。   在做完日常的甲午之后,我径直去了陈宁的屋子里。   打开房门,陈宁的屋子依然整洁得近乎一丝不苟,和过去梦境中她的屋子是一样的风格。   而她也如我预料一般,戴着耳机,正在看着视频。她很专注,连我已经打开房门都没有注意到。她的背影看起来很轻松,没有在我身边时那种好像被我捆住了脖子一样的不适感。而这,也我很想知道这台电脑究竟是怎样的一台电脑,竟然有巨大的魔力,让她如此的放松。   调用根源的知识,我查阅了电脑的信息。   结果,让我失望了。   她的电脑是一台非常廉价的笔记本电脑。牌子我没有听说过,属于三线中的三线。配置也是最低限度的,游戏几乎没有办法玩,就算玩也只是一些非常老的游戏而已,可能连高清电影都没办法正常观看。   更重要的是,即便外表看起来很新,可这台笔记本电脑实际上很旧,已经被别的主人使用了至少三年,是完全的二手货。   这样的电脑,每天只是看着承载着他人的快乐的娱乐视频,只是浏览着那些正常人感叹美好的评论,究竟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或许,她只是在打发着时间,等待着十天后的降临吧?   想到这里,我的心突然变得极其躁动,让我直接问了出来。   “这样的日子,宁不感觉到无聊吗?”   “无聊我倒是不觉得啊。”她轻轻地笑着,像天草海的风,轻盈而又温暖。“生前的我一直都是这样的节奏,一直没什么变化。至少比起生前那种开始轻松,但实际上非常紧张的生活来说,这样的生活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了,我没有什么可奢求的。”   “这样吗……”   这样无聊的生活,已经是一种奢求了吗?在她短暂的一生之中,她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孤独?   我不敢想象。因为只要想着,我就有一种感觉——仿佛身体在不停地下坠,上方是照射着阳光的海面,下方是什么都没有的黑暗。   此时此刻的我,必须把陈宁从黑暗中拉出来,我不能下坠,我必须拉着陈宁离开那喘不过气的黑暗,让她看到世界上那些美好的东西。   可是,我和他人交流,连这个时候该说啥很么样的话都不知道。我只能站在门口,怨恨着自己过于空虚、过于失败的人生。   没过多久,陈宁主动站了起来,宛如看不见的风,一点点地朝我走来,让我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在门口处,她停了下来,与我相距不到一米。她平淡中带着一丝温柔地注视着我,用风一样的话语对我说——   “你不用担心我。我可是一个很坚强的人。你是知道的。”   “可是……时间只有十天了,总觉得这样不是个办法……”   “那是你自己要考虑的事情了。我会一直等待着,等待那个时候的到来,等待着你把我的心填满。毕竟,我之前就说过了吧?失败也没有什么,只要尝试过,只要她知道你尝试过,你就没有任何的过错。她很好,是最适合你的人,无论你做出了怎样的选择,她都会帮你善后。”   秋奈是个温柔的人,比我见过的所有的人都更加温柔。   这样的温柔,现在重新展现在陈宁的身上。   可是,陈宁是冰冷的。她绝不可能展现出温柔的样子。所以,这份温柔,只可能是我自己的错觉,只可能是我在自欺欺人而已……   我重重地摇了摇头,否定陈宁说的话语。   “不是的,肯定不是这个样子。尝试只是尝试,只有成功了,尝试才有意义。失败的尝试,除了经验与教训,只能获得失败而已。如果这次失败了……我真不知道该在那个时候如何面对你,又如何面对秋奈……”   “那在式看来,我应该过着怎样的生活呢?”   秋奈突然的转变话题,让我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是,在短短两秒钟过后,我还是尝试着回答她。   “至少……至少也应该是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的生活吧?”   “喜欢的事情……这种事情,连我都不清楚。非要说的话,果然还是画画吧。我画画的技巧还在,无论是画风还是技巧,都勉强算是领先于这个时代。只要题材不是太差,如果我画漫画,肯定能成为一个优秀的漫画家……十天的时间,顶多也就画一些短篇而已了。”   这些话我越听越感觉到难受。   我很想打断陈宁,让她不要去想画画的事情。   可是我不敢打断她,只能耐着性子,听她说完这些事情。   在我看来,画画就是夺走陈宁的凶手,是制造秋奈痛苦的根源。她的才能绝不应该限制在画画上面,她应该获得和秋奈一样的成就。可如果说了这些,只会让她更加伤心……   我勉强地笑着,生硬地转移着话题。   “除了画画,宁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大概就是那款游戏了。但是,你也知道的,那款游戏已经不可能再出现,只是成了一段我的记忆。”   “除了那款游戏之外的呢?”   “那倒是有不少,不过大部分都是几年后的电脑游戏而已。你也是知道的,我是那种很少出门的人。现实中的乐趣,我还真没有。”   “这样啊……”   我很苦恼,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我像青子那样,能够没心没肺地笑着,能够无视她的感受一起出去玩,大概知道该怎么做吧?   只是,我沉睡得太久了。有太多的东西,我知道是什么样子,却不知道怎么做才会有兴趣。梦境中的我,简直和眼前的陈宁一样,很少接触这个世界。就算接触,也不是以体验的方式接触。   注视着我的脸,陈宁双臂环胸,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其实你也没什么喜欢的吧?看你走在秋叶原上,我就感觉你是比我严重得多的。我好歹还有很多喜欢的东西,但是你除了秋奈之外,压根就没有喜欢的事物吧?或许……你的女儿勉强算是一个?”   “我……应该是吧……”   “哈,竟然被我猜中了。不愧是你啊。看来之前我理解错了,你还是那个‘两仪式’,只是有了牵绊而已。”   “那……宁喜欢我吗?”   她轻轻地笑着,即使没有任何感情注入到其中,我依旧感觉温暖。就像温暖的风吹拂着脸庞,带着白蔷薇的花香。   即使我知道,这只是我的错觉,可是这个时候的陈宁……真的很美。   “你知道我的床头,还有我电脑桌旁边,是什么吗?如果知道,答案你也肯定很清楚吧?”   不会有错的,陈宁是喜欢着我的,尤其在确定了我就是她的两仪式之后,这种喜欢已经被她自己给承认了。   不由得,我的嘴角也露出了一丝的笑容——这是心中的温暖传递到面部肌肉而不自觉地产生的笑容。   “既然聊到了那款游戏,不如我们去迦勒底一趟吧?”   “……迦勒底?这里也有迦勒底?”陈宁的双眸被不可思议所填满。   “嗯,是有的。那是秋奈创建的组织,用的就是那款游戏里的称呼。只不过和游戏里的迦勒底很不一样,有很多宁知道的人和不知道的人在那里工作,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而努力着。”   “迦勒底吗……去去也好。”   “宁,抓住我的手,直接去会更快一些。”   我伸出手,邀请陈宁,一起去我和秋奈构建的人理守护机关。   陈宁没有抗拒,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腕。虽然依然是如死尸般冰冷,可我还是产生了错觉——这双白皙过头的双手,终于有了人的温度。   然后,使用根源的力量,我和她一起,凭空出现在了迦勒底亚斯之中……   ◆陈宁◆   在握住式的那个瞬间,眼前的一切就都变了。   不再是那个华丽的别墅,而是一座类似于机场候机厅一样的地方,我只在电脑上看到过的地方。   一座巨大的地球仪取代了太阳,照耀着电子转化的光芒。   地面上人来人往,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   周围的建筑有六层,每一层都有玻璃窗前都坐着一名员工,而员工的前面则都有一台电脑,每个人都在努力地工作着。除了他们,内部的建筑应该有更多的员工,维持着这座不输于大型强子对撞机的巨大设施。   “这里就是……迦勒底吗……”我不由得感叹。   “嗯,这里就是迦勒底。”然后,式指着被高高挂起的地球仪说:“那个就是由橙子和青子联合设计出来的人理观测装置‘示巴’。和你知道的不一样,这个示巴是魔法的产物,而不是魔术的产物。所以,它的追踪和定位能力要强很多……”   但是,这个巨大的地球仪我只是看了一眼,就完全略过。   因为在式说话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蓝色与红色交织在一起的背影。   她穿着熟悉的华丽的裙子,仿佛是睡袍,又似乎是文艺复兴时期的贵族风格。在她的右肩膀上,停着一只熟悉的蓝色与金色的猎鹰使魔,机警地观察着四周。而她的左手也握着熟悉的鎏金法杖,法杖顶端有一个不知是叶子还是花朵的五角星物体被圆环束缚着。   不会有错的,这个人就是——   “你好,达芬奇……亲。”我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声音。   听到我的声音,那个身影立刻转身,让我完整地看到她的样貌。   这是典型的欧洲人的样貌,皮肤白皙如牛奶,嘴角勾勒着若有若无的笑容。正如名画《艾尔沃斯·蒙娜丽莎》一样,彰显着年轻女性的柔美。   她用和我记忆中略有不同、但语气完全一样的声音问向我:“这位先……啊不对!这位小姐,我们认识吗?”   “……我认识你,但你不认识我。”我若有所失地感慨。   在这里,所有人都只认识秋奈,没有一个人认识我。   是啊……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我只是一个偶然出现在这里的亡灵。   我真正的归处,只有……   “所长,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呀?”   达芬奇的声音把我从失落中惊醒。   式也立刻回答达芬奇亲的问题,语气中夹杂着急切,仿佛如果不立刻回答就会有非常不好的事情发生。   “她是来迦勒底参观的客人。简单来说,她有未来视的能力。大概是因为看到了一些未来,所以才知道了达芬奇小姐吧。”   “咦?竟然有未来视吗?那可是相当稀有的能力啊。”达芬奇审视着我,像是审视着一件有趣的小玩具。虽然没有恶意,但让我非常的不舒服。“这位小姐,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呢?”   “陈宁……我的名字是陈宁。”   “陈宁?原来是来自于那个国家的啊……”   黑色的双眼在眼眶中转了一圈,达芬奇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得意地、有趣地微笑着。   我不是一个擅长交流的人,即使面对我熟悉的达芬奇,也只是点了点头。   “嗯,就是那个国家。”   “换我来自我介绍了。我叫莱昂纳多·达芬奇,就是历史上那个艺术、建筑、设计、科学乃至魔术都无所不能的大名人,来自于佛罗伦萨共和国。不过,既然陈宁知道我,想来对我这个样子的缘由很清楚吧?没错!这副身体就是完全由我设计,符合‘人类最美’这一形象的人偶!怎么样,很美吧?”   “嗯……不知道达芬奇亲和式谁更美呢?”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问了这个问题。   大概,是在本能地确认这是不是我认识的达芬奇吧?   而达芬奇张开双臂,像个在斗技场中获胜的角斗士,像我展示着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节,呼唤着我的赞美。   “当然是我更美的啊!我的审美可是引领了人类五百余年呢!世界上怎么可能有比这副躯体更美的存在!”   “……果然,你是我人知道的达芬奇亲啊。”   虽然我微笑地说出了这句话,可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确实是达芬奇没错,却是和我没有一点关系的达芬奇。我认识她,可她却不认识我。结果,我的达芬奇,只存在这款游戏之中,根本不在这里——就像属于我自己的两仪式。   我不知道达芬奇有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可是她依然灿烂地笑着。   “那肯定的呀,莱昂纳多·达芬奇一直都是莱昂纳多·达芬奇,即使身体变了,感兴趣的东西变了,达芬奇依然还是原本的那个‘万能之人’。宁小姐肯定也一样吧?无论遇到了什么事情,宁小姐依然是原来那个宁小姐,这点是永远也不会变的!”   “……我依然是原来的我?”   “没错呀,无论将来经历了什么,宁小姐永远是宁小姐,本质是不会变的。就算变,也不会变得很离谱。所以,宁小姐可不要觉得未来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没有关系哦?你们可是确确实实的同一人呀!”   “……你……知道了?”   我睁大眼睛,错愕地看着她。   而她点了点头,完全印证了我的猜想。   “毕竟,我可是万能之人嘛!不过,这件事情还是要所长亲自处理才行,我只是一个外人。嘛……言尽于此,我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就不先陪你们啦!”   说完,达芬奇无视我的想法,离开了这里。   我望着她的背影,我不由得出了神,连拦住她都没有去做。   那个经历了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的秋奈,真的……真的就是我吗?   或许……只有在我的心被式填满的那一刻,我才能真正的明白吧? 246.相遇未相识   ◆两仪式◆   我一直注视着陈宁,看着她露出失落的表情,看着她的双眸中的渴望和畏缩,看着她握紧了拳头、绷紧了神经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的样子。内心不由得泛起了些微的苦涩。   在那种梦里,我只了解了那款游戏中关于我自己的部分,其他的都兴致缺缺,主线剧情也基本忽略了。所以,我对达芬奇了解也非常少,不知道游戏里的她有着怎样的性格,也不知道她在这款游戏中占据着怎样重要的位置。   可是,在今天过后,我明白了。   即使达芬奇小姐对她而言也只是一个虚拟人物,可对于宁来说,达芬奇小姐应该是家人一样的存在。只是,达芬奇并没有把陈宁当做重要的人,而是一个普通的陌生人,随便说了几句话,就以工作为由离开了。   陈宁呆呆地站在这里,望着达芬奇的离开,仿佛她与达芬奇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即使相遇,也注定是漠然的分别。   “宁……你还好吗?”我轻声问。   “啊,还好。”可是她的双眸中依然满是失落。   她根本就不好,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种不好,只是习惯了太多了不好,所以才觉得“还好”。   ……可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这样了。   “那我们继续走走看看吧?”我轻声建议。   “嗯……”她平淡无比地点了点头。   我带着她,继续在这迦勒底中观光。   在路上,为了让她好受一点,我又补充了一句。   “达芬奇小姐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你不要太介意。”   “这我知道……其实我也早就该知道的。”   于是,我们又拜访了很多人。   比如肯尼斯,比如远坂时臣。但是,陈宁对他们都没什么兴趣,只是像应付差事一样随便应了几句,基本上都是我在和他们聊。而他们也确实繁忙,只是因为我是他们的上级才没有说话。   就这样,我和宁很快就离开了,又回到“示巴广场”中。   今天的迦勒底,依然在高效地运行着。这里人来人往,却都有着自己的事情,没有一个人停下来问我和陈宁的情况。   又或是其实很感兴趣,但碍于我是所长,为了避免自己被记过或者在我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才不敢过来,只好像躲避大恶人一样赶紧离开?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在沉默了许久之后,陈宁终于发出了声音。   “老实说,比起这些魔术师,我更想和英灵见一见。至少英灵不会因为固有的成见,用审视的眼神盯着我。只不过,这个迦勒底除了达芬以外,没有其他的英灵了。”   “要不……宁召唤一个属于自己的英灵?”   我尝试这个建议。   可陈宁剧烈地摇了摇头,就好像如果不摇头,我真的会拉住她去召唤从者一样。   “算了算了,想想就觉得麻烦。我照顾自己已经很勉强了,又怎么可能有闲工夫照顾别人呢?”   “召唤英灵,实际上是被英灵照顾吧?”   “那就更不行了……”   “为什么不行呢?”   “如果我召唤出像清姬之类的女孩子,你可以忍受她的存在吗?况且,我只有十天的时间。十天之后,陈宁将会消失,秋奈将会回归。没有了我,我的从者该怎么适应秋奈,直接遣散吗?这对英灵本身就很不尊重吧?”   其实我不知道清姬是谁。   但是她的传闻我听说过,基本上在日本家喻户晓了。   从陈宁的口气中我能听得出,恐怕清姬会把宁当做安珍,疯狂地爱着吧?就像灼热的火焰一样,灼烧着自己,也灼烧着所爱的人。   那样的从者,我确实没办法接受。就算极其勉强地接受了,那种不满感情迟早也会爆发出来,甚至于会让我亲自动手将其彻底遣返。   “这样吗……”我轻声回应。   我多么地想此时此刻能说些安慰陈宁的话。可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现在这个样子,简直就是证明了,我和她根本就不适合。   烦躁……真的很烦躁……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烦躁很多很多。   “所以说,在我的心被你填满之前,这种事情还是算了吧。”   “那……陈宁还有别的想要去的地方吗?”   “其实,这里我就是不想来的。只是觉得这里有罗曼医生、有玛修、有达芬奇在,至少能说一些话。可是就算他们真的在这里,在遇到达芬奇之后,我也没有兴趣和他们交谈了——我不是人理最后的御主,也不是他们相关的人。我,终究只是一个过客。”   “我觉得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还能是什么样子?总之,我想回去了。你就带我回屋子里吧?”   陈宁轻轻地笑着,依然让我觉得非常温柔,即使我明知道这种温柔是我的错觉。可是这一次,在这温柔之下,我察觉到了哀伤,仿佛凋谢的花瓣在空中飞舞,证明着生命的凋零与心意的逝去。   在烦躁之中,我的内心有极其强烈的冲动——此时此刻的我必须说些什么,至少不能让气氛继续这么沉闷下去。   “每个人一开始都是过客,就像我和秋奈一样。她喜欢我,但我却不知道她。而我们之间始于一场战斗,在那场战斗中,我切下了她右手的小拇指,她在我的头骨上留下一道子 弹划痕。如果是正常发展,肯定是悲剧收场吧?但是谁也想不到,我和她之后会是这样的关系。我觉得陈宁也该尝试一下,最差也只是维持现状而已。”   “那……那就带我去见达芬奇吧。她应该是迦勒底中我唯一想见的人了。”   “真的吗?”   “还能是假的不成吗?”   我第一次看到,陈宁给了我一个白眼。   看到她这个样子,我莫名地彻底安心了下来。   现在的她和秋奈真的越来越像了。   真的,简直就和过去那个无比自卑、但非常温柔的女孩几乎一模一样。   ◆陈宁◆   迦勒底本来就位于地下,而达芬奇的魔术工房则是地下中的地下。   工房的门敞开着,在外边就能看到内部的一切。   以我贫乏的言语,实在是不好形容她的魔术工房是什么样子。   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混乱”吧?   这里充斥着时间错位的感觉。人是文艺复兴时期的人,但是内部的风格却是启蒙时代早期法国宫廷的洛可可风格。各式各样的工具堆放在如同档案馆般陈列的柜子上,无比凌乱,还堆放着来自各个时代的工具——既有羊皮纸,又有电脑。既有大理石雕塑,又有激光打印机。我甚至在对方在一起的柜子上同时看到了燧发手枪、左轮 手枪和现代手枪,还有它们的子 弹,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用途。   结合动画中橙子的魔术工房也很乱……或许,这就是魔术师的风格吧?也难怪橙子能在圣杯战争中召唤出达芬奇为从者,两者看起来很不一样,但本质上应该是非常相似的人物——即“主角”的“引导者”。   英灵的洞察力远超常人。刚刚来到门口,达芬奇就发现了我们。   仿佛这里边有违禁物品一样,她赶紧放弃手中的工作,火急火燎地来到门口,堵着我们不让我们进来。   这里很偏僻,附近没有其他员工,即使在这里说话也没有问题。   “所长,你终于还是带着这孩子过来了啊!”达芬奇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只是笑容中带着谄媚,毕竟式要想进去达芬奇也只能放行了。   “嗯,当然。虽然达芬奇小姐不认识她,但她很想让你认识一下。”   “哦?这样呀……我明白了。”   嘴角轻轻上扬,达芬奇那双碧蓝的双眸中闪烁着让我有些不安的光彩,就好像我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实验材料,又像是一副杰作的完美模特,夹杂着兴趣以及一丝渴望。   这样的视线让我很不舒服……但这对方毕竟是魔术师,我也不好说什么。而我不敢与她对视,也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这就是达芬奇亲的工房吗……”   “怎么样?看起来和现代没有一丁点关系,对吧?”   “很有达芬奇亲的风格。”   “好歹我也是文艺复兴时期的大艺术家嘛,装扮成文艺复兴的风格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这个风格可一点都不文艺复兴,完全是垃圾堆的风格——不,日本的垃圾回收点非常严谨,这里简直比垃圾堆还要过分。   不过这毕竟是达芬奇自己的工房,我实在是没有好指摘的。但是,这也让我陷入了一时的沉默,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大概是是沉默得太久了,达芬奇抢险发出声音。   “宁小姐,你很少和其他人交流吧?”   “是很少。”   “想必所长也很苦恼吧?”   因为低着头,我看不到式是怎样的表情。   不过,既然达芬奇她都知道了,其实怎么表情都无所谓了。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式没有回答,而是和我一样维持着尴尬的沉默——式也是一个很少与其他人交流的人。   “但是,我这里帮不了你们哦?我可是莱昂纳多·达芬奇,是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文艺复兴你知道吧?那是一个艺术家需要靠贵族和富商的赞助才能活下去的时代。但是,艺术家更关注的却是城市市民的生活,寻找生活中随处可见、但一直被忽略的美。因此艺术家们普遍都不喜欢别人家的私事,一旦牵扯上了就很难独善其身。你们的事情也是这样哦?”   我等待着式回答,可是式似乎在等待着我回答。其结果,就是让气氛越来越尴尬。   达芬奇向来就不是一个喜欢这种气氛的人,还是她率先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哎呀,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嘛!好啦,建议我肯定还是会给的。所长,你这个状态,御主可是对我说过的。其实我很早就想建议你了,但是过去的你大概不会听我的意见,这一次主动过来,肯定就能听进去了。”   “有什么话你直接说吧,达芬奇小姐。”   “这个世界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哦?它原本就是多姿多彩的。所以,所长应该像艺术家一样,寻找生活中任何美丽的东西,把它们记录下来,把它们分享给那些同样喜欢它们的人。这样的话,不仅能改变自己的心性,还能让其他人感觉到你的快乐哦?”   “这……这样吗……?”式勉强回应说。   “没错,就是这样。如果你整天都一副不开心的样子,怎么能让宁小姐也开心起来呢?以前因为所长的爱人是开心的,就算不开心也总是装作一副很开心的样子,所长也因此变得开心起来。但是现在她不在了,你也要变得开心起来,才能让宁小姐也开心起来哦?不然,她只会一直是这个样子,不会有什么改变。”   “达芬奇很了解秋奈吗?”   “以前的时候,御主和我说过呀。所以,大体上我还是清楚的。”   “那为什么会说,她就算不开心也总是装作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因为她爱着所长啊。正是因为这份爱,即使内心已经千疮百孔,即使前路无比的艰难,她也将这份爱转化为前进的动力。然后,慢慢地成长,直到前不久的样子。”   接着,式沉默了。   我的身体彻底僵住了,动弹不得,一直低着头。式究竟是怎样的表情,式的双瞳中闪烁着怎样的光彩,我完全不清楚。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式的声音听起来很平淡,我不知道她究竟明白了没有,又明白了什么。   我只能继续低着头,只是站在这里就觉得很难受,非常想要逃离这里。   还好,达芬奇下了逐客令。   “那个……我真的很忙,御主可是给我布置了很多的任务,时间不是一般的紧张。所以……?”   “啊,我和宁这就离开……谢谢你,达芬奇小姐。”   “我可是你的员工,不需要感谢啦!”   然后,式就带我离开了这里。   在离开的时候,在视角的边缘,我隐约看到式的嘴角浮动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缥缈,虚幻,仿佛仙人一般,和我所知道的、来自于那款游戏中的两仪式一模一样。如今的她,除了这身漆黑的和服,和我所知道的那个两仪式没有任何区别。   真的……非常的美。 247.美丽的瞬间   ◆陈宁◆   “宁,我们一起去旅行吧?”   突然之间,就在我的房间里,从式的口中蹦出来了这句话。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立刻猛地摇了摇头。   “旅行?不要,坚决不要。”   “是觉得旅行很麻烦吗?”   “不是一般的麻烦,还是在屋子里更舒服一些。”   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我都是这样。拒绝朋友,拒绝社交,活在自己小小的出租屋里,期待着别人的接近却又不敢太过接近,就连聊天群大多时候都处于窥屏但一句话都不说的状态。   再加上没有家人,也就没有人逼迫我出门。其结果,除了看病、取快递还有打印合同以外,我几乎没有离开自己的房间一步。   式抿了抿嘴唇,眼睛微微闪烁着失落的光泽。她思索了片刻,才勉强继续劝告着我——像个苦口婆心的妻子。   “可是这样呆在屋子里,总归不太好吧?”   “我觉得很好。我去迦勒底都感觉很不舒服,如果强行让我出去,不仅浪费了十天的时间,想来也没办法获得什么吧?而且达芬奇亲说,式也擅长和他人交流。如果外出旅行,式肯定也和我一样,不知道去玩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变得开心起来吧?”   实际上,如果式真的知道该怎么做,就不会选择旅行了。   果然,式点了点头,认可了我说的话和我心中的猜想。   “曾经,我和秋奈出去了两次,去过中国,也去过挪威。虽然都有一些收获,可是并没有体验到旅行的快乐。我没有什么想要的,在梦境中也看了太多太多那些景观,对文化也不是很了解,对旅游确实很难提起兴趣。”   “如果达芬奇亲说的是真的,我就是我,那秋奈也应该是不喜欢出门的吧?只是她像现在的你一样,为了对方好,勉强想出了个旅行的计划。两个不喜欢出门的人一起旅行会是什么样子,简单考虑下就很清楚了吧?所以,我只要正常地生活就好,不需要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   “可是……毕竟只剩下十天了啊?”   “那就祈祷吧,祈祷重大的事情会发生。不然……也只能这样了。”   式垂下眼帘,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可最终还是没有焦点地盯着地面,维持着略微有些压抑的沉默。   她是个好女人,无论是外貌还是性格都比曾经我臆想中的要好无数倍。看着她这样压抑的样子……果然我还是没办法保持沉默。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从电脑前站了起来,颇为感慨地说——   “其实式也是知道的吧?要想填满我的心,本来就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家庭的爱护滋润了秋奈十几年,才让她变得那么的正常。短短的十天时间,真的有比家庭的爱更好的方法吗?怎么想都不可能。所以,式不需要做什么。虽然这样有慢性死亡的嫌疑,但是我们终究都是不知道怎么和对方交流的人。”   “可是,这样的话,岂不是一定会失败吗?”   “失败也没什么吧?这不是我早就说好了吗?而且我现在算是勉强承认了,我就是佐久间秋奈。既然如此,如果我真的醒来,其实也没有损失什么吧?”   “不会的!不会失败的!一定不会失败的!”   式大声地喊着,喊着,无比地剧烈,无比地痛苦,宛若野兽的哀嚎。就好像如果不喊出来,就无法证明自己的决心,就无法在未来的路上继续走下去。而在那双黑曜石般的双眸中,更是闪烁着恐慌、压抑、痛苦以及只是看一眼就让我有些难受的绝望。   没有办法,我只能挂起我非常讨厌的,看似温柔但实际上不知温柔为何物的笑容,像电视剧里表演的那样,注视着眼前的式。   “承认失败是一个人必要的品质。如果连失败都不敢承认,又怎么可能去面对它?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不成功便成仁的事情,你想事情也不要太过极端,失败没什么可怕的,挺过难关或者在后来弥补就好……实际上,你可以换个想法,只要我在这十天的时间里过得还算开心,不留下什么遗憾,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其实就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吧?”   “不会的,宁。绝对不会那样的……我会想办法的……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式已经魔怔了。她喃喃自语,沉浸在恐惧与自己的思绪之中,完全听不到我说的是什么。   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传递着我无所谓的人生观。   “加油吧,式。反正我哪里都不会去的。反正……结果肯定不会太差。就算最差的情况,把这些天经历的事情当做一场离谱的梦就好了。当梦醒来的时候,或许会感觉到遗憾,或许会若有所失……但是,只要醒来的时候你的身边还有秋奈,其实也没什么……式,依然身处幸福之中。”   说完,我坐回了电脑,给予式自己思考的时间。   然后,我打开电脑,通过视频,观看着自己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有趣人生——比如养猫,比如舞蹈,比如搞笑的短视频,比如旅行的Vlog。即使那些和自己没有一丁点的关系,但就是觉得……很有趣。   式或许一直在注视着我,或许很快离开了。但她终究还是没有打扰我,终究把那些不成熟的想法重新打回了心底,思索着如何将我这个原本就不存在的心给完全填满。   在接下来的十天里,我会一直等待下去。   ◆苍崎橙子◆   从达芬奇那家伙那里,我听到了一个鼓舞人心的消息。   式她终于开始主动追求陈宁了,就像当年陈宁主动追求着她。在这过程中,她肯定会逐渐学会如何成为一个人,如何去爱着一个人,去主动承担责任,去主动讨好自己所爱之人的欢心。   所以,我立刻对青子打了个电话。   “青子,第二阶段可以开始了。”   “哦?进展很快嘛,我以为要再过两天呢。”   “即使忘记了过去,她们毕竟是秋奈和式。过去是秋奈追求着式,现在式是追求着秋奈。当初她们的感情就快得惊人,现在这么快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本来,秋奈是世界认定的、最适合式的人。”   “这样天造地设的一对,真是令人羡慕啊……”   “轮不到我们来羡慕……总之,做好准备吧。”   从很早开始,这就是苍崎家的姐妹注定了的事情了。   而如今我们双双成为了魔法使,就更没有其他的道路可走。   其实,早在青子主动离开静希草十郎后,她也明白了这个道理。而我则是更早的时候,就已经明白,常人的幸福已经不可能属于我了。   所以,她没有回应,而是和往常一样,没心没肺地说着自信的话语。   “我早就准备好了。本来我准备的东西就很少,只是随时准备着施展第三法而已。倒是橙子你这边要准备的东西很多,事件的设计、两个人的动态、细节的把握,终究还是要你来啊。”   “我是她们的家人,自然要做这些事情。如果你做了这些事情,式肯定会非常恨你,但我就不一样了。虽然涅槃明奈之后,我和她的关系越来越远,但只要有秋奈这个关系在,她还是视我为家人。”   “成为她们的家人可真是一点都不轻松的事情。这两个已经长大了的女孩每一个都不让人放宽心啊。”   青子的声音颇为感慨,而我也一样在感慨着。   八年的时光不过是弹指一瞬,那些平淡的事情就像水流冲过一样,虽然潜移默化地改变着每一个人,可终究还是没有什么回忆。   不过,现在可不是感慨的时候。还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在等待着我。   “她们每个人都有威胁世界的潜力,但她们终究只是普通的女孩子罢了。她们会遇到烦心事,她们在生活中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有些事情她们可以独自解决,当自己没办法解决的时候,求助于长辈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从认识秋奈第一天开始,这就是我没办法逃避的职责了。”   “好了,大道理就到此为止吧,橙子。总之,我已经准备好了。”   “嗯。明天上午开始,我就会实施第二轮计划……虽然,我们也只是把某些事情给提早了一些而已。”   “也不知道她们能不能挺过这次难关。”   “一定会挺过的。”   “但是……式真的不会恨你吗?在知道真相之后,她真的不会对秋奈的决定产生疑惑吗?毕竟,这些计划,简直就是秋奈导演的戏剧一样,终究是虚假的啊。”   “虚假与真实与否,对式而言都没有任何意义。而且,只要我们不说,式也不可能知道这是一场预备好的试炼。为了式,秋奈选择遗忘了一些珍贵的记忆。为了秋奈,就算式知道这是秋奈给她的试炼,她也不会对秋奈有一丝的怨恨,反而把这视作爱的体现,更加的、更深地爱着她。”   说到底,那可是秋奈,是式爱到连兽性都可以抛弃、即使最后遍体鳞伤也要成为人类的爱人。   这个世界上,只有她能为式做到如此程度,只有她能让式做到如此程度。   正如青子刚刚所说,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两仪式◆   从陈宁的房间中离开,我不是一般的不开心。   十天的时间还是太过于紧迫,让我做什么都感觉回浪费大量的时间。但我想起了达芬奇的话,受到了很大的启发——从小事做起,从分享我所看到的微小美丽开始。   所以,我尝试根据自己的记忆,用根源的力量,以相机和照片作为媒介,绘制出当时漫步在秋叶原上的陈宁。   这是一幅很美的画卷。   陈宁在我的深浅,微微转头回头,在她的嘴角处绽放着若有若无的笑容。阳光洒落在她的短发上,棕色的双眸折射着亮光,一切都是那么的朦胧,那么的梦幻,宛若一个活在童话的精灵。而此时此刻的陈宁,是我记忆中最美、也是最悲伤的陈宁。   既然美好的东西既然已经做了出来,那就应该分享出去。   来到门口,陈宁果然还就在屋子里,依然在看着记录着他人生活的视频。我直接进入屋内,双手握着照片,放在了她的面前。   “这个是什么?”陈宁疑惑地问。   “之前宁在路上走路时的样子啊,很好看吧?”   “……还行吧。”   宁把头别向一边,没有脸红,没有害羞的眼神,只是极其平淡的反应。这不是不好意思,而是就事论事地觉得这张照片很一般。   好在她没有问为什么会有这张照片,让我安心了许多——虽然就算她真的问,我也会说是手机拍摄的。   但无论如何,我还是想为这张照片辩解。   “宁觉得很一般吗?我觉得已经很好了。”   “你不会忘记我以前是做什么的吧?”   “画画和摄影也有关系吗?”   “我的意思是说,我用软件也能做到同样的效果。加个光源图层,加个滤镜,实现这个效果是很简单的事情。这个照片不是专业级别的多张合成,只是记录下某一个瞬间罢了。”   “可是软件终究是经过修饰的,是虚假的吧?”   “无所谓虚假与否,只要好看就行。你这样用摄像机拍摄我的某一个角度,还是大逆光的样子,刻意营造出虚幻的感觉,其实也是一种误导吧?既然是误导,那肯定也是虚假的吧?”   绝对不是这样的,这就是我记忆中陈宁真正的样子——可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在陈宁面前,我总是陷入这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状态。   为了避免尴尬的沉默,我只好换了个思路。   “那……宁可以用软件来修改我的照片吗?”   “你这么美,还需要修饰吗?”   “但是宁也很美,不需要修饰啊?这样一张随手拍摄的照片,宁就已经非常的美丽了。”   “我这个样子,和美有什么关系吗?”   陈宁自嘲的笑着,嘲笑着自己,嘲笑着过去,嘲笑着人生。   不由得,我的心中泛起一丝苦涩。但无论心中苦涩到何种程度,我还是硬着头皮,把该说的话语继续说下去。   “在我眼中,宁是最美的。”   “那在式的眼中,我和秋奈谁更美?”   陈宁轻轻地笑着,和照片中一样的美丽,一样的梦幻。   我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全部的勇气,对她说——   “宁本来就是秋奈,根本就没有谁更美这一说啊?” 248.从未体会过的温暖   ◆陈宁◆   听了式的回答,一股奇妙的感觉在我心中翻腾。   是愤怒吗?是失落吗?还是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不知道。   可无论是哪种感情,都证明着一件不容置疑的史诗——我确实对这个回答不满意,而且不满意到了极点。   沉默了数秒之后,我反问式。   “这样的答案,真的好吗?”   “宁不喜欢我这个回答吗?”   式眨了眨眼睛,笑容僵住了。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再度询问她。   “你觉得呢?你觉得我会喜欢这个答案吗?”   “我觉得……应该很不喜欢吧?宁说过,陈宁是陈宁,秋奈是秋奈,是完全不同两个人。和我这种多重人格的现象完全不是一回事。”   “你还知道啊?既然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说?”   “因为这句话是迟早要说的,我心中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嗤笑了一声,如蜥蜴般的笑容在嘴角处裂开,心态也仿佛看着滑稽剧一样,内心充斥着对自己、对眼前这个女人的讽刺。   “不要以为达芬奇亲说了几句话,你就觉得我认同自己是秋奈了。确实,我的身体、我的存在本身都是佐久间秋奈。但是,如果你真的觉得我是秋奈,你还是什么都不做,等到十天后我彻底消失比较好。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秋奈,现在我的只是一个徘徊于过去的幻影罢了,到了预定的时间就会完全消失。”   式紧紧地咬住嘴唇,微微皱着眉头。   那双微微抖动的、如黑曜石般的双眸中,闪烁着极致的失落。以至于我觉得,如果不是这个话题太过重要,她恐怕已经逃走,花大量的时间思索怎么回答了。   但她,终究还是没有逃走。但她,却不知道如何回应。   望着沉默着的式,恶毒的话语就像机关枪的弹头一样从我的口中蹦了出来,扫射着式的心。   “还是那句话,陈宁是陈宁,佐久间秋奈是佐久间秋奈,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我讨厌被当做是她,非常讨厌。”   “对不起……宁……”   温柔的声音略微颤抖着,像被拨动了的弦,演奏着悲伤的乐曲。看起来颇为柔弱的身体也僵硬无比,犹如一尊惊喜无比的蜡像,定格于此。而那双黑曜石般的双眸里,更是满溢着漆黑的恐惧,污染着本就压抑的气氛。   此时此刻的两仪式,已经害怕到了极点。就好像,我下一刻就会从她的眼前消失,永远地离开她,再也不会回来。   她一定有很多话想对我说吧?她一定很想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吧?她一定一定非常在意我的感受,所以把这些东西全部埋藏在了自己的心理,任凭自己承受这样的痛苦,也不想伤害到我吧?   真是个……傻女人啊。   “这件事情就过去吧。我这个样子我自己清楚的很,只是一个既不男又不女的阴阳人罢了。之所以你认为我很美,只是你把我当成秋奈,而不是把我当做陈宁。所以,我问你我和秋奈谁更美。所以,我对你的回答很不满意。如果连这一点就不敢正视,式,你还是放我离开这个屋子,让我自己在一家廉价的酒店里呆上十天吧。十天之后,秋奈会回到你的身边——那个美丽的不像话,温柔得不像话,坚强得不像话的女人……和我完全不同的女人”   讽刺的笑容依然残存在我的嘴角。   我已经看透了这个傻女人。我已经注定要拒绝他的所有好意了。   可是她依然沉默着,嘴唇几乎要咬出鲜血,内心的煎熬更是堪比炮烙与凌迟之刑。   我渐渐地失去了耐心。   “式,现在我终于确认了。接下来的十天时间里,你不可能填满我的心。只要你还把我当做秋奈,就永远不可能。因为,我只是陈宁——一个婴儿期就被人贩子抚养,机缘巧合下又被送到孤儿院,勉强能靠着自己的力量活下去,但终究还是很快死掉的东西。”   “……东西?”   这声音已经算不上是人类的声音了,更趋近于某种零件磨损得几乎无法使用的机械。   我点了点头,笑着回答她。   “没错,是东西,算不上是人。人是无价的,东西是有价的。很不巧,我是个连八百块钱都卖不出去的东西,怎么算的上是人呢?实际上,我连东西都算不上,东西至少能卖出去,可我却连赤线区都进不了,要是从小就服用各种药物,甚至……”   “不要再说了!”   犹如一发炮弹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炸开,我的耳朵只有耳鸣一种声音。   但是,我还是对式耸了耸肩,以最冰冷、最排斥的态度面对她。   要不然,她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谁,她根本不知道那些话意味着什么。   式颤抖着身体,牙齿碰撞的声音清晰可见。她努力张开嘴巴,想要说话。可是剧烈而又急促的呼吸,和心中疼到几乎麻木的悲伤,让她暂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反正我对自己没有任何的想法,我对她也称不上喜欢,就不由自主地说出了比之前残酷千倍、万倍的话语。   “式,其实你根本就没有想着把我的心填满,而是想着让我自己主动变成秋奈吧?但是呢,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有一种十天后我就会变回秋奈的预感。如果我知道了,在从橙子那里听到真相的那个瞬间,我就会让自己变回秋奈。毕竟,其实无论在我自己看来,还是在式的内心深处,都认定了一个不容置疑的事——陈宁这个人,从来都是多余的……对吧?”   牙齿的碰撞声结束了。   这一次,式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   她用力,用力,更加地用力,试图用肉体上的疼痛来抵消心中的疼痛,让自己不至于失去理智,或是昏厥在她的家中。   可是,这终究是无用功。   我已经要和她划清界限了。   “说实话,如果我不是秋奈的话,我倒是很想让式亲手杀了我,就是用匕首切断我的死线,结束我的彷徨与痛苦,给予我真正的安宁与安息。只可惜,我的存在本身确实是秋奈,所以也只能等十天之后再说了。”   “……为什么?”   她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的声音,又像是沙漠中即将脱水之人所发出的声音。其中的痛苦,即使是我这种完全没有同情心的家伙,也有些惊讶——原来人类在如此痛苦的情况下,也还是能勉强维持自己的理智。   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终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为什么?理由不是很简单吗?我以为式喜欢着我,真心实意地想要填满我的心。可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让我明白了。陈宁在式的眼中什么都不是,只是不想让将来的秋奈因为这段经过而太过伤心,不得已才采取的措施而已……现在想想,式,你和那些人贩子真的很像啊。”   我轻轻地嗤笑着,嗤笑着自己,嗤笑着式,嗤笑着以前的式。   毕竟,相较于残忍的现实而言,我的话其实没那么的残忍——但我完全没想到,比现实更加残忍的,是我眼前的式,她竟然还能说出话语来。   “宁……真的把我和那些人贩子归类到一类人吗?”   “难道不是吗?你们都践踏着名为陈宁的存在,都完全不在乎陈宁的想法与意见,都只考虑自己想要的东西。陈宁在你们的眼中究竟是什么呢?其实我刚刚已经说了,什么都不是,只是多余的‘东西’而已。”   说着,我迈开步子,朝着门口走去。   可是,式却挡在了门口。这个时候的她,已经完全不颤抖了,而是平静得仿佛不会动的死物。   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庞,让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也看不到她的眼神。我只感觉她就像恐怖电影里的女鬼一样,可怕到让人毛骨悚然。   但我不害怕——因为我不害怕失去,也不害怕被伤害。   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   我,本来就已经习惯了被伤害、被虐待。   我,本来就只是一个亡灵,一个幻影,无论被怎么对待对不会影响这个世界与他人分毫。   大不了,只是生不如死而已,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我不止不害怕,甚至以言语作为武器,攻击着眼前的女人。   “式,放我离开吧。你应该知道的,只要我还能动,我就会试图离开这里。当然了,让我不离开的方法很简单。就像那些人贩子那样,在我的小腿上各划开一道伤口,挑断我的腿筋就行——很简单吧?”   式会这样做吗?式会放我离开吗?式究竟会采取怎样的动作?   就在我犹豫与期待的时候,式突然抬起了头。   那双眼睛坚定地可怕。那张脸坚毅得可怕。甚至她的嘴角绽放着淡淡的笑容,如晨雾一般,如黎明的花朵一般,缥缈、梦幻、不食人间烟火。   现在的两仪式,真的已经非常接近我理想中的两仪式了。   “其实……我早就预料到了,宁会对我说这些话。”   “哦?是吗?”   我平淡地回答。   但实际上,我的内心已经有些慌乱了。   不……准确来说,是已经慌的不行了。   “宁果然还是什么都不懂啊,还装作什么都懂的样子,真的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什么都不懂?”   我挑了挑眉,非常意外地注视着眼前的女人。   女人点了点头,继续笑着,还笑得更盛,笑得更加梦幻。   “是啊,是什么都不懂呢。其实,把宁当做秋奈这种事情,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可宁却确定了我就是把宁当做了秋奈。但是,稍微思考一下,稍微想一下这两天来所发生的事情,其实已经很明显了吧?”   “你什么意思?”   我微微皱眉,式的话越来越让我迷糊了。   式一步一步地朝我走来。   她走得很慢,就像在花园中散步,自信、优雅、无比的随意。   只是数步的距离,足足花了十秒钟。   在距离我不到三十厘米的位置上,她停了下来。   “无论是不是把宁当做秋奈,本来就是无所谓的事情吧?只要我喜欢着宁,这不就足够了吗?还是说,宁想让我在这十天里暂时忘掉秋奈,只记得喜欢宁这件事情吗?”   话语的吐息吹拂着我的脸庞。   我的大脑本能地卡壳了,处于一片空白的状态。   我卡壳了,大脑也处于一片空白。   这样的式,真的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式。   然后,在我反应不及之时,式张开双臂,揽住了我的腰肢。衣裳接着衣裳,脸颊紧贴着脸颊,心口对位着心口,   “宁,你知道吗?我之所以爱上秋奈,不是因为她多么的坚强,不是因为她的外表有多么的可爱,不是因为她的能力有多么的出色,只是因为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理由——她喜欢着我,她持有者超过我的孤独与绝望。”   “这就是我说的,宁和秋奈是同一个人的原因。宁的悲伤和绝望与秋奈的悲伤与绝望是等同的。宁对两仪式的喜欢与秋奈对两仪式的喜欢也应该是等同的。宁不喜欢我,不是因为我不是两仪式,而是太过自卑,害怕我讨厌你,害怕我抛弃你,害怕我把你伤得更深,才自我封闭了起来。”   “现在,是换做我来喜欢宁。可我的孤独与绝望比起宁差得太远太远,不能像之前秋奈对我那样,不需要证明就能明白这种喜欢。所以,我需要对宁证明我的心意,只有在这十天里证明了,秋奈的心才能被填满,才能带着真正喜悦地笑容,迎接属于自己的未来吧?”   “宁,既然二十年的孤独与绝望已经承受了过去。这短短十天的时间里,就请耐着心思,看着我如何证明,好吗?只是十天,只是这十天,我会向宁证明一个事实——我爱你,宁,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情,为了你我可以承担足以压垮我精神的悲伤。所以……”   “所以,请暂时不要离开我,好吗?”   温热的泪水滴落在我的肩膀上,也滴落在我那深不见底的心中。   拥抱着我的这个人,是那么的温暖。在过去二十年的人生之中,我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温暖。这种温暖的感觉是那么的美好,就像冬天的被窝,无论如何也都难以离开,只要闭上眼睛,体验这微暖,就感觉能放下所有的愁苦,迎接着美好的梦境。   或许……把这一切都当做是一场梦,也算是很不错的选择。   但就在我决定之前,我似乎听到了水珠滴落在水中的声音。   就好像式的眼泪,真的滴落在我内心的最深处,而那里,早已被无尽的泪水所淹没,十几年来第一次感觉到了一丝波动。   那么,我的回答也只有一个了——   “……我会留下来。”   “真的吗?”   “有一个前提条件。如果你接下来任何一个步骤错了,我会视作证明失败,然后离开这里。到那个时候,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没有呢你反抗,也不会反抗。”   “我一定会证明成功的。”   会吗?不会吗?   这种事情,只有未来才能清楚了。   但是,式说这话的时候,真的非常平静。就好像一个未卜先知的人,去便利店买彩票一样,是宿命般一定会命中的决心与觉悟。   既然如此……我暂时还是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吧。   至少……这里确实有一个喜欢我的人驻留在此。   至少……在这里,真的很温暖。   二十年人生之中从未体会过的温暖…… 249.再一次……   ◆两仪式◆   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陈宁竟然真的答应了我的请求,愿意继续留在这里!   这等于是接受了我的喜欢,等于她的心已经开始注入了我的感情!   十天的时间虽然短暂,可是如果真的按照这个速度看,就像曾经我和秋奈一样,或许真的不需要十天,就能把她的心填满了吧?   当然,我还没有忘记,在这件事情上最应该感谢谁——如果不是梅林告诉我,要做好被陈宁划到人贩子那一类人中去的觉悟,刚刚的我听到陈宁吐露出如此狠心的话语,肯定接近崩溃乃至失去自己的意识了吧?   不由得,我的耳边响起了之前梅林对我说过的话语——   “无论陈宁过去经历了什么,无论她对秋奈嫉妒到了怎样的程度,无论她如何千方百计地拒绝你,在她内心的深处都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她喜欢两仪式,喜欢着你。之所以会这么拒绝我,只是她自己觉得配不上你,害怕你拿她与秋奈做对比。所以,只要你能坚持下去,像牛皮糖一样无论如何都不放弃,幸福一定会来到你们的身边。”   是啊,像陈宁这样既倔强又自卑的孩子,只有不停地坚持,直到某一天感动到她,她才会放下心中的怯弱,真正地拥抱一直在她身边的喜欢。   “……可以放开我了吗?”   我怀中的人在我的耳边发出了声音。   仿佛本能一般,我立刻松开了她。   而我也看到了她那苍白无血的脸庞,以及狠狠地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的样子。   显然,刚刚的我实在是抱得太紧了,几乎让她无法呼吸,或者让她感觉到了肉体上的疼痛。   “啊,抱歉,宁……是我太激动了……”   口头上如此道歉着,可我的心却被喜悦所填满。   陈宁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依然平淡得仿佛心中没有任何感情。   可是,那双咖啡色双眸中洋溢着的感动,我却能看得出来。   而我几乎不相信自己接下来听到了什么——   “该道歉的是我才对,式。刚刚我那些话……确实有点太狠了。”   她竟然道歉了?她竟然真的对之前的态度道歉了?   不可思议……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陈宁这态度的转变,甚至有些让我手足无措的感觉。   我微笑着,将她那纤细过分的左手握在手心上,喜悦地、幸福地笑着,用最柔和、最温暖的声音对她说——   “还好啦,宁。毕竟,到头来做的不好的还是我。如果我做得足够好,宁也不会那么的伤心,那么的生气吧?”   “我劝你不要这样想。”陈宁颇为纠结地说,“你这样想多了,我只会越来越怨恨自己。你是个好女人,为了你所爱的人,你能付出的东西真的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能成为你所爱的人,是我的荣光,也是我的幸运……但还是觉得有些像做梦一样。”   多么可怜的人儿啊!多么应该被抱在怀中的人儿啊!   除了我知道的事情,她究竟受了多少的苦,才会这样看待自己?   我不知道,而且我也不想去知道——从她口中知道这些事情,无异于去揭开那些还没有愈合的伤口的结痂,只会造成二次伤害而已。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一时之间我又像之前那样,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语,只能吐露出的她的名字——   “宁……”   然后我僵硬在了原地。   陈宁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地、没有任何负担地笑了笑,在那双咖啡色的双眸中,我终于都看到了喜悦的色彩。如同一朵沾满了水珠、在路边独自绽放、略微有所残缺的白蔷薇,在散发着极致的美丽的同时,又是那么的惹人爱怜。   “其实……就在刚刚,我能感觉到,我的心不是空的。”   “不是空的……?真的不是空的吗?”我惊喜地问。   “啊,不是空的。只是被童年的泪水所淹没,彻底腐烂、死掉了。”   “童年……吗……”   这个回答,其实比真空还要糟糕许多。   童年的不好遭遇,会有许多非常可怕的后果。轻度的会留下心理阴影,人格趋向于自卑。重度会有解离症、应激反应、幻觉、以及一生都无法避免的重度抑郁症,时刻游走于生存与死亡之间。   陈宁这样,是属于比较轻微的那种。但是,正因为轻微,没有触发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让她从来都没有忘记那些记忆,反而随着时间的退役,见到的事与物越来越多,那种被残忍虐待的感觉反而会愈发地清晰,如同幽灵附体一般永远不离开她的身边。   陈宁却点点头,依然是那么平淡、静谧地笑着。   “没错,就是童年。腿上那几道伤痕出现之后,我开始记事了。我没有父母,但知道一个孩子该有父母,该有美好的童年。所以我慢慢地开始怨恨一切。我怨恨我从来都没见到过的父母,怨恨那些没有人性的人贩子,怨恨那些把我当成商品的孤儿院工作者,怨恨孤儿院中为了自己的将来而装作乖巧、实际为了一件衣服、甚至是一口零食而争得你死我活的孤儿,怨恨命运——到最后的最后,怨恨这个一无是处的自己。”   “其实……很正常的反应吧?不怨恨才是不正常的反应。”   “是啊,是很正常的反应。每一个人有我这样的经历,都应该怨恨那一切。但是,这种怨恨的结果却显而易见,我的性格越来越差,开始抗拒一切进入我的心中。刚刚那副面目可憎的样子,这几天来的拒绝,就是最好的例子。”   “没有的,根本没有。”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宁的性格其实很好的,只是把话说得重了点,可每一句都是真心话。比起轻松地笑着说出非常沉重的话,意识介于现实与虚幻之间,无论怎么说都听不进去的性格,才是真的让我没办法接受的。宁这样,只要我努力,宁肯定能听进去。但是那一种的话,只会让那个人越来越觉得现实的虚假。”   听到我的话,在那颇为中性的脸庞上,笑容渐渐地溶解,平淡归于真正的平静。   陈宁望向窗外,望向那些依然五彩缤纷的花海。五颜六色倒映在她的双眸中,让我看不清她的眼睛里究竟有着怎样的感情,以至于开始有些紧张的机箱。   还好,在我真正紧张之前,她终于不再沉默。   “……话说,刚刚的我确实让式很痛苦吧?”   “比起宁受到的痛苦,那些痛苦根本算不上什么。”   “其实,人在痛苦中,就不会觉得痛苦了。你承受的痛苦是真实的,我的那些痛苦还没有体会就被身体过滤掉了。”   “我觉得,应该不是这样吧?”我声音很小地反驳,生怕陈宁被我的话刺激到。“人如果痛了,神经会一直传递着疼痛的信号吧?就像牙病一样,就算再怎么忽略,牙齿的不适感始终是存在的。”   “式,你有过痛到休克的经历吗?”   她依然望着花田,只是双眸逐渐涣散,似乎沉浸于回忆之中。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两仪式人生中感受到最强烈的肉体疼痛,是在与藤乃战斗时,那种整只手臂被强大的力量完全捏碎的感觉。但就算那个时候,两仪式也没有休克,甚至还能继续战斗下去,切断让藤乃异常的源头。   没有办法,我只好选择正视这个问题。   “我……没有过休克的经历。”   “那个时候,我双腿上的伤口不断有脓水混着血液往外涌出。细菌的感染已经到了让伤口发臭的地步。当然,后来被医生治愈了。代价就是我的双腿就没有知觉了。这是由抗生素、发烧药、发炎和高烧的多重原因作用的结果。因为这样的经历,我的痛觉也被削弱了很多,现在一般的划伤和擦伤已经不可能让我有任何感觉了,就算涂上盐,也像那些天生比较迟钝的人经历擦伤一样,只是略微感觉到伤口处有些凉而已。”   “这……样吗……”   果然,说话的时候,无论心中怎么想的,都得符合陈宁的心意才好。就算是真心话,也必须经过精心的雕琢和润色,才能说出口,   在我的眼中,她是世界上最脆弱的女孩,是需要关爱的女孩子。她需要像躺在重症监护室的病人一样,一举一动都要小心对待。她需要像重度抑郁症患者一样,一言一行都要小心谨慎。   可是……无论我心中多么想说话,我现在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   或许,在这几天里,真的需要努力学习一下,怎么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和陈宁交流了——哪怕只是一般性质的突击学习。   陈宁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她依然总结自己的过去,依然在直视着身体和心中每一道伤口。   “所以说,痛到不会感觉到痛,是存在的……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是这样的。我已经成为这样的人,所以式你不需要太在意我的感受。反正,无论我伤得有多么中,只要过段时间,我就能恢复过来。”   “……宁,以后不会再痛了。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绝望,都不会再出现了。我是两仪式,我掌握着根源的力量,哪怕……”   我的话刚刚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注视着花海的陈宁,突然本能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她睁大了眼睛,眼白立刻布满了血丝。胸口在急促地呼吸着,却有一种无论如何都吸不到空气的无力感。肌肤正在失去血色,纤细的静脉血管逐渐变得突出。那过分瘦弱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可颤动的幅度却越来越小,马上接近脱力。   我立刻上前,扶住了她,让她不至于跌倒。   “宁,你怎么了?你……”   我说话的这短短三秒钟,她的双眸开始涣散,呼吸也在变弱,原本就很冰冷的身体,更是连最后一点热量都在流失。   最后,在我敏锐过头的感官下,我终于注意到了一点。   ——就在刚刚,就在陈宁试图捂住自己胸口的那个瞬间,她的心脏停止了跳动,血管里的血液也停止了流动。   ——陈宁,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睁大眼睛,手足无措,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扩张,大脑更是一片空白。   我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是梦吗?可如果是梦的话,为什么要这么残酷……   我心爱的人,为什么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我?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但我的脑海中却突然回忆起一副画面——又瘦又小又脆弱的秋奈倒在厨房里,同样失去了心跳,同样猝死在我的眼前。   想到了过去,有同样的情况发生在我的面前。   勉强用最后一丁点理智与意志力,我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拨打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电话号码……   ◆陈宁◆   一切都来的那么的快。   一切也都离开的那么的快。   在这个世界里不过短短几天,我就要离开了这里。   而方式,则和我离开之前的世界一模一样——心脏麻痹、心肌缺血,猝死中比例最大的那一种方式。   我能明显地感觉到,剧烈的疼痛正在心口爆发,大脑逐渐失去知觉,意识逐渐归于混沌。   也就是说,我要死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但我觉得很可惜……   只是,苦了式了……   不过……如果我死了……醒来的大概会是秋奈吧……   那样的话……对式来说,说不定也是不错的结果……   只不过……   原来……我是感觉能感觉到痛啊……   ……   ……   ◆苍崎橙子◆   “什么?陈宁突然猝死了?”   这是我早就预料到的情况,因为这根本就是秋奈计划之中的事情。   实际上,这是一场假死,只要我往陈宁的身体里注入魔力,她就会像魔偶一样再度恢复过来,连记忆都不曾丢失。   但是,电话另一头的式不知道这些。   “没错。不会呼吸,没有心跳,一动不动地躺在这里,双眼没有焦点,无论我怎么喊都喊不醒,就这样跌倒在我的眼前……明明上一秒钟,我还承诺说……说她再也不会痛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可是,就像秋风中的细雨一样,表面平静无比,那种悲伤与落寞却远胜于如夏日暴雨般的嚎啕大哭。   这是一种类似于用拳头击打大海的无力感,这是一种在海洋中下坠的绝望感,逼我见过最绝望的情况都更加无力、更加绝望,让人无法承受。   而她所说的话语,更让我无比后怕。   有了梅林的介入,让这一转变的意义完全扭转了过来。   在原本的计划里,这个时候的式一定无能为力到了极点。只有这种突发情况让陈宁强行留在她的身边,强行接受她的照顾,情况才会慢慢的好转。   但我没想到,梅林的方案可以扭转这就连我都无能为力的情况,让原本注定悲伤到近乎晕厥的情况得到彻底的逆转。   可这就等于从最低谷逐渐上爬,却再一次跌落更深的低谷,摔得遍体鳞伤。就好像,无论多么努力、都不可能来到幸福的彼端,无论两个人多么的强大、命运都总是和她们作对,无论多么两个人多么的合适,都注定了一个悲伤绝望到极点的结局。   束手无策,无能为力,无可奈何,无计可施——这就是式的状态。   式过去二十八年的人生中,即使亲手杀死涅槃明奈的那个瞬间,也没有这么的痛苦。因为她知道,秋奈会来到她身边,抱住她,安慰她,给予她温暖,让她重新站起来。   我慌了,彻底慌了。慌到我立刻站了起来,小跑着离开迦勒底的工房,立刻倾尽全部的力气,朝我那辆用了十几年的橙色面包车疾驰而去。   “式,你先冷静一下,等我过去!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糟糕!”   “呐,橙子……你说,这是某个存在对我的惩罚吗?”   透过式那过于死寂的声音,我似乎感知到式那颗不再跳动的心脏,似乎看到怀中抱着心脏同样不再跳动的陈宁、只差一步就步入疯狂的式。   “不会的,肯定不是的。她是第三法的造物,是灵魂物质化,只要她形体还在,最多也就陷入假死的状态。如果是真正的死亡,会像之前秋奈那样,完全消失掉,一点尸骸都不会留下。”   “可是……为什么……”   她一定想问,为什么是她经历了这样的事情。   真相太过于残酷,我不可能对她说出口,只好想办法暂时稳定局势。   这本来就是我的过错。在最不合适的时间点上,用处了这个计划中最让式痛苦的转变。无论如何,我都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努力对式解释。   “等我到了,式你就清楚了。现在,你先好好地冷静一下,等我过去,好吗?”   “……橙子……我等着你。”   然后,我立刻挂断了电话。   短短电话的时间,已经让全速奔跑的我来到了自己的车旁。   没有一丁点的迟疑,我将这辆服役了十多年的汽车加速至极限。   可是,这辆车太慢了,慢到式会承受更多的痛苦。让我忍不住想,如果我这辆车和秋奈的那辆超级跑车一样快该有多好。这样的话,式因为我的失误而承受的痛苦就会少一些,式做傻事的可能性就会小一些。   我只能一边根据路况调整行驶的方向,一边思索着一个无比重要的问题——我究竟该如何解释,才能让式不至于太过悲伤?我是否真的有必要说出真相,要么让式不再这么痛苦,要么让秋奈的这个糟糕透顶的计划前功尽弃?   或许,等我到了那里,一切都会变得清楚吧?   又或许,梅林那个家伙能看出来什么吧? 250.假死   ◆苍崎橙子◆   匆匆忙忙地来到式的住处,我扛着背包,赶紧下了车。   在门口处,我看到了等待着我的萌奈。   经过简单的交流,我发现萌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陈宁只是昏迷了过去,可能得了重病,全然没有想到猝死这种可能性。   这说明式的情绪还没有崩溃,算是一件好消息。   接着,我让萌奈带我去陈宁的房间。   陈宁的房间门大开着,内部的一切都一览无余。此时的她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非常安静,就像只是睡着了。   在一旁坐在凳子上的式,表情看起来无比的平淡,似乎她只是等待着陈宁的醒来。但是,从那涣散双眼睛里,我看到了令我无比惊恐的情绪——她想归于宁静,她想不再承受这样的痛苦   作为解脱之兽的她,想要解脱掉自己的生命,这是何等悲哀的一件事情。   好在我之前的解释起到了效果,她忍耐住了这种情绪。虽然意识已经沉入自己的世界里,虽然连我的到来都没有任何的表示,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这个样子,我也不可能去问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能直接来到陈宁的身旁,从背包里取出血压计、温度计、心率仪等医疗设备,把它们一股脑地放在陈宁的身上,然后连接到我的笔记本电脑上。   理所当然的,这些设备的读数,除了体温以外都是死者的数值。可仅凭体温比室温高一点点,我就可以确认,她确实按照我的计划那样,处于假死的状态。只要我注入魔力,再吃些东西,她就能恢复如初,连记忆都不会有任何的损伤。   但是,在那之前,我需要一个理由,对式解释的理由。   一路上,这个理由我都没有想好。还好,我装作仔细检查的样子,拖了近十分钟的时间,给了我最后的思考时间。   “式,她是不是每天都吃很少的饭?”我轻声问。   “她……她的饭量只有秋奈的四分之一。”式的声音空灵而又虚无,和被蒙上眼睛、从两年前沉睡中醒来时的她一模一样。   “这就难怪了。”紧紧地抓住这点不放,我编织着善意的谎言。“食物对正常的活人来说,只要量够了,影响也不会太多。因为人类只需要把食物转变为葡萄糖之类可以吸收的东西即可。但是对于她而言,食物需要转变为魔力,维持日常生存所需要的量就大大增加。实际上,秋奈的量已经算是比较少的了,只是略微超过及格线一点点而已……陈宁吃这么少,出问题是肯定的。”   陈宁吃的食量确实严重不足。但是,到达假死状态,却需要至少一个月的时间才能真正体现。而且,在那之前,她肯定能感觉到来自于身体上的不适感——类似于秋奈之前因为业力缺少的那种感觉。   不过,这个时候,我没有别的借口,也只能这么说了。   听了我的话,式愣住了。那双黑曜石般的双眸里,填满了不可思议与不可置信。但在转瞬之间,又变成了疑惑。   “这件事情……橙子你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   “我是单独对秋奈说的。让她自己注意多吃一点,比让你总是担心她吃得够不够要好很多吧?至少,那不会给你的心理留下太多的负担。”   “但是,宁不知道这件事情……”   既然说到了这里,即使再怎么词穷,我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解释了。   “食欲的冲动是根植于本能的,无论是秋奈还是陈宁都是如此。如果吃得不够,身体会有一种饥饿感与乏力感,提醒她们多吃一些。但是……我不知道这种本能在陈宁身上,究竟是没有奏效,还是出现了一些差错,陈宁吃得确实远远低于自己所需。”   “应该……是她自己不想吃太多吧……”   “式,你知道?”   “陈宁小时候……过得很苦,真的非常苦……”   式没有流泪,声音也没有颤抖,只是如死物一般说着毫无波动的话语,听不出任何的悲哀与怜惜。   不过,式终究没有说下去,在此处沉默了下来。   我也没有继续问。继续问下去,只是让式更加的伤心而已。   “我知道了……我先做紧急措施,式和萌奈可以先出去吗?”   “我……不能留下来吗?”式轻声问。   “抱歉,式。魔法这种东西,是不能在其他人面前展示的。尤其是你,更是不行。具体的原因很难解释,我想式你对这也不感兴趣吧?”   “好吧……萌奈,我们先离开吧。”   “嗯,母亲。”   式牵着萌奈的小手,离开了这个房间,关上了房门。   我没有注意式的背影,而是把眼神聚集到了陈宁身上——她的背影一定悲伤到令我无比心痛的地步。心痛对现实无益,只会增加我的慌张罢了。   这个比较狭小的卧室中,只剩下我和陈宁两个人。   式的听觉远远超过人类,所以在这里,我连自言自语都不行。而且,她的肉体连通着根源,如果她想看这里,我没有任何反制的方法。   好在她不懂魔术,对魔术也不感兴趣,增加了我可操作空间。   深吸了口气,跃动的闪电聚集在我的指尖。   自从本杰明·富兰克林之前,雷电的力量一直是世界上神秘程度甚至高于死亡的概念。现代之后,因为电击有了心脏复苏这一类似于“死而复生”的功能,以及量子的测不准原理,电的神秘性仍然维持在比较高的状态。所以,雷电转化为魔力的效率是最高的,即使到了现在,也能把科技最顶尖的核能转化为电能,再转化为示巴所需要的魔力。   为了伪装,我念着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咒文,念了足足有五分钟。   最后,我的指尖终于指着陈宁。在这一刻,闪电迸发而出,直入陈宁的心脏。在抵达心脏的那个刹那,转化为最原始的魔力,激活陈宁身体上的各个器官。   啪!   一道巨响从门外传出。   于此同时,我的电脑冒了烟,屏幕瞬间黑掉。显然是我的电击蔓延到了电脑上,使空气断路器跳了闸。   但即便如此,式还是没有进来,依然平静地等待着。   转瞬之间,陈宁的心脏重新跳动了起来,全身的血管在心脏的推动下继续流动,呼吸也立即恢复。不出意外,只要一两个小时,陈宁就会醒过来。   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我打开了房门。   式站就在门口。她双眼中的平静已经不见了,而是无比希冀地注视着我,就像当初秋奈生下萌奈时,她焦急地询问我是否母女平安一样。   只是,这一次的她,已经担忧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只好对她点了点头,无比轻松地回答着她。   “已经没事了,过段时间她就会醒过来。在那之前,你好好准备一些食物,让她都吃下去,补充身体的能量。不然的话,几个小时之后,她又会陷入这种类似于假死的状态。”   “我……我这就去准备。”   式慌慌张张地转身,慌慌张张地赶往厨房。   我赶紧补充了几句,免得她出错,又怪罪到自己身上。   “东西不能太多,这两天最好让她少食多餐。一口气吃太多,她的消化系统可能承受不住。她的身体不太一样,这个时候吃的食物能量越高越好,但也不能吃过于油腻的食物。”   “我知道了……我会准备一些速食的食物,比如面包和披萨这种。”   “嗯,这种就可以。反正灵魂物质化不需要营养,只要器官能承受得住、能量跟得上就好。碳水化合物是最适合的食物了。”   而就在此时,或许是想到了什么,式立刻停了下来。   她回头看着我,那双黑曜般的双眸里,依然闪烁着不知所措。   “橙子……这段时间,你能留下来吗?”   “你对陈宁的状况很不放心吗?”   “她刚刚……刚刚经历了那样的事情。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没问题。我的工作没有截止日期,只是几天的时间,影响不大。大不了把青子抓过去,让她完成属于她那部分的职责,进度就会快不少。”   “辛苦你了,橙子。”   “这没有什么可辛苦的。反倒是你,接下来的几天里,你真的要好好照顾她了。不只是身体上的照顾,还有心灵上的治愈。”   “这些……我都知道。”   “还有,无论多么的严重的事情,都不能放弃自己,尤其是秋奈不在的时候。实际上,秋奈不在的时候,你要更加的坚强,因为那个时候你能依靠的人,就只有你自己了。甚至于,秋奈的女儿还要依靠你才能继续成长。”   “我明白了……这几天我都是这么过来的……”   刚刚她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可不是那么回事。   但我也不能纠结于此,只好把话题就此终止。   “那我去迦勒底和伽蓝之堂拿东西了。想来这次要准备的东西,应该会有不少。”   “那……我也去准备食物了。”   “橙子老师,我该做什么呢?”萌奈小心翼翼地问。   “萌奈暂时什么都不需要做……”   话还没有说完,客厅的大门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我本想过去打开房门,可步子还没有迈出去,式就知道了来者是谁。   “是梅林来了。”   “梅林老师来了?”   我没有注意萌奈的眼神,但从声音我能听出来,她现在一定很开心。   “橙子,先由你来和他说吧。我……我真的必须准备好食物了。”   “不要太过勉强自己,普通的食物,才是像陈宁这样性格的人所喜欢的。太过美味、太过昂贵的食物,反而会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啊,这些我是知道的。”   说着,式去了厨房。   而我,则径直来到了大门口。   ◆梅林·安布罗修斯◆   大门被打开了。我看到不是两仪式,而是苍崎橙子。   我的第一反应是有些意外。   但是下个瞬间,我就想通了——遇到这么重大的情况,两仪式肯定忽略了我的存在。过于慌乱的她,只会本能地寻找自己最信任的人。而这个人,只可能是苍崎橙子,这个她视为家人的魔法使。   苍崎橙子一声不吭地将门完全打开后,坐在了沙发上,显得很没礼貌。   但我也不是一个重视礼貌的人,就这么进了屋子里。   “你来了啊,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坐在沙发上的橙子轻松地说。   我本想回答她,可小小的萌奈却凑了过来。   “你……你就是梅林老师?”   “当然了,萌奈,我就是梅林。”   我以为是现在的我穿着黑色的西服,气质完全变了,让萌奈认不出来了。但萌奈接下来的话则证明,完全是我想多了。   “你真的是梅林老师吗?如果是,那为什么现在才来啊?按道理来说不应该是昨天就到了吗?还是说路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嗯……路上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   本来,我确实想来这里,和萌奈打个招呼的。   可是在和陈宁见面后,我的心神全乱了,以至于这件事情都忘记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啊?”萌奈不依不饶地继续问着。   佯装做轻松的样子,我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哎呀哎呀,其实就是那个……毕竟我已经一千五百多岁了。别看我这个样子,就算是在梦魔当中,我也是一个老年人了。老年人你知道的吧?记忆力啊,注意力啊,全都下降了。所以……”   萌奈瞪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我说:“所以老梅林你就把我给忘了?你什么意思啊!”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嘛。毕竟如果一个人忘记某件事情,很难靠自己的力量回想起来……嘛,橙子小姐肯定明白这一点的吧?”   这么说着,我求助地望向苍崎橙子,希望她能拯救我于水火之中。   “咳咳……”轻咳了两声,苍崎橙子郑重其事地说:“萌奈,我和梅林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先把他交给我,之后再任由你处置,可以吧?”   “……我也不可能对老梅林做什么啊。只是心里有点不开心而已。”叹了口气,萌奈轻声说:“那……我就去自己的房间,去学习一年级的课程了。”   “去吧。时间应该不会太久。过段时间,式应该就会从厨房里出来了。”   “嗯。我知道了,橙子老师。”   萌奈离开了客厅,确实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关上了房门。   然后,苍崎橙子十分敌意地盯着我。就好像,我是什么邪恶至极的家伙,而陈宁突如其来的晕厥,是我一手导致的。   “现在想想,我还真挺后悔的,让你参与到这件事情来。”   橙子的语气也颇为冰冷,完全把我当做了敌人和不安定分子。   我无所谓地笑着,仿佛来到自己的家一般,随意地坐在了沙发上。   “即使没有你对萌奈说这件事情,我恐怕也会来到这里吧。好歹我也是有最高级别的千里眼的啊,迟早会发现这件事情的。”   橙子没有搭话,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而我也没有催促。而是继续问着问题。   “她人呢?”   “在厨房里,为陈宁准备吃的东西。过段时间就过来。”   “所以,陈宁现在没事了?”   “已经没事了。”   我等待着她解释缘由,但她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至于不说的理由,我当然清楚得很。毕竟,这里终究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些事情,两仪式是不应该知道的。   维持着这颇为微妙的沉默,我和她就这么面对面坐在沙发上,等待着两仪式从厨房离开、来到客厅,或者等到陈宁清醒过来。 251.玳瑁猫   ◆梅林·安布罗修斯◆   大概过了十分钟,两仪式从厨房走了出来。她的步伐很虚,像是在梦境中梦游,随时都有可能跌倒。她的眼神无比的虚幻,在她的眼角处也残存着泪水的痕迹。   她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最喜欢的人就在眼前停止了心跳,这样的打击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而两仪式,她的心灵比一般人还要脆弱,如同珍贵却又脆弱的翡翠。   看她的样子,此时此刻的我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好在苍崎橙子就在身边。而苍崎橙子就像什么没有发生一样,轻松地笑着,用最平常的语气询问两仪式。   “式,东西都做好了?”   “没有,正在热了,还需要一点时间。”   “现在觉得好受些了吗?”   “只是……觉得就像做梦一样。”   两仪式望着门外的花田,完全出了神。   我有一种感觉,她已经不再和我们共处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只是残酷而又残忍的梦境,她的真实只是一片什么都没有的“无”。   察觉到了这种不对劲,我立刻解释——   “梦境与现实的界限是很虚无的,两仪式女士。人们觉得许多事情像是在做梦,实际上只是在逃避现实中的痛苦与悲伤。等自己强大到可以正视那些痛苦与悲伤的时候,他们会发现,现实依然存在于此。”   “可是……要怎么变得强大?”   说着,两仪式坐在了沙发上。   苍崎橙子坐在我的对面,而两仪式则坐在我的左侧。   微笑着,我试图把心情调整成和苍崎橙子相似的,把这当做不重要的事情,让她的心情不再那么沉重。   “人们把这一过程称之为‘成长’。”   “成长?可是,成长意味着什么?”   两仪式低着头,黑曜石般的双眸中没有任何焦点,仿佛失去了一切——因为陈宁(秋奈)就是她的一切。   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我只好继续解释。   “要想成长,肯定要舍弃一些东西,才能够换取心灵上的成长。成长会失去父母的庇护,遇到困难与麻烦需要依靠自己的力量解决,甚至会变成自己曾经讨厌的样子。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世事总是超脱人们的掌控与期望,人为了生存、为了更好地生存,不得不改变自己。”   “也就是说……习惯这些痛苦与悲伤吗?”   “不是。是找到这种痛苦与悲伤的根源,然后尝试治愈它。许多人以为这会让感情变得不纯粹,但在我观察了一千五百多年后,我觉得是加入了责任、理解之类的东西,不是不纯粹了,而是使感情更加的升华。”   “这样吗……”   两仪式若有所思,涣散的双眸中似乎闪烁着过去的回忆。   但这回忆还持续不到半秒,就被苍崎橙子打断了。   “式,梅林的话,你听一半就好。秋奈对你说过,这家伙本质上不是人类,没有人类的感情。在这一千多年前中,他所看到的只是他人的经历,他的结论也是根据他人经历得来的总结。”   “看来,您对我还有偏见啊,苍崎橙子小姐。”   我埋怨一般地盯着苍崎橙子,心情略微有些不太舒服。   可苍崎橙子却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白眼,批评的言语更加严厉了很多。   “我只是遵循秋奈对你的态度而已。任谁都能看得出,因为亚瑟王的事情,她很不喜欢你。不过,想想也是,这一千多年来,你一直逃避在高塔之中,从来都没有像你刚刚说的那样,尝试找到痛苦与悲伤的根源,然后尝试治愈它。那么,你之前的话就不攻自破了。”   “……或许,您说的没错,苍崎橙子小姐。”   仔细想想,刚刚的我确实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在两仪式痛苦的时候说着没有一点实际用途的心里鸡汤。不禁对现状没有任何帮助,反而可能使两仪式更加的痛苦。   看来秋奈当初的决定是对的,我确实不太适合引导他人的人生,而是想童话中的贤者一样,只在必要的时候回答一些必要的问题、让勇者自己决定人生和方向即可。   可惜,我和橙子的对话,反而让两仪式更加的迷惑。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她握紧了拳头,声音愈发空灵。   “该怎么办,需要由你来决定,式。”苍崎橙子依然是那种无比正常的语气。“冲破心中的迷茫,去做自己想做的、秋奈和陈宁期望你做的就可以了——至少,我觉得是这样的。”   然后,又是长久的沉默。我和苍崎橙子都等待着两仪式的回答。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开了口。只不过不是对苍崎橙子的想法认同或者否认,而是问了别的深奥问题。   “橙子……人生在世,是为了他人而活吗?”   “大部分是的,只有极少部分是为自己而活。”苍崎橙子回答。   “为他人而活……那样的人生,岂不是很累吗?”   “为自己而活更累。”   “为什么?”   “看看陈宁,再想想过去的你自己,答案不是很清楚吗?”   两仪式又沉默了,又一次陷入思索之中。   其实,我和苍崎橙子的意见是相同的。人之所以是人,是因为人承担着自己的责任。年幼时承担着学生的责任。年轻时承担着职业的责任。中年时承担着家庭的责任。年老时依然要承担着孙辈的责任。所以,人的一生之中,绝不可能为了完成不可能单纯为了自己而活。   只不过,这里好像没有我说话的权利。而我的想法在这个时候说出来,也确实很不合适——感情和职责终究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那么,我也只能微笑着沉默了,继续听着两人的对话。   良久之后,苍崎橙子又补充了一句。   “所以,为秋奈、为萌奈而活吧,式。至少,你有爱着的人。至少,你不是孤独一人。只有那些强大到连祈祷都不会去做的人,连一丝迷茫和后悔都不存在的人,才能真正地只为自己而活。但很可惜,那样的人,我们一般通称其为‘反派’。”   何止是反派,那样的人甚至连动物都不如了。动物好歹知道要繁衍,要好好养育自己的下一代,要只获取自己所需要的食物。那样的人只会整天感叹着世间的绝望与悲伤,然后做着残忍无比的事情——就像许多小说与漫画里那些“纯粹的反派”那样。   于是,空气就这么沉默了下来。   两仪式究竟会怎么想?   我不知道。   反正,我只能观察着这件事情。只有两仪式亲口问我问题,我才能根据我的经验,和我观察到的那些东西,给予解答。   总体来说,陈宁这件事情已经和我关系不大了。   还好,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做错什么……   ◆两仪式◆   我思索了很久,心中依然被迷雾所遮蔽。   或许,橙子的话对我而言,真的太过于深奥了。又或许,我需要过段时间,才能明白橙子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无论如何,我都尝试着继续思索,想清楚接下来的人生该怎么度过。   就在我在迷茫的噩梦中苦苦挣扎的时候,橙子突然说了一句话。   “陈宁醒了。”   在这瞬间,我立刻站了起来。   我以为橙子和梅林会跟着站起来,但他们都依然坐在沙发上,看起来毫无反应。   “橙子,梅林,你们不过去吗?”我问。   “这是只属于你自己的时间,两仪式女士。我们如果过去了,反而会不太好。”梅林微笑着说,就好像这对我而言是幸福的时刻,而不是痛苦的时刻。   “没错,现在陈宁是最需要你的时刻。”橙子也微笑着,仿佛陈宁刚刚只是得了一场感冒,算不上什么大事。“所以,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吧。”   “我明白了……”   点了点头,我去厨房拿陈宁的餐点,前往陈宁的房间。   或许他们的微笑有特别的力量吧,我的心情也好了许多。虽然依然迷茫,但至少不再那么沉重,能够以比较好的心态面对陈宁。   来到房门前,我看到陈宁已经躺了起来。   她的面色依然苍白无血,她的双眸依然涣散,可好歹是活着的样子,有了呼吸,有了心跳,能够活动。   将放着包子、豆浆、米粥、水蒸蛋的托盘放到床头的小柜子上,我直接在陈宁的身边坐了下来,微微眯着眼睛,以比那款游戏中更温柔的样子面对这个柔弱的人。   “宁,你感觉怎么样?”   “式……刚刚我……”   她的双眼里蔓延着惊恐。之前的感觉依然残存在她的体内,让她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所以,我立刻打断了她的话。用我早已想好的说辞,对她说——   “刚刚你昏过去了,好像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一时间全部爆发了出来。所以,宁,以后注意一下饮食,即使自己不喜欢吃饭,也要多吃一些,好吗?”   “可是刚刚的感觉,不是突然昏过去……”   “你的身体是灵魂物质化,自然和寻常的身体很不一样。不过,宁,这些都不用担心的。很快你的身体就会变好,以后只要多多注意饮食、多多注意休息就可以了。”   “可是……我……”   她依然在纠结刚刚猝死时候的体验。   我不能让她继续说下去。因为我害怕控制不住自己,很有可能会对陈宁说出非常难听的话语,让心情本来就很差的她做出错事。   “多余的话一会儿再说吧。食物都在这里,有肉包,有小米粥,有水蒸蛋,还有一杯磨好的热豆浆。量不是很多,但是宁现在不能一口气吃太多的东西,过两个小时才能吃一些。”   “好吧……”   陈宁没有客气,也没有拒绝,直接拿起了一只包子,咬了一口。但是下个瞬间,她立刻愣住了,似乎有些错愕,也似乎有些怀念。   阴性的那孩子已经和秋奈生活了八年,该怎么做饭其实我早就已经知道了。除了羊肉串之外,这肉包子就是她最喜欢的食物了。   我以为是不合她那偏咸的口味,所以直接问了出来。   “宁,吃起来怎么样。”   “很好吃。”   陈宁回答的很干脆,可让我的心却产生了怀疑的感觉。   究竟是不是真的很好吃?陈宁究竟喜不喜欢吃这些食物?   可是,就算她真的不喜欢吃,这个时候我也只能当做她很喜欢,只是为了能多吃一点食物。   “好吃的话,就多吃一点吧?”   仿佛我这句话是不可置疑的命令,陈宁立刻把还剩下的大半个小笼包塞进了嘴里,狠狠地嚼了起来。   一边嚼着食物,她一边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对我解释。   “我只是……只是不太习惯吃太多的东西。”   “如果感觉肚子实在吃不进去东西,那就过段时间再吃吧?少食多餐要比暴饮暴食更利于身体健康,没必要勉强自己。”   点了点头,陈宁没有多说什么,继续吃着这些简单的食物。   她吃东西的速度很慢,无论是包子还是水蒸蛋,都是一点一点地吃。连八宝粥都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喝。宛如一个没有吃过好吃东西的苦孩子,在品尝着难得的、只有一次的人间美味。又像是一个从小就流浪、身体有伤痕的小猫,把最普通不过的猫粮当做最好吃的美食,怎么吃都吃不够。   当然,陈宁过去肯定吃过一些好吃的。毕竟她其实是有收入的。而且秋奈对我说过,未来的中国外卖行业确实非常发达,连火锅这种东西都可以用外卖送达,只是比去店里吃略微贵一点而已。   可看着她的这个样子,我的心中还是难免泛起苦涩。   在将来,我一定要好好地对待她,把世界上一切都给她。   哪怕她问我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想办法亲自去那颗恒星附近,然后把那颗星球的一小部分取下来,亲手送给她——以根源的力量,做到这一点不是不可能,只需要小心附近的其他文明即可。   即便吃得很慢,可这毕竟是早餐的量,还被我特意减少了,陈宁很快就吃完了。   把盛着八宝粥的小碗放回托盘上,陈宁和我都沉默了一小会儿。   或许这样的情况太多了,我不再像之前那样,感觉到有些烦躁。而是平静地注视着陈宁,依然轻轻地微笑着,依然用最温柔的态度对待她。   而她立刻移开视线,盯着床与墙壁的缝隙,十分的害羞。   “我……刚刚肯定把你给吓坏了吧?”   “其实秋奈之前也发生过这样的现象,勉强算是有点心理准备了吧。”   “可就算如此,你也一定很难受吧?”   “……只要宁醒过来,那些难受的东西就都消失不见了。”   “真的都消失不见了吗?”   终于,陈宁敢直视我的眼睛。   可她只是看了短短的一瞬,就立刻把视线移到一边。   一直萦绕在陈宁身上的那股中性的感觉消失不见了,此时此刻的她真的成了一个温柔的女孩子。原来,那些中性的感觉其实只是根深蒂固的逞强,真正的她和秋奈一样,都是那么的脆弱,都是那么的值得爱怜。   秋奈把自己比作一只猫,但此时此刻我觉得,陈宁更像是一只猫。准确来说,是一只从未体会过温暖,过于倔强的小猫。   现在想想,之前她的那些很难听的话,那拒绝到了极点的态度,不正是像被人类狠狠伤害过的小猫一样,看起来很凶狠、实际上很可爱的低吼吗?只是我不小心被她抓伤了,以为她不喜欢我,才那么的失落、低沉。但是对于这样一只小猫来说,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了。   秋奈说过,她上一世最喜欢的就是两仪式。她只是太害怕会被再一次的抛弃,所以才拒绝这近在咫尺的温柔与温暖。而现在的她,不就像知道知道自己做错的猫,正在舔自己制造的伤口吗?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还有你这笑容怎么有些不对劲了?”   陈宁的话语把我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出来。   彻底打开她内心的门扉之后,那股强烈无比的自卑感,在她的双眸中不断地闪烁着——估计她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情吧?   我依然笑着,甚至觉得比之前更加温暖。   “没有,只是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情,和过去发生的许多事情都很像,不由得想起了过去。”   “这些都无所谓……那个,那些难受的感觉都消失不见了吗?”   “难道,宁要我证明看吗?”   “抱歉……”   下意识地,陈宁说出了让我内心有些不适的词汇。   我立刻冷着脸,装作有些生气的样子,比较严厉地告诫着她。   “以后不许对我说道歉的话,好吗?宁很好,无论是性格还是外貌都很好,只有宁觉得自己不好,不会打理自己,也不怎么爱惜自己而已。而且,宁不是没有人要的东西,即使相遇很晚,可你对我来说就是无价之宝——不,比我的生命更加重要,比整个世界都更重要的东西。”   “我……我知道了。只是……”   “只是怎么了?”   “有些……不知所措……”   宁又把头别向一边,原本如雪一般洁白的脸颊上染上了晚霞般的嫣红,让这中性的、削瘦的脸庞透着一股特别的可爱感。   实事求是地说,陈宁确实没有秋奈看起来可爱。   但是,她就像玳瑁猫一样,外表看起来很凶狠,在一般人看来也不是很好看,性格也不怎么好。但那只是对一般人而已,实际上对家人来说,玳瑁猫和普通的猫没有任何区别——不,甚至比一般的猫都更害怕孤独,更需要人的陪伴。   我回想起了过去,当初认识秋奈的日子。而那些珍贵的经历,也被我用最柔和的声音,缓缓地说了出来。   “当初的我,何尝不是如此呢?我的身份很特殊,无论是家人,还是周边的人,甚至是橙子本身,他们都是不喜欢我的——他们都视我为‘根源的怪物’。在最重要的时候,是秋奈对我说,她喜欢我,哪怕被我伤害的很深,她依然喜欢我。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秋奈,简直和现在的我一样啊。只不过,宁受到的伤实在是太重了,连这份好意都会拒绝吧?”   “这样吗……”   “总之,这件事情就过去了。宁以后一定要爱惜自己,因为这里有一个始终爱惜你的人。对自己好一点,对身边的事物好一点,可以吗?”   “当然……可以……”   她依然维持着倔强的样子,而这副样子,几乎已经成了她的本能,即使我用言语再怎么劝说,估计也很难有所改变了。   但是,又有谁能想到,短短三天的时间,我们就已经到这一步了呢?以前我觉得十天的时间不可能让她的心填满,可现在我能感觉到,不要说是十天,哪怕只剩下五天的时间,我也能实现当初的承诺。   “宁吃完东西,还需要睡觉吗?”   “不用了,我根本就不困。”   “现在,宁觉得自己是秋奈吗?”   “是不是都无所谓……只要……”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我也不可能逼迫她说出来。   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她迟早是会认可的。   “那……接下来的十天,宁就好好休息吧,千万不要勉强自己了。”   “嗯……这些我都知道了。”   “那就先出去吧?橙子和梅林都在外边,有什么想说的话可以对他们说的。”   说着,我站了起来,等待着陈宁下床。   虽然有些使不上劲,但是陈宁确实能够正常地行走,让我安心了许多。   在走廊上,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了下来。   “那个,式……”   “怎么了?是觉得身体没有力气,需要我扶着吗?”   “不是……我想说……”   “想说?”   “……明天,这身黑衣服就不要再穿了。萌奈也是的。”   我微笑着,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啊,以后就不会再穿了……无论何时,都不会再穿了。”还是有些担心陈宁没有听到,我又补充了一句:“……永远都不会了。” 29831 6 354   ps:本章6024字 252.……与布偶猫   ◆陈宁◆   我和式一同走出房门。只不过我还心有芥蒂,没能牵着手一起出去。   在大到可以举办宴会的客厅里,苍崎橙子和梅林颇为正式地坐在正中间的沙发上。   他们和我聊了很多,大多是关于我身体上的一些状态。因为之前和式聊得心情不错,我很配合,基本上都回答了。反正这两个人,一个对我的身体知根知底,一个对我的过去知根知底。他们两个人一起商量的话,肯定能把我的情况明白得七七八八。   或许也是这个原因,他们问的不是很多,只是几个简单的问题。   正因为他们的表现,我能感觉得出,他们在提防着式。   看来,式刚刚说的是对的。除了秋奈之外,其他的人大都把她当做根源的怪物。比起她都更喜欢另一个人格——明明她是那么好的一个女人。   在问完最后一个问题后,苍崎橙子和梅林双双站了起来。   “既然情况已经了解得差不多,那我就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了,确实是时候回到阿瓦隆了。”梅林说。“不过,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让萌奈叫我过来,或者两仪式女士您直接来也行。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情,我一定会想办法帮助您的。”   “啊,我知道的。”   式随口应了一句,面无表情。   看得出来,她其实不喜欢梅林。   或许,这是被秋奈给影响了吧?仅仅凭借《阿瓦隆之庭》这一个广播剧,就可以把梅林这个存在给定性了。也许他在FGO的后续章节中出现了,或许在那些章节中有可以将他洗白的剧情,但在那之前我就已经死掉,想知道也不可能了。   梅林没有继续说话,任由式这么冷淡地对待。   式也没有继续搭理他,转头看向了苍崎橙子。   “橙子,你也要离开了吗?”   “看你们也没什么事情,那我也离开了。”   苍崎橙子平淡地笑着,从表情和眼神来看,应该是真的没有别的事情了。但是她离开的有些急了,明显是想和梅林一同离开,商量什么事情。   不过,应该不会商量什么阴谋。毕竟,这两个人确确实实帮助到了我和式,心中也没有任何恶意。   因为我和他们不熟,也就不想把这一点点出来,也不知道式看出来了没有。   “可之前不是说要留在这里吗?”式又问。   “原本还有些担心,但现在已经没有这种问题了。嘛,陈宁的情况我其实很清楚,之前之所以答应留下来,更多的是为了方便舒缓你的情绪。既然你和陈宁已经达到了这一步,我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谢谢你,橙子。谢谢你,梅林。真的太感谢你们了。”   式深深地鞠了一躬,是无可挑剔的三十度,礼节非常周到。   我不知道日本传统礼仪是什么情况。可我觉得,在这个语境和环境下,式的礼节太正式了一点,或者说太重了点,平常的十五度鞠躬就可以了。现在她的表现,简直就是把橙子和梅林彻彻底底当成了外人。   “我们之间不用客气,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橙子平淡地说。   “实际上我也没有帮上什么忙。现在你们走到这一步,完全是你们自己辛苦得来的成果。这样的感谢我可不敢当。”梅林笑着摆了摆手。   橙子和梅林的反应我看不出什么问题,算得上比较亲近。   我不由得看向了式的双眸。然而,或许是因为我的缘故,式迟疑了一下,对他们二人重重地点了点头。   “实在是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那我就走了。”   “我也要回阿瓦隆了。那将是一段非常漫长的过程啊。”   “一路走好。”   他们走出了大门。但在真正离开这座大型宅邸之前,他们说了几句我听不到的话,然后一起乘车离开了这里。虽然行动有些鬼鬼祟祟的,可我也想不到他们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式看起来完全没有怀疑他们,而是先安慰了我。   “宁,其实大家都是很喜欢你的。”   “其实我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我不反感就是了。”   当然是因为式,他们才参与了进去。   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或许会沾着秋奈的光,让橙子略微注意一下我的情况。但像现在这样密切关乎是不可能的,顶多也就在在路边死掉几天后,发现了我,才勉强让我继续活下去。   至于梅林,更是不可能离开阿瓦隆。就算他发现了我,对我抱有略微的兴趣,也一定不喜欢我这样颓废的人生和颓废的性格,只是看几眼就去寻找新的有趣故事了。   式微微愣了下,以为我不高兴了,略微有些不安地问——   “宁知道原因了?是什么原因?”   “那是当然。应该是因为秋奈的原因,你的情绪比起我所知道的两仪式要不稳定得多。力量上也感觉更强——‘瞬间传送’这个能力在这个世界的意义我还是清楚的。刚刚梅林也说你可以直接去阿瓦隆。他们有这样的态度,也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其实不是哦?”   在式的脸庞上,再度绽放了温柔的微笑。   和刚刚那样礼仪性质的微笑不同。和游戏中那虚幻的微笑不同。和动画里面对黑桐时那平淡的微笑不同。这样的笑容,是有温度、有喜悦、有、有感情的笑容。   而这样的笑容,让我有些不太习惯。   本来,我想着过段时间应该就能习惯了,这样的笑容算不上。可我的身体,还是像过去二十年一样,不由自主地从式的脸庞上移开。   “我知道不是。”我有些忐忑地说。“橙子应该是把你当做家人了。而梅林那个家伙,只是单纯不想看到悲剧,所以就过来了。他们两个人都是抱着善意而来,并不是在提防着你突然做错事。你和秋奈生活生活了八年,就算是为了秋奈,你也不可能让自己去做那些错事。”   “总感觉……宁和秋奈越来越像了。”   即使没有与她对视,我感觉式的视线越来越炽热,甚至到了让我有些承受不住的程度。   我叹了口气,只好重新与她对视了起来。可几乎就是瞬间,她的眼神没有那么炽热了——不,准确来说,是在我叹口气的时候,她就刻意收起了视线中的温度。   她很害怕我生气,她很害怕我会像之前那样,用那样绝情的态度、企图离开这里,她很害怕我在下一个瞬间又突然失去意识——她害怕失去我,害怕到了极点,足以让一般人无比困扰的地步。   看到她这副样子,就算我再怎么不情愿,我暂时也只能说着非常违心。   “放开那些成见,其实应该差不多吧。不过我没有秋奈那么厉害,像开办公司、当杀手这种事情,我可做不来。而且,我们外表肯定是完全不一样的吧?拿猫来比喻,我就是个又脏又臭坏习惯又多的野猫,而她应该就是布偶猫那种人见人爱的品种。”   可话说到了最后,却完全变了味道,与我的想法完全不符。   我对自己的外表有自知之明。身上的伤口不用多说,即使是不认识的人也不敢看。皮肤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非常差,摸起来非常粗糙。总体看起来很白,但这是病态的苍白,就像尸体一样,没有一定点血色。无论怎么看,我都更像是个男人,而不是一个女人。   但是秋奈不一样。她是个大人物,我在网上就能找到她的资料。虽然比我矮不少,可是外表非常可爱,简直就像是从动画里走出来的人。而且因为萌奈和她长得几乎差不多,我也能推测出,这根本不是化妆的功劳,她本来就是这样的样子。   比起我而言,是个和式非常般配的女孩子,和我简直是云泥之别。   可是,式却剧烈地摇了摇头,连声音都急促了许多。   “不是这个样子的……”   “不是这个样子,又是什么样子的?”   笑容凝固在绝美的脸上,因为喜悦而发红的脸颊立刻略微发白。   在说完这个瞬间,我真想狠狠地抽一巴掌。如果不是式就在我的面前,说不定我真的这么做了。   好在我急中生智,立刻换了个思路,解释自己的话语。   “在式看来,其实也没什么差别,对吧?只要是猫,式肯定就喜欢得不得了。我还记得动画里的那个人格,就是非常喜欢猫的性格。而你应该比她更喜欢猫才对吧?毕竟……你比那个人格更加的孤独。”   “还好吧……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只是在逃避而已。”   她的笑容不再凝固,可是其中的温度却比之前要低了很多。   我也对这个解释有些不满意……毕竟流浪猫和布偶猫的差别,可不会随着我的解释而改变。   这种情况下,我只好说下去……随便说点什么都好。   “那……现在的式还逃避吗?”   “不会了。之前和秋奈发生了一些事情,以后我会和阴性的那孩子轮流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只不过……”   我应该是见不到她了。   但……其实也无所谓。   如果面对式的那个人格,只会让情况差到极点而已。   她一定会在无尽的痛苦中,静静等待十天后秋奈能够安慰她。   没有办法,在沉默了一秒钟后,我立刻换了个话题。   “对了,公司的事情,现在也是你在处理吗?”   “有真冬帮忙,所以还好。”   “真冬?是秋奈的妹妹吗?”   “是的。”   “我想见一见她,可以吗?”   “她……她……”   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我想也都没想,就把心中的猜测给说了出来。   “她特别喜欢秋奈,很不甘心把秋奈让给了你。虽然宣布了放弃,可你也知道她心中的感情其实从来没有放弃过,所以你一直都不怎么喜欢她,而秋奈为了避嫌,也减少了和她接触,对吧?”   “……情况其实不太一样。她现在是姓浅上。”   “哦?那我更想见一见她了,包括浅上藤乃。”   无论如何我也想不到,秋奈的妹妹竟然和浅上藤乃走到了一起。   不由得,我挑了挑眉,对将来的会面更加的期待了。   但是提到浅上藤乃,式似乎更加不开心了。   “我不想见真冬,其实……其实是因为觉得对不起她。之前的时候,我对她发誓了,无论如何我都要好好地保护秋奈……可是……我终究还是没有做到。”   “我记得是车祸吧?那只是一场意外,根本不怪你。而且,秋奈压根就没有死,十天之后,秋奈就会回来。”   “可是……我本来有能力阻止这些事情发生的……”   “所以你要加强对她的监控吗?没有这种必要。而且你如果真的这么做了,我可以保证,就算她微笑着同意了,她一定不开心到了极点。说不定你们之间因为这件小事,还会起谁都不想看到的冲突呢。”   “……确实是这样。”   看来秋奈曾经对她发过火,说不定还给式留下很强的心理阴影。   如果她确实是我,如果她生了很大的气,只会选择暂时性地离开,等自己调整好情绪之后才会回来。但这对于现在的式而言,这是最不可接受的惩罚方式——哪怕骂她、砸东西、甚至出手打她,都比不理她要好太多了。   或许是这个原因,之前的式无论如何都不想让我离开。   “等明天再去吧,现在时间已经三点多了,也不早了。”   其实现在很早,只是不想让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的我们,起更严重的冲突而已。   很意外的,式突然提了个我无法拒绝的提议。   “那个……宁,换一台电脑吧?至少是你觉得舒服的电脑。”   “我觉得那台电脑还好吧……”   “可是,它连高清视频都看不了吧?”   “嘛……确实是这样。”   那个笔记本的CPU是2004年的AMD低端速龙CPU,视频解码能力很弱,只能看480P的视频,看720P的话卡顿会非常严重,根本不能看。遇到那些清晰度比较高的视频,我只能调低画质,无法调低就只能关掉。   现在是2008年,各个主要视频网站都已经开始支持720P的视频。   在买的时候没有想那么多,可是买回来之后才发现出了这个问题,但已经没有反悔的机会了——以我的性格,至少也要到无法忍耐的时候,才会换电脑。   “所以,去买个吧?”式颇为期待地问。   “在那之前……先和萌奈说些话吧?之前一直还没萌奈说话呢。”   “啊……也对。那我们就去萌奈的房间吧。”   之后,我又和萌奈聊了会天,大概半个小时左右   萌奈很开心,却还是不知道我究竟是不是认同我就是她的妈妈——整件事其实她都在关注,也一直都在听着,只是不敢说太多的话,害怕她那好不容易才确认没有死掉的妈妈,会因此离开她而已。   可我终究不是她的妈妈,所以只聊了一些家长里短的话语,就没什么可说的。不过,萌奈很乖巧,见我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思,就主动说自己要继续学习,让我和式离开了。   等我走出了房间,我才发现了有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劲的当然不是萌奈,而是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式。   她……好像根本就不喜欢萌奈。   虽说萌奈是秋奈生下的,可终究不是简单的克隆人,血液中依然融入着式的哪一部分。而且一起生活了八年,哪怕只是在沉睡中看着,应该不是这样的态度才对。   不过……我从来都没有体会过,正常的家庭应该是什么样子,也许这只是我的错觉呢? 253.叶公好龙   ◆陈宁◆   这是一家很大的电脑配件专卖店,相当于一个小型超市,各式各样的电子产品摆放在货架上,几乎所有价位、所有品牌的产品都汇聚在了这里。因为处在黄金地段,在这里购物的顾客有不少。但和正常的购物一样,大部分顾客都在精挑细选着自己需要的东西,又或仅仅只是过来调查一下价格,等货比三家后再考虑去哪里买。   我就很随便了,基本上只看价格,不看配置。也就CPU和主板的型号事先调查了一番。总而言之,我要组装的这台电脑属于中档的,换算成人民币差不多也就四千多,还是不算显示器的情况下。   所有的部件都堆放在前台,已经扫码完毕,只等着式付款就可以那回到住处,重新组装起来。   式就门口,无比安静地等待着我。漆黑的丧服早已从她身上卸下,重新穿上了那身纯白的和服和蓝色腰带。现在的,除了长发及腰之外,几乎和那款游戏中的她一模一样,美丽得几乎令人窒息。   式只是大致扫了一眼,没有细看,就轻声问我。   “宁,确定就是这些了吗?”   她的声音很轻柔,也平淡,仿佛这是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因为式的态度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我没有想太多,对她点了点头。   “嗯,就是这些了。”   “如果靠自己的力量组装,不会很麻烦吗?”   “那正是乐趣所在啊,实际上很有意思的。组装机器这样的机会可不多,我很想体验一下。”   “可是在梦境里,宁用的不是台式机吧?”   “哦,那是因为我可能会换别的地方住。毕竟房租这种事情可由不得我,如果租价太贵,我也只能搬出去住别的地方。到了搬家的时候,台式机就变得很麻烦了,但笔记本就没有这个问题。”   “这样啊……”   式说出了她最经常说的话。   每当她说出这句“这样啊”的时候,她看起来总是非常的纠结,无论是行动还是言语都变得极为谨慎,也看不出她究竟在想什么。   没有办法,我只好继续解释我的用意了。   “只要是笔记本,性能就肯定比台式机弱,这是肯定的事情。实际上那个时候我很不满意那台笔记本的。屏幕太小,不方便画画。屏幕素质差,画画的颜色不是很准确,以前差点出了差错。性能太差,保存和读取要花很久。游戏什么的虽然也能玩,但也只是简单的网游。大致情况其实比前几天我买的那台二手的差不多,不过因为年代的原因要舒服很多。”   提起那台笔记本,抱怨的话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可是,那毕竟是属于我的笔记本。它是我买的,而且确实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我完成了工作,让我有了活下去的金钱和能力。   说起来挺丢人的,当时它的价格是三千多一点,我觉得已经非常非常昂贵了,几乎是我全部的资产——当时我还欠着巨额的培训费。   后来想着攒钱买一台新的,却因为金钱都投入到了游戏之中,再加上一台优秀绘图用的台式机至少需要五千多,显示器也至少要一千五,计划就这么搁置了下来。   实际上,在这个计划有了想法后不到半年,我就死了。   我当时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活一天算一天,什么时候死掉都无所谓。既然那台电脑又不是不能画画,我也就没有想太多,生活就这么继续了下去。   所以,就算我说再多抱怨的话,我其实也很喜欢我的那台笔记本电脑。没有它,我就没有第一笔收入,没办法认识网络,看不了小说和动画,更不可能知道两仪式这个人了。   即使我说完了,式依然没有说话,而是盯着那些硬件。   不知为何,她给我一种机器人扫描东西的错觉。似乎透过那些包装盒,她能看到了部件内部的结构,甚至明白核心工艺与设计的优缺点。   我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暂时就忽略了这种错觉。   大概十秒钟后,式闭上了眼睛。   “宁,这些是最高的配置吗?”   “不算是最高的,但我觉得已经够用了。”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式睁开了眼睛,直接把这些硬件轻松拿起,无视收银员错愕的表情,直接去找了这家电脑店的老板。   在她走了两三步之后,我终于反应了过来。   “式,你要做什么?”   “退货,重新买别的了。”   式回答的很平淡,却掺杂着不可置疑的命令感。   一时之间,我的脑袋有些发懵。   或许是因为这身和服给我的感觉太传统了吧。在我感觉中,式不是一个知道电脑的人,就像我一样。我总觉得式不管各部分是否兼容,直接用最好的。   没有办法,我只好上前拦住了她。   “式,没必要这样吧?无论如何,这都是我选的配件啊?而且我觉得这些已经够用了,像那些大型游戏都可以应付。实在是想玩游戏,可以买一台PS3嘛,PS3里边有很多电脑玩不到的好游戏呢。”   “只是够用是不行的,必须各方面都用最好的才行。”   “我又不怎么玩游戏,太好的电脑只是浪费而已。”   “浪费就浪费了。但只有最好的情况,才能没有缺憾。”   “这个时代的电脑也就这样了啊。就算最强的机器,也还是不如我那个时候用的笔记本。没必要太好吧?”   “……那样就应该用最强的机器了,至少能缩小差距,没有那么的烦心。这个时代的操作系统已经和宁之前使用的很相似了,如果有合适的性能,宁用起来肯定也更加习惯吧?”   不知为何,自从我解开了心中的结之后,和式的对话就变得越来越难。她总给我非常执拗的感觉,只要认定的事情,就绝对不容反驳。   说实话,这种性格很让我困扰。如果还是之前那种关系,恐怕这个时候我已经恶言相向了。可惜,现在的我,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见我我沉默下来,式绕开了我,去了老板那里。   而正在组装着企业用服务器的老板,立刻礼仪性地站了起来。   “咦,这位贵客,是因为不满意回来了吗?”   “这些东西我不买了。”式干脆地说。   “不买了?是不满意本店的价格吗?”   “不是不满意价格,我不满意的是产品本身。把最好的配件给我。”   式这跳跃性的话语也把老板给搞懵了。   老板挠了挠腮,尝试理解一下,结果还是不确定地问——   “……最好的?”   “我知道你这里都有。如果你还不明白的话,给我纸和笔,我把配置清单写好了给你。你只需要把那些配件给我就行,钱不会少你的。”   “等一下,我这就找纸和笔。”   说着,老板去了柜台收银员那里。   而我颇为意外地打量着式,仿佛第一次认识了她。   “式,你还知道电脑啊?”   “比你知道得多得多。”   式看起来很不高兴——或许是我之前对那台笔记本的评价刺激到她了?   无论如何,式的反应让我越来越好奇。   “连品牌的差别都知道?”   “不只是品牌,具体型号的优劣也很清楚。实际上,只要是我想知道的东西,没有我不能知道的。”   原来,这是来自于根源的知识。   式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连这种小事情都非常清楚,根源的知识真是不可思议。   这反倒让我无话可说,尴尬地沉默了下来。   在这尴尬的沉默中,老板带着笔和纸,很快就回来了。   式拿着笔,仿佛早就背诵好了一样,直接在纸上写下了配置清单。写的过程一气呵成,没有任何修改的地方。   “喏,老板,就是这些了。”   说着,式把配置单递了过去。   老板看了眼配置单,眨了眨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看了半天,又瞄了几眼式,他才终于确认了,自己完全没有看错。   深吐一口气,老板不可置信地看向式。   “……这些本店确实是有。可是这位顾客,作为老板的我可得提醒一下,显卡用两张XFX的8800ultra组SLI我没有意见,可是CPU选用18万日元的QX9775是不是太浪费了些?”   “只有我觉得浪费,那才是真的浪费。”式平静地回答。“我只要最好的,不会在意价格的多少,更不会在乎性价比。”   “哦哦!这样啊,我明白了。这些我这里确实有,那我现在就按这个配置去拿了。”   明白了这一点,老板扬起了热情的笑容。   看来,他是把式当成人傻钱多的那种人了。   “……式。”   我对这个年代的电脑硬件不了解。而且我也不是电脑发烧友,不明白式说的意味着什么。但是十八万日元我是清楚的,放在任何时代都是不少的钱。   这么昂贵的电脑,真的让我承受不起。就算真的用了,我也会像那些老年人一样,心中总有一种用着怕用坏了的担忧。   然而,在式的脸庞上,依然是那么温柔的笑容。   “没必要勉强自己,只选择完全适合自己的就好。”   “可是这台机器……也称不上适合吧?”   “只有最好的,才是最适合宁的。”   我被式的话噎住了。   叹了口气,我放弃了和式继续争辩的想法。现在的她已经进入了一种非常奇怪的状态,明明就在我的面前,明明维持着冷静,可是就像游戏里那些狂化EX的狂战士一样,根本没有沟通的可能性。   想必秋奈肯定很苦恼吧?她这种外柔内刚到了极点的性格,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   过了一段时间,实在是无法忍耐,我忍不住又说了一句。   “配置单能让我看一下吗?”   “可以,当然没有问题了。”   式又拿起了笔,把刚刚的配置单重新写了一份,交给我看。   但很可惜,我完全看不懂。上面全是字母和字母,就像是某种密码暗号一样,简直就是天书。我唯一能看懂的,就是每个硬件后面代表价格的数字了。   CPU和老板说的一样,价格十八万日元。两张显卡也有十五万日元。剩下的超大机箱、四块1T硬盘、ASUS主板、内置蓝光刻录机什么的,各个看起来都是最顶级的配置。   最后大致计算了一下,仅仅一台电脑,就花了六十万日元。换算成人民币大概是四万多的样子,差不多是我之前配置的十倍,可以说是豪华到了极点。   这样等级的电脑,以前的我是想都不敢想的。   不由得,我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个配置真的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觉得这样才是最适合宁的。如果是日常用途,专业级显卡也不见得更强。而且现在三张显卡组SLI的效率很低,大部分游戏都不如双卡,也不需要多买一张。所以,这是这里能找到的最好的配件了。”   嘛……反正式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就是了。我能确认的只有一点——这是这家店能组装出来的、最贵的电脑。   虽然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可是式这双充满期待的眼神,我也知道该做什么。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选这个吧。反正在你看来又不是特别贵重的东西。就算是最贵的电脑,比起汽车、游艇甚至是私人飞机都差得远呢。是我贫穷的思路限制了自己,想不到这个世界还有那么多好东西。”   “如果宁想要买汽车,实际上……”   “算了算了。”我赶紧摆了摆手,“汽车买了也没什么用,就这样吧。不过……式,你的心意我感觉到了。可我还是很想问,只是这十天时间,需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正因为只有十天的时间,才需要做到这种程度啊。”   式理所当然地笑着,说着理所当然的话语。   我一时无言,只好尴尬地站着,在左顾右盼中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式没有继续说下去,也没有继续盯着我,她只是看着老板为了拿配件而忙来忙去。电脑店的老板确实很忙,甚至还要去仓库去拿东西。   不过,这家电脑店的规模可一点都不小,再加上许多员工帮忙,东西很快就找齐,放在那台还没安装完成的服务器旁边。   “大概就是这些了。”   “辛苦你了。”   “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   老板随意摆了摆手,但他的头上确实冒出了汗水。   就在老板的面前,式随手拿出了一张信用卡。老板很懂行地从抽屉里拿出来个pods机,在式确认输入密码后,付款就这么完成了。   “多谢惠顾!如果需要,我可以帮忙把这个旅行箱搬到车上。”   “不用了,我的力气是足够的。”   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一样,式左肩扛着超大的机箱,右胳肢窝夹着24寸显示器,右手像拿砖头一样拿着四块机械硬盘包装盒,向她的车走去。就好像这箱子里装的不是十几公斤重的电脑机箱,而是空箱子,那台显示器和几块机械硬盘也轻盈的出乎意料。   老实说,式的行为和她这身白色的和服完全不搭,有一种看似娇弱的女子突然发火一拳把水牛打飞的错落感,让路人纷纷侧目。但式不在乎别人的目光,这么我行我素地出去。   不由得,老板看我的眼神也变了,从看小白脸的眼神变成了看勇士的眼神,也挂上莫名其妙的“真实辛苦你了”的笑容,实在是让我无语。   我知道,式肯定使用了根源的力量。不过,她好歹有十几年的历练生活作为借口,如果有人问了也不是不能解释。   但我已经懒得解释了,而是直接抱起剩下的部分,企图追上式。   还好,重的东西都已经被式拿走了。显卡、主板、光驱、散热器还有别的东西并不重,甚至有点出乎我意料的轻,感觉抱着的不是电子器件,而是一个内部填满了羽绒丝的枕头。只是东西太多,没办法快跑,就只能这样了。   在我一只脚踏出门的时候,老板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如果遇到质量问题,可以直接来找我,或者按照说明书联系厂商也行。”   “我知道了。”   “那就一路走好吧!”   简单的道别之后,我终于赶到了汽车附近。   而此时的式刚刚在后备箱里塞下那个大机箱,正打算折返。   看到我的出现,她立刻叫出了声。   “宁,这些东西为什么不让我拿着?”   她很慌张地走到我的身边,在我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把那些硬件统统抱在了自己的怀中。   虽然动作很温柔,可式的力气真的很大,可是她这种蛮横的态度却让我很不舒服——或许,在她眼中,我只是一个刚刚经历了猝死,从小就营养不良,连剧烈运动都做不了的病弱吧?   “其实这些并不重,我拿起来很轻松的。”我反驳说。“只是因为东西太过于贵重,害怕掉在地上,所以才用这种看起来比较吃力的姿势。”   “好吧……宁还有别的东西想买吗?”   “……我没有别的想买的了。”   在夕阳中,我不是很高兴地进了车内。   传说中的叶公明明那么喜欢龙,可是当龙真的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却惊恐万分,简直连魂都要丢掉了。   现在的我,又何尝不是叶公呢?生前的我那么喜欢两仪式,可是两仪式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甚至对我表达了喜欢之后,我却害怕得赶忙拒绝。就算现在勉强答应了下来,将来的日子也肯定很不好过。   原因可能是我真的不是秋奈吧?   从之前的只言片语中,我知道她曾经对秋奈做过非常过分的事情。可是秋奈非但没有怨恨,反而接纳了她,一直持续到了今天。恐怕,只有秋奈这么出色的人,才能容纳这种性格的两仪式了。毕竟,就算是那个黑桐干也,能感化的也只有阴性的式而已…… 254.适应   ◆两仪式◆   回到家中,宁一直在试图组装那台电脑。   她是纯粹的新手,犯了各种各样的错误,浪费了许多时间。比方说接线的顺序不对,比方说当一切都安装完成之后才发现没有装主板挡板,比方说内存安装得并不牢固。   但是,组装电脑毕竟是普通人就能完成的工作。宁其实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就算有了这么多的失误,总体花费的时间其实不是很多。   当开了机之后,她按照正常顺序安装系统,又从网络上下载各种各样的软件,用来测试电脑的各项性能——主要是硬件的温度。   但我能感觉出来,她有些不高兴。对于她这种忍耐力极强的人来说,这恐怕就是非常不高兴、差一点就要爆发出来的意思了。   我很不理解。明明这台电脑已经是这个时代最好的了,就算性能距离她八年后的那个时代确实差了点,但是因为这个时代的软件,也应该差不了多少才对。   诸如此类的想法还有很多,每一种都让我的思绪越来越混乱,内心的痛苦也越来越强烈。终于,再纠结了许久后,就在她的房间里,就坐在她的床上,我把心中的疑惑给问了出来。   “宁,这台电脑用起来怎么样?”   “还好。”   “只是还好吗?”   “毕竟是式为我买的,总觉得……”   我以为她觉得这是礼品,太过于贵重了,所以还没等她说完,就赶紧开口解释。   “不是我为你买的,而是秋奈为你买的。现在两仪家的钱都是秋奈的,其实也就是你的。而且,这只是电脑而已,不可能太过昂贵的。”   宁没有回答,而是坐在那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只是沉默着。   不知道为什么,我能感觉得出,宁好像越来越不高兴了。这让我连一句多余话都不敢说,只能坐在床上,在煎熬之中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复。   “式,我觉得你有问题。”   终于,她说了话,让我从这煎熬之中解脱。   ——即使她的话语让我既惊又惧。   “我……有问题?”   难道……我又惹宁生气了?   宁没有回头,依然戴着又厚又大的耳机,用各种软件测试着电脑。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要短很多,很快她就打破了这沉默。   “你有没有想过,想办法让自己真正变得温柔?”   “宁觉得我不温柔吗?”   “一点都不,就拿买电脑的时候来说,你完全不听我说的任何一句话。这也是我觉得这台电脑‘还好’的原因。”   心中的不安终于变成了澎湃的悔意。   我从来没有想到,原因竟然是这么简单。简单到我有些不敢去面对。   我觉得我的所作所为全是为宁考虑的,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她。   “宁,我……我真的是这样人吗?”   “这些天来,我总感觉你的内心很急躁,像是急于想要证明什么一样。我能知道你想证明什么吗?”   “……在秋奈离开之前,她希望我成为人类。”   “你的意思是说,你不是人类?”   “我不是。我是……根源的怪物。”   “连她都这么觉得?”   讽刺的弧度爬上了宁的嘴角,满是蔑视的双目更是倒映着屏幕中的各种光彩,让此时此刻的她看起来像是被恶魔附体了一样。   看着她这个样子,我心中的一部分悔意又转变回了不安。两者相互依赖,相互促进,让我有想从这里逃离的冲动。   “宁,这不是比喻,而是现实。我和人类是不一样的,无论是能力还是本能都很不一样。所以……一开始见到秋奈的时候,我对她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实际上,在我身体内部沉睡,静静观察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偶尔会做梦。有时候就会做噩梦,我梦到自己对秋奈做了更过分的事情,还让她永远地憎恨我。只不过……我一直都没对她说出来。”   当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觉得我不是人类、甚至连秋奈都不觉得我是人类的时候,就算我真的是人类,那还算是人类的一部分吗?   当然不是。我肯定是怪物,有着人类形态的怪物。   现在的我是两仪式,但如果失控了,就会恢复成真正的样子。那个样子的我,甚至连秋奈都会讨厌。   可是,陈宁却轻轻地嗤笑着,仿佛我说的只不过是哄骗三岁小孩的笑话,被她轻而易举地看破了。   “无稽之谈,你哪里不是人类了?”   “可是我的心……”   “你是不是人类,又不是由你的心来决定的……”顿了一下,陈宁的笑容更盛了。“好吧,我终于算是明白了……”   “明白了?”   “秋奈不是想让你成为人类,而是成为‘正常人’。”   “……正常人?”   “把我这颗心填满,你就知道什么是正常人了。在那之前,你先改一下这过于强势的性格吧。要不然,过不了几天我就会生气,而且是那种非常严重的生气。你知道的,野猫可比家猫要叛逆太多了,受到伤害就会反击,遇到不喜欢的人就会躲起来——你肯定不想成为我不喜欢的人吧?”   “我……我要如何改正?”   “不知道,你问问橙子或者梅林吧。他们虽然也不是什么正常人,但总比我这种无父无母的家伙要好不少。”   “可是问他们的话……”   我没有办法说下去。   我不信任他们,从一开始都是戒备的。   宁好像看破了这一点,放下了耳机,依然侧对着我。   “问他们怎么了?都已经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喜欢他们吗?”   “我……他们从来都没有用正常的视角看待我。”   “秋奈就用正常的视角看待你了?显然没有吧?如果她真的是这么看待,你也不会是这样强势到让我很不舒服的性格了。”   ——秋奈也不是用正常的视角看待我的?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几乎无法维持住我的理智。   宁完全不顾及我的感受,她回头轻蔑地笑着,就好像我的存在本身是一个不怎么好笑的冷笑话。   “承认自己的缺点吧,式。再这样下去,就算秋奈回来了,她过得也不会舒服,迟早会因为你而彻底崩溃掉……还是说,你其实压根就不喜欢秋奈,只是希望有一个人可以喜欢你、爱着你?”   “……青子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以此为依据,她说我不可能成为人类。”   我勉强恢复了点冷静。   或许是秋奈的死讯,又或许是宁的到来让我习惯了这种事情,我心理承受能力要比以前强上许多。   可是,宁却扭回了头,看着正在进行3DMARK测试的屏幕,侧对着我,完全没有注视着我——简直就像是不愿意面对我一样。   “我才不关心你是不是人类。现在的我只想生活得舒服一些,仅此而已。如果这里过得让我不舒服,我才不管这里有什么,也不管你怎么想,很快我像野猫一样离开。大不了最后被你给拘禁而已,算得上什么?我又不是没有经历过那样的日子。”   “……为什么又突然是这种态度了?”   心中的苦涩,比喝了胆汁还要浓重许多。只不过,因为被这样对待的次数多了,我略微开始习惯这种苦涩,没有那么的伤心了。   长叹一声,宁依然悠悠地对我说。   “请把我当做猫来看待,而不是狗。狗就算被虐待,就算快要被你杀掉,它还是把你当做主人。但猫不一样,猫是需要平等对待,甚至要倾尽全力去呵护。在我死之前,网络上曾经流传过一句话——‘无论你是穷是富,是美是丑,猫都看不起你’。这句话当然是不对的,因为猫的感情其实比狗还要丰富,只是忍耐能力更强,所以没有表现出来而已。但我觉得这句话是有些道理。”   “……以后我会按照宁的想法来的。”   如果刚刚购买电脑的过程完全按照宁的喜欢就好了。   强加的好意,已经称不上是一种好意。宁没有父母,从小就被各种恶意所包围,在她看来,这种好意甚至比恶意还要更让人难受,简直是剁掉双脚、用锁链捆起来、却满口说着温柔的话一样过分到了极点。   或许……我真的就该像宁说的那样,好好思考下自己的所作所为了。   过去的我,不就是这个样子吗?如果秋奈不高兴了,没想着怎么补偿她,没想着怎么改变自己,反而剥夺了她的全部自由,让她永远地留在我的身边。甚至在过去几年,每当我浮现于意识表面的时候,也经常用温柔的话语,做着很过分的事情。   因为秋奈爱着我,所以她理所当然地接受了那些事情。因为我以为自己爱着秋奈,我理所当然地接受了现实,还把那些行为视为爱的表现。简直没有比这更蠢的了。   如果以前那些事情被宁知道了,她肯定会用看垃圾的眼神看着我吧?   想到这里,我越来越觉得自己不是人类了。明明在梦境中观察着一切,却到现在连怎么关心别人这种事情都不知道,实在是差劲过头了,根本不配拥有秋奈这么好的女孩。   但是,就在我原来越厌恶自己的时候,宁反而提醒了我一句。   “任何事情都要适度,不要从一个极端滑到另一个极端,明白吗?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终究是要适应一些东西,再去改变一些东西。如果只是适应,就和动物没有区别。如果只是改变东西,就和风暴、大火、地震一样是人类的灾害了。你现在就需要去习惯,去适应,去改变自己。”   “这……就是成为人的方法吗?”我忍不住问。   “不知道。说到底,人类究竟是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嗯……我明白了……我会这么做的。”   曾经,因为秋奈的遭遇,我极度厌恶“习惯”这个词。   可是在今天,为了秋奈,为了宁,为了所有本应该喜欢我的人,我要像一个人一样,去习惯各种各样的事情。   “既然明白就好,那我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宁重新戴上耳机,继续注视着屏幕。   测试都已经完成了,电脑的一切都很正常。   她又打开了全是中文的网站,又看起了视频。   或许,在她看来,网络依然比现实更加美好吧?又或许,这样的现实和她之前经历的现实相比,其实没有任何差别吧?因为我和那些人贩子一样,和孤儿院的职员一样,都一点不尊重宁的看法,都夺走了她的全部自由。   当初,即使我残忍、蛮横又血腥地切断了秋奈的双腿,秋奈没有喊痛,没有用憎恨的眼神看着我,反而依然那么的喜欢我。但是,宁不一样,宁一定会用最讽刺的笑容面对我,一定用最决绝的态度说着嘲弄的话语,直到我彻底把她杀死为止……   她们是不同的,我再也不能用对待秋奈的态度来对待她了。   在臆想之中,我不知道过了多久。   恍然间,夕阳那么的鲜艳,把一切都烧得通红。   距离做饭还有一段时间,我不由得把心中一个微小的愿望说了出来。   “宁,我可以留在这个屋子里吗?”   “你想留就留吧。反正在这里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只要在这里看着宁,我就满足了。   可是,在不知不觉中,我恍然看到另一个人。   那个一直喜欢着我、可爱到极点、有着足以将我容纳进去的温柔、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秋奈,你什么时候才会真的回来呢?   ……没有你的生活,我究竟该怎么习惯下去呢?   ◆梅林·安布罗修斯◆   这里是苍崎橙子的秘密工房。工房布置有屏蔽一切探知的结界,是任何事物都无法探知的地带,就算是抑制力乃至根源本身都不行。严格来说,这里已经是独立于现实的异空间了。   而这里,正是我和苍崎橙子会谈的地方。   经由她的诉说,我已经明白了佐久间秋奈与两仪式这两位女性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故事,又为何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式的情况,我想你已经知道了吧?”   “人类的感情,真的非常伟大啊。”我微笑着,愉悦地评价说。“如果是以前的我,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象,像她这样的存在,竟然真的能获得爱情。就算亲眼看到了,也一定觉得那是秋奈制造出来的假象。”   “如果是假象,她自然能看得出来——但是,如果让事情这么继续下去,她迟早会觉得秋奈对她的感情是虚假的。之后如果秋奈苏醒过来,无论怎么解释,她恐怕都听不进去了。”   “是因为陈宁的原因吗?”   “陈宁与秋奈的对比太过于强烈了,会让她产生一种‘秋奈一开始绝不可能这么喜欢她’的错觉。”   “如果是我是她,我也会有这样的感觉。”   “所以,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过来,这么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如果没有我参与进去,本来一点问题都没有。”我摇了摇头,语气既遗憾又后悔。“因为陈宁会是一直不喜欢她的态度,直到最后的最后,当心中的所有伤痛都被抚平、当内心的孤独被幸福填满之时,她才会喜欢两仪式。然后短暂的别离之后,恢复成我们所有人认识的那个秋奈。”   “但你已经参与了进来……还是我让你参与进来的,我也有责任。”   苍崎橙子依然那么的冷静,甚至有她才是完全没有感情的错觉。   当然,这毕竟是错觉。苍崎橙子应该是为了让自己不犯任何错误,才强行把自己所有的感情都剥离了出去。   “划分过错这种事情还是等以后再说吧。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怎么做……”苍崎橙子扶着额头,思索了一段时间后,才说:“你再让陈宁做一场梦,好好地为式考虑,至少让她对式的态度好一些。太多的拒绝,别说是式了,任何一个心思稍微细腻点的女性都很难承受得了。”   “梦境该如何布置?”   “很简单,让她以旁观者的身份去观察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就可以了。”   然后,苍崎橙子对我说出了一个故事。   一场凄美的、悲伤的、有太多太多遗憾的故事…… 255.变化   ◆陈宁◆   我做了个梦。   或许是那场梦太长了,或许梦太过于悲伤,又或许是那只是梦。当我睁开双眼醒来的时候,梦中所发生的一切都变得无比的模糊,只留下最后的一个短短的片段。   那是某个经历无限轮回的幽灵的最后时刻。   千次万次的轮回执念,被永远喜爱的人亲手砍断,在得到了仅仅一瞬的安宁之后,消散于空气之中,消灭于轮回之中。   那样的感情,究竟是爱,还是单纯的执念?   理解这种事情,对于从来都没有体会过爱与被爱的我而言,实在是太过于困难。以至于困惑了许久之后,我只好选择了放弃理解。   ··我原本就是个无父无母、更无人疼爱的家伙,感情这种东西,就算让我强行理解,我也不可能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到底,我只能把它当做真实发生的故事,仅此而已。   躺在床上,望着花田,在梦境之后我又经历了长久的白日之梦。   恍惚间,窗外明明是几乎看不到尽头的花田,可却感觉是在仰望着高耸入云的大厦。我在街道中漫无目的地穿梭,大厦的每一块玻璃都倒映着我的面孔,如同瑰丽的万华镜。直到崩坏的玻璃画涂满的梦境,才真正让我从白日之梦中醒来。   但是……在经历了这场梦之后,我总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   就好像我真的经历了千次万次的轮回,对式的感情已经淬炼到了匹敌秋奈的程度。   或许,变成秋奈的过程,不是立刻的改变,而是像这场梦一样,一点点地将我改造吧?   那……究竟是谁想要让我逐渐成为秋奈呢?   答案……其实非常清楚明白。   ◆两仪式◆   今天,宁起得很晚。   她的精神一直都很恍惚,似乎是没有睡够。   这个样子可不行,时间久了,说不定她的精神状态会变得很差,脾气也很不稳定,会更容易因为一些小事生气。   “宁,昨晚睡得很晚吗?”   “没有,只是做了一场梦,现在都还没有恢复过来。”   “是怎样的梦呢?”   “秋奈过去的经历。但,我不知道这是我自己回忆起来的,还是别的东西强行把这些给塞进来的。现在想想,应该是后面一种可能性吧。”   “后面一种可能性?”   “应该是抑制力吧,也就是所谓的世界意识。毕竟现在我不是秋奈,已经没办法让你保持安定的状态了。所以,世界意识想要把我重新变回秋奈,好让你继续稳定下去。”   不安、恐惧和愤怒,像是火焰、烟尘和热浪一样在我的心中翻腾。   如果不是宁安全地坐在这里,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很想与抑制力为敌——可宁毕竟就在这里,还是那样无所谓的态度,让我不得保护暂时抛下心中的不满,想办法保护此时的她。   “所以……咳……”我轻咳了一下,让自己的愤怒不至于被宁感觉到。“所以,宁的梦就是这样吗?”   “只是这样而已。不过,让我觉得不舒服的地方,就是自己逐渐变成秋奈这一点了。”说到这里,宁轻轻地笑了,如此的凄凉,却又早已习以为常。“从来没有人在乎我,也没有人需要我。我只是活着,但也只是活着。说实在的,我很庆幸自己很快就死掉了。不然要不了过久,我也会自己结束掉自己的生命吧?”   “不是的!宁绝对不是没有人在乎的人!”   “那……是谁在乎呢?”   她轻轻地笑着,却比我经历过的最可怕的恶梦还要可怕。   我没有办法方波,因为我说任何一句话,宁都会用一句最简单的话来反击——你在乎的究竟是陈宁,还是秋奈呢?   如果照着这个话题下去,只能是以悲伤的沉默作为对话的结束。   “……果然呢,没有人在乎我。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没有。”   但……还是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用悲伤浇灭愤怒的火焰,努力克制住自己,对宁轻轻地说——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重视宁的人,我会是最重视的那一个。”   “但是,这些都无所谓。”宁依然笑着,似乎在人贩子手中,似乎在孤儿院中,她早就学会了用笑容代替哭泣,用嘲弄代替足以让人崩溃的悲伤。“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我都已经是死人一个,我都只是存在于某个人记忆中的幽灵了,这个时候和我这种事情又有什么意义呢?而且,想来式你也是不可能接受那个可能性吧?”   “什么……可能性?”   “从此以后,这个世界只有陈宁,但没有秋奈的可能性。”   我……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我   只能僵硬地站在这里,什么都说不出口,什么都做不了,就像秋奈当初生气从我的眼前消失一模一样。   ——明明我知道,这个时候最不能做的,就是沉默了。   宁笑着,站了起来,站在大门前,眺望着远方的花海。   望着她的背影,一个很可怕、很可怕的念头在我的脑海中回荡,一股很可怕、很可怕的冲动在我的心中肆虐。   宁……想死,非常想死,想得迫不及待,想得奋不顾身。   “宁……”   自己的声音传到自己的耳中,却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如同噩梦中的怪物一样,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怕得到了极点。   在大门前,她转头回眸看着我,那双咖啡色的双眸已经失去了最后一丁点的光彩,只余下彻底的死寂。   “好想成为秋奈啊……那样的话,式肯定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吧?”   即使声音已经完全不同,可是她的语气和秋奈别无二致。   在声音还在空中残留的最后时刻,我的意识一片空白,我的双足不听使唤,我的身体更是沉浸于彻底的本能之中。   我……没有杀害我最爱的人,而是紧紧地抱住了她。   紧紧地,仿佛要把她锁在这里,宁可让她成为笼中鸟,也不愿她就此离开。   “不会的……宁。无论你是陈宁还是秋奈,我爱着的,我所拥有的,都只有你,都只是你。如果宁想要继续做陈宁,那就继续做下去。如果宁想要成为秋奈,我会陪着你,直到那一刻的到来。很久之前,我不是解释过吗?我喜欢秋奈,不只是因为秋奈喜欢我,更是因为秋奈有着我无法想象的孤独。现在,这孤独终于展现在我的面前,我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又怎么可能会畏惧呢?”   宁沉默了下来。   在我的怀抱中,她背对着我。她有着怎样的表情,我完全看不到。   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情——等待着她的回答,等待着她究竟是拒绝还是选择接受。   可是,真正的噩梦,却终于还是降临了。   “也就是说,过去的我过得越惨,式就越喜欢我,对吧?”   “不是的!绝对不是这样的!”   我大声咆哮着,声音甚至震碎了屋子的玻璃窗。   鲜血从陈宁的耳洞里涌出,   可我怀中的陈宁,却用嗤笑着一切声音,轻声对我说——   “不是这样……又是怎样的呢?式不是说,喜欢我是因为拥有孤独吗?那样的话,让我的经历更悲惨一些,让我的意识更破碎一些,式难道不是更喜欢吗?”   “不是的……不是的……”   然而,我越是说着,宁话语中的笑意就越是强力。   “果然啊……式根本就不喜欢我呢……在式的眼中,我也只是这样而已啊……”   宁伸出自己的右手,像是想要触碰什么一样,伸向天空。   最终,她触碰到了什么,然后——   一切如同碎裂的玻璃一般,化作纷杂的碎片。每一块碎片都倒映着我的面孔——惊恐的,茫然的,绝望的脸。   在这个瞬间,我从噩梦中醒来……   ◆陈宁◆   很奇怪的,式今天起来的很晚。   不止起来的很晚,当她醒来之后,她立刻到我的房间,式紧紧地抱着我的腰,脸颊用力蹭着我的脸颊,简直就像是猫一样。明明我就坐在电脑椅上,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这么别扭的姿势的。   只是,她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让我感觉很疼。   “式,发生了什么?”我忍不住问。   “果然……果然,刚刚只是一场梦。”   “……你做噩梦了?”   “嗯……一场很可怕的噩梦……非常可怕……”   她的脸颊贴着我的脸颊,体温有些偏低,流了不少的汗,看来确实被吓怕了。   既然连她自己都承认自己是“根源的怪物”,能把她吓成这样,我对那场梦的过程真的非常好奇。   “式,那是怎样的一场梦啊?”   “是……是宁说了非常过分的话。的梦”   “非常过分,有多过分?”   “我……我……”   她的身体都开始颤抖了,呼吸变得急促,脸颊也越发地冰冷。   越是到了这个时候,我越是觉得应该问清楚。毕竟,这是和我有关的梦,我也算是主要负责人了。   “是不是我在梦里,要求你在我和秋奈之间做出选择?”   “嗯……是这样没错……”   “这样的选择根本没有意义。我迟早是秋奈,秋奈的过去就是我。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强行要在我们之间做出选择,简直就像是在你和那个人格之间做出选择一样,根本就是在无理取闹。”   如果是一开始的我,绝对不会这么说。但是和式接触了这么多之后,其实我也已经看开了很多。而且,如果不这么说的话,秋奈将来一定会相当的困扰吧?   就算是为了将来的自己能好过些,说这些话也是应该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式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所以说,那只是噩梦而已,不需要太在意。”我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只不过没有那么沉重,而是增加了许多轻松。   “宁……好像变了。”式悠悠地说。   “确实是变了。当然,是被式给改变了。”   “那……宁昨晚做梦了吗?”   “做了,是你们以前的经历,是涅槃明奈的事情。”   在这个瞬间,原本已经放松下来的式,突然加大了力度。   她的每一根神经都好像绷紧了,精神状态也紧张了许多。   “那场梦……是怎么样的?”   “那场梦没有什么。我是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的。因为过去的经历,那场梦对我没有什么感觉,只是一个过去已经发生的故事一样,就像是电视上播放的电视剧一样。”   “这样啊……”   “只是这样而已。所以,你不要想太多。”   在她做了这么可怕的梦的情况下,我那种感觉是不能说出来了。   “那……昨天……”式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敢问下去。   “昨天其实是我不好。”我平静地说。“大概是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感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受。不知不觉间就是这样的反应了。其实,昨晚我仔细想了一下,每一个人都想让自己最喜欢的人得到最好的东西。如果我换到式的立场,估计也是一样的反应吧?”   “宁……真的变了很多。”   “因为昨晚想了很多。今天早上起来又想了更多。不知不觉间,我就成这个样子了。”   真正的原因,还是我在逐渐恢复成秋奈。   可是,如果我说出来,只会让她越来越担心,越来越恐慌罢了。   如果世界希望我是秋奈而不是陈宁,那我会选择主动去变成秋奈。成为秋奈,我就能获得曾经梦寐以求,现在触手可及的一切。而且,比起那种一夜之间换了个人,现在这种缓慢的变化,更能让我接受。   这……终究还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   “这样吗……”式的情绪逐渐变得稳定,让我放松了许多。   “就是这样。总之……我们先吃饭,吃完饭之后再去见真冬吧?我们原本的计划就是这样的。”   “嗯,那就去见真冬吧。”   然后,式站了起来。   我转动电脑椅,回头看向她。   此时的她脸色极度的苍白,头发都被冷汗湿成一块一块的。   看到我在注视着她,她轻轻地笑了一下。   只不过,这笑容,是那么的沉重,仿佛有万吨的重量。   如同朦胧的薄雾,式转身去了厨房,前去准备我们迟到的早餐…… 256.时间异常   ◆梅林·安布罗斯◆   梦魔的构成和人类是不同的,作为梦境中的生命体,梦魔本身不需要做睡眠,只需要陷入假死状态一段时间,就可以完全恢复精力。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一直在橙子的秘密工坊里,不眠不休地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但是,就在刚刚的某个瞬间,我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时间与时间的连接处,突然断裂了。就好像一本写好的书翻了页,可是页与页的间隔有些遥远。两张书页之间的部分,似乎被强行撕掉了。但是,书籍上下文之间是连贯的,看不出任何异常的地方。   我不太明白会有这样的感觉。因为身边有一位魔法使在这里,我直接开口问了她。   “橙子小姐,你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吗?”   “有什么不对?你感觉到什么了?”   看来,苍崎橙子并未感觉到这种异常。   我悠悠地叹了口气,在这没有窗户的工房中,在这连根源都不曾记录的独立空间中,即使是持有千里眼的我,也只能透过放置在桌子正中心的玻璃球,注视着东京都那有些泛灰的天空。   但是,即便是这看起来毫无异常的天空,也给我一种虚假的错觉。就好像,这只是某个人制造出来的幻影。只要轻轻触碰,就会如同镜子一般碎裂,将真实彻底展露出来。   可是,那一切的真实,又会是什么样子呢?恐怕只要活在这人世间,就不可能知道吧?   注视了足足有十秒钟之后,我才从这种奇怪的感觉中离开,开口回答苍崎橙子的问题。   “或许是我的错觉吧,总感觉在时间的连续性上有很强的断裂感。虽然能感觉到时间确实在进行,可是刚刚我觉得有一段很长的时间,像是电影一样,有一部分胶片被剪掉了,可身在胶片中的人却察觉不到异常。”   “……我问一下青子。”   苍崎青子颇为严肃地拿起了手机,拨打了某个电话号码。   苍崎青子是掌握第三法的魔法使,她可以使用具有“破坏”和“时间旅行”的魔法。因为我不是魔法使,我不知道这魔法的真正含义是什么。但即使是我,也觉得苍崎青子是最合适解释这个问题的人。   我静静等待着苍崎家姐妹之间电话的结束。   出乎我意料的,这次电话非常的短暂,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   合上手机盖,苍崎橙子面无表情地盯着我。   “她说没有感觉到,时间连续而又正常,空间没有任何断裂过的痕迹,示巴所显示的人理定础值没有任何波动,就连她自己回溯过去也没有发现最细微的痕迹——可能就是你的错觉吧。”   “或许吧……但我觉得,更多的可能性是因为,我不是人类,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在阿瓦隆中,让我能更敏感地感知到这个世界的变化。比方说水陆两生的墨西哥蝾螈,不仅能从水流中知道所有鱼类知道的信息,还能从水流之外观察到水流的异常。”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当我是在胡言乱语吧。”   就算我再怎么解释,以我们现在的能力,估计也不知道是谁做的。可能是盖提亚,可能是式,也有可能……是秋奈自己做的。在迷雾被拨开,谜底被解消之前,这些都只是猜测而已。   而且花费的时间与精力会远远超出想象,还是暂时当做什么没有发生,等事情真的有了线索之后,再提出来也不迟。   苍崎肠子微微皱着眉头,继续追问着我。   “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吧,这里没有外人,也不可能被式发现。”   “真的没什么,可能就是我的错觉,或者最近有些神经衰弱吧。”   “好吧,既然你都是这个态度了……我们继续观察吧。”   “嗯。”   我们继续通过水晶球注视着陈宁和两仪式的一举一动。   她们正在汽车上,正如她们之前的计划一样,去拜访两仪秋奈的妹妹——浅上真冬。   或许是因为陈宁有点晕车的缘故,她们两人之间没有对话。   观察这样无趣的过程,我早已经习惯,不会觉得急躁了。可是依然保持着人偶身体状态的苍崎橙子,在看了十几分钟后,本能地变得有些烦躁。   她尝试寻找话题,以打法这样无聊的时间。   “……对了,梅林,昨晚的梦境成功了吗?”   “没有。被某种存在给干扰了。”   “干扰了?”   “那个存在也在对陈宁施加类似的梦。两种梦叠加在一起,因为我的精神力比对方要弱很多,我的梦就被排除,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发生过。”   “你能看到那是什么梦吗?”   “只看到了一个片段,但我觉得那应该是有关涅槃明奈的梦。”   “我记得……昨天我们计划的是她们相互告白的梦吧?”   “没错,但是计划就这么出现了偏差。这也是我刚刚说神经有些衰弱的原因——被强行从梦境中踢出去,对梦魔而言可以说是糟糕极点的体验,不亚于一个晕车的人连续坐了一个小时的过山车。”   苍崎橙子没有疑惑,也没有质问,只是重重地长叹一声。   看来,她和我一样,对这种可能性早就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两仪式是重要的存在,那么佐久间秋奈甚至比两仪式更加重要。因为两仪式如果失控了,可能还有别的方法来解决。但是佐久间秋奈不存在了,两仪式的失控就会从极小可能变为较大可能。在世界意识简单而又无情的数学计算下,保住佐久间秋奈就成了和排除掉兽同等的事情。   其结果,世界意识——也就是俗称的“抑制力”,会无视秋奈本人的想法,破坏这个计划本身,将陈宁快速转变为秋奈,或者类似于秋奈的存在——只要让两仪式继续维持在这样安定的状态就好。   “大概是抑制力的作用吧……我们也只能选择接受了。”   果然,苍崎橙子说出了和我一样的猜测。她的态度,也和我一样的无奈。   可是,在我的心头,一直有一个可能性在牵动着我的心。   “或许是这样,又或许还有其他的可能性……”   “你是说……?”   苍崎橙子的眼睛亮了一下。   梦境本身提醒了我们,现在的秋奈已经有轮回的能力。也许就在此时此刻,秋奈在因果之外,就在这个结界里,观察着我和苍崎橙子的互动,顺带观察着两仪式和陈宁的状态吧?   但是……   “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我略显遗憾地说。   “我觉得也是。”苍崎橙子点了点头。“涅槃明奈毕竟不是现在这个时间线的秋奈,但是陈宁却确定无疑是这个时间线的陈宁。即使是秋奈,她也不可能把自己分成两部分,分别执行不同的计划。但是……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毕竟,她可是秋奈啊……”   秋奈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我只是从苍崎橙子那里知道了。   也就是说,实际上我不了解这个人,更不知道她会怎么做。   略微不爽地皱了皱眉,我只好对苍崎橙子说——   “橙子小姐,这件事情就由你来决定了。一如既往。”   “你就什么都不做吗?”   “如果您需要我做,无论是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去做。但我想,现在我去做任何事情,都只是在添乱而已吧?”   “是吗……”沉吟了一声,苍崎橙子的视线突然从水晶球上离开,聚焦在我的身上。“我问你,梅林,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只是一个美好的结局而已。对于梦魔而言,美好的结局正如一场美梦一样,是世间难得的美味大餐。事实上,我正是以人类的感情作为粮食,才存活到了今天。”   我以为这个说法在苍崎橙子的眼中,根本没有任何的说服力。   可是,她却仿佛了解梦魔究竟是什么一样,郑重地点了点头。   或许,这是秋奈在过去告诉她的吧?   但我和她都保持着缄默,依然注视着水晶球中的那两个女性。   ◆陈宁◆   就我这个体质而言,有晕车症简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从一开始,式就看出来我不怎么舒服,一直也没有主动说话,而是安静地开着车,朝着浅上家的位置前进着。   但是,或许是逐渐变成秋奈的缘故,我有些忍受不了这沉闷的环境了。心中的疑惑,也不假思索地从口中吐露而出。   “那个……式,真冬是一个怎样人?”   “非要说的话……比较偏执的人吧。”   “这里的每个人似乎都很偏执。橙子这样,梅林这样,就算是萌奈也是这样。只要是认定的东西,无论如何也要拿到手中。只要是确定的道路,就算是碰到墙壁也会想着怎么翻过墙壁,甚至把墙壁给轰开,而不是想着绕道。”   式更是这些人中的代表。   之前和她一起购买电脑硬件,已经足以证明一切。   因为视角的原因,我没办法从后视镜中看到式的眼神,自然也没办法知晓我的话有没有刺激到她,或是以为我是在怪罪她。   还好,式接下来的语气和声音都非常的平静,如同无风的湖面。   “其实,宁自己也相当的偏执吧?”   “我……不知道。”   我知道我不是,但我不能这么说。我只是太过于自我,如果有好的境遇,也不至于如此的偏执。但是,正因为我的过去悲惨,我的身上有太多的证据可以反驳——不然,为什么生前的我那么的渴求着死呢?   “宁,我觉得活在世上的人,除了那些真正经历了很多事情的,很少有不偏执的人。”式的声音里多了一丝追忆的涟漪,似乎是在感慨着这二十八年来,她在根源中看到的与人类有关的一切。“只要是活着的人,总会有喜欢的东西,有厌恶的东西。人遇到喜欢的东西就会想办法追求,遇到厌恶的东西就会想办法逃离。真正的中庸,可能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吧?”   “听起来像是某种狡辩。”   “……就当我是在狡辩吧。”   这么说着,式仿佛明悟了什么一样,嘴角勾起浅浅的笑容。那抹笑容如秋天的朝露般,似乎随时都会蒸发,却又无比地清凉,令我的心情也不由得舒畅了起来,就连晕车症状都有所缓解。   望着窗外的风景,吹着混着浓重汽油味的风,我的心也像风一样,飘向了过去,飘向连自己都未曾踏足过的远方。   “我觉得,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应该拿得起、放得下。无论怎样的困难,无论怎样的绝境,都不会让人真的逼到绝境。因为那些东西,人是必须面对,没有办法逃避的。正是这种直面困难与绝境的能力,才让人走出了非洲,让人之所以为人,而不是遵循于本能与简单智慧的野兽。”   “这话从宁的口中说出来,感觉还真的不一样啊。”   “或许……从我的口中听到这样的东西,确实很让人意外吧。”   “并不意外。宁说到底就是秋奈,有秋奈的想法也很正常。”   这一次我没有反驳,也没有生气,而是觉得理所当然。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大概是因为我正逐渐变成秋奈吧?   或许在三四天之后,我就可以直接改名叫两仪秋奈,直接舍弃掉陈宁的过去与名字,以两仪式妻子的身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也许是想到这里的内心有些难受,也许身体又感觉到了眩晕与强烈的恶心感,我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闭上眼睛,感受着风的抚摸。   等到休息了大概几分钟后,我又重新睁开眼睛,回到了话题之中。   “那……真冬的偏执,究竟到了怎样的程度呢?”   “你见过她,大概就可以明白了。”   如果是之前,我肯定因为式的话而有些生气吧?   可是到了现在,我却能感觉出来,这是式知道我不太舒服,   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才认识不过几天,却仿佛共同生活了数年,从最微小的动作与最轻柔的声音中得知彼此的感觉。 29831 6 354   ps:下个月开始,半年奖(见书客2018年作者福利)需要15万字才能拿到,我也只能勉为其难,努力从13万字左右提升到15万字了。当然了,明天惯例没有更新,休息一天。 257.本应该的愤怒   ◆陈宁◆   汽车是相当迅捷的交通工具。   仅仅在汽车上待了半个小时,目的地就已经抵达。   和我预想中的不同,虽然浅上集团是个建筑公司,浅上藤乃也是一个相当有钱的人,但这栋住处相较于她的地位与资产来说,实在是朴素过头了,不仅偏远不说,整体结构也只是一个美式二层小洋楼,庭院更是小得出奇,只栽种了一些红色的蔷薇。   或许是魔术的功劳,又或许是比较先进的智能家居。在汽车靠近铁门时,铁门自动打开,让我和式进入其中。   而我和式进入了不大的庭院,一个女性已经站在了别墅的门口。她穿着洁白的衬衫和藏青色的居家短裙,让我联想起了某位头上有天线的骑士王。因为她的相貌和萌奈有些像,我立刻就确定了,她就是浅上真冬。   我深吸了一口气,暂时压制住因为晕车而想要呕吐的冲动,不情不愿地下了车。   而就在这个时候,浅上真冬已经来到了我和式的面前。   她狐疑地看着我,注视了大概三秒钟之后,仿佛确认一般问着。   “你是……姐姐?”   “你知道我?”   “橙子的第三法很特殊,她从来都没有对自己用过第三法。目前成功案例只有姐姐。我的眼睛经过了改造,能看到他人的灵魂,自然也能看得出来你就是第三法的产物。”   原来是这样。   这么看的话,估计迦勒底的很多应该都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那群魔术师为什么是那样的态度——不过,这些其实也都无所谓。   虽然她知道了我的身份,但我还是想自我介绍一下。   “我是陈宁,是秋奈的上一世,或者说是秋奈失去了自己记忆后的个体。”   “果然……你和姐姐是不一样的。”   浅上真冬的嘴角勾勒着浅笑,显得惋惜而又失落。   她的反应让我颇为疑惑。   “哪里不一样?”   “非要说的话……应该是毒和药的区别。”   “毒和药的区别,只是剂量的不同。”   “没错,就是剂量上的不同。姐姐确实有悲伤,但是悲伤没有浓郁到几乎发酵的地步。而宁小姐你已经不止是发酵,而是凝固成结晶了。”   “或许吧……”   我也浅浅地笑着,至于是否惋惜、是否失落,我又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和眼神,自然也就没办法确认了。   唯独式试图为我争辩什么。   “真冬,她过去经历过很多不好的事情。她这样是有原因的。”   “我知道的,式小姐。但是,很抱歉,宁小姐,我觉得我们之间暂时没有什么可说的。”   “原因呢?”我问。   “……大概是没有心理准备吧。宁小姐的灵魂实在是……实在是……”   浅上真冬越说越是悲伤,甚至不敢与我对视。   这不由得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是怎么样的?”我轻声问。   “仿佛被浸泡在沼泽之中,已经腐烂了很久,散发着……一股臭味。”   “真冬!你怎么能这么说!”式一下子就急了。   “抱歉,式小姐,我说的话可能真的太过分了。”但是浅上真冬看起来终究还是没办法喜欢我,即使她知道我就是她的姐姐。   “没有关系,我是什么,我自己清楚得很。”我轻轻地说着,无喜无悲,完全是评价他人的心态。   式注视着我,近乎透明的嘴唇紧紧地合着,略微颤动。黑曜石般的双眸里更是满盈着秋水般的怜惜与不知所措。她很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化作一个简单的呼唤。   “宁……”   “没事的,式。我心理承受能力可是很强的。”   “尽量不要忍耐,好吗?”   “我知道的……但是现在场合不太一样嘛……”   “果然,式小姐,你比我好太多了。”看到式这个样子,浅上真冬显得既感慨又有些嫉妒。“无论姐姐变成了什么样子,无论姐姐怎么对待你,你都这么爱着她。而我……我爱着的,只能是我的姐姐,是童年时候那个对我无微不至的姐姐,是为了我在那样的环境下生活了两年的姐姐。”   “哦,也就是说,你不爱藤乃吗?”我挑了挑眉,完全不在乎浅上真冬的感受。“这可真的有意思啊……”   “我和藤乃的关系比较复杂……非要说的话,我和她偎依在一起、搀扶着彼此,共同从对方那里获取温度与力量吧。这种感情,或许也可以被归类到爱中,但我觉得这似乎并不是爱。不过,在一起生活本来就不需要爱,许多白头偕老的一对最后也从来没有爱过彼此,但却依然一同生活到了最后。”   “这样其实也挺好的。”   我随口感叹了一句。   一些人人生中只爱那么一次,一些人见到喜欢的人就不可救药的爱上了。但是,到头来,能共同走完一生,终究是别人羡慕不已的事情。   在简单地告别之后,我忍不住想。如果我恢复成秋奈,式能和我共同继续下去,直到螺旋的尽头吗?   世事难料。因为某个存在的到来,我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Ars Goetia◆   于路边,从私家车上下来透风的两人如往常一样对话着。   “宁……只是说了这些话,就离开了吗?”   “啊,当然。因为在这里确实没什么可说的了嘛。”   “我觉得……应该可以再说些话吧?”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再说更多只会让两边都很不舒服而已。不过……说真的,式,我很幸运,秋奈也很幸运。在我将来的某个时刻,在秋奈过去的某个时刻,我们能遇到你,真的是非常幸运的一件事情啊。”   没有记忆的女性,并不知道这种幸运是如何达成,更不知道某个彷徨的亡灵有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有了她们的今日。   有着记忆的兽,却仿佛忘却了过去的伤痛,温柔而又幸福地微笑着。   “不,有宁在,有秋奈在,我才是最幸运的那个人。”   “只是……这样的幸运,从一开始就是虚假的。”   说着这句话,我从两人视线的尽头悄然来到了她们的身边。   对我而言,她们都是与我对等的存在。所以我没有俯视她们,而是像许久未见的友人一样,轻松而又平淡地说着自己想说的话语。   “按照人类的惯例,这个时候我应该自我介绍……我是所罗门,以色列与犹大王国的王,被神眷顾者,持有智慧者,第一位魔术师,亦是改变整个世界之人。”   说着,我抬起自己的双手,让这两人看到我十指上的十枚指环。   现在的我穿着女性记忆中那位所罗门王的服装,女性理所当然地知道我是谁。但是,率先发出声音的,确实上前一步,从根源之涡中取出武装,黑曜石般的双眸中尽是冰冷敌意的兽。   “……盖提亚!”   如此的敌意,沟通已无必要。   我忽略了兽的敌意,注视着兽身后的女性,以最平静的语气说——   “好久不见,陈宁。自从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二十四年,当你表现出真正姿态的时候,你依然是那么的孤独,那么的悲伤,即使集齐全世界的怜悯也不足以填补。”   “宁,你后退一点。”   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于彼岸的宁静降临在我的躯体上。   我的身体立刻化作湮灭的灰烬,消散于空气之中。但我早已料到了这种事情的发生——这副身体,只是临时制造出来的虚影而已。我的存在依然位于时间神殿之中,独立于万事万物之外。   投影再度产生。如此迅捷的过程,只有我和兽感知到了发生什么。   新投影距离兽与女性远了许多,但却没有远到我的声音传达不到她们耳中的地步。   “不需要这个态度,解脱之兽。”   “我不是什么解脱之兽,我只是两仪式,仅此而已。”   “既然如此,从此我就称呼你为两仪式,直到你认清自己的那一天为止。”我轻轻地点了点头,开始说正题。“那么,闲聊的话到此为止。今天到来,我并非是为了挑起战争,而是有一些话语想对你和陈宁诉说。”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去理解。无论你问什么,我都不会去回答。无论你答什么,我都不会去相信。”   “我只是来诉说我的所见所闻所感。至于如何处理我的话语,那是两仪式你的事情,我无权、也无理由干涉。”   “你想说什么?”   陈宁平静地问着,双眼之中并未有丝毫的敌意。   这正是我期望的。   “陈宁,你正经历着变化,我想你已经感觉到了。两仪式,想必你也感觉到了。从今天你们醒来开始,即使口中说着可口的蜂蜜,即使内心绽放着美丽的花朵,她的变化已经大到令你恐惧的地步。”   两仪式那双颤动的双眸和煞白的脸色,已经证明了我的话语。   但她沉默了,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只是在拒绝与我交谈。   太多的悲剧让我无喜无悲,太多的绝望浇灭了我的愤怒。我依然平静地诉说着我所见到的悲哀事实,依然说着我感知到的残酷现实。   “这真的是你希望的吗,两仪式?就这样容忍世界随意地改造她,连仅有的思考自由都一并剥夺,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奴役为人偶,只为了用虚假的爱恋把你锁在她的身边——在你的眼中,陈宁的生命,陈宁的存在,仅仅只是这样而已。就算是虚假的爱恋也好过真实的她吗?”   “我……我……”   她在恐惧,她在不安,她在悲伤,她在痛苦——却唯独没有愤怒。   似乎,她真的不在乎陈宁的存在本身。似乎,她真的如我所说的那样,比起悲惨的陈宁,她更想要如梦境般虚假、如临死幻境般虚无的爱恋——就像那些无力改变现实,只能用谎言与自我催眠麻痹自己的可悲之人。   她不该这个样子,她应该可以拥有更多——就像秋奈一样,就像陈宁一样。   陈宁是弱小的,秋奈是软弱的,她们无法拥有哪些。可两仪式不同,她是兽,是持有最强武力的解脱之兽,是一个念头就能搅动根源本身的究极存在。那些她渴望的东西她本可以拥有,那些她厌恶的东西她本可以改变。可最后,她却默认了这些事情的发生。   失望,在我的心中晕染。   或许今天来到这里,是一个错误。   我等待着她的回答,但是过了半分钟,她依然痛苦地沉默着。虽然她的身体挡在陈宁的身前,可她的心却躲在了陈宁的身后。   即使残破得千疮百孔,即使她才是最需要被保护的人,陈宁依然选择直视着我,承受着我永远无法理解的压力。   “所以,所罗门……不,盖提亚,你来这里,只是为了说这些吗?”   “你对我的话有何感想?”   “你这样完全忽视别人的想法,就把你的怜悯施加在别人身上,真的算好吗?”   “难道,你连自己都要否定吗?”   我的声音愈发地冷淡,我的内心愈发地冷却。   可是陈宁却笑着,笑得那么的破碎,笑得宛若再也感觉不到悲痛。   “盖提亚,我从你的话里能听出来,你肯定知道我的经历。既然知道,那答案还需要我单独来说明吗?”   ——她确实在否定自己。   ——她确实认为虚假的爱恋比自认为丑陋的她要好太多。   如果是过去的我,恐怕在听到这话之后,会愤怒得近乎失去理智吧?但是在真正看了陈宁的记忆之后,准确来说是感受到幼小的她被划开七道血流不止的伤痕、在来来往往的天桥上一整天都没有人把她送到医院的残酷现实之后,我现在只感觉到悲哀——极致的悲哀。   “陈宁,你是可怜的。你连自己都不承认自己。”   “轮不到你说可怜。我和企图毁灭人类的东西没什么好讲的。因为,你比那些人贩子更加残忍。”   “并非是毁灭人类,也并非是你记忆中的重塑人类,而是成为人类的保护者。”我辩驳说。“这是一个没有怜悯的世界,你原本的世界也是一个没有慈悲的世界。人们痛苦地活在世上,不停地伤害彼此,不停地制造着新的悲剧,重复着一个又一个错误。而我,想要像一个父母一样,告诉那些自以为长大了的成年人们,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可是,陈宁双眼中的厌恶却并没有因为我的话而有所衰减,反而强烈了许多。就好像我真正的意图是把全体人类当做偶人来操控一样。   因为固有的印象,因为两仪式对我的敌意,又因为过去所发生的事情,陈宁不可能对我有所改观。   “式,我们走吧……和这样家伙,确实没什么可说的。”   陈宁拉着两仪式的胳膊,想要离开。可是两仪式却像与大地连接在一起的雕像,站在这里纹丝不动。   两仪式依然咬紧着牙关,沉默着,似乎忍耐着什么,又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陈宁,如果你还是原本的你,你不会觉得没什么可说。但你已经被永久地改变了。”我望向两仪式,继续说。“倒是你,两仪式,陈宁这样出现在你的面前,可是连世界都觉得她没有存在的必要,把她一点点地变成秋奈,直到属于‘陈宁’的自我认知彻底消失,直到连自己的身体曾经是个女性这个事实都已然忘记,只记得曾经受到的伤害,只记得过去经历的孤独和悲伤,无意义地诞生,无意义地死掉,无意义出现这个世界然后又被抹去最后一丁点的痕迹。两仪式,你觉得这样真的好吗?”   “盖提亚……为什么你这么平静?”   终于,两仪式发出了声音。   这声音略微颤抖着,犹如琴弦被拨动后的余波。   “曾经的我会愤怒,愤怒到燃烧人理,愤怒到企图重塑人类。但是在看过陈宁的记忆之后,我已经失去愤怒这个功能了。我切实明白了什么是看不到一丁点希望的绝望,也切实明白了人类究竟可以凶残到何种程度,连神话中的恶魔都自愧不如。”   少女所遇到的残忍与冷漠,从最细微的地方阐述着现代文明是何等的可笑——人类经历了几千年的发展依然是那个人类,残酷、残忍而又残暴,并未有丝毫的改变。   她的人生从未有过光明,自然也就没有色彩,从始至终都是一如既往的漆黑。   “两仪式,现在的你,自称喜欢着陈宁的存在,为何和我一样没有愤怒?是觉得陈宁没有一丁点拯救的希望,只有佐久间秋奈是可以拯救、是可以被爱的存在吗?”   “式,不要听他的话!”陈宁冷静地说出这些话,却还是不能打动两仪式。   “……哪怕她被世界如此的玩弄,也根本无所谓吗?”   在这个瞬间,两仪式终于动了。   但是,她也仅仅只是闭着眼睛,颤抖着躯体而已。   “我对你很失望,两仪式。我以为你爱着陈宁,但结果证明了,你根本不爱她,甚至连为她而愤怒都做不到,连保护她的想法都没有。”   “我能保护她!我发过誓,无论敌人是谁,我都会保护她,直到螺旋的尽头!”她大喊着,声音破了,嗓子也哑了。但她的愤怒却仅仅持续了这么十几秒中,就立刻被压抑了下来。“可是……可是……!我不能……我不能那样……!”   “在布松与佐久间秋奈战斗之后、她拖着残破的意识低吟着‘痛’的时候,在涅槃明奈用绝望的话语祈求你杀死她的时候,我就该明白了……你的爱,只是这样而已。曾经的甜言蜜语,曾经的海誓山盟,结果都只是一句空话。”我微笑着,直视着两仪式的双眸,解刨着她的内心。“但是就在前不久你经历的‘梦境’,我才彻底明白过来。你肯定无法忍受那样的陈宁吧?你宁可自己溺毙在如今的虚假之中,也无法面对那样的陈宁。结论就是——到头来,两仪式,你的感情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我的感情绝不是虚假的!!!”   “那为什么现在依然不觉得愤怒?”   如果爱一个人,为什么连面对她的勇气都没有?   如果喜欢一个人,为什么到这个时候都像天桥上的路人一样冷漠地走过?   无法理解,无论如何我都无法理解。   这样的感情,也配是爱吗?这样的存在,也配是与我类似的存在吗?   配不上,无论如何都配不上。   现在的两仪式,简直比那个宣称自己爱着人类,明明可以改变一切,却无时无刻不在沉默,只在云端之上睥睨众生的神还要可憎。   “原因不是很简单吗,盖提亚?”   在两仪式接近崩溃之时,陈宁笑了,宛若一朵最美的白蔷薇。   在这笑容之中,蕴含着我无法理解的感情。穷尽我所见,穷尽我所想,也无法知晓这感情究竟是什么。   “因为她太蠢了啊。她宁愿自己成为厌恶到极点的人,宁愿自己的心被折磨得像破碎的玻璃,也绝不想有一丁点秋奈所厌恶的地方。我想……盖提亚你肯定不懂吧?” 29831 6 354   ps:本章5711字。 29831 6 354   ps2:于1:39修改了一些争议内容。 请假一天(2018.10.4)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今天这章无法及时奉上,特此请假   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紫薯布丁 258.怜悯   ◆陈宁?◆   看了我的记忆就体会到真正的绝望什么的,听起来就很扯淡。   确实,我的经历很悲惨,但是还算不上是最悲惨的那一类。世间比我悲惨的人有很多,他们有些还勉强继续活下去,有些已经与世界永别。我顶多算是他们之中的一份子,连典型都算不上。   至少,在最后的那些时光里,我的人生逐渐变得正常。我可以去寻找奇迹与希望——虽然我没有。我可以去试图改变这种孤独与黑暗的生活——虽然我选择了放弃。我真的想找,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的伴侣,只要肯寻找下去,终究是可以找到的——虽然我从未开始过寻找。   所以,我站了出来,维护着式,保护着式那颗过脆弱的心。   正如现在的她,挡在我的身前,保护着过于弱小的我。   “没事的,式,我就在这里,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是我保护你才对啊?”   式的声音带着轻松的笑意。   这个样子才对,式还是微笑着、说着温柔的话才是最美的。   强忍着悲伤、勉强地笑着、口中书这话比秋风还要悲凉的话语,实在是不该是这样的女性该经历的事情。   所以,不由得,我的声音里也多了轻松,多了从未有过的温柔。   “但如果我走了,你连保护我都做不到了啊?式在身体上保护着我,我在心灵上保护着式……这大概就是秋奈和你曾经做过的吧。”   “啊,没错,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   “所以,只要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嗯,无论是什么,都不可能真的阻挡住我们。”   柳絮般的长发在空中飘扬,幸福的笑容在嘴角勾勒。式已经不再担忧我,将背后完全交给了我,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盖提亚身上。   只可惜,盖提亚双目中燃烧着隐隐的怒火,冷漠而又孤高。   “无法理解……无法理解……!”他低吼着,犹如野兽。“简直是一派胡言!你绝不是这个样子,也不该是这个样子!”   “你当然无法理解。”我轻松得意地说。“陈宁已经是过去式了,就算抑制力不主动出手,我很快也会成为佐久间秋奈。而且,比起那种一瞬间变成秋奈,我更喜欢这种一点点的改变。至少,我觉得我能控制住自己,我能让式不再因为我的态度而伤心难过,我能细细地品位她和秋奈这些年经过的点点滴滴。”   “世界否定了你,人类否定了你,你身边的一切都否定了你!可到如今,连你自己都否定自己了吗!你这样的人生有什么希望可言,有什么意义可言!只是为了证明人类是多么可悲的生物吗!”   老实说,盖提亚说的话我不是很明白,就像“两仪式成为人类”这件事情一样,不适合我这种学问很低、阅历不高的人。   但只要我不爽盖提亚这种态度,就足够了。   “刚刚我说了吧?式就算把心灵搞得千疮百孔,也不想让我生气。我也一样,比起否定我自己,我更不想让式这么伤心难过下去。而且,其实你是明白的。在那个时候,我已经开始否定自己了。要不然也不会以那样的方式面对各种各样的人,对吧?”   陈宁的人生,早在婴儿时期落到人贩子的手中时,就已经结束了。之后的人生,都只不过是一个怨灵占据了那个婴儿的身体,以拒绝与讽刺的态度面对着自己的人生,像这个世界的安哥拉·曼纽一样活下去。   但那终究是不对的。当有了正常的父母,有了温暖的童年,就算一度跌入谷底,佐久间秋奈心中的怨灵也消失了。原本不会爱的她,学会了爱着两仪式。原本性格差劲到如此地步的她,学会了温柔和温暖。   甚至于像现在一样,以一个人类的身份保护着自己爱着的人。即使面对盖提亚这样的家伙,即使听着他蛊惑性质的话语,也完全不为所动。   “但是……但是……!”   盖提亚还想争辩着什么,但我已经不可能给他机会了。   话语成为我的刀剑,微笑成为我的盾牌,镇定成为我的铠甲。在这观念与观念的战场上,我破军杀敌,无往不胜。   “我不需要任何人去可怜,我需要的是被正常的对待。式对我说过,你持有的是‘怜悯之理’的兽性。既然是怜悯,你自然是那种俯视的,趾高气昂的,不可一世的态度,把自己的好意当做是一种施舍,肆意发泄着廉价的优越感和满足感。你知道吗?对于像我这样过去过得不好的人,最不需要的额就是这样的态度了。”   听到我的话,盖提亚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事情一样,嘲弄地、愉悦地笑了起来。   “哦?在你的眼中,我就是这样的存在吗?”   “难道你会因为我的记忆,而不去燃烧人理吗?难道因为我的这些话语,就不把当做是劣等生物了吗?不会吧?既然不会,那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到了那个时候,你自然就会知晓。”   盖提亚依然这样恶心地笑着,仿佛是在讽刺我的愚蠢。   能有这样笑容的家伙,一定是个坏东西。连说人话、把对方当做平等的存在都不会,这种人要说多恶心就有多恶心,比在互联网上以“呵呵”二字结束对话还要恶心——就像我记忆中的那个吉尔伽美什一样。   我本想反驳,但是式却先于我之前冷漠地下了逐客令。   “你走吧,盖提亚。我和宁不想在这里与你挑起战争。”   “但你刚刚可不是这样的态度。”盖提亚说。   “那是刚刚,现在已经不同了。”式轻松地说。“你的对手不是我们,而是在几年后的另一个人。既然你知道这么多,你应该知道会是谁。我们会努力培养她,直到你被她完全击败为止。”   “哼……我会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顿了一下,盖提亚转身离开。“既然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我确实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希望你们能珍惜现在的日子。”   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语,盖提亚的身影迅速变得透明,蒸发于空气之中,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九字兼定化作樱色的光,消弭在她的手中。与此同时,式转身注视着我的眼睛。如城寨般的镇定自若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的式简直就像个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却又不知道具体做错了什么一样的小孩子一样,即使注视着我,却总是想要逃避。   “宁,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   “都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让你卷入到这样的危险之中。”   “秋奈都已经和你结婚了,我属于秋奈的一部分,勉强也算作这样的关系吧。既然已经立下了誓约,危险也好,痛苦也好,终究是需要我们两个人共同面对的。”   “幸福与喜悦也是的。”   式小声补充了一句。   这句话不大不小,轻易地被我听到了。   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我轻轻地微笑着,伸出了自己的手。   “所以……我们回去吧?”   “不用再休息一会儿吗?”   “晕车症的恢复很简单的,只要让那股恶心感消退就没有问题了。嘛,也是我忘记了这回事,早知道应该备一些晕车药的。”   式伸出手,就好像失足跌落在何种的人终于等到了救她的人异样,没有握住我的手,而是以很大的力气握住了我的手腕。   “嗯,那就回去吧。”   我和她重新坐回了车上,继续着我们的旅途。   如同一对必须在一起时才能飞翔的鸟儿。   ◆苍崎橙子◆   望着水晶球中发生的一切,我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下了。   直觉告诉我,她们这个样子已经背离了秋奈原本的计划。但看到她们互相搀扶,互相保护着对方的样子,我已经觉得式是否成为人类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可即使如此,我还是忍不住感叹着天造地设的一对。   “结果真是……出乎意料啊。”   “没想到,这件事情真的是抑制力做的。该说这太正常了,还是说有点出乎意料呢……”身旁的梅林显然也轻松了不少。   “既然盖提亚能看到秋奈的所有轮回,又这么说了,肯定就是这样了的了。”我总结说。   “确实如此。像他这样傲慢到了极点的存在,是不屑于说谎的。”   “只不过这样的话……也不知道式怎样才能真的成为人类啊。”   这不是我的意见,而是秋奈对我的嘱托。   “在见到秋奈的那个刹那,她就是人类了。只不过被别的东西干扰了,以为自己不是人类而已。”   “我们对人类的定义可不一样。”   “其实是一样的……”梅林的脸上洋溢着期待、又仿佛是预备着什么恶作剧的笑容。“过段时间,真相就会非常明晰了。”   “那就等到那个时候再说吧……现阶段,我们还是要按照秋奈的计划继续下去。毕竟,计划已经执行到这一步了啊……”   虽说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可至少要保证目标和大体的思路还在。   让式成为人类,是秋奈所期望的事情。   我们这些为此而努力的人,只不过是在帮助一个善良的孩子实现自己微小的愿望而已。   ◆浅上真冬◆   和往常一样,直到深夜,忙完一切的藤乃才回到家中。   如果是往常,我们会说一些简单的日常话语,结束这样的一天。   可是今天,大概是我的脸色太差了吧,刚刚洗完澡,身上还披着浴巾的藤乃坐在我的身边,用还颇为湿润的手背抚摸了下我的额头。   “怎么了,真冬?是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是心里边感觉不太好。”   “今天发生了什么吗?昨天真冬的心情还很不错啊。”   八年过去了,藤乃依旧那么的温柔,甚至比幼年时的姐姐还要温柔——她是真的把我当做了她的唯一,无微不至地关怀着。   对于这样的人没有隐瞒的必要——至少我自己是这么觉得我的。   “姐姐今天……过来了。”   “秋奈她真的没死?”藤乃微微睁大了眼睛,显得不可思议。   “但是失去了这一世的记忆,只保留上一世的。”   “那为什么真冬这么不开心呢?”   “我……我做不到。”声音哽咽,心中愁苦,现在的我几欲落泪。“我做不到看着姐姐那么孤独、那么痛苦的样子,却还能温柔地笑着、说着比谁都温柔的话……可是,那个样子的她,距离她最近的人必须笑着,才能不那么孤独,不那么痛苦。可是我……可是我……”   “所以真冬很久以前就放手了,已经是过去的事情。”   “对不起,藤乃……”   这八年来,我心中这仿佛诅咒一般的思念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反而愈发地强烈。这对藤乃很不公平,在这八年的时间里,她为我付出了太多太多……   可是……我实在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藤乃却依然笑着,像过去一样,轻轻地揽着我的腰肢,让我的脸庞贴着她的胸口。今天的她只披了一身浴衣,她的胸口似乎更加柔软、更加温暖了。像是世界上最好的枕头一样,只是脸庞贴上去,所有的愁苦都被稀释到近乎没有,内心平静得就好像春末夏初的濛濛细雨。   “从一开始,真冬就告诉我了,所以我不会怪罪你的。为了我的感受,这些年来你都和她保持着最低限度的通讯,无时无刻不在刻意回避着她,即使是前几天的葬礼你也没有参加,真的……真的辛苦你了。”   “这些都是我应该去做的……姐姐是属于式小姐的,我是属于藤乃的。只要我起源上的这股冲动依然存在,为了所有人着想,我都不能正常地面对姐姐……所以,所以……”   藤乃没有说话,只是抚摸着我的后背,就像抚摸着一直可爱的猫。   我觉得自己并不是猫,不需要这样对待。可是藤乃这么温柔的人在身边供我偎依着,我又怎么可能不享受这个过程呢?   至少,我的心真的没有那么难受了。   许久之后,见我恢复得差不多了,藤乃轻轻地问:“那……真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除了完全不参与进去,还能怎么办呢……”   自从姐姐拒绝我,选择了式小姐之后,我和姐姐就只能是这样的关系了。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尽可能地回避她才是正确的选择。   恍惚之间,我似乎听到了藤乃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觉得,真冬还是在这几天帮助式小姐处理一下公司的事务比较好。没有了今生的记忆,秋奈应该没有办法掌管公司。那么现在的式小姐一定很忙,估计睡眠的时间都几乎没有吧?”   “也是……那我就去一下吧。”   我能做到的,也只是这样了。   或许……我真该找橙子老师商量一下,如何将这股起源冲动彻底摘除。哪怕是用自我催眠的方式,也好过现在这样的心态。   我应该爱的人是藤乃,而不是姐姐。   我的起源,本来就是一个错误。   ◆Ars Goetia?◆   离开两仪式与陈宁,我没有离开,而是前往东京都的某个寺院。   那个寺院并非存在于现实之中,而是如这个国家的“神隐”一样,存在于现世与梦幻之间的间隙,成为某个存在的据说。   而那个存在,自然是我的同胞——虽然现在的她,还只是一个不成熟的幼胎,无论是力量还是能力都不可能与我、与两仪式相提并论。   这个浑身散发着魔性气息,嘴角勾勒着激发人类欲望的微笑,却如观音大士一样看似悲天悯人的存在早已在此处等待着我。   正如我观察着她一样,她早已观察着我。   “真没想到,您也会被这样对待啊。”   她的语气也相当令人不悦,即便在旁观看来她的态度并无不妥。   兽之所以是兽,正是因为兽是独居的存在。但凡是独居之物,对同胞的厌恶要远远强过对其他种类竞争者的厌恶。即使是我,也只剩勉强做到了压制住心中这份厌恶,与她正常对话。   “你想说什么,快乐之兽?”   “只是觉得,像您这样的存在,应该三言两语就说服了她们才对。我能看得出来,她们都是非常容易动摇的人。”   “如果她们分开,确实都是非常动摇、非常不稳定的存在。可她们在一起之后,就会制约着彼此、帮助着彼此、依赖着彼此,无论怎样的艰难与困境都不会远离对方,按照两人期望的方向一直走下去。所以,试图靠言语来拆开她们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们一直觉得各自都是独立的两仪,她们身边的人也是这么告诉她们的,但是身为第一个魔术师的我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她们并非是两仪,而是四象中的一对。一个老阳包裹着少阴,一个老阴包裹着少阳。若单独存在,都是有缺陷的,甚至连自己的存在本身都难以维持。但若相聚、相互给予力量,则组成活动的太极螺旋,任谁也无法拆散,各自变得完美起来。   这也是世界与人类潜意识试图维护她们本身,而不是将她们共同摧毁的原因。   快乐之兽并非是愚笨之人,她自然明白明白这个道理——即使只是最浅显的那种,就已经足够了。   “原来如此,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刚刚失去了那个人。但,就算她动摇到了那种程度,她还是没有忘记那个女孩说过的话语,依然想要成为人类。”   “我们不可能成为人类。我们的欲求,我们的逻辑,都是和人类完全不同的。我们终究是人类的敌人,也只能是人类的敌人。”   “如果是她的话,应该真的能够做到吧。”   “哦?你如此确定吗?”   我有些好奇地望向快乐之兽。   她依然轻轻地笑着,只不过那双蛇一般的眼睛却闪烁着自信。   “她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对某个人类可以下跪的。即使是对‘爱’的理解完全不同的我,也能明白,这正是每个人类所追求的、最纯白、最无垢的感情。持有这样感情的存在,或许本来就是人类,只不过因为身体的变化,蒙蔽了灵慧,觉得自己不再是人了。”   “……或许吧。”   我随便应了一句,就转身准备离开。   在离开之前,快乐之兽问了我一个问题。   “为什么您现在的声音和之前完全不同?如果说之前的声音是睥睨众生的神灵,那现在的您完全就是所有人的仆从——您太温柔了,温柔到让人觉得软弱的地步。您的怜悯也是如此,这并非是魔物的嘲弄,而是阿罗汉的慈悲。”   “答案,其实只要思考一下,就能理解,不是吗?”   轻轻地笑着,我离开了这座属于快乐之兽的寺庙,回到了“完完全全属于我自己”的时间神殿之中。   坐在坚硬的、没有一丁点舒适可言的王座上,我一如既往地用这双眼睛,看着一个又一个悲伤的、无可奈何的、或是值得“怜悯”的故事。 29831 6 354   ps:本章5730字 259.丑陋   ◆陈宁◆   回到家中,我过上了类似于佐久间秋奈的生活。   简单地吃着式做的食物,简单地与她和萌奈聊天,简单地结束掉这样看似做了许多事情,可实际上却什么都没有做的一天。   躺在柔软的床上,我的内心却始终有一股烦躁在煎熬着我,让我辗转反侧,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完全睡着。   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我忽略掉了。   又似乎,我的内心其实对现在这种生活非常的不满。   随着时间推移,这股烦躁的感觉不仅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强烈了。   ——或许应该看看屋外的花田,这样心情就会好一些。   心中突然冒出来这样的想法,我走出了房门,来到美丽而又广阔的花田之中。鲜艳的花朵确实是世界上最能代表美丽的事物,可是在这样连月亮都躲起来的黑夜中,就算是芙蓉花也失去了色彩,灰呼呼的一片。   仿佛这不是人间的花田,而是三途川河岸边上。所有的花朵都成了妖艳而又悲伤的曼珠沙华,尽管经历太多的花开花落,纵使人间的轮回循环往复,花叶终究与花朵同在,注定了别离与遗憾。   我刚刚来到一块花田的正中央,式就立刻出现在的身边。这里即使没有星辰和月光,我勉强能看到式穿着洁白的浴衣,却看不到她的表情和眼神——但是,依然能感觉到式那股淡淡的担忧。   “宁……睡不着吗?”   “嗯,是有些睡不着。”   “是因为白天盖提亚的话吗?还是因为晕车的缘故?”   “不知道……总感觉,心里边有些不舒服。”   “不舒服?”   “有点烦躁……不知道为什么。”   式沉默了下来。她低着头,不知道看向哪里。   这个样子,简直和几天前那种压抑的气氛一模一样。   或许是心中那股烦躁的缘故,我没有继续说话,而是在这花田之中继续观察着花朵,闻着晚春的花香。   不知道为什么,式突然说了与这无关的话题。   “虽然你说我是在保护着你,但是一直以来,我都没有真正保护过你,反而不停地伤害你。现在想想,真是差劲过头了。”   “这是你的能力导致的。你这么强,只要出手要么立刻杀掉敌人,要么就震慑得让敌人无法攻击。只要你就在我的身边,那些宵小之辈就不敢对我有任何企图。所以在那过去的八年时间里,你和秋奈一直都没有遇到过任何危险。”   “确实是这样……但是,如果不战斗的话,总感觉缺点什么。”   “本来就不需要战斗。嘛,任谁也知道,如果你战斗起来,基本上就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了。为了让所有人都好过一点,尽量少的战斗才是正确的的选择。你觉得缺点什么,是因为没有表现过,也没有得到过秋奈的夸赞吧?”   我的话语几乎没有任何的波动,和几天前一样,是完全的“阐述与自己无关的事情”的冷淡态度。   微微沉默了两秒钟,式的声音带着些微的失落。   “现在的宁,和昨天面对盖提亚时的宁有些不一样。”   “盖提亚的话让我明白了一些事情,不知不觉间转变的过程又有了一些变化。说实在的,如果我还是刚刚的态度,想必你也不是很舒服吧?”   “确实是有些突兀。”   “所以这个样子才是最好的——暂时来说吧。”   就在刚刚,我还不知道我为何会感觉到强烈的烦躁。   我以为缓慢地变成秋奈就可以了。可是昨天盖提亚的话,终于点醒了我——这种改变,根本不是缓慢的改变,而是像拔苗助长一样迫不及待。盖提亚说的一点都没错,世界在否定着我——陈宁不适合呆在两仪式的身边,只有佐久间秋奈才是唯一适合的人。   以式的聪明程度,她应该能听得出我想表达的意思。   可是,在一段沉默之后,她终究还是选择了别的话题。   “那……宁觉得自己还有几天呢?”   “不知道。如果按照昨天的速度,或许明天这个时候,我就彻底成为了佐久间秋奈吧……嘛,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这个世界里没有陈宁的位置,而陈宁也只是一个活在过去的亡者。就算因为一些原因出现在了这里,但这里的一切——无论是两仪式、苍崎橙子、浅上真冬还是别的人,甚至是使用的电脑、每天吃的饭菜,终究和陈宁没有什么关系。   早点成为佐久间秋奈,无论对谁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只有……只有一天了吗。”   此时的式,心中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呢?   我以为我会听到悲伤与不舍,但是从式这简单的一句中,我却听不出来。明明这是感慨的话语,却真的像“无”一样,什么感情都没有,连话语本身都像没有说过一样,没有任何意义。   “单凭我们任何一方,都不可能实现那个目标。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就做好自己的事情,努力向前吧。除此之外,我们也做不了什么了。过多的担忧,只会让我们愈发的迷茫而已。”   “嗯,当然会是这样。”   我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重新躺在了床上。可我依然睡不着,甚至连闭上眼睛都有一种强烈无比的恐惧在我的心头蔓延。   就好像一旦真的入睡,陈宁这个人就彻底死掉了。   就好像……重新醒来的人,既不是陈宁,也不是秋奈,而是别的东西……   ◆两仪式◆   我一夜未眠,甚至连短暂的沉思都成了一种奢望。   昨天的时候,陈宁说自己希望这种逐渐的改变。可是经过昨晚一整夜的观察,我终于明白了,那只是她强行装出来的样子。她很害怕,不敢闭上眼睛,不敢短暂的失神,不敢胡思乱想,只能睁着眼睛,仰望着洁白的天花板,强迫自己活在这里——却又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   这就像回到了之前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感觉不对,无论怎样的态度都只是一味地伤害着她。结果,到最后,我只能把所有的东西都压抑到心头,话语中一点感情都没有流露出来。   我厌恶这样的自己。   当我的心情陷入低谷的时候,秋奈总是想办法让我快速振作起来,无论付出多么大的代价。可是当现在的她跌入深渊的时候,我除了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她一点点地在深渊中沉沦。   恍惚之间,出来买菜的我根本没有发现,我已经来到了自己完全不认识的无人街道上。一个完全不是人类的存在,堂而皇之地走到了我的面前。   “好久不见,两仪式女士。”   她轻轻地笑着,蛇一样的金色双眸里闪烁着让人恶心的愉悦。   这个穿着天主教会修女装的女人,就是我之前遇到的杀生院祈荒。   我以为我的攻击能让她很久都过得很不舒服,没想到她竟然恢复得这么快,才不过十几天的时间就重新敢出现在这里。   我没有说话,只是嫌恶地注视着她,警告她速度离开,不要惹上我。   “无需这样的态度,今天的我并非心怀恶意。”   “我不喜欢你,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终于,我还是忍不住用言语警告这个女人。   可是这个女人好像脑子有病,不仅没有离开,反而越来越靠近。   “您是在害怕我吗?害怕我因为我的话语,让真正的您浮出表面,作出现在您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接受的事情?”   没错,只要这个女人说话,我心中的那种冲动就变得愈发地强烈。   重重地用鼻子呼出一口气,我皱着眉头,无比嫌恶地盯着她的眼睛。   “这和你没有关系。现在请你远离我,不然你就不只是受伤那么简单了,快乐之兽的幼胎。”   “当然有关系。毕竟现在的我,已经和那位大人结成形式上的同盟了。这个同盟的目的,当然是想办法让您重新回到我们的行列之中。只不过现在看来,这条道路将会无比的漫长与曲折啊。”   一瞬间,我慌乱了。   我立刻想到了还在房屋里的陈宁。   她没有自保的而力量,不要说是盖提亚亲自去,就算是最弱小的魔神都是她没办法应对的。   在下个瞬间,我想起了那场梦。在梦中,我以为秋奈有不死性就万事大吉,却根本没想到结局会是那样的。   我自己单独出来买菜,把她独自丢到屋子里……实在是……愚不可及。   “如果你们敢伤害陈宁,我会让你们知道,死亡本身是一种仁慈。”   湮灭魔眼不自觉地启动了。   当然,眼前这个杀生院祈荒只是一个魔力投影,并不具备任何实质性的威胁。但就算只是投影,我也有一万种方法让她生不如死。   杀生院祈荒不为所动,依然淡淡地笑着。   “凭借那双眼睛,以及根源的力量,还有解脱之兽的权能,即便是我和那位大人,也难以是您的对手。只不过,我们本来就不打算和您战斗,更不会做出惹怒您这样的蠢事。我之所以过来,只是想说一些话而已。”   “请离开这里,要不然,你的这个投影会‘死’。”   “正话还没有说,我怎么能这么轻易地离开呢?”   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   一瞬间过后,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只有消散在空气中的魔力,无声地证明着刚刚发生了什么。   可是,很快,杀生院祈荒那令我作呕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您又不是没有对我出过手,这种防范措施我应非常完善了。现在的我,每一个投影都是独立的,即使您杀死了这些投影,也没有任何的意义。大不了我重新制作一个便是。而且,如果您真的不想听这话,我可不保证那些极端的魔神柱会做出什么事情啊……那些家伙,可是没有一丁点人性与怜悯蕴含其中啊!”   那恶心的笑容仍旧残留在她的脸上,让我有种撕开她的面皮与肌肉、再把她的头颅给拧下来,一口气踢到根源之涡之中的冲动。   可是……我不敢。我不敢确定我这么做的话,陈宁和萌奈会不会因为我的举动而受到伤害。   结果,我能做的,也只能喝下杀生院祈荒从那颗腐烂的、非人的心中挤出来的毒液而已。   “说完你就滚吧……”   “真是粗鲁啊……”杀生院祈荒的笑容更盛。“不过,没有关系,我……”   “长话短说。”   我立刻打断了她,用最冰冷的眼神警告着她。我甚至动用了从未使用过的权能,唤起所有生命乃至物体对死亡与消亡的恐惧。   杀生院祈荒脸色煞白,笑容也像撒入水中的盐,立刻消失不见。   “……那位大人告诉我,陈宁现在声称自己喜欢改变,但是请您千万不要忘记了,您和您的爱人之间第一次的冲突究竟因何产生。”   我当然没有忘记。曾经的秋奈非常厌恶改变,因为我简单的、希望她能够自信起来的话语,就生气地从我的眼前消失。   那个时候的秋奈,真的很像前不久的陈宁。   “盖提亚想做什么?”我懒得回答,直接问了出来。   “那位大人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在静静地观察着事态的发展而已。实际上这八年来,他一直什么都没有做。如果他真的想做,这八年也不可能风平浪静——不是吗?”   我沉默着,勉强忍耐下用双手把眼前的投影从心口撕成两半的冲动,继续听着杀生院祈荒的话语。   “人若想改变,就必须舍弃一些已有之物。此乃正法天理,纵使阿罗汉亦须不断地舍弃不净之物,方可明正法、得涅槃。人们将其称之为成长,可成长的结果,则是人舍弃了太多,忘记了童年的纯真,磨平了所有的棱角,归于平庸,归于平淡。现在的陈宁,八年来的秋奈,何尝不是如此呢?她们与你刚刚认识的那个少女,已经截然不同。”   “你究竟想说什么?”   “您终于感觉到了吧,两仪式女士。最开始的样貌,才是你们之间的真实。”   “……真实?”   我好像捕捉到了什么,又好像明白了什么。   可是在极端的不安之中,我的感情拒绝理解那究竟是什么。我的直觉也不断地发出警告,一旦我明白了那个“真实”,一切就都不可挽回。   可是……即使是为了秋奈,为了陈宁,我也必须继续把话听完。   “无穷的轮回,无尽的修改,只追求着那么一丝可能性,其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您想过没有?啊!我想起来了,其实您想过了,但是从涅槃明奈死后直到现在,您都从来没有办法真正明白,对吧?”   “……你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陈宁和您是不适合的,佐久间秋奈和您也是不适合的。”   “我和她适合不适合,轮不到你来评价!”   在我穷尽所有力气喊出这话语的那个刹那,玻璃破碎的声音一齐响起,浩大的旋风卷起地上的灰尘与杂物,犹如星辰坠地后造成的破坏。   杀生院祈荒不受任何任何影响,那身修女服上也并未又一颗灰尘沾染于其上。   即使脸色依然苍白,她还是扬起了嘴角,咧出蝮蛇一样的弧度。   “是么……那为什么她和您在一起那么久,却只有那么一丝的可能性是正常的?又为什么,现在的陈宁被世界强制逐渐变成秋奈?为什么……经历了那么多次轮回的涅槃明奈,在最后的最后选择了死亡?”   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样的问题……我从来都没有去思考过……   或者说,其实我的直觉一直在拒绝思考这些问题。   恶毒地笑着,杀生院祈荒的毒液腐蚀着我的心——   “看您的表情,想必您已经明白了什么吧?无论这过去由涅槃明奈掌控,现在由世界掌控的轮回持续多久,每一个分支通向的结局都是一致的。为了那个只存在于理论中的结局,究竟要把陈宁折磨成什么样子,这个世界才能得到满足?”   “所以,那位大人才会对您失望啊!所以,那位大人在看了如此之多的轮回之后,已经彻底冷却了愤怒啊!面对依然悲惨到这个地步的陈宁,面对那位大人的质问,您连愤怒的情绪都没有,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强行捏造的现实,理所当然地忽略了那些‘失败了的陈宁’所承受的痛苦,理所当然地和世界、和陈宁自己一样否定着陈宁这个存在本身。”   “谁都可以否定陈宁,唯独您不行!谁都可以忽略陈宁的痛苦,唯独您不行!谁都可以无视已经发生过的轮回,唯独您不行!谁都可以让陈宁继续这样下去,唯独您不行!谁都可以接受陈宁就这么消失的现实,但……唯独您不行!您是她的爱人,您是她的依靠,您是她前世今生唯一深爱着的人!除非……您根本就不爱她,您只是爱着您自己!”   “我……我……”   我连最起码的反驳都做不到。   现实就是这样,即使我再怎么反驳,也无法修改已经发生的事实。   杀生院祈荒的身体一点点变得透明,似乎随时都会消失。而那嘴角的笑容,似乎更加恶毒,更加讽刺了许多。   “两仪式女士,轮回依然在继续,您就抱着这个刻意捏造出来、连本心都被篡改了的陈宁,溺死在梦境之中吧!妄想着让玻璃还要脆弱的陈宁来保护您的心,让她的存在本身不停地被摔成碎渣、被篡改、被重塑成你希望的样子,甚至用您的匕首杀害了为了您轮回了一万九千三百六十六次的涅槃明奈……说实话,厚颜无耻到这种程度,您真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啊!”   即使完全消失,杀生院祈荒的声音依然在空气中回荡。   我的身体、我的灵魂、我的意识、我的大脑、我的心脏、我全身的每一颗细胞,都在颤抖着。仿佛它们第一次认识到这才是这真正的我,厌恶到了极点,即使是我的一部分也要离开这个丑陋不堪的我。   我……厌恶这个丑陋的自己……   我……憎恨这个残忍的世界…… 29831 6 354   ps:本章5430字 260.拉默   ◆“陈宁”◆   清晨时分,我在家中开着电脑,等待着式买完菜归来。可就在她离开没多久,一连串门铃声打破了平静,不绝于耳。   这很异常。会选择按门铃这种方式的,一般都是陌生人。但是,不可能有陌生人过来,直到现在才有反应的。   这处居所不止这个大型别墅,还有附近的花田。花田沿路都设有魔术警报装置。如果是陌生人过来,这里应该是会响起警报。最不济也会提醒一下对方的相貌、进入的方式、身上是否有魔力痕迹等等。   此时的萌奈应该还在睡觉。犹豫了片刻,为了不打扰到小孩子的休息,我走出自己的房间,打开了大门。   在打开门的那个瞬间,我看到了一个特别的人。   他穿着黑色的制服,一头涂了很多发胶的短发,面容削瘦,双目凹陷,鹰钩鼻,下巴极长,完全是熬夜太多再加上长期营养不良的欧洲中年男子,简直像极了我前世所看到的,这个世界依然存在过的某位大作家。   “……你是?”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拉默。”   没有说出姓氏,这不符合自我介绍的规范。   像他这种浑身上下都透着贵族感觉的气质,是不可能做出如此失礼的行动——那么,只能是因为,这个家伙根本没有名字。   “你是……魔神柱?”   听到我的猜测,拉默淡淡地笑了笑。   “请不要担心,陈宁小姐。我只是过来查看一下您的情况。”   “这里不欢迎你,立刻滚吧。”   说着,我用力合上房门。   可是,大门的前进却被阻挡了。拉默左手食指轻轻地按在木门上,显然是用了什么术式,让大门只能被打开,而不能合上。   而那张削瘦至极的脸上,依然挂着非常合乎礼仪的微笑。   “您的语气还真是如传闻中一样粗暴,陈宁小姐。不过,我们早已有了准备。您这样的反应我们丝毫不意外。我相信,只要经过简单的交流,您的态度绝不会如此拒绝。至少,您也会愿意听我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拉默放下右手,可是门上的术式却依然存在着。他平静而又无可挑剔地站在门口,笔直地就像一棵挺拔的杨树。   但是,在她说完话仅仅过去了几秒钟,异象陡生。   如玻璃一边的淡紫色结界缓慢地升起,形成半球体,将整栋别墅都笼罩在其中。   阳光照射进去,将一切都染成紫色。而拉默那双漆黑的眼睛,在这紫色的晕染下,闪烁着异样的光彩,简直就是通话中吞噬他人灵魂的恶魔。   我只是一介凡人,面对这样的力量,我实在是无可奈何。于是,我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冷静了下来,用言语和这个魔神柱周旋——最起码也要等到式回来。   “你和盖提亚究竟是什么意思?”   “请不要担心,这只是用来限制您自由行动的固有结界。只要在这结界之中,您可以正常的行动。而且,鉴于您的个人喜好,结界并不限制您使用电器与互联网。只要这段时间过去,结界就会恢复正常。”   “你以为你自己是军队或者警察吗?”我冰冷地说。   “对于这个世界而言,我们正是类似的角色。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不然的话,我们不保证不对您使用暴力……事实上,您也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只要在这里等待着事情处理完毕,两仪式女士很快就会归来,而您也将会回复自由。”   “可是……”   在我想要从魔神柱口中套话的时候,我的身边突然略过一个小小的、却又非常熟悉的身影。那个身影我完全看不清,也仅仅在我的视界里停留了一瞬。   我的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拉默的身形立刻消失不见了。就像是个轻到极致的塑料模型,被职业棒球运动员经由棒球棒击打了出去。   不到一秒钟后,拉默的后背硬生生地撞上了结界,发出仿佛水型爆竹被引爆的声音。   紧接着,鲜血从他的口中喷出,骨头断裂的声音在空气之中回荡,狰狞的表情证明着萌奈这小小的一击是多么的沉重,即使是和赫拉克勒斯相比也不遑多让。   在光滑无比的结界上足足停留了一秒钟,拉默以自由落体的方式跌落在了地面上。血液顺着结界的表面逐渐下滑,留下猩红的血痕,直到滑落在地面上。   挣扎了许久,拉默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勉强爬了起来。   经过了这么久,而我的大脑,可算是从冲击性的事实中恢复了过来。可就在下一刻,我的耳边就想起了萌奈的咆哮声。   “你这个坏东西,离宁小姐远一点!不然下一拳就不只是这种程度了!那会是龙的力量,你的身体肯定会被打成肉饼!”   纵使一只手撑着地面,拉默削瘦的脸上依然挂着礼仪性的微笑。可这笑容没有持续多久,可剧烈地咳嗽却让他全部的从容都消失殆尽,肺的碎块伴随着咳嗽从他的口中吐出,鲜血更是不停地在他的嘴角渗出。   虽然他勉强用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但任谁都能知道,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如果再挨一击萌奈那小小的粉拳,他一定会暴毙当场。   “仅仅还只有七岁,就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吗……”   拉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而仅仅是这一个呼吸的功夫,他的面色就好了许多,连全身的骨头都变得正常了。   和刚才一样,他像一棵杨树笔直地站着,就在结界的边缘。   “不愧是死籍之火与伽蓝之洞的女儿,在这个年纪就有如此强的力量了。”拉默接着感叹说。“但在这固有结界之中,我的生命是无穷无尽。所以,请不要想着杀死我来破解结界。请继续耐心地等待下去吧。这段时间不会很久,最少十分钟,最多半个小时而已。”   可他都这么说了,继续等待是不可能的。   他们的目标就是式。既然武力上无法打败式,就用言语迷惑式,让她怀疑我,怀疑自己,乃至怀疑整个世界——真是下三滥到极点的手段。   死死地盯着拉默,以及他身后的淡紫色结界,我立刻对萌奈吩咐着我的计划。   “萌奈,你能击破这个固有结界吗?”   “唉?可是我的攻击只是力气上的,不会附加魔术啊。”   “没事,物理攻击本身就有具备神秘。而且,现在是2008年,就算是梅林,许多魔术也用不出来。这个魔神不可能达到梅林的水平,所以结界肯定是物理性质上存在的,类似于钢化玻璃,应该没办法承受比你刚刚更强一点的一拳。”   “陈宁小姐……”   拉默想要用言语来拖延时间,但我立刻打断了他。   甚至于我的嘴角扬起自信的弧度,以看死物的而延伸看着拉默。   “我知道你们的目标是式,你们肯定拿我和萌奈做威胁,让她做出她根本不想做的事情。我只能说,这样的绑架实在是太蠢了,简直愚不可及。我实在是无法想象,像你们魔神柱这种存在了差不多三千年的存在,在观察了人类这么久之后,智力竟然没有得到一丁点的提升。”   “妈妈……?”   萌奈仰起头,意外地看着我。   听到萌奈的称呼,我心中的不安突然震动了一下。   这不是陈宁说话的风格,而应该是秋奈的说话的方式。   也就是说,这转化的过程比我想象得要快。估计不出半个小时,我就真的成为秋奈了。甚至于,现在我已经是秋奈了,只是我没有意识到。   ——必须在那之前,就找到式。不然,一切就真的太晚了。   这么想着,我立刻安排萌奈该怎么做。   “萌奈,去固有结界的边缘,用尽全力打出去一拳就好。”   “可是……”萌奈看了看拉默,又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没事的,我不需要你保护。只要式的情况还算稳定,这个家伙还不敢对我动手。不过式现在情况可能很不好,我们必须去见她。”   “我明白了,妈妈。”   深吸了一口气,萌奈小跑到结界的边缘。   她做出挥拳的姿势,但却没有立即挥出。应该是某种特别的魔术,而萌奈正在积蓄力量,准备轰出她的最强一击。   趁这个功夫,我赶紧对拉默套话,以求获得更多的情报。   “怎么,一旦盖提亚不下达指令,你就手足无措了吗?看来,你们虽然是生命体,可实际上更接近于机械,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即使心中已经颇为慌乱,至少在表面上,我依然镇定自若。   “我们对两仪式女士、对您和萌奈小姐没有任何恶意。”   “我让你离开,你却不回去,这就是……”   “喝——!!”   萌奈没有等我,而是积蓄足够的力量之后,以一声足以震碎玻璃的娇喝作为开始,带着足以开山碎石的威势,一拳轰上了结界。   正如我预料的那样,结界是现实存在的,也真的像玻璃一样碎开一个半径约四米、边缘碎裂不堪的口子。   不得不说,萌奈的这一击的力量实在是太大了,还没来得及传递到结界的其他部分,造成结构性的破坏,就全部顺着拳头的方向、以风暴的形式逃逸出去。那风暴真的像空气炮一样,让尘土漫天飞扬的同时,在地面上留下一道粗暴的沟壑,将百米外的花田一分为二。   我无法想象,这么强的一击轰在大楼上会是个什么样的效果。   如果轰在人类的身上……那就更加可怕了。   “妈妈,我做到了!原来在梦里能做到的事情,在这里也能做到!”   萌奈喜悦地笑着,得意地摸着自己小小的拳头。   虽然我很想纠正萌奈,那并不是梦境,而是阿瓦隆。但是我没有这个时间了。   还没有说明,也没有观察拉默的表情,我快走着前往地下室的入口。   “嗯,萌奈你做的很好。我们出发去找式吧。”   “可是买菜的地方距离这里很远的啊?”   “没事的,我们开车过去。我记得地下室里还停着两辆车。”   “可是,我不知道钥匙在哪里啊?”   “我知道在哪里。就在地下室车库一个盒子里。”   我的话语无比的平静,因为我确实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异常。   车辆的信息和车钥匙的信息,全都想偶然健忘,但现在突然想起来一样,自动在我的脑海中浮现过来。   不知道为何,萌奈依然停在原地,小小的脸庞上塞满了不安的感觉。   “妈妈……您……”   “我会开车,这个萌奈你不要担心。”   我不知道萌奈想表达什么,可我真的很焦急,只能随口这么一说了。   陈宁连私家汽车都没有摸过,怎么可能知道开车。会驾驶车辆的,也只有佐久间秋奈了。如果不是现在的我还维持着陈宁的外貌,我几乎可以确定,我就是佐久间秋奈,而不是陈宁了。   不知为何,就在我即将进入地下车库的时候,我回头望了眼魔神拉默。   “你不阻拦我们吗?”   “……没有必要。因为我们已经实现目的了,‘两仪秋奈’女士。”拉默依然平静地笑着,左手放在心口,微微欠身鞠躬,绅士得犹如一个维多利亚时代的贵族。“等到了那里,您自然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会知道您究竟要面对的是什么。”   式有危险,还是心灵与内心上的危险。   从拉默的话中明晰到了这一点,我立刻惊慌失措了起来。   但我还是深深的吸了口气,一边走入地下车库,一边对身边的萌奈吩咐说——   “萌奈,你有手机,立刻打电话给橙子,让她使用示巴告诉我式的位置,再让她把坐标发到我的手机上。”   “哦,好的,妈妈……”   我和萌奈一同上了一辆在两年前购买的保时捷。   这辆车的车主是式,所以刹车与油门没有改装。如果是秋奈的话,驾驶这辆车一定会很麻烦。但现在的我是陈宁,至少身体还是陈宁的。我能轻松地踩住油门,以最高的速度前往式的位置。   一边前进,我一边在心中祈祷着。   祈祷着式千万千万别被他人的言语所蛊惑。   祈祷着千次万次的轮回终能达成那个唯一的结局。   祈祷着……我的人生并非是毫无意义的…… 29831 6 354   ps:本章4093字 261.顿悟   ◆陈宁◆   无视所有的红路灯,无视所有的限速路牌,这辆保时捷以最高的速度不停地前进着,只为了能让我和萌奈更快地到式的身旁。   可是,当我在无人的街道处看到式的身影时,我却失望了。   如同丧尸一般,式蹒跚着向前前进。淡蓝色的根源之力在她身上若隐若现,让她的身影看起来模糊不清。而她每走一步,附近的地面就好像被夺走了所有的水分与养分一般、彻底龟裂开来,杂草瞬间枯萎成灰烬,就连空气本身因为基本分子被湮灭而呼啸着狂风,吹拂着式的长发与衣裳。   ——她在尝试破坏这个世界,只是因为她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我立刻下了车,拼尽全身的力气,奔跑到她的面前。   然后,我看到了一双特别的眼睛。七彩的光芒在她的双眸中不停地分裂、聚合,倒映着世间万物的生死存灭。可是那瞳孔却涣散得宛如死人,搭配着这如同被操控的人偶一般的动作,实在是让我既惊又怒。   “式,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冲她大喊着,上前两步,试图阻挡住她继续前进。   而她也确实如我所期望的那样停了下来。   她抿住嘴唇,涣散的双目终于有了焦点,却只是让黑曜石般的眸子微微颤动,仅仅存在着宛如“无”一样的空寂。   “对不起,宁……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做不到什么?”   “我做不到不怨恨我自己,我做不到不憎恨这个残酷的世界。”   一时之间,我的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荒谬感。   怨恨自己、憎恨世界这种事事情,听起来简直中二过头了,让我根本无法想象这种话语是从两仪式这个女人口中说出来的。   深深地吸了口气,压抑住心中的不安与躁怒,我冷酷地问着眼前的女人。   “式,盖提亚究竟对你说了什么?”   “来的不是盖提亚,是杀生院祈荒。”   “……是那个妖尼啊。”我讽刺地说着,脸上勾勒着讽刺的笑容。“她对你说了什么?”   “通过她的话,我终于明白了一条真理与事实。正是这个事实,让我憎恨我自己,让我憎恨这个世界。”   “我问的是她具体说了什么。”   压抑的怒火任谁都能听出来。   而我确实很生气,莫名其妙地烦躁。   式抖动了下双目,不敢与我对视,只好低下头,盯着她的木屐。   犹豫了接近两秒钟,她非常不安、又非常不情愿地说——   “她说——谁都可以否定你,但唯独我不能。可是直到现在,我都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反而,我一直伤害着你,比任何人都伤害得更深,把你从过去那副脆弱的样子变成那副坚强得如同要塞的样子,把你变成了锁住我的锁链,一直忽略了你比我还要脆弱,比我还要孤独的事实。我……实在是差劲了。”   “差不差劲的评判权不在你这里。只有我觉得你差劲,你才是真的差劲。除此之外,哪怕是自己的想法,也绝对不要相信。”   式没有回答我的话语,而是转头看了眼她身后的那辆保时捷。   “我记得……宁不会开车吧?像宁这样晕车症很严重的人,哪怕被告知其实是可以驾驶车辆,也不愿意去学习。”   “之前不会,但现在会了。”   “现在的宁,究竟是陈宁,还是秋奈,亦或是……抑制力操控的木偶呢?究竟是哪一个呢?”   式淡淡地笑着,却比哭泣还要令我难受。   这种难受的感觉助长了我的愤怒与烦躁。两生两世以来,我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的愤怒,简直想要伸出手,狠狠地给眼前这个女人几巴掌。   “式,你什么意思?”   “没有,只是觉得突然……突然好累……”   “累?真是可笑至极,你觉得你有我累吗?”   我讽刺地笑着,无论是言语还是眼神,都可谓是恶毒到了极点。   式微微愣了愣,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了我。   “宁……?你怎么……?”   “如果是秋奈的话,肯定说不出来这些话。所以,我是陈宁,却有了亲爱过去的记忆。”烦躁地解释了一下,我恶狠狠地盯着式。“但是这些都无所谓!你觉得你很累,但你知道一个自卑的、经历了这么多苦难的少女,成长为这样一个富可敌国、能够主宰整个魔术界的存在,需要付出了多少吗?在此之上,还要每天陪着你,让你的情绪稳定下来,你又知道她每日每夜都努力到何种程度吗?”   “我……”   式刚刚发出声音,就被我更大的愤怒彻底打断。   “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你不懂得为什么现在的我那么生气!你不懂为什么现在的我还没有变成秋奈!你甚至到现在都还不懂,秋奈她在八年前的那一天为什么会从根半大楼的顶端摔落!到现在,只不过是杀生院祈荒在那里胡扯了几句,你就信以为真,你就忽略了我的想法和意见,宁可去做伤害我的事情,也不想想为什么我会这样!”   “我……我确实不懂……”   “不懂就问啊!不懂就去想啊!在这里发着呆,你就能懂了吗?你以为你是谁?是天生就知道世间一切知识的神吗?啊?!”   “可是……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问,不知道该怎么想……”   “好!那真是太好了!”我不怒反笑。“两仪式,现在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不过,在那之前,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还记得那句话吗?”   “……什么话?”   “无论什么时候,都请相信这个世界。”   “你……秋奈……?”   这是只有未来的某个秋奈亲口对式说过的话语。   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这个时候就应该这么说出来。至少这能让式的思维产生混乱,能顺着我的话语继续听下去,检讨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没错,现在的我确实是介于陈宁与秋奈之间的状态。如果是按照之前的节奏,我肯定已经彻彻底底是秋奈了。但是看看你这副不像话的样子,我的心里边就来火,无论如何也必须维持住陈宁的样子——我要做一件我从来都没有做过的事情,那就是把你骂醒!”   “骂醒?”   “两仪式,你是这个世界上最蠢的女人!你连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蠢都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秋奈那个女人也是蠢到了极点,明明早就有机会逆转这一切,可每一次都选择和稀泥,许多事情都不了了之,才让你变成这样一幅白痴到了极点的样子!”   “宁……”   我现在怎么可能还让式继续说下去。   现在,她必须完全听从我的意见,一点想法都不能有。   “听我说完!”我冲她大吼着。   “好……好吧……”式就像被训斥的小学生一样,异常拘谨。   “我知道,我这个人很差劲,很弱小,总是做不到让式满意。但是……但是啊!我特么不是带领人们走出埃及的先知,我不是能够带走人类所有罪恶的弥赛亚!我只是一个凡人,我只是一个经历过一些不好事情的家伙!无论是我,还是秋奈,都只是这样的女人!我只是做我能做的一切,所以你不能怪罪我,无论如何也不能!”   “我……我没有怪罪你……”仿佛我的话触动了式的神经,她立刻变得无比慌乱,几乎语无伦次。“谁都可以怪罪你,只有我不能……只有我不能!”   “既然不能,那为什么像刚刚那样,想要伤害这个世界?我早就约束过你,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不能杀害任何一个人!难道说,今天就在这里,你就打算杀了我,然后像个被盖提亚和杀生院祈荒操纵的人偶一样,向这个世界进行所谓‘复仇’?你有什么脸说‘复仇’?明明打算杀害我的人是你,而不是这个世界!”   “不是的……我……我只想……”   反驳是没有意义的,只有明确说出原因和理由才有。   式的回答简直是火上浇油,让我的愤怒几乎达到了极限,连神经都能感觉到肺部和心脏传来的刺痛感。   “你肯定想说,你只是想让我解脱,不是真的想杀了我吧?哈?都过去多少年了,你这个蠢到极点的女人怎么还抱着这样的想法?都说了多少次了!还要我重复多少遍!只有我觉得痛苦,那才是真正的痛苦!你这么无视我的意见,和盖提亚有什么区别!”   “我……我本来就……”   “你又特么不是盖提亚!盖提亚有什么?七十二机器人一样的魔神柱吗?杀生院祈荒又有什么?被她迷惑到失去理智的所谓‘信徒’吗?你又我,你有萌奈,你和那两个该埋在垃圾场里的家伙不一样!”   如果不是因为我根本打不过,如果不是挥出拳头疼得只能是我自己,如果不是用脚踢这个女人只会让我的双腿骨折,我真的很想教训眼前这个看似心怀母性,从来都没有长大过蠢女人。   “秋奈……我……”   “没办法成为人类也没有关系的,直接对我说不就好了吗?为什么像一个小孩子一样,采取这种报复方式!”   “母亲,妈妈……妈妈真的做错了很多事情吗?”   式身后的萌奈突然加入了话题之中——估计这个小家伙也忍耐不下去了吧?在她看来,我和式在经历着非常严重的争吵。   可是,萌奈这简单的疑问,又好像踩到了猫的尾巴一样,突然又令式无比的紧张、无比的恐惧、无比的……痛苦。   “没有!秋奈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我……只是我……太没用了。”   “狗屁没用!明明只是你不想做!”我甚至都爆出了粗口。“特么的老子努力了八年,结果到头来只是这样,连杀生院祈荒几句狗屁不通的话都不重要吗?啊!?如果是这样,那式你为什么不去爱着杀生院祈荒?你不是觉得自己和她是同类吗?同类相爱,同类诞生出孩子,不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实在不行你去找盖提亚也行啊,为什么非要找我这个谁都不愿意承认的家伙啊?啊!?”   当这话说出来之后,我才突然觉得不是很对味——这简直是自己丈夫在感情上犯了错,而作为妻子的自己生气到快要爆炸那样。   但这个时候,我已经享不了这么多了。   无论如何,今天我都必须把式给骂醒才行。   “不是的,宁。不是这样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你有什么可只是的?你搞清楚现实好不好!现在生气的人是我,不是你!你有什么权利说‘只是’这个词?谁给你这样的权利这么做的?我告诉你,两仪式,你要是不打算这么过下去,那我们就当场离婚!如果你还想和我这样连真冬都觉得臭不可闻的家伙就这么得过且过下去,就立刻和我回去!等秋奈彻底出现的时候,你好好补偿她,而不是在这里一副‘错的不是我,是世界’这样一副恶心人的嘴脸!”   “……不行的,宁。我不能回去。我必须让世界明白……”   “和我回去!两仪式,你听到了没有!”   “可是……可是……”   “我特么再说一遍,两仪式!现在立刻、马上跟·我·回·去!”   式闭上了眼睛,紧紧地咬着牙关,浑身上下都在颤抖。   我才不管她的内心有多痛苦,我只知道自己现在很生气,生气地几乎失去了全部的理智。   “好好好!你厉害,是你厉害!既然你是这个态度……”   从因果之外,我把某件武器拿在右手中。   上一次接触它还是在八年前。如今这把手枪依然光亮无比,弹 夹里的子 弹也崭新得犹如刚刚离开工场的流水线。   然后,我把枪口抵在了自己右边的太阳穴。   还没等我说出威胁的话语,刚刚还闭着眼睛的式突然睁大了眼睛,身体颤抖得如同犯了癫痫,完全没有料想到我会这么做。   “宁!不要……不要!”   “现在就和我回去!不然我就死在这里!别以为只有你的眼睛能杀了我,我的手枪也可以!”   “母亲,快点让妈妈停下来啊!您究竟在做什么啊!”   可是,式却令我失望了。   她颤抖着身体,紧绷着所有的肌肉,摇动着宛如人偶一样的头颅。   “对不起……宁……我不能……我不能!”   “好吧好吧,我明白了。这一次我是真的明白了……两仪式……呵呵,两仪式!!”   怒火夺走了我的全部理智,烦躁令我扣动了扳机。   或许,我就这么死掉了吧?但是,我就像那一天秋奈当着式和真冬的面,从根半大楼上坠落一样,已经完全顾不了这么多了……   人的生死,人做事的理由,其实根本就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只是想做,只是觉得应该去做,就这么做了……   ——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两仪式◆   火药的光芒在闪烁着,我依稀能看到火药爆炸在空气中激起的波浪。   蕴含无尽业力的弹头,还在枪膛之中,在我看来以极慢的速度不停地前进着,然后无论是火光、气浪还是弹头本身,都定格在了这一刻。   我听不到任何声音,也动弹不了身体,只能僵硬地站在这里,只能就这么注视着因为愤怒而满脸涨红的陈宁。   这个时候的我,究竟该做什么?如此丑陋,几句话就把秋奈伤害得如此之深的我,究竟还能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   纵使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力量,纵使被人类视作解脱之兽,纵使能够随意翻阅根源之中的一切知识,我却前所未有地感觉到无助,像刚刚诞生的幼儿一样什么都不明白,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只感觉意识仿佛离开了身体。   但是,我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冲了过去,立刻夺走了秋奈的手枪。而就在此时,时间回恢复了流动。   弹头依然正在试图离开手枪本身,然后穿破陈宁的太阳穴。   慌忙之中,为了不让具备因果之力的子 弹真的伤害到陈宁,我做了个最蠢最笨的动作——用自己的手捂住了枪口。   顿时,我的右手血肉模糊,鲜血飞溅到我和陈宁的脸上。本能使用的根源之力,让子 弹深深地嵌入到骨头之中。   足以让人休克的疼痛,通过神经向我大脑袭来。可是,我的所有烦躁和恐惧却因为这疼痛而冷静了下来。现在的我,内心已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只不过,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意识也暂时放弃了思考的能力。因此,身体已经完全不再由控制,不由自主地紧紧抱住了眼前的人。   “妈妈!不对,母亲,为什么会是您……”   耳边回想着萌奈的话语,可我在意的却只是眼前这个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伤,甚至因为刚刚我一时的蠢笨而内心几乎被撕开的女孩。   然后,如同被某个人控制了一样,话语从口中不由自主地说出。   “我知道了……宁,我就回去,就这样和你回去……”   “你……这个女人,直到现在自己才明白过来了吗……”   她的声音非常虚弱,似乎也受了伤。   通过这双眼睛,我看到了她的伤势——虽然子 弹没有对她造成伤害,可是刚刚的枪声却震坏了她左耳的耳膜。耳蜗里不停地流着血液,淤积在耳道之内。   我的心脏在平静的同时,也感觉宛如撕裂一样的疼痛。   “啊……我知道了……我最不能做的事情,不是否定你,不是任由你痛苦,不是忘记过去的轮回,而是……而是像刚刚那样让你生气,让你那么的难过……我一切都明白了。”   “包括什么是人类,也明白了?”   明明耳朵疼得几乎承受不住,她还是露出了一抹似讽刺、又似释然的微笑。   拥抱着摇摇欲坠的她,我立刻点了点头。   “啊……已经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我已经知道兽和人最大的差别,也已经知道该怎么做才是真正的人类。”   “这种事情等回家再说吧。”陈宁挣脱了我,而我也只能就这么放开了她。“我的火气还没消,你先自己把这伤治好,等回家了,我还有事情。”   “可宁你的伤……?”   “还记得秋奈的右手小拇指吗?在这件事情解决之前,我的耳朵就这样吧。也算是留给你一个教训,免得哪天你又犯了蠢,做出令你后悔的事情。”   “回去之后……是惩罚我吗?”   “对!就是惩罚你!等回到家里,你就知道是什么了!”   陈宁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就倔强地拉开车门,坐在了驾驶位上。   萌奈的视线在我和陈宁之间来回闪动,却最终还是什么都说不出口,自觉地去了客座。   我……实在是不敢让陈宁继续生气下去,所以也选择了后座,而不是副驾驶座。   而合上车门的那个瞬间,我感觉萌奈那只小手紧紧地握住了我左手的小拇指——仿佛害怕我会这么离开这个家,仿佛害怕她会成为真正的孤儿。 29831 6 354   ps:本章5714字 262.猛虎凶相   ◆两仪式◆   回到家中,陈宁直接去了自己屋子里。   房门立刻被关上。我不敢用根源观察她在做什么,只能在这里静静地等待着她走出来,用她喜欢的方式处罚我。   许久之后,她拿出自己使用的黑色键盘,随手扔到了地上。   空气回荡着键盘着地的声音,漆黑的键帽反射着略显锋利的光芒。   “宁,这是……”   “跪下。”   那双咖啡色的双眸残酷而又无情,依然燃烧着极大的怒火。   望着这个键盘,一时之间,我有些反应不过来。   海对岸的那个国家,一些比较弱势的丈夫如果犯了错,妻子就用这种方式来惩罚他,让他知道自己犯了错误——虽然这种方式基本上没有什么作用,但至少形式上很有用。   而且,这是阶梯型的薄膜键盘,并非是机械键盘,膝部跪在上面其实不是特别特别的痛。   再加上我习惯了跪坐,对这种形式的惩罚反而没有感觉。   再加上我几乎从来都没有被陈宁处罚过,我不但觉得这不是处罚,反而是一种奖励。这让我觉得,陈宁她真的把我视作了她的丈夫,珍惜着我,深爱着我,会因为我的举动而生气,而不是像之前那样,把我当做纯粹的陌生人。   所以,我抛弃了所有的尊严,立刻跪了下来。   在我片刻的恍惚之间,耳边回响着萌奈的声音。   “妈妈,母亲她刚刚受伤了啊!她……她……”   “我知道,但那伤对她来说只是小伤。只要她想恢复,别说是一只手,就算是半截身子都没了,下个瞬间她就能完全恢复过来——至于,她不想恢复那就不恢复,我管不着,也根本不想管。反正身体不好就去找橙子治疗,心情不好了就去骂几句梅林,日子还能过下去。”   “可是,妈妈,母亲是家主啊!”   听到萌奈这句话,陈宁立刻瞪大了眼睛,气势汹汹地咆哮着——   “家主怎么了?两仪家的钱是谁赚的,迦勒底是谁建立的,萌奈又是谁生的?啊?!还有佐久间秋奈在的两仪家,那才是真的两仪家,要不然终究只是一个即将衰败破产的家族而已!”   “妈妈……可是母亲……”   “萌奈你在一边呆着!这是我和她的事情!”   陈宁狠狠地瞪了眼萌奈,就像老虎受到威胁时瞪着竞争对手。   萌奈被吓得颤动了一下,发出小动物一般的呜咽声,终究还是不情不愿地缩到了一旁,不敢再说一句话。   然后,陈宁又用这眼神瞪着我,让我本能地地下了头颅。   “两仪式,你知道今天你做错了什么吗?”   “我……我不该听信杀生院祈荒的话。”   这样的陈宁给了我巨大的压力,连说话都变得吞吞吐吐的。   陈宁依然是那么的严厉,依然那么的生气。每句话都像是老虎的低吼,每个眼神都仿佛带着略微冰冷的杀气。   “今天你做错了三点,这是其中的一点。剩下的两点你知道吗?”   “我不该惹宁生气,也不该怀疑宁。”   “这两个只是一点。还有一点,你继续说下去。”   “我……我不该试图报复整个世界。”   “不对。根本不对!报复世界什么的怎么样都好。你错得不是这个,而是你阻止我开枪!”   心脏似乎被贯穿了,疼得我全身麻痹。   我木然地睁大了眼睛,大脑一片空白。   这对我而言,是最残忍、最冷酷的话语。比秋奈大声说“两仪式,我恨你!”还要可怕。就连最残酷的梦境里,也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绝情的话语。   “宁……我……”   相较于几天前,我没有任何改变。   明明想要辩解,明明想要安慰,可什么都说不出口。   我很害怕,一旦我的话说得不好,会让眼前这个人受到更多的伤害。甚至真的让她永远地离开我,这个世界只剩下我一个。   陈宁完全误解了我的状态。蜥蜴般的笑容爬上了她的嘴角,让她面目可憎,让她和那个温柔过头了的秋奈越来越远。   “你不想让我就这么死掉,对吧?但我、秋奈都已经受够这样的生活了。”   “受够了……这样的生活?”   我喃喃自语,依然不是很明白。   笑容变得更盛,咖啡色的双眸更加恶毒,比蝰蛇的毒液更具毒性的话语,从陈宁的口中说出,喷洒在我的心中。   “既然你想让我活着,那我也只能继续活下去了。但是,有些话我必须对你说清楚,否则你将来某一天又是像现在这个样子,连我的话都敢不听,胆子又大又肥,甚至我在你面前生气你都敢继续做下去。”   陈宁停顿了下来,似乎是在等待这我接话。   可我哪里敢继续接话,只能低着头,什么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今天我一定要让你知道,佐久间秋奈为你付出了多少,而你又为她付出了多少!你还记得,八年前的她是什么样子吗?”   “她很……很自卑,也很内向。”   “那两个月前呢?”   “……是一个成功的投资家与企业家。”   “那你知道,杀手这个工作,对于曾经被人贩子伤害的她而言,究竟是怎样的工作吗?”   “我……”   知道了这么多有关秋奈的事情之后,我实在是不敢想象,在遇到我之前,秋奈她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精神状态。   她曾经被人严重地伤害过,却为了自己的妹妹,只能去伤害别人。她曾经被所有人漠视,如今她却只能强迫自己漠视别人。   在她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她是一种怎么感觉?   恐怕我这个时候问她,她也只会说“忘了”吧?   “你只不过是面对这个世界,就要死要活了。”陈宁继续说。“而秋奈呢?那个两年时间里从来都没坐过车、无论多远都是步行、一天的睡眠时间只有不到四个钟头左右的她,必须为了活下去而去做着自己最最讨厌的工作,在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会有多么的痛苦呢?你想过没有?”   “我……没有想过……”   我只知道,秋奈拥有比我更深的孤独。至于这孤独意味着什么,我一直在本能地逃避,连想都不敢想象。   甚至在今天,在身后就是悬崖的状态下,我只能思考那是怎样的痛苦,那是何等的绝望——可是只是有这个想法,我的心脏就仿佛麻痹了一般漏跳了一下,更不用说仔细品味那样的感觉了。   “哼哼……没想过……哈哈……竟然真的没有想过!竟然真的是没有想过!真是……哈哈……哈哈哈哈!!”   陈宁笑出了声。她的笑声就像一条鞭子,鞭笞着我的心。   可突然之间,笑容消失了,只留下比北海道的风还要寒冷的温度。   “那我就告诉你吧,两仪式!那种感觉已经是麻木了,不止身体麻木,连灵魂也麻木了。自己的生命失去了意义,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无论如何,我和秋奈都不会选择自杀。但是那太累了,秋奈只想着休息,无论用什么方式,都不想再继续那样的生活——所以,死亡成了她唯一的终点。”   我体会过那样极端麻木的感觉,但也只是在两年的沉睡后而已,但也只是感觉到“无”而已。秋奈所经历的,是腰都可以被压断的重压,是永远无法入眠的梦魇。她不能休息,也不会休息,只是就这么活着,直到身体撑不下去为止,一直承受着这样的疲惫。   就好像她回到了上一世的幼年,茫然、无助。   本来,我可以拯救她。可到头来,我能做的也只是约束她不再杀人而已。她依然过着自己不喜欢的生活,她的双肩依然挑着重担,直到她的腰再一次被折断,直到她再一次地想要就这么沉睡下去。   一人希望用他人的感情填满自己心中的“无”,一人希望抛弃所有的责任与感情而回归于“无”。不得不说,两仪式和佐久间秋奈这两个人,从根本上就不应该呆在一起——因为,完全相反的她们,只会互相伤害彼此,只会迎来一个悲伤的结局而已。   停顿了许久,陈宁的声音似乎变得沙哑了起来。   “你知道吧?她以前是内向的人。可是成为商人,就必须和各式各样的人交流、谈判。内向的人遇到自己不认识的人时,都会特别恐慌、特别烦躁。可以她看起来年纪实在是太小了,无论是下属还是合作伙伴都会被能得看轻她。你知道她忍耐了多少怒气和屈辱,才获得如此的成功吗?你知道在每一次宴会中,她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才争取到入股的机会吗?”   “我也……不知道……”   这种事情,我从来都不知道,因为秋奈根本就没有说过。因为对这种谈判与宴会感觉很无聊,也从来没有仔细观察过秋奈的状态。只是被她每一次归来时的轻松与笑容蒙蔽了眼睛,忽略了笑容背后的痛苦与泪水。   “但是即使忍受了这么的怒气和屈辱,她还是回来的时候都一副必须笑脸的样子,只是让在梦境里的你安心下来,不至于控制不住自己。这些年来她一直都完成的很好,但是……八年了,她累了,真的太累太累了,比我死掉的时候更累,比当初从根半大楼上落下还更累——她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之前她……”   “看起来一切都很顺利,对吧?”陈宁双眸中的讽刺越来越盛,让我无比心惊。“但是在你沉睡的时候,你的眼睛看不到人在想什么吧?这样的生活真的是她想要的吗?和我共同度过的这几天,你还是不明白吗?”   我的大脑真的失去了思考能力。   右手的伤势实际上已经好得差不多,阶梯型的薄膜键盘也不是特别痛。可我的心却被陈宁的言语贯穿,不断地流出着血液般的意志力,几近休克。   近乎本能一般,话语从我的口中说出——   “我……不明白……”   “不明白就让我来告诉你!”陈宁的咆哮令我浑身一震。“她和我一样,宁愿呆在家里,和你生活在一起,浸泡在互联网中,实在是闲得无聊可以画几张画。哪里像现在这样,每天都天南地北地到处跑,最近又因为这些事情不得不在公司的时间里像汽车赛跑一样紧张!紧张也就算了,回到家里还要装作一副非常轻松的样子……哪有这种日子啊!糟糕也要有个限度啊!!”   “可是……可是,她为什么不说呢?”   “她能说什么?啊?为了进家门,她生了孩子,之后还要努力地赚钱。等钱赚到一定程度,还要维持迦勒底的运作,为此要赚更多的钱。结果呢?结果是什么?”   “……不……知道。”我极其不甘心地说出了这句话。   “结果就是,萌奈对她越来越不满意,两仪式也觉得被她疏远了。谁又能理解她的付出?除了她自己之外,谁都不知道她承担了多么大的压力,谁都不知道她的身体和精神疲惫到了什么地步?还不是都觉得她是因为有了上一世的记忆,才会有如此的成功!”   “所以她……那场车祸……”   “对,所以她在那一天撞上了那辆货车。”陈宁笑着,可在我看来,这比盖提亚与杀生院祈荒的笑容可怕千倍、万倍。“她太累了,累到在那个时候都不想踩下刹车,累到就想着这么结束自己的生命。那天从根半大楼上坠落时也是一样,她对杀手的生活真的感觉到太累了,不想再继续过这样的生活,只想着就这么休息下去。所以,我才说,今天你最大的错误,就是阻止子 弹进入我的大脑里!”   “……那样的日子,明明是可以有的。”   虽然大脑已经有了反应,可是却降成了小孩子的机能。要不然,我也不会说出这小孩子抱怨一般的话语。   陈宁拒绝理解此时的我,反而觉得我真的在反驳、在埋怨。   于是,笑容在她的脸庞上绽放,犹如一朵正在燃烧的白蔷薇。   “那种生活是可以有。但然后呢?然后所有人都看不起她,就像所有人都看不起我吗?那样的日子……还不如死了!”   “不会的,不会有人看不起秋奈的……”   “就算现在腰缠万贯,还是有太多太多的人看不起她。你觉得就这么说有用吗?而且真的想你说的那样,到最后连真冬都看不起她了吧?甚至连现在的你,都有点把她当做宠物,如果她真的过上那样的生活,你又会如何对待她?不用想也知道的吧?!”   “不可能的!我……无论如何不可能那么对待秋奈……”   我的声音越来越弱,到最后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   无论我怎么回答,我都找不到实证。无论我怎么反驳,陈宁都会觉得我是在单方面地狡辩,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   此时此刻,我终于理解了,原来言语是这么的苍白。当一个人知道不是这样,而自己所爱的人在严酷指责的时候,用言语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证明。   现实实在是太残酷了。残酷到仅仅是陈宁的遭遇,就可以让盖提亚变成那副样子。残酷到仅仅是杀生院祈荒的一些话,就能让我憎恨整个世界。残酷到……无论我怎么努力,无论秋奈怎么努力,我们都只能组成螺旋,看似是在一起,实际上却一直维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   意识神游域外,可是我肉体上的眼睛,却看到了如同梦魇的画面。   陈宁忍着笑,嘴角几乎要裂开,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眯成一条线的双眼透着接近崩溃的疯狂,仿佛一只脚即将踏入疯狂。   可突然间,笑容停止了。她立刻恢复成了那个愤怒到极点的样子。   那双燃烧着足以将她自己烧尽的怒火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让我完全不敢与之对视,更是掐灭了所有反驳的念头。   “只有我说不可能,那才是真的不可能!除此之外,包括你在内,都只是虚假的承诺!你明白这个道理吗!?”   “我,我明白了……”   深深地吸了口气,陈宁向前走动。   我不敢去看她,就这么低着头,跪在键盘上,惩罚着自己。   走到我身边的时候,她停了下来。   “……你就在这里跪三个小时吧。三个小时后,你来客厅吃午饭。”   “我……我知道了……”   我的声音颤颤巍巍,我的态度无比拘谨。   而陈宁,则像在领地里漫步的老虎一样,冷酷而又冷漠地继续前进。   即将进入客厅之时,她又停了下来,声音也传了过来。   “还有,把你的伤口处理一下。这是命令。如果时间到了,你手上的伤口还是老样子,那你就别起来了。就在你起来的那个瞬间,我就肯定会离开这个世界,享受永远的安宁……享受没有两仪式的安宁。”   “我……我这就处理……”   调动根源的力量,我迅速把我血肉模糊、非常难看的右手恢复如初。   我不知道陈宁有没有看到,但是……在她的命令下,任何事情我都只能照做,不然下一秒钟我真的就会永远地失去了她。 29831 6 354   ps:本章5060字 263.难以传达的心意   ◆陈宁◆   三个小时过去了,式依然跪在键盘上。   我不知道这三个小时里,她在想些什么。但现在的我,怒气确实消去了许多。至少,看着她那张有些苍白的脸,现在真的有点心疼她了。   当我走近的时候,她在沉思。就算我来到了她的身边,她依然没有发现,仍然握紧着双手、紧闭着眼睛。   “过来吃饭吧。”   话语从我的口中轻轻说出。   我伸出了一只手,让她拉住我。   式终于睁开了眼睛,抬头看了看我的手,又看了看我的眼睛。愣了足足三秒钟,她才想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没、没事的,宁。我自己能起来的……”   “你起不来。我说你起不来,你就一定起不来。”   逞强谁都会。但是在我面前,她没必要逞强,因为我就在她的身边。   不过,她似乎没有明白这个意思。她愣了愣,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我注意到,那只右手的皮肤光洁如玉,连伤势存在的痕迹都彻底消去了。或许是式的皮肤太过于光滑,我捏住她的手腕而非手指,。不由自主地用了很大的力气,拉她从键盘上起来。   即使薄膜键盘不是很痛,却依然阻挡着血液在血管中的流动。她一个踉跄,几乎摔倒。但是,我抱住了她的腰,搀扶着她,让她勉强站了起来。   我一脚踢开那个价钱很便宜的薄膜键盘,就像踢开一个挡路的垃圾。   即使在我的搀扶下,式依然像一个在病床上躺了太久,连行走的力气都消失了许多的病人一样,一点点地、缓慢地朝着客厅前进。   在前进的路途上,她温柔地笑着,仿佛一朵睡莲,于平静的湖面上平静的绽放着自己的美丽。   “果然,宁很温柔呢。”   “这简直是我听过最大的笑话。”   我简单地回应了一句,就不予置评。   温柔这个词,和我没有关系,要不然,我也不会这样对待她。   可是她却轻轻地摇了摇头。黑曜石般的眸子微微抖动着,闪烁着怜惜的光华。   “这不是笑话,而是真的事情。宁确实很温柔,只是宁觉得温柔不是一件好事,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温柔,所以才是这个样子。”   “怎么样都好……”   我随口回应了一句,继续搀扶着式,缓慢地前进。   虽然式依然在前进,可她的视线一直都在我的脸庞上。   那种珍惜、爱恋、又太过于炽热的视线,让从来都没有体会过这样生活的我不免有些头皮发麻。可我没有说什么,就这样搀扶着她,来到她的座位上,让她平稳地坐来。   “今天中午的饭菜都是我亲手做的,用的都是最简单的材料。你在这里等着,我这就把饭菜拿过来。”   说着,我不等式反应,就直接去了厨房。   她知道我在这里,知道我在听着她的话。于是,即使我们相隔近三十米,她还是用轻柔的声音与我交流着。   “宁做的一定都很好吃。”   “会做饭的是秋奈而不是我。现在的,只是使用她的技巧而已。”   “你和她本来就是一个人。”   “但你最好把我和她当做不同的人,不然这段时间里有你好受的。”   “我知道的。面对一些事情,宁和秋奈的反应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   “……你知道就好。”   我和秋奈的差别,本来就是集中在对事情的反应上。   如果秋奈生气了,一定会压抑在心中。因为她宁可自己痛苦到了极点,也不想让式伤心。就像她们第一次吵架那样,明明是式太不尊重秋奈、性子太急了点。可反而是秋奈说要补偿式,甚至付出了自己的自由,只为了博美人一笑。   如果是秋奈面对刚刚的情况。她宁可产生自杀的冲动,也不想说狠话。但那反而是最愚蠢的反应。   式是解脱之兽,她对这种冲动非常的敏感。她在式面前显露出自杀的倾向,就一定会唤起式的解脱冲动。其结果,只是让式更加的伤心而已。甚至让式不知道该做什么,暗自悲伤,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差。   因此,她们这样过度包容对方的状态,在我看来一点都不好。既然都成了夫妻,像夫妻一样吵架也算不了什么。吵完之后想办法和好如初就好了,过于尊重对方、包容对方,只会让彼此都觉得这爱恋太过于脆弱了。   在胡思乱想中,我把饭菜都放在托盘上,然后来到了客厅。   萌奈已经来到了桌子上,探头探脑的,不敢与我说话。式也一样,看起来一直在想着事情,却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等到我动了筷子,象征性地开始吃饭,式在打破了僵局。   “对了,宁……”   “还有什么事情吗?”   “你的耳朵……还好吗?”   “能听到声音,但是很弱。但左耳依然正常,听声音是不成问题的。这间屋子的隔音效果很好,我特意买了个音响,只要声音开得不是特别大,也不会影响到你和秋奈。”   “这样啊……”   又像以前那样,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很少与他人交流,所以也无所谓。再加上确实还有点生气,故而纵使在和气氛有些尴尬,我还是照常吃着饭,完全不管式在想些什么。   因为只是家常饭菜,就算按照橙子的指示,我吃了很多很多,但终究还是很快就吃完了。   式和萌奈都很难接受这样过咸的口味,因为知道善意的谎言对我无效,她们都没吃多少,也都没有评价今天的午饭的味道,让空气沉默着。   我倒是没有负担地站了起来,把碗和盘子都放到托盘上,准备洗碗。   但就在拐角处,我突然想起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这么停了下来。   “对了,式,今晚你和我一起睡吧。”   “宁……之前你还不是说……?”   我看不到式的表情。但是她的声音确实惊讶到了极点。   ……这对我而言,反而有些理所当然。   “现在我已经有了秋奈的记忆,只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强行维持住现在这副样子而已。”我轻笑着说,“无论从感情上,还是从法理上,我和你一起睡都没什么大问题,只要你别对我毛手毛脚就好……不过,就我这搓衣板和芦苇杆的身材,你也不会感兴趣吧?”   “宁……萌奈还在这里的……”   式小声咕哝着。   我耸了耸肩,一边走向厨房,一边说着话。   “你可别小看萌奈。看了那么多的电视,许多事情也差不多明白了——对吧,萌奈?你肯定查过不少相关的资料和信息了吧?”   “啊……啊!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萌奈惊慌失措地辩解说。   在厨房的我微笑着,轻轻地摇了摇头。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根本不知道如何撒谎。   虽然对萌奈确实早了点,但她都知道了,而我现在也不是秋奈的状态,我就懒得管那么多了。   “你这小家伙真是……算了,反正今晚就按照我说的做吧。由我在式身边,式你也肯定不会想那么多。无论是对你的精神状态,还是对这段时间的思考,都有些好处。”   “宁……这么快就适应了这种状态了?”   式的声音里依然掺杂着怀疑与难以置信。对她来说,这一切都显得太快了,让她反应不过来。   这个决定其实是我临时想起来的,根本没有考虑太多。   当然了,我不可能把我心里的真心话说出来。我只能想过去的秋奈一样,许多本就没有理由的事情,非要像考试中的阅读理解一样,强行编几个理由出来。   “倒不是说适应,而是事情来了,慌张和恐惧都是没有意义的,找到处理的手段才是最需要做的事情……不得不说,这些记忆很美好,少有不满和悲伤的地方。所以我欣然接受了,对自己的身份也没有太多的不满。”   “可是几个小时前,宁不是说秋奈她……她受了很多苦吗?”   “只是她没有察觉到而已。人在成长的过程中,肯定会失去一些东西。秋奈有如此大的变化,失去的东西自然会更多一些。”   “她……失去了什么?”   “失去了哭泣的功能,失去了逃避的权利,失去了将压力发泄出来的冲动。其结果,无论是多么大的痛苦,她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其习惯,然后默默地忍耐下去,直到觉得太累为止。”   “……我很讨厌‘习惯’这个词。”   “啊……是我话没有说清楚。与其说这是习惯,倒不如说她精神上的疼痛感很迟钝吧。整只手被暴力扭曲的感觉,式你还记得吧?那个时候的两仪式,连这种能轻易让普通人失去行动能力的痛苦都能忍受下来,实际上就是肉体对疼痛比较迟钝。秋奈的状况也很类似。正是因为这种迟钝,我生前从来没有选择自杀,她在地狱生活了两年才想要休息,经历了八年这样的生活才终于有了一些情绪。从这个角度上来说,那家伙还真的和布偶猫非常的像啊,忍耐能力超出预料的强。”   式是个蠢女人,蠢到根本不会察言观色。   秋奈就是个傻女人,傻到连脾气都不会发泄,就这么静静地忍耐着一切,直到自己坚持不下去为止。   不过,也正因为一个是蠢女人,一个傻女人,她们才能走到一切,有着既蠢又傻、却令所有人无比艳羡的纯质感情。   “这样啊……”   当式不知道该做反应的时候,她就会说这样的话。   老实说,我对她的这个态度略微有些不满。   我是一个随性的人,既然不满,我就会像解决办法。最起码,也要让式别整天都一副这么蠢的样子。   “今天下午有什么打算吗?”我轻声问。   “我觉得……不如,我和宁就这么休息一下吧?”   我抿了抿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映了。   没有办法,我只好完全无视掉她的话语,直接说出我的决定。   “如果没什么打算,今天下午我们出去一趟,聊会儿天吧。”   “妈妈,那我呢?”客厅里又传来萌奈的话语。   顿了一下,我对萌奈说:“留在家里看电视,或者找橙子都可以,哪怕在街上闲逛都行。”   “宁,萌奈她真的可以吗?”式问。   “我已经知道萌奈有多厉害了,根本不需要我和你的母亲来保护你。对吧,萌奈?”   “嗯,现在的我已经很强了!不需要妈妈和母亲保护我了!”   萌奈说得相当自信。   即使没有看到的样子,我也能想象她昂首挺胸、一脸得意的样子了。   倒是式轻轻地咕哝了一句话:“只是暂时不需要而已……”   “暂时就已经足够了,所有的事情本来都是走一步看一步嘛。”   ◆两仪式◆   这一次,又是陈宁驾驶着汽车。她行驶的轨迹飘忽不定,汽车速度也很慢。看起来,似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里。   我和她闲聊着,大部分都是一些比较深奥的话题。只是,这些话题都是以尴尬地沉默结束。不是陈宁不想说,而是没有想过这些、语言表达能力又比较贫乏的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没有办法,我只好把话题的主导权完全交给她。   让她去问我,而由我来回答。这个方案很有效,至少我们之间不再那么的压抑、那么的沉默。   “式,你知道为什么秋奈那么想要让你成为人类吗?”   “经过这段时间,我的心理其实有了一些想法。可是直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哪些想法才是对的。”   “不知道的话,那就去一个地方吧。”她轻笑着点了点头,似乎终于知道该去哪里了,猛地转动了下方向盘。   “什么地方?”我问。   “到了那里,你就知道了。”   几经辗转,秋奈驾驶着这两保时捷,来到了郊区。   在路边的草地上,她下了车,眺望着远方。   在差不多三百米的位置上,有三座大楼正在建设。开发商并不是藤乃那边,所以我不知道这有何深意,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秋奈对我解答。   陈宁不是一个健谈的人。只是开个话题的头,她都组织了近一分钟的时间——但好歹她还是知道该怎么说了。   “……这里是建筑工地,众多的人和众多的设备在这里一同搭建着大楼。让这些人和机器共同协作工作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需要布置管理层才行。式觉得,建筑工地里的管理人员占比多少会比较合适呢?”   “大概百分之十吧?”   “错了。”   “错了?可这不是行业惯例吗?”我略微有些吃惊。   “我是说你的回答并非是你自己的想法。我问的你是你觉得,而不是行业惯例。”   我的想法?我根本没有考虑这个问题。   但是秋奈这么说,我还是思索了大约半分钟,就给出了我的回答。   “……在我看来,管理人员是多余的。但是,因为人会偷懒,因为人无法真正地信任彼此,因为有人意料不到的突发事件,所以才需要各种各样的管理人员。聘用管理人员,是不得已而为之的策略,并不等于说本来就需要他们。”   “果然是这样。”陈宁没有特别的表情,就立刻回到了车上,关上了车门。“那正好,我们去另一个地方吧。在到那里之前,你仔细考虑一下为什么会觉得管理人员是多余的。”   接着,她带我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富士银行。   我们并没有进入银行内部,而是像刚刚那样,在银行的远方远远地眺望着这座建筑本身。   “银行可以说是管理人员最多的地方了,比政府部门还要多。”陈宁平静地说。“这里管理者不仅要管理员工,还要管理各种文件与业务。银行业不是实业,除了客服和接待人员外,每一个人都是管理者。那式觉得,银行里的管理人员占比多少会比较合适呢?”   “……银行业的存在本身就不是必要的。”   虽然比较偏激,但这也是我在梦境中观察了众多事物得来的结果。   和刚刚一样,陈宁没有任何表示。而是又驾驶着保时捷,继续在公路上缓慢地行驶着,不知道去往何方。   车辆继续在街道上行驶着,就像一个迷了路的帆船,在大海上漫无目的地航行。   不知不觉间,时间来到了傍晚。在这漫长的行驶过程中,我的心中不免产生一个想法——陈宁正在做的事情,完全是在浪费时间。   但,我没办说出来。我能做的,终究只是沉默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与来来往往的行人。   终于,在银座——这个国家最繁华的街道上,的一个停车场上,秋奈走了下来。   我们在银座最繁华的地段上漫步。   高楼大厦环绕着我们,而我仰望着那些高楼,犹如矮人仰望着泰坦巨人。明明人流来来往往,我却没有听到有多少人在说话,更多的是刺耳的汽车鸣笛声与商铺喇叭的叫卖声。就连原本湛蓝的天空内心在压抑的同时,又感觉自己不属于这里,自己也永远无法融入到这里。   可是,明明陈宁过去没有来到这里,她却仿佛成了这其中最普通的一份子。许多次,在人挤人的道路上,我差点都以为她被这街道吞噬了,消失于芸芸众生之中。   忽然,在一个十字路口处,陈宁停了下来,带着我看不透的微笑,转头注视着我。   “在你看来,街道很无聊,对吧?”   “嗯。明明这里都是人,可是每一个人都是彼此的陌生人。为了工作,为了自己的目标,为了目的地,人们很少与另外一个人交流。”   这就是我的感觉。明明人类是群体生物,明明人多到拥挤的地步。可每个人却总是觉得很孤独。   就好像……人本来就该孤独一人。   “那……式知道人是什么了吗?”   “我……不知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秋奈也不知道,也从来没有人知道。每个人看到的人,都是他们认识的人。每个非人之物看到的人,也只看到了他们的冰山一角。人太复杂了,在这个科技日新月异的时代,关于人自己的科学发展却一直很缓慢,而且不为大众所知。所以啊,秋奈想让你成为人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一个伪命题。她的意图不在这里。”   “那秋奈他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式,你还记得今早的时候我对你说了什么吗?”   “宁对我说,宁不是先知,也不是弥赛亚,只是一个凡人而已。”   “那式知道这句话具体是什么意思吗?”   “大概……是宁对现在的我很失望吧……”   我的心不由自主地痛了起来,头颅也不由自主地低下,把视线集中在地面上。   可是陈宁却走向了我,来到我的身边,轻轻地、温柔地握住了我的右手。   “没有。不仅没有失望,反而很满意。现在想想,可能秋奈真的想错了吧……不过,无论对错,这些事情都是迟早而又注定发生的事情。毕竟,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人究竟是什么,谁也不知道啊。”   “宁……”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注视着我,咖啡色的眸子如同星辰一般,在挥洒的金色光辉下熠熠生光,美丽得仿佛不是人间之物。   她微笑着,明明如此中性的脸庞,却让我觉得她比秋奈更加温柔,更了解我的内心,更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我获得真正的幸福。   “你没有像杀生院祈荒和盖提亚那样,因为自己看到的东西,就贸然定义了人类的一切。你对‘人是什么’这个问题很迷茫,可正是因为这些迷茫,让你一直都没有做下错事。其他活在这个世上的人,不也是如此吗?他们为了金钱,为了家人,为了事业,为了爱情,为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活着。结果,忙忙碌碌了一生,到了晚年回归平静的时候,才终于想起来,原来支撑自己活下去的东西,实在是再简单的东西。”   “那……宁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我又没活到老年,我怎么可能知道?而且就我这个样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到达老年的状态了吧?”   从决定出来开始,陈宁的举动就一直让我摸不着头脑。   她也没有解释,即使和我聊天,也是泛泛而谈,既无主题、又无感悟。   但即使这样,我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我的心中扎了根。   不知为何,她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仿佛放弃了一样,转头返回停车场。   “算了算了,式既然没办法理解,那暂时就不理解吧。强行理解这种东西,对你来说有些太困难了,难免会想太多。反正将来的日子还有很久,终有一天式会明白我想说什么的。”   “毕竟宁都说了,人究竟是什么,就连人类自己也不知道啊……”我附和着,试图让陈宁高兴一些。   可是陈宁却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继续前进着。   望着她的背影,跟随着她行走在银座的街道上,大脑完全放空、什么都没有思考的我忽然有一股奇妙的感觉——她就是我人生中唯一的向导,只要跟着她一起走,无论前方有怎样的危险,无论道路有多么的坎坷,这条路都一定是对的。 29831 6 354   ps:本章6433字 29831 6 354   ps2:写着章的时候身体状态不太好……但也想不出有什么要修改的地方。等身体恢复了,会大修一下。如果大修了,可能会达到8000字(价格依然是6000字的价格)。修好后我会在新一章的开头提示一下刷新。 264.生命是痛苦的巡礼   ◆陈宁◆   昨夜一夜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   式睡在一头,我睡在另一头,中间相隔了整整一个人的距离。她没有说什么话,也没有对我毛手毛脚,单纯地只是“睡在同一张床上”而已。   等到我醒来的时候,我的身体和生前一样,和过去一样,本能地背靠着墙壁,双臂环膝蜷缩成一团,毫无安全感地睡着。   身上依然穿着牛仔裤和无领长衫,这也和过去一样。   昨夜入睡的时候,式没有问我为什么穿着衣服睡觉。或许,在她看来,我只是不想在她面前露出那些伤口吧?但实际上,我身上的伤口有很多。一些是童年时候留下的,一些是青春期的时候刻下的——只是因为肉体的疼痛,能让我意识清醒一些,不至于像那些懦弱之人那样,沉沦于绝望,如果无人救助就只能溺亡在其中。   我直起了身子,望向窗外。   清晨的阳光只露出了一抹鱼肚白。但即使如此,我的眼睛依然觉得有些刺目。   相较于晚春的清晨,我更喜欢冬天,尤其是冬天的深夜。虽然寒冷,虽然孤独,可那时的我不必去大街上乞讨,而是不知在哪里的墙角处,像现在那样蜷缩在墙角里,享受着只属于自己的安全与宁静。   或许是这个原因吧,即使和式一同入睡,即使床是我睡过的最好的床,即使被子是我盖过的最柔软的被子,当醒来的时候,我却觉得很冷。   全身上下都很冷,连血液都觉得要冻结了。仿佛这不是晚春,而是漫天鹅毛大雪、足以将世间所有脆弱的人活活冻死的冬天。   式一直睡着,平静,美丽,如同一朵睡莲,仿佛不是人间之物。   即使成了第三法的产物,我的身体还是老样子,每一次醒来之后,就都好像是沉寂许久的死尸复活了一样,身体僵硬得几乎不受控制。   依然像陈宁往常所做的那样,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活动了下僵硬的双手,我一点点地挪动着自己的身体,从床尾下了床。   或许是式睡得太沉了,她没有因为我这小小的动作而醒来,依然侧躺在床上,面对着入睡时的我,静静地熟睡着。   下床之后,不由自主地,我轻轻地抚摸了下自己的手臂。果然,还是没有一丁点光滑可言,根本不像是女生的手臂——也就是说,现在的我依然是陈宁,而不是别人。   我去了洗手间,在镜子面前洗着脸和头发。   但我却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而是就这么随意地洗了下脸了一下,直接去了厨房。   这是我第一次做早餐,平时都没有吃早餐的习惯。   根据秋奈的记忆,她们这一家每天早上吃的都是中式早餐。   可是,我莫名地很不想吃那样的早餐。即便如此,我还是像秋奈所经历的那样,为式和萌奈准备了豆浆、八宝粥、包子和茶叶蛋。但是我自己,却是再普通不过的清水和面包——反正现在的我也不需要营养搭配,只要热量充足就好。   因为害怕自己独自出门,我和萌奈会再一次面临威胁,式决定以后每天的食材都在上一天的晚上买好,存进冰箱里。也正因此,只要我来到了厨房,就可以立刻着手做饭了。   我没做过饭,只有秋奈有这样的经历。所以,我做的很慢。才做到一半时,式就醒了过来。她穿着棕边的白色和服,停在了厨房的门口。她望着我,眼神有些迟疑,又有些怯弱。   “宁,这么早就起床了?”   “其实也不算早了。太阳都升起来了。”   “但是……宁的睡眠时间肯定不够吧?”   “睡眠时间这种东西,多少都无所谓。如果真的感觉到困了,直接就睡了就好了。反正我也不需要出去工作,不会让自己强撑着的。”   “那……今天可以继续由我来做早餐吗?”   “我已经做到一半了。式在一旁继续看着就好。”   “好吧……我明白了。”   接着,式沉默着去了客厅。但客厅里的电视机却没有因此而被打开,也不知道她正在做什么——或许是在看书吧?   不过,这些其实和我关系不大。我只需要负责她们二人的早餐即可。   可式是个没办法忍受寂寞的人。没过多久,式的声音终于还是传递了过来。   “呐,宁,现在的你……真的还是你吗?”   “为什么还纠结这样的问题?”我平静地反问。   “只是突然想到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   “涅槃明奈的事情吗?”   “嗯……”   “也只有那件事情,会让你觉得现在的我有些异常了。”我叹了口气,对式这种总是想太多的性格很是无奈。“好吧,那我回答好了。无论是怎样的我,那都是我。陈宁也好,秋奈也好,涅槃明奈也好,无论是哪个,都是完整的我。”   “可是……陈宁和佐久间秋奈终究还是不同的吧?”   “我觉得不同,那才是真的不同。既然我觉得自己就是秋奈,那我就是秋奈。实际上,一开始就是我在拒绝佐久间秋奈这个身份,不是吗?”   “可……宁当初为什么要拒绝呢?”   我一时语塞。   倒不是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是答案可能会让式比较难过吧?   在我犹豫之中,式的声音再一次传递了过来。   “……关于这个问题,我一定要知道答案。”   “如果……我不想说呢?”   “不想说的话,我就只能把盖提亚的话当做答案了。”   昨天,盖提亚说,我是在否定着我自己。而答案,实际上就是这个,一个字都不用改。   可是,现在的我,应该去欺骗两仪式吗?   犹豫了许久,我的心自己给了答案,让我说了出来。   “……盖提亚说的没错,我就是在否定着我自己。原因其实很明白,不是吗?像我这样的家伙,从来都没有体验过好意。当好意降临的时候,心里的自卑反而把自己伪装成非常高傲的样子,拒绝掉所有的好意。”   “……我不太懂。”   “简单来说,我更习惯那种冷漠的生活。不止自己是冷漠的,周围的所有人都是冷漠的。就算是残忍和冷酷的人,我也能应付得过来。唯独好意不行。我配不上这些好意,我不知道这些好意会不会伤害到我,我更不知道这好意的背后究竟是怎样的心理。所以,我拒绝了,就像前世的我拒绝掉许多好意那样。”   “宁难道觉得我的好意不够纯粹吗?”   “只要是好意,我都会拒绝掉,这和纯不纯粹没有一丁点关系。”   又一次,式沉默了。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我的心中,一直徘徊着一股很不好的危机感。   我对杀生院祈荒说了什么没有任何兴趣。但我也知道,那个妖尼一定在式的心中留下了诅咒一样的楔子,慢慢地连我的话语都不再相信。   “你不要多想。我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反正,我又不会抛弃你。”   “但是……无论是宁还是秋奈,都会抛弃自己。”   声音哽咽得几乎泣不成声——现在的式,一定在客厅上流着泪吧?   抛弃自己,也就抛弃了与自己有关的一切,式自然也在其中。   当我还往深处想着怎么让式停止流泪,一瞬间,一个念头在我的大脑之中徘徊。   ——好麻烦,真的好麻烦,早知道就不说那句话了。   ——好累,真的好累,早知道就不维持自己,变成秋奈好了。   “不要!”   下个瞬间,式慌张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反应不过来的时候,上一刻还在客厅的她,下一刻就来到我的身后,紧紧地、却又温柔地抱着我。仿佛我是个国宝级的瓷器,而她必须用一些力量把我抬起来一样。   “不要!不要这么想!宁……宁……我……我……”   泪水涌出,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在我的衣衫上,将其一点点染湿。   我不喜欢式这么对待我,而我的心中也压抑着一股强烈的烦躁感。就好像,我的自由,我作为生命仅剩的权利,都被式亲手剥夺了。   我沉默了。我感觉实在是伪装不下去了。一层又一层既厚又重的面具粘在了我的脸上。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在这些面具的背后,真正的我已经连呼吸都要做不到了,只感觉像是窒息一样的沉闷。   深吸了一口气,我强行调动大脑,试图安慰着式。   “……我什么都没想。你这么慌张做什么?”   “宁一定想了……不然的话,不然的话……”   “只有我说我想了,那我才是真的想了。既然我否认了,无论你感觉到了什么,那一定都是有问题的。”   “宁……是忘记了吗?”   式抱着我的力气越来越大。开始只是胸口有点闷,后来已经成了快要窒息的感觉。   在这不适感的作用下,我终于回忆了起来——式是解脱之兽,只要是有想要被解脱的人,她就会激起强烈的杀意,以帮助对方离开这个世界,获得永远的安宁。正是我刚刚那股感觉到很累的念头,让她有了这样的反应吧?   我再度深吸了口气,让肺部有了可以说话的氧气。   知道无法挣脱的我,试图让她平静下来。   “我没有忘……只是一时没有想起来。”   “那……为什么……为什么会……”   “人类的感情是没办法控制的,遇到烦躁和痛苦的事情,难免会有这样会的想法。以后遇到这种的情况想,先想办法帮助我或者秋奈排除这种感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好吗?”   终于意识到什么的式,松开了她的双手。   她没有说话,我也没有转身,维持着比刚刚式的拥抱还要压抑的沉默。   没有办法,我只好继续把话给说下去——最起码,找一些我自以为有些说服力的例子。   “式知道我现在很累,对吧?”   “是……”   她的声音像是砂纸在摩擦,又像是苍老到极点的老人,颤抖着恐惧,夹杂着悲伤,蕴含着我无法理解的绝望。   如果是平时,我只会感觉到更累,更想归于虚无。可此时的我只能紧闭着鼻子与嘴巴,用指甲刺着手心,勉强提起精神,压抑着这股想要放弃一些的疲惫感。直到手上的面粉被染红,直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我才勉强到了能进一步说话的地步。   “早知道……就不说那些无意义的话了……”   这当然是指“解释秋奈为什么要从根半大楼上落下”的那些话。   如果只是解释这一句还好。我非要还要补充说,那场车祸实际上并非是秋奈的车祸,而是她选择了暂时性的离开。   可式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了我的预料——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式快要疯掉了,无数个对不起从她的口中说出来。   紧紧咬着牙齿,我鼓起最后一点动力,强行把它转化成愤怒。   可是,在看着式紧紧地咬着嘴唇,双眸尽是惶恐,脸上已经布满泪水的样子,我的愤怒无处释放,只能化作一声长叹。   昨天下跪的事情,对式来说根本算不上是惩罚。真正的惩罚,是我心中那种灵魂都要僵住的疲惫,是她对最爱之人的杀意,是她以为我会抛弃自己之后也抛弃掉她的绝望。   她太蠢了,蠢到以为我会有这种感觉全是因为她自己的错,蠢到觉得我会这么离开她,蠢到坚信在未来的某一天她一定会亲手为我带来安息。   对待这么蠢、这么脆弱、却又那么深爱着我的女人,我只能上前一步,轻轻地抱住接近崩溃的她,用言语为她解释。   “式,你知道吗,像我这种的感觉,每个人都会有的。可是,无论感觉再怎么累,人类都必须活下去,也只能活下去。因为人类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自己的生命没了确实一了百了,可是自己的亲人、自己在人世的眷恋却需要着自己。一想到自己在意的人悲痛的样子,人类就有了最起码的动力,能够背负起活着的痛苦,继续走下去。”   “没错,无论在多么痛苦、多么悲伤、多么孤独、多么绝望的处境中,也继续活下去。任何生命都是这样的,全部人类也都是这样。仔细想想,我不也是这样吗?在天桥乞讨的时候我没有选择死。在自己的出租屋昼夜颠倒的时候我没有选择死。在四面透风、只有单衣给予温暖的冬天我没有选择死。在八年这自己完全不喜欢的日子里,我依然没有选择死。”   “实际上……实际上实在是坚持不下去的情况,只有那次根半大楼上的一次而已。那个时候的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真冬,我不想让她知道我是以夺走他人生命而获得金钱的杀手,我更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活下去是因为夺走了他人活下去的权利。”   “那个时候……我真的没有办法了,真的一丁点办法都没有了。那些想法就像是突然爆发的重度抑郁,让我失去了理智。那时,我感觉被逼上了绝境,身前是无法面对的现实,身后只有深不见底的悬崖。所以我才选择了放弃,才选择从根半大楼上跳下——如果实在是迫不得已,又有谁会想要离开这个多姿多彩的世界呢?”   我不知道式听进去了多少。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用这种方式解释。我更不知道,究竟还要怎么做,才能让脆弱的式不再怎么悲伤。   穷尽这个无能的我的全部所能,也只是就这样抱着她而已,说着谢谢话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在我怀中抽泣的式终于安静了下来。   然后,说出了她心中最大的疑惑。   “那……为什么,为什么前不久的时候,她……她……”   她是在问,为什么秋奈会在十几天前选择自杀。   她布置的计划我当然不能说出口。但她这么做的用意,说出来倒是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大概……是觉得有些话没有办法对你说吧。”   “没办法……对我说……?”   “她太爱你了,见不得你受到一丁点的伤害,容不得你有一丁点的悲伤。正是这份爱,让她连通过他人转述的方式都做不到。所以……她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只有一个——把自己暂时变成不爱你的那个人。而那个人,自然也就是我。像刚刚那些话,也只有我能说出来。”   式又咬紧了嘴唇,沉默了下来。   可至少,她的身体不再那么颤抖,眼睛里的泪水也不再涌出。   我这个理由,暂时被她认可了。   “其实没事的。”我继续说。“这只是我一时有的感觉,很正常的,每一个人都有。只是式能感知到的这种感情,以为会有很不好的事情发生,但实际上过段时间就可以恢复了……所以,式不要过意不去,好吗?”   犹豫了一下,式点了点头。   看到她的反应,我立刻挤出笑脸,拦着她的腰肢,带着她来到客厅里坐下。   可是,就在前进的过程中,我恍惚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曾经在过去的某个时候出现过,说了同样的话。   “你舍弃了全部,只为了守护脆弱的式。可谁来守护比式经历了更久的孤独、比式更加更加脆弱、除了式之外已经一无所有的你?”   我……直到现在,依然不知道答案。   我已经没有办法变得更加坚强、更加强大。我只能求助于式,让式能够给我一点力量,让我能够拼尽全力继续坚持下去。   ——即使这会让式很痛苦,却终究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29831 6 354   ps:本章5191字。于6:23修改了一些错字 29831 6 354   ps2:昨天的一章我不改了!就那样了! 265.但是生命绝非是死与终结的事   ◆梅林◆   “人类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注定要经历各种各样的苦难。两仪式女士,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要么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足以应对那些苦难。要么寻求他人的帮助,借助大家的力量渡过难关。秋奈已经变得足够强大,但即使是她也有应付不了的苦难。但除了您之外,她已经一无所有,也只能由你来帮助她。所以她才会用这种方式,希望您能够帮助她脱离那些困苦之事。”   这就是我对陈宁对两仪式说的那些话的简单想法。   我说的话其实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也是谁都可以分析到。   只是当局者迷,被秋奈这么对待的两仪式大脑已是混沌一片。   她坐在我的面前,微微低着头,双眸不停抖动,闪烁着茫然与困惑,在自己的意识之海中深深地沉思着我这些话语。   花了接近半分钟,我以为她会有所感悟,却没想到她还是像放弃了一般长长地叹了口气,幽幽地说——   “这些我都知道,梅林。但是……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该怎么做……这种事情,问橙子小姐难道不更好一点吗?”   “不一样的。橙子她是人类,她没办法理解我的心态,。”   “我确实不是人类,但是我和您的种族终究是不一样的。而且,这终究是人类的事情,涉及到人类的感情。作为梦魔、构造上就没有任何感情的我,恐怕很难在这件事情上帮助到您。”   中国有句俗语,叫做“清官难断家务事”。   我不是什么清官,我甚至不是人类。强行让我参与进去,只会让事情变得愈发地不可收拾而已。不列颠的许多往事都都证明了——比如加拉哈德与兰斯洛特的关系,莫德雷德与亚瑟王的关系,兰马洛克与佩里诺尔的关系,都是如此。   从那双黑曜石般的双眸里,我明确感知到,两仪式实际上知道这一点。但她似乎已经没有别的人可以选择,只能求助于我。   “梅林,你就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难题吗?”   “当我发现问题所在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所以,关于这个问题该怎么做,老实说,我真的不知道……很抱歉,两仪式女士,我没办法提供实际意义上的帮助。”   “秋奈不喜欢青子,她觉得青子太自以为是了。我不喜欢橙子,我觉得橙子隐瞒了我太多东西,而且她也从来没有把我当做人类来看待。我的交友圈很小,直到我身份的人更少。如果没办法从你这里得到信息,我就只能……只能去从那个存在那里寻找解决的办法了。”   “这样吗……”   沉吟一声,我不由得有些迷茫。   这种迷茫与尤瑟立下约定的时候很像。在作为超越者的人生最后结束的时候,尤瑟——亚瑟王的父亲——把整个王国的未来都交给了我,期望我能够培养出一个能够带领整个王国获得未来的王者。   这种肩负起压力与重担的感觉,真的一点都不好受。   但是,从那双眼睛之中,我看到了与当初的尤瑟类似的无助与坚决。   “没错,确实就是这样的。所以……哪怕只是一点点,哪怕是最稀松平常的建议,也请梅林你能够告诉我。我和秋奈……真的都很迷茫。”   “……虽然很不成熟,但大体的猜测是有了。”   没有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可是两仪式却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眼睛突然就亮了一下。   “大体的猜测?是关于什么的猜测?”   “就是秋奈对人类的定义。如果是这个思路的话,其实找到解决办法也不是特别困难的事情。”   “能具体说一下吗?”   “秋奈和我们是不一样的。无论这个世界的历史是怎样的,你和我都知道,人类终究是被神创造出来的生物。只是神灵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神灵的痕迹消失殆尽,人类根据已有的资料推测出了生命的进程与发展而已。但是秋奈不一样,在她经历的世界里,没有奇迹,没有魔术,没有神灵,有的只是纯粹的、由数理逻辑构建起来的世界。她所认为的人类,在我看来,应该是指最简单的人类定义——能够使用和制作工具的高等智慧生物。”   “可如果是这样,我难道不就是人类了吗?”两仪式不可思议地问。   “在这定义下,您确实是。”我轻轻地对她点了点头。“所以,她对您的要求,实际上并不是一个人类对一个非人类的请求,而是最寻常的人类对另一个人、最普通的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请求。”   微微皱着眉头,两仪式尝试理解我所说的话语。   但是,这其实是很难做到的事情。无论如何的分析,眼前的丽人终究是一位对人类充满威胁的兽。但凡是我们这个世界的存在,都没有办法避开这一点,包括她自己。   能够完全把她当做人类,给予属于人类的爱恋与感情的存在,只有佐久间秋奈这一名少女而已。   这也是她伟大的地方。   明明自己是个异常者,明明两仪式是个更加异常的人。可是她却把她们二人当做最普通的女孩,发展出无论是谁都没有预料的感情,迈过一路上的坎坷与艰辛,终于走到了今天。   如果真的是这个思路,问题其实就变得非常简单了。略微思考了一下,在两仪式的迷茫与沉默中,我放弃了引导两仪式的想法,直接给出了答案。   “秋奈的疲惫感实际上来自于压力。这种压力任何一个人都会遇到,因为这个时代本身到处都充斥着压力。她的压力很大,非常非常的大,大到足以克服生命对死亡的恐惧,让她放弃自己的生命以及附属的全部。而这种压力来源有工作、有必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但最大的压力来源,却来自于您自己。”   “来自于……我?”   两仪式微微睁大了眼睛。   如果是真正的兽,现在的她要么非常的愤怒,要么非常的恐慌。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即使是所有兽之中最难以处理的她,也终于像人类一样有了成长——现在的她,只是略微有些惊讶而已。   不由自主地,我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这会让两仪式产生误解,但这那也是我所期望的。   “没错,正是如此。她不想让您受苦,也不想让您感觉到一点悲伤。所以在面对您的时候,她只能把那些压力全部压抑在心中,用最好的态度来对待您。可是,她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她其实比您更加脆弱。就算八年过去,她成长到了这种地步,她也依然比您坚强不了多少。这些压力不停地积蓄、不停地压缩,到了现在终于爆发了出来,所以才有了这件事情。”   “只不过我的身份太特殊,过去的轮回又太过坎坷,让她不敢这么说说出来,只好暂时忘记一切,以陈宁的身份来告诉我,对吗?”   “……有微妙的不同。”我轻轻地摇了摇头,自己也不太确定地说。   “不同?是哪里不同?”两仪式继续追问。   “秋奈从来都没觉得您身份特殊。她一直都把您当做一个普通的女性看待。至少我感觉是这样的……”   这么说着,我给两仪式一个无法再说更多的眼神。   我只是一个建议者,而不是引导者,这是秋奈确定下来的身份。所以,我只能给出事情的原因和可能产生的结果,但究竟怎么做就是当事人自己的事情。   就在我给出这个眼神的那个瞬间,两仪式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图。   微微皱着眉头,她尝试以人类的方式,寻找人类会做的解决办法。   “所以……这其实是每个人都会遇到的问题吗?”   “应该是吧。现代社会的节奏太快了,与过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不可同日而语。人们的压力变得很大,放大了爱人之间这种必然会出现的问题,致使对彼此失去信心,走向了婚姻与感情的双重破裂。于是,越来越多的人看重物质,真正的爱情已经有越来越少的人真正的向往了。”   “可是,我们的生活并不需要物质啊?”   我一时语塞。   这句话只是一个比喻而已。两仪式这么问出来,说明她真的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正如《论语》所说“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这个时候我真的很想就这么把对话就这么结束掉,等两仪式的心灵再成长一些再对她说这些事情。   再度犹豫了良久,我叹了口气,重重地摇了摇头。   “……很抱歉,两仪式女士,我暂时还想不到该怎么解释。我的心中只是有了一个猜测,可这个猜测我短时间里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用言语来描述出来。说到底,这属于人类感情的一部分。作为没有感情的我,理解和描述都会很困难。”   “结果……还是这样吗……”   两仪式不可避免地失望了,甚至闭上了眼睛,面对着无助的现实。   但是……我的能力真的是有限的。就算她对我失望了,超出我能力之外的事情,我依然还是做不到,只能静静等待着事情就这么过去——无论这个结局究竟是好是坏。   我沉默着,等待着她说出离开的话语。   可是在许久之后,她睁开了那双黑曜石般的双眸。双眸里悠然充满希望,依然觉得我知道的东西不止于此。   “梅林,你能想到的东西只有这些了吗?”   我又犹豫了一下。   现在的她,真的是没有别的人可以求助了。   她毕竟是比盖提亚还要难处理得多的兽,无论怎么考虑,哪怕我的想法是完全错误的,这个时候都必须要说出来。   “除此之外,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小小的建议——”   “是怎样的建议?”   “……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要觉得自己是兽,也不要觉得自己是凌驾于人类之上的超能力者,而是一个有心理疾病、需要被仔细呵护的普通人。”   “因为这是秋奈看待我的方式吗?”   “没错。”我点了点头。经历了这件事情,她终于学会了怎样独立思考。“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二十多年,她依然像她前世那样,对魔术、超能力、乃至自己不会死亡这件事情都没有什么实感。在我看来,无论她住着怎样的房子,无论她有了怎样的家庭,她依然是在天桥上、蜷缩着自己的身体、祈祷着有一个人能够拯救她远离所有不幸、脆弱到令人心碎的孤儿——仅此而已。”   “……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两仪式站了起来,准备从这间咖啡厅中离开。   但是我的心不仅没有因为帮助了他人而感觉到满足,反而有些错愕地站了起来,想要拦住她——直觉告诉我,她似乎误解了什么。   “既然您已经明白了,就请把这种明白当做是一种错觉吧。因为无论是我还是您,都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做人类。到头来,这也只是非人与非人之间的交流得出来的结论而已,真实有可能不同,还有可能完全相反。”   “或许是吧……但现在,我已经知道了、至少要让她能够真正地笑起来,真正把这个家当做舒缓压力的地方,而不是另一个压力的来源。我会让她明白,我没有那么的脆弱,我的内心远比她更加强大——我会像之前的她那样保护着她,直到这螺旋的尽头。”   “但是,证明是没有意义的。现在的您依然脆弱,要不然秋奈她也不会使用这种方式,让您勉强从这些挫折中学到一些人类该有的态度。”   “我知道……因为,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终究都不是全知全能的神,只是勉强活在这个世界上、尽自己所能的凡人而已……我不会抱怨,我也不会改变规则。我……会尽自己所能,仅此而已。”   留下这句话,两仪式离开了。只留下一个坚定的、仿佛担负起山脉般重压的背影在我的视界之中。   “终究只是凡人吗……”   我坐在咖啡厅的沙发上,喃喃自语……   没错,无论是第三魔法使、第五魔法使还是花之魔术师,终究都只是凡人而已。如果两仪式觉得自己不是凡人,而是不满就破坏、生气就屠杀的兽,维护她的职责就不是凡人的工作了。   现在的两仪式虽然好了很多,但她依然觉得自己不是凡人。无论秋奈内心怎么想,这种逻辑与冲动都充斥在两仪式的每一个想法、每一个动作上,让她与普通人明显割裂开来。   但秋奈只是一个凡人,还是凡人中最脆弱的那一种。这样的工作她无法承受,却又必须承受。所以,她会崩溃。所以,她会无意识地逃避乃至放弃——那些猝死的表现就是证明。   只有两仪式自己选择成为人类,按照人类的逻辑与约束、像一个人类一样承受着世间诸多的苦难,才能让秋奈能够继续下去。   毕竟,他们的目标,可不只是过完这一生,而是直到螺旋的尽头都像一开始那样不可自拔地相恋着。   “原来如此。这就是秋奈的目的吗……看来在刚刚开始的时候,我真的理解错了啊……还好,我没有铸下大错……还好,一切都还朝着好的一面不停地发展着……”   希望,这一次会有一个结局。   从来不信仰神灵的梦魔,在这个普通的咖啡馆里,像一个凡人一样朝着虚无缥缈的神灵祈祷着…… 29831 6 354   ps:本章4513字 266.以因果为丝线   ◆陈宁◆   吃完早餐之后,式出去了一下,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过程只有十几分钟,很快她就使用传送回到了家里。我对她去了哪里没有兴趣。整个上午,我都是呆在自己的房间,用自己的新电脑上网,打法着时间。式也没有打扰我,和之前一样坐在客厅上,不知道在做什么。   不过,等到临近中午到时候,她却主动来到了我的房间里,坐在我的床边。那双黑曜石般的双眸古波不惊,没有了以往那种类似于自卑的担忧,总算是有了那款游戏中的她的样子。   “呐,宁。平时你就只是上网而已吗?”   “嗯,一般上网就足够了。以前的我还有工作,时间其实挺紧张的。”   “那……除了秋叶原,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秋叶原也不是特别想去,只是听别人说很有趣,就去了那里。我觉得接下来的几天你根本不用想那么多啊。我留在家里就好了。”   这个话题已经被说了不知道多少次了,现在又提起来,我还是老一套的说辞。毕竟,基于秋奈给我的责任,我终究是要表现出“不那么喜欢两仪式”的样子。   式抿住嘴唇。黑色的眸子里反射着我的倒影,让我看不出她的情绪。   “但是……我觉得很不甘心。”   “有什么不甘心的?”   不由得,我轻轻地笑了。   老实说,这样的日子我其实挺满意的了。   现在还有六天的时间,就这样以平和的心态度过,在我看来其实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至少,这个状态我,已经是陈宁全部的时间之中最快乐、最幸福的了。   式张了张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而我就这么注视着她,等待着她的回复——大概,这么注视会给她一种,如果她不回答我会非常生气的错觉吧?   犹豫了十几秒中,式用鼻子深吸了口气,攥起拳头,仿佛鼓起勇气面对未来了一样,用最平和的语气说着悲凉的话语。   “我不甘心,无论我怎么努力,宁终究……还是放弃自己。”   “不放弃自己又能怎么样呢?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是佐久间秋奈,又不是陈宁。我只是佐久间秋奈的一段记忆,是没有未来可言的。完成自己的任务,让你和秋奈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能够更加的幸福,我就已经满足了……况且,奢求太久的东西终究是没有意义的,那些都不是我的东西,得到了之后反而会让离开的时候充满遗憾。”   至少,如今的我,正在品味着属于秋奈的幸福。   至少,过去的我,从来都不敢想象我在式身边时,她会如此温柔地对待我,而不是像我拒绝着她一样拒绝着我。   但式却摇了摇头。摇头的幅度很大,频率很高。仿佛不是在否认我的话语,而是在否认着某种更深的东西。   “我觉得这种心态是不对的……根本不对。”   “哪里不对了?说来听听?”   “我觉得,宁不应该过着这样的日子。即使终究消失,即使只有几天的时间,我还是想让宁体验到真正的幸福——就像当初约定的那样,把宁的心给填满。”   “但是这没有意义啊……”   我还没有说完,就被式粗暴地打断了。   “有意义的!一定是有意义的!生命重要的不是终点,而是在抵达终点之前的过程。就算结局是没有意义的,但是经历、记忆、感情、乃至每一天活在世间的感觉,都是有意义的。陈宁看过很多遍《空之境界》,难道还不能从《矛盾螺旋》中明白这一点吗?”   “我和臙条巴是不一样的。他是一个人造人,他的记忆与感情都是伪造的。我是存在于过去的一段记忆,随着那一天心脏停止跳动而失去了全部的活性,只留下一道残影与片刻的回响。我没有未来可言,我也不渴求着未来。实际上,现在的生活对我来说就已经很好了,我不会奢求更多,只要维持现状就可以了。”   “但是……我就是觉得不对的。人生可以平淡,可以平稳,可以理所当然地过完一生,但绝不能是无趣。一旦发现自己的人生变得很无趣,就应该去找一些有趣的事情去做。不然的话,在生命结束的时候,人一定会充满了遗憾。我觉得,宁在生前一定也充满了遗憾。哪怕只有这几天,我也希望宁能够填补这些遗憾。”   这话从两仪式口中说出,真的让我非常的意外。   现在我有了秋奈的记忆,自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但如果是之前那副拒绝的样子,现在嘲讽的话语肯定像毒蛇的毒液一样,猛地喷到式的眼睛了吧?   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像秋奈一样,以温柔的微笑注视着她。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去游乐场,去旅游景点,还是去灯红酒绿的地方?以我和你这样不喜欢交际的人来说,除了呆在家里,实际上我也没有什么可做的吧?到头来,还是在家里上网更舒服一些。”   “……即使是上网,那也一起上网吧!”   式完全是破罐子破摔的状态,就这么决定了下来。   我嘴角颤动了几下,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可是啊,式,我又不玩游戏。呆在一起上网有什么好的?”   “只要宁待在我身边就可以了,不需要做太多的事情。”   “好吧……既然你这么要求,那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两个人一起上网什么的,只是想想就觉得可笑得很。   但是,如果是式在身边的话,想必就算是上网,也不会那么的无聊吧?   至少,我的身边终于有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Ars Goetia?◆   兽的眼睛洞察万物。冠位魔术师的眼睛看遍未来与过去。这两种眼睛相结合,就是现在我的眼睛。   苍崎橙子以为她的术式有了作用,但我是冠位魔术师,亦是创造了魔术这个概念的存在。苍崎橙子的隐蔽术式对我完全无效,但实际上我一直在观察着佐久间秋奈与两仪式。她们的每一句对话,每一个眼神,每一个最微小的动作,我都看在眼中。只是一直没有干扰她们而已。   这一次,我和暂时结成盟友关系的杀生院祈荒一起,观察着这两个宛如童话一般、却又经历着现实中诸多烦恼的女性。   地点当然是在杀生院祈荒的领域,时间当然是她与两仪式讨论人生的艰难之时。   杀生院祈荒一直在专注地看着, 直到两人终于如同鸳鸯一般拥抱在了一起,她长舒了一口气,发出舒适至极的感叹。   “佐久间秋奈……何等不可思议的女孩子……简直是……”   “哦?难道你也喜欢上了她了?”   我斜眼注视着这位快乐之兽。   在她那张既圣洁又妖艳的脸庞上,洋溢充斥着疲劳之后浸泡在温泉之中的舒适感——想必,她那“快乐之理”的兽性,在这场看似悲伤、实际上却美好至极的对话中,得到了最大限度的满足了吧?   她注视着陈宁,奇怪的是没有一丁点的欲望,只有纯粹的欣赏。   “像她这么好的女孩,又有谁不喜欢呢?恐怕那位创生之母看到了她,也会喜爱得不可自已,喜爱得远远超过那些扭曲的孩子吧?甚至于为了她,她还会把那些扭曲到极点的造物改造成她的样子。”   “不出意外,应该是这样。”我赞同说。“我们是人类恶,但实际上是人类爱在极限时的反转。像佐久间秋奈这样女孩子,对我们而言就像灯光之于飞蛾。明明知道不属于自己,明明知道这只是一个陷阱,明明知道追求不会有好的结果,但内心的冲动却一直在迫使我们这么做。即使将来我们因为她而被完全消灭,我们也永不后悔。”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在漆黑的绝望中诞生出人类最大的善意,这是何等的美丽,宛若‘花开莲现’,即使生命的美丽、又是灵魂的美丽、更是智慧的美丽。像她这样的女孩……简直……简直……”   杀生院祈荒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笑容完全冻结了。   啊,没错,正是因为这一点,我才感受到了死寂一般的绝望,我才成为现在这副既是冠位魔术师又是怜悯之兽的样子,我才如这个少女记忆那样预备着人理烧却的计划。   这个世界,实在是过于残酷了。在这个无论怎样祈祷都得不到奇迹的今天,只有某个存在舍弃掉自己的全部,成为守护着一切的“神”,才能让她这样的悲剧不再产生,才能让这个世界不至于残酷到这种地步——而只有我,能够代替这样一个女孩,去舍弃自己的一切,然后成为一个可以回应祈祷的“神”。   我和杀生院祈荒心中自有默契,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讨论过深。   良久之后,收拾好心情的杀生院祈荒,以死水般的眼神注视着她所看到的一切。   “所以,盖提亚阁下,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呢?”   “静静等待着事态的发展即可。时间站在我们这一边,等到陈宁的人格与意识彻底消失之时,我们就可以正式开始行动了。”   “但是我还是想问一下,盖提亚,你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目的吗……这个目的,从一开始就已经定下了。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一个证明人类是可以拯救的,只是给予一个从来都没有希望地女孩以希望,仅此而已……”   说着,我看向陈宁。   仿佛看到了她的时间尽头。   仿佛看到了纠结在她身上、永远无法挣开、用业力编织的丝线。那些宛如人偶师操纵着人偶的细线,明明如此可悲、可憎,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一旦失去,人偶连动都没办法动,只是纯粹的死物罢了。   ◆苍崎橙子◆   “观察他人的人生,真的这么有趣吗?”在陈宁和式的对话结束之后,我问向在对面同样观察着这两人的梅林。   “有时候很有趣,有时候很无聊,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忧心的感觉。”梅林面无表情,不为两人的对话所动。“有时候明明很担心,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一旁观察——说实话,这算不上什么好的体验。”   “所以,陈宁一直看着他人生活的片段,其实没有意义,对吧?”   “无论多么京瓷啊,那些生活终究是他人的生活。陈宁拥有的,只是比‘无’更加悲惨的东西。用一句话来说,大概就是‘身处地狱,仰望天堂’吧?”   身处地狱,仰望天堂吗……   那还真是无奈到什么话都说不出口的说法。   实际上,我们都知道。即使秋奈有了式,有了女儿,有了事业,有了这么多重视着她的人,她依然处在地狱之中,无法离开,永远痛苦着。因为只要她还活着,她就是痛苦的。第三法只是让她的灵魂能在这痛苦中得以恢复,不至于亏损到成为人偶,但痛苦本身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的衰减,反而因为有了恢复这个阶段而变得更加痛苦。   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仰望着天花板,考虑着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那么,式一开始的做法就是对的了。只是因为陈宁严厉的拒绝,让她不敢这么做了而已。只不过,如果是式亲自拿着摄像机,应该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需要告诉她一下吗?”梅林提醒说。   “也是……这个时候,我也只能做这样的事情了。希望式能够听进去我的意见吧……”   “不,式小姐不会听从您的意见。但是秋奈和陈宁会的。只需要把这条信息展示给陈宁,式就不需要承担那么大的压力了。”   “也是……秋奈这孩子,一直对我有种超越认知的信任啊。”   正是这份理由太过于难以置信的信任,让我这个苍崎家的魔术师以家人的身份留在了她的身边,直到今天。   于是,我拿出自己的手机,走出这个空间,给陈宁发了一条简单的短信。   “陈宁,虽然只剩几天的时间,但至少给式留下一些记忆的结晶吧。至少,将来她回忆起这一段记忆之时,她是微笑的,她是欣慰的,而不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遗憾。我想,现在的你肯定不想让式在将来这么悲伤吧?经历过涅槃明奈的事情之后,她很难再经受这样的打击了。” 29831 6 354   ps:本章4135字 267.切实地活着   ◆两仪式◆   和约定的一样,我坐在陈宁的床边,看着坐在电脑椅上的她上着网。   在此之前,我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觉得陈宁把这当做日记之类的隐私,即使是最信任的人也不想分享。   但实际上,她根本就没有一丁点的抗拒。无论是用通讯工具、论坛、还是通过视频网站观看别人的生活,都在我的面前展露无遗,毫无避讳。   我静下心来,与陈宁一起,进入她的内心世界,试图了解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大约两个小时之后,我已经得到了一些规律。   陈宁她其实并不抗拒美好的东西。在视频中,她最喜欢的就是有关于猫的视频。在聊天中,她最喜欢的就是安慰别人。而且,她总是先把一件事情调查清楚,再去告诉别人。这样会让那些与她聊天的人都觉得她很可靠、知识很渊博。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如果离开了网络,失去了调查事情的能力,她就会因为手足无措而有些自卑。然后,又把这些自卑演变为抗拒,抗拒最后演变为像之前那样的恶语相向。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有些后悔。如果我也像在网上聊天的陈宁那样,任何事情都先调查清楚,了解原因,也不至于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但是,世事没有人能保证是完美的。我能做的,只是继续努力下去,仅此而已。我想做的,只是让陈宁在离开之前,是笑着离开的,仅此而已。   看久了之后,我的心中还是冒了一个想法。   “宁看的最多的视频是关于猫的啊。”   “那当然了,猫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动物。它们心思单纯,外表可爱,不会因为别人的过去和自身的丑美而厌恶你。只要好好地对待它,它就会把你当做是真正的家人。而且,它们也不需要像狗那样,需要大量的时间去陪伴,许多时候它们自己就能照顾好自己。”   “宁想养一只吗?”   “以前很想养,但是我住的地方是出租屋,不允许养宠物, 也就这样了。现在也没那么想养了,毕竟养宠物也是一件很耗费精力的事情。现在无论是时间还是精力,恐怕都已经来不及了。”   “我们养一只吧?毕竟,宁真的很喜欢布偶猫呢。就算只有几天的时间,让猫来陪伴着宁,宁也一定会感觉到很高兴吧?”   与猫有关的视频中,陈宁最喜欢的就是布偶猫的视频。   不得不说,布偶猫真的很可爱。浑身毛茸茸的,仿佛最精致的玩偶。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在猫之中也显得非常特别。而奶声奶气的叫声,更是一听就激起人的怜爱与保护欲。   可是,宁却重重地摇了摇头,否决了我这个提议。   “只剩下几天时间了,还是算了吧……养猫可是很花时间的事情。如果我真的养了猫,恐怕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就没有时间来陪你了。而且,萌奈就很像猫啊?我根本就不需要养猫。”   “但是猫和萌奈果然还是不一样吧?”   “差不多吧,都小小的,很乖,很可爱。”   “唔……”   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萌奈确实是很乖巧的孩子,但我一直没办法真正地关爱她。尽到母亲职责的,向来都只是阴性的那孩子而已。   一直以来,我的心都是兽的心。我的脑子里、我的记忆里全是秋奈的样子,实在是没有萌奈的位置。只有在秋奈遭遇了那场车祸之后,我才想起来要好好对待她,却没过多久,就遇到了陈宁。   现在想想,过去的我真的错失了很多东西。   陈宁背靠着电脑椅,伸着懒腰,盯着天花板。   “这种事情我详细调查过,真正养起猫来会很麻烦的。布置各种各样的东西不说,每天还要至少花一个小时陪猫一起玩,注意它们的饮食与健康。虽然不像狗那么麻烦,如果没有养育好,猫可能还会逃跑,再也找不回来。所以啊,养猫这种事情,只是想想就好了。”   “这样啊……”   话已经说道这种地步,我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这一时沉默之中,我想到了一个好的去处——猫咪咖啡厅。在那里的猫都是驯养好的,对人都很友善,也确实都非常的可爱。   不过在我提起这个想法时,陈宁的手机响了起来。实际上,那正是秋奈的手机。在恢复了秋奈的记忆之后,陈宁理所当然地使用了这个手机。   手机的铃声源自于一条短信。陈宁迅速看了一下它,就了解了概况。   “这是橙子的短信。”陈宁说。   “橙子的?”   我颇感意外,因为在这件事情上,橙子似乎一直在刻意避开我。再加上我对她的成见,我总是会下意识地忽略掉她。   而且,万能之人什么的,在我看来,比起连接着根源的我还差得很远。只是因为她看起来更加的成熟,而我实际上也不算是人类,许多事情秋奈都没有问两仪式,而是直接询问了橙子。   陈宁点了点头。只不过,她的神色有些迟疑。   “嗯,她建议我……”   “她建议了什么?”我正常的追问着,完全不会去害怕我的追问会让陈宁不高兴。   “建议我让你拍一些我的照片或者视频,作为记忆的结晶留在这个世界上。她还特意强调了,式亲自手持相机拍摄会比较好。”   “但是……宁之前拒绝了吧?”   “现在不会了。因为……严格来说,我已经不算是陈宁了。”   “不,你就是陈宁,秋奈也是陈宁。你们其实从来都没有变过,都是以前在天桥上的那个无助的女孩,比任何一个人都要脆弱的多,需要其他人来爱护你。”   噗嗤一声,陈宁笑了。那中性的脸庞如同盛开的白蔷薇,无比的干净,英气中透着女孩子特有的阴柔。   “喂,式,你这个说法,我可是会生气的哦?”   “就算是让宁生气,我也会这么说。比起说出我的真心话,宁更不想听到我说谎吧?”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陈宁似乎找不到反驳的说法,只好低着头,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我立刻从床上起身,站了起来。   这可是个趁热打铁的好机会。如果是带着陈宁到处拍照、与她一同欣赏这个世界上的事物的话,一定不会呆在家中那么沉闷。   “那……我们先去买摄像机吧!这一次,选择权就完全交给我,好吗?”   “好吧。反正是你使用摄像机,又是你保存那些照片与视频。我无所谓。”   就这样,我带着陈宁,离开了家门。   原本,陈宁似乎想要带上萌奈。但萌奈却用“家里的安全部就交给我吧!”这样的借口留了下来。也不知道这个小家伙具体在想要做什么。   我和秋奈都没有在意,只是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   来到街道上,我驾驶着汽车直奔一家索尼专卖店。   使用什么样的摄像机,其实在秋叶原的时候就决定好了。   在展示柜旁,陈宁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有些看花了眼。   “果然还是索尼吗……”   “当然,这个品牌是这个行业里最好的了。”   “但是会很贵的吧?我看这个就需要两万日元呢。”   听到陈宁这有些穷酸的话,我不由得笑了。虽然这笑意中掺杂着一些悲伤,但这确实属于喜悦的笑。   通过根源,我已经了解到了专业级别的相机是怎么一回事。两万日元的相机,在这里只能算是中档级别。而且,除了相机之外,还要额外购买各种光圈的镜头,以适应各种环境。如果全部加起来,应该是在十万日元以上。   “任何商品都这样吧?最贵的可能不是最好的,但最好的价格一定不不怎么便宜。追求‘性价比’本身就说明这件商品不够好。”   “商品吗……”   看着陈宁那怅然若失的眼神,我终于意识到,我说错话了。   或许是之前他说的那些话有着特别的魔力,又或许我已经被陈宁所改变,此时的我完全没有慌张的感觉。   “抱歉,宁。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陈宁摇了摇头,像过去秋奈那样逞强着。“只是突然想起来这些东西,有些不舒服而已。你不需要放在心上。以后也不需要注意,就当是我一时的胡思乱想吧。”   如果是之前的我,此时此刻肯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这么带过话题。可这个时候,我反而觉得我又很多话要对她说,我有许多事情为她去做——这一次,我是真的在追求着她,而不是像过去那样她一味地迁就着我。   “宁,你是无价的。不只是因为生命是无价,更因为你的才能也绝非是那么点金钱而已。任何一个人被售卖都是不应该的,那些人将你视作商品,可你也千万不要把自己当做商品,好吗?”   “说是这么说,但是实际上……又有谁能做到呢?”   “我可以做到。宁在我的心中比整个世界重要,甚至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如果是为了宁,我任何事情都可以去做。宁也知道,我连接着根源,只要是在根源能力之内的事情,我也都能一并做到。”   陈宁摇了摇头。   我突然想起来,秋奈之前告诉过,尽量不要使用根源的力量。   不过,此时此刻的我,已经没有那么的畏手畏脚了。   最强的力量在我的手中,根源的权能依然被我掌控。这力量是这个世界对秋奈的恶意的来源,也是善意的来源。这权能是盖提亚做了那么多事情,却又鲜能伤害到她的原因。如果我失去了力量与权能,我就没有办法真正地保护她,更不可能与她一起抵达螺旋的尽头。   “算了,这个话题剧不要在说了。继续说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有意义的,一切都是意义的!”不由得,我变得激动了起来。“无论是宁的存在,宁的过去,宁的生命,还是我们此时此刻的谈话,都是有意义的!要不然橙子也不会建议你让我留下你的记忆,对吗?”   “是吗……”   从展示台上,我立刻拿出了一个相机。   就在这里,就在这个瞬间,对着有些伤感的陈宁,拍下了一张照片。   显示屏上出现茫然地望着一旁,似乎在思考什么、又似乎只是纯粹在伤感的倩影。她的每一根头发都清晰地记录着,她双眸中的反光也没有任何的失真——这台像机完美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成功甚至超过了语气。   可陈宁眉头微微皱着,显得有些不太高兴。   “你这就开始拍照了吗?”   “不可以吗?”   “这张照片还是删掉吧。既然要想留下记忆,那肯定是要保留美好的记忆,悲伤的记忆是没有人喜欢的。”   “我想留着。无论是哪个宁,都是我的宁。生命没有完美的,生活也没有一帆风顺的,那么留下这样的记忆,至少能告诉我自己,我一定要变得主动,我一定不能因为畏惧而退缩。就像梦境中的秋奈,她明明知道会被两仪式杀死,可是依然来到了两仪式的面前,微笑着、哭泣着、心中怀着最后那么一丁点的可能性,步入最后的终焉。”   这就是我的决心,这就是我的改变。   为了陈宁,为了秋奈,无论如何我不情愿,也必须像她那样改变自己,只为了让自己爱到骨髓的那个人能够轻松地过着每一天。   听了我的话,陈宁抬起了头。   她笑着,那么的实在,那么的喜悦,不再只是一段注定消散的回忆。   “式……你越来越像人类了啊。”   “可惜……我明白的有些太晚了。如果我早一点知道,宁也不至于会变成这个样子,甚至秋奈都不至于感觉到那么的累吧。”   “所以,现在需要我反过来安慰你吗?”   “当然……不需要。”   “为什么?”   “只是,想要让自己的心变得强大,不要再那么脆弱了而已。”   “哪怕最后自己的心变得千疮百孔吗?”   “现在有宁在身边,将来有秋奈在身边,我的心绝不可能千疮百孔。这一点是绝对不会有错的。”   “变得坚强的过程,可是很痛苦的哦?”   “我知道……但是,如果不变得坚强的话,我就不可能真的理解陈宁,也不可能真的理解秋奈——我对她的感情,就只是憧憬而已了。”   陈宁依然笑着,笑得那么的轻松,笑得那么的释然。   忽然间,我又了一种感觉。   在我成为人的同时,陈宁与秋奈也终于不再是彷徨的幽灵。   她们都切实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在我的身边。   并且,永远都不会离开。 29831 6 354   ps:本章4225字 268.拍照   ◆两仪式◆   拿到相机,我真的很兴奋。   在陈宁漫步的时候,在陈宁观察事物的时候,在陈宁远眺街道尽头的时候,我都不停地按下快门键,将影响转化为数据,保存在相机的存储卡之中。   我想把宁的每一个瞬间都拍摄下来,当做她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只有这样,她存在过的痕迹才能真的被保留下来,将来的时候也能够回顾这段记忆,让陈宁的样子永远不会从我的脑海中消失。   只是,陈宁似乎对我的行为感到了困扰。   在街道上,她停了下来,回头眺望着我。   那双咖啡色的眸子里闪烁着苦恼,也闪烁着无奈。似乎,在她的眼中,我成了一个贪玩的孩子,因为一时的兴趣而不停地摆弄着新获得的玩具,既幼稚又显得可爱,和她认知中的两仪式完全是两个人。   “我说,式,你拍的照片是不是有点多啊?”   但就在她说完话的这个瞬间,我立刻按下了快门,将这份无奈永远地保存下来,无论何时都不会褪色。   我一边在屏幕上检查者成片,一边回应着陈宁。   “还好吧,不是很多。”   “相机SD卡的存储容量够吗?”   “我预备了十张SD卡的,肯定足够了。如果不够,我会额外购买。比起珍贵的照片,SD卡已经很便宜了。实际上,我还不满足于相机的质量呢,如果能把宁的每一根头发,乃至每一个毛孔都记录下来,那才是最好的。”   “拍摄相片,重要的不是相片的精细程度,而是美的那个瞬间。”   听到陈宁的话,我愣了下,然后才抬起头。   我从来都不知道,陈宁对摄影方面的事情还有些见解。   陈宁微笑着,在阳光下回眸的她,眼睛里含着令我迷醉的光芒。   “所以啊,照片不需要太多,只需要最好的几张就可以了。实际上,如果照片太多的话,翻找起来也会很麻烦吧?到最后反而会像人的记忆一样,逐渐变得杂乱,逐渐变得模糊,到最后看到一张照片时却已经忘记了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是以怎样的感情拍摄这张照片的……实际上,式有过这种体验吧?就是沉睡两年后的那种虚无感。”   “的确是有……但是这和照片其实没有关系吧?”   “没有关系吗……式真的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照片本来就是让杂乱的记忆变得有序,让模糊的记忆变得清晰。只要记忆还在,记录着感情本身的记忆就会重新浮上心头,重新体会着当时说过的话语,经历的事情。”   我以为陈宁会说什么。但是,陈宁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摇了摇头,就转回了头,继续在来来往往的街道上前进着。   在这个瞬间,我回忆起来了。   秋奈对陈宁的记忆,其实是非常非常模糊的。甚至于,她都忘记了自己前世是个女孩子这件事情,大部分时候都觉得自己是一个男性来到了女性的身体之中。只是在和涅槃明奈的对话中,才回想起以往的点点滴滴。   记忆……真的是非常暧昧的东西。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一点,陈宁才希望我不要拍摄那么多的照片吧?正是因为她只喜欢着两仪式,即使经历了涅槃明奈的无数次轮回,也依然将这份喜欢保存在心中吧?   这么想着,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追了上去。   我和陈宁是不一样的人。这一次,我一定要按照我的方法,保存陈宁的记忆。   “这是我的看法,我觉得只有尽可能多的记住更多的事情,让这些事情相互串联起来,记忆才不会变淡,感情才不会消失。”   听了我的话,陈宁又停了下来。   人流熙熙攘攘,车流来往不断。但我觉得这个瞬间,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就好像这个世界里只剩下了陈宁和我,再也不存在一个人。   “记忆什么的……其实都无所谓。”陈宁笑着,笑得那么的伤感,笑得那么的虚无,仿佛她已经失去了所有,只是纯粹的‘无’。“再怎么说,我们都只能活在此时此刻而已……”   “但是,我觉得不是这样的。只有记住过去,现在才能更加努力,未来才会变得更好。”   “那就按式喜欢的方式好了。我是没有什么意见。说到底,这一次只是我配合着式拍各种各样的照片而已。”   我还想解释,无论我试图说什么,陈宁都只是微笑地沉默着。   望着那双咖啡色双眸里混杂着的太多太多的感情,只是简单地反驳两句之后,我就无话可说,只能把那些话语憋在心头。   但以往不同,这一次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反而应该做更多的事情。   今早她的睡姿我还记得。那副蜷缩在角落处的样子,只有一个人握住她的手、把她抱在怀中,才能让她得到真正的温暖和真正的安全。不然的话,陈宁那些黑暗的记忆会一直留存在她的心中,永远不会冲刷干净。   ◆陈宁◆   繁华的街道,对我这种人而言,其实挺无趣的。现在的我只是根据式的喜欢,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供她留下照片而已。   如果是以前,我肯定非常生气了吧?我不喜欢被强迫,那会让我想起到过去,想到无意义的自己,想到无意义的人生,想到现在也被他人摆布却又无可奈何地状态。   有了秋奈的记忆之后,我就不可能对她生气了——但是,果然还是有点累啊。真的很累,简直每一个关节都生了锈,每一根神经都开始不听使唤,眼皮变得无比沉重,眼前的一切都无比模糊。   察觉到了身体的不适,我在公交站台旁再次停了下来。   就好像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一样,我沉重地瘫坐在站台的椅子上。   “宁,你怎么了,宁……?”   耳边回响着式的声音,可我却突然有一种想要睡着的感觉。   这种感觉愈发地强烈,强烈到……我有些没办法维持自己的意识。   可就在某个瞬间,我的身体仿佛被注入了能量一般,振作了起来。意识立刻变得清醒。就好像困到极点的人熬过了困意的那个点,虽然能感觉到身体器官上的不适,可大脑却清醒了很多。   我眼前的一切也回归了清晰。式的那张的担忧的脸,占据了我全部的视界。   “宁,你还好吗……怎么突然就……”   “啊……突然有些困了。”   我这么说着,却觉得这不是困那么的简单。   或许……我的意识真的该消失了吧?   仔细算算,按照时间来推算,其实也差不多了。本来不到半天的时间就应该离开的,但被我坚持了一天多。   只不过……果然还是有些不甘心,还是要给式留下美好的记忆才行——无论自己多么的不情愿,无论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只要式能淡然地接受我的离去,就已经是最完美的结局了。   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是以为我昨晚没睡好,真的困了。   “困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只是稍微有点困而已,休息一下就好。现在时间可是很紧张的,可没有供我休息的时间。而且……我之所以出来,不就是因为式需要我陪伴吗?”   “但是,之所以出来,是我想要陪伴宁吧?”   本来,这个时候我应该说“我不需要陪伴”这样的话。   但看着式这充满期待的眼神……果然还是说不出口。   到最后,也只是化作一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回答——   “好吧……那我们就继续走吧?”   “其实宁多出来活动活动也挺好的啊。虽然这里的空气不是很新鲜,但比起在网上观看别人的生活,自己亲手触碰显然会更好吧?”   “我觉得差不多吧……自己触碰还要在走路上浪费很多时间,比起直接观看别人剪辑好的视频,当然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要不……宁也拍一些我的照片?”   式的提议让我很意外。   视线移到式手中那个镜头巨大、无比沉重的专业级像机,我不由得摇了摇头。   “这么大、这么专业的相机,我可不会用。”   “没关系的,用这个就好了。”   说着,式的左手凭空出现了一个比较小的相机。   虽说是比较小,但相机本身的额体积和专业相机差不多,只是镜头既小又贬,完全可以放到牛仔裤的口袋里。   “你什么时候又买的?”我问式。   “当然是和专业相机一起买的。质量当然不如专业的相机,价钱也很便宜。不过好在比较方便,只需要按下快门就可以拍下很不错的照片了。”   “倒也可以……不过,式想要去哪里呢?”   “我们去两仪邸吧?都这么多天了,宁海一直都没有去过那里呢。”   “两仪邸啊……这么多年过去了,那里变化大吗?”   “数百年过去了,两仪邸依然是那个两仪邸呢。”   “也是……毕竟是退魔家族啊。”   可是,式的表情却愈发地微妙了起来。   似乎在她看来,我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语。   “但……宁有秋奈的记忆,不知道我们每年都会有一段时间在那里居住吗?”   “秋奈的记忆是需要搜索才能找到的。再怎么说,严格来说这也不是属于我自己的记忆,而是来自于别人的。”   原因当然不是这个,而是我身体与意识上的困倦感,让我像睡眠严重不足的人一样,许多事情都回忆不起来了。   式平淡地笑了笑,轻松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那就不搜索吧。第一次体验和第二次的体验的差距挺大的。这一次,宁就用第一次的心态好好体验一下那座宅邸吧!”   “总之……就先去那里吧。”   “嗯。”   就这样,我和式来到了两仪邸。   为了节省宝贵的时间,式直接带着我传送到了那里。   在正是前往那里之前,和我记忆中的一样,有一条很长的小道。   小道的附近生长着幽静竹林。竹子很密、很高,让我有一种悠远、静谧,仿佛无人的幽谷之中的感觉。而我就在这幽谷之中漫步,像野兽一样出生、成长、死亡,谁也不曾记得、谁也不会留念。   “这片竹林……还真是老样子啊。”   我不由得感叹着,一时之间甚至忽略了身后的式。   直到式的声音传到我的耳边,我才终于意识到,这里不再是幽谷,而只是两仪家的竹林。   “在这座宅院里,秋奈最喜欢的是这片竹林,第二喜欢的是人工开凿出来的小溪。即使内部的建筑已经做了许多现代化的改造,可是这两样一直以来都被很好地维持着,都是秋奈最喜欢的样子。”   “这样确实很好啊……还是我记忆里的地方。”   我心中有的,只是这样的感慨而已。   很少和他人交流的我,即使是面对式,也不知道该如何与她交流。   气氛沉默了,但只沉默了一个瞬间,就被式打破。   “宁,为我拍一张照片吧?”   “就在这里吗?”   “对,就是在这里。”   “我拍照水平很烂的。”   “这个是带有触屏功能的,只要把焦点触控在我的脸上,再按下快门键就可以了,不需要做其他动作。毕竟,卡片机本来就是为了方便使用而被设计出来的嘛。”   “这样啊……也好。”   说着,我从左口袋里拿出式给我的卡片相机。   我以为我的拍照会和式拍摄我一样随意,但是她却微笑着伸开了双臂,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尽是期待的光彩。   “那……宁希望我摆什么样的姿势呢?”   “回眸看着我的姿势可以吗?”   我提出了这样一条建议。   那个样子,是《杀人考察前》时,黑桐干也偶然遇到现在的式的时候。在人群与春雨之中,式曾经对黑桐干也回眸,一下子就让那个温柔的男人喜欢上了两仪式。   式或许知道这个缘由,又或许不知道。但她还是缓缓地远去,在距离我大约十米的位置上停了下来。   然后,她微微转头,微笑着,双眸里闪烁着星辰的光彩。那身华美的和服穿在她的身上,更是让她成了一朵绽放的睡莲,温柔如水的同时又美丽得令我忘却了呼吸,忘却了周围的一切,甚至连心脏都似乎忘却了跳动,大脑全部的经历都用在将这副最美的画卷镌刻在记忆的最深处。   “怎么了,宁?不拍照吗?”   式疑惑的声音,让我回归到了现实之中。   “啊,我这就拍。”   我赶紧应了一声,拿起手中的卡片相机,快速拍下这一张照片。   因为太过慌张,对焦还没有对准的时候,照片就已经产生了。但好在这个相机的素质过硬,即便如此成片质量也相当的好。   欣赏着显示器中式的样子,我不禁喃喃自语。   “照相……其实也挺有趣的。”   “对吧?”式已经回到了我的身边,温柔地笑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的美丽。“宁之前只是没有体会到网络以外的生活,又在以前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才喜欢上网。如果找到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再配合以自己喜欢的爱好,一定会比单纯的上网好很多吧?”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有些太晚了。   ……我的时间,真的不剩很多了。   “没事的,宁。”不知道真相的式依然在安慰着我。“至少在这几天,你不需要去想那些充满压力的事情,只要好好地生活,让自己每一天都变得很开心,就很好了。”   “式,真的很美呢。”   “宁也很美哦?你看看这个照片。”   一台大约十寸大小、十分轻薄的笔记本电脑突然出现在了式的手中。   看着这电脑,我的眼角颤动了两下,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怎么还带着笔记本电脑的?又是根源的力量吗?”   “这一点都不重要……先看一看屏幕上的照片吧!你看,很美对吧?”   在电脑的屏幕上,显示着一个中性的身影。   她微微回眸,嘴角处的微笑若有若无。咖啡的双眸中看似十分平淡,实际上是混杂了太多的情绪,让人难以看得出来她的心情。   很美吗?或许在式的眼中美不胜收,甚至比式在我眼中还要美,但我对自己的评价只能是一如既往的低。   “这个……能算是很美吗?”   “啊,是我用词不太对。应该是‘帅’才对。”   噗嗤一声,我被式给逗笑了。   但转念一想,觉得自己这声笑声不符合自己的性格,双颊又有些发烫,不由得不敢与式直视。   “……怎么样都好。”我咕哝着恢复。   “宁喜欢这张照片吗?”   “还好吧……”   “喜欢吗?”式继续追问着,炽热的眼神让我有些头皮发麻。   “喂,我们也算是老夫老妻了,有必要这样吗?”   我有些恼怒地瞪了一眼式,掩饰着自己的难堪。   但式却完全忽略了我的反应,自顾自地说着话。   “现在不是哦?现在是我在重新追宁。态度不坚决一点可是不行的。不然的话……宁肯定会迟疑的吧?”   “只是几天……”   “正因为只是几天,所以要加紧追啊!所以,快来吧,宁。在这个两仪邸里边,我们要拍摄很多照片呢!”   式拉着我的手腕,自顾自地朝着两仪邸的更深处漫步着。   而这种感觉真的非常奇妙……就好像,身处深海中、早已溺毙而亡的我,被式拉着手离开深海,前往光明与希望的地方。   ——要是我当初没那么拒绝她就好了。   伴随着这略微遗憾的想法,我和式步入两仪邸的内部。   真的就像刚刚认识的恋人,走在通往幸福的路上。   可惜……一切都有些晚了……真的有些晚了。   又或许……其实还没有那么晚?   至少在这最后的时光里,我体会到了生前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的温暖。正是这份温暖,足以让我那颗早已腐烂的心彻底复苏,重新跳动了起来。 29831 6 354   ps:本章5315字 269.普通的医生   ◆说书人◆   萌奈行走在大街上。小小的她,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安全,看起来毫无机警。再加上年龄实在是太过于幼小,走得又并不快,很让人担心会遇到坏人——虽然知道真相的人都更担心会有坏人遇上她。   但就在路上,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他是个很高的男性,身材削瘦、看起来无比柔弱。他的五官实在是太阴柔了一点,再加上绑在脑后的淡橙色马尾,给人一种非常好欺负的老好人的感觉。   这个男性的脸上堆满了笑容,看起来相当轻浮的同时又让人下意识地忽略掉他。   “这位小姐,占用你一些时间可以吗?”   如果附近有一些比较传统的路人,仅仅是根据他的笑容和话语,恐怕会立刻限制他的行动,并拨打警察的热线,呼叫警察来逮捕这个可疑分子了吧?   然而这附近的路人很多,也都没有注意到发生了什么。   于是,幼小的萌奈就被这个来历不明的青年截住了。   自然,萌奈皱了皱眉头,有些厌恶、有些抗拒地抬头问他。   “你是谁啊?妈妈跟我说过,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我的名字是罗马尼·阿基曼,是一个医生。”   “医生?你找我有什么事情?我可没得病。”   “我知道您没有病,但是您的妈妈病得可是很严重啊。或许要不了多久,她很快就会不在了吧。”   在这个瞬间,萌奈睁大了眼睛,以闪电的速度后退了两步。   她压低身体,紧握着拳头。魔力在拳头上汇聚,看起来很快就会被她会出来,痛击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知道妈妈!”   “真的啊!我的名字确实只是罗马尼·阿基曼!是个普通的医生!”   罗马尼慌了,真的很像一个被冤枉的人。但配合他轻浮的五官,总给人一种说的是假话的感觉——至少,还未经世事的萌奈是这么觉得的。   “普通人怎么会知道我妈妈的事情!你肯定是个坏东西!”   “不要这么快就下判断啊!关于你妈妈的事情,我也是很着急的!之前因为各种原因一直联系不上,好不容易出来找到一个机会,又偶然在这路上碰到了你,我当然想要明白一下你妈妈的状况啊!”   罗马尼据理力争,就差刨开自己的心肺来证明自己的心意了。   最近这些天,萌奈经历了很多。现在式和宁又在最关键的时刻,就算是橙子和梅林的话,她也要斟酌一番才能确定是怎么回事。   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可疑男子,简单的几句话就想取得萌奈的信任——很遗憾,虽然萌奈只有七岁,可她的心态却至少是十岁的了。   “那你倒是说为什么会知道我妈妈啊!”   “这个……”   罗马尼欲言又止。   冷哼一声,和陈宁很像的讽刺笑容挂在了萌奈的小脸上。   “哼!果然,你就是个坏东西!和那些魔神一样!”   “等我见了你妈妈,她就知道了。具体解释很麻烦……”   这样企图蒙混过关的态度,让萌奈对罗马尼愈发地怀疑了起来。   魔力的光芒在她的拳头上闪烁着,她已经准备好了术式,只要罗马尼有一句话没有说好,她就会立刻朝罗马尼的胃部轰出去。   “你果然是个坏东西!如果不老实说,我的拳头可是要揍到你身上了!”   “那会死人的!”   罗马尼瞪大了眼睛。   他明白这拳头具体有怎样的威力。一旦命中,小小的粉拳肯定像炮弹一样直接贯穿他的身体,让来之不易的生命就此终结。   小小的萌奈更加怀疑这个男人。   拳头是不可能挥出去的,但这不妨碍萌奈耍小心思。   “比起妈妈的安全,死人根本算不了什么!反正有迦勒底的叔叔阿姨们善后,我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这么说着,萌奈拳头上那隐隐约约、如鬼火一般的蓝色光芒强烈了许多。如果之前是野牛全速冲锋的力道的话,那现在就是愤怒的非洲象准备踩死可疑的家伙了。   在这个瞬间,罗马尼高高地举起了双手——这是投降的手势,萌奈从电视剧上看到过。   “行行行!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萌奈并没有放松警惕,反而后退了一两步。   叹了口气,罗马尼只好说了实话。   “那个……关于陈宁的事情,其实我是从盖提亚那里知道的。”   “你是魔神柱吗?还是盖提亚本人?”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啊……准确来说,是盖提亚身上分裂出来、属于人类的那一部分。你能看出来吧?我现在可是一点魔术都施展不出来,身上又没有属于英灵的灵基,体力比一般人还要弱一点。”   萌奈启动了魔眼。   这双魔眼是橙子教给她的术式。用途也非常简单,只是用来检查魔力的痕迹而已。   单从魔眼的结果来看,罗马尼没有说谎。他的身上没有一丁点魔术痕迹,魔术回路和灵基都完全没有。而且,直觉也告诉萌奈,这个男人确实弱得出奇。只要萌奈用术式强化拳头,只要拳头挥出去,这个看起来非常轻浮的男人就必死无疑。   “确实是普通人啊……”   口头上这么说,萌奈心中还是有些怀疑。再怎么说,那也是盖提亚,是非常可怕的存在。但是,小小的萌奈很快就有了决定。   ——既然不能带她去见妈妈,那就去见老师们好了。   大大的眼睛在大大的眼眶里转了两圈,萌奈的脸庞上出现了小恶魔一样捉弄人的笑容。   “见妈妈的事情你先等一等,我们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   罗马尼仿佛释然、又仿佛放弃了般重重地叹了口气。   萌奈带着路,而罗马尼也只好跟在身后。一小一大的身影,朝着人类的痕迹越来越少的目标点前进。   很快,他们到达了目标的地点。   这里仿佛是一条被废弃的街道。建筑都灰蒙蒙的,好像很久没有清理过。钢铁制成的东西都生了锈,仅有的光亮也被灰尘所覆盖。如果不是一路上的景象是连贯的,任谁也无法相信,这里就是东京都的一部分。   凭借着敏锐到极点的直觉,萌奈在一间房子停了下来。   很快,房门被打开了。映入萌奈眼帘的,是苍崎橙子的姿态。她依然穿着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长裤,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变化。   看到萌奈的到来,苍崎橙子那双酒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震惊,但立刻就被掩埋到了最深处,再也看不出来任何情绪。   “萌奈,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苍崎橙子冷静地问。   “直觉告诉我老梅林和橙子老师都在这里,所以我就直接来了。”   “竟然是……直觉?”   即使是苍崎橙子,也无法掩藏震惊了。   当初的梅林,想要找到这里也花了不小的功夫。只是直觉就能找到这里,就算是苍崎橙子也想象不到萌奈的直觉强到何种程度了。   萌奈却皱了皱眉,对苍崎橙子的态度很是疑惑。   “除了是直觉,橙子老师觉得还能是什么啊?”   “啊,没什么……所以,萌奈,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路上遇到一个人。喏,就是他了。”   说着,萌奈指了指在角落里试图掩饰住自己身形的罗马尼。   罗马尼早就看出了街道的异常,却一直都不敢说,真的是比普通人还不如的怯弱表现。   看到罗马尼的样子,苍崎橙子微微皱了皱眉。   “你是……”   望着苍崎橙子的双眸,罗马尼吞了吞口水。   没有办法,他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做起了自我介绍。   “我、我的名字是叫做罗马尼·阿基曼,是个医生……又好像有着别的身份,暂时我还不太明白。”   “……你就是罗曼医生?”苍崎橙子确认问。   “您知道我?”罗马尼不可思议地问。   “准确来说是秋奈知道。当初的她可是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你的踪迹,为此还失落了有段时间。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在这个时间点来到这里。”   有些事情橙子还没有说。   当初的秋奈,可不只是寻找罗马尼这么简单。她甚至在示巴中留下了一个术式,每过一个小时就会固定用数秒的时间来搜索这个人。但是直到今天,示巴也一直对这个明明应该很多见的名字没有任何的反应,甚至连同名同姓的人都找不到。   作为示巴的制造者,橙子当然知道这件事。所以她才对罗马尼·阿基曼这个名字印象特别深刻。   “罗马尼·阿基曼吗……这个名字,真的很特别啊。”   这么说着,橙子的嘴角不禁勾勒出玩味的笑容。   罗马尼摸了摸后脑勺,显得十分疑惑,依旧是那副废柴般的态度。   “还好啦,不是非常特别……只是两个单词拼接起来而已。”   “这样吗……不过,我大概知道你的身份了。”说着,苍崎橙子看向了萌奈,问向这个小女孩。“萌奈,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别看他这副样子。他可说了,他就是盖提亚的一部分!”一边说着,萌奈一边恶狠狠地瞪了眼罗马尼。   罗马尼瞪大了眼睛,慌张地看了眼苍崎橙子,又继续看着萌奈:“喂!这么告诉别人真的好吗!”   “我想说就说,要你管!”   “哦吼……那还真是有趣啊。”梅林的语气愉悦了起来。“盖提亚的一部分,只是最普通的人类吗……那么,我该称呼你盖提亚,还是所罗门王呢?”   “当然是罗马尼·阿基曼啊!”罗马尼回答说,可语气却失落了许多“所罗门王什么的……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们也能感觉到的吧?陈宁和佐久间秋奈的差别可不是一般的大。我和所罗门王比她们还要大得多,无论是精神状态还是性格都可以说是两个人。关于这一点,梅林也不是很清楚吗?”   “原来如此……大概我是懂了。”但是,梅林的笑容却更加愉悦,甚至到了恶意的地步。“真是没想到啊,传说中作为冠位魔术师、曾经留言说‘梅林是天底下最没用的魔术师’的所罗门王,从王座中走下来之后,竟然只是这个样子吗……不可思议,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传说中的亚瑟王从王座中走下来,肯定比我好不了多少!”罗马尼反驳说。“而且你明白那条留言是为了你好!”   “那还真是……找不到反驳的话语啊。”愉悦消失了,只留下略微的伤感。任何与亚瑟王有关的事情都是梅林的死穴,只要提及就会让他是这个态度。   “闲聊到此为止,先进屋子里再说吧。”   既然阵地的主人都这么决定了,罗马尼也只好跟着两位魔术师和小小的萌奈,走进这个窗户被封起来、只有烛光当做光源的房间里。   橙子指了指沙发,示意罗马尼坐下来。   对于橙子,罗马尼实在是怕得很。这个男人什么都不敢说,犹豫了两下之后,正襟危坐,如坐针毡,浑身上下都拘谨得像是第一次参加面试的应届毕业生。   “所以,萌奈为什么要带你过来呢,罗马尼·阿基曼先生?”橙子一脸别有深意的笑容,真的就像人力资源专员一样,审视着罗马尼的每个表情、每个眼神、每个最微小的动作。   压力在罗马尼的心中积蓄。可他也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回答下去。   “是因为萌奈的妈妈——陈宁小姐。”   “陈宁她出了什么事情吗?”   “我想您也知道陈宁现在的状况。她现在的状态很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一旦她消失了,她本身就再也不会存在了。”   “但是秋奈会取代她——或者说,是她重新了成为秋奈。我不觉得这是需要担忧的事情。”   “可是……不只是陈宁,就连秋奈也都不复存在了啊!所以,现在我很想找到她,检查一下她现在是怎样的情况。但没想到竟然被萌奈送到了这里……不过,送到这里也不算太差。”   “这是不可能的,第三法绝对不会那么轻易消失。这是我的术式,我自己清楚得很。”   努力维持着冷静地样子,可橙子的眸子里却有了一丝慌张。   很遗憾,罗马尼没有捕捉到这丝慌张,依然一点点地解释着。   “不是因为您的术式,而是因为她的因果构成。死籍之火终究是异常之物,本身在干扰着万事万物的因果,其本身一直是被世界否定的。只要找到机会,世界就会就像消防器一样,迅速扑灭陈宁的火焰,而她也像火焰一样很快就不存在了。即使被重新点燃,那也不再是原来的火焰。”   “可是……我还是没办法相信你说的话。”橙子重重地摇了摇头。“你都说了,你是盖提亚的一部分,也是所罗门王的一部分。即便你的记忆和精神都是好的,可谁也不能保证盖提亚有没有对你做手脚。我不能冒这么大的风险。”   “即使佐久间秋奈出现意外,你也还是这个态度吗?”罗马尼急了,声音都大了很多。“我真的有切实证据的!请至少看在她可能出现危险的可能性上,至少去检查一下陈宁的状况!只是检查一下又不会有任何损失的!”   叹了口气,橙子继续问:“那你可以说明一下,为什么陈宁为什么会被世界否定得这么严重?是因为她想让式成为真正的人类吗?”   “不是的。”罗马尼重重地摇了摇头。“这是她自己的原因……但具体不太好说明。如果我知道,就不会想着去检查她的身体状态,而是直接想办法开始治疗了。”   “那好,你的证据是什么?”   “我是从盖提亚那里知道的。他一直都在观察着陈宁的状况,也是第一个接触到陈宁灵魂的存在。盖提亚在想什么我感觉不到,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情绪。现在,他的怜悯已经到达了顶点,甚至只要一步就能坠入绝望——对这个世界、对全体人类的绝望。这真的是一种很可怕的状态!”   “……我明白了,我们一起去找陈宁吧。现在的陈宁,恐怕真的很危险啊……”   说完,刚刚坐下的橙子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贯平静的面容慌张而又苍白,酒红色的双眸中也氤氲着担忧与恐惧。   萌奈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的老师。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橙子会如此的慌张——事情的严重性,可能已经超出了小小的萌奈的预想。可是都到了这个时候,萌奈还是忍不住问橙子——   “橙子老师,妈妈她……她究竟危险到了什么程度?”   “随时都可能消失,还是在式努力证明自己的时候、在式的眼前永远地离去。”   “可是,为什么妈妈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谁知道呢……只有见到了陈宁,所有的情报才能变得清晰。在知道真相之前,我们能做的,也唯有祈祷而已……”   “祈祷”这个词,对作为魔法使而言不是一般的沉重。魔法使被赋予了调整世界的能力。如果魔法使都做不到,那就等于没有一丁点的可能性——就连身为万能许愿杯的圣杯,都只是第三法的实验品而已。   很可惜,其他三人无法理解这是怎样的沉重。他们只是跟随着橙子的步伐,去寻找陈宁,茫然无知地走在路上——就像过去的式和秋奈,根本不知道她们注定要面对什么。 29831 6 354   ps:本章5179字 270.盛夏的雪花   ◆陈宁◆   我很困,真的很困。   困到以为周围的一切都是浮华的梦境,困到连自我都快要维持不住。   坐在石头制成的长凳上,我不敢闭上眼睛,连眨眼都不敢做。总觉得下一秒钟,一旦我真的闭上眼睛,我就会睡去。而这场美好的、持续了二十四年的梦,就会醒来,面对什么都没有的“无”。   可就算是发着呆,我还是感觉到了不舒服的地方。   就好像我的身体正在沉睡,意识勉强维持着清醒,正处于“鬼压床”的状态,完全就是一个被完全操纵的人偶。   “宁?宁……?”   恍惚之间,我听到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得声音。   我的意识终于从短暂的空白中挣脱,回到了现实之中。   我看向声音的源头。即使眼前的一切都模糊得仿佛盖上了一层毛边玻璃,可我还是认了出来,说话的人正是我的式。   只是她一脸的担忧。仿佛回到了从前,面对我的时候什么都不敢说,又总要必须说什么。不知道怎么的,我总觉得……这种感觉,真的很怀念。   微笑习惯性地挂来了我的脸颊上。   我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依然坐在长凳上。   “啊,抱歉,式。刚刚走神了。”   “是身体不舒服吗?”   “稍微有一点。”   “身体不舒服的话,要不要去找橙子?”   “没事的,式。我感觉自己没什么问题。可能是最近一直都没有休息好,一起叠加在身上导致的结果吧。”   “可是……真的没问题吗?”   式真的很温柔,即使是担忧地表情,也温柔如水。   温柔到……即使她的脸庞已经模糊不清,即使她的声音空灵得仿佛是我的幻觉,可这份心里暖洋洋的、宛如浸泡在温泉中的感觉,确实一直都存在的,让我觉得此时此刻的我确实活在这里。   我勉强控制着脸颊上的肌肉,尽力挤出来一些笑容。虽然气虚无力,却依然很温柔的声音对式说——   “真的没问题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式抿了抿嘴唇,皱了皱眉眉头。   可这一次,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却闪烁着钢铁一般的坚定。   “果然还是去一下吧?”   “式信不过我,觉得我说的是假话吗?”   “从很早开始,宁就很喜欢逞强。在那个时候不就是这样吗?明明已经困到心脏都不是很舒服了,还是要坚持下去,却换来那样的结果。而且去橙子那里检查一些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还是去一下吧。”   “式这是在命令我吗?”   “除了我,又有谁能命令宁呢?”   在模糊的视界中,我感觉到式的表情变了。   或许……那真的是在微笑吧?总觉得这不大可能是悲伤的表情。   我实在是太困了,眼睛都变得很模糊,连式的表情都有些看不清了。   “好吧……那就去检查一下吧。”   “不用了,橙子她们已经过来了,或许是察觉了什么吧。”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一下。   等我反应过来之后,我才突然发现,虽然直觉告诉我,“橙子”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可是一时之间,我却已经想不起“橙子”是谁了。   我回忆过去,试图搜索与这个人有关的信息。可是,原本应该保存在大脑中的记忆,都已经消失了。现如今,我的大脑已经是字面意义上的“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我……究竟是怎么了?   低头看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双手,思考着这个问题,我却连疑惑这种感觉都感觉不到了。现在我终于反应了过来,而刚刚明明应该令我愤怒,或者令我不太高兴的话语,我也没有升起任何不满的感觉。   我只是坐在这张长椅上,似乎和石头已经融为了一体,从身体到灵魂的都成了石头,无法移动,无法思考。   “宁,能站起来吗?”   耳边依稀回荡着某个人的声音。   对于这个声音,我仿佛直觉一般,给出了回答。   “就让我……暂时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我睁着眼睛,努力对抗着眼皮上的千钧重量。   倔强地、不甘地依然活在此处。   不在某个重要的人眼前彻底消散自己的存在。   只是……那个重要的人,究竟是谁呢?   ◆说书人◆   橙子是两仪家的熟人。没有人阻挡他们四人,他们也很快就根据示巴给出的坐标信息,来到了式与秋奈的面前。   这四人之中,式见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她疑惑地盯着那个粉色头发的男子,轻声问——   “请问,你是……?”   “啊,我叫罗马尼·阿基曼。”   “你就是罗曼医生?”两仪式追问着。   “应该算是吧。但是,如您所见,我只是一个寻常的医生而已,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这样吗……”   两仪式对这个男人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她只知道,这个男人在游戏中暂时代行了迦勒底所长的职责。从言语和外表来看,他都是一个很轻浮的男人。正如他的名字“罗马尼(Romani)”那样,总是给人一种“浪漫(Roman)”过头了的感觉。   就在两仪式试图找些话来说的时候,耳边传来了萌奈的声音。   她转头过去,看到了萌奈坐在石制的长凳上,摇晃着陈宁的身体。   “妈妈,您身体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啊!以前妈妈经常对我说,病情是不能有隐瞒的。不然小病会拖成大病,大病会拖成不治之症。您的身体又那么特殊,只有橙子老师能救治您。必须要说出来才行啊!”   随着萌奈的话语,两仪式内心的最深处缓慢地传来一种错愕感——她的直觉明白地告诉了她,在那个长凳上,本该没有一个人。可是她确实看到了她最喜欢的那个人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噩梦般的感觉让她睁大了眼睛,双眸之中尽是惶恐,一时间都忘记了追问罗马尼的身份。   即使比不上萌奈的速度,橙子还是在第二时间来到了陈宁的身前,蹲了下来。   此时的陈宁,在橙子的眼中已经差到了极点。   即使还保留着呼吸的能力,可是呼吸的频率与力度却如风中残烛的老人。   除了呼吸的浮动,无论萌奈如何摇晃着陈宁的,她都没有哪怕一丁点的反应,就好像萌奈摇动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个制作精良的魔术人偶,即使勉强算作是生命,却没有任何自主控制的能力。   但比起栩栩如生的人偶,橙子觉得此时的陈宁更像是石头做成的雕像。因为人偶的眼睛就算再怎么涣散,至少也都保持着某一个焦点,眼睛本身也如宝石般晶莹剔透。可如今的陈宁却只是睁着眼睛,眼睛没有任何的焦点,眼睛本地混沌得可怕,像是得了很严重的绿内障一样让人不忍直视。   橙子深深地吸了口气,立刻用手势制止萌奈,不要再摇晃她的妈妈。   在陈宁的身体真的像雕像一样一动不动后,如同繁复纹身一般的魔术刻印立刻出现在橙子的右手上,闪烁着橙色的光芒。准备了两秒,橙子用手轻轻地触碰陈宁的额头。术式在个瞬间立刻展开,陈宁的状况也立刻被橙子所掌握。   “如果再晚两个小时,陈宁就不复存在了。”橙子残忍地说出实情的真相。“式,八年前、四天前那种强烈的困倦感,你不会忘了吧?”   “难道……!”   全身的毛孔在这个瞬间收缩,式的心一下子就被提到了嗓子眼上。   她瞪大了眼睛,极致的恐惧甚至让她开启了湮灭之眼,似乎下一个瞬间她就会完全失控。   橙子闭上了眼睛,强行忽略掉了式的异常,幽幽对式解释说——   “原本,我以为是灵魂无法得到修复导致的,于是我使用第三法进行改造。我以为我对了,但其实我错了,而且错的非常离谱。四天前的事实已经证明了,陈宁之所以那样的原因不在于她的身体,而是另有原因……”   接下去的话,橙子实在是不想说。   可是,这哪里是沉默的时候。一直想要说话的罗马尼深吸了口气,大声喊道——   “那个……我可以说一些话吗?”   “请你说吧,罗曼医生。”   式的声音虚无而又缥缈,犹如梦境里的呓语。   又深吸了一口气,罗马尼鼓起自己全部的勇气,直面解脱之兽。   “总之,我从盖提亚那里知道了一些信息。正是因为感知到那些信息我才过来的。”   “盖提亚……难道,那些推论是真的?”   式的瞳孔微微紧缩。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却因为陈宁而忘却了究竟明白了什么。   这条重要的信息正如现在的陈宁一般,明明就在这里,明明切实地活着,却随时都有可能像偶然闯入夏天的雪花,只要一个瞬间,她就会消失、蒸发,连存在的痕迹都会被认为是错觉。   湮灭之眼中没有任何感情流出,让罗马尼推测不出式的状态。   生命受到严重威胁的恐惧在罗马尼的心中荡漾,几乎让他有了就此逃跑的错觉。   但是,他还是吞了口水,努力存在于此,解释着自己的来意。   “虽然……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推论是什么。但我知道,陈宁不能就这么消失。如果他消失了,不止是她自己,就连秋奈的痕迹也会完全消失掉。除非离开这个世界,那些痕迹才会被记得,那些发生的事情才会留存在心中。”   “因为……秋奈是异物吗……?”式无喜无悲地问。   “……涉及到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一时之间我实在是不好回答。”   “正是因为涉及到的东西,所以才让盖提亚感觉到了绝望吗?”   “……是的,是这样没错。”   式动了。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式没有自顾自地离开,而是坐在陈宁的身旁。   她揽住了陈宁的腰肢,让陈宁偎依在她的怀中。萌奈地乖巧地抱着陈宁的胳膊,近乎是侧躺在了她妈妈的身上。   母亲与女儿闭上了眼睛,却只有身为妈妈的某人正努力地睁开眼睛,努力地存在这个时间。   一家三口人,就这样眷恋着最后的时光。   如果让时光定格在这个瞬间该有多好啊!   可是,时光一直在向前流动着,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该来的事情,终究还会到来……   ◆苍崎橙子◆   在用术式系统地检查了陈宁的身体之后,我对式做了个手势,示意她有些只能她和我知道的事情要对她说。   式有些疑惑,但还是走了过来。   我对两仪邸不熟,全程是由式带领着我。到了通向两仪邸的竹林中,她停了下来。   “橙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真的就像罗马尼说的那样吗?”   她直接了当地问着我,语气毫无波动,宛如死物。她表情平静得仿若无风的湖面,她的内心慢慢也回到了伽蓝之洞的状态。她所有的一切人性、一切感情、一切情绪,正如秋奈那接近消散的存在感一样,几乎要消失殆尽了。   我敢保证,如果秋奈真的就这么消失了,名为两仪式的存在也就此消失,正如她们曾经经历的轮回那样,为这个世界带来终焉——或者就这么被世界所击败,仅仅留下无人记得、也无法理解的悲伤故事。   我深吸了口气,无论有多么不情愿,无论多么想放弃这个荒诞的世界,可该说的话,我终究还是要说出来——   “试图抹除她的不是世界,也不是人类意识,而是根源本身。没错……身为异物的她,并非由根源流出的她,被根源本身完全否定了。实际上,她能活到今天,两大抑制力已经做了很多了。只是,它们终究只是抑制力,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这个结局……终究是注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根源的流出,没有谁能够违背根源的决定。”   “根源……本身吗……”   式喃喃自语,双目无神,似乎是在眺望着竹林深处的黑暗。   而那样的黑暗,正是盖提亚曾经看到过,可我无论如何都不敢直视的极致黑暗。在那黑暗的最深处掩埋着整个宇宙的荒诞,诉说着一切因果的无逻辑,躲藏着以人类的意志根本无法理解的冷酷与绝望。   然后,式笑了。她笑得是那么的干净,却又是那么的虚幻。仿佛这样的笑容只存在梦境之中,又仿佛这样的笑容只会出现在完全没有人性的人偶身上。这个笑容我在看到的那个瞬间,就立刻转身,正如逃避着那黑暗一样,逃避着这干净到不属于人类的笑容。   “宁她……还有多久?”   “只剩下几个小时了。”   “具体?”   “最少两个小时,最多六个小时。”   “陈宁消失了之后,秋奈也会消失吗?”   “是。”   “消失是指——所有的痕迹都不复存在,连记忆都没办法保留下来,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是吗?”   “……是。”   “橙子……我的心里边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我总觉得……宁在最后弥留的时刻,会对我提出来一个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却无论如何都必须答应下来的请求。”   我知道那个请求——在离开的那个瞬间,陈宁会乞求两仪式用她的那把刀、或者那把匕首,如同过去经历的无数次轮回那般,亲自终结掉陈宁的生命,为她带来一时的轻松与永久的安宁。   咬了咬牙,我不可能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   别说是式了,就连我自己都可能在这话题中永远地沉沦下去。   所以,我只能转移了话题。   “其实……是有解决的办法的。”   “我知道……我全部都知道……因为,我本来就是诞生于根源之涡的意识。根源的意图,如果我刻意去寻找的话,我是知道的。真正该怎么做,我清楚得很……但是……”   “但是……那毕竟太过于残酷了。”   我接下了话。   可式没有搭话,沉默得宛若死寂的夜。   我以为她很悲伤,但当我转头过去之后,却发现她笑了——明明是笑得那么的平淡,只是勾勒着略微的弧度,却比嚎啕大哭还要悲伤千倍、万倍,让我的灵魂都震颤了起来。   我只好慌张地转回头去,不敢再去看这世间最大的悲剧。   然后,式的声音飘向了我的耳中。   “我要保护陈宁、保护秋奈,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她。就算是与人类为敌、与世界为敌、与根源本身为敌,我都要保护她,直到螺旋的尽头。她是我的唯一,她是我的仅有,为了她,我可以付出包括生命与灵魂在内的一切。”   “那会是相当坎坷的道路……而且,时间不太够了。”   “够的……肯定够的……哪怕,只有一瞬间,都是足够的……因为我知道,她自己也在某个角落里努力着。就像橙子你说的那样,回到过去的轮回,尽力抹去与‘陈宁’有关的一切,仅仅只剩下‘佐久间秋奈’。”   在听到这个残酷的办法之后,我屏住呼吸,咬紧牙关,浑身的肌肉都紧绷到了颤抖,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流出眼泪。   可是……我没有办法。   异物是陈宁,但佐久间秋奈不是。   想要获得根源的认可,就必须完完全全地成为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到头来,无论我们多么的努力,无论我们多么的不情愿,可我们终究只能否定陈宁。   不然的话,我们连仅有的秋奈,都会永远地失去…… 29831 6 354   ps:本章5146字 271.折断双翼的鸟儿   ◆两仪式◆   听完我的话,橙子压抑着悲伤,却还是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   现在的她就像是把孩子送上战场的母亲,明明是那么的无可奈何,明明知道此途凶多吉少,却还是那么的毅然决然。   ——她不打算阻止我,反而想要帮助我。   直觉这么告诉我,而我的直觉也从来都没有出错过。   “果然,你没有办法否定陈宁吗?”   “否定陈宁就等于否定秋奈。否定秋奈,就等于否定过去的一切。否定过去的一切,就等于否定我存在的本身。如果我必须否定陈宁才能活下去,还不如就此身陨,为陈宁殉葬,也好过继续活在这个没有陈宁的世界上。”   “萌奈呢?就这样忽略掉她了吗?”   “如果陈宁不在,萌奈也会被修,在重启后的世界里不复存在。这个家庭是依据秋奈建立起来的。没有了秋奈,这个家,乃至我自身,都会坠入深渊之中,彻底溶解。”   “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橙子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终于明白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浅笑在我的嘴角勾勒着,明明是如此沉重的事情,我却感觉那么的轻松——而这轻松,正是当初秋奈从根半大楼上下坠时所拥有的吧?   伴随着这样的轻松,我幽幽地对橙子说——   “我看到了很可怕的结局。”   “是你为了秋奈而毁灭这个世界吗?”   “不是。那场梦……比这要可怕得多……真的很可怕。”   “可怕?”   “啊……很可怕……实在是……太可怕了。”   “……不能说吗?”   说当然是可以说的,只是我不知道橙子能不能承受得住。   但是看着她那双坚定的绯色眼睛,想到秋奈一直以来对她的信赖,到了这个时候,我也只能说出来——   “在梦境中,没有经历过什么坎坷的佐久间秋奈和两仪式成婚了。可是,秋奈却为此付出了太多太多的代价。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会痛苦,会受伤,会死亡。为了不伤害到她,我只能躲藏在梦境里,独自一人观察着一切,与所有的‘我’一样拒绝着所有的恋情。而那孩子为了保护她,把她锁在这座宅邸之中。但是,两仪家内部对她的刁难,容纳两仪式的痛苦,被完全禁锢的人生,都让她像一只美丽的笼中鸟,哪儿都不能去,只能远远地眺望着碧蓝的天空。最终,和大多数笼中鸟一样,她早早地郁郁而终,丢下了深爱着她的两仪式,离开了这个残酷的人世间,离开了两仪式为她设置的牢笼,终于能够自在地、快乐地飞翔。”   “为什么说这是可怕的事情?式你肯定知道的把,有太多的人经历这样的人生了。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因为……从始至终,两仪式都在否定着秋奈啊!”我凄惨地笑着,双目之中却无论如何都没有泪水。“现在的她否定着过去的自己,我们为了她的存在而不得不否定过去的她。她从来没能证明什么,只是他人的附属物,只是一个郁郁而终的人儿。她本以为会获得幸福,可最终的她却为了这个家庭、为了这段不被世人认可的爱恋,背负着沉重的负担,走在崎岖坎坷的道路上,最终被这压垮了脊梁,再也无法直起身子,于痛苦中走向生命的终结。”   秋奈是个倔强的人。   她自愿折断了自己的翅膀,只求自己能够呆在两仪式的身边。   可是在那之后,每一个人却都在期望着她能够振翅高飞,因为像她这样游隼一样的鸟儿本应该飞得很快、飞得很远。   最终,她尝试飞翔,试图从悬崖的边缘高高跃起。可是,折断的翅膀已经不可能复原,她除了死亡之外什么都获得不了,仅仅从下坠时获得短暂的自由与飞翔的感觉。   在被两仪式的匕首贯穿心脏之时,秋奈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呢?亲手结束掉自己所爱之人的痛苦一生、一直在呢喃着“对不起”的两仪式,究竟明白了什么呢?   其结果……根本就没有人在意,觉得只是这样了而已。   “那……确实很可怕。”橙子感同身受地说。“恐怕秋奈她每一天都过得生不如死吧?”   “是啊,她每一天都生不如死,却又因为两仪式而必须痛苦地活下去。那样的未来只是残酷地证明了,两仪式根本不适合她,无论她怎么喜欢两仪式,无论她如何忍耐残酷的现实,只是一个普通女孩子的她都只会得到这样悲伤的结局而已。只有拥有陈宁记忆的秋奈、拥有扰乱因果能力的秋奈,才能带领着两仪式迈向幸福,直到螺旋的尽头。”   “所以你要反抗吗?但……你要反抗谁呢?”   “反抗谁?关于这一点,橙子你不是很清楚吗?”   不由得,我的笑容加深了许多,仿佛只是在恶作剧。   橙子愣了一下,绯色的双眸无比震惊地盯着我,却又很快化作了无可奈何一般的释然与平静。   “世界是无辜的,反抗这个世界也是没有意义的。”   “或许是这样吧。但我只有找到原本的她,与她一起进入谁都无法发现的空间中,她的安全才能得以保障。”   “所以,你要去找陷入轮回之中的秋奈了吗?”   “啊,没错。即使只有一瞬间,我也能去找她。”   “你……真的能找到吗?我记得你没有这个能力吧?”   “我或许不行,但盖提亚一定可以。”   “其结果,你还是做了让她讨厌的事情了吗……”   橙子低下了头,垂下眼帘。悲伤化作泪水,积蓄在她的眼睛之中,却迟迟没有落下。   但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   我拥有的只有秋奈。为了她,我可以舍弃一切,我可以去死,只要她安好如初,就是我所能预见的、世上最幸福的事情。   “除了这个,我没有任何的办法。”我解释说,“所以……”   “但是,式,你考虑过秋奈为什么会这么做吗?她宁愿彻底否定自己,也不想要你做这样的事情啊!”   “可橙子你知道吗?你可以否定陈宁,萌奈可以否定陈宁,每一个人都可以否定陈宁,甚至她自己都可以否定陈宁,但唯独我不行……无论如何都不行。”   明明该极其愤怒的话语,却被我用平淡得没有波动的声音替代。   明明该怨恨一切的态度,却被我用冷静得没有感情的意识遮掩。   我,就在这两仪邸里,宣告着两仪式存在的意义。   “一旦我否定了陈宁,陈宁就真的成了没有意义的人,陈宁的人生就真的成了没有意义的人生。所以……所以,哪怕秋奈会很生气,哪怕她会怨恨我、诅咒我,我也一定要这么做……也只能这么做了。”   重重地叹了口气,橙子眺望着竹林的远方。   似乎她看的不是竹林,而是被竹林的阴影所组成的黑暗。   “既然如此,我不会再劝你了。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   “橙子,你不阻止我吗?这难道不是属于魔法使的职责吗?”   “我不是什么铁石心肠之人。如果可以,谁不想让陈宁就留在这里呢?谁不想要现在的秋奈快乐地过着每一天呢?其结果,魔法使也是人,只是凡人而已。万能之人根本就不存在,真正万能的只有神而已。我们也没办法为了陈宁真正付出自己的一切,我们也没有办法逆转这一切的因果……所以,去做吧,式。我相信现在的你。无论你做了什么,只要将来的秋奈能原谅你,我也会一并原谅你。”   我很意外,真的很意外。   从始至终,橙子对我的态度都是提防的,担心我会暴走失控,担心我会无视秋奈的意愿而去报复这个脆弱无比的世界。   如今这像长辈一般的告诫与信任,着实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在即将离去的最后时刻,我问了橙子一个问题。   “呐,橙子,你觉得我现在算是人类了吗?”   “只有秋奈有评判的权力。她说是就是,她说不是就不是。所以,证明给秋奈看吧,式。证明的机会只有这一次,千万不要错过了。”   “啊,我会证明的……一定会的。”   说完,我从虚无之中拿出长刀,用它切开虚空。   在门扉的内部,那是星辰环绕之所,在这颗星球的上方却又不属于完全不同的空间。   其名为“冠位时间神殿”,这是所罗门为神建立的又一座大神殿,如今却成了兽的旧居、新神诞生的温床。   ◆所罗门◆   从虚无之中,一位有着及膝长发、穿着雍容华贵和服的女子来到我的领域之中。   她悬浮在空中,与坐在王座上的我保持水平。   对于王而言,这样的举动自然无比失礼。但此时此刻的我却毫不介意,反而微笑着站了起来。她是威仪而又高贵的女王,是这座大神殿自建立以来最为尊贵的客人。   “你终于就还是来了,两仪式女士。”   这一次,我的声音不再浑厚而又愤怒,而是维持着原有的轻柔。   她无喜无悲地注视着我,轻轻地歪了歪头。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空洞得没有一丝人性,而她接下来的话语更是平静无比,仿佛她最爱的人依然在幸福与安全之中,而不是存与灭的边缘。   “我究竟是该称呼你为盖提亚……还是所罗门王呢?”   “两者并无区别。两者本为一体。”   听到我的回答,女子的嘴角勾勒起了温柔如睡莲的笑容。   本来为了抑制“兽”而存在的“冠位英灵”, 却选择主动与“兽”融合成了一体,没有比这更加荒诞的事情了。   “我很想知道,心灵坚强如所罗门王你,究竟看到了什么,才会主动变成这个样子?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非常厌恶兽吧?”   “很快,你就知道为什么了……在那之前,你准备好了吗?”   “那……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只要是我知道的事情,我一定如实回答。”   这便是所罗门王生前一直在做、如今依然在做、将来也会一直做下去的事情。回答他人的疑惑,这已经成了“智慧王”的本能。   两仪式又歪了歪头,思索了片刻,才给出她的问题。   “我记得你说过,你要成为神,对吧?”   “正是如此。”   “神曾经爱过人类,甚至自己居住在西奈山顶的红云中。但人类一次又一次地让它失望了。如果你成了神,你会像过去的那个神那样,因为对人类的失望,而对人降下天罚吗?又或者像后来那样,任凭外族毁灭自己选民的王国吗?”   “不会。我只是回应着人的祈祷,绝不惩罚人类,也不会干涉世事。神只需要又感受爱与绝望的能力就够了,愤怒与痛苦地感知能力并无需要。神不仅要有完全的神性,还要有完全的人性。”   “但现在的神不就是这样的吗?它甚至原谅了人类对它的伤害,还用它道成的肉身带走了人类全部的原罪。”   “神不该沉默,神应当回应祈祷。见死不救的爱绝不是爱,不帮助弱小的神绝不是真的神——而我,必将成为这样的神。”   这是我的决心,我的道路,我因为某个悲伤的女孩所选择的未来。   两仪式了然地点了点头,无喜无悲地微笑着,平静如水地说着话语。   “去带我找秋奈吧。她一定很痛苦,一定非常非常想要见我。”   “即使这会逆转人理,也在所不惜吗?”我确认地问。   “即使燃烧这个世界,也在所不惜。”她确认地回答。   “明白了,两仪式女士……那么,星河逆转,时光逆流,以我所罗门之名,因果必将重构,悲伤的女孩必得拯救,悲伤的故事必将重写——因此,第三宝具启动。若世上再无神灵,我愿化作神灵,予黑夜以星辰,予大地以百花,予万物以温暖,予一切以明天……诞生之时已至,以此修正万象(Ars Almadel Salomonis)!”   节点重置。因果逆转。逆之否极,   在一切的源头处,那个过于喜欢逞强的少女,正站在这个冠位时间神殿的中心,面对着还未成为兽的所罗门王的凝视。   “那个……我记得我刚刚死了,怎么会突然来这里了?还有你是……”突然,少女揉了揉眼睛,不可思议地指着我,睁大了眼睛。“你、你你你……是那个所罗门王?!怎么会这样啊!!” 29831 6 354   ps:本章4172字 29831 6 354   ps2:最近发烧,文章质量可能下降……我也没什么办法 272.随风凋落的花瓣   ◆两仪式◆   陈宁就站在我的面前。   但她和我印象中的陈宁不一样。在那双咖啡色的双眸之中,多了太多的茫然。就像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新生儿,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未知的。   她看向了我,愣了一下后,又揉了揉眼睛,以为看错了。   “唉?你是……两仪式?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宁……”   我呼唤着她的名字,可想要说的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心口。   茫然无知的她,还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更不知道这个根源流出的宇宙是多么的残酷,残酷到连她这样的灵魂都不允许存在。   她愣了愣,对我知道她的名字颇感意外。   “那个……我们认识吗?还有……这里究竟是哪里啊?”   “这里是我的领域。”盖提亚说。“在我生前,我为神建造了一座领诸国侧目、令诸神艳羡的大神殿。而如今,这大神殿成为了我的宝具,也就是这个独立于世事之外的空间。”   “所罗门王的大神殿啊……我倒是听说过。”口头上这么说着,陈宁打量着盖提亚,颇为疑惑。“不过,你究竟是不是那个所罗门王啊?现在人理是被你烧却了,还是一切正常啊?”   “人理即将被我烧却,但现在还没有实施。”盖提亚回答。   “那……可不可以不人理烧却?”陈宁大胆地问着。“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人理烧却,但我觉得你应该就和那些反派一样,因为很多的原因,对人类失望了,觉得软弱的人类无法应对将来的威胁,所以才用人理烧却的手段去应对那个威胁。”   此时此刻的陈宁,还不知道盖提亚真正的身份。可即使如此,她还是知道了盖提亚想要做什么,以及为什么做。而且,即使是面对盖提亚这样的存在他,她也没有丝毫的怯弱。   不一样……眼前的陈宁,与我过去所面对的陈宁完全不一样。   她和我知道的秋奈,只有外表的不同。   “你……你真的是陈宁吗?”   我不由自主地发出了这个疑问。   而陈宁愣了愣,然后微笑地点了点头。   “是的,我的名字确实是陈宁。”   “太好了……是真的……真的是真的!”   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我已经上前抱住了她。   没错的,她是陈宁,她是秋奈,那个即使是在生命最后时刻也还喜欢着两仪式,绝对不会拒绝两仪式的那个女孩。   她和我差不多高,在拥抱的时候,我甚至蹭了蹭她的脸颊。   和大多数没有经历过恋爱的少女一样,她的脸颊很快就变得滚烫,色彩也殷红得宛若最美的晚霞。   “喂!我……”她想要拒绝,可是这拒绝只存在了一瞬间,她就清楚地明白了发生了什么。“那个……将来的我遇到了很糟糕的事情吗?”   她好聪明,就像一下子明白了盖提亚的本意了一样,只是根据我的反应就猜到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真的就是秋奈,那个最初的秋奈,那个即使知道自己会被我杀死,却还是忍不住最后看我一眼的那个痴情人。   在这个瞬间,过去发生的一切在我的眼前掠过。可是,我却没办法哭泣。我只能就这么拥抱着她,从她的身上汲取温暖,不至于在绝望的未来中彻底崩溃。   “啊,很糟糕,真的很糟糕……但是,那些糟糕的事情很快就会过去了,无论我还是宁,都会拥抱最美好的未来。”   “那……我可以称呼你为‘式’吗?”   “当然了,宁。”我松开了她,眯着眼睛,温柔地微笑着,用最温柔的话语对她说:“因为,一直以来你都是这么称呼我的啊。八年以来,一直都是这样的……将来……发生了很多的事情,真的很多……”   就在这个瞬间,我感觉到了一个气息。那个气息那么的熟悉,却又那么的陌生。就好像,她曾经拥有最美好的幸福,却最终跌落到了谷底。   “式,请放开她。”   听到这个声音,我僵住了,浑身一动也不能动。大脑也一片空白,连动物级别的思考能力都失去了。   不会有错的,这个声音是——   “秋奈……为什么你会来到这里?”   明明知道答案,可我还是这么问着她。   而我不敢看着声音源头。我害怕自己在看到的那个瞬间,就会控制不住自己,滑落至深渊,然后万劫不复。   可是,那个声音依然残忍地证明着自己的存在。   “放开她吧,式。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秋奈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你……想和我为敌吗?”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就在此时,在一只手拉住陈宁的情况下,我不由自主地转了身。   没错的,那就是秋奈。   皮肤白皙得像是陶瓷,短发浓黑得宛如墨汁。宛如童话中的精灵一般,只要看到,视线就无法从她的身上移开。她正穿着我很熟悉的水手服。而她的手中,则是一直以来的那把赋予了因果之力的手枪。   一切都仿佛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刻。   两仪式与佐久间秋奈,因为一个名字已经被我忘记的人,而在一座无名的大楼上展开厮杀。两仪式切下了佐久间秋奈的手指,而佐久间秋奈也用手枪划伤了两仪式的头骨。   望着这样的她,我全身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我……害怕了。   害怕与秋奈战斗,害怕伤害到秋奈,害怕做让秋奈生气的事情。就像过去的我那样,懦弱得让秋奈很是头疼。   秋奈却无视了我的态度,冷漠地注视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我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鼓起全部的勇气,勉强对她解释我的用意——   “秋奈,我看到了我们的结局。如果你这么做的话,我们是没有幸福可言。到最后,佐久间秋奈会死,两仪式也会因为悲伤过度而结束失败的。而在根源之涡的彼端,我迟早会成为试图解脱全体人类的兽,要么将全部人类超度,要么被人类的勇者击败。”   “所以……你要否定我吗?”   “不,如果我任凭你那么做了,才是真的否定你。没有陈宁的佐久间秋奈,根本就不是佐久间秋奈,而是另外一个人。就算因为这些遭遇,两仪式勉强对佐久间秋奈有了起码的好感,这两个人也是完全不适合的。”   秋奈笑了,仿佛飘落的雪花,那么的梦幻,仿佛下一个瞬间就会蒸发殆尽——正如我来这里之前所看到的陈宁。   空闲的左手捂着她的胸口,残忍的话语像是毒蛇的猛毒喷洒在我的身上,令我痛苦不堪,几欲晕厥。   “那么就来吧,用你的刀、用你的匕首贯穿我的心脏,终结我的生命,就像当初的两仪式杀死涅槃明奈那样——就去拥抱你认为的、真正的‘佐久间秋奈’吧。”   “真的……一定要这样吗?”   “你觉得呢,式?”   她灿烂地笑着,犹如盛开到极限的白蔷薇,下一刻就是残忍的凋零。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鼓起全部的勇气,对她说——   “和我一起去根源之涡吧,秋奈。我会想办法让你得到根源的承认,然后以崭新的姿态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然后继续面对像这样悲伤的事情吗?”笑容从秋奈的脸上消失了,只剩下厌倦与疲惫。就连语气也失去了最后的热度,仅剩极致的冷漠。“够了,真的够了。这些年来,我太累了,真的抬来了……现在的我,已经没办法和你走下去了。”   “……你不是秋奈。”   我眯着眼睛,皱着眉头,审视着眼前和我记忆中秋奈一模一样的存在。   可她却笑了,笑容中有些无奈,又有些荒谬,但更多的确实我无法用言语来描述出来的失落与悲伤。   “我……在式的眼中,已经算不是秋奈了吗……”   “你是被某个存在制造出来的幻影,或者是某个人伪装出来的。真正的秋奈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语。她一定不会放弃,到最后时刻也不可能对我说这种话……你究竟是谁?”   “对啊……我究竟是谁呢……”   她笑得越来越虚幻,真的像下一刻就会从我的眼前消失。   不由得,我的内心又升起了一丝不安的感觉。   可能……真的是我感觉错了吧?眼前的秋奈,或许真的就是我的秋奈。只是她真的早就厌倦了一切,早就对注定不可能达成的目标而绝望。   如果是过去的我,面对现在的秋奈,恐怕已经手足无措,只会放弃抵抗、任由秋奈处置了吧?   但是,在这短短的几天之中,我学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无论前途多么的困难,无论道路多么的曲折,无论目标多么的遥远,人都必须用这双脆弱的双脚走完,就像那一次西行十余年的三藏法师,就像数次东渡直至双目失明的鉴真上人,就像……此时此刻的我。   我深吸一口气,打算对秋奈说出我的决定。   但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身后却传来了陈宁的声音。   “那个……你们真的有必要走到这一步吗?”   “宁,呆在我的身后,哪里都不要去。不然,你会有危险。”   秋奈的杀意是真的,她真的想要杀死过去的自己。   那把手枪依然缠绕着因果的力量,只要发射,如果我没能反应过来,陈宁必定惨死当场,而我眼前的秋奈也会因此而崩溃、消散。   我原本以为陈宁只是一个聪明人,可是她接下来的话语却证明了,她不是聪明,而是天才,就连现在的局面她都知道该如何处理。   “那边的那个少女,你在这个世界上转生的我,对吧?”她问向秋奈。   “没错。”秋奈无喜无悲地回答。   “也就是说,你是来杀了我,就像英灵卫宫企图杀死卫宫士郎那样吗?”   “没错。”秋奈坚如钢铁地回答。   “未来的自己极力否定现在自己什么的,没有比这更加荒诞的事情了。你有着我的记忆,肯定也知道,你这么做了只会让式非常伤心吧?”   “就算我不否定你,世界也会否定你,根源也会否定你。一旦牵连到佐久间秋奈都被否定了,在这个连黑桐干也都没有的世界里,式只能获得最为悲惨的结局。”   “但是她已经说了未来的那个可能性了吧?”   “至少,她曾经爱过,而不是一无所有。”   可是陈宁却剧烈地摇了摇头。   她的声音也急促了起来,像是在纠正秋奈不可饶恕的错误。   “不是这样的!绝对不是!一无所有要比曾经爱过、却又失去要好太多了!一无所有只会觉得麻木,可得到后却失去只会觉得无尽的痛苦。你……宁愿让式承受这样的痛苦,也要否定过去的自己吗?”   秋奈无喜无悲地点了点头,似乎这成了与她无关的事情。   在这一刻,在秋奈的眼中,佐久间秋奈已经和陈宁成了截然不同的存在。   “究竟是什么,让你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是式哪里做得不好吗?为什么不按照她提供的建议来做?你又为什么觉得你那么的累?”   然而,回答陈宁的,确实秋奈举起手枪的姿势。   事情到了这里,已经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可能了。   就在今天,就在盖提亚的冠位时间神殿里,秋奈必将夺走陈宁的生命……或者被两仪式夺走自己的生命。   终于,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这个领域的主人亲自发出了声音。   “两仪式女士,在你面前的,正是轮回中的佐久间秋奈小姐。”盖提亚……不,准确来说是所罗门王,无喜无悲地说着这样的话。“或许你误解了什么,或许她的态度与你预期中的完全不符。但她确实就是你知道的那个人。”   “呐,式,你觉得现在的我,究竟是谁呢?”   秋奈微笑着,在那双眸之中的,是与涅槃明奈相同的……癫狂。   现在的她,究竟是我的秋奈,还是从秋奈身上诞生出来的怨灵,亦或是数年来堆积起来的痛苦与压抑?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喃喃自语着,连保护陈宁的身体都要颤抖了起来。   秋奈依然笑着,就好像一个困倦到了极点的人,双目连焦点都难以聚集在一起。   “那我告诉你吧。我是真实的佐久间秋奈,不是你看到的佐久间秋奈。你觉得我不会这么做,不该有这么的态度,但这就是原本的我,那个无数层面具之下、已经筋疲力竭的我……现在,我已经无所谓了。我很快就会消失,在你记忆中也什么都不剩。我现在只想留给你一个遗产,也就是说原本的佐久间秋奈。如果你拒绝的话……我也没有办法,不是吗?”   “对不起,秋奈……我……”   “对不起是没用的,式。如果你真的想表达你的歉意,就让我杀了他吧。只要杀了她,一切就都结束了,一切也都会重新开始。”   但是,秋奈的姿势变了,手枪的枪口所指的方向也变了。   枪的顶端抵着秋奈的太阳穴,只要扣动了扳机,秋奈一切的因果就都在此终结,化作什么都没有的虚无。   “或者,像这样一样,让一切就都被遗忘,任由根源为你安排属于你的‘黑桐干也’,过着与其他两仪式没有任何不同的人生……说到底,适合两仪式的只有黑桐干也,我……只不过是一个意外而已。”   “秋奈,和我去根源之涡,好吗?”牙齿打着颤,声音抖得厉害,我拼尽全部的抑制力,缓缓地朝着我心爱的那个人走去。“只要去了那里,顶多也只是外出几年而已。到了时候,我们一定能够回来,一定能拥有真正的幸福。在根源之涡里,无论秋奈怎么惩罚我,我都会接受!”   “太晚了,式。一切都太晚了……”   “……秋奈?你真的要这么做吗?真的要……丢下我一个人吗?”   秋奈……真的要消失了。因为她的笑容已经成了随风凋落的白色花瓣,为世间留下最后的凄美。   “没事的,式。这只是一场梦,一场醒来之后很快就会忘记的梦。梦很快就醒过来,没有痛苦,也没有悲伤,只有梦境消散时的宁静。”   嘭——!   弹头从右太阳穴进入,从左太阳穴射出。   佐久间秋奈,我记忆中那个少女,就此结束了生命。   我们的恋情从她于根半大楼上跃下开始,到时间神殿中的枪声结束。注定是痛苦的过程,注定是没有结果的路途,注定是如此的结局。   意识里的某根弦,似乎断了。   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是我……害死了秋奈……   但,在最后的恍惚之间,我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个是一个温柔的男性声音。   听起来——有点像黑桐干也?   不,不对……这个声音,是所罗门王的声音。   “两仪式女士,请你不要忘记,这里究竟是哪里。也请你不要忘记,我为什么要带你来到此处。”   随着一个温柔的男性声音,秋奈的身体没有倒下。   她反而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摸了摸自己的的太阳穴。   在那里,只有些微的血迹,伤口已然复原,甚至连她的发丝都已经恢复如初。   我望向王座上的所罗门王。   他温柔地笑着,仿佛是真正的神灵,仿佛是冬日里的太阳。   期望成为神的他,以神的权能,聆听我的祈祷,并降下了神迹。 29831 6 354   ps:本章5131字 29831 6 354   ps2:病情并未有好转…… 273.无面人   ◆所罗门◆   祈祷已经收到。   神殿已经建立。   此时,正当是降临神迹的时刻。   而我也确实就在这神殿之中,降下了属于我的神迹。   曾经,在这大神殿之中,我和我的魔神们拥有最高限度的不死性。现如今,我将这不死性扩张到了来到这神殿里的每一个人。自然,也包括从轮回之中来到此地的佐久间秋奈。   死亡被完全阻止,消散的因果被强行聚合,致命的伤势被迅速治愈,就是最好的例证。   理所当然地,佐久间秋奈对我的行动颇为不满。她扬起讽刺的笑容与之前的陈宁一模一样,否定着一切的同时,也在拒绝着一切。   “盖提亚……不,所罗门王,你真的要这样吗?”她问。   “除了这样,我又能如何?”我回答。   “你大可以让我死了,谁都不会有什么损失。”   “很遗憾,我不能。我之所以走到今天,是为了这一刻。我注视了你二十四年的时间,也是为了这一刻。你觉得,就凭与你记忆中完全不同的所罗门,也就是说此时此刻的我,真的会放任你不管,任凭你这样毫无意义地死去吗?”   “我的魅力就这么大吗?无论是外表和心灵,我都不是最上等吧?”   她厌恶地笑着。   她并非是厌恶他人他物,而是单纯地在厌恶着如今的自己。   事到如今,还在用这一套理论来评判自己、评判他人的价值,真是……愚昧到了极点。   可我却又不能和她一样,用这种讽刺的语气对话。那样,只会让她更加坚定自己的态度,以及那早已扭曲的价值观。   “从世界而言,你确实不是很重要——因为,具体到每一个人,即使是我这样的人,也都不是重要的存在,和你没有太大不同。但你和我们不一样,和这颗星球上七十多亿人类不一样。只有你证明了一点——这个世界可以有多么的残酷,人类这个整体是多么的不值一提。”   “仅仅只是这样而已吗?”   讽刺在加剧,嘲弄在凝结。此时的佐久间秋奈,已经失去了全部的美丽,变得丑恶,变得令人无法直视——就像之前我所看到的陈宁一样。   如果不是我在用足以看穿过去与未来的“千里眼”一直在观察着她,我都和两仪式一样,觉得眼前的佐久间秋奈是假的,是某个英灵、甚至是抑制力伪造出来的幻影,只是为了让两仪式接受因果重置的现实。   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对的——眼前的秋奈,真的就是秋奈吗?   “只是这样而已还不够吗?”我反问她。   “不够,当然不够。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别人来操心,更不要被人来觉得我有多么的凄惨。比我惨的多得是,比如那些天生畸形的人,比如那些生活在战乱国家的人。我只是过着我自己的生活而已。”   “但是,你却是唯一来到了这个世界的人。”   “所以呢?一个侵入到身体里的细菌,被白细胞杀死,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有必须要像现在这样,非要觉得我有多惨吗?你们一个个都是这个态度,都觉得我有多么可怜,可你们又做了什么吗?到头来,做事情的只有我自己,不断改变的只有我自己,不断迎合他人的只有我自己,不断杀死自己的也只有我自己。如今的我,已经戴了太多的面具,当面具都消失之后,只留下一个小丑的面具,成了现在的我。如果连这个面具都没有……我只是一个无脸怪而已。”   正因此,她像一个滑稽剧的小丑一样,嘲弄地笑着。   正因此,她明知道两仪式对她有多重要、她对两仪式又多重要,却依然用了这样的态度。   苍崎橙子说,每个人都在戴着面具。可现在的佐久间秋奈已经戴了太多太多的面具,连自己究竟是谁都已经忘记,已经完全地泯然众生,心中积累着无数的怨恨,像面具的妖怪一样活在这个世上。   何等可怜的一个人!何等值得怜悯的一个人啊!   面对如此可怜的一个人,即使是我,也长叹了一口气。   “看来,你还不知道你自己究竟意味着什么啊。”   “我不感兴趣。我只想做我自己要做的事情。”   “那么,在你这段‘最后的时光’里,你还是想要摧毁两仪式女士的心吗?要知道,你知道的吧?她刚刚才好不容易把心建立了起来,真正像人类一样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   “无所谓。反正因果重置之后,所有的一切都会复原。黑桐干也会拯救两仪式,Boy meets girl,一切都那么的完美,没有多余的坎坷。说到底,两仪式根本就不需要佐久间秋奈这样脆弱到连垃圾都不如的家伙作为爱人,她需要的是坚强的人——像黑桐干也那么坚定、那么强大的人。”   听着秋奈的话语,我的心里突然有一种感觉。   就好像冬天的雪在漫天地飞扬,一个女孩在街道的角落里蜷缩着自己的身体。她用最后一根火柴提供了短暂的温度,看到了美满的幸福。可是当火焰消失之后,寒冷侵蚀着她的身体,也侵蚀着她的心。   她死了,也早该死去了。如果没有那美妙的幻觉,她也许会接受平静得死去。可是当一切都有了反差,当知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真的拥有那样的幸福之后,她第一次开始怨恨了。   啊,没错。   她怨恨这个连她的存在都无法容忍的宇宙。她怨恨着一直在观察,却知道现在才有真正行动的我。她甚至怨恨那个一直承受着她的爱,却从来都没有做什么的两仪式。她……甚至怨恨着自己,那个无能的、多余的、一直奢求着不属于自己的两仪式的自己。   从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是怨恨的。只是对于两仪式的喜欢遮挡了这份爱,只是那些厚到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多少层的面具让所有人都无法发现这种怨恨。   悲哀……实在是太悲哀了,三千年的生涯竟找不出一个形容这种悲哀的词汇。   “你,终究还是连你自己都否定了吗……”   “除此之外,我又能做什么?”秋奈怨恨地笑着。“什么都做不了吧?难道说,我连否定自己这事情,到了这种时候,都要隐藏起来,戴上恭敬的面具,尊贵的所罗门王才能满意吗?果然,坐在王座上的您,根本就没办法理解平民百姓的疾苦啊!”   “既然话说到这种地步,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我摇了摇头,身体随着魔力的翻腾,逐渐漂浮在空中。   我准备了一个术式,专门为佐久间秋奈而设定的术式。   “但是……我必须做下去。”我大声说。“无论是为了你,为了两仪式,为了全部人类,甚至是为了证明这是一个合乎逻辑的世界,我都必须做下去!”   紧接着,我吟唱起了咒文——降下神迹的咒文。   与其说这是咒文,不如说这是神对于世界的命令。   当然,这也是我第一宝具的另一种用法,是“所罗门王从神那里获得十枚戒指”的具象化,亦是如今所罗门王以人之躯、以人之魂试图成为完全的神灵的象征。   “因果有三,其一为生,其二为存,其三为灭。于人理书写事迹,其为人之生。于现实构造躯体,其为人之存。于终末留下记忆,其为人之灭。三者聚合于一处,则生命诞生。三者分散开来,则生命终结。故,因果重聚,则生命重生……诞生时刻已至,以此馈赠世界(Ars Nova)!”   决绝的声音在大神殿中回响。   霎时间,七十二根魔神柱在大神殿的不同位置上,萦绕着魔力的紫光。大神殿的魔力一下子澎湃到了极点,甚至扭曲了空气,干扰了视线的认知,仿佛所见的一切都倒映在了哈哈镜上。   然后,所有的魔力聚集在了佐久间秋奈的身上,宛若笼罩在她身上的紫色薄纱,将她拖至空中。此时的她,身形是那么的朦胧,宛若最美好的梦,给予绝望之人以最后的慰藉。   伴随着术式的进行,她的存在正在稳定下来,她的因果重新汇拢。名为佐久间秋奈的少女,名为陈宁的少女,在这个时刻,在这个瞬间,重新成为了个体,成为了人。   逆转因果,否认根源的判别,这是神也无法完成的奇迹。但是,如果在人理之中书写属于她的故事,如果让根源认可她是这个世界的居民,这样的奇迹就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你……你做了什么?”   秋奈嫌恶地,同时不可置信地盯着我。   “只不过是代替你的父母管教一下你、代替你的父母保护一下你,仅此而已。”我微笑着,轻松地说着话语。“那么,就趁这个机会,就让你明白,你为什么如此这么特殊吧——相信在看完那些故事之后,你会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做,而你又为什么会成为现在的这副样子。”   这副面目可憎、宛若厉鬼的样子,实在是不符合秋奈这么美好的女孩。   她说,她戴了太多的面具,以至于忘记了原本的自己究竟是谁。但我还记得——在从根半大楼上跃下的那个瞬间,在与两仪式确定恋情的那个瞬间,在抱着新生的萌奈时的她,才是最美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或许她是虚假的,根本不是佐久间秋奈。又或许……她只是被憎恨蒙蔽了双眼,忘记了当初的自己究竟是什么。   ◆陈宁?◆   望着漂浮在空中那个人影,我不由得看的入了迷。   当然,并不是因为那个人太过美丽,而是她的拒绝太过悲伤。   我实在是无法想象,将来的我经历了多少,面对着怎样的绝望,才会变成这副样子。   趁着她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我忍不住询问紧握着我的手的那位美人。   “式……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发生了很多事情……真的,很多很多。”   “但是看起来应该也没多久吧?听起来最多也就几年?”   “世界的时间确实没经过多久。但是我们的时间……却经历了千次、万次的轮回。直到今天,也依然看不到一丁点的希望。”   “轮回吗……还真是令人讨厌的一个词啊。”我喃喃自语,不由得把空中的那个人与我看过的动漫里的某个长发少女重合在了一起。“如果一切都那么顺利,谁又想在轮回中经历那么多的苦难呢……谁又会舍弃那么多的东西呢……”   “宁也知道轮回吗?”   “看过与轮回有关的动漫。嘛……就和佛教的概念一样,轮回都只是在重复着痛苦而已,实在是没有什么意义。”   “其实是有意义的……但……”   式想要辩解什么,可最终还是没办法说出口。   恐怕,是因为她觉得我没办法理解这其中意味着什么吧?   我确实没办法理解,但这不妨碍我说出我自己的想法。   “有意义又能怎么样呢?但凡是痛苦的事情,无论如何都应该是避免的。否则的话,那就不是痛苦的感觉,而是快乐的感觉了。”   “是吗……”   式只是回应了一声,握着此时的我,望着彼时的我。   但是,倒影在那双迷茫的双眸中的,究竟是怎样的我呢?   恐怕就连全知全能的根源,也不是很清楚吧?   “不用担心,式。这其中肯定有了什么差错,或许你的想法是对的……眼前的这个人,可能真的不是我了。”   陈宁最不可能做的事情,就是伤害两仪式。更何况,这还是两仪式深爱着陈宁的情况下。哪怕最后的结局之中只能是如此的悲伤,哪怕自己连一段记忆都无法保留下来,但至少在结束的那个瞬间,她一定是喜悦的,一定是幸福的。   因为……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被两仪式深爱着”更幸福的事情了。   式茫然地注视着空中的秋奈,茫然地说着哀伤的话语。   “或许……真的是这样吧。但无论如何,一直以来的我都做错了,而且错的离谱,错的……不可饶恕。” 29831 6 354   ps:本章4055字 29831 6 354   ps2:体温从昨天的38.4度降低到了现在的38度,过段时间应该就会恢复了 274.物怪   ◆秋奈的梦◆   天空灰蒙蒙的,秋天的雨一直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一个穿着水手服的女孩,在道路上疾驰。偶尔有汽车路过,溅湿了她的衣服。但她没有在意,反而加快了脚部,继续前进着,似乎有非常紧急的事情要去处理,却因为一些原因而不能搭乘公交车或者出租车。   我漂浮在空中,跟随着她不断地前进着。我的视界就像是平稳的摄像机,明明都看在眼中,心中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就好像,这是与我完全无关的事情。   她来到了一所学校。学校的门口,有一个人等着她。   那个人和她又七分的相似,只是表情更加柔和,眼睛也是与她的血红完全相反的湛蓝色。从那双眸子里倒影出来的温柔与亲切,任谁都能看出来,那个人就是女孩的亲属。   “姐姐,你终于来了。”   “嗯,我来了,真冬。这可是我们重要的时刻啊。”   “真是的,我原以为姐姐能早点到的。”   “抱歉,路上有点急,所以没有赶上。”   真冬注意到了女孩衣服上的污渍。   真冬的眼神不由得有些不满,又似乎早已经习惯了,化作了妹妹对姐姐的关心。   “其实这也不是特别重要啊,根本没必要走得这么急。你看你身上的衣服都脏了。”   “……因为这是重要的时刻嘛,所以就急了一些。”女孩似乎早就习惯了她的身体脏乱不堪,只是抹了抹身上的污渍,就不再在意。“而且你也知道的,我是不能乘坐汽车。坐汽车比生了重病还要难受,只能步行过来,所以就成这个样子啦。”   “好啦,姐姐先进来吧。毕竟你可是我的家长啊!”   说着,真冬拉住了女孩的手腕,自顾自地带着她走进校门。   女孩踉跄了一下,没有不满,也没有拒绝,任凭着真冬带着柔弱的她,在这所档次颇高的校园中快步向前。   “等等啦,真冬,不需要你拉着我啦!”   “姐姐又不认识路,一路走过来又那么累,这样好歹胜点力气嘛!”   路边的学生都对这对姐妹很好奇。   大概是女孩的外表太过于年幼了吧,所有人都觉得她只是一个初中生。但以为是姐姐带着妹妹参观学校,也就没有那么的在意。毕竟,真冬所在的这个学校向来以管理自由著称,甚至连统一的校服都没有。   女孩很快进了真冬的班级。来到班级的,都是各个家长。   这也是女孩来到这学校的目的——一个学期结束了,老师会召集学生的家长们,在学校里开个简短的会议,报告学生们这一年的学习成果。   大家都一脸的好奇,都很想知道为什么真冬会把她的“妹妹”给打过来。   顶着一张大红脸,女孩不得不对众人做起了自我介绍。   “那个……大家好,我是真冬的姐姐,现在是我做监护人。”   “真冬的父母在两年前除了车祸,她本人也在医院中沉睡了两年。”真冬的班主任解释说。“这两年一直是她的姐姐——秋奈小姐在照顾她,所以这次家长会就由她来了。”   家长们一下子炸了锅,相互交头接耳,喧闹得仿佛上午的菜市场。   许多人看向这两姐妹的眼神,都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怜悯。   明面上秋奈笑了,可她的眼神却刻意避开了那些人,看向一旁的角落里——她确实笑了,但她很不开心,非常非常的不开心。她讨厌被怜悯,她想要获得真正的尊重,可是她完全没有。   笑容,就成了她的面具,一直持续到家长会结束。   真的是……地狱一般的经历。好在这个经历没有持续多久,就结束了。说到底,这只是一个期末的家长会而已,只是老师说明一下接下来的假期该注意什么,不需要太多的时间。   家长会结束之后,这对姐妹又到了学校的门口。   真冬撑着透明的塑料雨伞,歉意地对女孩笑了笑。   “姐姐……抱歉,只有你能参加这次的家长会。”   “你在说什么胡话呢,真冬。”女孩微笑着,即使她的心情其实很不高兴。“我可是你的姐姐,你根本没必要对我道歉。因为,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事情啊。”   但是,女孩的内心究竟是怎样想的?   恐怕,也只有女孩自己心里清楚了。   但是,梦在这里却没有结束。   梦境在那个瞬间破碎,犹如碎了的境窗。   碎片很快重新聚集起来,形成新的的影像,又转化为了另外的姿态,形成新的真实。   ◆秋奈的梦◆   这里是医院,是孕妇的产房。   一个孕妇躺在床上,正经历人生中最痛苦、也是最重要的时刻。   伴随着孕妇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孩子诞生了。   护士慌张地剪下脐带,擦拭身上的羊水,把孩子抱在褥子里。   但是,孩子没有哭泣,一动也不动——孩子死了,从出生的那一刻,她就是一个死胎。已经在这所医院里工作了好几年的孕妇,绝对不会看错这一点。   “佐、佐久间夫人……这……这……”   从未处理过这种状况的护士彻底慌了神。   但是,刚刚从疼痛中恢复过来的女性,却张开双手,示意接过孩子。   脸上全是汗水的女性并没有慌张,似乎早就知道了这种事情的发生,也早就有了应对的手段。她只是用左手轻轻地碰了碰孩子的额头,孩子在这个瞬间立刻颤抖了一下,迅速咳嗽了寄生,有了呼吸,开始大声地哭泣,挣扎着试图缓解皮肤离开母胎时所承受的痛苦。   她完全不在意孩子的情况,温柔地、猩红的双眸中却带着暗示魔术地对护士笑了笑。   “没事的,护士小姐,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呼吸。只要教会她怎么呼吸,就不会有危险了。你看,护士小姐,她很可爱吧?这可是我的孩子,是我最最重要的‘作品’哦?”   “哦……哦……”   在暗示魔术地作用下,护士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相信女性的话语,把刚刚死胎的惨状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很快,在女性的怀中,孩子不在挣扎、不再哭泣。   那双本该纯净得近乎透明的眼睛,多了成年人的成熟。   女性满意地笑了笑,轻轻地、有节奏地拍着孩子的后背,唱着熟悉得摇篮曲。   这首曲子仿佛有魔力一样,孩子很快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睡之中。   “我的孩子,我的作品……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证明根半家的魔道不是错的吧?毕竟,你可是涅槃的孩子,你可是因果的怪物啊!对……没错,是介于生与死之间,几千年来根半家首次成功的怪物!”   ◆佐久间秋奈?◆   当这两场宛如梦境的幻象消失之后,我清醒了过来。   睁开双眼,我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终于确认了这里确实是之前的所罗门王的大神殿。   而我被魔力包裹着,漂浮在空中,什么都动不了。就像我的人生一样,儿时被母亲操控,成长后被涅槃明奈操控,事业中被世界和式操控,从来没有自由可言。   回想起那两场没有意义的梦。我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意义。我也不懂所罗门为什么会选择这两个场景。但——我知道,我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对,没错,我真的很想笑——却又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到最后,我只能冰冷地注视着所罗门王,品味着他编织出来的闹剧。   “所罗门,这两场梦有什么意义吗?你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想要表达什么,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温柔的声音搭配着温柔的话语,可我在我听来却无比的冷漠。   就好像刚刚执行完任务,在夏天的夜晚孤独地走在只有月光的道路上,虽然身体依然还感觉到一些燥热,可是精神却已经冰冷到了僵硬。就像在那场寒冬之中差一点被冻死——不,是已经被冻死却被涅槃明奈给复活了一样。   这一次我笑了,我真的笑了。   可是,为什么笑着的时候,我的脸庞却感觉有两行液体划过呢?   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如果我明白,那为什么我还要问出来?”   “秋奈,你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想明白。只要稍微思考一下,你就应该能理解前因后果。”   “所以呢?你想表达什么?”   所罗门放弃一般地长叹一口气。   在那双技术呢的双眼中,我看到了无奈,看到了失落,也看到了……怜悯……呵,怜悯,可笑的怜悯!   “我不想触及你心中的伤口,所以才使用了这种温和的手段。第一个我只想告诉你,你父母的死亡乃是根源所为,并非是涅槃明奈的过错,正因为那场车祸才有后来所发生的一切。第二个我想告诉你,你在出生的那个瞬间就已经死去,现在还活着,只是你的母亲把你当成了家族复兴的工具,证明根半家涅槃之道的魔术材料。”   “然后呢?”我歪了歪头,继续追问着。   “秋奈……你还是不明白吗?”所罗门有些急了,“你的悲剧之处在于,你的剧本从一开始就已经写好了。无论你怎么躲避,无论你多么的努力,都绝不可能与根源对抗!”   “那就不躲避、不努力、不对抗,这样不就好了吗?”   “你……!”   所罗门一时气结,完全说不出口话来。   即使漂浮在空中,我还是看向了式。   那个我曾经深爱到了极点的女人,现在则完全成了我的梦魇。   佐久间秋奈的人生……在被这个女人拥抱的那个瞬间开始,就失去了全部的意义,沦为了她的附属物。   “式,你觉得呢?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呢?”   “我……”   式想要说出来,可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倒是她身后的陈宁站了出来,像我之前挡在式的身前一样,保护着脆弱式那颗脆弱的内心。   “未来的我,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你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我觉得……你是错的。对,不止是错的,还错的离谱,简直没有比这更为巨大的错误了。”   “哦?说来听听?”   “我觉得……你不该伤害式。”   “哈……哈哈……哈哈哈!!”   我笑了,笑得那么的开心,又笑得那么的悲伤。   如果可以,我又怎么会想着伤害式呢?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我又能做什么?   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的计划被破坏了,被梅林破坏,被橙子破坏,被世界破坏,甚至被“我自己”破坏。原本我想让式成为真正的人类,能够正视我的痛苦,可到头来……看看现在式的眼神吧!那其中的怜悯,和那些天桥上的路人有什么区别,和所罗门有什么区别!   甚至于,我最爱的人现在却趾高气昂地可怜着我!   对!可怜着我!身为最爱的人的她,却在可怜着我!   “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我笑着说。“就算真的说出来,我想你们也不会相信吧……对,你们是不会相信的,绝对不会相信的!”   “我会相信的!”式大喊着,证明着自己的心意。“无论秋奈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你的话。因为……因为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你成了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秋奈,唯一的、必须被好好保护起来的秋奈!”   “如果……我不是秋奈呢?”   漂浮在空中的我,微微歪了歪头。   仿佛噩梦终于成为了现实,式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秋奈……你……想说什么?”   “我说,我·根·本·就·不·是·秋·奈·啊?理解这一点很困难吗?”   “可是……可是……”   “你们觉得我是谁?嗯?”我看向所罗门王,问:“你觉得我是什么?一个注定遭遇各种不幸的灵魂?”我又看向了式,问:“你觉得我是什么?一个无论如何都永远喜欢你的人?”最后,我看向了过去的我,问:“那你又觉得我是谁?一个经历了许多事情,走在错误道路上的未来的你?”   然后,我笑了,讽刺地笑了,嘲弄地笑了。   就像戴上了小丑的面具,明明血泪已经顺着面具流了下来,却还是笑着……没错,滑稽地、悲伤地、无人理解地笑着。   “你们每一个人看到的都只是某个方面的我,都是你们想要看到的我。我究竟是谁,我内心究竟怎么想的,我现在是怎样的感受,对你们来说重要吗?不,一点都不重要才对吧?就连我原本想要表达的东西,都被世界所扭曲,强行变成‘所有人所期望的秋奈’。那么,原本的秋奈,就根本不是秋奈了,对吧?是这样的,对吧?!”   所有人都沉默了,让这个空间寂静得仿佛无人的夜。   我依然笑着,疲惫地笑着,悲伤地笑着,绝望地笑着。   就像戴上了厉鬼的面具,明明全部的痛苦都已经化作了最黑暗的诅咒,却还是笑着……恐怖地、拒绝地、只有被杀死才能解脱地笑着。   “现在,我不是秋奈了……对!已经不是你们所知道的佐久间秋奈了,真正的佐久间秋奈就在那里!大家都满意的、那么温柔、深爱着两仪式的佐久间秋奈!那么,有了她,这一次可以让我死了吧?可以让佐久间秋奈结束掉自己的生命了吧?可以终于让她从二十年加二十四年漫长的马拉松中休息一下了吧?”   他们都低下了头,他们都维持着沉默——可怕的沉默、悲伤的沉默。   我大笑着,然后冲他们大喊着。   “你们说话啊!在你们这些‘希望佐久间秋奈可以活着’的人看来,佐久间秋奈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你们满意!佐久间秋奈应该是什么样子,才是你们心中真正的样子!你们说啊,说啊说啊说啊!快说啊!快——说——啊——!!!”   完全破音的声音在这座神殿里回荡。   与声音一起撕裂的,还有我这颗早就应该不存在的心。   我对他们控诉,我对这个世界控诉,我对我自己控诉。   可是……他们只是在怜悯着我,把我的一切都当做是闹脾气……   深深地吸了口气,那位有着看破一切的眼睛的所罗门王,极其冷酷、又极其凝重地盯着我,说——   “你是秋奈,也不是秋奈。当陈宁被世界改变成秋奈的样子之后,陈宁心中那些因虚假而产生的不满、因注定而产生的恐惧、因疲劳而产生的憎恨、因否认而产生的痛苦、因怀疑而产生的孤独,全都从陈宁身上剥离出来,形成了现在的你……你不是人类,是纯粹的怨灵,是秋奈所有负面情绪而诞生的怪物,是一桩世界产生的悲剧,是一个从秋奈身上诞生出来的‘物怪’。所以……所以……”   “所以,你要杀了我……对吗?所罗门王?”   我笑着,真正地开心地笑着。   明明笑得那么的开心,可我的眼前却一片的血红。   怨灵不会流泪,怨灵只会从双眼中流出鲜血。   但我……真的好开心,真的真的好开心。   我终于可以休息……   终于……可以死了……   我真的……前所未有地高兴…… 29831 6 354   ps:本章5061字 275.没有经历过的事   ◆陈宁◆   听着所罗门和未来的我的对话,我不由得陷入了思索之中。   生前的我,在世人的严重,算是痛苦的一生。就算转世重生,我还是免不了受苦的命运,一点点、一步步地步入像今天这样的深渊。   上一世,我坚持了二十年,最后被突如其来的心脏缺血杀死。这一世,我坚持了二十四年,心灵已经疲惫地再也无法继续走下去,选择了以这样的方式抗拒自己的命运。   真是……太可悲了,可悲到我都有点不想继续活下去了。   但是,无论我的将来如何,我都很想继续活下去。因为,这个世界有式,有我最重要的人,而她还那么的爱着我。   就算甜蜜的幸福之后,是看不到尽头的痛苦。但是,只要甜蜜的瞬间只存在那么一瞬间,我也会朝着那个目标奔跑着,像那士兵马拉松一样,依靠着那一瞬间的喜悦,燃烧着自己的生命与灵魂。   所以,我尝试加入话题,就随便问了个问题。   “物怪……是什么?”   “物怪是一种统称,包括妖怪、死灵、生灵等。”所罗门温和地回答,比起一个王者,更像是温柔的邻家大哥哥。“我们眼前的秋奈……就属于物怪中的生灵。明明人还活着,灵魂的一部分却离开了躯壳,其中怨恨凝聚成了怨灵,凭借着心中的怨念,做着连自己都注定会后悔的事情。”   “是《源氏物语》里那种吗?”   “没错,正是《源氏物语》中六条御息所杀死夕颜的形式。”   即使我的外表看起来很平静,但我的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有式陪伴在身边,已经和式结成了一对,还有了可爱的女儿,可未来的我心中的怨恨,依旧达成了化作物怪的程度,实在是……悲哀。   我紧咬着牙齿,吸了口气,勉强继续问下去。   “也就是说,未来的我一直都很想这么做,是吗?”   “没错!没错!当然没错!”未来的我疯狂地笑着,放弃了一切,只为了求得永久的安宁。“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会在根半大楼上选择跳下!人如果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谁愿意选择去死啊!如果不是有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理由,谁愿意抛弃下最心爱的妹妹和刚刚认识的两仪式啊!”   她的每一句话,都让式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式拉着我的手,又把这种颤抖传递到我的身上,将我心中原本的惊涛海浪转变为足以击碎山岭的海啸。   式终于忍耐不下去了,她颤抖地、仿佛心脏被贯穿一般勉强发出了声音——   “对不起,秋奈……我……我……”   仿佛血液遇到了血栓,仿佛声带打了结,式根本不敢说不出一句话。她害怕伤害到秋奈——即使秋奈正在疯狂地伤害她。她还害怕秋奈真的离开她——即使秋奈的死心已经不可能被逆转。   如毒蛇般的笑容爬上秋奈的嘴角,让她像恶魔一般面目可憎。   “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到头来,我什么都不是嘛……我也根本就没有任何人在意,也从来没有任何真正地理解过我。我……太累了……真的太累了……所以,所罗门……让我死吧,让我安息吧……”   “不会,你必须活下去。”   所罗门王的声音不带感情,但我却能从这冷漠中感知到他的温柔。   自然,秋奈极其不满。   “就算这样,你还是让我残忍地活下去吗!”   “你见过主动建议病人进行安乐死的医生吗?无论是多么大的痛苦,无论疾病有没有被救治的可能,医生都应该想办法让病人继续活下去。哪怕只能多活几分钟,哪怕活着只是在痛苦,也要想尽办法,相信着生命的奇迹,相信那微小到连计算机都会忽略不计的可能性。所以,无论你觉得自己有多么的痛苦,我都会想你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也就是说,你知道解决的办法了?”   “解决的办法……暂时还没有找到。”所罗门平静地摇了摇头。“但那并不意味着方法并不存存在。只有继续寻找下去,方法才有可能来到我们的面前。所以,请等待下去吧,我们已经来到了完全不同的时间,我们之前所处的现实并不会有丝毫的变化。”   “那就放我下来。”   秋奈收起了毒蛇一般的笑容,无比的冷漠,无比的绝情,宛若冬日里用冰雕刻的蔷薇,终究只是刻意表现出来的东西。   所罗门摇了摇头。   “我迟早是要把你放下来的。但你必须向我保证,你不会再像刚刚那样伤害式了。别看她什么都没说,我们所有人之中,只有她是最痛苦的,连最基本的话语都已经说不出口了。”   “保证这种东西有意义吗?”秋奈只是冷冷地看了眼式,就继续盯着温柔的所罗门王。   “有意义。”所罗门王回答。“因为你是一个重视承诺的人。况且,如果真的找到了办法,你就这么伤害着式,总归不是一个办法吧?”   “……好,我答应。”冰冷却不疯狂、讽刺却不极端的笑容重回秋奈的脸庞上。她彻底张开了右手,手枪自由落体,掉落在地上。“所以,我连杀死自己的手段都没有了,现在可以把我给放下来了吗?”   “原来,所罗门王室这么温柔的人啊……为什么要去烧却人理,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望着空中的秋奈,我喃喃自语。   但是秋奈的听觉实在是太好了,即使隔得很远,她还是听到了我的话,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让我一下子浑身都汗毛倒立了起来。   “你根本没必要知道。反正当我们都恢复之后,一切都会恢复。再加上转世造成的记忆缺损,就算你知道了,也肯定会彻底忘记。”   “但是,记不记得其实没有那么重要吧?”我反驳说。   “你是这么觉得的吗?但是……看看现在的你,再看看现在的我,我们之间的差距根本不需要我来说明吧?如果一些事情我还记得,我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说到底,人的记忆是暧昧不清的,现在你连那个女人的样貌都已经完全忘记,再也想不起来了吧?”   听着她的话,我下意识地看了下自己的腿。   式从我这微小到极点的动作中,看出了“那个女人”是谁,不由得握着我的手更紧了。或许是灵体的缘故,即使式用了很大很大的力气,我也没有觉得疼痛,轻易接受了下来。   没错,那个女人就是在我五岁时,用刀子狠狠地在我的腿上划出几道巨大伤痕的女人,也就是最后一个接受了我的人贩子。   而秋奈也说的没错……现在的我,已经完全忘记了那个人贩子长什么样子,甚至连她是胖是瘦都忘记得一干二净。   正因此,我反驳的声音也虚了许多:“我说了,记不记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消解心中的疑惑。”   “哼,真是一点都没有远见的想法。”   “你呢?你有远见吗?如果你有远见,你也根本不可能和式走到这一步。听起来还有了女儿。”   “对,没错,如果那个时候我稍微有一点远见,现在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两仪式该过怎样的生活,其实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本来,像我这样的家伙就不应该接近她。我太弱了,你太弱了,想把整个两仪式容纳到心中,这可是连黑桐干也那个坚强到极点的男人都不曾做到的事情。强行容纳到心中,只会把我们的心给撑爆,成为心灵的碎片而已——现在的我,就是最好的证据。”   式没有搭话,只是沉默着,只是在颤抖着……只是在痛苦着。   秋奈的话,对她而言恐怕比千刀万剐、比凌迟处死还要痛苦百倍。   即使是为了式,我也必须反驳秋奈。为此,我为她准备了三个非常简单的问题。   “未来的我,我问你,在和式的生活中,你觉得幸福吗?”   “幸福?你这样的家伙,竟然提‘幸福’这两个字?真是让人笑掉大牙的话语啊!你这家伙,究竟有什么立场说‘幸福’这两个字?你从来都没有体验过什么是幸福吧?!”   “是,我的确没有体验过什么是幸福的感觉,我的一生都在痛苦中度过。但这并不妨碍我理解幸福。幸福是美好的,但大部分时候都是短暂的。其他时间,人都处在不幸福的状态。只有把幸福的感觉残留在心中,人生才算是幸福的。人吃饭不也是同样的道理吗?吃饭的时间终究只有那么点,吃饭过后还能回想起食品的美味,才是最最重要的。”   “真是愚昧无知的想法……你都没有经历过……”   她脸上那些讽刺的笑容消失了一点。   这是一个很好地预兆,说明我的言语表达能力并没有我自己想象得那么差劲。   “未来的我,我再问你,你觉得‘憧憬是距离理解最遥远的东西’这句话是正确的吗?”   “当然。”   “我觉得不是的,憧憬与理解是双生的一对。只要有理解,就会有憧憬。只要有了憧憬,就势必会慢慢理解。一切都需要时间来慢慢转化。”   “那我们就没什么可聊的了。你那二十年的人生看起来经历了很多,但比起我的来说,实在是太少太少了……少到我们已经成了不同的人。”   真的是完全不同的人吗?或许是吧。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她对式的态度。   “未来的我,我最后一次问你,你觉得‘成长就必须杀死自己’吗?”   “当然要杀死自己。人在成长中杀死了自己的纯真,杀死了自己的怯弱,杀死了太多太多不好的东西。如果只是杀死也不是不能接受,人甚至还把这些被杀死的自己当做养料,用来滋养新的自己。”   “但我觉得不是这样的,也不该是这样的。人的成长应该像树苗成长为参天大树,看起来完全变了,但应该是一开始的那个人才对。”   “你没有经历过我所经历的,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秋奈看我的视线变得愈发地冰冷,甚至让我感觉到了……恐惧。   没错,冰冷刺骨的、仿佛触碰到死亡的恐惧,足以让我这样的灵魂体害怕得连一句话都数博出来的恐惧。   ——会死的,只要她被所罗门王放下来,我一定会死的!   或许,这种感觉,就是被杀意逼迫的感觉吧?只差那么一点点就淹没了我的理智……真的只差那么一点点。   “我确实没有资格……但,我是所有人之中最有资格的了……”   “无聊的话就到此为止吧。”秋奈打断了我的话。她的视线从我的身上离开,冰冷地、死死地盯着我身旁的式。“式,我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是……是什么问题?”   “如果一切都会重来一遍,你会选择再一次喜欢上我吗?”   “……我依然会。”   “……为什么?”   “因为没有我的话,秋奈只会更加的痛苦。我还记得杀手时候的秋奈是什么样子,我还记得那副冰冷、决绝、仿佛把所有的热情埋葬在心中的她是多么的痛苦、多么的悲伤。我确实是需要拯救的人,但我觉得,秋奈比我更加需要拯救——只有我能拯救。”   “……我和你们没什么可聊的,就这样吧。”   说完,秋奈闭上了眼睛,依然漂浮在空中。   她究竟在想些什么?会不会因为我们的话而感动,会不会让她心中那些足以燎原的怨恨平复一点?她究竟还想不想杀死我之后再杀死她自己?   我现在还不是她,我根本不知道。   “秋奈……我……”   式想要继续解释,却终于还是被秋奈给无情地打断了。   “佐久间秋奈是一个重视约定的人,但那只是你们觉得的佐久间秋奈。我还觉得她不可能从根半大楼上跳下来呢!结果又是什么?嗯?不用说你们也明白吧?”   就这样,这个特别的空间回归了沉默。   谁也不能再说什么,谁也不敢再说什么。   名为“佐久间秋奈”的物怪,真的可以拯救吗?   但我相信,她一定会被拯救,一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因为,就算到了这个时候,就算被她的话语贯穿了内心,式还是那么的爱着她,拼命地想要她活下来,共度接下来的幸福。   她没有理由会真的拒绝一切。 29831 6 354   ps:本章4148字 276.猫   ◆两仪式◆   心中的那种仿佛被长矛贯穿的感觉,究竟该如何用言语来描述呢?   是极致的痛苦吗?是生不如死的感觉吗?亦或是和现在的秋奈一样,真的试图把一切都给放弃了的颓废吗?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种事情,一旦探寻过深就必定会招致极其可怕的不幸,结果连我自己都会对我完全失望。   虽然说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我觉得我已经真的成长了一些。我会主动去抓着别人,而不是像当初根半大楼那样,任凭秋奈就这么坠落下来,却又什么都不去做。这一次……我一定要把秋奈给拉回来。   所以,无论我的心中有多么的痛苦,无论秋奈有多么的抗拒,无论现在的局势有多么的不可挽回,我都必须尝试下去,也只能尝试下去。不然的话,我不止会失去秋奈,更会失去我自己。   所以,鼓起全部的勇气,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对秋奈的怨念所化作的生灵勉强发出了声音。   “呐,秋奈……”   “怎么了,两仪式?现在你还是有什么可说的?”   如果这不是现实,而是一场日本传统能剧的话,眼前的秋奈所戴着的一定是代表怨恨的红色般若面具吧?   她的笑容,在我看来已经比所有噩梦中的笑容都更加可怕了。她明明在笑着,可那那两行鲜血的痕迹却比泪水更让我心痛。   她说自己这是真实的自己,可谁都知道,这也只是她的面具之一。真正的她在痛苦着,她在哀嚎着,她在看不见一丁点的绝望中惊慌失措,哪里都不敢去,哪里都去不了,只能困在绝望之中,任由自己的心一点点地腐烂,却又连求救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这实在是……让人心疼。   “我知道,我说什么话秋奈都不会听了。因为这本来就是我的过错,是我没能让秋奈轻松下来,是我一直在秋奈那边索取却从来没能给予秋奈什么。秋奈怨恨我、憎恨我,我都接受下来……但是,人之所以是人,不真实因为人可以改正自己的错误吗?我知道这个说法非常的厚颜无耻,可都到了这个时候……秋奈,你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吗?”   “你说呢?你觉得现在我还能给你机会吗?”   秋奈用眼角看着我,似乎在注视着我的本质。   确实,如果是兽的话,是不可能改变的。但如果我是人的话……如果我已经成了人的话,我肯定能改变自己。   深深地吸了口气,我继续试图把秋奈从深渊中拉上来。   “我……其实一直都不太懂,为什么秋奈你的怨恨突然就爆发了出来,让我一点反应时间都没有。”   “等怨恨爆发出来的时候,说明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但是,我们已经立下了契约,已经步入了婚姻的殿堂,为什么不直接对我说出来呢?难道,在我的面前都依然要戴着这么辛苦的面具,过着这么辛苦的生活吗?”   “答案是什么,难道现在你还不懂吗,两仪式?”   “我……确实不懂。这完全不符合逻辑。”   “逻辑……哼,你还好意思说逻辑……那我确实没什么能对你说的了,两仪式。你就这么自以为是下去吧。”   “那个……”在我的身后,宁发出了声音。她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像我一样鼓起勇气。“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应该知道是为什么。”   “宁……你真的知道吗?”我望向她。   “但是,答案会很让你伤心的,你确定要听吗?”宁颇为温柔地说。   “当然,无论答案是什么,我都要知道……我必须知道。”   “因为她太爱你了啊……爱到不能自已,爱到必须在你的面前必须是最好的自己,而不是我这样一幅无可救药的样子……所以,与其说是她被迫承担了那么多的压力,倒不如说是害怕被你看低,害怕失去好不容易才赢得了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一切,才主动选择背负起这些无法承担起的重担,一直逞强到了现在……直到再也逞强不下去了为止。”   我不由得看向了秋奈。   她依然穿着那身水手服,和那几场梦境一样,和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一样。看似坚强,看似不会死去,看似能主动抓住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是却那么的脆弱,连疼痛都不敢说出口,默默地忍受着。   八年过去了,她看起来变得自信了,看起来变得比谁都要坚强。可是这只是面具而已,真正的她依然和过去一样,那么的自卑,那么的消极,那么的脆弱,那么的……悲伤。   现在想想,我该后悔让秋奈变得如此坚强吗?   如果是过去的我,肯定后悔得恨不得杀死过去的自己吧?   但是现在,我不会这么想了——我不会后悔,因为陈宁已经说了,这是秋奈自己的选择。作为深爱着她的人,无论她选择了怎样的道路,我都会陪伴在她的身边,期望能分担一些她的痛苦。   “所以,现在我知道了,一切都没有那么晚。这一切都还没有到涅槃明奈时那样的无可救药。”   “一切都没有那么晚?你好意思说出这句话吗?”   我深吸了一口,松开现在的陈宁,在秋奈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握住了她的手腕,紧紧地、几乎用出我全部的力气。就好像现在的她正在溺水之中,一旦我松开了手,她就会沉深渊之中。   即使是生灵,秋奈还是那个秋奈,手腕的触感、皮肤的温度、甚至是被握住手腕时的反应,都和真正的秋奈没有任何的不同。   ……不,她本来就是秋奈,是那个一直喜欢着我、那个我一直喜欢的人儿。   “你……你做什么!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束缚着我吗!”   她瞪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我。   可我无视了她的态度,依然坚定地绝不松手。   “秋奈,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是要被束缚的。这种束缚,写成汉字就是‘羁绊’二字。在汉语中,羁绊是纯粹的束缚,是必须舍弃的东西。可在日语中,羁绊却有完全不同的含义。无论身处何地,无论经历着什么,只要羁绊还在,同伴仿佛就在身边。所以……所以……”   和我预料的完全不同,这一次的秋奈没有笑,反而冷酷地盯着我。   “所以,你就用这种方法,想要继续把我给束缚到你的身边吗?”   “我们已经结为了灵魂上的伴侣,我觉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如果没有羁绊,总是我们是阴阳鱼的一对,也迟早会因为不可控的力量而分离开来。所以,就算秋奈不喜欢,我也要把你紧紧地握住。”   “真是……自私到了极点的想法啊。”   “确实很自私……但是,我的这颗心是不会变的。秋奈你很脆弱,真的很脆弱,只要我稍微不注意,就真的有可能丢掉。但是……”说道这里,我不由得露出了怀念的笑意。“就算丢了,只要再找回来就好。就像当初阴性的那孩子说的那样——猫走丢了,人会很害怕。但同样是猫的话,只要重新找回来就好,只要和猫一起流浪就好。”   “你觉得自己是猫吗,两仪式?”   “我觉得是的。”   秋奈的嘴角勾起了一丝淡淡的浅笑。   虽然还是那么的讽刺,可在我看来,已经没有那么的可怕了。至少,这笑容终于有了温度,不再纯粹只是悲伤与怨恨。   “既然你觉得自己是猫,那就用猫的方式来解决吧。”   “猫的方式吗……秋奈难道不知道,现在我就是在用猫的方式吗?”   即使被秋奈这样对待,我的脸上也戴上了温柔笑容的面具。   尽管这面具看起来有些假,可我也只能戴上了。这是我希望秋奈能真的留在我的身边,所不得不做出来的事情,仅此而已。   冷哼了一声,秋奈把头别向一边,不知注视着哪里。   “怎么会有猫像你这样对待同伴的?你这明显是狗的态度。无论如何都坚决不放弃什么的,听起来既可笑、又愚蠢、还让人有点恶心。”   说是这么说,但因为远方只有颜色各异的魔神柱,她最后只好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这样手足无措的反应,真的让我很心暖——果然,无论她有多么的怨恨我,无论她说了多少刺穿我的心的话语,她本质上还是在意着我,希望我能安好。   这么想着,我的笑容不再是面具,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温柔。   “秋奈看了这么多与猫有关的视频,但真的养过猫吗?或者说……真正抚摸过猫吗?”   “……没有,怎么了?”   “那就不意外了……”我轻轻地笑着,望向这大神殿的尽头——那浩瀚无垠、异常美丽得宇宙星空。“原来,秋奈也一样,只是以为自己是猫,但实际上根本就不是啊。”   “……不是猫,那又会是什么?”   “秋奈不是猫,而是豚鼠。总是一副很胆小、很自卑的样子。只是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不得不把自己当做猫,否则就没办法生存下来。但是,豚鼠的本质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豚鼠只有呆在自己的居处,与同伴聚居在一起才不会那么的胆小、那么的自卑。”   “为什么?猫也很胆小,总是一惊一乍的。”   “但猫很自大的,觉得自己才是领地的主人,甚至觉得自己才是世界的主宰。秋奈自大吗?一点都不自大吧?”   “你这些话,对只是物怪的我又什么意义吗?”   她的声音像初春的风,虽然还是那么寒冷,但终究还是有了一些温度。   我挪动了下步子,慢慢地靠近了她。   “这世间本来就不是全部的事情都有意义的。”我轻轻地说。“或者说,大部分的事情都只是在体验一个过程而已,结果是什么并不重要。”   “式,你还真是一直都这么自以为是啊。”   “秋奈,你何尝又不是这样呢?你觉得自己能坚持下来,可结果你也不是看到了吗?从很早开始,一个事实就已经被证明了——痛苦什么的,作为人是不可能是习惯下来的。强行习惯下来,只是伤害着自己、也伤害着别人。所以……如果觉得痛,就说出来,让大家一起想办法,可以吗?”   秋奈沉默了,脸庞上的两行血泪依然在流淌着,顺着她的脸庞滴落下来。而她的水手服的大部分也都被染红,散发着强烈的、带着一些腐臭气息的血腥气味,与一个真正的怨灵似乎相差不了多少了。   我以为她会认可我的话,但她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我不是秋奈,你的秋奈不在这里,你没必要对我说这些话。”   “不会有错的,你就是我的秋奈。”   “即使我怨恨着你,说了那些话,我还是吗?”   “当然……狗对气味可是很敏感的。”   说是气味,但实际上是根源赋予我的敏锐直觉。   我的直觉一直都准确无误,秋奈的直觉一直都有很大的偏差。而我觉得,如今她那腐蚀了她的心的恐惧,就是那些错误的直觉所带来的偏差。她觉得根源不承认她,她觉得无论哪里都没有容身之处——却从来没有思考过,她的这些想法都只是基于错觉的判断。   所以我才说,秋奈也是一个自以为的人。   秋奈好像被我的话给逗笑了,却立刻恢复了冰冷,完全是一副傲娇到了极点的样子。   “你……把自己比作是狗真的是……”   “秋奈不喜欢我这种比喻吗?”   “……随你喜欢好了。我无所谓。”   从单纯的怨恨转变为现在的无奈,这转变的速度有点超出我的预期。   但一想到我和她的过去,这种速度其实才算是正常的。   秋奈依然是那个秋奈,那个喜欢着我、被我喜欢的人儿。   即使是从怨恨中诞生出来的物怪,也无法改变她的本质。   “嗯,我确实喜欢这样……真的非常非常喜欢。”   我们都不是猫,因为我们都没办法习惯真正的孤独。   或者说,其实人都是没办法成为真正的猫的。   猫原本就是独居生物,不需要被关注就能独自生活得很好。但人不一样,人太需要被爱,也太需要爱着别人了。不然的话,那颗心很快就会干涸,灵魂也就失去了光彩,人生就会黯淡无光。   ——果然,人在无论何时,都应该追求着爱。 29831 6 354   ps:本章4145字 29831 6 354   ps2:家养的猫会寂寞,因为家养的猫从未独立过,一直是小猫的状态,非常依赖母亲(人) 277.白莲   ◆两仪式◆   秋奈的心结正在一点点地打开。   我的这颗心,也不像之前那么的痛了。   甚至觉得,只要秋奈能解开心结,我那些痛苦都是完全值得的。   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比秋奈更重要的人,也没有比让秋奈快乐地生活更重要的事情。只要她能稍微快乐那么一点点,即使让我承受再大的痛苦,只要看着她的笑脸,我也会甘之若饴、乐此不疲。   不由得,我回想起了以往发生的事情。   与秋奈的点点滴滴,与秋奈每一次的对话,都成了天降的甘霖,滋润着我的心田,让我明白自己比起小说与动画中那个只能沉睡在梦境里的两仪式是多么的幸福——虽然这幸福看起来容易破碎,却终究是幸福。   怀念的话语也伴随着我的心情脱口而出。   “仔细想想,秋奈真的多灾多难呢。”   “你还知道啊。”   秋奈轻笑着,还是有一些嘲弄,还是有一些怨恨。但比起刚刚那火山喷发的程度而言,现在只是煮粥的文火,不再那么的可怕。   “涅槃明奈是死灵,而你是生灵,真的是……有些悲伤呢。”   “所以,你会用对待涅槃明奈的方式来对待我吗?”   她盯着我的眼睛,如漩涡般的眸子倒映着我的身影,让我紧张得不免吞了吞口水。   话已经说到这里,我没有了任何退路。无论如何,我都必须把秋奈从深渊中拉出来,就像她曾经把我拉出来那样。   “这一次,我一定要找到解决的办法。生灵和死灵是不一样的,生灵是灵魂的一部分,一旦失去了人就不再完整了。所以,秋奈你一定会和肉体真正地融合为一体,回归到曾经的你。”   “不再完整不正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你看陈宁变成那个样子之后,你都开心成什么样子,完全忘记了一开始的她是怎样的态度。”   “不会忘记的……那些事情,我都不会忘记的……”   “不会……忘记吗……”   秋奈轻笑了一生,把头别向一边,不再言语。   空气再一次回归了沉默。   只是这一次的沉默不再那么的可怕,甚至……还带着一些温馨?   我体会着这股温馨,曾经被秋奈的话语刺穿得千疮百孔的心也得到滋养,修复着伤口,舒缓着刺痛感。   只不过在这个时候,一旁的陈宁在欲言又止了许久之后,终于引领的新的话题。   “未来的我……你还想杀死我吗?”   “你觉得呢,过去的我?”   秋奈斜视着陈宁,嘴角勾着不屑的弧度,如结霜的蔷薇。   陈宁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轻松无比地笑着,若阳光下绽放的向日葵。   “我觉得你还是想杀死我。因为支持你存在的就是怨恨。只是因为这是在所罗门王的领域之中,你做不到杀死我,才没有动手。”   “哼……只要机会,我会杀掉你,终结这看不到尽头的无尽轮回。”   “然后呢?终结这轮回之后呢?你又能得到什么?”   “当然是安宁。”   陈宁摇了摇头。   她的眼睛里尽是失望的神色。   “不对,根本不对。你得到的不是安宁,而是恐惧、痛苦和仿佛在深水中悲鸣一般的压抑。一个人要想杀死其他人,只需要憎恨足够强烈到能够跨过法律与理智的那条线即可。但一个人要想杀死自己,就必须与生命的本能对抗,必须具备完全的理智、完全的压抑与足以成为英雄的勇气才能做到。所以就算我生前活得很痛苦,我也从来没有考虑杀死自己。我……太怯弱了,没有那样勇气,做不到这件事情。”   “在我看来,你就是别人,并非是真正的我。理智、压抑与怨恨,我都具备了,只不过你以为我没有具备而已。”   听到秋奈的解释,我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   我想起了之前陈宁的举动。当那把手枪的弹头朝着她的太阳穴飞去的时候,她在想些什么?那又是怎样的决心与勇气,只为了让我清醒过来?   我又想到了许久之前秋奈的举动。当她从根半大楼上下坠的时候,她究竟痛苦到了何种地步,她有多么不愿意以杀手的身份面对真冬?   想清楚这些是不可能的。我没有经历过重度抑郁症的痛苦,我没办法体会到“必须杀死自己才能永远摆脱的痛苦”。所以,秋奈也好,陈宁也好,我根本无法理解的她们的痛苦,更没办法对此说什么……   但陈宁对此迟迟没有回应。   我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说出了劝告的话语。   “现在就先等待所罗门王找到办法吧。我相信他一定能找到的。”   “……我说,式,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了?”秋奈似乎想到了什么,笑容愈发地不妙,甚至掺杂了让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接受的嫌恶,就好像我是什么让她作呕的垃圾。“你真的觉得这个所罗门王是你的盟友吗?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情,你真的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忘记了……什么……?”   “你知道吗,式。在我看来,你可以忘记任何事情,甚至可以忘记我的名字,忘记我的面容。但是,你绝对、绝对不能忘记这件事情。一旦忘记,就是不可饶恕的。就算你面对的不是我这样的物怪,是秋奈本尊,你永远不会被她原谅……只会被她怨恨。”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究竟忘记了什么?究竟是什么不可能被原谅的事情?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秋奈阴狠地笑着,望向了远方如擎天之柱般矗立的魔神柱们,在这冠位时间神殿中对它们大声喊道——   “说吧,魔神柱们,你们当中谁是布松?”   “布松已然离开了我等,不复存在。七十二柱魔神仅余七十一。”   “哼……哼哼……”   阴冷到极点的笑容让我浑身汗毛倒立,头皮发麻,心脏骤停。   在这阴冷的笑容的刺激下,我立刻想到了秋奈究竟是指什么。   那场梦境即使已经过去了八年,却依然还是那么的清晰,仿佛就发生在昨日,仿佛即将发生在明天。   “不会的!我没有忘记!我真的没有忘记!”   我对秋奈大声喊着,可她却嫌恶地盯着我,反问着我。   “那你为什么还相信这个所谓的所罗门王?”   “我……我……”   我说不出口,多余的一个字都不行。   除了他,我还能相信谁?还能相信什么?   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暂且相信所罗门王——相信他真的是因为秋奈才成为兽,相信他真的想为秋奈做什么,相信他和之前那个对布松下达伤害秋奈命令的盖提亚是不同的。   可是,秋奈依然阴冷地笑着,眼睛里的嫌恶越来越盛。明明被我握住了手腕,明明就在我的眼前,可我和她之间的距离却比生与死、比爱与恨还要遥远。   “因为现在的所罗门王确实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啊。”   出乎意料的,是陈宁在为所罗门王辩护,即使她完全不认识这个人。   毫无意外的,秋奈轻蔑地瞟了眼她,又继续盯着我。   “再怎么温柔,她也不该把那些事情给忘了。而且,过去的我,你不会忘记许多人都是表面上看起来温柔,内心却是一副铁石心肠吧?你们都觉得他是所罗门王,但我正相反,我一直认定他是盖提亚……虽然过去的我你不知道盖提亚是什么就是了。”   “……请解释,所罗门王。”   我只能把这个皮球丢给始作俑者。   如果他没办法解释……我可真就毫无办法了。   所罗门王沉默了三秒钟,最终还是在王座的上方做出了回答——虽然这根本不是解释。   “这是我曾经做过的事情,也正是我的罪业,我不会否认。”   “结果,你这个表面上怜悯着佐久间秋奈的家伙,实际上比谁都把她伤害得更深啊。这难道不是证明了,你的怜悯根本没有意义,甚至比那些伤害过陈宁、伤害过佐久间秋奈的家伙还要恶劣千倍、万倍?”   “……我愿意接受惩罚,无论怎样的惩罚我都会接受。”   “如果我要你死在这里、死在这个时候呢?”   秋奈用眼角盯着所罗门王,比我和他都更像是真正意义上的“兽”。   所罗门王没有为自己辩护,反而对秋奈点了点头。   “确实,我的行为毫无疑问是死罪,无论如何都不可饶恕……”   “王!这绝非是您的过错!”所有的魔神柱发出同一个声音,如同火炮齐鸣,连空气都扭曲了。“您好不容易才战胜了自身的兽性,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怎么能如此轻易地放弃!”   “不用说了,我有自己的决定。”   “……王!”   “这是我的罪孽,这也是我应得的惩罚,所以……我在这件事情之后,会亲自接受来自于佐久间秋奈的惩罚。无论这惩罚是什么,哪怕那个时候的她像现在这样,必须要我以死来赎罪,我也一定会这么做下去。”   “所以,你觉得我不是佐久间秋奈了?”   秋奈歪了歪头,有些意外,又觉得理所当然。   这个时候,我也盯着所罗门,期望他给出他的答案。   “你确实就是……但我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   “那么,作为即将成为佐久间秋奈的人,我先暂时原谅你好了。”   说这话的是陈宁。她面色平淡,仿佛说了与自己无关的话。   终于,秋奈看陈宁的眼神不是轻蔑了——而是极致的憎恨。   “……你这个家伙!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现在还是物怪的你就有资格了吗?”陈宁淡淡一笑。“真是……不像话啊!其实从心底里,你压根就不认为自己是佐久间秋奈吧?如果你哪怕稍微有那么一丁点的认同,你就不会像之前那样说出那么伤害式的话。相反,你会安慰她,告诉她其实没什么,只是感觉太累了,没必要继续努力下去了。”   “结果,还是戴着面具说话,把所有的心思都埋藏在内心深处吗?”   “戴上面具有什么不好的?坚持不下去就坚持不下去,干嘛非要用这么激烈的手段,干嘛要说那么过分的话?反正我是不懂。”   “……将来的某一天,你就懂了。”   秋奈闭上了眼睛,鲜血的泪痕仿佛刻在了她的脸庞,即使不再流着血,也依然存在着,无声地诉说着这个物怪的憎恨。   而这憎恨的目标,只能是我,那么……   “宁,秋奈她做的没错,是我不好……是我没注意到她已经成了这个样子。过去的我,真的太想当然、太自以为是了。”   “式或许有错,但是用激烈的表达方式,根本不是爱人对爱人的表现吧?”陈宁反驳说。“所谓爱人,就是在幸福的时候一起品尝,在困难的时候一起度过。连心中的困苦都不敢诉说,未来的我,看来这个样子的你并不怎么爱式啊。”   “……我对她只有怨恨。”   “那你现在为什么心甘情愿地被她握住了手腕?以你的态度,你不应该立刻拿出一把刀,把你的整只手都砍下来吗?你一定有能力做这种事情吧?”   “……我怎么做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那我作为即将成为佐久间秋奈的人,暂时原谅所罗门王,也与你无关喽?毕竟,是你自己没把你当做佐久间秋奈嘛。”   秋奈在发抖,是愤怒地发抖。   没有经历过那些痛苦,就说出那些话语,完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可是说这话的不是别人,而是秋奈的过去,是一生的痛苦被突如其来病痛所终结那个比她更加应该怨恨一切的人。   所以,她没办法反驳……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   陈宁推翻了她怨恨的根基。   现在的秋奈,一定很痛苦吧?被愤怒、被怨恨灼烧得全身发抖了吧?   “宁……没不要说这些话的。你没必要维护我。”   “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就有了维护你的理由……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绝对不会。”   “但是……这是我自己的过错。秋奈只是因为我的过错,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我只有自己承担起这样的过错,才能成长,才能赎罪。而且……我真的不能再错下去了。到头来,最最痛苦地只是默默地忍受着一切的秋奈……而我,却什么都没有做。”   视线里的一切变得无比模糊。   有什么液体从脸庞滑落,掉落在地上。   从这液体之中,诞生了洁白的、似乎发着光的莲花。   这莲花在我的心中绽放、盛开……永远地、彻底地改变了我的心。   也许是我的错觉……但我觉得,这一刻的我,成了真正的“人”。 29831 6 354   ps:本章4240字 278.真正的自由   ◆陈宁◆   式在哭泣着,泪水从她顺着她的脸颊留下,滴落在地面上。   这是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的画面。   在我的印象中,根源的式总是那么的坚强,那么的琢磨不测。就好像所有的欲求都已经完全超脱了的仙人,遗世独立。   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什么仙人,已经不是肉体连接着根源的存在。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即使结了婚却依然还在热恋中的女人。   热恋中的女人都是小傻瓜,即使是式也毫不例外——我实在是想不通,她怎么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   “傻瓜,这种话就不要再说了。”   这么说着,我走了过去,握住了式的左手。   秋奈恶狠狠地瞪着我,可我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反正她也杀不掉我,顶多也就是猫的低吼而已。   式疑惑地睁开了眼睛,泪水依然在她的脸上。   “宁?你怎么……?”   我伸出左手,擦了擦她脸庞上的泪水。   这是人类的泪水,有些温热。   和我所想的一样,式没有化妆,如白莲般干净,如泉水般清冽,一直都是这副美到极点的样子。   不得不说,我这抚摸泪水的动作有些熟练。似乎,这个动作我已经做过了很多次,几乎快要养成了习惯。   式错愕而又慌乱地看着我。她想要用自己的袖子擦一擦脸上的泪水,却因为一只手被我握住,另一只手必须握住秋奈,显得不知所措。   我轻轻地微笑着,用 自认为最温柔的话语说——   “你觉得秋奈也在痛苦,但是在看到一切的真实之后,最痛苦地反而是你啊。秋奈可以选择放弃,可以选择发泄,可以说着那样恶毒的话。可是看着你的泪水,看着你被她的话刺激的千疮百孔的心,这些都在说明,你比她还要痛苦得多啊!”   “……这些……这些痛苦,是我应得的。”   “如果你要这样说,那我可就不同意了。”   “哦?你能说出什么话?”   秋奈盯着我,宛如注视着舞台上的小丑。   我望着远方依然碧蓝的星球,依然淡淡地笑着。   “式,所有的痛苦都不是应得的。如果你觉得是应得的,那就等于承认了陈宁过去所承受的痛苦是应得的,等于承认秋奈所承受的痛苦是应得的。痛苦只是一种状态,是生命与灵魂对现状的警告。如果认同了痛苦是合理的状态,那作为单纯的一个生命,那未免太可悲了一点。”   “所以,现在的我已经不是生命,而是一个生灵了。”秋奈说。“既然不是生命,把痛苦当做一种寻常的状态,那再正常不过了。”   “但这不是你继续这么痛苦下去的理由。人活在这个世界,应该追求美好的痛苦,而不是去追求悲伤和痛苦的事情。”   “这话由你说出来,可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秋奈轻笑着,根本不以为意。   确实,我是一个习惯了痛苦的人。但这并不等于我喜欢痛苦,我喜欢这样的日子。   我的人生……怎么说呢,就像得了很严重牙病、却没有金钱治愈的人。看起来是习惯了,但实际上也只是“能做到忍耐住这种疼痛”而已。疼痛不会因为人习惯了它,就会消失,反而会让伤势愈演愈烈,痛苦也越来越深,直到无可救药为止。   我没有看秋奈,而是继续注视着远方。   “但是,对式而言,我的话比任何事实都更加具备说服力。”   “我……不知道……”   式无比茫然地说。   我没有看式,但我相信她一定看了一眼秋奈。秋奈把她和我当做两个人,那式也只能跟着秋奈的想法,把我们分割开来看。   所以,我终究还没有成为秋奈,我的话还没有重要到我说的那种地步。   不过,式没有否认,对我而言就已经是最好的结论了。   我张了张口,本想说什么,可声带却被秋奈用一个冰冷的杀意堵住了。   “无聊,我不想听你们说话了。”她说。   “是么……那你可以选择不听啊。”我回击。   “我只是想安静一会儿。本来我就不想说很多的话。”   “你不会忘了吧?一开始最聒噪的人可是你。式也许忘了,但我可没有忘,刚刚你伤害式的那副嘴脸,真是让人不爽啊。”   “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杀了我又能怎么样?你不会忘记这里是哪里了吧?”   刚刚秋奈连她自己都没能杀掉,又怎么可能杀掉此时的我?   可在这个瞬间,冰冷到骨头都打颤的杀意消失了。   现在的秋奈,以一种审视的、有趣的眼神盯着我,反而让我有一种浑身发毛的不适感。   “你这油嘴滑舌的样子,根本就不是陈宁……你是谁?”   “……大概是式在我的身边吧,我总觉得应该说什么,而不是之前那种无所谓的态度。你知道的吧?我喜欢式,喜欢得不得了。而且这不是叶公好龙的那种喜欢,是真的非常非常喜欢。”   这种喜欢绝对不会是假的。   因为在触碰死亡的那一瞬间,我想到的是式,也只想到了式。   秋奈的脸庞依然冷若冰霜,根本不为我的话所动。   “……哼。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了。”   “算了……既然你想要安静一下,那我就不说话了。就等着所罗门王给出最后的结论吧。”   “相信那个结论一定会让你大失所望。”   “我敢肯定,那一定是个能让所有人都笑出来的结论,包括你。”   然后,我们沉默了。   一起等待着所罗门王给出真正的答案。   ◆所罗门王◆   我使用千里眼,看遍了众多可能性的未来。   每一种未来,都以一个令我不敢观看的画面作为一切的句号——一把匕首,一滩鲜血,一个被贯穿了的心,一个悲伤到连意识都不复存在的兽(女人)。   当初我看到的是这些未来,现如今这些未来依然没有任何的改变。   看着这些绝望的、悲伤的、几乎令人丧失对这个世界全部幻想的画面,我的灵魂仿佛沉入漆黑的深渊之中,连水面上的光都透不过来。   但无论如何,我都咬紧了牙关,绞尽自己的脑汁,勉强想出来一个解决的方案——即使我知道,这个方案不会有人同意,也几乎没有实施的可能。可这也至少比完全的绝望要好太多太多了。,   “结论出来了……”   我装作平静的样子,可身体与精神却根本无法继续把话说下去。   完全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的陈宁,轻松地、欣慰地笑了起来,从她的口中说着无比轻松地话语。   “比预想中要快不少嘛,我还以为会很久呢。”   “是很快。因为世界没有阻拦,反而在帮助着我——即使名义上我是世界的敌人。”   “所以,结论是什么?”秋奈问。“是必须杀死佐久间秋奈吗?”   通过我的眼睛,我看到的只有这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   只要让太过于脆弱的佐久间秋奈就此消失,用一个非常坚强的人代替她,一切就会恢复完美,两仪式就可以永远地幸福下去。   可是……没有了佐久间秋奈,两仪式真的可以得到幸福吗?虚假的感情、虚假的心灵,真的是可以接受的吗?   或许世界和秋奈可以接受,但我觉得,我和两仪式是绝对、绝对、绝对不可能接受的。   深深地吸了口气,我让面部的肌肉完全僵住,装作扑克脸的样子,不至于将自己的绝望传达给那三个人。   “获得根源的认可有许多种方法。其中最简单的,就是和我一样,成为冠位英灵就可以了。冠位从者是由根源选定的英灵,根源没有理由会消灭冠位英灵——只要冠位英灵还在继续履行着职责。”   “这个方法不行。”   令我意外的,率先否决的不是陈宁或者秋奈,而是两仪式本身。   不由得,我问向她——   “不行?为什么不行?”   式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着秋奈。   秋奈点点头,讽刺地微笑着,嘲弄着我的愚昧。   “……没错,我不会成为任何东西。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能得病、衰老、最后在病床上死去。不死看似是一种祝福,实际上却是一种诅咒,只要佐久间秋奈或者,两仪式就不可能暴走,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那么,就让佐久间承担这种诅咒,就免去了战争造成的破坏,不会有任何生命在此过程中受伤。这么划算的事情,为什么不做呢?”   “秋奈……对不起……”   式的道歉立刻被秋奈否决了。   她几乎笑出了声,那种印证了自己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错误的态度,就好像命运本身在这样嘲弄地笑着。   “哈!对不起要是有用的话,我就不会在这里了。道歉的话你已经说得够多了,式,我都快听烦了。”   “可是……”   “如果成为了冠位从者,你会获得很多。”我强行中断了她们的对话,不让事态恶化下去。“这就像企业的外聘高级工程师,你在肩负着些许责任的同时,也会享受很多的福利。不仅会获得保护自己的力量,还会有超然的地位。从此之后,你就不需要再像过去那样辛苦,可以自由地享受着人生。”   “没有‘从此以后’,佐久间秋奈的生命必须在这一刻终结。”   “你……真的恨两仪式恨到这种地步了吗?”   “你说呢,所罗门王?”秋奈盯着我,比巴力神和阿蒙神盯着我还要让我感觉到压力。“您这位出生就含着金匙的人,肯定没办法理解我这种奴隶的想法吧?”   奴隶?她竟然把自己比作奴隶?   可是……我却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她有着奴隶的诞生,奴隶的童年,奴隶的成长,奴隶的终结。   没错……陈宁的一生是奴隶的一生,秋奈的一生也是被当做实现根半家夙愿的一生——虽然她母亲的想法,在某个时间点被她扭转了过来。可一切却都来得太晚,晚到让她吃了太多太多的苦,一种让她不以为苦的苦。   既然是奴隶,那她最想要的东西,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我明白了。你想要的,是‘自由’。”   “没错,是自由。但只有可能是‘死的自由’。”   “但你不能死去。无论如何都不能死去。”   “所以,只要两仪式还在,只要世界认为两仪式还有可能会暴走,我就永远不可能获得任何形式上的自由。这是我唯一死去的机会,除此之外我就不可能再死了,只能被诅咒地活着,直到螺旋的尽头。”   “真是残酷的结论……”   我喃喃自语,无法反驳,也无法辩解。   秋奈的笑容更盛了。明明看起来那么的温暖,可我只感觉到比将人理冻结起来还要寒冷得多,连我的灵魂都快要因此而冻僵了。   “现实本来就是残酷的,美好的东西只存在于梦境。而且,让我成为冠位英灵的你,还真是残酷到了极点,真不愧是曾经命令布松做出那种事情的家伙……你明明就很想离开这王座,以一个人的身份自由地生活着,却还想着让我困在其中,是不是有些太想当然了?”   “但是,你也知道,即使成了人,我不可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罗马尼·阿基曼就是我作为人的一生。其结果,因为放弃了自己的职责,那个愚蠢到了极点的男人被迫为了弥补的过错而被困在迦勒底中,让众多的人因为自己的过错而失去生命。   秋奈点了点头,她像经历了许多人的老者,声音既感慨又悠远。   “是这样的没错,人只是从一个枷锁换成另一个枷锁而已。”   “只要人还不是野兽,终究没办法获得真正的自由。所以,你所追求的自由,其实也只是幻影而已。”   “可以啊……我刚刚不是说了吗?”   秋奈歪了歪头,犹如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偶。   ——只要死了,人就失去了枷锁,就可以获得死的自由。   我绷紧了浑身的肌肉,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努力不让自己的兽性完全解放。这耗费了我全部的经历,作为智慧王的我,甚至连反驳都做不到了——再高深的智慧,也只能教会人如何看待死亡,很难摆脱既定的死亡本身。   好在陈宁为我解了围,不至于暴露出我所看到的真实。   “未来的我,你……真的忘了吗?”   “忘了什么?”   “死不是自由,死是比一切枷锁都更加激烈、更加痛苦的强迫过程。我刚刚死去,还记得刚刚死亡时的感受。在真正死的那个刹那,我想要的不是死,而是活着——我想要再听一遍式对我说‘我最喜欢的人就是御主你’,我想要再看一遍空之境界里式的样子,我想要赚更多的钱、将来买更多式的手办……我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没有去做,我强烈地想要继续活下去。在你死亡的那个瞬间,你应该也是这样的吧?”   “不,我很平静。”秋奈的笑容再度消失,回归一开始的冷艳。“平静到一潭死水,再大的震撼也不可能再我的心中激起一丝波纹。”   “肯定不是这样的,绝对不是!”陈宁大喊说。“如果你想死,就说明你有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达成的遗憾。有了遗憾,就代表你其实更想没有遗憾地活着。当触碰到死的时候,人才知道,原来自己是那么地想要活着。”   “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用完全的理智给了自己杀死自己的勇气。我知道死亡的代价,知道死亡的过程,也知道该如何达成死亡,更知道死亡的终点究竟是什么。”   “不!你根本就不懂!如果你真的懂,你就不会这么伤害式!你想过没有,如果你死前最后的那一刻,看到的是式伤心到仿佛心已经死了的脸庞,你该有多么的痛苦、多么的后悔啊!”   “我……”   秋奈犹豫了。   作为生灵的她,竟然真的犹豫了!   陈宁猛地吸了口气,还沾着两仪式泪水的左手握住了秋奈的右腕。   “所以,请你不要死了,可以吗?死亡真的不是什么好的体验。你自己死了确实一了百了,可是那些把你当做最重要的人的那些人,又该如何面对你死亡的现实!”   “其实……她们都经历过。”秋奈再一次的笑容,即使是我也完全看不懂了。似乎是悲伤,似乎是后悔……但更像是看破了一切的淡然。“但她们的反应都很平淡,就好像我还活着,只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彼方,需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我想,只有我真的死在她们的面前,她们才会真的觉得我已经死了吧?”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真正想要的东西,我已经明白了!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让你死掉!也一定不会让你再这么伤害式了!就算我还不是她的爱人,这一次我也要保护好她!”   陈宁她知道了什么?秋奈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她接下来的话语,虽然不能改变那个注定的未来,但至少能迈过现在这个难关……   我,真的很想知道…… 29831 6 354   ps:本章5034字 279.怨恨   ◆佐久间秋奈◆   “你知道了什么?”我反问那个过去的我。   “我知道了,你最想要的东西其实是被关爱的感觉。”她轻松地回答。   “不是……根本不是!”我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笑,但我的心情确实是嘲弄到了极点。“我想要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终结这个痛苦的轮回!只有让佐久间秋奈不再痛苦下去,我的怨恨才会平复!”   “我……”   她还想狡辩什么,但我已经失去了全部的耐心。   “好了,你可以闭嘴了。我不想再听你的任何说辞……那么所罗门王,可以让这无聊的时间停止了吗?还是说,就算在我最后的时刻,你还是想要让我多受一些这些痛苦吗?”   自从我出现在这冠位时间神殿以来,一切都是无聊的,没有任何的意义。明明一发子 弹就可以解决的事情,非要说一大堆有的没的、教人听不懂的话语,不只是在浪费时间,更是在消磨着我的耐心。   更重要的是,我无可奈何,只能这样了。说到底,佐久间秋奈是个弱到不忍直视的家伙。别说是所罗门王和两仪式,就算是妹妹真冬,在知道能力的情况下,也能轻而易举地将其束缚。正如我的人生一样,我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默默地接受。   但如果是原来的那家伙,肯定是笑着接受了。我笑不出来,一点都笑不出来。这种痛苦到了极点的事情,就应该反抗,就应该大声地哭嚎,对所有人说出来你有多么的疼痛。不然,所有人都会觉得你不痛,你很正常,只会把更多的期待与压力倾泻在你身上,直到脊梁柱被压断为止。   现在的所罗门王,正一脸温柔地说着极其过分的话,没有一丁点自觉。   “所以,你同意这个提案吗?”   “问我做什么?”我冷笑着回答。“如你所见,我只是一个生灵而已。决定权并不在我的而手中,而在真正的佐久间秋奈手里。”   “只要你同意了,秋奈才会真正同意。要不然,她会以式的需求作为优先考虑的对象,她一定还会像以前那样默默地忍受这一切的话语。即使有人怀疑、有人担忧,却还是以温柔的话语来搪塞。”   “哼……那家伙确实是这样的没错。”   但就算如此,那又什么意义?   我只是一个生灵,只是一个怨念诞生出来的物怪。即使他们一个个用秋奈的名字称呼着我、对待着我,可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个人把我当做真正的秋奈。这种事情就像一个小孩子的手腕因为太多太多的作业而酸痛了,可家长却只是揉一揉,说一些温柔的话,就强迫小孩子继续写下去,根本没有考虑到小孩子的意见,反而自认为这是为了小孩子好。   他们完全没想过,这等于是让小孩子杀死童真的自己,变得如同机械一样只知道服从命令——或者如同失控的机械一样,拒绝所有的命令。   这种令人笑掉大牙的事情,在这颗星球上正不停地发生着。   所罗门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他依然觉得这个提案是为了我好。   “那么……你会拒绝吗?这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方案。”   “当然,我拒绝。”   “……真的一点都不行吗?”   “你可以强迫我成为冠位英灵,只要你能做到的话。”   “我不会再强迫任何一个人。”   “那就随便了。我之前的意思已经表述得非常清楚明白了,不想再重复一遍。反正你这个看起来怜悯别人,实际上却铁石心肠的家伙,我是看透了……做你能做的一切吧,只要你愿意的话。”   所罗门王的表情和身体都僵在原地,话语也无法从喉咙里说出来。   看来他已经明白了,如果继续逼迫我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就和当初的他命令布松挟持佐久间秋奈、令其不停地重复渴死、饿死的状态没有任何区别了。   沉默,又一次成了这冠位时间神殿的主旋律。望着远端那美丽得蔚蓝星球,这里似乎真的像太空一样无法呼吸、无法思考、比深海还要压抑。   许久之后,拉着我的的手的两仪式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说——   “……不知道如何解决也没有关系的,所罗门王。这本来就是我和秋奈的事情,劳烦您忧心已经是非常不好意思的事情了。”   “不,我只是想要为我过去赎一些罪孽……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哪怕完全无法改变我的惩罚也无所谓。我只是想让我的心不再有那么多的亏欠,以至于连最后的时刻都无法安宁。”所罗门的声音略微有那么一丝丝颤抖。   “哼……这种言辞我已经听了太多太多了。”我讽刺着,“但这有什么意义吗?完全没有吧?到头来,每一个人都说着漂亮话,根本不在乎我的真实想法,将那些所谓的怜悯心强行加在我的身上而已……”顿了一下,觉得这些话没有了意义,我说了更伤人的话。“总之,所罗门,你要是想不到别的办法,那干脆就别想了。这个提案我是不会同意的,你的所有提案我也不会考虑……我不可能认同那个把我伤害到极致的‘怜悯之兽’。”   拒绝,拒绝,统统拒绝,无论多么大的好意,无论是怎样的馈赠。   除了平静以外的东西我都不想要,除了死亡意外的结局我都不会接受。   我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终结自己的生命,没有别的目的。   “那么,是时候让你和原本的佐久间秋奈……”   “等一下!”   我大喊了一声,制止了所罗门的这个小聪明。   不用想也能知道,他根本不会让我去死,顶多让我回到秋奈之中。   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会答应!   “我可没忘我最初的目的,所罗门王。”我阴冷地说,然后死死地盯着握着我的手的陈宁。“这一次……我一定会把你杀死。因为,佐久间秋奈全部的机会都只有这一次,不然永恒的不死诅咒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两仪式杀死她为止。”   “但你杀不掉我的。至少在这里你是做不到的。”陈宁平静地回答。   “也许吧。但我必须杀掉你……必须杀掉!不然的话,作为物怪的我就完全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但你就是杀不掉……!”   “所罗门王……”我咬牙切齿地把视线转移到所罗门的身上。“这个时候,你难道就不表示一些什么吗?”   “很遗憾,秋奈。我不可能放这你在这里杀掉她。”   怨恨在燃烧,在沸腾,在灼烧着我的灵魂。   我拼尽自己全部的力气,狠狠地、用力地掐住了陈宁的手。   人的力量是弱小的,身体被固定在13岁的佐久间秋奈更是弱得令人吃惊。但是物化不一样,只要怨恨足够强烈,就能影响到现实中的力量。   于是……在这个瞬间,鲜血从我的指甲处涌出。当然,这不是我的血液,而是陈宁的血——我倒要看看,这个家伙究竟是谁!   在我讽刺的笑容中,陈宁的身体迅速地缩小,最终成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得样子——我的样子。只是她穿着黑色的、绣着红色蝴蝶的和服,美丽得就像是地狱少女,美丽得……就像是过去的涅槃明奈。   “……秋奈?两个……?”   式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在我和“陈宁”之间徘徊。   我瞥向所罗门王,既愉悦又阴狠地说——   “这出好戏,你导演了多久了,所罗门王……?”   可是,所罗门王甚至比式还要震惊,完全呆立在了原地。   也难怪他会是这样的反应。这是他企图重新回到过去的尝试,但其结果是完完全全地失败了。   “啧啧,真是没想到,原来你也被蒙在鼓里啊。所谓的‘一开始的陈宁’,其实根本就不存在。就算存在,也已经成为了既定的过去。就算是所罗门你,想要如此精细地改变过去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秋奈……你真的是秋奈吗?”式盯着“陈宁”说。   “不用问了,她就是你记忆中那个温柔到极点、哪怕撑爆自己的心也要容纳你的秋奈。我刚刚就还怀疑了,我印象中的陈宁应该和我差不了太多才对,怎么突然就温柔到这种地步了。果然,你是有问题的。”   在我的注视下,“陈宁”慌张而又茫然地观察着自己的状态。   “我……这究竟是……?”   “这要问你自己了,全部的答案都在你的心中。”所罗门解答说。   “都在……我的心中吗……”   就这样,“陈宁”的瞳孔猛地一缩,似乎看到了无穷无尽的幻象。   属于秋奈的另一半,终于即将出现我们所有人的面前。   ◆两仪秋奈◆   记忆在我的脑海中流淌。   一个又一个身影在我的眼前晃过。   这些究竟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记忆很快变得模糊,只有无数的感情残留在我的心中。   其结果,我究竟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份感情——那份宁愿牺牲自己的一切,也要让某个人安好的感情。   是的,式就是我的一切。只要她能在我的身边,再大的痛苦我都能度过。   但是……当眼前的一切逐渐变得清晰,我逐渐取回了自己的意识,看向那个怨毒的眼神,我终于知道该做什么。   那一次,我没能拯救涅槃明奈。这一次,我一定要拯救物怪秋奈。物怪秋奈如果有任何的闪失,式一定会伤心到极点,让那颗好不容易成为了人的心的东西彻底粉碎,退却到曾经兽的样子。   “你和我……都是佐……两仪秋奈。我们两个人加起来,正是那个人本身,也就是那个完整的人。”   “两仪秋奈,那可真是个令我恶心的名字。”   她讽刺地笑着,犹如童话故事里的妖怪猫。   看着现在的她,我觉得式之前肯定说错了。每一个女孩本质上都是猫,正是因为不想成为家养的猫,不想依靠别人才能活下去,过去的我才忘记了前世的性别,坚强地、独立地活着。   “但那确实就是你和我的名字,毫无疑问。”我说。   “我不认可。如果我是佐久间秋奈,我一定要和两仪式离婚。”   “你真的这么恨两仪式吗?”   “你说呢?明明之前我已经解释过了吧?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所以……你还要杀死我吗?”   “当然。只要杀了你,我再自杀,佐久间秋奈就不复存在了。”   “但这一次,你不再是杀死他人,而是杀死自己。这其中的痛苦与勇气,和之前可是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   “废话少说。”她看向了在场的唯一一位男性。“所罗门王,现在立刻去除我们所有人的不死性。要不然,你就永远不可能得到佐久间秋奈的谅解。这我完全可以保证!”   “去掉吧,所罗门王。这一次,由我来亲自面对她。”   我跟随着说了这句话。   就在这个瞬间,我回到了因果之外。   熟悉的替身“典狱官”依然在我的右侧,等待着我的驾驭。但当我准备触碰它的时候,我觉得左侧也有一个东西。我桩头望去,看见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现的存在。   它是一个高大无比的战士,穿着厚实的黑色尖刺板甲,头戴着白色骷髅面具,历战划痕的无名大剑刺入地面。更重要的是他身上的那身萦绕着的、近乎凝结成黑雾的因果之力,比我自己都要强太多太多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初代哈桑·萨巴赫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太明白。但是,他比典狱官要强大太多了,我没有理由不使用他——所以,我向他深处了左手。   指尖触碰的那个瞬间,我的视界完全变了。   一切的上面都密密麻麻地写着数字,甚至包括这座空间的一粒灰尘、乃至这个冠位时间神殿本身。这些将一切都染上了血红的颜色,如同的眼睛淋上了一层去不掉的鲜血。   而后,我从因果之外重新回到了这个空间里。   “以这副姿态面对我的生灵,你可以安心下来了吧?所罗门王?”   主音轨是一个空灵的老人声音,副音轨是空灵的我的声音。两种声音混合起来,组成了现在的我,一个冠位英灵的替身。   所罗门愣了一下,然后嘴角勾勒出一丝微笑。   这微笑是那么的温柔,似乎连最漆黑的憎恨也能照亮。   “啊,如果是这副姿态,我确实可以安心下来了。” 29831 6 354   ps:本章4180字 280.其之形   ◆说书人◆   面对黑色的剑士,少女的双眸中并未有一丝的恐惧,她那略微扬起的弧度也并未有任何的衰减,反而还比之前高出了许多。   “啧……真是没想到啊,你会获得这样的替身。”   “替身并不准确……但,这并不重要。”   “是么……那可真是有意思了。我作为想要杀死佐久间秋奈的存在,现在反过来帮助我解除怨恨的根源,真是不懂你和所罗门这样的家伙是怎么想的。”   “此战过后,你就明白了……现在,放开她的手吧,式。这是我和她的战斗。”   “好吧……”   应了一声,两仪式松开了少女。   原本组成了一个环的三人,重新回到了一开始的分离状态。   手枪在少女的手中,利剑在剑士的手中。   两者的战斗,如果按照那款游戏来说,是相性不符的战斗。但现实不是游戏。现实中的战斗,要远远比游戏里选择指令卡要复杂太多太多。   少女知道这一点,所以她没有贸然攻击,而是等待剑士上前。人在冲锋的时候,惯性很难被控制住,甚至会影响到肌肉关节的发挥,让原本能躲过的东西无法躲避,只能被迫进行防御。   少女不知道剑士能不能砍下她的子 弹,所以这一次她在等待着剑士攻击。   剑士动了,可少女却看不到剑士的身影。   一刹那过后,剑士的气息出现在少女的身后。   这是传送吗?还是速度快到反应不过来?   大脑只是普通人类水平的少女没办法思考这个问题,而是遵循身体的本能,驱动着肌肉弯着腰,试图躲过剑士的这一击。   历战无数的无名之剑横着劈过。明明剑锋不是很锋利,却轻松地切断了少女的发丝,足以与两仪式的佩刀“九字兼定”相提并论。   但就在这个瞬间,少女扣动了扳机。子 弹朝着地面射出在即将抵达地面的那个瞬间转了个弯。以动力学上不可能的角度,子 弹以人类完全反应不过来的速度自由自在地飞翔着,最后像一个俯冲轰炸机向剑士的头顶袭去。   剑士没有闪避,子 弹很快穿透了剑士的头盔,冒出一个大洞。   头盔的内部什么都没有——这个剑士本身,只是一具铠甲的空壳而已。通过子 弹杀死这样的存在,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它不是生命,也并非物体,必须要借助少女的眼睛才能判定它的“死”。   一切都进行得太快了,少女想不到这些,甚至连破坏都无法确认。   她刚刚蹲了下来,还没有离开原地,剑士下一次攻击就已经降临。沉重的重击轰向她的背后,就像一辆失控的列车。少女的身躯就像被丢出去的易拉罐,朝着远方飞去。   鲜血从少女的口中喷出。她在地上拖了近两米,终于在距离剑士近十米的位置上停了下来。   少女的而状态很糟糕,刚刚那不知道是剑还是拳头的攻击,让她的脊椎错位、断裂。可少女却感觉不到一丁点的疼痛,只是像过度疲劳一样动弹不得。   咬紧牙关,因果的力量重塑着少女的身躯,神殿本身所赋予的不死性也施加在少女的身上。不到半秒钟,她颤抖着浑身的肌肉,勉勉强强站了起来,观察着远方的剑士。   她的右手倔强地握着手枪,明明它随时都有可能掉落在地上,依然不肯松开——简直就像是执念一样。   “确实……这副空壳很强……真的很强。”   “我建议还是投降吧。”老人混合着少女的声音仿佛在幽谷中回荡,让人以为这是梦境而非现实。“战斗是没有意义的,秋奈真正的实力你我都心知肚明。你不可能击败具备新力量的我。”   “但……绝对不会认输!无论如何都不会!”紧咬着牙关,少女站直了身体,抬起双手,枪口直指剑士。“今天,你必须死在这里!”   于声音落下的不到百分之一秒后,火光在枪口上绽放,犹如金色的花朵。   声音还没有传递过来,子 弹就已经来到了剑士头顶天门穴的位置。   可下一个瞬间,剑士的影响凭空消失了。又一次,剑士出现在了少女的身后。厚大的右手紧紧地握住了少女的脖子,像提起一只扑腾的水鸭一样,把少女给轻松地提了起来。   枪口的火光不断涌现,弹头一个接一个得离开枪膛,射击的方向自然是地面,锁定的目标自然是剑士本身。   与此同时,少女所看到的东西也在不停地变换、调整,上一秒还能看到式,下一秒却换成了远方的所罗门。   即使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位置转变刺激得头晕目眩的少女也明白,这是剑士正在用传送能力躲避着子 弹的攻击。可她也知道,离膛的弹头已经不可能受到她的控制了。在正确命中目标之前,或者作为“弹头”的概念被摧毁之前,它们是不可能停下来的。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足足六枚子 弹在扭转了不知道多少次运动轨迹之后,终于汇聚在一起,以同样的方向朝着剑士冲去。可这也正是剑士的目的。分散的子 弹难以处理,可一旦汇聚在一起,就和一枚子 弹差别不大了。   于是,剑士毫无压力地抬起自己的剑,子 弹仿佛铁屑被磁铁吸引了一样,直冲冲地与剑身碰撞在了一切,碾成一块扭曲的铜片,掉落在了地上。无名大剑本身却毫发无损,只是出现了一些微不可查的小凹痕,与其他痕迹一起在剑身上组成了历经无数战斗的画卷。   “我说了,你还是投降吧。”剑士说。   “……杀了我!”少女依然在拒绝。   “我不可能杀了你。在承受更多的痛苦之前,你放下那把手枪吧。就算它的因果已经和秋奈同化,但子 弹的数额是有限的。”   “我……特意留了一发子 弹……”   少女抬起手臂。可是她的身体状态实在是太差了,非但没有拿起手枪,反而让其掉落在了地上。   “看来,这最后一枚子 弹也没有效果了啊……”剑士依然无喜无悲。   “……别……小看我啊!我可是从怨恨中诞生出来的……物怪!”   在声音落下的那个刹那,少女的身体燃烧着炽热的火焰,如同在十字架上执行着火刑。只是这并非净化女巫的金色神圣之火,而是仿佛粘稠的血液在沸腾的暗红地狱之火。   这火不是一般的火。   在触碰到火焰的一瞬间,剑士手腕处的铠甲仿佛熔化的蜡烛,迅速变软、化作液体,与右手部分彻底断裂开来。而右手的铠甲也迅速地熔化殆尽,连灰尘都一点都没有留下。   不得已,在一团幽蓝火焰的乍现之后,剑士离开了少女。   少女双手着地,趴在地上,浑身仿佛经历着巨大的痛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剧烈地颤抖着。   在确认了自己的安全之后,少女身上的火焰消失了。   她粗喘着气,浑身上下到处都是无比严重的烧伤,连表皮都烧成了黑色,令人既惊又怕。   “秋奈……秋奈!快停下来吧,秋奈!”   火焰少在在少女的身上,却疼在两仪式的心中。   可少女却看都不看她一眼,继续死死地盯着黑色剑士。   “继续……继续!今天你一定要死在这里,一定要!”   柔弱的少女勉强站了起来,完全没有学习过拳击的她,根据从视频中看到的动作,摆好了架势。   小小的拳头完全没有威胁性,过于纤细的胳膊也看不出任何肌肉的痕迹,再加上皮肤上的严重烧伤,任谁也不会觉得少女是个威胁。   然而……事实是她确实没有任何威胁。她很弱,比一般人还要弱,简直可以说是弱得出奇。   “放弃吧,你没有机会的。”剑士无情地传达着命运的宣判。   “……就算没有机会,我也要这么做!不这么做的话……不这么做的话……佐久间秋奈就会永远地痛苦下去,看不到尽头,看不见希望!”   “我并不觉得痛苦。你还是和那些人一样,以为我很痛苦,完全忽略了我自己的意见与想法。”   “不是的……根本不是这样的!”   “你怀疑我的身份,但现在我反而还有点怀疑你啊……我真的很好奇,你究竟是谁,竟然连秋奈是一个怎样的人都忘了。”   “忘了?我可没忘……我可没忘!我……我……!”   怨恨化作火源,包裹着少女小巧的拳头。   皮肤在灼烧,鲜血在烘干,仅仅是数秒钟,少女的手就如同干枯的尸骸,尽是焦黑的痕迹。   但即便如此,少女依然迈着步伐,朝着剑士攻去。   可是,她太慢了。即便对于普通人而言,也实在是慢过头了。   在前进的中途,少女的的拳头无法再进一步。火焰依然在烧着,手腕已经没有多少肌肉残留,而手指更是露出惨白的白骨——但,即使是骨头,也一点点地燃烧着,逐渐烧成怨恨的黑色。   握住她的不是剑士那盔甲的手,而是一个纤细的、却无比有力地手。   没错的,这是两仪式的手。   “不要再战斗了,秋奈……真的……真的够了。”   泪水顺着那美丽的脸庞滑落,滴在手指的火焰上。   火焰没有熄灭,依然在燃烧着,正如少女那无边的怨恨。   “放下我,两仪式!今天……我必须杀死她!不然的话……不然的话……!我的存在就没有一丁点意义了啊!”   那双眼睛的怨恨,已经让两仪式的心失去了知觉。就像是休克一样,痛到了极限,就感觉不到痛了。   “不会的,秋奈……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开你。”   “快放开我!要不然我连你也烧掉!”   “那就……烧掉我吧,秋奈。如果你真的那么讨厌我、憎恨我,那我……也真的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快给我……走开!”   少女努力地挣脱,火焰偶尔碰到了两仪式,却对她没有丝毫影响。她的力气与式相比,实在是太弱了。如果不伤害式的话,她就像一只被紧紧抱住的猫,无论怎么努力,无论怎么抗拒,都不可能离开人的怀抱。   然而,火焰依然在燃烧着。   双手的骨头已然变得焦黑,远节指骨的一部分也已经化作了粉末状的焦炭,蔓延在空中,缓缓地洒落在地上。   照这个样子下去,过不了几分钟,少女的双手就完全失去了。   长叹一声,老人与少女的声音同时在这大神殿中回档。   “放开吧,式。你这样束缚着她是没有意义的。”   “可是……可是……”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面对物怪有专门的方法。前世的记忆现在非常的清晰,我已经想起了一个专门处理物怪的故事。在那个故事里,我找到了解决的办法。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   响指轻轻地响起。剑士的身影立刻变成了半透明的样子。而雍容华贵、仿佛地狱少女一般的和服少女,取代了剑士的位置,凭空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可是,在和服少女说完之后,那如同沸腾的血液一般的火焰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旺盛。之前只是包裹着她的拳头,现如今却已经如同一对燔祭的篝火,足以将牲畜燃烧殆尽。   少女那本来就与人类有些不太一样的眼睛,彻底像妖魔一般占据了全部的眼白,流动的鲜血、凝固的怨恨在她的眼中流淌、变换,如同儿童的画作一般扭曲、可怕。她的嘴角也彻底裂开,牙齿如碎掉的玻璃一样尖锐,被烧成暗红色的表皮更是不时渗出血液与火焰出来。   这已经不是少女,而是真正的物怪了——或者距离物怪真实的样子仅仅只有一步之遥。   “啊,果然是这样……果然是这样啊……”秋奈感慨着,似怜悯又似悲哀地望着物怪本身。“你怨恨的不是式,不是世界,更不是除此之外的任何一个人——你怨恨的人,是你(我)自己。你并非是物怪化的生灵,而是彻彻底底的属于‘物’的‘物怪’。”   “物怪,本意是指由物品诞生出来的妖怪,比如伞的妖怪、房屋的妖怪。所以,把生灵划分到物怪中去,其实是不太准确的。但……为什么那个时代的人会这么做呢?”秋奈似无喜无悲、又似大慈大悲地问着。   “因为那个时代的人觉得,怨恨本身就是一种物体?”两仪式尝试着回答。   “是的,怨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物体。所以……这根本不是她的姿态。作为物怪的她,应该是……”   “应该是……?”两仪式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似乎没想到什么。   “……单纯的怨恨之火而已啊!。”   “啊……没错,我想起来了,我……只是一团火焰而已。”   滔天的血红色立刻从物怪的躯壳中涌出,如同爆发的地泉,直入天际。这血红色并非液体,而是近似液体的火焰——也就是由怨恨诞生出来的物怪的本身。   片刻之后,物怪的躯壳消失了,仅仅在地上留下了她所穿过的水手服。而在空气之中,一团遮天蔽日、仿佛末日审判的沸腾火焰扭曲着、盘旋在空中。   然后,漆黑色的印记在这团火焰的正中心,划出了一个拙劣的简笔画眼睛。只是这眼睛的瞳仁是扭曲的螺旋,死死地盯着地上秋奈。   与此同时,冠位时间神殿也发生了强烈的震荡,就好像这个空间本身在恐惧着这团火焰的怨恨一般。如果不是七十一柱魔神尽力维持着空间的稳定,这空间恐怕依然崩溃、坍塌、如极天的流星雨一般坠入地上。   在此危机之时,所罗门王立刻与魔神柱一起稳定神殿本身。   可秋奈却轻松地笑着,以极致的平淡与极致的慈爱望着那团火焰。   “看来,我的资质其实很高的啊,完全没必要像过去那么自卑。从我的身体中诞生出来的物怪,都能影响到这冠位时间神殿了。这要是放在以前,我真是想都不敢想呢。”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万千个少女的声音从如灭世天罚般的火焰中发出,在这冠位时间神殿之中回荡。每一个声音都加剧了空间的不稳定,每一股怨恨都接近扭曲了全部的因果。   然而,秋奈却一点点地靠近那团火焰的正下方。   她略过已经完全呆滞的两仪式,轻松、自然而又平淡地说——   “物怪的真实已经显现。那么,‘形’已经掌握了,接下来重要的就是‘真’与‘理’了。所谓形,即怨恨的真实对象。所谓真,即物怪诞生之初发生的事项。所谓理,即为何诞生出如此强烈的怨恨。只有同时明白了这三点,怨恨才能真正地消解、回归于一开始的平静……那么,由我对自己的怨恨所诞生出来的物怪之火啊,就让我来看看,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我对自己产生了如此强烈的怨恨,甚至分裂了自己的人格,诞生出了像你这样可悲的物怪。”   “当时……发生了什么……你跟我说,当时发生了什么?”万亿个声音同时向秋奈本身嗤笑着,却又如此怨恨着。   “……很抱歉,关于那个时候所有的事情,我已经想不起来。”秋奈解释说。“可是,究竟是被我自己埋藏在心灵的最深处,还是因为外力而忘记,这就需要由你来告诉我了。”   “告诉你……我……怎么可能告诉你!这种事情……如果不是你自己回忆起来,一切不都没有了意义吗!”   与滔天的火焰中心,一团血色的因果之力正在汇聚。   “所以……所以,你还是去死吧!”   短暂的蓄力之后,直径至少二十米的因果之力喷涌而出,像净化行星的光束一般吞噬了秋奈的躯体,爆发着足以令魔神柱目盲的血色光辉。   冠位时间神殿的震动更加剧烈,甚至连地面都因此而龟裂。   物怪的怨恨,物怪的因果,在这一刻彻底展露。 29831 6 354   ps:本章5328字 281.其之真   ◆两仪式◆   穿着黑色和服的秋奈,被怨恨的光芒所吞噬了。   那样的炽热、那样的怨恨,就算是我,也难以与之对抗。   那个我记忆中弱小的秋奈,如果遇到这光芒,肯定立刻就死掉了吧?   但是,她没有。光芒散去,她毫发无伤。连她那身和服上,都没有沾染一丁点的尘土。   她微笑着,那双闪烁着自信的光芒注视着我。   “放心吧,式。我没有事情的。”   随着她的话语,哈桑·萨巴赫的虚影“啪”的一声,碎成了虚影的碎片,消散在这怨恨的火云之下。   “两仪……秋奈……!!”   火云咆哮着,像是万千个遭遇不幸的少女的集合体。   听着这咆哮声,大脑近乎一片空白的我,突然有了一股错觉。   就好像,这些少女并非是单独一个,而是成千上万个。她们都是失败的秋奈,都是被两仪式杀死、被世界杀死、被自己杀死的秋奈。她们不知道何时汇聚在了一起,诞生出来对自己的极致怨恨,成为了憎恨着自己本身的扭曲、可怕的存在。   物怪那颗被描绘出来的眼睛,又一次聚集着怨恨的光束。   秋奈依然笑着。她抬起了自己的右手。一条闪着金光的丝线,从她的袖口飞了出来。这条丝线迅速在空中编织出了一道巨大的网,隔绝在自己的上方。   光束轰击,却被这看似脆弱不堪的网反射了出去,飞向在无垠的太空之中,在距离月亮不远处产生爆炸。爆炸看起来很小、很没有威力,仿佛鞭炮的一节在一百米外产生了爆炸,可这只是视觉产生的错觉——这光束的爆炸,足以摧毁地上的一座城市。   任谁都能看出来,这是一种特殊的防御术式。   但,秋奈从来都没有学习过魔术。   ——眼前这个人,真的是秋奈吗?   心中的疑问,让我不由自主地出了声。   “秋奈……你……”   可我没敢继续问下去。   我害怕了,怕得要死。物怪的物怪已经这么讨厌我了。那么,真实的秋奈再讨厌我,我该怎么活下去?   秋奈愣了愣,似乎连她自己都不太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但是,她还是微笑着,笑得那么的美丽,笑得那么的温暖。就像春天清晨的太阳,让我从寒冬的寒冷中离开。   “嘛,详细的事情等过一会儿再说吧,具体解释起来可是非常的麻烦呢。所以,还是先解决掉物怪的怨念吧?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可是……要怎么解决?”   “当然是知道它的‘真’了。她的诞生一定是有理由的,而且是大家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理由。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强烈地怨恨自己……”说到这里,秋奈看向了能够洞察过去与未来的所罗门王。“关于这一点,所罗门王,你应该知道吧?”   “……很遗憾,那一天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道。”所罗门王的声音既无奈、又带着对自己无能的愤怒。“关于它的一切都是空白,甚至连什么时候出现在秋奈的身边都不清楚。就好像相关的记忆从我的脑海中删除了一样。这种能力,恐怕只有主动修改《阿克夏记录》才能做到了。”   “因为那就是‘我’做的,只有秋奈拥有扰乱根源的能力。概念中记录一切信息的《阿克夏记录》就是根源的展现,篡改其中的记录其实并不是太过困难,涅槃明奈就曾经这么做过。”   “需要我回溯过去吗?这点我可以做到。”所罗门王问。   “当然。除此之外,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秋奈回答。   “那么……”   在这一刹那,在物怪攻击的空档,我眼前的一切都变了。   天空不再是燃烧的暗红色火云,而是碧蓝的天空。所处的位置也不再是冠位时间神殿,而是一座大楼的顶端。我、秋奈还有所罗门王站在大楼的正中心。我茫然地观察着一切。贫乏的意识正加紧处思考着这里究竟是哪里。   似乎,这里是……   “根半大楼。这里就是根半大楼。”   回答我疑惑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温柔到极点的秋奈。   听到的回答,我的心理突然有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又是这里吗……”这句话是所罗门王说的。   “你对这里很有意见啊,所罗门王?”秋奈轻松地调笑着。   “除了你们确定感情,这里就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好事。”所罗门王回答。“如果不是这里对你们太过重要,我恐怕早就命令魔神柱把这个地方彻底拆除了。”   “在物怪的我看来,即使是确定感情这件事情,也算不上是什么好事吧……如果可以,她根本就不希望这样的恋情开始。”秋奈说。   “我看到过这样的轮回。如果没有发生过,你会和你的妹妹在一起。”所罗门说。   “这几乎是百分之百的事情。”秋奈依然轻松地微笑着,就好像早就洞察到了一切。“在那个时候,无论真冬提出怎样不合理的要求,我都会千方百计地满足她——即使那代价是我付不起的。我想……只有遇到了式,我才可能会拒绝她的爱恋吧。”   “实际上,你对式也是这样的态度。”所罗门王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你总是迁就着她,完全不顾你自己的感受,一味地满足她自己的欲望。天底下最溺爱孩子的父母都不会溺爱到这种程度。”   现在的我,已经听不明白所罗门王究竟说的是什么了。自从两个秋奈战斗之后,我的大脑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就好像,我成为人类的努力,完全失败了,现在快要沦为彻底的“兽”。   只能依靠最基本的感情与本能,去思考一切的一切。   “好了,所罗门王。”秋奈终止了话题。“先告诉我们,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吧。你肯定能‘看’到的吧?”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所罗门王回答。“我只是确定是在这个时间,可在这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现在的我们能改变过去吗?”   虽然直觉告诉我,这是一个不值得提问的问题,可我还是尝试着问了出来。至少……我的大脑能够稍微开始活跃起来。   所罗门王微微摇了摇头,似可惜、又似理所当然地回答着我。   “我们只能观看,不能修改。因为这本质上就是在翻阅存在于宇宙某处的《阿克夏记录》,然后又将那些记录的信息以这样的形式呈现出来而已。过去的事情都已经确定了下来,除非像我这样通过第三宝具留下来一个后门,否则过去发生的一切都无法确定。”   我有些想问所罗门王的第三宝具是什么。但我觉得问出来肯定会很不好,所以维持着之前的缄默。   关于秋奈的事情,如今的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处理,只好交给秋奈本身,以及其他任何可以信得过的人。   “是么……那我们就静静地等待下来吧。”秋奈期待的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那个时候的我选择用车祸这种方式,结束掉自己的生命。又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出现的陈宁会以那样的态度对待秋奈。应该……很快就清楚了。”   “啊,她来了。”   所罗门王的提醒,让我的身体本能地颤动了一下。   我略微睁大了眼睛,心跳也开始加速,全神贯注地关注着那张没有一丁点锈迹的合金铁门。就好像那道铁门的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可怕的怪物。   可是,秋奈真的很冷静,比这个时候的我强太多太多了。   “她身边还有别的人吗?”她问。   “没有,她是单独过来的。”所罗门王回答。“她要上来了。”   随着所罗门王的合金铁门被打开了。   出现在我眼中的,是一个娇小的、穿着女式西装的少女。明明是十三岁的样子,可我却觉得她很成熟。至少比我要成熟太多太多,说是像老人一样饱经风霜都不为过。   她穿过了我们,走到天台的边缘,疲惫地双臂搭在铁栏杆上,看着远方八年里不听变化的景象。   “好累……感觉……真的好累。”   是的,她很累。宛若燃烧殆尽的乌薪,再也绽放不出来一丁点的光芒与热量。   我以为她是在感叹,可是几秒钟之后,她却说了令我意想不到的话。   “啊,我知道的,累了就该休息,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这个时候的我,要怎么休息下来呢……式还没有成为人,还不能主动承担属于人的责任。强行让她做不喜欢的事情,只会让她承受太多的痛苦而已啊。”   似乎,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在与她对话。   秋奈对待他人的态度非常谨慎。而根半大楼一直也是非常重要的地方。除了最亲近、最信任的那些人,她不会带无关者来到这里。因为,就算带了那些无关者,也没有什么意义,反而可能会暴露什么。   那个看不见的人似乎对秋奈说了很多的话。许久之后,穿着西装的秋奈终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我明白……我都明白的。可是……式连一场宴会都没办法应对,我怎么可能忍心让她做那些她做不了的事情?果然,还是要让成为人类啊……不成为人类的话,是不行的。不成人类的话,总有一天我坚持不下去的……”   “她……究竟在和谁对话?”   我问出了声,看向穿着和服的秋奈与所罗门王。   可他们的脸庞上也都是疑惑与费解。   “不知道。”所罗门回答。“她的存在痕迹被完完全全地抹除了,就好像……”   “就好像……?”我呢喃着问。   但就在这个时候,那个看不见的人终于说完了它的话语。过去的秋奈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呐,涅槃明奈……你觉得,我这么做真的对吗?如果真的这么做,式一定会非常非常的痛苦吧?”   听到“涅槃明奈”这个名字之后,我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往日的回忆,在我的眼前掠过。   过去的感情,在我的心中流淌。   我本能地低下了头,本能地看着这双手。   明明洁白如玉,明明那个时候没有任何血液,可我却觉得我的双手沾满了太多太多的鲜血,连胃部都翻腾了起来,像是普通人第一次杀人一样恶心到了极点。   那些,都是秋奈的鲜血。被织杀死的秋奈,被式杀死的秋奈,被我解脱的秋奈……无数个秋奈的血液都彻底凝固在一起,黏在了我的手上,永远、永远都无法从其中清洗下来。   “涅槃明奈,她不是被我给亲手个……?”   “是的,涅槃明奈确实已经死了,被你的匕首亲手夺走了一切因果与存续的可能,这一点无需证明,已经是确认的事实。”   所罗门王的声音没有一丁点的波动,无情地阐述着过去。   可在我感觉,他的声音却是像梦中传来的。总觉得他的反应应该更加强烈,应该像那个盖提亚一样愤怒到了极点——和物怪一样愤怒。   可是直觉也告诉我,他确实就是所罗门王无疑。   “但是……她为什么要说是涅槃明奈?”我选择继续问下去。   “或许这是一种重压之下所产生的幻觉吧。”所罗门王继续回答着我。“自从答应只用四个小时就处理完公司全部的事情之后,她的状态其实一直都差到了极点。关于这一点,两仪式女士,你其实是知道的吧?”   幻觉?为什么会是……幻觉?   我的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愣了一下之后,才勉强回答所罗门王的问题。   “嗯,秋奈总是天没亮就醒了。以前我也想让她多睡一点,可是她却完全没有办法。但我觉得……六个小时的睡眠,怎么说也不可能到了产生幻觉的地步吧?”   “对一般人或许是够了,但对于她而言,这完全不够。精神压力过大,人的睡眠质量会降低很多。进入睡眠状态就很困难,即使真的睡着了,过大的压力也会让其无法真正的放松。以秋奈的压力状况,仅仅六个小时,恐怕只相当于普通人的四个小时吧。对她而言,少于九个小时的睡眠都太少了。”   “……四个……小时……吗……”   我的声音颤抖着,我的心颤抖着,我的眼睛在眼眶中颤抖着。   之前听陈宁说自己太累了,我一直都没有一个直观的感受。   但是,看着如此疲倦、从未在我勉强展现、仿佛全身骨头都垮掉一样的秋奈,再体会着所罗门王说的残忍的话,我终于明白了关于“秋奈究竟有多累”这一点的最浅层次。   不会有错的……即使秋奈遇到了我,她还是没有从那地狱的两年中离开,反而越陷越深,越来越累,直到精神快要溺毙在这痛苦的深渊中,她才终于终于选择了自我解脱的道路。   “果然……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如果是换做秋奈在那款游戏里喜欢的任何一个其他英灵,她不可能这么累,更不可能让她从怨恨之中诞生出来那样的物怪。我……我……”   ——我不配爱上秋奈。我只能给秋奈带来痛苦。   这句话仿佛是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海中。   眼睛开始酸涩,像是滴进了浓硫酸一样刺痛。喉咙里仿佛卡着某种东西,只能呼气而不能吸气。浑身的肌肤更是冰冷得仿佛坠入最寒冷的冰窟,剧烈地颤抖着。大脑更是像即将爆发的火山,无数的念头在其中激荡,可大脑本身却是像是遇到了极致恐惧一般,完全是一片空白。   如果……我先看到这个样子的秋奈,再遇到刚刚物怪化的秋奈,我肯定会顺应她的怨恨,亲手终结掉她的痛苦吧?就像……在许久许久之前,一直徘徊在我灵魂之中的预感那样。   明明眼睛痛得那么厉害,可我却也流不出一滴眼泪。刚刚获得的流泪功能,在这个时候又一次地失去……到头来,我还是没能实现秋奈的期望,真的成为一个能让她不再那么累的人类。   忽然,手腕处传来了温暖,耳边也传来了秋奈那如同治愈之风的轻语。   “这些还都没办法确定呢,式。接着看下去吧,说不定那真的是涅槃明奈,不是臆想出来的幻觉,只是被抹除掉了存在的痕迹,才是这个样子的。”   “倒是秋奈你……究竟是谁?”   大脑与身体已经完全不受控制,我几乎是用本能说出了这句话。   在我模糊的视线中,和服秋奈好像笑了笑,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个……暂时还是一个秘密。当结束的时候,我会对你说的……现在还……”   她的话还没说完,天台边缘的秋奈的声音再一次传递到我的耳中。“呐……明奈,我真的好累……真的好累……”“代替我?这样……真的好吗?”“那就……让我休息一下吧?接下来就……”   在这个瞬间,天空从白昼变成了漆黑,所有的事物都亮了起来。   那并非是事物本身在发着光,而是统统燃起了如粘稠血液般的火焰,以猩红的光芒照亮了全部的视界。   天台边的秋奈,她身上的西装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过去的水手服校服。   她狰狞地笑着,比任何兽都更像是“兽”。   “我说啊……你们几个,应该看够了吧?还需要继续看下去吗?”   “这……不可能!”   和服秋奈惊叫了一声,金色的丝线立刻从她的袖口飞出,以不到半秒的时间里编制出一张半圆形的网,将我们三人保护于其中。   “哈哈……哈哈哈哈!”物怪狂笑着,笑得疯癫,笑得绝望,笑得不存在一丝一毫的人性。“你们把我想的也太弱了吧!区区这样探测过去的术式,我怎么可能让你们如愿看到过去应该看到的东西!”   “……这就是过去,我完全可以确定。”所罗门王 平静地说。   “没错,佐久间秋奈确实说过那些话。但是……涅槃明奈究竟是谁呢?你们肯定想象不到吧?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你们要是再不知道,就真的蠢到极点了啊!”   “所谓的涅槃明奈……就是……就是……”   我呢喃着,像是真的沉浸在梦境之中。   但是,我的感觉不会是错的……刚刚秋奈所谓的涅槃明奈,就是……   “……你啊!”   “没错!没错!就是我!但是……我究竟是什么?是秋奈的幻觉,是秋奈的怨恨,是从秋奈身上诞生出来的又一个人格,还是别的东西?你们猜猜看,我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怨恨?为什么我会拥有如此的力量?嗯?猜猜看呀?”   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我的直觉强烈地发出警报。   物怪秋奈,是比我料想中可怕太多太多的存在。   也很有可能是我……不得不与之为敌的敌人。 29831 6 354   ps:本章5625字 29831 6 354   ps2:其实本章已经暗示得很强烈了。估计下一章或者下下章会把来龙去脉讲清楚。 282.其之理   ◆两仪式◆   听着物怪的话语,我们三人陷入了一时的沉默。   空气好像凝固了,让我完全喘不上气。大脑真的一片空白,连最基本的思考能力都接近失去。   许久之后,还是所罗门王率先打出了这压抑到极点的氛围。   还好,我的耳朵还在正常工作,所罗门王的话语也能清晰地反馈到我的耳中:“这种事情,我们已经不可能知道了。当初所发生的一切,都随着被抹除的记忆而完全消失。事实上,知道这件事情的存在,应该只有你自己而已了。”   “是么……也只是你觉得不可能知道而已。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们之中有一个人知道全部的始末。我原本以为是‘我’知道。但现在看来,她可以排除了。那么……”说着,物怪秋奈玩味地盯着所罗门王。“是你隐藏了真相吗,所罗门王?”   “我对此一无所知。”所罗门王 平静而温柔地回答。“所以,还请你亲口说出来一切的原委吧。虽然可能会很短暂,但就算只是短暂的时间知道真相,对我们也是足够了。”   “就算我再怎么蠢,我都不可能告诉你们!”物怪恶毒地笑着,仿佛咧开毒牙的黑曼巴蛇。“怨恨的缘由这种事情,对于物怪来说,简直比命门都重要。知道了怨恨的理由,就可以清除这怨恨。一旦清除了怨恨,物怪也就永远地消失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所罗门王?”   是啊,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以只会著称的所罗门王会不懂呢?   我想不出来……我的大脑已经像因为过热而降频到了极点的CPU,运行任何程序都几乎要将整个系统卡死。   为了自己的安全,我本能地没有往深处思考,而是就这么掐断了这个念头,继续听着他们的对话,试图理解对话中最浅的那一层含义。   “看样子,我们继续战斗吧!”无视和服秋奈那平静的态度,物怪秋奈笑着对她大喊着。“当战斗结束之后,我想你应该就能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吧!”   “我们的战斗,本来就没有意义……”和服秋奈拒绝说。“在弄清楚真相之前,无论你的怨恨有多么的强烈,无论你究竟在渴望着什么,我不可能真的对你攻击。”   “只是因为我也是秋奈吗?”   “只是因为你也是秋奈。”   “我倒是想看看,你这个结界到底能防御到什么程度!”   “你试试就知道了……”   一把银白色的长剑从物怪秋奈的手中显现。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是被称作“霜之哀伤”的剑。   这把剑造型非常浮夸, 重量过于沉重,平衡完全失衡,只是单纯的艺术品,没有任何作为剑的价值。但是……这把剑终究是物怪秋奈创造出来的概念,本身忽略了一定程度上的物理法则。   明明在我的记忆中,秋奈根本就没有学过剑术。可是看着她压低重心,双手把剑柄举过头顶,剑身微微向下,剑尖与脖子保持水平的姿势,我就知道她的剑术肯定不是一般的出色——这是西方长剑术中非常典型的“牛式起手”,是熟练者才能驾驭的起手式。   危机感在我的心头荡漾。   和服秋奈的术式可能确实很厉害,但是对抗这样的近战攻击,我的直觉告诉我她完全没有胜算,恐怕不到五秒钟就会被斩杀在当场。   于是,言语不经过我的思考,从我的声带发出。   “等一下!”   “式,我们的事情不需要你掺和进去。”   和服秋奈依然是那么的冷静,甚至有些让我感觉有些虚假的地步。   就像那场最开始的轮回、杀死涅槃明奈的梦一样,明明视角是正确的,明明感官是正常的,我却感觉有其他的意识在操纵我的身体。   因为,我的感情、我的冲动都和具体的行动完全背离了开来。   “但这就是与我相关的事情!你是秋奈,是我的妻子!我怎么可能就这么看着你去战斗,而什么都不去做!”   ……明明,我感觉自己非常的迷茫,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的。   物怪秋奈愣了一下,讽刺的笑容也在她的脸上凝固了下来。   但下一刻,她的笑容又勾勒了出来。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讽刺的笑,而是天性残忍的小孩子的玩味的笑。   “那么,你又什么想法与意见吗,式?”   “我……可能已经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了。”   “哦?那我究竟是什么呢?”   “秋奈不可能拥有这种力量……所以,你并不是秋奈,而是某个人制造出来的……与秋奈类似的存在。”   ——这些竟然是我推导出来的东西?为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呢?   我的心里边满是疑问,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说出口。   物怪秋奈盯着我,那双魔物般没有眼白、只有血红漩涡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就像毒蛇盯着一只颤抖着的老鼠。   “假如你的话是真的,那我究竟是谁制造出来的呢?”   “我……不知道。”   “刚刚所罗门王已经说明了,秋奈可能拥有这种力量。”和服秋奈平静地注视着我,平静地说着这些话语。“式你还记得涅槃明奈吧?如果她不选择主动求死,就算是你也很难击败她吧?”   “……不对,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肯定是有哪里不对。让我想一想,让我想一想……”   我极力思考着,可作为观看者的我却是一脸的茫然。   所罗门王也温柔地注视着我,把我当做了最重要的友人。   “两仪式女士,虽然这很难以接受,我觉得你还是接受现实比较好——她确实就是秋奈。”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才勉强鼓起了勇气,问物怪秋奈:“能问最后一个问题吗?”   “……你问吧。”   “我……真的不能成为人类吗?”   “这个问题要问你自己。你可是两仪式,当你决心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就算是这个世界也不可能阻止你。”   “这样啊……这样的话,我就明白了……”莫名其妙的,我笑了。我笑得释然,我笑得恍惚。我笑得疲倦,我笑得前所未有的开心。“你的形,你的真,你的理,在这一刻我都完全理解了。不会有错的,这种感觉绝对不会有错的……”   “哦?看来,你终于想起来了啊。”物怪秋奈挑了挑眉说。   “你……就是我所期望的秋奈。”   原来……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但是,稍微思考了一下,我就理解了。   秋奈不曾对任何人有过怨恨,她永远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体贴。诞生物怪的只有可能是我——我一直恐惧着秋奈会抛弃我,我一直遗憾着秋奈过去遭遇的不幸,我一直希望她别再那么的温柔、能够对我发怒、能够排泄心中的压抑。   在那场失败的拍卖会之后,从者恐惧、怨恨与希望中,物怪诞生了。   她引导着秋奈实施了某个计划,然后在这沉睡的额间隙,她占据了秋奈的存在,化作陈宁的样子来刺激着我,让我品尝着……我一直以来所期待的拒绝、厌恶和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爱恋。   所有人的注视着我,让我倍感压力。心中的某种即将破壳而出的情绪也让我非常不适,简直……新快要碎掉了一样。   “我就是你所期望的秋奈?”物怪秋奈说。“很有趣的观点啊,说说你的理由?”   “你所拥有的力量,是秋奈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拥有的。这一点我完全可以确信。”   “你忘记刚刚所罗门这家伙说什么了吗?”   “我知道。我不是说她不可能获得如此强大的力量,而是说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力量,她一定会拒绝掉。八年前的时候她已经做出了选择,她没有选择成为根半家的继承人,而是让真冬顶替了她的位置。以她的能力,想要残破根半家的那些古籍并不是什么难事。今天说不定已经成为了根半家有史以来最为出色的魔术师。之所以这样……是因为……”   我顿了一下,吞了口水,低下头颅,说出回忆起来的一切。   “在我看来,魔术师绝对无法承载你的孤独。所以我强行让自己尽量变得像是普通人,让你体会到普通人的温暖,过着属于普通人的生活。”   “没错……但是,过去发生的事情打破了这种期待。”我的声音颤抖着,我的心也同样在颤抖着。“在涅槃明奈的离开之后,我已经感觉自己成不了普通人了——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渴求着从痛苦中解脱,那些数不尽的杀意一直都是存在的,从来都没有消失过。所以……我的心开始了变化。”   “啊,没错的的……我的心发生了非常重大的变化。我总觉得秋奈很不一样,她有着比我残酷得多的痛苦,她有着比我绝望得多的孤独,如今即使是活在人世间,却也是勉强活着而已。这份期待、这份臆想、这份永远无法变为理解的憧憬,一直徘徊在我的心中,迟迟不肯消散。”   “所以,这份憧憬就成为了我,代表着你所期待的秋奈。你觉得秋奈应该厌恶这个世界,你觉得秋奈应该怨恨着夺走了自由的你,你觉得秋奈不应该这么坚强和温柔,对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反应应该过激一些。”   “是的……可是,我却害怕这样的秋奈。只要想到秋奈会这样对待我,我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连思考都做不到……我……我……”   全部的勇气都已经耗尽,我已经没办法在继续说下去了。   我很害怕、我很恐惧……本来我就对自己很失望,可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我竟然扭曲到了这样的程度,甚至想着去扭曲秋奈变成我不喜欢的样子——在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比我更加丑陋的人了。   “简直就和‘叶公好龙’一样。”所罗门王总结。   “是的……确实是这样,一点都没有错。”我剧烈地点了点头。“龙很强大,龙很凶恶。当叶公看到真正的龙时,却被这种强大与凶恶吓坏了。我希望秋奈能讨厌如此无能的我,我希望秋奈能够表达自己心中的怨恨……可我被这种厌恶与怨恨吓坏了……”   “其结果,你越是爱着秋奈、秋奈越是爱着你,你就对秋奈越是恐惧。”所罗门王继续总结说。“如果是在千年前的日本,普通人的恐惧就可以诞生出物怪。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别说是普通人,就算是魔术师的恐惧也无法引起异变。但是……只有你不同,你的肉体沟通着根源,你的思想可以改变根源。其结果,原本应该属于传说的物怪,就这么诞生了。”   “或许在我无意识之间,这份期待转移到了秋奈的身上。她或许知道了些什么,让我成为人类——如果成为了人,这些期待与恐惧就会消失吧?人对人的感情,不会像我这么的极端,也可以真正地理解彼此的爱恋。但是……物怪却把秋奈引导向了一个错误的方向。”   “只要是她的期待,你总有一天会成为人类。”物怪明奈的声音愈发地扭曲,就像噩梦中的邪神,根本不是人类的声音。“但是被我影响了的她,却走上了伤害自己、伤害你的道路上。你的恐惧非但没有因为她的行为而消弭,反而越来越强烈,直到……陈宁的出现。”   “那不是陈宁……我知道的,那根本就不是陈宁。无论如何,陈宁都喜欢着我,绝不可能像那样拒绝着我。那根本就是我所期待的物怪……因为,她说过一句话……让我恐惧到了极点的话……”   “也就是说,过去的我过得越惨,式就越喜欢我,对吧?”   说出这句话的是和服的秋奈,几乎和那个时候的陈宁一模一样。   我急促呼吸着,全身都是冷汗,却还是理科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这句话。因为这句话……因为这句话……”   “因为这句话,在一刹那之间,你的理智断了。”所罗门王接着说。“你心中的兽性得以完全地展开,将自己的恐惧与痛苦反馈到这个世界上。但……你觉得秋奈有轮回的能力,可以改变这一切。而一切确实真的改变了。”   “我以为这是世界做的,但实际上……那是我无意识做到的。我真的成了被龙吓得浑身瑟瑟发抖的叶公,无论如何都不敢面对这样的陈宁。于是……于是……”   “在这份期待的影响下,陈宁逐渐变成了秋奈。不知道真相的苍崎橙子与梅林以为这是世界做的,却完全没有想到,这是你在无意识的恐惧中制造出来的存在。”   究竟是谁在说这句话,我已经完全分辨不清了。   我只能顺着这个恐怖的话题,继续把话说下去……   “没错的……物怪的根源……这一切的根源……”   “就是……我自己。”   物怪也好,秋奈也好,陈宁也好……   她们全部都因为我而产生……   这是我的恐惧,这是我的兽性,我……实在是没有办法解决。 29831 6 354   ps:本章4380字。 29831 6 354   ps2:本来计划中是先故弄玄虚一章……但为了大家考虑,还是直接把真相给写出来了。 29831 6 354   ps3:因为这个月欠的字数有些多,未来三天应该都是每天两更,每更4000字。这个……是必须完成的事情。 29831 6 354   ps4:我期待许久的PS4 PRO大概今天下午就可以到了! 283.蜕变为蝶   ◆两仪式◆   随着我的话语,我的意识变得愈发地模糊。   疲惫感已经达到了极限。似乎只要闭上眼睛,我就能彻底地睡去。   但是,我却不能睡,无论如何都不能睡。   我还不清楚这里是哪里。我还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以及最重要的,我还不知道……   “你们……究竟是谁?”   是的,眼前的秋奈,眼前的所罗门王,都和我知道的完全不同。秋奈太过于冷静,所罗门王太过温柔。如果不是相貌差别过大,眼前的所罗门王和动画里的黑桐干也一模一样。   “这里是幻境,是物怪的内心深处。”所罗门王说,“你在期待着温柔的秋奈,期待着比橙子值得信赖的智者。物怪本身就诞生于你的期待之中,所以你的期待在物怪的内心深处形成了形象,成了我们。”   “这里……只是幻境?”   我喃喃自语,眼皮越来越沉重,几乎让我无法承受。   不知不觉间,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模糊——   “回去吧,两仪式,真正的秋奈正等待着你……回去吧,两仪式,变成人类的契机就在不远的未来……回去吧,两仪式,你所期望的、你所渴望的,终将得到回应……”   这究竟是谁在说的?是秋奈,是所罗门王,是物怪,是世界,还是根源本身?   我不知道。但是……当睁开双眼的那个瞬间,通过对梦境仅仅一瞬的记忆能力,我终于分辨出来了。   那些声音……其实都是我说的。我期待着回到现实中,回到我的秋奈之中……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睁开双眼后的现实,与我的记忆似乎略有不同。   但比起眼睛得到的信息,皮肤触觉的反馈更加直接——我抱着一个人,一个温暖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我低头看向那个人。那双血红漩涡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却也有许多的释然。仿佛我们刚刚共通经历了生离死别,而我却在转瞬之间化危为安。   “你……真是个笨蛋!真是个超级笨蛋!”   她搂住了我的脖子。大小正合适的胸口压迫着的胸腔,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几乎是立刻,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的肩膀上——这正是我最爱的、最珍惜的秋奈所流出来的泪水。   她的反应让我很疑惑。我刚刚从幻境中离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记得刚刚秋奈似乎施展了什么术式,将物怪的炮击给弹射了出去。可是如今看着一片狼藉、满是碎石的地面,现实和我的记忆有些微妙的不同。   “秋奈……究竟怎么了?”   “还能怎么?明明回到因果之外就能躲掉的攻击,你非要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就差那么一点点,你就这么没了!”   我想起来了。   我的秋奈根本就不会术式,面对这样对城级别的炮击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所以,我的本能战胜了我的理智,就这么挡在秋奈的身前,以我自己的力量——也就是根源的力量——对抗这炮击。   很奇怪,听到秋奈的话语之后,我的第一反应不是伤心,而是欣喜。她明明回到因果之外就能躲过攻击,可是在被我抱住之后,她选择了相信我,没有独自前去因果之外。   这是把生命完全交给我的信任。这是从上一世一直持续到今天的信任。这是深爱着我的人对深爱着她的我的信任。   “秋奈……很相信我?明明能躲到因果之外,却还是躲在我的怀里……笨蛋的是秋奈才对啊?”   “所以说你是个笨蛋!我怎么可能放这你不管!如果我们真的要死了,也一定会死在一起!但是这一次……这一次……你真的犯蠢了!”   秋奈紧紧地抱着我,我紧紧地抱着秋奈。我们看不到彼此之间的眼神,但我们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都知道彼此是怎样的感情。   她就是我的秋奈,我唯一的挚爱。我是她的两仪式,她唯一的挚爱。除了我们自己,本来就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现在想想,秋奈一点都没有说错。我那些恐惧、那些痛苦……实在是蠢到了极点。   “这样吗……这样真的是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我微笑了。自从在根半大楼上确定心意以来,我第一次如此开心地笑了——遇到这样的秋奈,实在是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明明眼睛没有酸涩,明明一切都是那么的平常。可是,我的双眼中却浸满了泪水。这泪水很快就控制不住,顺着我的脸颊流了下来。就像她的泪水滴落在我的肩上一样,我的泪水也滴落在了她的肩上。   “怎……怎么突然又哭了?”   她的声音多了许多的慌张。   这慌张我能理解。如果是因为悲伤而流出泪水,许多动物都能做到。比如黑猩猩,比如海豚。但是,因为极致的喜悦而流泪,拥有“感动”这种情绪的生物,却只有人类而已。像“兽”这种极端的生物,是绝不可能有“感动”的。   “啊,我明白了。许多事情都明白了。所以这一次,我要面对我的恐惧,我……一定会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其实,现在的我已经勉强可以算的上是人了。   秋奈撑着我的肩膀,不再那么抱紧我,却依然被我揽住了纤纤细腰,没有强硬地离开。   黑色绣红叶的和服穿在她的身上很美,就像是江户时代将军家的尊贵公主,浑身上下尽是神秘却又无比真实的气息。白皙过分的肌肤被天空中的暗血色染得绯红,像刚摘下来的熟透苹果一样诱人。只是柳叶般的细眉微微皱着,鸽血红宝石般的眼睛里也尽是疑惑。   “刚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就在刚刚,我做了一场梦。一场很真实很真实的梦。在那场梦里,所有的一切我都清楚了。过去这些日子里发生的许多事情,都是我犯下的罪业,我必须要将其彻底地解决才能赎清我的罪孽。”   “可她不是从我的怨恨中诞生出来的物怪吗?应该由我来解决吧?”   “不是的,秋奈。她是从我的恐惧中诞生出来的物怪。她的形、真、理已经被我完全洞悉,我也知道该怎么做了——事到如今,只有我能够为它带来永远的安息,也只有我能够将所有的一切重归一开始的平静。”   终于,我望向天空中像沸腾的半凝固血液一般的红晕。   火焰依然在沸腾,怨恨依然在燃烧,愤怒依然在爆发。她已经成了彻彻底底的物怪,似乎再也没有拯救的可能,除了被消灭之外已经不可能再获得平静。   而就在我和秋奈说话的这几分钟里,她其实早就在积蓄着怨恨,将这份怨恨积蓄到极限,势必要将我的秋奈给完全消灭掉。   那足以摧毁一座城市的光束,其原理我已经清楚了。   在魔术中,有一种最基本的攻击术式,叫做“阴炁弹”,欧洲那边的称呼是“Gandr”。这种术式本质上就是模仿幽灵的攻击,将怨恨、诅咒凝聚成的魔力发射出去,像子 弹一样伤害敌人。   物怪的光束就是这样,只不过是威力强化了无数倍的阴炁弹,威力已经像一枚核裂变炸弹一样,放在人间足以破坏一座城市——而这破坏力完全依赖于她的怨恨与诅咒。   没错,这才是最悲伤的事情。她太憎恨秋奈了,憎恨到宁愿毁掉这个世界也在所不惜。   在我与秋奈对话的这几分钟里,物怪一直在积蓄着仇恨。终于,在这一刻,这怨恨即将倾泻而出。   “佐久间——秋奈——!死吧!死吧!死吧!”   暗红的光芒照射着天地。物怪的狂笑在冠位时间神殿里回荡。   但是……下一刻,光芒消失了,狂笑也停止了。   我握着剑,睁开了可以毁灭一切的湮灭之眼,将这次攻击本身给“湮灭”掉——“湮灭”与“杀死”是不同的。被杀死会有尸骸留下,但被湮灭却连灵魂都将永远地消散,更遑论尸骸。所以,原本用“直死魔眼”不能杀死的攻击,如今用“湮灭魔眼”可以轻松地消灭。   “很抱歉,真的很抱歉……但是,我不得不这么做……”   呢喃着这样的话语,我松开了秋奈。   我本想向着她走去,可步子刚刚迈出,我才终于发现,秋奈依然用她那纤细过头的双臂和小巧过头的双手抱住我的腰,不想让我离开,不想我面对那个看似可怕的物怪。   “式,这一次交给我可以吗?之前一直是你面对这些事情,这一次我真的很想代替式来承受这些痛苦。”   “没用的,秋奈。这是从我的心神中创造出来的物怪,你没办法对抗的。只有沟通根源的我,才能真正地消灭它。”   “但是,比起物理层面的消灭,让她消除心中的怨恨,彻底地归于平静才是更好的选择吧?再一次杀死与我长相相同的存在……我真的不知道你能不能承受得住。”   “能承受得住的,秋奈。这一次……就请相信我吧!”   和以往的任何时候都不一样,这一次的我是微笑着面对即将到来的命运——我深刻地觉得,只要消灭这个物怪,我就能真的成为一个人。   在这短短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已经学会了太多太多,无论是以我自己的标准,还是以秋奈的角度,我都可以骄傲地说,秋奈深爱着的那个存在,死一个能够自己承担痛苦与恐惧、能够改变自己、能够尊重他人的“人”。   但秋奈依然没有松开。她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想要劝阻我。她的声音有一些沙哑,似乎觉得我还没有真的准备好了。   “但是,我觉得还是交给我比较好吧?”   “秋奈不是很清楚吗?当怨恨强烈到物怪这一次层次的时候,就和一个人偏执到疯狂一样,沟通已经失去意义了。如果就这么把她在一边,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造成其他的破坏,谁也不知道她的怨恨会增长到何种地步。而且,怨恨越强烈,她本身就越发地痛苦。只有将她消灭掉,让她解脱,让她回归平静,才是唯一的选择。”   “式……真的要做吗?”   “我要保护你,就像几年来你一直在保护着我。所以……这一次……我一定会做到。”   我用自己的蛮力,挣脱了秋奈的怀抱。像一个真正长大了的孩子,离开了父母,面对属于自己的风雨。   根源的力量在我的身边徘徊。我驾驭着这股力量,漂浮在了空中。手中是我常用的爱刀“九字兼定”,心中装着的却是属于人的成熟。   当飞到一定高度的时候,我与那团暗血色的黑云对视。   我没有不安,没有痛苦,甚至脸上还带着温柔的微笑。现在的我,应该和那款游戏里的剑阶两仪式已经没有区别了。   但,仔细想想,区别是有的。   那个人的笑,是虚无缥缈的笑,是掩盖自己孤独的笑。   我的笑,是喜不自胜的笑,是背后有自己最重视的人的笑。   我敢保证,现在的秋奈一定会喜欢我的笑容,远远超过那个两仪式的笑容——因为,我已经不再因为“秋奈的孤独”而喜欢秋奈了。   “呐,可怜的、悲哀的、从我的恐惧与期待中诞生的物怪啊,请你停下来吧!再继续怨恨下去已经失去了意义,秋奈就在这里,她不会消失,她依然深爱着我,她对我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怨恨,她也从来没有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所以,停下来吧!”   “两仪式……!再一次……你想再一次杀死我吗!”   我的双手沾满了鲜血,还都是秋奈的鲜血。如果是之前的我,肯定被这一句话刺激的连说话都哆嗦了。   现在,我已经变得不同了。   即使是那个一直在拒绝我的陈宁,我现在也能够正常应对了。更不用说现在连秋奈与陈宁的样子都维持不了的物怪。   “你是我的心魔,如果你不肯停下来的话……我就只能让你解脱。”   物怪沉默了。   而我的内心,却突然升起了一种异样感觉。   很快,我就明白了这股感觉是什么——这是杀意,是对求死之人的解脱冲动,是我作为兽的证明。她就和所有陷入末路的秋奈一样,强烈地想要被我杀死,以从这痛苦之中得以解脱。   望着暗血色的火云,我愣住了。   从那涂鸦一样的眼睛里,我看不到怨恨,我也看不到孤独,而是纯纯粹粹、彻彻底底的死寂。   “呐,式。你……感觉到了吧?”   刚刚她的声音是毁灭的火灾,现在却是晚秋的冷风。   我对物怪点了点头,却没有任何的让步。   “啊,我感觉到了。”   “即便如此,你还是要杀死我吗?”   “这是我唯一的选择,我必须这么做。”   “你就不担心,这种唯一的选择,在将来的某一天降临在她的身上吗?你就不害怕,她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必须像之前那样离开你吗?”   “我不害怕。来自根源的否定也好,来自我自己的恐惧也好。只要秋奈在我的身边,只要她对我还有一丁点的喜欢,我就不会再迷茫……这些年来在沉睡中,我已经迷茫太多了,现在是是时候清醒过来了。”   过去二十八年的时间里,我做了一场冗长的梦。   当梦苏醒之后,我才终于发现,现实不是枯燥的、不是丑陋的、也不是痛苦的。现实很多彩、很美好、很舒适,根本没有那么的残酷……只是以前的我只注意到了残酷的事情,再加上自己的臆想,描绘出了痛苦的画卷而已——而这,也是所有“兽”的本性。   明明已经没有了脸,可我感觉那团如同浮世绘的火云却在微笑着。   虽然痛苦,虽然悲伤,却没有一丁点的遗憾,反而如释重负。   “是么……你觉得是这样的啊……那就请杀死我吧。”   “你……也喜欢我?”   “很矛盾对吧?明明讨厌你讨厌得要死,明明拒绝你拒绝得让你的心千疮百孔,但我就是喜欢你……人类之中有‘傲娇’这个词,但我的这份感情已经不是傲娇,而是扭曲得人类无法理解了吧?”   “是因为秋奈的身份造成的影响吗?”   “在我短短的几天的时间里,虽然我的灵魂一直被强烈的厌恶所灼烧,让我痛得死去活来。但是,我很快乐,真的很快乐……她真的很幸运,在那么喜欢你的同时,能够得到你同样的喜欢作为回应。”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伪装的……?”   我错愕了。我本以为一切都是物怪自导自演的话剧。从一开始,她就试图引导秋奈,展开这个根本没有意义的“计划”。   注视着我的表情,物怪似乎笑得更盛了。甚至于连火云的颜色都不再是暗血色,而是在仅仅一瞬间转变为如晚霞般的金黄。   “啊,当然不是伪装的。在实施那个计划,成为陈宁之后,我就真的成了那样的陈宁。只是刚刚成为这怨恨之火之后,我才终于想起来,原来我就是这样的存在……现在,我已经不可能杀死她了。所以,就请杀死我,让我解脱吧……”   明明已经有了觉悟,可握着剑的手却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了起来。   事情,似乎开始脱离了我的预料,朝着某个悲伤的方向发展着……而我却无力阻止,只能任其继续发展。   “为什么颤抖呢?”物怪笑着问。“以你的能力,只要启动了那双眼睛,再把剑轻轻地一挥,就可以让我从这无限的执念中得以解脱吧?”   这句话……我好想在哪里听到过。可一时之间,我却忘记了究竟是谁对我说过。好像是……   “式,这一次,还是让我来吧!”但是,地下的秋奈却终于忍耐忍不下去,加入了对话之中。   听到秋奈的声音,我深深地吸了口气。   无论如何,这悲伤的结局我都只能平淡地接受。   我制造的业,只有我来承受。而这,正是人应该做的事情。   “这一次,我一定要亲自动手……!”   或许,数不清的轮回中有数不清的秋奈。但这一次的轮回之中,属于我的佐久间秋奈却只有一个。其他的秋奈,说到底也只是“长得像秋奈的别的人”。   我已经不会迷茫,更不会因此而感觉到痛苦了。我的秋奈……就是我的秋奈,绝不是别的什么人。   所以……   自彼岸的一剑快速掠过。   我终结了本不应该诞生的物怪的存在根基。   “至少这一次……请安静地睡去吧……”   金黄的火云消散了。   黑暗的太空与湛蓝的星球,再一次回归了视界。   这一刻,我以为自己会变得有所不同,但细细品味下来,却又没有什么不同……因为,能够真正改变我的,要么是我自己,要么就只有我的秋奈而已了。 29831 6 354   ps:本章5642字。未来可能与之前所说的计划有所出入,会以3章各五千到六千字的幅度更新。但是本月以及以后肯定都会达到15万字……因为半年奖的字数下限提升到这个数字了啊!_(:з」∠)_ 284.理所当然的幸福   ◆所罗门王◆   仅仅只是简单的一剑,不逊于高等英灵的物怪就如同镜子里的反射,当镜子碎裂的那个瞬间,自身也化为了虚无。   该说不愧是两仪式,还是因为物怪本身就放弃了抵抗呢?这次的战斗实在是太快了,连反应都来不及,以至于我的心中诞生出一股虎头蛇尾的荒谬感——这种足以影响世界的事情,只是这样就结束了?   不过,这也只是旁观者的感觉而已。处于事件中心的两仪式,显然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知道这样快速的结束才是最好的事情。   但……我还是忍不住发出了感叹。   “就这么……结束了吗……?”   “啊,就这么结束了。你很失望吗,所罗门王?”空中的两仪式低头俯视着我,嘴角勾勒着若有若无的动人微笑。   “越是轻松的结束,才越是好的。”我勉强解释说。“每个人、乃至世界都期待着这样轻松的结束。但只是觉得太轻松了,所以不太适应……就当我这是旁观者对故事不够精彩的抱怨吧。毕竟现在的我还被蒙在鼓里,所发生的一切还不能串联起来。”   “需要我详细说明吗?”   “不需要了。当这一切结束之后,可能只有你们二人才保留记忆了。这是回到过去的代价……虽然,这一次根本算不上是回到过去。”   “这样吗……那还是有些可惜呢。”   说着,两仪式看向了彼方那颗湛蓝的、美丽的星球。   在那双黑曜石般的双眸中,在那星球光芒的倒映下,她究竟闪烁着怎样的眼神?只是旁观者、从未理解过两仪式内心的我,已经不可能知道了……而且,肩负冠位魔术师职责的我,也不想知道这种深沉的感情究竟是什么。   就像我刚刚说的,我只需要作为一个旁观者,欣赏着精彩的故事,为故事的主人公们提供必要的帮助,仅此而已就足够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沉浸于失去与获得的两位女性,看起来忘记了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   “但是你们的危机并没有结束。”我提醒说,“即使物怪已经被消灭,两仪秋奈依然不被根源承认,其痕迹依然可能随时被根源抹除。”   两仪式的笑容加深了许多,那么的自信,比我还要像一个全然的神祇:“无论结局是什么,我和秋奈都会正视。关于这一点,所罗门王你不需要担心。你只需要像之前一样,静静地看着我们幸福地生活着,羡慕得不得了就好了。”   “我不会羡慕别人,至少现在不会了。我有我的职责。”   “那还真是可惜呢。不会羡慕别人,生活就失去了很多乐趣。”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两仪式一下子改变了许多许多。   过去的她,是绝对不会羡慕别人的。在兽的本能看法中,人类终究是更加低级的存在。而且被特定的“解脱兽性”占据身心的两仪式,也很少会多愁善感,顶多只会因为与人的互动而变得不知所措。   现在的她,无论是我、杀生院祈荒亦或是其他的兽,都完全可以确定,她达成了不可能的事情——因为一名少女的期望而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内心,在拥有全然的力量的同事,成为了一个全然的人类。   两仪秋奈自然也感觉到了式的变化。但她比我还要蒙在鼓里,不知道发生什么。   “式……你真的变了啊?”   “有变化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反倒是没有变化才不正常吧?我知道了物怪的形、真、理,自然也知道了自己错在哪里。只要改正错误,人就肯定会改变了某些东西,看起来和以前不一样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终于有了些人情味了。以前的你,有时候像虚无缥缈的仙人一样,有时候又热烈得像……呃……”   秋奈脸红了起来,说不下去了。   即使是我也能明白,秋奈是说,有时候的两仪式又热烈得像……咳咳……永远无法得到满足的魅魔,不停地从她那里所求感情还有别的东西。只要兴致来了,就根本控制不住。   本以为这是属于两仪式与两仪秋奈的时间,可两仪式却阴冷地盯上了我。而我也立刻明白了这位女士肯定误解了什么。   “我可没有那种偷窥癖啊!当那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可是自觉地关闭了千里眼,去观察别的地方了!请你们详细我啊!”   在这个瞬间,我似乎真的不再是所罗门王,而是纯粹的人类罗马尼·阿基曼,享受着属于普通人、可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获得的短暂快乐。   两仪式眯着眼睛,眼神愈发地微妙了起来。   “哦?是真的么?所罗门王?”   “那个……在经文上,好歹我也有很多很多的孩子吧?这种事情其实已经引不起我的兴趣了!而且,我可是活了三千年啊,这种事情见得多了!像王昭君、许蕾姆苏丹、玛丽·安托瓦内特我可是都亲眼见过的!”   “实际上呢?那些孩子是你领养的吗?”   一时之间,我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那些孩子确实是领养的,所以也没有任何继承权。   唯一的孩子还是示巴女王所诞生的……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差错,最终出现了那样的结局,即使是我也感慨世事的无常。   或许是我的表情略微有一些悲伤吧,两仪式只是冷哼了一声,就不再关注这些细枝末节了……还好还好,要不然我的命恐怕就要交代在这里了……真是的,感觉自己越来越像那个罗马尼·阿基曼了。   ◆两仪式◆   所罗门很可疑,他慌张的样子完全就是罗马尼·阿基曼。   不过,既然他是这样的态度,我也懒得计较。因为一直以来我也感觉不到被窥探的感觉,想必他刻意避开了我出现在秋奈的场景,只观察秋奈独行时候。   就这样,我的心思再一次回到秋奈的身上。   深深地吸了口气,我鼓起勇气,对秋奈问出这次事件的结论。   “秋奈觉得……现在我算是人了吗?”   “这个……要看式对人的定义了。”   “之前我对人的概念很困惑,但现在我渐渐明白了。和秋奈之前说过的额一样,人的概念本来就很复杂,人类自己都没办法做出全方位的定义。其结果,人究竟是什么,每个人都只是管中窥豹、盲人摸象而已。”   “所以,式觉得自己是人了吗?”   “没错,就是这样的。既然无法从定义上判断人,那就只能从感觉上来判断了……”我再度深深地吸了口气,郑重地对秋奈回答:“是的,秋奈,我觉得现在的我是人,完成了你当初对我的期待。”   以前的我根本不是人,而是一个混入到人类之中的兽。   我不敢面对人类,也不想面对这个世界,所以从我之中诞生出了阴性的那孩子,还有阳性的那孩子,让他们代替我面对这个世界。而我则躲在根源之涡,沉睡在肉体的最深处,默默地观察着一切。   但是,就算是阴性的那孩子,本质上也不是人类。她只是压抑住了作为两仪式的兽性,只是勉强作为人类的一员,像幼年一样逆来顺受地过着现在的生活。因为兽性的影响,因为对秋奈本能的恐惧,因为对自己难免的厌恶,这样的生活显然没有期盼中的那么幸福。   所以,能够正视自己的兽性,能够期待作为人类的生活,能够不再担心像不小心踩死蚂蚁那样破坏人类,就算得上是人了。   我是兽没错。但就算秋奈不再我身边,只要我们的心能够跨越时空在一起,我就是完全的人,还是秋奈最期待的那副样子。   “这样啊……那就太好了。”   秋奈感慨一声,与我一同望着那颗绚丽无比的蓝色星球。   明明我在空中、秋奈在地上,可我却觉得,我们比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比我从她那里索求爱恋更加的接近,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加接近。因为,我对秋奈终于不再是憧憬,而是达成了全面的理解。不再有恐惧,不再有担心,不再有期待,而是心与心真正地触碰着彼此,灵魂与灵魂真正地连接着彼此,无论何时都不会分开。   我们沉默着,我们微笑着,我们在冠位时间神殿这足以眺望整个星球的壮丽场所中默默地幸福着。   但是……很可信,这里终究还是有一个碍事者。   “关于将来的危机……你们真的不考虑一下吗?”碍事者当然就是所罗门王。他发出了一直想说的疑惑。   “现在不是考虑的时候吧?”我有些不满地反问。“这种事情,将来我们会统一进行考量的。终究,那可是非常麻烦的事情啊。”   “就算再怎么麻烦,我们也一定能达成结果。”秋奈笑着说。“毕竟,你是式啊。”   “嗯。毕竟你是秋奈啊,那个我最喜欢的秋奈。凭借你的意志力,是不存在做不成的事情的。”   “人的意志力是有限的,人的能力也是有限的。”所罗门还是说了这么丧气的话,着实让我不爽,连带着对他的最后一点怜悯心都消失殆尽了。“既然成了人,就应该像人一样拥有远见比较好吧?因为计划与智慧,能够弥补意志力与能力的缺少。”   “抱歉了,所罗门王。我们想要过我们想要的生活,仅此而已。况且,意志力与能力?你是在开玩笑么?你莫非忘记我们是谁了吗?”   说道这里,所罗门王突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如果是全能的你,再加上有着无限意志力的秋奈,就算是威胁到这个星球的危机都可以轻松解决。那么……就加油吧。在一个合适的时间点,我会去赎罪的。”   术式再一次启动,时间点转瞬之间就回到了原来。   正如这件事情的结局,快到令我和秋奈都差点没能反应过来……   ◆两仪秋奈◆   眼前的一切瞬间变化。   我和式,来到了一辆汽车上。   这辆汽车很特别,比我开过的绝大部分汽车都特别。   不仅仅这是一辆奢华的跑车——为了速度而存在,却只是沦为有钱人的奢侈品的商品——更是因为它的刹车与油门都高出了不少,是单独为某个客户专门定制的、世界仅有一个的专属跑车。   兰博基尼Murcielago,这是这辆车的型号,也是我最出色的座驾。   虽然已经开了火,这辆车却没有启动,就这么停在了一个停车场中,正对着停车场外的道路与楼宇。   我扭头望向副驾驶的位置,发现式就在我的身边,还有些茫然地看着我。但下一秒,式从腰带的夹层中拿出了手机,观看了下时间。我和她距离很近,手机上的时间我也能看得到——正是计划中我准备展开车祸的清晨,甚至可以说是导演车祸的路上。   视线回到正前方,我感慨万千。   “所有的一切……都恢复了。”   “啊,都恢复了。”式的声音也出乎意料的平淡。   “没想到竟然停留在了这个时间点啊。”   “但是,之后发生的事情,我可是一点都没有忘记哦?”   “有什么证据留下来吗?”   “证据当然有。”说着,式的手中凭空出现了一个专业级的数码相机。“喏,这就是证据了。”   她快速地按了几下按键,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相机的屏幕上——毫无疑问,那就是陈宁的样子。   “原来……上一世的我长得是这个样子啊。”我调笑着,饶有兴致地评价着陈宁的外表。“怪不得之前我一直觉得上一世是个男的。这个样子走在大街上,大部分都会以为是雌雄莫辨的帅哥吧?毕竟那个时候挺流行这种阴柔风格的‘小鲜肉’的。当然,也有可能会引来别的误会。”   “是啊,那个样子的宁,可不是一般的帅气啊。如果稍微注意一些打扮和保养,去歌舞伎町做牛郎都一定会大受欢迎。”   “喂!再怎么说,去歌舞伎町也太过分了点吧!”   “好啦,只是开玩笑而已。”式赔笑说,“我也知道,宁是不可能去当什么牛郎的。她宁可宅在家里,也不想出去,完全是御宅族啊。”   “上一世的我确实就是御宅族……那些事情已经太久远了,现在都忘得差不多了,只有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还记得。”   式继续查找着照片,可是在相册最后的部分,她突然皱起了没有。   “咦?不对啊,好像少了一张照片。”她奇怪地说。   “少了一张?”   “嗯,少了一张之前宁拍我的照片。就是在我们进入所罗门王的神殿不久之前拍的,还特意要我在竹林里摆出回眸的姿势,怎么会没了呢?”   突然想起了某种可能性,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一抹微笑:“或许,是她拿去做保存了吧?”   “可是……她不是被我完全消灭了吗?怎么还能保存相片?”   “现在我突然想起来了,那部动画里说,物怪并非从怨恨之中诞生出来的怪物。而是其他世界的存在,借助于人类强烈的情绪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当怨恨被消灭之后,物怪本身还是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吧……也许将来有一天,我们会见到她也说不定呢。”   物怪究竟是什么,已经和所有的传说与幻想一起埋葬在了过去。就算是所罗门王也只能“看到”物怪的表现,其本质依然隐藏在秘密之中,任谁也无法窥探得到。   但是,人只要有怨恨,物怪就会诞生。即使是今天,从人性中诞生出来的怨恨依然在影响着每一个人,让他们面目可憎,让他们逐渐连人都配不上,最终成为披着人皮的恶鬼。   不过……那些终究是与我们无关的事情了。   我和式,终究只是各自以人的身份,活在这个世界上,处理着自己的事情,享受着自己的幸福与痛苦而已。   就在我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这么品味的时候,式突然把相机放到怀中,脸颊贴着我的肩膀,双眼玩味地斜看着我的脸庞。   “……秋奈你就不吃醋吗?说到底,她是和你无关的存在吧?”   “如果有人会这么喜欢我,式会吃醋吗?”   “虽然有一点点……但其实还好吧?”   “我也是啊。式这么美,性格也这么温柔,简直就像是偶像一样,本来就应该有许多许多人喜欢才对的。所以,我不会吃醋的。”   得益于这身诞生于美丽母亲、本身非常出色的皮囊,如果没有遇上式,我也肯定会受到很多人的欢迎,说不定还会到让真冬非常苦恼的地步。但遇上了式之后,鉴于资产、地位以及谣传,在魔术界我是死神在人间的化身,在商界我是可以用金砖盖房子的投资商,许多人连直视我都不敢做,也就不可能在那种意义上的喜欢我了。   式像小孩子一样鼓着脸颊,嘟囔着说——   “秋奈,你的回答可是会让我有一点不开心的哦?”   “哦?为什么?”   “她对我的意义很不一样……真的很不一样。非要说的话……大概还是那句‘叶公好龙’吧?过去的我期待着那样的你,可我却无法触摸那样的你,到最后得到的也只是似是而非的喜欢罢了。”   “式,你知道吗?你这个心态可以称为是‘M’了。”   “那……秋奈要多用一些‘S ’的心态对待我哦?”   噗嗤一声,我笑喷了。   式的变化也太大了一点了吧?现在连这种话都能说得出口了?这和她过去完全是两个样子啊!难道所谓“成为人”就是“脸皮变厚”的意思?还是说这是成为人的“副作用”?   不过,这样的式很可爱……真的可爱到了极点。   她,是只属于我、也只有我才能拥有的、独一无二的根源两仪式。   所以,责怪的话我是不会说的。   “好啊,那你将来就等着吧!这一次,丈夫的角色要由我来做了!不过,在那之前,我有个问题要问你……式,接下来你和她平分时间吗?”   “当然。我已经有能力面对这个世界,不会再有无意义的恐惧了。”   “那就好了。”   “但是,千万不要勉强自己,让自己变得太累,可以吗?”   “当然。这次我可是被吓坏了,再也不敢隐瞒自己疲惫了。以后,该睡觉的时候也要好好睡觉。感觉到疲乏了就随便在办公室或者别的地方倒头就睡,一定不会让你再担心的。”   式满意地离开我的肩膀,望着道路的前方出了神。   “既然回来了……那我们就回去吧?萌奈还在等着我们呢。”   “嗯,回去吧。”   我踩下油门,驾驶着这辆车,回到我们的家。   也回到了属于我们的、那一个个轻松却又幸福的日常琐事之中。 29831 6 354   ps:本章5612字 285.些许琐事   ◆两仪式◆   生活一切如常,平静中带着如温泉般的温暖,如果不是迦勒底和公司的事物略显繁忙,甚至还让我们二人不自觉地有了怠惰的感觉。   但实际上,而这种繁忙中略带闲适的感觉,正是我和秋奈一直以来所期待的生活节奏。既不会太过辛苦,又不会显得太过无聊。   当然,这其中也有许多的插曲。   从兽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即使是迦勒底普通的员工,都能看出我的变化。更不用说那些一直关注着我们、关心着我们的人。   而这其中,率先有这种感觉的,自然就是我的女儿了。   在回归的当天中午,一起吃着简单午餐的时候,她的眼神就有些古怪。等到秋奈继续去公司上班,家里只剩下我和她两个人的时候,她才终于鼓起勇气,做到我偶身边,依然有些犹豫不决地说出了一直都很想说的话语。   “母亲……好像看起来不一样了。”   “哦?萌奈,你觉得我哪里不一样了?”   “笑容和之前很不一样了。以前的母亲很少笑,就算笑了,看起来有些假,感觉很冷、也很揪心。现在是真的在笑了,而且笑得很开心,很温暖,就和电视剧里那些妈妈们的笑容,看起来让母亲漂亮多了。用比喻这种方法来说,之前的母亲笑得像雪花,现在的妈妈笑得像太阳!”   小孩子的话语就是这么的直白,甚至让我有一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感觉。但身为人母,肯定要处理很多类似的情况。即使现在还不太习惯与萌奈以这种形式交流,我也有了打开话匣子的念头了。   “大概是因为之前经历了一些事情,让我这几年来一直存在着的心结被打开了吧。”   “是关于妈妈的心结吗?只有和妈妈相关的事情,母亲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没错。秋奈以前很弱小,需要被我好好保护才行,不然的话很容易遇到各种各样的危险。现在我知道她其实很厉害,比我想象中要厉害得多。而且这种厉害是她自己努力的结果,所以就安心下来了。”   “这样啊……想必过去的母亲肯定很辛苦吧?”   “与其说是辛苦……倒不如说是杞人忧天、庸人自扰吧?”   “那个……”萌奈挠了挠脑袋,黑的发亮的双眸里尽是天真的疑惑:“母亲,杞人忧天和庸人自扰是什么意思啊?”   果然,小孩子还是小孩子,难以明白大人的话语。   我只好歉意地对她笑了笑,又对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现在不知道也没有关系哦?等萌奈长大了,就明白这这两个词是什么意思了。在那之前,萌奈要好好学习知识啊。”   “嗯!我一定会的!妈妈和母亲都那么厉害,我也要很厉害才行!”   揉了揉自己女儿的头顶,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准备自己处理一些事情。但是,萌奈却犹犹豫豫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张纸片。   等视线聚焦到那张纸片后,我才发现,那不是什么纸片,而是一张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照片。   “对了,妈妈。今天早些的时候,我在门口捡到了一张照片。是母亲的照片,还是在两仪邸拍的……也不知道是谁拍的,总觉得很可疑。会不会是像电视里那样,有坏人在跟踪母亲?”   “哦?我看看……”   我接过萌奈的照片。但在看到那个照片的瞬间,我呆住了。   不会有错的,这正是数码相机中已经消失了的那张照片——那正是在两仪邸的竹林中,微笑着向陈宁回眸的我。   “母亲,怎么了?”   萌奈的声音,让我从呆滞中恢复了过来。我又一次轻轻地对她笑了笑,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什么的,萌奈……这是一个我和秋奈很重要的一个朋友给我们的礼物。所以,这张照片就先交给我吧。等秋奈回来,我和她要好好地把它保存起来。”   “朋友?是谁啊?母亲和妈妈的朋友很少吧?”   “那个朋友的名字……就算对萌奈你说,你也肯定不知道的。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秋奈才能勉强记住她,不至于连她的存在都忘记了。”   萌奈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有些难过地问:“她……死了吗?”   “没有哦?她没有死。她只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一个我们都去不了的世界。这张照片就是最好的证据,既是她存在过的证据,也是她没有真正死去的证据。或许某一天,她会来到我和秋奈的面前,道一声一切安好吧……”   “这样啊……”   紧紧地拿着这张珍贵无比的照片,我站了起来,将它放在自己房间的抽屉之中。   物怪没有死,真的没有死……这真的太好了。   至于物怪折这种存在究竟是什么,我已经完全不会在意了。   在我眼中,那是一个曾经活生生地出现在我眼前的人,绝不是什么怪物,更不是什么被怨念主导的存在——就像过去秋奈眼中的我那样。   ◆两仪秋奈◆   将最后一张照片粘在墙上,式轻轻地摸了摸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而我也长舒一口气,既有些怀念、有些遗憾、又有伤感地些地望着琳琅满目、布满整个墙面的照片。   那个物怪我接触得不多,只有在最后的时刻看她以我的形象出现。   但是,从结果来看,她就像座敷童子一样,虽然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确实是个很好的物怪。根本不像《源氏物语》和《宇治拾遗物语》中记载的那样,仅仅因为自己的怨恨,就随意地杀死别人。   现如今,她还在世界留下了“陈宁”存在过的证据。说不定以后有一天,她真的能来到这个世界,能够摒弃怨恨、正常地与我们交流。如果那个时候真的存在,我也真的很想和她多聊一聊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细细回顾式为了成为人,究竟付出了多大的决心和努力。   “就是这些照片了吗?”我轻声地问。   “嗯,就是这些了。”式温柔地回答。   “所以,这个房间还需要再改造一下吗?这里的改动不少吧?”   “不需要的,秋奈。其实改动也不多,只是多了一台台式电脑而已。现在的话,只要这些照片留在这里就好。如果她能够回来,再为她准备一台上好的电脑就可以了。”   “这样啊……”   看着照片中陈宁的样子,我不禁有些出了神。   记忆已经完全遗失,如今以这样应该是被美化过的样子作为前世的相貌是否真的是我前世的样子,我完全不知道了。但如果真的是这样,想必肯定很不错吧?   可惜当时忘记了,应该问一下所罗门王,前世的我是不是这个样子。或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陈宁是不是真的就长这样。   观察许久之后,我才发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感叹——   “能把洗好的照片放到这里,看来她真的去了自己的世界啊。”   “是啊。她在这个世界终于还是留下来了痕迹,不至于连记忆都没有留下。那些日子对我来说确实有些痛苦,但正是这痛苦之中,正是因为她的原因,我学会了很多很多,直到现在终于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人。”   “接下来,式有什么事情想做吗?”   “走一步看一步吧。人理烧却这件事情虽然不可能发生了,但是所罗门王说他看到了异星之神降临这个世界的危机。所以,迦勒底还需要我来管理。到异星神降临的时候,我们再去保护故事的主人公——也就是我们可爱的萌奈吧。”   “嗯,那我就继续赚钱了。迦勒底可是很花钱很花钱呢,也只比大型强子对撞机便宜一点点而已。很多东西还不是钱能够买到的。”   “反正接下来的事情其实也不是很多了吧?没必要这么紧张的。”   “即使是平时工作上的一些琐事,也会很麻烦呢。如果钱真的是那么好赚的,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是亿万富翁了。倒是和萌奈的约定是没办法达成了,像出差啊、加班啊什么的,以后肯定是少不了的。”   “毕竟,所谓的生活,就是由琐事串联起来的嘛。”   没错,就和式说的一样,生活正是由一连串的琐事串联起来的项链。每一个故事,都是这串项链上的一枚绮丽的珍珠。   下一枚珍珠是什么样子的?恐怕,连命运本身也不知道了。   但我相信,那一定是非常美丽的珍珠,是我最最重要的珍宝。   ◆苍崎橙子◆   我走进了式的办公室。   一进门,我就直接开口问出了我的疑惑。   “式,你是不是经历了一些事情?看起来你的变化很大啊,气质完全不一样了。以前是寡欲寡求的仙人,现在则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了。”   “之前确实经历了一些事情。关于这件事情,橙子你问问青子小姐就能明白得差不多了。我只是回应秋奈的期待,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而已。”   式说的是之前去奥斯陆的事情,但我问的显然不是那件事情。如果从兽成为一个人会这么简单,这么多年来我也不会对式灌输那些念头了。   轻轻地叹了口气,我选择继续问下去。   “青子把发生的一切都对我说了……但是,转变这么快,就算是我也感觉非常的意外。肯定发生了别的事情吧?”   “确实,就连当事人的我和秋奈也很意外。但那些事情也确实发生了……而且,保留下那件事情记忆的,也只有我和秋奈二人而已。”   式的脸庞上闪过一丝特别的情绪。是落寞?是遗憾?还是怜惜?我不是很清楚,对此也没有什么兴趣。细节什么的根本无挂紧要。反正连秋奈都不打算说,我这么问式也没有什么意义。   我所关注的,仅仅只是结果而已。   “秋奈和我说那个计划作废了,因为你已经成为了人,能让秋奈不再那么担心了。这是真的吗?你真的觉得自己成了真正的人?”   “嗯,我成了人,只不过是个有特别力量的人。”   “那……我就没有疑问了。”   说完,我转身准备离开式的办公室。   但我的步子还没迈出去,就被式给叫住了。   “对了,橙子。”   “有什么事情吗?”   我回头看向式。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少有地闪烁着歉意。   “一直以来我都对你有所怀疑……很抱歉。”   “没什么,魔术师什么的,天生就应该被怀疑。他们可是一群为了自己的‘道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的事情。你也知道,曾经我和青子为了继承权而互相厮杀。所以,式你做的一点都没有错,本来就该如此。像秋奈那样容易轻信他人才是异常中的异常。”   这也是我在那几年刻意灌输给式的观念,也算是为了她好。因此她疏远我、不把我当做家人,我也不会埋怨什么,反而这是我所期待的事情——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现在想想,也只有秋奈这样异类中的异类才会那么相信我这么一个劣迹斑斑的魔术师,甚至还花很大的代价我给强行留了下来。   我不知道式知不知道这些。可式还是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以后不会了,橙子。你是我重要的家人。”   “以前是,现在也是。”我补充说,“只要秋奈在,只要她还把我当做家人,我们就永远是家人。所以说啊,你这种道歉根本就没有意义,说了反而让我们的关系变得生疏了不少。”   “也是……这是我的过错。”   看来式真的变了,原本那个笨拙的、无论如何都不想面对这个世界的兽,已经成了能够承认错误、肩负责任的成熟女性了。   无论如何,这都称得上是值得高兴、值得纪念的日子啊。   当然,口头上我还是要维持住苍崎橙子的形象。   “没什么事情我就走了,我可是很忙的。”   “嗯,你就去忙吧。”   式就这么放我回去,我也真的就这么回去了。   不过,我已经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青子和真冬。   这样值得高兴的消息,自然要多一点人知道才好。   ——就像一个自家闺女终于长大了的老母亲一样。   ◆梅林·安布罗修斯◆   阿瓦隆的天空突然阴暗了不少。   于天空中,一个特别的人影正在缓缓降落,宛如一个从天上降临到地上的神灵——不,以他的气息来看,他或许真的成了神灵。只不过,不是古巴比伦众神、凯尔特众神那种神灵。而是像大日如来、雅威、毗湿奴这样的存在。   以区区人类化作这样的存在,这其中的决心恐怕比人理烧却还要强烈,不是罪大恶极之人,就是比圣人还要崇高的存在。   当她终于来到这座白垩之塔上的时候,我终于看清楚了他是谁。   他穿着绣着金丝与红色绸缎的白色长袍。小麦色的肌肤似乎是天生如此,又似乎是与太阳、或者比太阳更强烈的存在交流了太久。他的双手戴着十枚黄金指环,每一个指环都没有任何雕饰,显得颇为脸颊。   在那张棱角柔和的脸庞上,勾勒着温柔而又善意的微笑。在那双犹如凝结的阳光一般的琥珀色双眸里,更是闪烁着悲天悯人的淡淡笑意。   不会有错的,他就是我最大的敌人,传说中以智慧闻名的所罗门王。   注视着这个男人,虚假的笑容挂在我的脸上,我重新变成了那个轻浮的花之魔术师。   “哎呀哎呀,这不是传说中的冠位魔术师、魔术这一概念的创造者、引发神的怒火、将以色列王国带向毁灭的所罗门王吗?今天来到这阿瓦隆,请问是想指教魔术上的技巧呢,还是想要得到逐客令呢?亦或是……打算在这里开启人理毁灭的伟业呢?”   “别担心,我的情况比较特殊,现在的我是所罗门占主导,你暂时就安心好了。我不会对你、对阿瓦隆做什么。”   “您口头上这么说,具体是什么谁知道呢?毕竟,人理烧却这件事情,已经被完全地证实了啊。魔术界的大部分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个注定的未来,而这个未来的实施者,就是您呢!”   可是,所罗门王却笑了。   不是那种威严的微笑,而是大大咧咧的笑。   我的笑是虚假的,可我却能感觉到,所罗门王……不,是所罗门这个男人的笑,是无比真实的笑。这个男人真的成了比我还要轻浮的家伙,比所有人都更加真实的普通人。   “啊哈哈,今天到这里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情啊!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是来杀你的。现在的我啊,既不是王,又不是冠位魔术师,只不过是个路边随处可见的医生而已!”   说实话,我被恶心到了,脸上轻浮的面具也不受控制地碎掉。   “……算了算了,你和我之间已经看了那么久,就不要说这种话了。说吧,你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人理烧却什么的已经不存在了。”就像川剧变脸一样,所罗门迅速成了所罗门王。“只不过,当迦勒底亚斯彻底建成之后,会有比人理烧却更可怕的危机在等待着你们。那是盖提亚认定人类绝对无法阻挡的危机。异星而来的神灵降临这个大地,笼络了一些人试图将神代重归大地,其结果不过是在这颗星球被异星之神毁灭、改造之后,成为宇宙的方舟而已。”   “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如果哪一天我不在了,你可要负担起冠位魔术师的职责,一定不能偷懒。还有,天选的救世主的教导工作就交给你了,那个未来是否能够逆转,就全靠你的决断。”   “……这种感觉可一点都不好受。”   我厌恶这种肩负沉重职责的感觉。   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像现在一样,独自一人躲在阿瓦隆中,静静地观察着地上那些不停努力着的人们。   但很可惜,自从萌奈误入到这里之后,我就已经无法逃避这样的命运了,只能勉强像过去一样肩负起责任,继续在将来的道路上不停地向前。   所罗门没有看我,而是望着以这座高塔为中心、一直到视界的尽头都绵延不绝的花海——那正是因为萌奈的精神而不停生长的花朵们。   “这是你的宿命,作为命运之女的导师的宿命。你失败了一次,积累了不少经验,我相信这一次你一定不会失败。”   “只要到了时候,才知道结果究竟是什么。”   “那么,该说的话我都说了,我该走了。”   一道宛如黑洞的门扉在他的面前打开,而那里正通望着他的领域——冠位时间神殿。   但是,在他真正离开之前,我叫住了他。   “对了,你为什么说自己会死?以你的能力,除非你与这个世界为敌,否则死亡根本不可能威胁到你吧?曾经的你确实死了,但你依靠着自己的力量得到了完全的复活,也就是你现在的样子。”   “之前我曾经铸下大错,所以……等时机到了,我会选择以死亡为代价去赎罪,就像一切所注定的那样。这一次,我犯下的罪孽,一定要完全赎清。”   赎罪吗……那可真是沉重地事情。   可我又不是当事人,根本不知道他犯下的罪孽究竟是什么。   不过,直觉告诉我,这是和两仪式有关。甚至有可能,即使所罗门王 选择了死的道路,他也很难得到两仪式的原谅。   既然如此,我问下去也没有必要。我只需要像两仪式的员工一样,只做自己的事情就好了。越俎代庖什么的,往日的经历已经证明了,那是我最不应该采取的策略。   所罗门没有看我,就这么走进传送门中,消失在阿瓦隆里。   乐园的天空恢复了明媚,就好像刚刚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而他的话,真的就像死在浅梦中诉说一样,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里也好,世界也好,人类也好,甚至包括是我,都还是不能对“异星之神”产生完整的感觉,只是就这样继续过着日子,直到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才勉强解决办法。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人的远见,从始至终都是有限的啊……但是,当危机真正到来的时候,相信萌奈他们一定可以完成大家的期待吧……说到底,这就是‘救世主’的宿命啊……” 29831 6 354   ps:本章6132字。 286.孩子们的战争   ◆说书人◆   夕阳的街道上,两个像洋娃娃的小女孩背着书包,戴着小学生专用的黄色安全帽,不紧不慢地漫步着。   其中一个女孩短发乌黑发亮,像黑碧玺宝石的眼睛反射着钻石般的光芒,那张小小的嘴巴一直勾勒着笑容,还总是在不停地说着有的没的话语,看起来颇为外向,让人有一种过于活泼、精力过剩的感觉。   另一个有着一头棕色披肩短发女孩就内向许多,一直在低着头,棕色的眼睛心不在焉地注视着地面,小小的嘴巴抿得紧紧的,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应另一个女孩的话语,就这么沉闷地走着,有些不太开心。   黑色短发的女孩自然不是笨蛋,很快就停在棕发女孩的身前。   而棕发女孩完全没有注意到,直接撞在了黑发女孩的身上。   “啊,抱歉……”   这样的话语像是本能一样,从棕发女孩口中说出。   即使是黑发女孩,也不由得皱着眉头,颇为奇怪地打量着棕发女孩。   “喂,白野,今天你是怎么了,为什么都一直不说话啊?这几天也一直都是这样,下课了就直接趴在课桌上睡觉,别人喊你都一直爱答不理的,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啊?”   被称作白野的女孩没有任何回应,反而企图绕过黑发女孩。   但是,黑发女孩却出乎意料地敏捷,轻而易举地揽住了白野。   白野只好停了下来,抬起头来,一声不吭地瞪了一眼黑发女孩。   “萌奈,你究竟有什么事情?”   “等一下啊,白野。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有什么事情不能对我说的吗?如果是困难的事情,我也会想办法一起解决的。实在是没有办法,我也能让母亲和妈妈帮忙啊!只要是你遇到了困难,她们一定会帮忙解决的!”   “……那些事情和你没什么关系。现在,让我回家好吗?”   “但是你是我的朋友啊,肯定有关系吧?”   “都说了,和你没有关系。难道这句话很难懂吗?”   “真的……不能说吗?”   被称作萌奈的女孩像一颗会移动的杨树一样,杵在白野的面前,完全拦住了白野回家的路线。   没有办法,白野只好重重地叹了口气,问向萌奈。   “……你知道圣杯战争吗?”   “知道啊。橙子老师曾经就参加了圣杯战争,还亲手得到圣杯了呢!她的从者现在还在迦勒底工作,如果有空,我可以让你见识一下从者是什么样子的!实际上只是一个怪人而已!”   “最近,我梦到自己要参加圣杯战争了。”   “啊?白野不是才八岁、刚刚升入二年级吗?为什么要参加圣杯战争这种非常危险的活动呢?我听妈妈说了,在圣杯战争中,一不留神就会丢掉性命啊!”   “所以这是一场梦……一场很真实、就算醒来也记得很清楚的梦。”白野微微蹙眉,尝试回忆那场梦的详细。“在梦里,有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人称呼我为‘奏者’,说我即将参加圣杯战争,要我好好地为将来做准备。她还说坚信我能获得圣杯战争的胜利。”   “要不问问我妈妈吧?她知道很多从者,应该知道是谁。”   “我知道她是谁。她已经把名字告诉我了,但我……实在是没办法把她的名字和她本身联系起来,不仅感觉非常的荒谬,更觉得人类历史完全都是那些所谓的历史学家造假出来的东西。”   不只是这么简单。白野甚至都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观念都崩塌了。那些从书中看到的,诸如“外星人”、“共济会”、“犹太财团”之类的内容立刻爬上心头,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再加上萌奈的双亲不仅非常神秘,还让许多人——尤其是白野的父母所畏惧,就让白野认为萌奈就是这些暗中操纵这个世界的人之一,对她自己有所企图。所以最近的态度也就冷淡了许多。   简单来说,就是小孩子喜欢胡思乱想。   萌奈当然不明白这些,只是还是像往日一样对待白野。   “那个人是谁啊?能让白野有这种感觉,肯定是个大名人吧?”   “她说她叫尼禄·克劳狄乌斯,是罗马帝国时期的皇帝,也是茱莉亚·克劳迪王朝的末代君王,以生活奢华浪费、性格乖张暴戾、迫害基督徒和最后被推翻统治而著称。”   萌奈瞪大了眼睛,歪了歪头,努力从脑海里搜索与这个人有关的信息。可是到了最后,她却挠了挠头,完全听不懂白野在说什么。   “那个……白野说的究竟是谁啊?”   “总之,在历史记载中,尼禄非常的残暴。但是我梦中的尼禄,却只是看起来不太像是暴君,反倒是像个尚不知世事艰险的乐天派,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会做残忍事情的人。而且,她很漂亮,比广告里的明星还要漂亮得多,甚至让我怀疑那些梦境是不是假的。”   “这样啊……不太懂……”   听到萌奈的回应,白野又瞪了萌奈一眼。   “不懂那就去了解啊!那些东西都在书里,翻一下书很难吗?”   “但是我看不懂汉字啊!”萌奈理直气壮地反驳,“倒是白野这样才奇怪吧!明明才八岁,上着小学二年级,为什么懂的这么多啊!”   “还不是因为……”   白野没有继续说下去。   大概是七岁的时候,她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要和萌奈做朋友,又为什么频繁地前往迦勒底,接受那些医生和魔术师的检查。   原因实在是太明白不过了——她从一开始就被选定为了迦勒底的几名御主之一,肩负着重要的责任。   作为御主,就肯定要使御英灵,也就是历史上那些有名的存在。了解历史就成了御主必须要做的事情,而白野也确实喜欢看书,不知不觉就了解了各种各样的历史人物,和形形色 色的传说神话。年仅八岁的她,在历史上的知识已经比许多成年人还多了。   自然,萌奈也不知道这些,还以为因为别的原因。   “那……白野要参加圣杯战争吗?”   “不要。无论如何都不要。我现在的生活很好,根本不想参加什么圣杯战争。那种地方肯定就像电视购物一样,宣传的时候都很好,可拿到手里一定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那个所谓的圣杯肯定就是这样的。”   “还……还好吧?橙子老师就拿到了正牌的圣杯了啊。”   有那么一瞬间,白野确实心动了,但那也是一瞬间而已。   她摇了摇头,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真正的想法。   “……果然还是不参加吧。反正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愿望,只想平静地生活。如果不是父亲和母亲的委托,我连迦勒底都不想去。”   “啊?如果没有那些事情,白野想要和我做朋友吗?”   “当然不想,一点都不想。”   “哇!我好伤心的!白野竟然会这么说!”   说着,萌奈捂住了心口,就好像她真的心痛了一样。   翻了个白眼,白野绕过了萌奈,继续走在回家的路上。   一边走着,她一边小声嘟囔着说:“和你在一块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发生。而且我都说了,我想要平静的生活。最好是一成不变,像死水一样安静,既没有幸福的事情,也没有悲伤的事情,一直到我年老为止。平凡到平庸、平庸到平静的生活,就是我最想要的生活。”   “感觉白野根本不像是八岁的小孩子啊,比许多大人还成熟。”萌奈跟了上去。   “你也不像八岁的小孩子。”白野斜眼说。   “啊?白野觉得我很成熟吗?”萌奈非常期待地问。   “不,你从五岁开始就没有长大过,幼稚得不行。”   “白野你这么说可真的很过分!”   萌奈瞪大了眼睛,完全被白野给耍了。   大概是萌奈的反应太好笑了吧,白野的嘴角不由得勾勒起了弧度。   “一点都不过分,这才是正确的评价。估计到你成年之后,你也是现在这个样子吧……总之,这件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不需要你关心。”   “不行,我一定要对妈妈说这件事情!必须说清楚才行!”   “……随便你好了。”   接下来的道路上,白野又恢复了沉默。   无论萌奈怎么说,她都没有一丁点反应——就像个闷罐头一样。   ◆两仪秋奈◆   回到家中,在晚餐的饭桌上,萌奈对我说了白野的事情。   说实话,我真的很吃惊。   我原本以为《Fate/Extra》系列的月面圣杯战争,怎么说也要到四十年后才会举行,没想到时间竟然来得这么快,在故事的主角——岸波白野才仅仅七岁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序幕。   这实在是太难以置信了,我不得不反复向萌奈确认。   “萌奈,你确定白野是这么说的?”   “是啊,她确实是这么说的啊,一个字都不差的。”   “圣杯战争……那可是非常危险的活动啊。”   “是啊,妈妈以前可是对我说过好多次呢。我也对她说了,可她一直都拒绝我的帮助,真让人搞不懂啊。”   这应该是白野的父母导致的。   她的父母其实只是普通人,只不过在示巴建成之后,示巴确实搜索到了这个女孩,外表也和我记忆中相差无几,立刻就确认了她的身份。所以,我用了很多方法,让她的父母同意了这件事情。   只不过,普通人终究是普通人。他们只看到了孩子将来所需要承担的责任,却没想到应该给孩子一个正常的童年。想必他们基于迦勒底给的一些信息,强制让白野学习了许多知识,所以性格才会这么内向、老成吧?   再加上他们知道了我是谁,也知道萌奈时谁,就让白野更加痛苦了。   ——看来,我需要找个时间,提醒这一对夫妻,他们的女儿其实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是运气比较好而已。   “详细的事情,我会和她的父母说一下。很快,白野就会像以前那样了。”   “可是我真的很伤心!为什么白野会这么看待我啊!”   “她家的情况也确实比较特殊,是个普通人的家庭。事情演变成这个样子,某种程度上说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了。”   “可是,妈妈,我要该怎么做才能帮助白野呢?”   看着萌奈的样子,我突然想起了她最近在魔术上的进步。现在的她,光靠自身的反应力与蛮力,已经能在阴性式战斗得有模有样了,即便是根源式也至少能过两下。   这样的战斗力已经比绝大部分魔术师都要强了,应该能匹敌一些普通级别的从者。更不用说萌奈还有圣剑剑鞘的保护,只要不是遇上连梅林都无法应对的敌人,她的安全是完全有保障的。   于是,一个非常冒险的想法在我的心中升起。   “唔……萌奈,你想参加那场圣杯战争吗?”   “啊?我能参加吗?”   “喂,秋奈,这样真的好吗?”   一旁的式终于忍不下去,阻止了我的话。   现在的两仪式是阴性式,大概到月末会回到根源式的状态。阴性式是外紧内松,看起来不太好说话,但只要我坚持意见的话,她一定会听我的——而这一次,应该也是如此。   所以,我暂时放下筷子,期待而又有趣地笑了起来。   “这样不是挺好的吗?萌奈迟早也会遇到自己的从者。现在赶巧有一个实验可以做,多多训练的话,将来也不至于太过生疏。说不定还能和一名知名从者立下羁绊,以后面对那些事情的时候就会好处理多了!”   “如果我们参加圣杯战争,肯定能召唤出传说中的亚瑟王!”萌奈也起了哄。   “……嘛,这个还是要看具体情况的。”我很不确定这是否真的能实现,因为可能召唤出其他的圆桌骑士。“实际上,在召唤过程中,圣遗物并不是百分之百的。而且……亚瑟王其实……具体比较难以说明。”   亚瑟王有许多可能性存在,谁也不知道最终召唤的究竟是怎样的亚瑟王。如果是黑色的那一位,事情可能就会变得难以处理了……   萌奈不知道这些,她眼睛盯着天花板,似乎在遐想亚瑟王究竟是什么样子,会以怎样的态度来对待她。   “秋奈,圣杯战争说到底是很危险的事情吧?”式有些不确定地问。   “看看我们的萌奈,哪里需要我们担心了?而且既然是在梦中,也可以让梅林多多保护她嘛……总之呢,如果这场圣杯战争有秋奈参加,那就不是战争,而是像春游一样简单了,甚至比橙子那次还要轻松简单。”   “好吧……也确实是这样。”式又陷入了思考,寻找反驳我的理由。   “啊……突然想起来了,妈妈!”萌奈脱离了遐想,无比兴奋地问着我:“这场圣杯战争,我要怎么做才能参加呢?”   “只要萌奈有获得圣杯的意愿,圣杯肯定会选中你的。到那个时候,参加圣杯战争的方法就自然展现在你的眼前……不过,果然还是用梦的方法参加吧。毕竟白野也是通过梦呢。”   “那为什么白野说自己没有愿望呢?”   “她肯定有愿望,只是不想对你说而已。”   “可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是分很多种的,你和白野算是比较浅的那种。等到圣杯战争结束,说不定你们的关系会变深很多。到那个时候,许多话她都会对你说清楚的把?”   “好!我一定会获得胜利的!”   萌奈自信地笑着,看起来完全不明白圣杯战争究竟意味着什么。   但就像我说的那样,保护她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光是持有千里眼的存在就有两个,还有式可以做机动支援,整个迦勒底在必要的时候也能提供协助。更不用说她的从者好歹也是亚瑟王,获得这次圣杯战争的胜利绝对不是太过困难的事情。   这次的圣杯战争,可能真的像春游一样简单了。   可是,式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好像找到了反驳我的理由。   “秋奈,圣杯战争是战争,里面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东西。萌奈还太小,就算她能获胜,经历那些东西对她的成长也很不利。我觉得还是由我们介入比较好吧?”   “确实可能产生不利。”我微笑着解释说。“但是,白野可是萌奈最重要的朋友。如果就这么放弃了白野,萌奈肯定不会答应吧?”说着,我笑着看着萌奈,用眉头示意她表达自己的决心。   萌奈立刻站了起来,昂着小小的脑袋,挺起她那七岁的胸膛,活像一个骄傲到了极点的火鸡。   “没错的!正因为圣杯战争很残酷,所以我才要参加啊!要不然就这么放着白野参加,她真的会很危险的!可能真的会丢掉性命!”   “不会的,萌奈。”式继续尝试劝阻。“白野的事情我是知道的。她参加这次圣杯战争本来就没有什么意义。我觉得还是我们这些大人将圣杯处理掉,再考虑别的事情比较好。”   “但是,母亲。白野已经卷入了圣杯战争,说明她其实是希望得到圣杯,满足自己心愿的。如果就这么让她从圣杯战争中脱离,就算她口头上不说什么,从今以后也肯定不会把我当做朋友了吧?那样的话,还不如我参加圣杯战争呢!”   式无语凝噎,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我也摇了摇头,当然摇头的是式这种过于担心的态度。   “相信我们的孩子吧,式。她一定能度过这场危机……而且,我们也不是什么都不做,对吧?整个迦勒底都是她们的后盾,所以不要担心啦。”   实在不行,我立刻呼叫所罗门王,圣杯战争就真的失去了意义,在那个瞬间就决定了胜者是谁。   毕竟,按照式的说法,那位所罗门王还没有“赎罪”呢。现在我想说什么,只要不触及底线,他都一定会去完成。   无论怎么想,这种事情都是不可能逃掉的。与其逃避,还不如让萌奈有所准备地面对未来。至少在坏事真正发生的时候,对她的冲击不会有那么的大,最坏最坏我和橙子也能够把她给拉回来。   这场圣杯战争,注定是小孩子的郊游。 29831 6 354   ps:本章5399字,本月15万字完成 287.为人父母   ◆说书人◆   次日,放学后。   在回家的道路上,萌奈开心地围着白野大呼小叫着。   “白野!我也要参加圣杯战争了!”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白野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笑容堪比又一轮太阳的萌奈,顺带着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你参加圣杯战争……难道想和我为敌吗?!”   “不啊,我只想帮助你一下。反正我也不想要那个圣杯。如果我真的获得了圣杯,我肯定会直接让给你的。”   “啊……没错。”说着,白野的嘴角勾勒着一抹微笑。“像你这样的人,圣杯是没有意义的。你本来就有比圣杯更加强大的东西……”   这微笑萌奈看不懂,她只觉得此时的白野像是经历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一样,比她想象中还要成熟得多。   不知道为什么,萌奈觉得自己与白野越来越远,几乎要成了陌生人——明明在许久之前,她们的距离是那么的近,仿佛触手可及。   某种程度上来说,萌奈很成熟,很听话,也善于思考。但是对于自己完全不懂的事情,她倾向于像秋奈所教导的那样,直接问出来。   “白野……为什么突然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啊?”   “两仪萌奈,你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的许多事情你都不可能明白。所以,关于圣杯战争的事情,我和你没什么可聊的。”   “怎么就不是一个世界了?明明我可以摸到你啊!”说着,萌奈的右手立刻握住了白野非常削瘦的脸颊。“看,就是这样!我能摸到你,证明我们确实是在一个世界啊!”   白野没有反抗,她只是笑着,只是笑容变得很……虚幻。   甚至让萌奈想起了她上个月的、非常厉害、也非常温柔的母亲——以前的时候,两仪式就曾经对她露出过这样的笑容。   这个时候,萌奈感觉自己好像有些明白了“不是一个世界”是什么意思。   而白野也看向远方,以虫鸣般微弱的声音,缓缓地解释着。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和我的身份地位很不一样。我们的经历,我们的地位,我们的血统,都是完全不同的。这种差别已经到了你和我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的地步了。”   “你是说我的母亲和妈妈太厉害了吗?但我觉得,如果白野把想要的东西说出来,母亲和妈妈一定也会给你的啊。就算你不是我的朋友,但是只要在迦勒底工作,肯定就有这些好处的。”   “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没有任何的意义。”白野笑得越来越虚幻,甚至让萌奈有一种非常不安的感觉。“有些东西,如果不亲手去追求,而是靠别人的施舍,就真的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不能说是施舍吧?妈妈说那叫劳有所得。”   “所以说,你和我不在同一个世界啊,萌奈……总之,你不可能理解我的。但我可以确认的是,只要你参加了圣杯战争,就一定是我的敌人……到那个时候,我绝对手下留情。”   说哇,白野推开了萌奈的手,独自一人朝着回家的路走去。   或许是之前白野的那个笑容真的给萌奈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这一次萌奈没有直接拉住白野,是个立刻小跑着跟了过去了。   “别走啊白野,我真的要参加圣杯战争了!还是你的盟友!”   “……但是,我们确实是敌人。既然是敌人,这段时间,希望你不要烦我。”   “白野!可我们不是朋友吗!”   “如果你继续烦我的话,以后我就不把你当做朋友了。”   “呜……好吧。”   像小动物一样呜咽了一声,萌奈只好就这么放着白野离开了。   在即将离开的时候,白野留下来的一句话。   “希望将来有一天,你能明白自己做这些事情的意义……但我想,将来的你肯定没办法理解。毕竟,你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像我这样的家伙,本就没有资格站在你的身边。”   “呜……”   又是像小猫的呜咽声,让萌奈既可爱又可怜。   她挠了挠头,试图明白白野这段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其结果,果然还是不明白。   “含着金钥匙出生……是什么意思啊?我出生的时候没有含钥匙?”   这些话,对萌奈来说实在是太过于困难了一些。   不过,这一次萌奈不打算对她的双亲说了。因为就算说了,应该也只是继续惹白野不高兴而已。   ◆两仪秋奈◆   电话打通了。   还没有听到有人说“喂”,话语就立刻从我的口中说出。   “请问,您是岸波白野的父亲吗?”   “啊,我是。请问贵姓?”   声音听起来有些年轻,大概只有二十多岁。   日本这个国家很奇怪,要么生孩子生得很早,要么就非常的晚。   我就是生得很早那种,才25岁,孩子都上小学了。   白野的父亲这么年轻,让我有一种比较亲切的感觉。   但是,回想起远坂时臣给我的资料,我对这对年轻的夫妻却没有什么好太多——他们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情况下,只是凭着一腔热血结婚,因为想要孩子就有了孩子,没有考虑太多的东西。   本来,这样的父母应该是非常爱着自己的孩子的。   但白野的生活非但没有编号,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差。   恐怕要不了几年,她的心理就会出很大的问题。   正因此,这一次我不打算隐瞒自己的身份。   “我是两仪秋奈……我想,您知道我这个名字的吧?”   “原,原来是您啊!”电话中声音立刻恭敬了不少,比对待上司还要恭敬得多。“不、不知道您打过来电话,是有什么吩咐的吗?”   “吩咐倒是谈不上,只是对白野最近的状况有些关心而已。”   “白野她怎么了?是她哪里惹您生气了吗?”   “啊,没有。白野一直都是个很乖巧的孩子。只是希望您能在日常生活中多多注意一下她的状态。她最近心情有些差,一直以来也比较沉闷。我觉得这样不太好,所以想要对你说一下。”   “啊,那真的非常抱歉,等她回来我一定会多多管教!”   看来,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做孩子的父母。   不由得,我对他们的感官更差了。   “看来您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啊……”我的语气结了霜,完全冷了下来。“我是说,请多给她一点属于父母的关爱,也不要因为她的职责而给她太大的压力。说到底,她才只有七岁,正是需要细心呵护的年纪。”   “这……这样啊……”   “为了让您放在心上,这一次的我并不是以个人、而是迦勒底的副所长的身份来说这件事情。所以,如果您处理不当,我会托关系,让白野拥有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   “您,您是指……?”   “更换监护人的方法有许多种,有柔和的方法,也有强硬的方法。但除非情非得已,否则谁也不想走到那一步,对吧?这也是我专门对您打电话的原因,因为我觉得白野还是呆在她的亲生父母那里会比较好。”   “我……我明白了……”   他明白了吗?以他的履历,我觉得他根本不明白。   所以,我必须把话给继续给说下去。   “您明白了的话,事情就真的好处理多了。请您务必要记得,您确实是白野的父母,但是白野的重要性比您想象中的要重要得多。她需要的不仅仅是成长,更是要好好地成长。如果把孩子比作花朵,白野就是非常珍贵、也需要好好照看的大花君子兰,是花朵中非常珍贵的那种类型。请您一定要好好地照顾她,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您知道了吗?”   “知道了,我都知道了。非常感谢您的提醒。”   “当然,虽然照顾孩子是父母的天职,但我也知道您的难处。这样吧,迦勒底这边对您的补助提升到每年两千万日元,可以吧?”   “竟……竟然直接翻了倍!”   他的声音变得不可置信了起来。   回想起他的履历……这也很正常。   如果不是父母自身的能力有限,白野也不需要承担如此重的负担,过早地变得成熟,也许会过早地变得衰老,最后或许会变得愤世嫉俗也说不定。   “这样的话,您就明白白野的重要性了吧?”   “明白了,完全明白了!”   “那么,我还有别的事情,就先挂断了。”   “您先忙,您先忙!”   我摇了摇头,按下挂机键,就这么结束了和白野父亲的交谈。   看来,白野命中注定会变得像我记忆中的那个性格了,这真的是一件不得不让人感叹的事情。   ◆两仪式◆   听着秋奈的话,我感觉有些奇怪。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怒气。因为,实际上我做的事情,就和白野父母没有什么区别。而我的心中也确实有一种很强烈的、想要维护他们的感觉   但直接和秋奈对抗是不可能的,我只能另辟蹊径。   “这话还真不符合你的风格啊。”当秋奈挂断电话后,我轻松地说着话。“总感觉,这种话由我来说比较合适。”   “毕竟是我的真实想法吧,所以就直接这么说了。”   “我以为你会对他们有好的态度,没想到也只是这样而已。”   “如果式你了解过那个国家的教育,或者至少了解一下‘衡水高中’是什么,就明白我为什么会是这个态度了。”   “啊,我了解过。早晨六点钟开始跑操,一直在学校待到晚上九点钟,除了课间和吃饭的时间,要么是在听课要么是在做试题……宁她以前过得就是这样的生活吗?”   那简直是地狱一样的生活。   不过,在我的印象中,这样的生活也只有三年而已。现在白野还很小,每天看起来睡眠都挺充足的,应该没那么辛苦。肯定还没到那种程度。   秋奈却摇了摇头。   “忘得差不多了,谁知道呢。但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真正生气的是,白野的父母就像那些外出打工的人一样。说是为了赚钱养家,可实际上所谓的家却根本不存在。孩子或许做到了衣食无忧,可是内心的空虚却足以影响一生。而这些父母也非常自卑,觉得自己照顾不好孩子,就把孩子送到‘管得严一点’的学校,还花钱报了各种各样的补习班。其结果,孩子的童年根本就不快乐,青春期就变得无比的叛逆,长大了也鲜有明白父母的苦衷,只有孩子有了孩子才稍微理解一些……但那个时候,实在是太晚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这样的话,我就明白许多了。   留守儿童的精神状态确实很不好。他们名义上有着父母,可实际上却过着类似于孤儿的生活——与曾经的我有些类似。   或许是以前受过的教育,我还是想要维护他们。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父母觉得‘自己管不住孩子’,或者说‘自己的水平太差,必须完全交给老师’,所以才是这样的结果了吧?说到底,这也不是父母的过错,只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罢了。如果不是困难到连饭都吃不起、连学费都交不起、连病都看不起,这个世界又会有哪个父母不想让孩子呆在自己的身边呢?”   “这种态度才是最让人讨厌的。明明是自己最重要的孩子,却完全不管孩子的意愿,强行把自己的意志施加在孩子身上,让他们过早地过着孤独的生活……我很讨厌这种父母,某种程度上来说比那些抛弃自己孩子的更加讨厌。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做的都是对的,觉得自己已经做到了父母应该做的一切,还觉得长大后孩子一定要孝顺自己才行……这真的是……”   秋奈皱起了眉头,身体都略微得发抖了,到最后连声音都快忍不住了——她很生气,不是一般的生气,我很少见她会如此生气过。   “……我说,没必要这么生气吧?”我略微放轻松地说。   “算了……那些家伙确实没有生气的必要,说到底只是没什么眼界的普通人罢了。只是苦了白野这样的好孩子。”   “但你都这么下达通知了,将来白野肯定会过得好一些吧?也就是说,白野这边算是处理了?”   “勉强算是吧……接下来就要看白野自己的努力和表现了。”   “我觉得她一定会是一个十分出色的御主。”   “成为怎样的御主都无所谓,作为一个孩子,更重要的是要成为一个出色的人。这两者可是有很大的差别啊。”   “……也是。”话再说下去就没有意思了,我只好想办法就这么把话题给结束掉。“昨晚你没睡好,还要休息吗?”   “啊,我先睡一会儿吧。现在确实稍微有一点困。”   秋奈站了起来,去往了卧室。   而我像往日一样站了起来,为秋奈和萌奈做午餐。 29831 6 354   ps:本章4294字 288.童年约定   ◆说书人◆   自从白野对萌奈说出圣杯战争的第三天,放学后。   无论白野怎么躲着萌奈,萌奈的脸上都挂着笑容,像往常一样缠上了白野。对此,白野只能叹了口气,有些不满地皱起眉头,问向萌奈。   “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又说了多余的话?”   “啊?什么事多余的话啊?”   萌奈眨了眨眼睛,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但在白野看来,这等于是承认了事实。   “昨天,老爹对我的态度很不一样,简直不像是老爹对女儿的态度,更像是被上司指派了什么必须完成的任务一样,态度非常的拘谨。老实说,我很不习惯这样的老爹,所以想问问究竟是哪位大人能让老爹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改变。”   “应该……是妈妈说的吧?”   “也就是说,你把我的事情对副所长说了?”   “对母亲和妈妈都说了……”   萌奈这么诚实,倒是让白野非常的意外。   但萌奈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白野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   书上说,每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都必须像像绝大部分的动物一样,用各种伪装来隐藏自己。只有像大象、犀牛、河马这样无比强大的动物,才能完全不隐藏自己,任性地活在这颗星球上。   在白野看来,萌奈就是这么强大的动物……不,准确来说,她不是动物,而是神话传说中不需要翅膀就能飞翔的幼年东方神龙。仅仅是幼年的她,力量就已经远远地超过所有的动物,而且每个人都知道她还有着毁天灭地之能的双亲,无论是动物还是人类都明白她的身份,不敢招惹她分毫。   明白这些,白野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无比无奈。   “好吧……两仪萌奈,以后我不会再对你说话了。我和你说的每一句话,你都会对所长和副所长说,她们就会采取行动。但我不想她们会采取行动,我只想过着平凡而又平静的生活。”   “可、可是……总应该说一下啊?因为白野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啊。而且白野也没有别的朋友,如果我不帮忙的话……”   “你难道就没有考虑过,为什么我没有别的朋友吗?”   这么说着,白野的嘴角勾勒着一丝的弧度,仿佛在讽刺和嘲笑着什么。而这一次,萌奈从白野的笑容中又仿佛看到了过去某个时刻的妈妈。只要秋奈露出这个笑容,式就会非常紧张,什么话都会答应下来。   萌奈也像式一样,心跳突然加速,头皮有发麻的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而直觉也告诉白野,最好采取像式那样的态度和应对方法,不然她的下场会相当的悲惨。   萌奈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我……不是很明白。白野能告诉我吗?”   “告诉你?”白野无喜无悲地说。“好吧,两仪萌奈。如果你真的是一点都不明白,那我就真的和你没有任何可说的了。”   “难道……是我的原因?”   “看吧,你其实很聪明啊,完全不像你表现的那么蠢。”   白野的笑容越来越盛,萌奈的心跳速度也越来越快,精神也逐渐紧张了起来。   “这个……”犹豫了一下,萌奈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   “好吧,我就告诉你吧。”白野笑容逐渐冻结,眼神也冷若冰霜,十分的可怕。“没错,就是因为你,我才一个朋友都没有。我不知道所长和副所长有什么企图和计划,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哪里特别了,能引起那两位大人物的重视。从一开始,老爹和老妈告诉我,必须和你处理好关系,有了争执也只能让着你……但是,我不想成为你的附庸,我想要过着自己的生活,无论好坏。”   “可我根本没有这个意思啊!我也希望白野有其他的朋友啊!”   “是,你没有这个意思,你确实把我当做了唯一的朋友。但是你只要站在我的面前,我就不敢惹你生气,更不敢忤逆你的意思……所以,昨天我说了,我们在不同的世界。我们对事物的价值观念完全不同。”   是的,兔子和龙是不可能生活在同一个世界的。除非兔子变得与众不同,才有资格呆在龙的身边,而不至于最后惊惧而死。   这次圣杯战争,在白野的眼中,就是唯一能够变得与众不同的契机。除此之外,她的一生都恐怕遇不上这样的机会了。而且,圣杯的许愿是真的话,她就可以不再做兔子,而是像萌奈一样成为一只能够长成庞然大物的幼龙——到那个时候,所有人对她也不会是现在的态度了。   可是,她却错估了萌奈这条幼龙的决心。   勉强挤出来的笑容,终于从萌奈的脸上消失了。   这一次的她,看起来比白野见到过的任何时候都更加的成熟。   “好,如果白野说我们在不同的世界,那白野进入我的这个世界,可以吗?”   “进入你的世界?你觉得这样有可能吗?”   “那,如果我进入白野的世界呢?白野还会把我当做朋友吗?”   “你……”   ——你真是个大笨蛋。   这样的话,现在的白野果然还是说不出口。   这太想当然了,简直就是在儿戏。   一只龙,会因为它想成为兔子,就会真的变成兔子吗?光是想想就知道,这是绝对绝对不可能的事情。龙就算伪装成兔子,它还是龙,不会真的变成了兔子。   但萌奈一直是这个样子,完全不懂什么叫做放弃。   “我只有白野这一个朋友。就算这个朋友是假的,是被指派来的,但确实是我唯一的朋友。因为,我能感觉出来,只有白野是真心把我当做了朋友,而不是像别人那样,单纯地把我当做两仪家将来的继承人……”萌奈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鼓足了全部的用字。“白野,如果你觉得我哪里不好,我会去改。如果我对白野造成了伤害,我可以想办法弥补……但是,请不要抛弃我,请不要让我只剩下独自一个人,好吗?”   “……太蠢了,你真是太蠢了。”   白野使劲的摇了摇头。   这样的态度,根本就不是龙对兔子的态度。而一旦龙表现出了这样的态度,也只会让兔子变得更加的惶恐,没有任何的好处。   白野在犹豫是不是要把心中真正的想法给说出口。但是,就现在这个样子来看,她觉得就算说出口,也应该没有什么意义……   很可惜,在她还在思考的时候,萌奈就把话给说出了口。   “如果白野说这种是蠢,那妈妈和母亲都很蠢。她们当初就出现很多的矛盾,这些我都知道。可是,大家都觉得她们都是很聪明的人,还获得了普通人可能永远无法得到的爱情和事业。如果这种蠢能像妈妈和母亲那样获得自己最想要的,我宁愿自己蠢下去。”   “你这个家伙……真的是……”   又一次,白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开始觉得自己错了,根本没必要用那么强硬的态度来对待萌奈。   突然,萌奈的右手轻轻地捶了下左手的手心,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做出了人生之中最最重要的决定。   “实在不行,我可以向白野保证,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会娶白野为妻!你说任何话,我都会好好听进去!我有的东西都会给白野,我也一定会好好保护白野!白野,请不要离开我,好吗?”   “你,你你你……!”   白野瞪大了眼睛,整张小脸也立刻染成了绯红。小女孩的脑袋彻底当季了,以至于萌奈究竟说了什么,她都觉得是那么的恍惚,仿佛只是发生了异常如梦似幻、如真似假的梦境。   可是,这不是梦境,而是真正的现实。   “白野同意吗?真的,都会给白野的。”   “两仪萌奈……你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大最大的笨蛋!”   可是,萌奈却已经走到她的面前,像电视剧播放的那样,抱住了白野的腰。明明萌奈的妈妈很矮,她的母亲也算不上有多高,可是萌奈却比同龄人高不少,让这次拥抱看起来意外地和谐。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被萌奈抱在话中的白野,反而有一种久违了的安全感——就像自己被龙的翅膀全然地保护了起来,与危险的黄叶完全隔绝开来。   但,白野终究还是把这种安全感当做了错觉。   “……放开我。”   “我究竟哪里做得不好,惹白野那么讨厌了?”   “……是我不够好。你家世那么好,那么善良,那么可爱,绝不会嫉恨别人,对任何人都怀以善意和小脸。你就像是一面镜子,站在你的面前,我只看到了那个丑陋不堪的自己。”   “白野很漂亮的,真的很漂亮,一点都不丑!”   “我是什么样子我自己清楚得很,不需要你来说。所以,你快点放开我,不然我很快就要生气了。”   白野的声音平静得像是一滩死水,没有任何的活力。如果继续用兔子来比喻,就是害怕到极点、愤怒到了极点、反而一动不动的兔子。   萌奈叹了口气,以为白野是在闹脾气,就只好继续解释了起来。   “白野,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可以对我说的。我都会想办法解决。这不是施舍,也绝不是对附庸的奖励,而是朋友对朋友的帮助,是我真心实意地想要白野的生活变得更好。所以……对我说吧,白野。”   萌奈这坚定的声音,让那股安全感越来越强烈。   即使是在家里边,即使是在学校中,即使是在迦勒底的研究室,白野都没有体会过这样的安全感——相反,在那些地方,她很不安。她害怕自己被讨厌,她害怕自己达不到大家的期望,她甚至害怕有一天萌奈觉得她根本算不上什么,随随便便就一脚踢开。   只差一点点,白野就真的打算说出来了。可心中的那股冲动又迫使她说出什么,她也只好继续问了下去。   “……萌奈,我真的可以说吗?”   “当然,因为白野是我最重要的妻子嘛!”   “我才不是你的妻子……就你这个态度,将来肯定个花心大萝卜,像古代的大名一样,肯定有多得快数不清的老婆。像我这种人,充其量只是你人生中的一个过客而已。”   口头上这么说着,白野却微微踮起脚,把下巴抵在萌奈的肩膀上。   这究竟算是小孩子之间的游戏,还是像电影里表现出来的那种感觉?白野分辨不出来——她所能感觉到的,只是这股能够把心中一切都放下来,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而已。   “是真的啦!而且我保证只有白野一个,绝对不会有别人的!”   萌奈轻松地笑着,让白野觉得,这真的不是玩笑话。   可萌奈的性格白野又怎么不清楚呢?现在的萌奈,精神上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而已,都是凭着一时的冲动许下各种自己实现不了的诺言。远远不像白野自己这样,成熟得像一个初中生了。   ——果然还是要参加圣杯战争。   白野这么想着。如果不参加圣杯战争的话,这种安全感就只是一种虚无缥缈的幻觉,仅仅存在短暂的一瞬,就有可能被更大的不安所取代——来自于那两位恐怖巨龙的无穷压力。   萌奈是个急性子的人。当白野在思考的时候,她就自顾自地说着自己想要说的话语。   “我才管不管是不是真的。总之,先放开吧,萌奈。”   白野的语气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拒绝。而这样的声音,在萌奈听来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那……白野不能离开我,好吗?”   “暂时不会离开你了。所以放开我吧。”   “那好,我松开了。”   终于从萌奈的怀抱中挣脱,白野立刻本能地深吸了口气。   刚刚还是从来没有过的安全感,可是在下一刻,这种安全感却终于转变为了极大的不安。是的,萌奈是立下了这样的约定。可是,想到那两位说几句话就可以让这个世界彻底崩溃的存在,这种约定就如此的虚无,如此的梦幻,只存在孩子们的梦中。   可是,萌奈还是那个萌奈,依然不懂气氛。   她的右手轻轻地摸了摸白野的脸庞,像是在摸着什么非常珍贵的画卷,然后说出了非常不识趣的话语——   “……白野的脸好红啊,就像苹果一样。”   “这和你没关系。”   低声恼怒地说了这么一句,白野把头扭向一边,看也不看秋奈。   可萌奈却凑了过去,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肯定有关系吧?一定是我说的那些话让白野害羞了。”   未知的未来、残酷的圣杯战争、萌奈那过于强势和强大的双亲,都让此事的白野没有了玩笑的心思。   又一次深深地吸了口气,白野终于鼓起全部的勇气,郑重无比地说——   “……萌奈,我想要让自己变强,变得像你那样强。不只是魔术上的强,还有心灵上、身体上、家庭上的强。我参加圣杯战争的原因也是这个,我想通过这场魔术仪式证明自己,让自己成为能和你站在一起的人。萌奈,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了吗?”   “……我知道了,我会让妈妈和母亲不再干涉圣杯战争的。”   萌奈重重地点了点头,小小的、圆圆的脸蛋上的表情变得和白野一样的郑重。   “那你自己呢?你还要继续参加圣杯战争吗?”   “我还是要参加圣杯战争。但这一次,我不是为了自己而参加,而是为了回应自己召唤、心中仍然怀有执念的从者。如果白野觉得我合适,我会和白野成为盟友。但如果白野不想和我共同作战,我也会拿出全部的实力去应对。我会让白野明白的,我没有白野想象得那么好,白野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差。”   “那样就好……”白野如释重负。“到时候,我们就在梦境的战场中相见吧。”   “这些怎么样都好……”一瞬间,萌奈又恢复了嘻嘻哈哈的样子,就好像刚刚的样子只是白野的幻觉。“对了,白野!将来你会答应成为我的妻子吗?”   白野皱了皱眉眉头,显得既无奈又想笑。   “你和我才八岁,至少八年后再考虑这个问题吧。”   “嗯!等我十六岁的时候,白野一定就会清楚我的心意的!”   “萌奈你真是……该说你成熟好呢,还是单纯好呢……”   “白野怎么觉得都可以啊!因为我就是我嘛!”   ——果然,这个家伙只是一个笨蛋,一个不知道什么是后退,也不知道什么是困苦,总是精力过剩的笨蛋。   虽然这么想着,可今天白野却感觉很意外。这是少有的情况,萌奈真的在她的面前表现出了略微成熟的那一面。   沉默了片刻,白野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就说了出来。   “对了,既然如此,让副所长再加一些补贴吧。至少老爹老妈对我的态度确实会好不少,老爹工作也不需要那么努力了。而且,我也觉得这是我应得的东西……反正,对你们家来说,那些补贴根本就没多少。”   “好!我会对妈妈说的!我想妈妈也一定会同意的!”   萌奈重重地点了点头,又像之前那样,拉着白野的手,走着回家的路。   这一次,白野没有抗拒,而是像往常一样,被萌奈牵着手,走向不知道通往何处的未来。 29831 6 354   ps:本章5124字 289.历史与真实   ◆两仪萌奈◆   在放学之后,吃了母亲做的晚餐,我就立刻去了迦勒底。   倒不是说迦勒底有什么好玩的,而是在确定参加圣杯战争之后,我真的很想知道我所召唤的从者会是谁。   如果从者不是很厉害,基本上就要靠我自己来战斗了。但如果非常厉害的话,我只需要从其他方面准备一下就好了——白野的话我可是不会忘的,如果我表现的越厉害,白野只会越疏远我。   在迦勒底的感觉,就像是在家里一样。各位哥哥姐姐叔叔阿姨说话都很好听,时间总是不知不觉过得很快。等我想到来迦勒底的目的的时候,时间已经不知不觉间快要到9点了。如果不抓紧时间的话,回家就没有办法解释了。   就这样,我立刻去了地下室,来到了达芬奇亲的魔术工房里。   达芬奇亲还是老样子,看起来像是在忙着什么,可是双眼却非常的涣散,显然是在装作在工作的样子,实际上是在偷懒或者想着别的事情。就算我走到了她的面前,她还是这副样子,让我不由得想要做些有趣的事情……但很可惜,时间比较紧张,我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直接在她面前问了问题。   “达芬奇亲,我的从者会是谁啊?”   “啊!”达芬奇亲立刻站了起来,在看到我之后,立刻重重地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是哪只迷路的小猫咪呢,原来是萌奈啊。今天来我这里,是为了什么呢?寻找新奇的玩具吗?”   分明是把我当做了橙子老师,以为自己会受到处罚了。   我嘟着嘴,略微有些不满地回答。   “我刚刚说了啊,达芬奇亲。今天我来这里,是问一下达芬奇亲,如果我很快就要召唤从者的话,我大概会召唤谁呢?”   “萌奈对其他人问过这个问题吗?”   “没有,达芬奇亲是第一个我问的人。”   “为什么不问其他人呢?”   “因为达芬奇亲自己就是从者啊,肯定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吧?”   可是,达芬奇亲却摇了摇头。在她那张在现代看来有些圆的脸庞上,像花朵一样绽放着让我有些不太舒服、像是想要做什么恶作剧的笑容。   “会是谁呢……这个啊,迦勒底最近其实在研究一个新功能呢。”   每次有新功能的时候,我都要和白野、以及其他御主候选人去参加各种各样的实验,然后都会变得很辛苦,基本上只要回到家中、躺倒床上,可能连衣服都没有脱,就这么睡着了。   而每一次实验的时候,达芬奇亲也会露出这样的笑容,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实验室里的小白鼠,还是特别稀少的那种。   可是……比起我自己辛苦与否,果然还是白野更加重要一些。   “新、新功能?是……什么新功能啊?”只是我说话还是不很利索就是了。   达芬奇亲微微摇了摇头,轻轻地摸了摸头,想让我没那么紧张。   “只要稍微检测一下,大致上就可以确定究竟是那一位英灵啦,不会非常辛苦的,时间也只需要几分钟。”   “大致?所以,其实还是不是非常准确吗?”   “准确肯定是非常准确了的哦?只是会显示召唤的概率而已。而且第一次回应会和第二次回应略微不太一样的,这里只是利用示巴的超级计算机计算出英灵座的响应强度和响应速度。”   “这样啊……那什么时候能开始呢?”   我真的很想知道自己的从者会是谁,越早知道越好。   因为,我有一个很奇特的预感。留给我和白野的时间没有那么多了,必须加快速度才行。   达芬奇亲是个很厉害的人,不深问就明白了我是什么意思。   “随时都能开始哦?萌奈要不要现在就测试一下?”   “可是……这件事情我没有对妈妈和母亲说呢。”   “这个不用担心,只是略微测试一下而已,不会影响什么。说到底,这个功能只是让萌奈对自己的从者有所准备。将来可以研究一下对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性格是什么样子。”   “其实……历史是不准确的,如果是通过历史去研究这些东西,还不如忘记历史,把对方当做完全的陌生人来对待会比较好。”   之所以这么说,是我想起了白野对暴君尼禄的描述。   实际上,在对话之后,我也找过尼禄的资料,仔细研究了一番。虽然很多汉字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大体上是明白了历史上的尼禄是一个怎样的人——残暴、残忍、内政一团糟、不被臣民信任、最后死于民众的反抗,非常痛苦地结束掉了生命。   再加上现在我眼前的达芬奇,更是和大众所知的那位全才很不一样。   达芬奇亲点了点头,也很认同我的说法。   “萌奈说的一点都没错。历史只是历史,只是人们关于现在找到的记录信息所归纳出来的东西,绝不是当时发生的真实。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具体是个什么情况,都是需要各种各样的考证才可以确认,但即使是这样也绝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比如关于我的事情,其实历史书上许多都是错的,而一些被认为是错误记载的东西,反倒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真的是很有意思的。”   “是啊,如果只是看历史上的记载,谁也不可能想到,原来达芬奇亲原来是这样的一个人啊。”   “咳咳……我只是一个特例啦。”   达芬奇亲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大概以为我是在说她的坏话吧?   但,我说的是真心话。历史上的达芬奇给人的感觉是“神秘”,就像一个一直呆在屋子里边、研究着旁人根本不懂的东西、不被大家认可的疯狂科学家。现在的达芬奇,倒是比历史上记载的要好太多了。   “总感觉这种例子会有很多。”我低着头,一边思考着一边说:“比如妈妈就告诉我,传说中的亚瑟王其实是一个女孩子,而且身体还被固定在了十四岁。如果不是梅林施加的幻术,没有人知道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亚瑟王。”   “人们都以为传说故事比现实更加精彩,可实际上现实比小说要离奇得多。毕竟,传说故事要取悦听众,要合乎逻辑。但现实可不会在乎任何人,只会就这么发生了……”大概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达芬奇顿了顿,表情又像以前那样,给人非常不靠谱的感觉。“嘛,等到召唤的时候,萌奈就可以明白啦,萌奈暂时不需要想那么多的。”   “那就检测吧,达芬奇。”   “好。那萌奈你先等等吧,我找一下那个东西。”   说着,达芬奇亲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去了摆成一排又一排的货架。   她翻找了很久,把已经原本就很混乱的货架搞得更加混乱,才终于把一个类似于单手镣铐、但是连着很多很多线的东西拿了过来。   “啊,就是这个了!”达芬奇兴奋地说。还真像个疯狂科学家。   “这个……要怎么用呢?”我将信将疑地问。   这个镣铐实在是太粗糙了,不仅大得像个中间挖空的脸盆、或者卡丁车的轮胎,连外壳都没有,除了绿色的板子就是各种各样黑色的元器件。连接的线也没有接口,除了网线全部都是焊死的,包括连接电源线的也是……也不知道制作这个东西的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达芬奇亲一脸的媚笑,完全把我当成了实验用的小白鼠。   “只需要戴到手臂上就可以了,不需要担心太多。”   “可是,达芬奇亲……我根本戴不上啊。”   是的,这个东西没有卡扣,全部都是固定的。对于一般人还好,可对我这样八岁的人来说,根本就戴不上。   “哎呀,这可麻烦了。”达芬奇亲赔笑说。“一开始设计的时候,是以萌奈你十三岁或者更大的时候作为考量的,毕竟那个时候才要考虑这样的事情。现在戴不上确实挺正常的……”   “那该怎么办啊?”我问。   “没事,我改造一下就好了。”   说着,达芬奇亲从插座上拔下电源线,又从墙上拔掉了光纤网线接口,单手提着这个非常重的东西,去了自己的工作台。   看着她的背影,我忍不住想要问——   “达芬奇亲,改造了不会出错吗?”   “我可是莱奥纳多·达芬奇啊,在我的手中怎么可能会出错呢。”   “那达芬奇就先忙吧……”   说完,我准备从这里溜走,去找其他好玩的东西。   可我才迈了一步,达芬奇亲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立刻把我给叫住了。   “等等,萌奈,你得先留在这里才行。如果出了了这个房间,结果就有可能发生变化,就会变得没有那么准确哦?”   “可是,达芬奇亲不是说,这是很准确的吗?”   “设备是准确的,不准确的是萌奈自身哦?所以我才要你不要乱走。”   “我明白了……那我就等等达芬奇亲吧。”   这个时候,除了等待,我也无可奈何了……说到底,这是为了白野。只要是为了白野,无论多么辛苦的事情,我都可以忍受下来。这一次也丝毫不例外。   达芬奇亲把工作室的门关上了。但我还是听到了电焊枪、电钻和切割机的声音,也不由得有一些害怕——本应该被好好对待的电子工具,被如此粗暴的对待,任谁都会对处理工具的人产生怀疑吧?   还好,我早就知道了达芬奇亲的性格,也就没有太过于害怕了。   修改的时间很短,只用了半个多小时。达芬奇亲就提着一个只有手环大小的器具,从工作室里走了出来。   “看吧!很快就处理好了!”   她提起那个器具,满脸的骄傲与自豪。   原本那么巨大的东西,竟然被学削减成这么小,我真的很吃惊。   “把那么多东西都拆掉真的好吗?”   “那些都是计算血压、心率之类的设备,去掉没什么影响的。关键是召唤从者是什么嘛,拆掉就拆掉了,不影响的。”   “话说……这个设备是达芬奇亲做的吗?”   “不是哦,是我的御主做的。”   “达芬奇亲擅自把那些东西拆下来,橙子老师不会生气吗?   “她脾气很好的,绝对不会生气的……嘛,这种事情萌奈不需要担心啦。还是先进行测试吧,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呢。”   我感觉橙子老师一定会非常非常的生气。但是,一想到这是达芬奇亲,我也就不考虑那么多了……反正橙子老师会用自己的方式处罚这个家伙就是了。   “好吧……”   我站了起来,走到了达芬奇亲的面前。   而达芬奇亲把那个器具套在我的手腕上,就坐回了一旁的电脑前,开始处理着各种各样的数据。   检测的过程真的很快,只用了两三分钟,达芬奇亲就再一次发出了声音。   “唔……结果还真是出人意料呢。”   “结果究竟是什么吗?”   “我原本以为,萌奈最适合的从者是那位亚瑟王,但是……看起来还是有一点点差别呢。”   “……不能说结果吗?”   说实话,我有些烦躁了。   好在达芬奇亲是个聪明人,立刻站了起来,把那个器具给卸了下来。   “啊,抱歉,萌奈。我这就说了……这位亚瑟王有些特别,貌似是Lancer职阶的亚瑟王。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还有神性……好像也不是神性,而是别的东西。这些东西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她的话,大概是很难搞懂的。”   “神性?达芬奇亲说的是女神的亚瑟王吗?”   “差不多吧。”   “这样啊……我问问其他人吧。那个人应该知道的……”   那个人当然就是老梅林了。   只是达芬奇亲不知道老梅林是我的老师之一,我也不想引起太多的麻烦,就没有说……反正,我能感觉达芬奇亲其实一直在刻意与我保持距离,如果我真说出来她也肯定会非常困扰。   ◆梅林·安布罗修斯◆   “女神?亚瑟王?”   听完萌奈的问题,我眨了眨眼睛,发出一句感叹之后,又不禁陷入了回忆与思索之中。   亚瑟王根本就不像是什么女神,而是真正的骑士、真正的王。   女神既不符合她的气质,也不符合她曾经做过的事情。   王是孤独的,但女神已经超越了孤独,成为了非常蛮横、人类难以理解的存在。以亚瑟王的性格,成为不得不做出各种决定的王已经是极限,想要成为女神更是难上加难的事情。   秋奈以为我没有理解她的问题,又将问题重复了一边。   “达芬奇亲说,最适合我的从者是女神的亚瑟王。”   “职阶确认了吗?是Saber吗?”   “是Lancer。”   “Lancer啊……这样就合情合理了。”我轻轻地点了点头,了然地说:“阿尔托莉雅她确实曾经用过圣枪,名字叫隆戈米尼亚德。后来因为圣枪有很强的副作用,就没怎么用了,基本只用圣剑来作战。只是在最后与莫德雷德的战斗中,她为了坚定自己的决心,不至于与莫德雷德的战斗中不至于连剑都提不起来,才拔出了那把圣枪,为古不列颠人带来最后的结局。”   “副作用是成为女神吗?”   “没错,持有圣枪的时间越长,持有者的精神就会越来越异化,最后成为近似于神灵、却又不是神灵的存在。在阿尔托莉雅死后,她的执念曾经一度化作了灵魂,在不列颠岛上留下了‘狂猎’的传说。”   “狂猎是什么啊?”   萌奈还真是喜欢问一些与话题无关的问题。   考虑到大部分的小孩子都是这样,我也只好继续解答下去。   “嘛,现代人们觉得,那只是以前的人们对夏季末狂风的恐惧。当时的人觉得夏末是怨灵最活跃的时间段,而狂猎正是清除这些怨灵的存在。当然,也有狂猎本身就是怨灵的说法,这要看具体是在不列颠的哪个位置了。除了不列颠,在爱尔兰、苏格兰、北欧、低地还有德意志北部沿海地区,都会其他版本的狂猎传说。”   “原来是这样啊……”   看着萌奈恍然大悟的样子,我选择继续把话说下去。   “至于那位亚瑟王的力量,萌奈你不需要担心。当初在讨伐卑王沃提庚的时候,圣剑对卑王没有什么用处,其光芒反而被卑王吞噬了大半。但是圣枪就不一样了,只是解放其力量的一瞬间,强大无比的卑王就被彻底打败。如果是从者,理论上Lancer职阶会比Saber职阶更厉害一些。”   “那真是太好了……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萌奈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高兴。   原因也很简单。她对实力没有具体的概念。先不提她本身的能力,两仪秋奈和两仪式本身就是人类难以想象的存在。而作为从者的达芬奇、近似从者的我也从来没有表现出太过厉害的地方。   “等到了那个时候,萌奈就肯定会知道啦。”我微笑着劝告说。“在那之前,萌奈还是好好磨练一下自己的能力吧。现在的萌奈,距离你双亲期望的那个样子,还是稍微有一点差距呢。”   “嗯,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梅林老师!”   萌奈重重地点了点头,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学习与锻炼。   虽然她一直都没说,但我觉得,只要她参加了圣杯战争,基本上是不可能失败的——她就像闯入山地自行车赛的超级跑车,无论那些选手怎么追,都是不可能追上的。 29831 6 354   ps:本章5185字 290.战争前奏   ◆岸波白野◆   距离圣杯战争的越来越近了,而我停留在梦中,与Saber对话的机会也越来越多。   没错,等再次睁开双眼之后,我又看到了那个华丽的宫殿。   虽然Saber说这是皇帝的剧场,但我觉得就是宫殿,因为这里的演员只有Saber一人,而曾经的观众却是她的臣民们。不止如此,这里还有非常硕大的、仅供Saber一人使用的罗马式浴场,还有各种各样超乎时代的便利家具,根本不是一个纯粹的剧场。   和往常一样,在和游泳池差不多大的浴场里,Saber在其中泡着澡。   热水的雾气萦绕在Saber的周围。但即使如此,Saber那仿佛神灵创造出来的曲线也完全地展露在我的视线中。只可惜,年纪还不大的我,对此我根本没有什么感觉,根本不会有被伤害的感觉。而且,我觉得直视这位蔷薇皇帝有些失礼,就把头归正,躺在类似于沙发的躺椅上,仰望着雕刻绘制着罗马众神的华美天花板。   但,这一次和往常还是不一样的。Saber没有像之前那样,总是围着我说很多的话,反而静静地泡着澡,就像是在……享受战争之前最后的平静时光。   这样平静的气氛,平时的我是非常喜欢的。但这一次不一样,脑海中有一个一直在笑着的脸一直挥之不去,让我感觉这不是平静,而是压抑,是躺在这非常舒适的躺椅上心脏也一直在剧烈跳动的压抑。   所以,我少有地在这里主动提起话题,而不是被动地回答。   “呐,Saber……”   可是,当耳朵听到自己的声音之后,我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Saber撩了下温热的浴水,让空气回荡着清脆的落水声。   “怎么了,奏者?很少见你这么忧心忡忡的样子啊。”   “如果我最好的朋友参加了这次圣杯战争,我该怎么办?”   “……十分尖锐的问题呢。”   是啊,这是十分尖锐的问题,所以我才一直都搞不明白,所以我才在这里询问Saber的意见。   默默地叹了口气,耳边回荡着自己的心跳声,我努力让自己继续问下去。   “但是,我现在就遇到了这个问题,而且必须要找到答案,不能就这么蒙混过关……因为,那是对我朋友的不负责。”   “能让奏者困扰到这种程度,这个朋友对奏者很重要吗?”   “很重要。”   “比父母还要重要吗?”   “比父母还要重要。”   “比自己还要重要吗?”   “……应该是吧。”   从我进入迦勒底内部的第一天,被许多工作人员围着检查身体状态,并在那个时候看到萌奈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在完成这项持续一生的任务之前,我是很难离开她的。   作为御主,我只是一个平均水平。但她不一样,她是所长与副所长的女儿,称她为迦勒底的公主都毫不为过。既然她是公主,那我也只能是公主的侍女……就这么等价代换下去,完全得到“她比我更加重要”的结论。   Saber不可能知道这些,而我也不想对她说。所以她直接问我。   “余记得奏者说过,自己才八岁吧?”   “嗯,明年二月份的时候九岁。”   “如此年幼,奏者真的明白这样的朋友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Saber,没必要把我当做小孩子。虽然一些概念我还不太清楚,但是我的心智已经相当成熟了。”   “既然如此,那果然还是不能与之为敌啊……余觉得,对方也肯定是这么想的吧?”   无论听多少次,“余”这个词都让我很别扭。   在日语里,“余”的意思和中文里的“朕”、“孤”、“寡人”差不多。据我后来查找所知,拉丁语里没有这种明确表示尊卑的自称,也不知道圣杯对Saber灌输了什么观念,这么快就适应了日语的语境变化。   不过,这些都是小问题。这些念头也只在我的脑海中停留了很短的时间,更多的精力花在了思考问题本身上。   “Saber你说的没错。昨天下午的时候,她就是这么对我说的。她还说,她参加圣杯战争只是为了帮助我。但是……但是……”   “但是,如果不是自己拿到的圣杯,就没有意义,是这样吧?”Saber的声音中带着让我不太理解的喜悦。“就像在斗技场上,自己下属的勇士获得胜利,其获得的荣耀远远比不上自己亲手获得胜利。如果那名勇士是自己的朋友,反而还有一种这种荣耀是别人的恩赐与施舍,确实让人开心不起来。”   “没错,就是这样。那……Saber,你说我该怎么办?”   “御主现在很迷茫吗?”   “嗯,很迷茫。”   “是对圣杯战争的迷茫,还是对那位挚友的迷茫?前者的话,等到圣杯战争开始的时候就能清楚。后者的话,就需要奏者询问自己的内心了——究竟是圣杯重要,还是挚友重要。”   究竟是圣杯重要,还是萌奈重要?   只是在听到这个问题的那个瞬间,我立刻就明白了。   圣杯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比萌奈更加重要。   我之所以参加圣杯战争,就是让圣杯能够实现自己的愿望——身体和内心都变得强大,作为御主的资质也非常出众。而这个愿望本身,也只是为了能站在萌奈的身边、而不是像侍女一样一直呆在她的身后而已。   “原来……是这样吗。我明白了。”   既快又重的心跳声终于消失了,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如果只是这样,我确实根本没有理由拒绝萌奈的好意。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其实就简单太多太多了……   又撩起一些水花,尼禄的声音再一次从迷雾中传了过来。   “说到底,奏者只是想以诸多英灵厮杀的圣杯战争作为斗技场,以其他坚定不移的御主为强敌,在这个华丽的舞台上奏响属于自己的胜利之歌。而台下与场上最重要的观众,正是奏者的挚友。这场华丽的演出,正是单独为奏者的挚友准备的。是这样,对吧?”   “啊……啊?”   这是什么意思?别说是整句话了,就算是一些词单独列出来,我这个语文学得还不错的人也听不懂,简直就像Saber说的根本不是日语,而是什么外星的语言。   Saber似乎也终于知道了问题所在,声音变得又气又恼,就像我破坏了她的伟大演出一样——虽然这演出说实在的就像古希腊戏剧一样。   “就是说,奏者想要在这场圣杯战争中证明自己的价值!而且是奏者的朋友所能看得到的价值。当挚友为御主说出颂赞……夸奖的话语的时候,御主必定欣喜……一定会很高兴吧!”   “啊,是这样没错。”   我总算是能听懂Saber的话了。   真是的,完全不懂她为什么说那些我听不懂的话,简直就像是在露天舞台上表演一样。台下虽然能看到肢体和动作,可演员嘴里说什么既听不清又听不懂,实在是叫人苦恼得很。   点了点头,Saber又“唔姆”地叫了一声,感觉像是某种小动物。   “唔姆!那么,御主大可以用其他的方式证明自己。圣杯战争对御主而言,实在是过于残酷了一些。参加圣杯战争,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吧?”   “那个……Saber,你对圣杯就没有任何渴望的吗?为什么要对我说这种话?”   “渴望当然是有,但只要参加圣杯战争的话,这份渴望已经得到满足了……唔姆!没错!余想要的,只是单纯的华丽演出!胜利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圣杯战争的过程,是与其他从者共同跳跃着缪斯之舞的欣喜与快乐!当然,如果能赢得胜利,获得荣耀,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既然Saber这么想,那我肯定是要参加圣杯战争的。”   萌奈已经对我说过了,哪怕是为了从者的愿望,她也会尽量争取圣杯战争的胜利。   既然如此,就算Saber已经清除了我心中的迷茫,即便是为了Saber自己,我也要继续参加圣杯战争。   “哦?奏者有这样的决心吗?我之前已经说过了吧?圣杯战争可是非常残酷的过程。许多心思卑劣之人很有可能会破坏这场最崇高的演出的哦?”   “如果没有这样的决心,我也就不会在这里与你对话,更不可能那么早就被圣杯选中——一定是我想要圣杯,圣杯才会选中我的。所以,即使是为了尼禄,我也一定要参加这次圣杯战争!”   “唔姆!余相信,余和奏者一定能夺得圣杯!”   就像她曾经解释“奏者”这个词的含义时那样,一定以她为乐器,奏响出世界上最华丽、最动人的乐章。   ◆两仪式◆   预感越来越强烈了,可能就是在今晚,可能就在梦境之中,萌奈就会参加那场应该是在地球之外举办的圣杯战争——因为示巴根本找寻不到举办的地点。   在饭后,在秋奈还要去处理公司的事情的时候,我单独去了萌奈的房间,对自己的女儿做出最后的嘱托。   “萌奈,时间似乎差不多了……你准备好了吗?”   “嗯,我已经准备好了,母亲。”   萌奈郑重地点了点头,依然那么的听话,那么的早熟。   秋奈早就告诉了我,这个时代因为有网络的影响,孩子们接触到的信息比以往都多得多,早熟是必然的事情。可是,我还是忧心忡忡——大概就是那种孩子第一次出远门,一定要千叮咛万嘱咐的感觉吧。   “如果需要支援,可以通过梦中梦告诉梅林。然后梅林会想办法告诉我,在那之后,你想要什么支援都没有问题,我们这边一定会提供的。”   “不用担心啦,母亲。我的能力您还不清楚吗?我可是您和妈妈的孩子啊!在八岁就学习龙的魔术到这种程度的,应该没有多少吧?”   “只是对方是从者,担心肯定是有的。再怎么说,你有的也只有力气,技巧和经验还完全没有,遇到真正的战斗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那母亲的担心程度有多深呢?”   萌奈轻松地笑着,似乎真的把这个圣杯战争当做了郊游。   看着她的笑脸,听着她的话语,我心中的担忧突然有消失了很多。只是口头上我还是不能落下,一定要说好才行。   “……无论怎样的程度,都总是不够的。这是你第一次接触到这么残酷的事情。就算你的力量很强,可你的内心究竟能坚持到什么程度,我们每个人都还不知道。”   “所以现在最好要测试一下,才知道自己承受的极限在哪里啊。”   “萌奈……”   萌奈真的太早熟了,早就明白了自己作为“主角”的责任,却从来都没有对我和秋奈抱怨过,反而乐此不疲。   拥有这样的女儿,实在是我和秋奈最大的幸运。   或许是我的眼神让萌奈感觉到不舒服了,她少有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坐在我的腿上,侧躺在我的怀中。   “母亲,不用觉得我很脆弱,我比您想象中的要坚强得多。就我自己觉得,这个世界上能击败我的事情,基本上是没有的。因为母亲和妈妈其实都很脆弱,希望我能更坚强一点,所以一直我也朝这个方向努力的。”   “现在我都有些后悔,我和秋奈是不是就不应该建立迦勒底……”   “如果不建立迦勒底的话,我肯定就很难遇见白野这么好的朋友了。而且,过去的事情一旦过去了,就没有办法改变了哦?与其因为过去而后悔,倒不如为了将来而去努力。许多事情,不去努力,不去尝试,是不知道结果的。”   真是的,我竟然被自己的女儿教育。如果被秋奈知道了,肯定会理所当然地点点头,然后把我也当做小孩子来看待……好歹明年就三十岁了。   但是萌奈的话我却没有办法反驳。只好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   “好吧……事情已经到这种地步了,也确实没有办法了。”   “妈妈对我很有信心,母亲也要对我有信心哦?”   “当然。说到底,你是我和秋奈的孩子。”   “所以说,您根本就没必要担心啦!”   抱抱自己的女儿一段时间,我终究还是从这个房间离开了。   萌奈在圣杯战争中究竟会遇到什么,我已经不得而知了。但是,必要的情况下,让那个成为人才不久的家伙直接去往圣杯战争的地点,以无敌的力量解决掉让萌奈陷入危险中的家伙,是完全可行的。   她是我们重要的女儿,一丁点闪失都不能有。   ◆梅林·安布罗修斯◆   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召唤萌奈去一个特别的地方。如果我不是梦魔,我恐怕根本想不到圣杯战争举行的地点竟然是在那里。   是的,那个特别的地方并非是在地上,而是在地球的卫星——月球,而且是在月球内部,足以屏蔽一切的窥探。   睁开双眼后,已经做好参战准备的萌奈眨了眨眼睛,意外地盯着我。   “……老梅林?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接下来,你就要参加圣杯战争了。我在你去月球之前,想先行确认一下你的情况,所以就趁着你还在睡梦中的这几分钟,过来见你一下。”   “我准备得很充分了啊。不需要再确认了。”   龙的魔术她已经学了很多,已经能和不少从者战斗了。   内心坚如钢铁的她也不可能因为或可怕、或残忍的事情而后退,即使把她丢到真正尸山血海的战场中,她也不会受到太大的冲击。   “果然……这个时候,还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啊。”   我很失落。可是萌奈却真的像太阳一样,温柔无比地笑着。   “那就不说呗?反正老梅林你肯定能看到那边的情况吧?”   “如果我能看到,我就不会这样了。”我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月球上的那个圣杯与其说是圣杯,倒不如说是月球管理中枢的权限。一旦掌握了那个权限,就可以利用其计算力对月球乃至地球产生作用,也就是实现愿望。得到月之圣杯,就等于成为了‘月之王’。”   “嘛……我不想成为什么月之王啦。”   “正因此,你才需要更加小心。人为了权柄,为了利益,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得出来的。我曾经对你讲过‘玫瑰战争’,而你也明白那些东西都意味着什么。所以,必要的时候……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妈妈很早就对我讲过圣杯战争,这些我都清楚了。”   肃穆地点了点头,看来已经做好了将对方的生命彻底抹杀的准备。   倒不是说她真的杀过人,而是因为她是杀手与杀人鬼的孩子,从基因的最深处、从她起源的源头,她就绝不会因为杀人而畏手畏脚。   “你……真的是太成熟,太懂事了。”   “不啊!白野可是说我不像八岁,而是像五岁呢!”   萌奈轻松地笑着,一如过去,一如注定的将来。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再度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说的只有这些了,是该离开了。”   “啊?就这些了?老梅林你不准备些对她说的话吗?”   萌奈口中的“她”当然是指那位女神化的亚瑟王。   然而,我却重重地摇了摇头。   “我……没什么可说的。”   “这样啊!那到时候,我就直接说‘梅林没什么可说的’了。”   “直接这么说也可以……反正她都是明白的。”   不列颠已经成了往事。当卡姆兰之战开始的那个刹那,我的责任也终于在最后彻底完成。或许王会利用月之圣杯复国,又或许王有其他的愿望,但那终究与我无关了。   我是梅林……也只是梅林。   “嗯!总之我会对她好好说说的!” 29831 6 354   ps:本章5327字 291.Lancer   ◆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Lancer)◆   太久了,实在是太久了。久到过去的事情都要忘记得差不多。久到过去的悔恨都要淡漠得差不多。   那么,在被圣杯(Mooncell)召唤之前,我究竟在人间徘徊了多久?一百年?五百年?一千年?还是更久的时代?   就连这种事情,我都已经忘记得差不多,如今心中什么也不剩下了。   但是,终究,这漫长的徘徊与等待即将迎来终点。   穿上银白的铠甲,戴上银白的头盔,让手中的圣枪伦戈米尼亚德重新绽放出纯白的光芒,我在现实与尽头的边界等待着来自于圣杯的召唤。   图片:"",位置:""   召唤的过程比我想象中简单太多。上一刻还在存在的边界,下一刻我就来到了月球的内部。然后,睁开了眼睛,我就看到了那个选中我的人。   在那个瞬间,我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是,在确认了现实了之后,我的内心又充斥着一股荒谬感。   啊,不会有错的,眼前那个双眸晶莹透彻、丝毫未被尘世的女孩,那个穿着简单的牛仔衫与牛仔裤的女孩,只是一个不大幼女。她最多不会超过十岁,甚至可能会更小。   这个时代怎么了?为什么要让这么小的孩子踏上如此残酷的战场?   我不明白……完全不明白,以至于连大脑的思考能力都消退了,就在这个女孩的面前。   那个女孩一直在眨着眼睛,观察着我。眼神中没有畏惧,没有恶意,没有轻蔑,只有最简单、最纯净的好奇。   正因此,只是愣住了三秒钟后,我重重地吸了口气,站直了身体,透过头盔看着召唤我的这个女孩。然后,问出了例行公事一样的问题。   “试问,你就是我的御主吗?”   “啊……啊!”女孩也愣了半天,才恢复过来,圆圆的脸庞比我见过的所有孩子都更加可爱。“那个……没错!我就是你的御主。那你肯定就是我的从者了!”   “那么,契约成立。从此,我的枪就与你同在,直至最后的胜利。”   说完,我像是解脱又像是哀叹一样,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   来自于御主的魔力,像潮水一般像我袭来。   圣枪深深地刺入地面。我把圣枪当做拐杖,感受着身体的变化。如果是一般的御主,我绝对不会这样。但是,眼前的这个女孩不同,完全不同。   一般御主所提供的魔力,充其量只是一滩水池。而女孩则完全是大海。而且,并非是不列颠到丹麦的北海那样的边缘海,而是不列颠到新世界那浩瀚无际的大西洋。只是在接触的那个瞬间,我就仿佛感觉自己与神代之前的神龙签订了契约,使用着来自于这个世界本身的魔力。   也正因此,我收回了对被一个幼女召唤的不满——她绝对不是什么一般的幼女,而是一个外表是幼女的巨龙。   “那个……你就是传说中的亚瑟王吗?”   她小心翼翼地问,生怕惹我生气。   我的真实样貌隐藏在白色狮子一般的头盔之中。她看不到我的眼神,自然也看不到其实我也有些担心惹到她生气。   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是什么光辉的亚瑟王,而是不知飘荡了多少年的亡灵,如今更是一个年幼女孩所使御的从者。   我一边怀念着过去,一边反问女孩:“御主,你知道我?”   “不需要叫我御主啦,叫我萌奈就好。”   “事关从者的礼节与圣杯战争的规则,我只能称呼你为御主。”   “唔……好吧。果然亚瑟王是这样的性格啊。”   她叹了口气,脸上等于写着“真是拿你没办法”。   说实话,她的态度让我有些不满。但是,我还是关注在更重要的地方上。   “为什么这么确认我就是亚瑟·潘德拉贡?”   “是老梅林告诉我的。”   在偷窥中,我挑了挑眉,无比意外地听到了这个消息——但也只是意外而已,还远远没有到达惊讶的地步。   “老梅林?”我轻声地问。“你是说……那个花之魔术师梅林吗?”   “嗯,他现在是我的魔术老师,教了我很多龙才能使用的魔术。别看我还小,但是战斗力已经比绝大部分魔术师都厉害了。就连老梅林都说,我的战斗力已经到了平均从者的水平了。”   “那为什么要叫他老梅林呢?”   “因为妈妈说,梅林的教导方法有问题。为了让我不尊重他,也让他别教育我关于做人的事情,就用了这个称呼。老梅林好像很平常地接受了,一点也没有生气。”   听完御主的解释,我轻轻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从结果来看,梅林确实不太适合教育他人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一边说着,过去的记忆在我的脑海中回溯。   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应该是成为王之前。不需要考虑战争,不需要想办法延续这个注定消失的民族,更不需要承担太多的期待与责任,只是过着自己喜欢的生活就好。   回忆很短暂,但是在回忆的最后,我却仔细地盯着眼前这个女孩。   梅林教导她一定是有原因的。这个女孩将来的道路一定比我的还要崎岖曲折得多。到那个时候,这双眼睛是否还像今天这么纯净?她是否还像现在这样,让人本能地想要亲近她?没有人知道……正如没有人知道当初那个喜欢微笑的女孩,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不知不觉间,我和御主让气氛变得相当的沉默。   小小的御主挠了挠头,尝试着最起码的对话。   “那个,阿尔托莉雅……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吧?”   “最好称呼我为Lancer。此时此刻的我,只是参加圣杯战争的一介从者而已,是杀人的使魔,就这么对待我是最好的。”   没错,我就是这样的存在。   在圣剑归还的那个瞬间,我的身体确实是死了。   可是,因为一直手持着圣枪,我的灵魂却留了下来。   化作传说,化作令人们恐惧的“狂猎”与“风暴之王”,依靠着人们最起码的认知,勉强地苟延残喘着,一直到现代文明降临。无论怎么看,我都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荣光的亚瑟王了,而是亚瑟王的残渣。   可是,御主却似乎误会了什么,立刻点了点头。   “原来阿尔托莉雅这么想要圣杯……是因为很想改变过去吗?”   “没错,很想改变过去。我想要让我的故国重现辉煌,而不是成为交口传唱的传说,却连最基本的记忆与历史都不曾留下。”可是御主却一脸微妙地尴尬笑着,让我不禁皱了皱眉眉头。“怎么,御主。你觉得我的愿望是错误的吗?”   “没有错啦。毕竟圣杯本身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后悔药。”   “那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是没听懂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我都懂的,阿尔托莉雅。但是……怎么说呢,阿尔托莉雅有没有想到过,如果回到过去,又该做什么呢?是继续成为亚瑟王吗?”   “当然。我是尤瑟·潘德拉贡之子,是这个王国唯一的继承人。如果我不成为亚瑟王,又有谁能够成为亚瑟王?没有的,除了我之外,鲜有人得到圣剑的认可,更鲜有人带领那样的不列颠取得那样的辉煌。”   “责任与义务啊……还真是沉重的东西呢。”   小小的御主看着我,可是心里边却是在回忆着什么,怅然若失。   正因为沉重,所以只有亚瑟王才能扛起来,才能在无限绝望的未来中寻找那最后的一丝可能性。而这也是作为残渣的我之所以存在到现代社会的理由。   在希望彻底湮灭之前,我绝不可能放弃。   “御主你呢?”我反问她。“你看起来年纪应该不大吧?为什么要参加圣杯战争?”   “嗯,我今年八岁。参加圣杯战争是因为想要帮助朋友证明自己。”   “也就是说,御主你不想要圣杯吗?”   “圣杯只是一个器具,并不是愿望本身哦?实现愿望的方法有多种多样,许多东西其实都并不依靠许愿机这种东西的。”   “但我的愿望,只有圣杯才能达成。圣杯是万能的许愿机,而从者都是往逝的死者。死者想要改变过去是不可能的,只有利用圣杯,才能真正了却生前的心愿。那些生前没有做到的事情,在死后通过参加圣杯战争,就可以获得真正地实现,然后一直延续到现在,到了将来也不会改变。”   让不列颠延续下去,这就是亚瑟王唯一的心愿。   可是,这样的心愿,在残酷的现实之中,却几乎不可能实现。   如果不列颠是个东南亚的小岛,改变了也无所谓。但异族们建立起来的国家——盎格利亚,却是人类历史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不仅引领了工业革命、主宰海洋近两百年,还孕育了下一个世纪霸权,让盎格鲁语成为了世界语。让卡美洛延续下去,就等于否认了之后的历史,更是等于与确定下来的人理为敌。无论怎么想,结局都只会是失败而已。   小小的御主、无比可爱的御主轻轻地点了点头,却给我一种非常成熟的气质。   她完全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也真正对我的话语有了自己的态度。   “或许吧……不过,阿尔托莉雅在这场圣杯战争期间,想不想过一段不同以往的人生呢?毕竟把自己困在王座上,肯定会很累吧?”   “这是最关键的时刻,容不得我松懈。”   “那就……阿尔托莉雅,我们打上一场吧?”   “……御主?”   我有些不知所措。   但御主轻松活动了下指关节,轻轻地跳跃着,像一个散打运动员那样做着战斗准备。   “你……想和我打上一场?”   “之前说过吧?我会很多龙的魔术。老梅林也说,我的实力达到平均从者的程度了。但是呢,我的实战经验却不多,一直以来都只是和老梅林制造出来的幻术战斗。所以我想和你打一场,积累些战斗经验。”   “再怎么说,你也是我的御主。”   我不可能对她动手,她是我的御主,而我只是她的从者。   可是小小的御主停止了热身,好笑地眯着眼睛,注视着我。   “其实阿尔托莉雅是想说:‘再怎么说,你也只有八岁’,对吧?”   “……没错。你太小了,还不知道战斗究竟是什么。”   “我不知道,那就由阿尔托莉雅来告诉我好了。总之,不解放宝具应该就没有问题……那么,我来了。”   “御主!”   这个声音刚刚说出口,御主的身影消失了。   下个瞬间,她挥舞着拳头,出现在我的面前。   ——好快!   我只能拿起圣枪, 勉强靠圣枪来阻挡这一次看似普通的一拳。   可当小小的拳头与圣枪接触那个瞬间,我的身体就完全失去了控制。在大理石铺成的地板上划开两道仿佛犁过的沟壑后,在距离原本差不多十米的位置上,我终于维持着马步姿势,停了下来。   这岂止是到达了一般从者的水平,简直可以和阿喀琉斯比试赛跑,和赫拉克勒斯玩摔角了。真不知道梅林是怎么做到教导出如此可怕的孩子。   御主根本没有受到惯性的影响,就这么停留在原地。她开心地笑着,确确实实是个炫耀自己过人之处的小孩子。   “怎么样,我很厉害,对吧?根本就不需要阿尔托莉雅担心的!”   “那个时候的不列颠还有许多龙驻留着。御主你的力量已经超过了它们中的大部分,足以和那些从人类之前就已经存在的龙相提并论——譬如拉冬、炸脖龙、尼德霍格这些。”   “但是,还远远没完呢!”   话音还未落下,御主的身影就再一次消失了。   然后,她出现在了我身后的右侧。   简单的一拳再一次以闪电的速度挥出。可我却做好了准备,双手张开叠在一起,企图以此来挡住这横冲直撞的一拳。   这一拳,不可阻挡。   还是像刚刚那样,我勉强维持住了自己的身体。但这一次,我却足足被这力量推开了差不多二十余米。   “竟然有这种程度吗……真是不可思议……”   任谁也不敢相信,这么娇小的身躯中竟然蕴藏着这样惊人的力量。   重重地叹了口气,御主似乎终于放弃了。   “唉!算了,反正看起来阿尔托莉雅也不可能对我攻击的,那我就实话实说好了。我的身上有你的剑鞘,但现在我还不能取出来,所以就这样了!”   “我的……剑鞘?”   剑鞘……是什么?无论我怎么想,脑海里似乎都没有这个东西的存在。   我皱起了眉头——当然,御主看不到我这个小动作,反倒点了点头。   “对啊,就是圣剑的剑鞘。据说是在英国西南康沃尔找到的。后来在一场拍卖会里,被妈妈给买了下来。应该是年代太过久远之后,摩根的魔术失效了,所以就被找到了吧。传说中,剑鞘比剑的价值更大,只要携带者剑鞘,就一定不会受到伤害。”   “有剑鞘在的话,御主的安全确实不需要我来担心了。但是,如果我在御主的身边,剑鞘的功能应该会更加强大。所以请务必尽量靠近我。”   啊,不会有错的。在漫长的时间里,我已经忘记了剑鞘究竟是什么。那么,连记忆都已经遗失得差不多的我……真的可以称作是亚瑟王吗?   望着手中的圣枪,我深深地吸了口气。   或许在这场圣杯战争中,我可以知道我想要的答案。   不过,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对我的御主说明才行。   “在那之前……御主,关于这次圣杯战争,你了解多少?”   “了解不少了,包括规则什么的。”   “为了防止这其中有什么遗漏,我将规则再重复一边,可以吗?”   “当然。”   又一次深深地吸了口气,我开始对我的御主阐述这场月内圣杯战争的规则。   “这场圣杯战争举行的场所,是月球的内部,准确来说是月球的记录与处理装置Mooncell的制造出来的数字空间,名为SE.RA.PH。对于御主你而言,是以梦境的方式参加。但不要因为梦境而放松警惕,如果在这里死亡,意识与灵魂就没办法回到身体之中,就等于是个体的死亡。”   “嗯,这个我明白的。”御主说。“这是圣杯战争,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或许是Mooncell的恶趣味,又或许是出于别的目的。圣杯战争的战场一共有三个,在每一个战场中都必须有两个被淘汰。当三个战场都结束的时候,作为圣杯本体的Mooncell就会显现,以圣杯的形式满足御主与从者所提出的愿望,并以Mooncell本身的卫星级计算力对现实进行大范围影响。因为是星球的能力,效果比一般的圣杯要强得多,甚至能改变人理确定下来的事情,然后使之纳入人理的一部分——所以,被遗弃的世界线、被修改的世界线都可以通过Mooncell重新修正,并固定在灵子固定带上,成为真实发生过的历史。这也是我放弃了之前的圣杯战争,全身心地为这次月内圣杯战争准备的原因。”   “也就是像游戏那样的闯关?那应该挺简单的。”   “没错。因为所有人都失去了主场优势,这一次的圣杯战争会快速许多,不到一周就会结束。但也正因为这样,更不能掉以轻心。能够参加这次圣杯战争的英灵,必定是英灵中不凡的存在。”   “好啦,这种事情就到时候再说吧……呐,Lancer,我们先离开这里吧?作为临时的据点,这里应该很不合适吧?”   “啊,我们离开这里吧……正好侦查一下这个虚拟的战场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否每个战场都拥有独立的规则。”   圣杯战争,就这么打响了。 29831 6 354   ps:本章5329字 292.小小的太阳   ◆说书人◆   打开召唤房间的门,Lancer觉得自己进入了崭新的世界。   门内是华美的城堡大厅,可外边确是浮华虚幻的无人空间。在这里,所有的墙壁都是烧尽般的漆黑,似乎是被染成了这样的颜色,又似乎墙壁本来就是某种金属。天花板很矮,大概只有两米半左右,走廊的宽度也只有三米,狭小得就像是医院的住院楼,让人觉得非常压抑。   但是,在墙壁与天花板上,各有两条不停变换着纯色霓虹的灯条。灯条维持着同步,将漆黑的墙壁染上迷离的颜色,让整个空间异常的迷幻,像是深夜的酒吧,又像是摇滚演出的现场。   可墙壁上没有房门,也没有表示方向的标识,仅仅二十多米外就彻底转变了方向,完全不知道通往哪里,根本就不是酒吧或者演唱会。而且空间本身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不仅没有任何声响,反而让Lancer有种耳鸣错觉。   这里实在是太诡异了,比起英灵的战场,更像是御主们的试炼屋。   “这里是哪里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Lancer惊了一下,从这恍如隔世的感觉中脱离。   可是下一刻,她低头看着说话的身影,就分辨出来了这是谁在说话。   “抱歉,御主,我也无法确定这里究竟是哪里。或许需要侦查一段时间才能完全确认。”   “那我们出发吧。反正呆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   “那么,御主,请把手给我。”   说着,Lancer单膝触地,伸出了右手,就像童话里一个高贵的骑士对美丽的公主伸出自己的手——虽然Lancer的头盔过于华丽,起码也让人联想起公爵甚至是国王。   自己从者的举动,让萌奈疑惑地皱了皱眉眉头。   “怎么了,阿尔托莉雅?我觉得这里很安全啊。我的直觉一直都是很准的,用直觉来抽奖也从来没有错过奖品。不需要这么紧张吧?”   “或许这就是我的错觉吧。看着外边的灯光,总觉得这个空间似乎影响人的心智。世上许多灯红酒绿的地方不都是这样吗?当失去阳光,用人造的光明照亮阴影下的世界时,那些隐藏在外表之下的东西就会变得活跃起来,让人抛弃属于人的伪装,成为真正近似于动物的存在。”   “这个……阿尔托莉雅说的究竟是什么啊?我好想听不太懂啊。”   Lancer笑了笑。可是被钢铁包裹起来的她,连笑容都没办法传递给别人。她突然很庆幸自己的御主是个八岁的孩子。这份年幼的纯真、这种不受任何影响的信任,是她作为王的生涯中从来都没有遇到的。   而萌奈一直称呼着她从未使用过的真正名字,而不是单纯的亚瑟王或者Lancer,更是让她莫名地有种亲近感。简直像冬天里晒着太阳一样,只要呆在自己御主的身边,她就失去了名为“王冠”的枷锁,以一个骑士、一个从者的身份,为这个可爱的女孩服务。   于是,就算萌奈没有伸出手,Lancer站了起来,强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而是思考这个空间本身究竟是什么。   “御主,这一次的战场应该就是迷宫了。”   “应该就吧,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只是不知道迷宫的终点究竟是什么。”   “也许是奖励,也许是通往下个战场的入口。但是,只要是迷宫,就应该寻找终点。迷宫本来也就是为此而创造的。”   “可是……我还是觉得没有必要这么做。”   “我尊重御主的想法与意见。既然如此,御主请小心些吧。我们随时都有可能遇到遭遇战。既然我们在探索迷宫,相信对方也肯定是在探索。请跟在我的身后,不要走神。如果发现找不到我,就请立刻发出呼救的声音……可以吗?”   “当然啦,阿尔托莉雅。”   点了点头,Lancer手持着长枪,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年幼的御主,在这如同闹鬼古堡一般足以影响人心的迷宫中不断前进。   萌奈紧紧地跟在Lancer的身后,几乎寸步不离。   可刚刚走过迷宫的第一个拐角之后,萌奈却不由自主地用双臂抱住了那块冰冷的、坚硬的铁护臂。   “那个……御主。”   “怎么了,阿尔托莉雅?”   “为什么现在又抱住我的手了?刚刚不是说这里很安全吗?”   “安全是肯定的啊。但是我握住阿尔托莉雅的手臂,又不是为了安全。”   “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直觉告诉我应该这么做。”   这样的直觉Lancer也有过。可是她也只在战斗中使用这项能力,用来预判性地进攻和防御。如今随着她的精神与圣枪同化得差不多,灵魂本身也因为时光的流逝而残破不堪,这项能力已经失去得差不多了。   “……如果觉得不舒服,我可以卸下左手臂这一部分的铠甲。”   “铠甲是很重要的东西吧?而且如果左右不对称的话,战斗起来会比较麻烦吧?”   “战斗的时候再装上就没问题。这只是灵子制作而成的铠甲,无论是卸下还是穿上都是很简单。如果御主需要的话……”   “不要。”   如此简单的回答,让Lancer颇感意外。但她没有去问,而是就这么沉默地在迷宫中看似毫无意义地继续前进着。   许久之后,萌奈似乎终于组织好了语言,对这位1米74的骑士开口解释。   “老梅林告诉我,阿尔托莉雅大部分时间在盔甲里。有时候还要老梅林的幻术作为协助。如果突然卸下这些盔甲,阿尔托莉雅一定会觉得有些难受、很不习惯吧?那样的话,还不如让阿尔托莉雅先穿着铠甲,等到觉得合适了,再慢慢地拆下来一部分。”   “御主……”   Lancer轻轻呢喃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比较好。她的心中没有激动,没有失落,有的只是像在最冷的冬天里沐浴着温暖的太阳。   没错。这个小小的女孩,就是一个太阳。   即使是她这样自认为不值得关爱、浑身上下只有头盔的缝隙可以窥见光明的家伙也能够感觉到温暖——那种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安定下来,略带一丝慵懒的温暖。   “其实,这也是妈妈告诉我的。她说任何改变都有一个渐变的过程,无论是改变得太快还是改变得太慢,都不是什么好事情。而且刚刚我也说了吧?我的直觉很准的。既然直觉告诉我不应该让阿尔托莉雅脱下这部分铠甲,那肯定是这样做比较好啊。”   “……御主的母亲,是一位相当出色的人啊。”   “不是哦,阿尔托莉雅。母亲是母亲,妈妈是妈妈,是不一样的。”   “……御主,你的意思是说?”   “就像阿尔托莉雅想的那样。我是妈妈和母亲的孩子。之前听橙子老师的解释,她还拿我和莫德雷德比喻呢。但是呢,我和莫德雷德是不一样的,我是完全的人类,不是人造人,能正常地过完一生的。我周边的所有人也都没有把我当做人造人,有人敢这么说就会被妈妈严厉地惩处。曾经有过几位职员因为这件事情,立刻被妈妈给辞退了。”   “莫德雷德吗……”   提起这个名字,Lancer的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不过她也明白,自己御主和那个……骑士之间最大的差别,并非是一名是人类,另一个人造人——萌奈是真正的两个相爱的人诞生出来的结晶,那名骑士则是从不伦与阴谋之中诞生的预言之子。   ——如果一切都能够重来,自己该如何面对那个……孩子?   内心中的一个声音,突然向Lancer提出了这么一个问题。可是,她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回答。   “那个……抱歉啊,阿尔托莉雅。我不小心提到了这个名字。”   “没关系的,御主。我也是到最后在卡姆兰的时候,才从她的口中知道了她的身份,还要求我把王位传给她。可是,那个时候已经太晚了……她已经成了我的敌人,已经成了毁灭不列颠的罪人。我不可能原谅她,她也不可能原谅我。我们只是这样而已……也只能是这样而已……”   “在传说里,是摩根在最后时刻对亚瑟王说了这个事实。没想到在真实的过去中,是莫德雷德自己说的啊……”   “……正因为是她自己说的,我才连圣剑都没办法拿起来,只能使用圣枪,暂时抛弃自己所有的感情,结束她的生命,结束我的生命,结束这个注定无法延续下去的民族的生命。”   “怪不得……原来阿尔托莉雅是有能力躲开莫德雷德的那一击啊……”   如果是其他人,Lancer的情绪肯定已经处在暴怒之中了吧?   但是,和她聊起这个话题的,只是一个年幼的、纯真的女孩。而且她确实有一种特别的能力,让我连一丁点生气的感觉都没有。   多余的话,Lancer已经连一句都说不出来了。她只能迈开步伐,被这个小小的女孩抱着,在这个迷幻的空间中继续前进。   突如其来的前进,让萌奈有些没反应过来。可她依然紧紧地用双臂将Lancer的手臂抱在怀中……就好像英姿飒爽的Lancer的手臂是某种可爱的小动物一样。   “……那个,抱歉。我似乎说了让你生气的话。”   “没事的,御主。那些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了,我是不会生气的。”   “真的不会生气吗?”   “啊,我真的不会生气。”   “真的、真的不会生气吗?”   “那么,御主,我要如何证明自己不会生气呢?”   仿佛小算盘得逞的小狐狸一样,萌奈嘻嘻地笑了起来。   “那阿尔托莉雅抱我一下吧?只是一下就好。”   “又是直觉告诉御主的吗?”   “是哦,是直觉告诉我的。”   Lancer的心中已经有了怀疑。可她没有问出口,而是弯下腰,将小小的太阳彻底抱在怀中。透过冰冷而又坚硬的铠甲,Lancer感觉到了温度、感觉到了从未体味过的温暖。   但她没有停留太久,就松开了萌奈,一声不吭地继续前进。   萌奈也没有继续说什么,而是开心地笑着,蹦跶着跟着Lancer,心情简直好到了极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一个悬停在一圈灯光下的奇怪物体。   虽然有圣杯临时赋予的现代知识,可Lancer还是不太确定那究竟是什么——因为如果那真的是那种东西,未免也显得太奇怪了些。   就在Lancer犹豫的时候,她身旁的萌奈却率先发出声音。   “……阿尔托莉雅,那是什么?”   “既然是迷宫,肯定应该放置了有不少物资或者关键性的物品吧。我觉得那个东西就是其中之一。”   “要一起去看看吗?”   “全凭御主的意愿。”   这一次,小小的萌奈牵着1米71高的Lancer,来到那个物体的面前。小小的、还有些婴儿肥的手将浮空的那件类似于圆盒的东西拿了下来。过程无比的轻松。   “哇,这东西还真的是物资啊。但是,为什么会是泡面呢?”   没错,这东西看起来就是桶装泡面,连保鲜膜都没有撕下的那一种。   既然萌奈都已经确认了,Lancer也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一桶泡面。   “这……是御主需要的食品吗?”   “这里是月球的内部,我觉得应该不需要食物吧……我看看说明好了。”   可惜,透过头盔的缝隙,Lancer看到上面满是拉丁文。果然,萌奈疑惑地紧皱着眉头,苦恼地仰头看向Lancer。   “那个……阿尔托莉雅,你能看懂上面的文字吗?”   “这个可以看懂……这上面写的都是拉丁文。作为不列颠的王族,学习拉丁文是必须的事情,看懂也没什么困难。”   “可以对我翻译一下吗?”   “月球的能量泡面。浸泡在少女的爱恋之中即可食用。可以恢复少量的魔力和少量的体力。是圣杯战争中最基本的物品。成分是太阳的影子、冰山的热情、飞鸟的前足、辣椒、盐和油炸面。注意,请勿将本产品与可可粉混用,有剧毒。”   “怎么一股二十年前老式游戏的感觉。”   “或许,对于Mooncell而言,这本身就是一场游戏吧……至于少女的爱恋,肯定也是某种可以食用的物品。或许就是热水的代名词吧。”   “反正找到了就知道了。”   萌奈一手抱着Lancer的手臂,一手抱着泡面,继续跟随着Lancer在这迷宫之中游荡。   对圣杯而言,圣杯战争只是一场游戏。但对于Lancer而言,这场圣杯对战争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她不知道。在看到萌奈的那一刻之后,她的心就像迷失在在另一个迷宫之中一样,无比的迷茫。只有远方那个名叫“萌奈”的光在指引着她,让她前往迷宫的彼方。 29831 6 354   ps:本章4396字. 293.机械兽、强制干涉   ◆岸波白野◆   到处都是变换着色彩的灯光,长时间睁开眼睛理所当然地觉得眼睛不太舒服。有好几次,Saber还在前方走着路,我却差一点跟丢了她。如果不是她后来每一次变换方向就回头看一看我的位置,在这异常的迷宫之中,我可能早就和她可能走散了。   老实说,我对记忆路线还是有一些信心的。可是这一次的迷宫却让我这种信心逐渐丢失。甚至还不得不向Saber再一次地确认。   “呐,Saber,你还记得之前的路吗?”   “记下路程这种事情,对从者而言是非常简单的哦?”Saber停了下来,转身看着我,似乎明白了我状态的不对,打算休息一下。“当然,那些以迷路而闻名的从者除外。过去的传说对从者就像是诅咒,无论如何都无法逃避。”   “Saber的头痛也是这样吗?”   “奏者!”和往常一样,一旦戳到痛处,Saber就像小孩子一样鼓起脸颊。“余的头痛也是有正面作用的啊!至少精神耐性会比以前强很多!是被圣杯承认的技能之一。在战斗中,这项能力是非常有用的!”   “哦,果然是一样的啊……”   “奏者!”   我轻轻地笑着,总觉得逗眼前这个曾经的罗马皇帝非常有意思。和有些时候逗着萌奈,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差不多有意思。   也正因此,我的心情好了许多。这个肯定施加了什么东西的迷宫,也不像之前那样让我非常的迷惑,不再是那种类似于做梦的状态,真正的清醒了过来。   “我们继续走吧,Saber。这个迷宫不知道有多大,也不知道前方会有什么,最好不要在一个地方逗留太久。”   “为什么不留在原地呢?设置好战场,以逸待劳等待其他组合进入陷阱,难道不是更好的办法吗?”   “那是耍小聪明的做法。圣杯既然设立了这样的战场,就肯定考虑到了这方面的规则。先不说等到其他组合的可能性和守株待兔差不多,这座战场一定暗藏着可以使用的道具,或者有着其他鼓励相互攻击的规则机制。所以,就算打算以逸待劳,也至少是确认了附近的路线和特别的东西比较好。”   “放心吧,奏者!只要余在你的身边,你就不会有危险的!”   但是,Saber的话音未落,我和她都突然听到了一声野兽的低吼。   望向声音的源头,我看到了一个非常滑稽、却又真实存在的东西。   它的身体完全是由金属织造而成的,头很像鳄鱼,躯干像猫科,却有着美洲野牛一样弯曲的双角。它的四肢又细又小,简直像是柯基一样。可是它的体型却一点都不小,和一只狮子差不多。在这只金属野兽的身上,也和和墙壁一样贴着LED光条。但是灯条的颜色与双眼一样,固定在了紫色。   它压低的身体,向我和Saber低吼着。可是因为眼睛的部分完全是灯光,根本看不出任何的情绪。金属的四肢动作也非常僵硬,一点都没有通常动物的灵性。而直觉也告诉我,它就是用程序与机械制造出来的机器人,用来增加这个迷宫的不确定性。   “看来,战斗是必须要做的事情了啊,奏者。”   “没错。只是没想到,这里的野兽竟然会是这个样子的。圣杯战争命名是非常复古的魔术仪式,设计出这么现代风格的怪兽作为敌手,总觉得很有违和感啊。”   “其实还好吧,赛博朋克也通常是这样的风格?反正墙面上到处都是LED灯条,还在不停地变换着RGB颜色,说不定这是圣杯的喜好呢。圣杯赋予我的知识就有这方面的知识——大约十年后人类之中掀起一股风潮,甚至于人们之中还流行着还有‘众所周知,RGB可以显著提升硬件性能’之类完全不明白的口号。嘛……说到底,作为参与者的我们,根本就没有抱怨的机会嘛。”   “获得圣杯才是最重要的事情。那……我们就先讨伐这只钢铁铸造而成的魔兽吧。去吧,Saber!”   “唔姆!我上了,奏者!”   于是,Saber的身影像是一片在狂风中飘动的花瓣,让我只能看到一道红色的影子。这条影子并非是以直线前进,而是以“之”字朝着电子野兽瞬间闪进。   在不到两秒的时间里,Saber就跨过了二十余米的路程,那把黑色与红色的弯曲大剑燃烧着火焰,被Saber轻轻地刺入迷宫的地面。而随着她这轻松写意的姿势,电子野兽的躯体被一分为二。虽然身体上的各种部件在挣扎扭动着,却已经不再成为一个整体。   “出乎意料地简单啊。原本余以为会是魔兽级别的强敌呢,现在看来,这与普通的野兽并没有差多少啊。”   “没有差多少?”我有一些意外地皱了皱眉头,思索着那个像昆虫一样还在扭动的机械残骸。“不应该啊……Saber,你在砍它的时候,有砍在钢铁的感觉吗?”   “没有。应该是某种塑料制造而成的,装作是金属的样子。”   “塑料吗……”   这里是月球的内部,更是英灵们的战场。将这种等级的杂兵投入进去,就算是普通的魔术师也可以轻松应对,更不用说是从者了。我思索了一段时间。可除了“御主单独行动会遇到危险”以外,实在是想不出来这种杂兵存在的意义。   这么想着,我咏唱熟悉的咒文,试图施展一个通用的简单术式。   体内的魔力迅速转变为漆黑的咒怨,在我的意志与咒文的引导下,以球体的方式、以不逊于子 弹的速度,向电子野兽的残骸飞去。   阴炁弹一瞬间就吞噬了电子野兽。电路开始短路,部件开始燃烧,内部的集成失去功能,处理芯片也停止了运算。这只机械制造而成的野兽终于失去了挣扎的能力,彻底停了下来。   “魔术依然有用,似乎比地上还要强一些。实在是搞不懂在迷宫里放置这种东西有什么意义,根本就不符合逻辑与常识。”   “奏者,逻辑与常识在这里可是行不通的哦?像香巴拉、阿瓦隆、埃律西昂、特拉巴兰之类隐藏在星球内部的国度,很多地方都和常识不太一样了。更何况,这里可是月球内部的SE.RA.PH哦?地上的规则是不能完整套入月球的规则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这个宇宙的通用法则了。”   “……算了,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现在情报还相当有限,纠结这些细枝末节没有意义。   当从萌奈口中知道她也会参加这场圣杯战争后,我思考的东西就不只是获胜那么简单了。在我的预想中,这场圣杯战争的意义绝不只是为了魔术师和从者服务那么简单。圣杯本身恐怕还有着它自己的目的,还是那种绝对不会对从者说明的目的。   倒是Saber依然那么的乐天,似乎所有悲伤的事情都很难影响到她。   “反正任何难题都难不倒我们的啦。这点你就放心吧,奏者。你的能力其实已经相当出色了,而我的能力在英灵之中也属于顶级。”   “我没有怀疑你和我,而是在想别的事情。”   “这样啊……奏者果然还是很在意奏者的挚友吗?”   看来Saber还是把我当做了小孩子,觉得我不会考虑这么深。   我自己也乐得让话题变成这样,所以我对Saber点了点头,确认地回答。   “不在意是不可能的。这个迷宫很不正常,这场圣杯战争也和地球上曾经举办过的那一次完全不一样。萌奈的想法要比我简单得多,很容易被欺骗和迷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遇上困境和危险……”   “那我们更应该走下去啊!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能遇到奏者的只有了!”   “也许吧……总之,我们继续走下去吧。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停留在这里是没有意义的。”   “唔姆!那我继续带路了!”   虽然前途不知道通向哪里,但我相信我和萌奈一定会在这迷宫之中相遇。   那个时候的她,会以怎样的态度来对待我呢?   不用想也能明白,肯定和往日没有任何不同。那个傻瓜就像一轮明晃晃的太阳,完全不顾别人的感情,自顾自地发散着光和热,让所有畏惧黑暗的人聚集在她的身旁。   ◆两仪式◆   在示巴旁,我等待了很长的时间,以获得来自示巴的信息。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因为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示巴系统地从公元前3000年开始一直搜索到现在。如果只是这样也还好,但我要求示巴搜寻每一个可以检查到的角落,以求能获得真实的情报。   理论上来说,这样的搜索至少要持续一周。除了少数知情人,迦勒底的其他员工都把这当做是一场模拟实训,并没有太过于放在心上。   作为少数人之一的橙子,在繁忙了许久之后,终于来到了我的办公室,在沙发上瘫坐了下来。   “示巴还是没办法检查到萌奈的行踪吗?”我问。   “秋奈应该早就对你说过吧?圣杯战争举行的地点应该不在地球上,而是在距离地球三十八万公里外的月球上。人理观测装置说到底也只能观察人理,而月球怎么想都不属于人理的范畴,检查不到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即使可能性再小,我也想尝试一下……而且,就算真的没有找到,也不会有任何损失,还能提高大家的熟练度。”   “说是这么说,可是大家可都忙得够呛。”   “总之……果然这个宇宙运行的规则,就像秋奈说的那样吗?”   “在制作示巴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这个宇宙通用的规则了。只是后来和秋奈说的时候,差不多确认了下来。是的,如果从地球的外边观察地球,除非自己本来就是地球的一部分,否则观察到的只是一个荒凉、冰冷、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死寂星球而已。这也是地球观测月球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个灰白色的星球的原因。”   橙子顿了一下,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放在桌子上的矿泉水,才继续说下去。   “这个世界是有意识的,而在与宝石翁与青子交流之后,我也知道了太阳系里的其他行星、卫星甚至是彗星都是有自我意识的。那么,在这些星球之中诞生出来各种各样的生命就并不奇怪了。月球也是一样的道理,它的内部肯定充满了各种各样非现实的东西。”   “但是……如果不能观察到萌奈的状况,我还真的有点不放心啊。”   萌奈是我的女儿。从小到大,她就没有出过远门。而第一次出远门,就是去那么遥远、那么危险的地方,就算秋奈已经对我解释了许多遍,我的心中还是充满了担忧。   这一刻,当示巴也观测不到之后,这种担忧终于达到了顶峰。要不是秋奈不停地对我保证,我真的很想利用根源的力量前往那里。根源的力量是绝对的,从根源之中诞生了这个宇宙、无数的宇宙。即使是初步掌握了根源力量的我,想要抵达圣杯战争的现场也不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橙子一如既往地笑了笑,觉得我完全不需要这么担心。   “秋奈不是早就说了吗?萌奈参加那场圣杯战争是不会有问题的。我个人觉得也是这样。既然圣杯战争选取的是人类的御主、人类的英灵,那再怎么说也不可能超脱人类的常识。”   “确实是这样……不过……算了,反正萌奈不会有事的。”   如果真的有事情,她还有两个能够操作根源的双亲。而这种操作根源的能力,也是秋奈如此自信的源泉——我可以否定圣杯战争本身,而秋奈可以逆转绝大部分的因果。   “那是当然的。”橙子说。“莱昂纳多那个家伙已经告诉我了,萌奈的从者可不是一般的强。再加上她从梅林那里学到的龙的魔术,说是在魔术师这个层次中无敌都不为过。所以啊,圣杯战争中的其他组合,基本上对她们两个人无效。”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会像小学生的捉迷藏一样可笑——你的意思是这样的吗?”   “略微有一些不同,不过大致上确实是这样的。”   基于我自己的立场,我实在是无法认同这样的说法。大圆的我很强,强到连所罗门王都说是兽中最强的。可是以前面对萌奈的时候,她却弱得连我都有些看不下去。萌奈肯定也差不多,面对白野的时候一定会非常苦恼,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估计也会和大圆的我差不多脆弱。   这正是我担心的地方,这也是我一直反对她参加圣杯战争的理由。   但正因为知道这么多,我才更深刻地明白,参加圣杯战争有多么的重要。如果连自己最重要的朋友都无法保护,成为故事的主角什么的,在所有人看来也就成了既无可能、也无意义的事情。   想到这里,我还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那就暂时这样吧。不够搜索还是要继续下去,就当是一次大家稳定之后的全员练兵吧。”   “接下来几天,除了履行所长的职责,你要做什么?”   “先守着萌奈和白野把。至少要保证她们身体上的绝对安全。”   “迦勒底已经搬到了南极的地下,而迦勒底本身又有我、青子和宝石翁共同设置的魔术阵地,理论上只要呆在这里,别说是人理烧却,就算是整个地球都天崩地裂,这里也依然安全无虞。”   “至少,在她们的灵魂在月球遭遇危险时,我能第一时间知道,也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干涉圣杯战争本身。”   听到这里,橙子立刻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我。   “你说……你可以干涉圣杯战争本身?”   “当然可以。这不是什么难事。从技术上来说,和我从东京瞬间来到这的难度差不多。说到底,这是根源的力量啊。”   “这样的话……式,我推荐你现在就干涉圣杯战争本身。”   橙子的话让我微微愣了愣,完全有些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但橙子却轻轻地笑着,戏谑的酒红色双眸像是在说“原来你连这点都没意识到啊”。这让我抿了抿嘴唇,略微有些不满。而橙子在叹了口气后,还是老老实实地解释她那些话语的用意。   “既然你可以去圣杯战争,那为什么不去呢?就算不出现在萌奈的面前,但亲眼看到萌奈,总比在这里白白地担心要好太多了吧?”   “这个秋奈其实对我说过,但她说了不想让我去。”   “秋奈是秋奈,你是你啊。既然现在迦勒底变得这么忙碌,你就伪装呆在这里不就好了吗?”   “可秋奈如果发过来电子邮件,我该怎么办?”   “那种事情就交给我和青子吧。我和她会对秋奈说,你太忙了,连回复邮件的时间都没有。这是迦勒底建立以来最重要的一次模拟实训,必须像人理被毁灭一样重视才行。我想秋奈她一定会理解的吧?反正她人在东京都,没有你带着,她不可能来到这里。”   理智在让我拒绝这种事情,可是感情却让我忍不住有些赞同。   但我说到底还是一个更加偏向感情的人,在犹豫了片刻之后,我很快就有了决定。   “那好吧。我这就去圣杯战争的场所,装作是一个从者,暗地里观察着那两个女孩。迦勒底的事情就先交给你了,橙子。相信你你能应付过来吧?”   “当然。我可是苍崎橙子啊。”   点了点头,我关闭自己的电脑,站了起来,按下一个隐蔽的指纹和虹膜确认装置,打开这个办公室的隐藏房间。在房间的内部,有一个安装好的床位,还有各种各样的家具,让我能在最繁忙的时刻能够临时休息。   青子点了点头,关上了办公室的房门。   “萌奈,我很快就去见你了……希望你真的能安全地完成旅行。” 29831 6 354   ps:本章5412字 294.紫发的少女   ◆两仪式◆   睁开眼睛,我的精神与灵魂跨越无数的空间,来到了圣杯战争的主战场,也就是月球的内部,由数字与计算所形成的虚拟空间。   我原本以为这会是模拟的城市,或者是类似的地方。   可是在这里走了两步之后,我终于明白了,这地方根本就是一座用来困住他人的迷宫。这些不停变换着色彩的灯管充满了魔术暗示,只要再这里呆上一段时间,就会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   “这里就是……圣杯战争的战场吗。”   勉强记录着自己行走的路线,我喃喃自语地在一个角落处停了下来,暂时闭上了眼睛。   虽然可能有些不太合适,但我还是启动了兽之权能中的一个——类似于梅林与梅林的千里眼。当然,我能看到的东西非常有限,顶多也就看到附近的东西而已。是去年开始为了家人的安全,才开发出来的能力。不过在这场圣杯战争的战场中,这双眼睛已经够用了。   视界本身有些像飞翔中的昆虫,无比平稳。但光线扭曲得比较严重,就像是那些光圈很小的运动相机,连直线的LED光带都不是平整的,很容易产生眩晕的感觉。   寻找了许久,我还是没能找到萌奈的位置。   而这个空间似乎增加了一些特别的东西,让我的直觉无法启动。   其结果,在搜索了十几分钟后,我也只是把附近的路线记录得差不多而已。   最后,我睁开了眼睛,灰心地叹了口气。   “看起来确实是为了人类的战争而准备的迷宫,并非是纯粹的非常识领域。月面的圣杯,做这种事情真是有一套啊。”   但如果这么轻易地放弃,我就不是两仪式了。   很快,我又闭上了眼睛,继续搜索着萌奈的踪迹。   这一次,时间才过了一分多钟,一股被注视的感觉让我睁开了眼睛。   在远方,有一个奇怪的电子野兽正在发出劣质音响才能发出的低吼。   它浑身漆黑,看似是合成金属,实际上却是表面被磨砂处理的塑料。   鳄鱼的头、美洲野牛的双角、雄狮的躯干、电子宠物的四肢共通组成了这个有些滑稽可笑的生物。   那双完全由LED灯组成的眼睛盯着我,没有一丁点的感情,更没有任何生命的痕迹,只是单纯的机械生物。   嘴角勾起一丝有趣的弧度,仅仅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湮灭的魔眼在此显现,透过物质化的表象,注视着它的内在。   “这种电子野兽……哦?竟然真的是电子与机械的合成品吗。真是想不到,圣杯会采用这种形式的东西啊。难道说,这个圣杯也只是纯粹的物体,无法理解人类的感情与生命的本质吗?”   大概是觉得觉得被冒犯了,电子野兽压低了身体,继续冲着我低吼。   这让我有些不爽。但凡是生命,在看到我这双眼睛之后,都会本能地退却。连这点都无法理解的这个电子野兽,可以确认不是生命了。   我压低了身体。   几年的生活,并没有让我的身体生锈。反而因为根源的干涉,和自己无意识中施加的影响,让已经年逾三十的身体像十八岁的时候那样灵活、柔韧。   从根源之涡之中,我取出了那把共用的长刀——九字兼定。   并不是因为我喜欢用太刀战斗,而是因为我穿着颇为正式的和服,匕首使用起来会比较麻烦。   也正是因为衣服的原因,我没有上前,而是等待着电子野兽主动攻击。   它动了,速度和寻常的狮子一样,但在我的眼中和慢动作差不多。   在它最后跳起来猛扑的时候,我立刻挪动步子,闪开攻击。   然后,太刀猛然刺进它的躯体之中,切断了它的死线。   “啪嚓。”   像是镜子破碎一样,电子野兽化作黑色的二维碎片,化作绿色的二进制数据,消失在这迷宫之中。   我轻轻地吸了口气,身体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这是因为杀戮而兴奋的颤抖。   即使我的内心不再空虚,即使我已经那么的幸福,即使连大圆的那家伙都成了彻彻底底的人,两仪式依然是一个杀人鬼,依然是那个解脱之兽。所以,哪怕这个电子野兽连生命都算不上,我还是为了彻底将其湮灭而兴奋不已。   但,我将这份不正常的兴奋忍耐了下来。   现在可不是品尝杀戮感觉的时候,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我去做。   “解决起来很轻松……那么,接下来就继续看看萌奈的状态吧……”   闭上眼睛,我再一次寻找萌奈的踪迹。   刚刚不过十几秒中的战斗,像是打开了我的开关一样。原本非常迟钝的直觉,这个时候也变得敏锐和活跃了起来。只要我想寻找萌奈的位置,顺着视觉告诉我的路线,我就真的找到了她。   萌奈的状态很好,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看来这不停变换着色彩的灯光并未影响到她。   而在她身旁,站着一位穿着银色铠甲的骑士。铠甲是16世纪末格林威治风格,胸口部分凸起成尖形以减少早期火绳枪造成的伤害。头盔则华丽得过于浮夸,但总体来说只是增加了一些装饰,对防护力、视野都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白色的长袍非常精细,由最顶级的匠人编织而成。手中的长枪像是一整条白色金属藤蔓缠绕而成,华美的同时又保持着出色柔韧度与硬度。   是的,虽然是5世纪的亚瑟王,可她这一身装备更像是伊丽莎白时代英国的公爵贵族。如果不是早就从秋奈那里听说了历史认知的差别,我真的会怀疑我所知道的历史是不是被刻意伪造的。   只是看了那么一眼,我就明白了这个亚瑟王的强度。   “这个亚瑟王其实却是很强,如果威力全开,直接轰平这个迷宫都不是什么难事。只是看起来有些缺乏自信,比起引领萌奈的人,更像是被萌奈引领的人……”   可是,默默地观察却被打断了。   睁开眼睛,不远处又有一个电子野兽缓慢地朝这里走来。   “啧,运气真不好,又有电子野兽过来了啊。”   迈开步伐,我主动出击。   又是一瞬间,九字兼定切断了野兽的死线。又是像之前那样,电子野兽碎成了二维的碎片,化作绿色的二进制数据片段,彻底蒸发了存在与痕迹,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但这一次,和之前那只电子野兽不同。   “这个感觉……比之前遇到的那个要强一些,体型也从雄狮增大到了牛的大小。是因为我没有移动,所以被圣杯制造出来的东西吗……有意思,我倒想看看,圣杯最多能制造什么程度的电子野兽。”   我静静地等待着,不出五分钟,又一个野兽从迷宫的拐角处出现,缓慢地朝我走来。它的外貌和之前的电子野兽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体型变大了许多。   第三次,这只野兽被我彻底湮灭。从切入的质感来说,它的硬度差不多已经到了8级莫氏硬度,韧性也非常出色。如果不是我的太刀并非凡品,恐怕无论如何也无法击破其表皮的防御,可以说是到了魔兽的水平。   “第一次是狮子大小,第二次是野牛大小,第三次是大象大小……那么,第四次、第五次、乃至之后会是什么呢?依然是这种粗劣的电子野兽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月只圣杯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啊。”   自言自语地说出自己的推测,我呆在原地,继续等待下去。   我坚信这一次会有更强的敌人出现。   又是五分钟,一个漆黑的、由黑雾组成的存在从地面缓慢升起,在彻底实体化之后,从自己的黑雾身躯内取出了一把利剑。   很可惜,秋奈也对我说过这种东西是什么。   “哦?原来这一次就是影从者了啊。影从者没有理智,只是从者劣化到极限的残渣……圣杯会召唤出真正的从者来干扰我吗?我倒是真的很想看看……难得身处没有秋奈,也没有其他人的空间里,不好好玩玩,确实有点对不起自己啊……”   我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等待着这名影从者攻击。   可惜,它令我失望了。   确实,它冲锋的速度算是比较快,但对我和从者而言实在是慢过头了。更要命的是他完全不懂得攻击的“势”,像个依靠蛮力、没有一丁点技巧的山匪强盗一样,横冲直撞,一击不中就会显现出无可挽回的破绽。   ——算了,就这样吧。   甚至连躲闪的动作都不做,手中的太刀轻松地切开了影从者的头颅。   影从者的躯体倒在地上,像高温熔化一般溶解成黑色的影子,被焦黑色的地面完全吸收,不见踪影。   “无趣……实在是太无趣了,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这场圣杯战争,说到底只是这种程度而已吗?”   就好像是回应我的呼唤一样,又是从迷宫的拐角处,一个真正的人影慢慢地走向我,其速度和之前的三只野兽、影从者几乎一模一样。   ——这一次难道就是真正的从者了吗?   微微皱着眉头,我看向来人。   那是一个大约16岁的少女。一头紫色的长发,头发的左侧与领口各结着一个鲜红的蝴蝶结。她穿着看起来是校服、又像是未来风格工作服的黑色外套、黑色短裙、白色衬衫与黑色长筒袜。   在她那张颇为青春靓丽的脸上,挂着非常礼貌的笑容。那双紫晶玉般的眼睛里也闪耀着恭敬与谦卑。当然,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她那大到有些不正常的身材,颇为艳丽。   可不知怎么的,在观察这名少女的时候,我本能地微微皱起眉头。她让我想起了真冬。就好像直觉在告诉我,她和真冬一样,虽然外表看起来无比正常,内心却糟糕透顶,没有人压制住她的内心,她就一定会做出非常过分的事情。   “终于找到您了,闯入者!”她轻声问,语气中带着轻松的笑意。   “闯入者?你是说我吗?”我挑了挑眉,也无比轻松。   “除了您,还能有谁是这里的闯入者呢?”   “那你呢?你是从者吗?还是圣杯制造出来的东西?”   “你可以猜猜看啊?这位阿姨。”   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心中毫无波动。   “阿姨?还好吧。我不是那种会因为年龄而发怒的人。我的女儿已经八岁了,我自己也超过三十,与你的年龄超过了一轮,你称呼我为阿姨也没什么问题。”   “您还真是冷静啊……果然不愧是闯入者,如果想要排除掉您,难度应该会比预想中要高出不少。”   “排除我?我说,你觉得你有本事做到吗?仔细看看我的眼睛,你应该能明白我究竟是怎样的存在了吧?”   果然,随着我的提醒,少女的笑容消失了,身形变得僵硬,脸色变得苍白。   而我嘴角的弧度却不停地上扬,心态也变得无比轻松。   “……小姑娘,你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差,是不是被我的这双眼睛给吓坏了?那样可不好,真的很不好啊。虽然在地球上我确实很有钱,但是在这个月球之内,我也不知道流通的货币是什么。到时候赔偿精神损失费,会变得非常麻烦啊。”   “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如果是您,根本没必要来这里。”   “没什么,只是来看看自己家的女儿而已。”   “你的女儿?你是说Lancer的御主吗?”   “啊,就是她。你也看到了吧?她很可爱,和她的妈妈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为了这么可爱的女儿,就算我很忙,也要亲自来看一看。”   “也就是说,您要干涉圣杯战争的进行吗?”   “你觉得我需要圣杯吗?”   我略微歪了歪头,摊开双臂,让眼前的少女准确地观察我。   当然,并不是观察我本身,而是我正在隐隐使用着的根源之力。这世间没有任何东西是万能的,唯有诞生宇宙的根源才是。能够操纵根源的我简直已经是人形圣杯了,只要不是太过离谱的事情都能做到——除了得到某位少女的芳心这种事情。   少女也点了点头。   “……您确实不需要。以您的能力,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情,根源都会为之呈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您自己就是一个可以许下无数愿望的圣杯,只是程度还不及Mooncell而已。”   “你看人的水平挺准的啊。那么,你是圣杯本身呢,还是圣杯制造出来的高等合成人?”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吗?”   “啊,也是。对于你这样的家伙来说,确实没有什么区别。那么,你可以走了,我什么也不想做,只是想静静地照看我的女儿而已。”   “但是……既然您伪装成了从者,就必须按照圣杯战争的规则来哦?我想,在伪装成从者的那个瞬间,圣杯已经把信息交托给您了吧?那么就请您积极地参与其中。要不然的话,我们这边可是很难办呢。”   这个家伙,看来是不打算走了。   我只好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脸色不悦地盯着这位看起来柔弱的少女。   “真是麻烦……你就不怕我彻底摧毁这场圣杯战争吗?”   “说实话,以您的能力,试图摧毁这场圣杯战争还是比较困难的。”   “要我尝试一下吗?我倒是很想看看,被月之中枢附加了各种概念的你,究竟有没有概念上那么的强大。”   “奉劝您不要这么做哦?”少女轻轻地笑了起来。“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这里还是有人质在的。”   所谓人质,自然指的是萌奈和白野——但也只是少女看来的人质而已。我带她们离开就和来到这里一样轻松,眼前的紫发少女几乎不可能阻止我。   “那我也奉劝你不要干扰我。面对陌生人的时候,我的脾气可是出了名的差。说不定感觉不爽,就把这场虚假的圣杯战争给破坏得一干二净了,留下一大堆烂摊子等待你处理。”   “但是,这就是圣杯战争的规则……”   “难道你还是没听懂人话吗?还是说,你非要逼我把这个圣杯战争完全破坏,你才满意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在我进入这里的那个瞬间,一切都变得清晰明白了。”   “您真的知道这场圣杯战争的目的吗?”在那双紫晶玉般的眸子里,终于闪烁出了一些不安的情绪。   “虽然被月之中枢创造,虽然也赋予了类似于造物主的权能,可你终究是以人类为蓝本的存在。人类是没办法独自活下去的生物。生活得越久,就越是没办法忍受孤独。所以,你开启了这场圣杯战争,希望有一位优秀的御主能够带你离开。哪怕这种离开可能只有几个月,但对你来说,却是最美好的旅程了——是这样的,对吧?”   这种理由实在是老掉牙了,连三流小说家都不会这么写。就算是真的写,也会加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其他原因,把事情讲得晦涩难懂。   少女的心思哪有那么简单?她们想要的无非就是爱情与自由两种东西罢了。眼前的少女既然是少女的姿态,她想要的肯定也是如此。   出乎我预料的,少女大惊失色,连最起码的礼貌都快维持不住了。   “您、您连这种事情都知道了吗……”   “随便猜一猜就能明白吧?毕竟,虽然是被创造出来的东西,但你双眼中的感情,任何一个人都能看出来。”   “既然如此,很遗憾……冲突是不可避免的了。”   “你就这么害怕被知道真相吗?”   “不是哦?不是我想要和您战斗,而是作为圣杯的Mooncell勒令我这么做啊……我想,像您这么温柔的人,一定会原谅我的吧?”   “温柔吗……看来,你还没有体会过真正的温柔啊。”   我根本算不上温柔,至少比起秋奈与萌奈来还差得太远。   可少女却轻轻地摇了摇头,失落得就像一枚凋谢的樱花。   “这种事情永远就只有相对而言。在我见识过的那一丁点人之中,您确实属于非常温柔的了……闲话到此为止吧,很遗憾,阿姨,我不得不要与您战斗了……”   “来吧。这一次,我不会在意你的冒犯。毕竟,你本来就没有冒犯我什么。” 29831 6 354   ps:本章5445字。 295.樱花的季节   ◆两仪式◆   在这个瞬间,一轮由纯粹的数字组成、像是天神的光晕的黑紫渐变光环,在少女头顶上方偏后的位置显现。   于圆环的中心,一只倒立的红瞳缓慢地睁开,空洞地注视着一切。   透过自己的眼睛,我很快就明白了少女的这个状态是什么意思。   确实,圣杯赋予了她足以创世的权能。可是这项权能却不属于父神,而属于母神,还是特别的母神。   “这个权能……原来如此,是原初的母神吗……”   我喃喃自语,接着分析这份权能的构成。   当人类从母系进入父系社会之后,部落母神的传说都产生了变化,或者像提亚马特那样被抛弃、或者像赫拉那样成为了父神的妻子,居于次要的位置。像天照、雅典娜这样的母神或许还处于国家或者城邦的主要位置,但终究与全能的父神不可同日而语。   究其原因,母神被认为是有缺陷的。   女性的体力比男性较弱,这种差距自然会上升到武力、智力、地位以及各种各样的差别上。甚至于中世纪的人们会觉得,生命本来从属于男性,只是以女性的器官为居所,然后才诞生出来的。   所以,原初母神的意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停地劣化。其原本全能的权能,最后也只剩下了与生育、家庭有关的事情上。所以,就算少女展现了原初母神的能力,到头来也不可能强到无法破解的程度。   “我理解了,你的能力不可能超过提亚马特。”我轻轻地说出自己的结论。“当然,我说的是真正的提亚马特,而不是别的东西。”   “不太一样哦?这是比提亚马特更古老的母神。当然,这只是提取出来的概念,和真正的母神差别很大的呢。”   听了少女的话,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看来,她根本就不知道“原初的生命之海提亚马特”究竟是什么。   但我也不想解释。少女没必要知道这些信息。现在的她,只是我的敌人而已。   “你还算有一些自知之明啊……不过,这些其实都无所谓了。”我消散了笑容,无比严肃地盯着眼前的紫发少女。“要小心了。如果你不小心的话……你真的会死。”   “死亡什么的,对我而言可没有意义哦?”   “哼……很快你就知道有没有意义了。”   脚尖用力一蹬,我的身体像一支离弦的箭,朝前飞了过去。   因为没有使用全力,我的速度不是很快,大约是普通人可以看到轨迹的程度,比起英灵都还远远不如。可全力应对的少女神经依然紧绷着,就在我即将来到她身前的那个瞬间,她的右手突然出现一个灰色的金属细棍,双手紧紧地握住,试图阻挡太刀的锋芒。   九字兼定与金属细棍接触的那个瞬间,一切自然都有了结果。   金属细棍从中间开始变得粉碎,化作由基本分子组成的灰雾,慢慢飘散在空中。只是,金属细棍确实存在,我的这一击产生了偏斜,而我自己又不可能突然转向,我的居合斩就这么以失败结束了。   不过就算是第一回合,我还是掌握了不少的信息。   少女知道我的能力,不然她不会舍弃自己重要的武器,只为了挡住这必杀的一击。   而就在我努力抵消惯性,并回头转身时,她也没有继续攻击。就这么站在原地,凝重而又紧张地注视着我。联想起她刚刚闪躲时那副拙劣的样子,我可以确定,她从来都没怎么战斗过,完全是个新手中的新手。   人无法训练自己不知道的技能,机器也无法整合自己不知道的信息。现在的少女,就像一个拿着绝世宝剑的农夫,稍微动动就暴露了她的真实水平。   但,那个金属细棒确实很有意思。   “那个教鞭,看起来很不一样啊。它原本应该是权杖或者魔杖吧,被如此对待真的没问题吗?”   “只是创造出来的概念而已。本来还确实有不错的用途,可是现在也只能用来抵挡您的一次攻击。”   “那么……”压低身体的中心,调整为居合的姿势,我再一次准备实战必杀的一击。“你究竟能创造出来多少类似的武器呢?”   “很多哦?非常非常的多。只要是Mooncell记录的武器,都可以被我使用……包括这个!”   一把长剑没有任何预兆地出现在少女的手中。剑身没有任何华丽的修饰,看起来只是稍微比较锋利一些、大约15世纪风格的长剑。   但,我的眼睛还是捕捉到了它的特别之处。这把剑绝非凡品,而是神话中某位英雄的武装。可是由于是提取出来的概念,只是徒有其表,没有传说与祈愿凝固于其中,并不是真品。   “只可惜,终究只是赝品而已。”   我的话音刚落,再一次的居合已经完成。   为了测试少女的真正力量,这一次的速度比之前要快上许多。如果说之前是箭矢,那这一次就是狙击枪的弹头。   但,我还是没有用出全力,甚至是刻意放水了。九字兼定在与那把概念长剑接触的一瞬间,我就顺着阻挡的反冲力调整了它的方向,只是堪堪切下来少女的一些发丝而已。   这一次,我没有回头,而是在回味着切开武器时的感觉。确实比一般的金属坚固许多,但也只是这样了,甚至还没有大象大小的电子野兽表皮来得坚固,距离钻石和超钻石物质更是差得极远。   倒是身后的少女还在默默地感叹。   “武器又被摧毁了……看来我们之间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啊。”   “这也算是我的能力导致的吧。”我转身微笑着说。“只要被攻击到就会切断死线,只要切断死线就必死无疑,战斗变成这副无趣的样子也实在是没有办法。说到底,能在我的手上过几招的家伙,根本就没有啊。”   “不用这种能力不就好了吗?”   “这种问题,你不觉得有点蠢吗?”   “阿姨,您这话说得可真是……直白啊。”   少女耷拉着头,轻轻地摇了摇头,一副十分无奈的样子。   但,比起她,我实际上更加地无奈。   “毒蛇你知道的吧?你觉得有多少毒蛇可以控制自己不使用毒液?我也一样,只要遇到略微危险的情况,我的眼睛就会自动开启,无论是太刀还是匕首,都会下意识地运用眼睛给予的信息,切断死线就成了必然的事情。”   “结果战斗只会演变成秒杀与被秒杀。”   “秒杀的是我,被秒杀的永远是我的敌人。所以说啊……”轻轻地摇了摇头,我觉得这对话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语气也失落了起来。“嘛,反正说起来你大概也是不会懂的,肯定不会懂的……真是的……我在做什么啊……”   我的本质是个杀人鬼,品尝着杀人的瞬间,品尝着战斗时的刺激。可是我又是个异常的杀人鬼,我有了牵绊,有了爱人,面对敌人就无法下杀手,就连 战斗的刺激都无法体会到。   实际上,不要说是人了,就连寻常动物我都不可能下死手,而是让它们好好地活下去,品尝生命的喜悦与幸福。当秋奈将两仪式的那份想要解脱万物的心彻底封印了之后,杀戮就成了禁止事项,我只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让秋奈不至于讨厌自己。   就在我彷徨、回忆的时候,少女的话语还是传到了我的耳中。   “您是来看您自己的女儿的。这是危险的圣杯战争,作为母亲的您想要确保自己孩子的安全。而为了能够安静地观察自己的女儿,您甚至还不听我的劝告,执意这么做。”   “废话,我当然知道这一点。我说的是别的事情……但,反正你也不懂,和你说了也没有什么意义。”微微地叹了口气,我将九字兼定重新放回根源之涡中,双臂抱着胸,颇为轻松地盯着少女。“话说,你还要和我继续战斗下去吗?你肯定已经知道了吧,这种程度的你,是不可能对我造成一丝一毫的威胁。”   “既然知道了您的能力,那么继续战斗下去就没有意义了。”   “所以,你要走了吗?”   “除了离开,我还能做什么呢?”   “如果我依然停在这里不动,我会遇到更强的敌人吗?”   “或许有,或许没有。我可一点都不知道呢。人家只是一个Mooncell制造出来的东西而已。从来都没有人知晓,更没有任何人在意。”   少女转身,真的准备要离开这里。   但一个最关键、最重要的问题,我一直没有问她。   “最后一个问题,你有名字吗?”   “称呼我为BB或者樱都可以。我喜欢BB一些。”   “那还是喊你樱吧。BB像是人工智能的代号,一点意思都没有。樱这个名字虽然太大众了点,不过确实是个好名字。毕竟,樱花飘落的季节什么的,没有人不会喜欢啊。”   “可惜,我从来都没有亲眼看到过樱花。”   “啊,如果这场圣杯战争结束,大概再过半个多月,樱花的季节就会到来吧。到那个时候,你可以去地球看一看。不过东京都的人太多了,到时候就不是看樱花,而是去看人了,还是去仙台那一块去看比较好。而且那个时候不止有樱花,各种祭典也开始了,会非常有意思的。”   “是么……”   樱背着我,让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仅仅只是背影,我也能看出来,她一定非常的孤独,也非常的期待着樱花漫烂的季节。   但,我还是耸了耸肩,无所谓地继续说。   “不过,反正这都和我没什么关系就是了。我不是什么御主,而是伪装成从者的闯入者。况且,刚刚我已经对你说了吧?我连另一半都有了,她虽然很大度,但本质上是个非常敏感的人。就这么带你回去,总觉得不是很好,还是就这样了吧。”   “但是,您出现在这里,不就等于选择了您的女儿作为胜者了吗?”   “她不大可能是胜者。嘛……反正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确实……到时候我就知道了。”   从理论上来说,胜者确实是萌奈。   但她一定会把胜利之杯交给白野。   说到底,圣杯这种东西,对她而言真的是一点意义都没有。   ◆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   我的人生就像被困在迷宫的囚徒,当再一次踏入迷宫之时,总是会变得迷茫、变得怀疑自己。就算强行让自己坚定决心,可得到的确实他人的怀疑与否认,最后在彻底的迷失中结束作为囚徒的生涯。   所以,当再一次踏足迷宫之时,即使知道继续走下去终究会找到出口,可我的心还是那么的迷茫。以至于我和与御主的关系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再是我带领着她,而是她引导着我——这对曾经的王者而言,实在是非常丢人的事情。   无论如何,迷宫的灯光依然是那么的绚烂,渐渐地让人觉得有些刺目与晕眩。身为从者的我勉强可以忍受这种感觉,一般人肯定身体已经有强烈的不适了。但御主不同,即使这过程非常枯燥,即使前途不知道通向哪里,她还是坚定不移地前进着。   这么小的年龄,这么柔弱的身躯,却蕴含着如此的力量,让我不由自主地畅想她的双亲——那是两个何等出色的人,才能教育出如此出色的孩子?在认知成熟的同时,还保持着孩子的天真烂漫,在我看来这恐怕和让不列颠幸存下来想必,也绝不会简单多少。   而就在荧光灯条的影响下,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御主突然停了下来。   她望了望背后,细小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好奇怪啊……感觉不太对……”   “怎么了,御主?”   “刚刚有一种被偷看的感觉,很强烈,很明显。”   “请不要惊慌,御主。无论对方是什么人,我相信我都能完好地保护好你。以我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之名,我一定履行我的诺言。”   “我没有惊慌啊。没必要那么紧张的,阿尔托莉雅。”依然是那么温柔的微笑,依然是如同太阳般的温暖。“因为那个视线很熟悉,熟悉到……就像是妈妈或者母亲一样。唔……这么想想,难道是她们在用示巴查看我的状况?似乎很有可能啊……”   “需要搜索附近吗?”   “不需要啦,阿尔托莉雅。我们继续走就好了。”   “明白。”   我没有追问,我也没有太多的好奇心。   即便御主是一位非常有趣、也值得深入了解的孩子,可我的目标依然只有那么一个。在那个目标完成之前,其他的事情一点都不重要。   因为,我是亚瑟王。没有其他的理由,更没有其他的目标。   ◆岸波白野◆   或许一直以来身边都有萌奈的缘故,我并不是很讨厌走路。   可是在圣杯制造的迷宫之中,我却渐渐地开始感觉到了厌烦。   这迷宫看起来没有尽头,除了之前那个很弱的电子野兽,也没有别的敌人存在。虽然我和Saber聊了很久的天,可是聊着聊着就总是会说道一些不好的事情,让气氛也逐渐变得压抑、尴尬了起来。   所以,我停了下来,权当做休息一下。   “Saber,我们走多久了?”我轻声问。   “大概一个半小时了。”Saber也停了下来,回头疑惑地看着我。“怎么了,奏者,有些累了吗?”   “这里是灵魂与意识的虚拟空间,我的身体没有觉得累。”   “是觉得太枯燥了吗?”   “差不多吧……周围只有墙壁和灯光,确实很单调。”   “要不……奏者,我为你唱首歌吧?”   一听到Saber要唱歌,我立刻大惊失色,赶忙制止她。   “不要!Saber唱的歌太难听了!”   “呜哇!奏者,我唱的歌有那么难听吗?明明之前罗马的市民们都非常喜欢呢,每一次由我演出都座无虚席。”   “那是因为你是皇帝,而他们只是市民。当士兵的短剑和长矛抵着他们背后的时候,就算他们再怎么不喜欢,他们还是只能听你唱歌。所以,即便有拯救罗马大火的功绩,你还是被人们称作是暴君。这事也怨不得变人,完全是你自找的。”   “奏者,你要是再这么说,余就要生气了!”   口头上这么威胁着,可我总感觉Saber是在撒娇。   但我的意识终于从迷宫与灯光中恢复,也知道自己刚刚的话确实有些过分——虽然我确实不想听尼禄那五音不全的歌曲就是了。像这种没有一丁点自知之明,却还要想着当艺术家的人,实在是让人头疼。   没有办法,我只好微微低着头,开始关心Saber的感受。   “真的要生气了?”我小心翼翼地问。   “只是……只是稍微有一点生气而已……还好啦!”   “尼禄——我直接叫你的名字,可以吧?”   “奏者的话就完全没有问题。”   “为什么觉得我是你的奏者,而不是其他人呢?明明比我出色的人有很多,比我温柔的人也有很多,比我成熟的人更是到处都是。”   “因为奏者就是奏者啊。无论怎么变化,奏者都是独一无二的。”   尼禄开心地笑着,让我不由自主地联想起了萌奈。   如果我这么问起她,她肯定也会回答以相同的答案吧?   只不过,在听到尼禄的回答时,我就感觉很干净。可如果换做是萌奈,我一定会有些不满意,还会以为单纯的她有别的意思……这真是让人灰心丧气。   不过,在尼禄的面前,我没有表现出这一点。   “是因为我的前世吗?还是因为我的未来?亦或是有别的理由?”   “没有那么多的理由啦。怎么说呢……本来能召唤余的人其实是非常少的。但凡是不依赖触媒就可以召唤从者的御主,一定会是最适合那个从者的御主。所以,余理所当然地觉得奏者是最适合余的御主啦!”   “也是……毕竟你对圣杯的渴望可一点都不强,没有必须参加圣杯战争的理由。而且都是争强好胜的家伙……确实还算是比较合拍的。”   “既然余与奏者相遇,这本来就是幸运的事情。看来,这一次圣杯战争中我的运气相当的不错啊!”   “总感觉……是你在不停地迁就着我。”   没错,就像萌奈一样,最近一直在迁就着我发脾气,还一直对我立下各种各样的承诺……真的就像电视剧里丈夫对待妻子一样。   “怎么可能嘛!孩子的笑容,是余最希望看到的东西哦!”   “和你说了很多次了吧?不要把我当做小孩子。”   “看吧,现在的奏者,就非常的可爱呢!”   我皱起了眉头,却只能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   ……反正时间还早,等到十六岁的时候再说吧。   说不定在那之前,萌奈就变心了,而我也完成了在迦勒底的职责,就此分开,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当然,更大的可能是……算了,未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29831 6 354   ps:本章5710字 296.其他参赛者们(上)   ◆说书人◆   参加圣杯战争的当然不止白野和萌奈,还有其他的御主与其他的英灵。   与通常意义上的圣杯战争一样,这一次的组合也一共有七对。   他们分散在迷宫的各个角落,尝试寻找终点究竟在哪里。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尝试次数的增多,他们也都明白了一个简单的结论——只要呆在原地,就会遭遇哪些电子野兽。停留得越久,电子野兽就又是强大。所以,或是出于好奇心,或是出于谨慎,又或是觉得这场圣杯战争根本算不了什么,他们都或缓慢、或快速地前进着。   在其他的五个组合中,距离终点最近的是一个特别的组合。   “我说,Rider,到处闲逛真的好吗?”   说话的是一个蓝色海带头的青年。   他大概二十岁出头,样貌在寻常人之中称得上是出色,只是眼神与表情跟人的感觉太过轻浮,让这种样貌非但不会给人留下好印象,反而会让人产生一种恶心的疏远感。   不过,比起他前面的那个壮硕的、穿着十八世纪黑色海军服装、有着一头很久没有打理过的油腻头发和胡须、浑身体毛相当茂盛的中年男子而言,青年也只是恶心而已——因为,这个可怕的中年男子给人的感觉,只有“恐怖”这两个字。   听到青年的话,中年男子咧开嘴巴,露出了镶了两颗金牙的牙齿,以及其他因为烟草而被熏得发黑的牙齿。   “很好啊,小哥。来到陌生的环境,最重要的是不要慌张,保持一个好的心情,然后老老实实侦查附近的地形。以前我在海上的时候,偶尔会遇到风暴,飘到无人的荒岛上,就是这么干的。像这种情况已经轻车熟路,早就知道该怎么做啦!”   “可是,你真的是传说中的那个黑胡子吗?”   听到了这句话,黑胡子的笑容更加灿烂、也更加恐怖了。   他停了下来,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搭在青年的肩膀上,声音震得青年耳蜗都有些疼。   “哈哈哈!我当然是‘黑胡子’爱德华·蒂奇!我知道小哥你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我其实是个很冷血、很沉闷、总是用杀气的眼神瞪人的家伙?又觉得现在的我太好说话了?我跟你说,人们觉得海盗是海上的强盗,其实根本就不是啊!海盗也是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规矩的。在我的船上,规矩就比那个英格兰还要好多了!”   “我怎么不信啊。”   “比方说本大爷,如果碰上了肥羊,又恰好薅了羊毛,羊毛就大家完全平分,就算是我和大副也不例外。‘大美女’本身又是一份子,我就代理将大美女的钱给收下来,将来为她治伤、养病都好处理得多。对,没错,每个人都平分,绝不少一个人!”   “大美女?船上还有女人?”   青年挑了挑眉,十分刻意地盯着眼前这个看似豪迈的家伙。   可中年男子却丝毫不以为意,依然勾肩搭背着,看似恐怖的黑色双眼中也没有一丁点的恶意与杀气。   中年男子大幅度地摇了摇头,开始回答。   “当然不是。你可以猜猜‘大美女’究竟是谁?”   “难道是……船?”   “哈哈!你这小哥脑子挺机灵的啊,在本大爷的船上可以痛快地活着,不会被扔进海里喂鱼了。没错!当然是老子的‘安妮女王的复仇’!老子把她当做最重要的闺女,当初她的剪彩仪式甚至要比闺女出生和下嫁都要盛大!当初还是请一位伯爵夫人来主持!原因我不说你也懂的吧?”   青年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欧洲素来都是这样,他们把舰船当做是一名女性,像真正对待女性一样对待舰船本身。这个传统直到现在还都维持着。算是一种文化传承了。   可是,青年心中还是充满了疑惑。   “那……为什么说船上的规矩比英格兰还好啊?当时的英国是君主立宪制度吧?”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中年男子吐了口水,大大咧咧地架着青年,像醉鬼一样在迷宫中前进着。   “不可思议?比这不可思议的事情还多着咧!先不提公不公平,光是船上的规矩,就比皇家海军都要多!”   “哦?都有哪些规矩啊?”   “每天喝的酒绝对不能过量,天黑之后除了值班的人也一定要睡觉。还有,医生说什么就是什么。即便自己只是一个海盗,碰到神父一定不能丢掉礼貌。要尊重女性,靠港了谁敢对清白人家毛手毛脚,就在全体船员面前,由我亲手把手给砍下来。偷窃也不能做,在陆地上也一定不能打架,不然就给老子滚蛋,然后等着被港口的士兵逮捕。像这样的规矩还有不少,我记得医生还用一大本书写满了船上的规矩,每个人——包括我都得老老实实服从,要不就滚下船,自己找别的活去!”   “真的假的?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种说法啊。”   看着青年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中年男子的笑容也变得不屑了起来。   在墙壁灯光的照射下,他的眼睛变得有些迷离和怀念,回忆着自己亲身经历过的往事。   “船长要是和你以为的一样,手下的兄弟要不了几个星期就把船长给干掉,扔到海里喂鱼,再选出来个新船长了。耍威风,欺压手下,这种事情只要做了,手下就再也不会信你……实话说吧,船长其实不是船长,而是整艘船上最老的水手,是村子的村长。只是水手们看你年纪大了、知道风向、天气、能看懂地图、在海上呆的时间最长,才跟着你去抢劫,千万不要把自己当做什么‘天赋王权’的国王。那种人都被连名声都没留下就海里的鱼给吃个一干二净,根本不可能像我这样留下这种名声!”   “以前的我完全想不到会是这样。”   “那当然,那些传闻都是被劫的船吓唬别人,都是海盗们刻意让他们这么做的。这会省了不少的事,下一次劫的时候听到老子的名声,那些上传就会老老实实把东西给我交了,不会老想着抵抗,更不会火拼起来——给大美人治伤可贵得很!更不用说兄弟们的抚恤金了!”   “但是……肯定杀人了吧?”   “咋了?小哥你害怕了?”   中年男子完全咧开了嘴巴,甚至露出了红到发黑的牙龈。   看着这仿佛恶魔的笑容,青年身体抖了一下,大声喊着。   “怎么可能不害怕啊!再怎么说,你也是那个黑胡子啊!”   “对!没错!老子就是那个黑胡子!所以,不杀人是不可能的!但只要把东西老老实实地把值钱的东西给老子交了,老子自然会放对方一条生路,连货物都会留下!可后面就不行了。那群海上龙虾一直烦个不停,还断了老子的补给。老子和兄弟们被逼得没办法,最后也只能这么干了!”   “可是……可是……”   青年本想说什么,却被中年男子粗暴地打断了。   “小哥,我告诉你。你和我现在是在一条船上,你最好听我的。我资历比你老,我杀过的人比你拍死的蚊子都多。要是不听我的,船要是迷失了方向,或者被那些鼻子比鲨鱼还灵敏的从者给咬住了,咱们要么被吊死在绞刑架上,要么就被海里的鱼给吃个一干二净。所以,现在咱们按照船上的规矩来,明白吗?”   “明、明白了……船长……”   青年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真的是害怕到了极点。   中年男子兴奋地拍了拍肚子,像两个鞭炮在青年耳边炸响。   “哈哈哈!明白就好!明白就好!走走走,我们继续走!这场圣杯战争,可是有意思得很呐!好好干,到时候圣杯的好处少不了你!”   ◆说书人◆   在所有的组合中,有一个组合的行动速度是最为缓慢地。   并非是她们的策略所致,而是御主的左腿缠上了厚厚的绷带和石膏板,必须依赖金属拐杖才能缓慢地前进,没有任何别的办法。   御主是一位颇为成熟的女性,大约在二十岁后半。她脸色苍白,黑发及腰,穿着干净的病服,慢慢地挪动着身体,在移动的同时等待着自己从者的归来。   很快,女性的从者来到了身边,直接钻进了她的怀中。   “妈妈,我回来了!”   “杰克,前面都没事吗?”   女性轻轻地笑着,那么的慈爱,那么的温柔,仿佛最慈爱的母亲对待自己的女儿。她的身体只能勉强维持着平衡,可她还是用自己的右手轻轻地抚摸着从者的银发,给予从者完全的、属于母亲的温柔。   从者眯着眼睛,轻轻地笑着,像个缩进妈妈身旁的小猫,无比地满足,无比地安全,看不到任何怨恨与渴望——就好像她的愿望已经被圣杯满足,此时正是品尝快乐的时候。   “嗯,周围都很安全,妈妈。那些钢铁野兽都不见踪影,也没有特别的东西值得注意,更没有其他从者的味道存在。”   “真的辛苦你了,如果不是我太没用,也不至于让你这么辛苦。”   “妈妈就是妈妈。妈妈身体不舒服,让杰克来做很正常啊?”从者仰起头,满足而又懂事地轻轻笑着。“只要呆在妈妈身边,对杰克来说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   “杰克真乖,真是个好孩子啊……”   女性如此感叹着,可是翠绿的双眸中却不免有一些遗憾。   自从来到这里,知道圣杯战争这件事情之后,她就知道自己从者的身份了。   任谁也想不到,传说中残忍杀害女性的杀手“开膛手杰克”,竟然只是如此幼小的女孩。   但就算女性知道了女孩的真名,却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   女孩本身却是那些被用残酷手段强制堕 胎的孩子们所产生的怨灵。而杀害女性的原因,也只是希望回到母亲的体内,获得真正意义上的生命,拥抱真正意义上的人生。女性不觉得女孩做错了,也不觉得那些被强制堕 胎的妓女们做错了——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没有选择,也必须面对残酷无比的现实,并默默地接受它。   “妈妈可以继续走路吗?”   “嗯,只能继续走了。之前停下来,就遇到那样可怕的怪物。如果在这里呆久了,谁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呢。”   “没事的,妈妈。那些怪物都很弱的,很轻松就被杰克干掉了!”   “嘛,我的腿一直都这样。而且这里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只是这么走路的话,其实也不是特别累的。”   “但是,如果妈妈真的觉得累,一定要好好休息哦?”   “我知道的啦,杰克。再怎么说,这也是圣杯战争啊,是不能用疲惫的状态对待的……”   长叹一声,女性继续努力地前进。   从者留恋着离开了女性的怀抱,用手搀扶这女性,缓缓地前进着。   ◆说书人◆   另一边,一位扎着黑发双马尾的碧眸女性,正双手环抱着一位金色女神的腰,乘坐在一张巨大的弓上面,以暴风的速度超前飞行着。   看得出来,因为飞行的速度过快,这位御主的状态非常的差劲。   “都说啦,Archer!在这里速度太快不是好事情啊。这里是迷宫,重要的不是前进的速度,而是记住前进的路线。就算速度再快,想要迅速找到出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那又如何?当女神降临在这场圣杯战争的时候,结果不就已经确认了吗?无论如何,这个空间里都不可能有比我更强的存在,凛你就老老实实地呆在灵舟马安娜上,获得真正的胜利就足够了。”   说话的是一位全身都佩戴着黄金装饰。在她头环中心的是一轮赤红新月,似乎蕴含着极强的力量。白色红底披风紧紧地贴着女神的御主,给予这位可怜的的女性以最起码的温度。   女神的身材高挑姣好,比起她的御主而言在规模上可以说是天差地别。她肤白如凝脂,双眸如凝血,扎成双马尾的及足金发如盛夏正午的太阳。她散发着究极的、不容一丝亵渎的、仿佛只存在于艺术家幻想之中的究极之美,即使不直视她,直视呆在她的身边,就因为这份美而几乎喘不过气来。   女神的御主——也就是远坂时臣的女儿远坂凛,一开始也是这样的状态。可是在知道这个女神究竟有多么的恶劣之后,她的态度就不再是对女神,而是真正对待从者的高傲态度了。   “但是,果然还是要记下路的吧?”   “你不会忘记我是谁了吧?”女神微微一笑,魅惑众生。“我是女神伊什塔尔,只有我不想做,没有我做不了的事情。能让我完全服从命令的,只有我的父神而已。冥界的女主人也好,灵峰的意志也好,根本就没有让我低头的存在!”   “真是的,为什么我会召唤出你啊!”   远坂凛苦恼地埋进女神的披风之中,既苦恼又无奈。   “我还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结果呢。”女神说。“你这样穷酸到极点的样子,真不知是怎么仅凭相性就将我召唤在这场圣杯战争上的。老实说,如果不是这场圣杯战争不能更换御主,我还真想去寻找一个既美丽、又富有、更受到人世间万千宠爱的女孩当做御主。”   “那种人怎么可能有啊 !”   “那种人怎么可能没有?只是穷酸过头的你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而已。算了,既然你能仅凭相性就召唤出身为女神的我,这一次我就原谅你的冒犯好了。希望你能记住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然,我生起气来可是非常可怕的哦?”   “真是的……怎么会这样啊……!”   在五年前,她的父亲召唤了英雄王吉尔伽美什。而现在,她又召唤出了原本不可能被召唤的金星、爱情、美丽与战争的女神伊什塔尔(伊南娜),连她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和苏美尔神话有什么特别的联系了。   可惜,怂如远坂凛完全不敢开口说与吉尔伽美什的关系。不然的话,她真不知道这位性格乖戾、任性到极点的女神,究竟会采取怎样的举动来对待他。   “反正你是我的御主,我也不可能抛弃你。但是,你可别真的把自己当做御主了。对我而言,你只是一个资质算是不错的下仆而已。要注意你的身份哦?不然,女神的怒火你可是承受不了的。”   “我知道啦!”   “你知道了什么?呢?”   “我知道自己错了,女……女神大人。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的过错。”   “哼哼!这样才对嘛!放心吧,虽然我以任性而出名,但这一次我可不会为难你……至于为什么我要这么飞行,很快你就会明白了。”   在女神的身后,远坂凛嘟着嘴,颇为不满。   可她终究还是什么话都不敢说,只能就这么算了。   ——反正,就算再难以相处,肯定也比那个金闪闪的家伙要好一些吧?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29831 6 354   ps:本章5056字。 29831 6 354   ps2:黑胡子的形象出自《迦勒底ACE》中的《英灵列传》,是史实形象。伊什塔尔出自PFALZ老师的同人志,他为女帝的空中庭园、ORT的水晶溪谷、FGO的大流世三世做过设定,天之公牛也是出自他手,可以某种程度上地认定这就是伊什塔尔本体(毕竟本体人设还没出)。 297.其他参赛者们(下)   ◆说书人◆   距离出口最远的位置,一对圣杯战争中的组合正朝着越来越远的方向走着,从来都没有停下来思考过该怎么做。   这也正符合其从者“Berserker”职阶的定义。   但是,并不是说这位Berserker没有理智,而是她的理智过于强烈,甚至压制住了全部的感情,让理智本身成为一种极其强烈的冲动。   用一个词来概括,那就是“偏执”。这位Berserker并非因为疯狂而成为狂战士,而是因为极致的、被历史与传说记录在册的偏执而闻名于世。   她的名字是弗洛伦斯·南丁格尔,以佛罗伦萨这座浪漫、美丽、充满了历史痕迹的城市为命名的女士。可是在,后来的人生中,她却成了一位坚决的钢铁天使。   “Berserker,我们……我们就不能休息一下吗?”   南丁格尔的御主气喘吁吁地小跑着,追赶着快步往前走着的南丁格尔本人。御主本身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女性。像她这种寻常之人,历史绝不会记录下她的名字,而仅仅把她当做统计数据中的一个。   钢铁天使没有转身,更没有放慢脚步,还是像之前那样快速前进着。   “休息?御主你觉得累了吗?需要治疗吗?”   她的声音无比清冷,真的像钢铁一样不含一丁点的感情。   可惜,她身后的御主却真的只是普通人。不止穿着黑色的女性西装和裙子,还穿着皮质的高跟鞋。以这样的着装前进,感觉到疲累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肯定不需要治疗啊,累倒是真的有点累……感觉真的要停下来。”   南丁格尔的步子停了下来,维持着僵硬的姿势。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在停顿了两秒后,她把步子归正,像军人一样无可挑剔地转了身。   “那么,就停下来休息四分钟吧。”南丁格尔面无表情,精致得仿佛大小姐的脸庞也因此而沾染了许多暮气。“刚刚的实验已经确认了,怪物出现的规律是间隔五分钟,超过这个数值,就必须将那种扭曲的生命彻底治愈才能解除它的痛苦。”   “都、都说了,那种东西根本就不是生命啊……”   然而,上班族女性的话语,南丁格尔完全没有听在耳中。   她上前一步,继续维持着军人的军姿,盛气凌人地皱着眉头,盯着她因为疲惫而一只手扶着墙壁、几乎上气不接下气的御主。   “只要会自主移动的存在都是生命,无论它有没有思考的能力。它本来应该感知,应该有动物级别的感情。但是它却没有获得,只有什么都没有的空白。那样的存在是痛苦的,我没有办法给予它器官与感情,只好终结他们的痛苦,以治愈它们的残缺。御主,这件事情我已经重复很多次了,你应该已经明白得差不多了吧?”   “唉,Berserker你还真是喜欢纠结这种概念上的问题啊。”   “纠结的并非是我,而是御主您。我对生命的定义无比明确,但您一直采取模棱两可的态度……我觉得您需要治疗,观念上的治疗。”   “如果真的需要治疗,那肯定是需要很长的疗程才行吧?”女白领疲惫地笑了笑,笑容之中似乎隐藏着某种极其黑暗的情绪,让南丁格尔不仅皱了皱眉。“所以Berserker你就先别那么着急,圣杯战争还很长着呢。至少等这一个战场结束之后,再说治疗的事情吧。”   “御主,您还不明白吗?这是战争!只要是战争,就会有病患!只要有病患,我就绝对没办法停下来!参加这场战争的每一个人都是病人!他们都必须……”南丁格尔突然猛地一绷,看了看放在上衣穷前口袋里的怀表,立刻又向前快走。“好了……四分钟已经到了。请立刻跟上我,御主。”   “这才两分钟吧!”   “我们共有两人,休息的时间自然要翻倍。”察觉到女性并未跟上,南丁格尔停了下来,回头以医生般严肃的表情盯着她:“御主,请快点行动起来。不然的话,我就只能扛着您继续前进了。”   “别别别!我起来,我起来还不行吗!真是的,我为什么会召唤出南丁格尔你啊!”   “一定是御主需要治疗……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原因。”   “之前Berserker也是这么说的,但我不觉得自己有需要治疗的地方。我现在活得很好啊?实际上,如果不是之前那个机器怪兽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还真不相信这是圣杯战争。估计还会以为是什么绑架案呢。”   “许多人都觉得自己身体没有问题。但是,只有经过专业医师的仔细检查,才能确定是否需要治疗。而且,您的身体处于严重的亚健康状态,即便没有疾病,也依然需要注意锻炼和营养。这是圣杯战争,是在战场上,如果不注意这些东西,是会没命的。”   “还好啦……我其实……嘛……”   女性摇了摇头,终究没有说什么。她勉强直起了身体,一步又一步地挪动着双脚,勉强朝着前方走去。   这让南丁格尔更加的疑惑了,柳眉已经皱得不能再皱了。   “御主?”   “没什么。不用在意我。”   “如果有什么想说的,请立刻对我说明。”   “我知道的,Berserker。该说的话我一定会说的。”   ◆说书人◆   和所有的组合相反,最后的一组,也就是Caster的组合,并非是从者再前、御主在后,而是完全 反过来。就像是御主在保护着从者,母亲……带着自家的孩子出门一样。   是的,有着一头蓝色卷短发的Caster是个男童,至少看起来是个十岁大的男童。他的身高不到一米五,四肢纤细无比,躯干干瘪异常,就好像长期营养不良一样。他领子处有一只冰蓝色的蝴蝶结,穿着灰蓝色的马甲与儿童短裤,而明明是男生却穿着长筒袜,说明他来自于十八或者十九世纪。   他的名字在世界范围内久负盛名,每一个接触过童话的孩子都一定知道他,每一个国家的小学课本都至少会收录他的几篇译文。   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这就是他的名字。之所以会以这样的形态在圣杯战争中出现,纯粹是因为童话本身又是针对孩子们的读物,而孩子们都会下意识地把作者当做同样的孩子。   “啊,好麻烦……就算是在截稿期到来之前也没有这么麻烦。”   非常奇怪的是,他的声音完全是大叔,既低沉又厌烦,完全是那种不止厌恶人类、甚至还厌恶整个世界的阴郁作家。   听到他的话,他的御主停了下来。   毫无疑问,这位御主完全不是人类。她那大到夸张的双角,和那仿佛足以溶解人类的理智、使其堕落成只追求一时欢愉的野兽、如同魔天之主的气质,已经暴露出这位凹凸有致、与那位伊什塔尔女神完全相反的存在的真名。   杀生院祈荒的嘴角勾勒着愉悦与兴奋的弧度,转头盯着安徒生。   “哦?Caster觉得累了吗?要不要我们就在这里暂时休息一下?”   “不,我不累,但请立刻解散我。我并不想参加这场圣杯战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以这种形态召唤到这里。我不想要什么圣杯,更不想参加什么圣杯战争。英灵座虽然很无聊,但比起这里要好太多了。”   “啊啦,Caster就这么嫌弃我吗?”   杀生院祈荒嘴角的弧度越来越盛,暗中让男女都忍不住吞口水气质更是绽放到了极致,与安徒生的男童形象简直格格不入。   理所当然地,安徒生皱了皱眉头,一脸厌恶地把视线移向一边,仿佛杀生院祈荒是什么令人作呕的垃圾。   “没错,我是嫌弃你。我讨厌年纪太大的女人,我也讨厌奶牛体型的女人。不如说,无论是什么年龄、什么性格的女人,我都讨厌得很。所以请赶紧遣返我,重新召唤一个新的Caster吧。反正我也没什么用。”   “但是,一旦遣返Caster你,我肯定就这么输了吧?”   “召唤了我,本来和输了没什么区别吧?”   “不啊,好歹你是从者。如果没有你,我可是没办法参加圣杯战争的。你需要做的其实也很简单,只需要跟着我,必要的时候对我使用宝具就可以了,很简单吧?”   安徒生泄气般地叹了口气,挠了挠自己的蓝色卷发。   “即便如此也很麻烦……非常非常的麻烦。”   “要不我抱着你走?现在的你,正好可以抱着呢。”   瞬间,安徒生的全身都感觉到一阵恶寒,鸡皮疙瘩竖了个遍。   “请务必不要这么做!我的双脚很正常,完全可以移动!”   “那……Caster累吗?”   “刚刚很累,但说话的这段时间休息了一下,没有那么的累了!”   杀生院祈荒嘴角的弧度微微收敛,如蛇一般的双魔偶也终于从安徒生的身上移开,看向迷宫的尽头。   “那就好啊……如果累了,即便被我抱着行走,也是没有问题的哦?”   “真是的,你这样的家伙明明就不需要圣杯,为什么非要参加这场圣杯战争?你的愿望圣杯无法满足,你的力量也可以仅凭你自己就能获得圣杯,其他人加起来都没有你强。”   安徒生的问题让杀生院祈荒的视线重新回到她的从者身上。她微微歪了歪头,颇为有趣地看着安徒生——就她的感觉,安徒生应该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才对。   “哦?Caster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吗?”   “在英灵座中,我是最活跃的那批人。像你这样的存在我自然听说过。但是,知道是知道,理解和接触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所以我想求证一下,那些家伙传言的东西是不是真的。”   “非要说的话,我不是特别想要圣杯。之所以参加圣杯战争,只是对一个御主很感兴趣而已。”   “谁?”   “一个八岁的女孩。”   “……你这个家伙!”   安徒生的眼神已经不是看垃圾,而是看恶魔了。   恐怕在这位童话大王的眼中,这个比荡妇还荡妇、简直是行走的十八禁的女人,恐怕是觉醒了什么罪恶的癖好,准备对那个八岁大的女童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吧?   然而,杀生院祈荒却摇了摇头,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安心吧,Caster。我是不可能对那个女孩做什么的。那个女孩我可惹不起,一旦招惹了她,我恐怕就要……怎么说呢,‘神形俱灭’吧,还是在一瞬间。如果真的是你想的那样,不要说实施计划了,恐怕计划还没有开始,那两位大人就已经赶到了,连一根发丝都不会留下。”   “她的父母那么可怕吗?竟然比你还要可怕?”   安徒生瞪大了眼睛,无比的不可思议。   杀生院祈荒不甘心却又有些灰心丧气地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个事实。   “远远比你想象得要可怕得多。其中一人超脱生死轮回,就算在一切的尽头都不死不灭、有而自有,维护着世界的同时又可以篡改世界。另外一人与我同属,却是其中最强,她的眼睛已经触及根源之基,发起火来比足以燃烧三界六道的摩醯首罗还要凶残。”   “那这场圣杯战争岂不是更没有意义了?完全是一场闹剧啊!”安徒生大声喊。   “就算是闹剧,也是有其意义所在,不是吗?”   “闹剧就是闹剧。对于参与者而言或许有意义,但对于旁观者来说,连保存记忆的价值都没有。顶多也就是后来偶尔想起来的时候,轻轻地笑一下,也没有别的了。”   “但是,Caster,你已经是参与者了哦?”   “不要。我不会去战斗。”安徒生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反正我参加战斗必死无疑,还不如当做一个看客。那种麻烦事情,就交给力量比我远远强得多的你吧。”   “呵呵呵……那可说不准哦?毕竟,所谓战斗,可是有非常多的形式呢。因为,这场圣杯战争的举办者,可是一个恶趣味非常浓的家伙。”   “哈?比你还要恶趣味?”   “……嘛,这种事情也说不好啊。”   “算了,关我屁事,我在一旁慢慢记录就好了。”   说着,安徒生就自顾自地前进了。   杀生院祈荒遗憾地摇了摇头,只好跟了上去。 29831 6 354   ps:本章4205字 298.初战   ◆说书人◆   时间在一点点地流逝,无论时间流中的人们多么不愿意让时间就这么轻易地划过自己的指尖。   自从所有御主抵达第一个战场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在这三个小时里,每一个人都在尽力地探索着这个宏大的迷宫。但是,由于某个组合的速度过于迅速,冲突不可避免地产生了。   “阿尔托莉雅,准备一下,前方应该有从者过来。”   第一次,Lancer听到了自家御主如此沉稳的声音,她甚至都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自然,萌奈之所以会这么觉得,依然是来自于她的直觉。   这直觉知道现在都还没有错,Lancer也没有理由去质问与否认。   “经历了三个多小时的游荡,这一刻终于到了吗……真的很期待对方究竟会是怎样的从者。请放心吧,御主,我时刻都是准备好的状态。由您在我的额身边,任何准备工作都可以在千分之一秒内完成。”   “嘛,也没必要那么的紧张。对方应该不是太强,凭借阿尔托莉雅自己的力量就能对抗敌人……那,这场战斗就交给阿尔托莉雅,好吗?”   “当然,这正是为从者的职责。”   不只是从者的职责,更是骑士的职责。   其实需要保护的东西有四种,分别是君主、妇女、孩子和国土。   故国已经成为了传说的片段,而萌奈既是值得信赖的君主,又是温柔的女性,更是可爱的孩子。如果秋奈命令她保持待命状态,哪怕是违背这命令,Lancer也要基于自己的准则,去参加属于她们的战斗。   “不需要太过努力哦?最起码不要伤害到对方的御主。”   “我对自己的能力和控制力都很有信心。因为,我是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被世人传唱的亚瑟王。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很清楚。”   “不是这个意思啦……”萌奈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最终还是放弃了解释的想法:“嘛,算了,具体的事情等这场战斗之后再详细说明吧。总之,先准备迎战吧,阿尔托莉雅。”   “是,御主!”   在荧光的照耀下,银白色的盔甲也随之变换着光芒。   但是,唯有Lancer手中的那把长枪,依然维持着纯白——圣枪的强神已经隐隐地发出洁白如雪的光,跟随着它的主人准备着属于它自己的战斗。   另一边,如同暴风雨般的组合正在迷宫中肆虐。   就算人的视觉再敏锐,在如此高的速度下也只能看到一闪而过的幻影。   如果此时有配乐,那一定是著名的“Déjà Vu”了。   不过好歹她们还遵守着圣杯战争的规则,并没有破坏墙壁本身。   但迷宫就是迷宫,平均每过三十米就会迎来二百七十度的转向。   驾驭着飞舟的Archer还好,搂着Archer的腰的某位普通的女魔术师,却已经迎来了极限,差不多已经失去了意识。如果不是只有灵魂来到这里的,而是拥有肉体的话,恐怕早就把腹中食物给吐了个一干二净吧?   突然察觉到了什么,Archer所驾驶的那把悬浮巨弓立刻停了下来。   巨大的惯性让女魔术师差一点飞了出去,还好有那位尊贵的女神大人可以作为支点,而女魔术师本身的身体状况也颇为出色,才不至于彻底失态。   也正因此,原本已经意识模糊的魔术师,立刻清醒了过来,甚至还有力气冲着她女神大声抱怨。   “呜哇!你倒是慢一点啊,Archer!干嘛刹车这么急啊!”   “还不是因为发现了你们。”说着,女神看向了相距仅仅二十多米外的骑士与女孩。“对吧,参加圣杯战争的其他组合?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同为三骑士中的Lancer吧?”   骑士没有回答,而是与她的御主一起保持着沉默。   LED灯管一直非常明亮,将那个幼小女孩的模样照射得一清二楚。   女魔术师揉了揉眼睛,确认了半天,才瞪大了眼睛,指着幼小女孩一惊一乍地大呼小叫着。   “等、等等!萌奈,是你吗?”   “你……谁啊?”   萌奈微微皱了皱眉眉头。对于女魔术师的样子,她似乎有些印象,却因为年龄太小的缘故,早就不知道她是谁了。   有些不满地抿了下嘴巴,女魔术师接着大喊着。   “我是远坂凛啊,你忘了我吗?每年迦勒底的年会上我们都会见面的呀!”   “远坂凛……你是时臣叔叔的女儿吗?”   “对啊,就是我!我就说嘛,你是不可能忘记我的!”   其实萌奈早就忘记了。之所以知道身份,也只是因为她对远坂时臣比较熟悉而已。   当然,这也怨不了萌奈。当圣杯战争结束后不久,年龄已经差不多的凛去了伦敦的时钟塔深造。就算是每年迦勒底的年会,她也因为时间关系只能呆两天左右。   两仪家和远坂家的关系本来就不深,再加上远坂时臣本就是个非常注重人脉的人,他明白两仪家的两位要人不喜欢被拜访,所以更多的是是带着远坂凛拜访家境相似的魔术家族,也只是见过萌奈几次面而已,甚至还从来都没有交流过。   倒是黄金与纯白的女神颇感兴趣地抱着胸,用右手抵着下巴,饶有兴趣盯着萌奈。   “啧,没想到你竟然和下仆是熟人啊。这还真是奇怪,圣杯战争竟然有小孩子参加。如果只是寻常的十四岁左右也就罢了,才仅仅八岁的御主,也不知道圣杯究竟是怎么想的……”   “别看萌奈这个样子,她可是很厉害的魔术师,真的非常厉害的!”女魔术师大声辩解着,就好像萌奈是伪装成幼女的巨龙。“除去那些魔法使,在我认识的魔术师之中,没有一个在战斗上比萌奈更厉害的!”   “这点我能看到,下仆。没错,小家伙你的资质更接近于‘女巫’或者‘祝祭’,而不是普通的魔术师。你浑身的魔术回路构成真的很有趣,与其说是刻印很多,倒不如说你身上的血管都可以当做魔术回路来使用。简直就像是传说中的龙一样,呼吸之间就能产生魔力。使用魔术对你而言应该和本能差不多简单。真没想到,在这个神秘即将完全衰退的年代,竟然还有你这样的存在,真是不合理啊。”   “无论合不合理,我们都是敌人。”   萌奈微微皱着眉头,一点都不不像是个八岁的孩子。她那双如黑碧玺宝石般的眸子里,没有一丁点的恐惧,没有丝毫的好奇,更没有任何的迟疑——就像是在主动抵御着某种精神上的侵袭。   女神轻轻地笑着,似乎完全不在乎萌奈这过于成熟的态度。而是轻轻地点点头,言语之中尽是愉悦与期待。   “对,没错,我们是敌人。那么接下来肯定要用战斗的方式来解决吧?你准备好让你的从者准备了吗?”   “等……等一下啊!为什么非要用战斗的方式啊!”远坂凛大喊。   “这个女孩是下仆你的熟人,但不是我的。正如她所说,我们在不同的阵营,是你死我活的仇敌。连这点都不明白,真的参加过地上的圣杯战争吗?是不是骗我的啊?”   “怎么可能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但是……萌奈,你真的准备好了吗?这是圣杯战争,而且你才八岁啊!”   “嗯,我已经准备好了。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   御主她真的只有八岁吗?为什么会如此的成熟?   我的军队从盖尔高原(即苏格兰高地)征战到罗马城,我的骑士们面对过众多的敌人与怪物。但即使是他们,或许会期待战斗,或许会持有警惕,但如此平静的人却只有……没错,只有那位已经疯狂的卑王沃提庚,以及骑士与民众眼中的我。   也就是说,这是龙的态度,这是龙的冷静。   小小的女孩,在梅林的培养下,可能真的已经成了巨龙。   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如今即将战斗的我,已经考虑不了那么多了。我必须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眼前这个以巨弓作为飞行工具的从者上。   这位从者很强,能力应该不下于我。但是因为御主资质的差距,以及迷宫本身过于狭小的关系,我的胜算应该至少有七成。看似不多,但在我眼中已经和必胜相差无几了。   确实,这场战斗就像御主的直觉所昭示的那样,仅仅由我来应对就可以获得胜利。   握紧长枪,我压低中心,摆好战斗的架势,准备应对对方的攻击。   对方轻蔑地笑着,下巴微微抬起,猩红的双眼中尽是不屑与戏弄。   “哦?你这把枪倒是不错啊。如果放到我的那个时代,至少也是最顶级的宝物了。这还是没有解放的状态,如果解放了全部的封印,将会有怎样的威力?我真的很期待啊。”   “很快你就知道了。”   “虽然我却是很擅长使用各种武器,但这一次我是Archer职阶出现。那么,Archer的战斗方式,你应该明白吧?”   “当然知道。”   无非就是“打带跑”而已。女神既然选择以巨弓本身作为飞行道具,应该会完全贯彻这个战斗方式才对。迷宫本身过于狭小、过于复杂,这种策略几乎没有意义和价值。   女神自然知道这一点。   “老实说,我不喜欢这种方式,但是现在……也只能这样了!下仆,你先留在这里,我和这家伙在这个迷宫里游玩一会儿,很快就会回来。”   说完,女神蛮不讲理地把她的御主丢了下去,踉跄着才不至于摔出洋相。   “Archer,你这个家伙……!”   女神没有理会她的御主。几乎是瞬间,巨弓立刻消失。这不是传送,而是纯粹因为速度过于迅速。   “你,真的能跟上我的速度(Speed)吗?”女神的声音在迷宫之中回荡,听不出方向与距离。“先说好了,我这可是天舟马安娜,是可以横跨整个大地的神之舟。就算是现在,它速度不下于最顶级的跑车。”   “当然……东斯塔利恩!”   我轻轻一跃,骑上了一匹披着厚重银色铠甲与蓝色马衣的纯色白马。   女神并没有距离我太远,因为她的声音依然非常清晰。   但这并不可信。Archer职阶拥有“单独行动”这个能力,即使因为距离过远而没有御主的魔力支援,也能够支撑很长一段时间。   “战马?你以为区区战马……”   战士对被窥探的感觉非常敏锐。这句话已经暴露了她就在不远,还看着我,而不是在暗处窥视。   “出击!”   东斯塔利恩四蹄迈开,瞬间就像一只白灵,仅仅留下白色的幻影。   它的速度很快,快到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不清,只有正前方可以依稀看到影响。而这么快的原因,自然是因为我是狂猎、是风暴之王。   “原来如此,这不是普通的战马,而是风暴的化身啊。”女神说看。“确实,所有的飞行从概念上都是驾驭着风,驾驭风暴自然可以达到理论上的速度。但是……你不会太小看我了吧?”   “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你又能跑到哪里呢?”我同样轻蔑地反问。   “你可以试一试啊?反正迷宫不就是这样的吗?”   “我很想看看,你跑的有光快吗……”   东斯塔利恩的速度越来越快,只是说话的这段时间,我就已经看到了那张巨大的白弓。   强敌、单挑、非精灵……一道又一道拘束展开,总计十三条拘束已经解开了七条,也就是超出完全解放的条件。   白藤一般的拘束完全消去,如今显现在我手中的,是一枚金色的光柱,也正是“岚之锚”本身。   金色的光立刻喷涌而出,这达到光速的炽热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那名女神的身上……可惜,一道金色的薄膜却将这份炽热完全吸收。   女神操纵着巨弓,使其一百八十度转向,直面着我。可巨弓本身却依然朝着远方前进,吹起的飓风卷动女神那白色的衣衫与金色的长发,越发地衬托着她的冷静与愉悦。   这场战斗,恐怕在女神的眼中,和一场无限制的摩托车飙车大赛差不多了。   “这个光芒真是不赖啊,Lancer。但很可惜,我可是女神。这种程度的攻击就像击破女神的防御,你是不是有些太想当然了?”   “防御性的宝具吗……啧,真是棘手。”   “我这边还没有攻击呢!”   几块名贵的红宝石出现在女神的手中。她轻轻地松开手,本应该顺着惯性继续移动的宝石却因为风的阻力,像一枚又一枚炸弹快速飞了过来。   但……只是瞄了一眼,我就知道了这些红宝石的本质,故此完全没有在意。   如我预料的那样,红宝石爆炸了,绽放着让人刺目的光芒、将钢铁熔化的高温、让地面震颤的威力。可这些全都没有作用在我的身上,而是被我的一种能力完全隔开。   东斯塔利的速度太快了,当尘土还没有扬起的时候,我和它就已经远离了爆炸现场。   “说到底,这只是魔术而已,并不是真的从者攻击。我的‘对魔力’远比你想象中的要高得多。”   “干扰你就足够了哦?”   纯白中带着紫色边缘的能量箭矢架在两米多高的巨弓上,弓弦已经拉满,这看起来足以夷平山丘的一击已经蓄势待发。 29831 6 354   ps:本章4516字 299.岚之锚   ◆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   那枚箭矢并非凡品,而是蕴含着庞大的能量。   但是,也只是庞大的能量而已。说到底,这不是宝具,而是由巨弓所发出的普通一击,威力不可能超过从者一般攻击所能达到的上限。   那么……解决的办法其实也再简单不过了!   “……东斯塔利恩!”   在这个瞬间,我身下的战马与我自己化作了迷雾。   说是迷雾并不恰当,因为这实际上是无形的风暴。因为组成最基本成分的并非是水,而是雷电的光斑。   寻常的风或许被更强的风吹散,但是风暴不会。一旦进入了风暴之内,多么强大的风都会成为风暴的一部分。而Archer的这一次攻击,也必定成为补充我的魔力的因子。   但是Archer停下来了。   弓箭消失,弓弦回归,Archer继续驾驶着巨弓飞行着。   她轻轻地笑着,依然那么的自信,就好像这次攻击是因为她宽宏大量才没有展开的。   “哎呀,风暴是无形的东西,果然没有办法击败啊。”   “你的神性来自于苏美尔。我记得苏美尔神话中的大神恩利尔就是风暴之神。就算你是金星女神,也不可能与风暴的力量对抗。”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如果你真的这么觉得,那就真的是在小看我了哦?”   “没有小看你,只是知道你的本质而已。说到底,圣杯战争不可能召唤出真正的女神。因为作为从者的容器无法容纳女神的格,御主也无法提供女神行动所需要的海量魔力。所以,你最多只有神核而没有权能,在战斗力上和最顶级的的从者应该差距不是很大。”   一边说着,我一边解除风暴的状态,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绝对不会有错的,即使她是伊什塔尔女神,她也不可能超过我。   我的御主绝对不是普通人类,可她的御主却只是资质非常出色的魔术师而已。魔力的差距相当于大西洋与游泳池的差别,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如此浩瀚的魔力,我只有从彻底魔龙化的沃提庚身上感觉到过。   “理论是这样的,但是很快你就明白,女神究竟是什么。”   “女神这种东西,我早就知道了!”   我不想再和她废话了。   短短的交战,已经让我明白了她的极限。   “曾经的我可以成为女神,与这把枪彻底融合为一体。但我放弃了,因为那没有意义。你觉得女神的身份是足以自傲的,那我就告诉你,女神这种已经被扫进垃圾堆的东西,不过是故人故事而已!”   随着我的话语,圣枪将威力推至极限。   它绽放着金色的光芒,不停地放大、放大、再放大。   大部分从者的宝具都无法破坏的墙壁,被它像切开果冻一样,轻易地刺穿、留下惨烈的划痕。   不到半秒,长枪的长度已经达到10米,成为一座金色的光之柱,成为一把锁定世界表里结构的岚之锚。而这,还不是长枪完全解放的状态。   “这把枪……是岚之锚!不对,你这家伙……!”   女神声音中的沉稳与自傲消失了。   虽然她可能不知道我是谁,但是这把枪她一定认识。   这是超越众神、唯有世界本身方可锻造的结晶,圣枪伦戈米尼亚德。   曾经的它,仅仅一击就贯穿了不列颠化身的躯体。   那么,杀死不完整的女神这种事情,对于圣枪而言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但想到对方御主的身份,我仅仅只是在蓄力,还没有彻底发威的准备。   “既然认得这把枪,我劝你还是认输比较好。”我微笑着建议着,依然将自己笼罩在头盔之下。“无论你飞向哪里,终究还是在迷宫之内,不可能去别的地方。而我检查过墙壁的强度,这把能够贯穿星球表面与内部结构的枪,想要击穿这些墙壁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其实,一路上,你已经明白这把枪能做到何种程度了吧?”   “……可恶!如果你的御主资质稍微差一点,你就不可能解放!”   “但我的御主资质不仅不差,反而能支持我轰出上百发星球的光芒。那么,现在你打算认输吗,苏美尔的金星女神?”   “我怎么可能认输!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能让我认输的东西!”   女神大吼着,依然那么的执拗。   和她在传说中进入冥界,被冥界女主人艾蕾什基伽尔狠狠地教训一顿,几乎没有任何的区别。   那么,我就代替艾蕾什基伽尔,好好教训这个有眼无珠、不知尊重与礼节为何物、从一开始就被教坏了的女神一顿好了。   “圣枪,拔锚——!”   声音在迷宫之中不停地回荡。   在这一刻,我确认了一个事实。只要我真的想,这个第一个战场能被解放宝具的我轻而易举地摧毁。   而现在,正是这个事实即将开始的时间。   但是,我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等一下,阿尔托莉雅,不要使用它!”   这是御主的声音。仿佛来自于梦境……不,这是真的来自于梦境。和梅林与我对话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于是,我遵循了御主的命令。手中的长枪,光芒逐渐消退。眼中的敌意,也慢慢地化作虚无、身下的战马,也很快停止了下来。   “啧……看来你有幸留下一条命啊。请好好珍惜它吧,为了所谓的尊严去舍弃生命、乃至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没有比这更蠢的了。”   “阿尔托莉雅吗……再加上岚之锚……竟然会是这样啊。有趣,真的有趣……那么,我暂时认输好了。但不要觉得我是真的认输,别以为圣枪解放了我就不能应对,我可是女神伊什塔尔,这种场面我见识的多了!”   驱动着战马东斯塔利恩,我回到了御主的身边。   而早在我之前,女神就已经回来,一脸不忿地离得远远的。   我刚到,就听到女神的御主在叉着腰,训斥着女神。   “果然还是输了吧!这完全是你不听话所以被教训了吧!真是的,为什么你会是我的从者啊!稍微听话一点的,情况也不至于这样啊!”   “……下仆,注意你的身份。我不想再听到这种话。”   说是这么说,可是女神却一点底气都没有。   再怎么说,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女神伊什塔尔,而是从者伊什塔尔了。   如果不能明白这种身份的差距,这个女神的圣杯战争之旅,恐怕很快就要迎来真正的终结了。   “我就是要说,怎么了!”远坂凛叉着腰,看起来简直是得理不饶人。“反正你之前也说了,你也换不了别的御主。”   “哈?还反了你了,没有我……没有我……”   “我早就说了吧?我根本就不想要什么圣杯。五年前那场圣杯战争让我明白了一个非常浅显的道理——只有拥有与圣杯匹配的能力,才有资格获得圣杯。还不然的话,多的圣杯本来就只是一种奢望。现在我算是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单靠我自己的能力,想要获得月之圣杯,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啊!所以说,没了你,我反而舒服了很多!”   “那个……凛姐姐?这样说不太好吧?”   御主提醒着远坂凛,可这位看起来与伊什塔尔同样高傲的女魔术师,依然还是刚刚的那个样子,完全忘记了她与御主之间地位的落差。   “我远坂凛,最讨厌的就是趾高气昂的家伙了!什么英雄王、金星女神,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是我的从者,认可我就好好品味圣杯战争的过程,不认可我就赶紧走人!不过是几千年前就消失的存在,凭什么对现在的人趾高气昂的态度!反正我是不明白!也没有办法忍受!”   “好,远坂凛,你非常的好。”伊什塔尔不怒反笑,却身体都气得发抖了。“你说你最讨厌趾高气昂的家伙,你有没有明白过,你自己反而是最趾高气昂的人?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我还以为你为什么能只靠相性就召唤我呢。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反正我对你们这些苏美尔的家伙看不顺眼!”   一瞬间,伊什塔尔变脸了。在那张与“美之女神”相称的绝美脸庞上,完全看不见怒火,更看不见屈辱,有的只是令人非常不适的谄媚……简直就像是求着长辈给予一些好东西的样子。   “喂,那边的小家伙~。”御主疑惑地指了指自己,而女神立刻就点了点头。“你要和我签订契约吗~?以你的能力,别说是提供两个从者的魔力了,就算是提供五十个也不是难事吧?我可是很强的!只是因为这里是迷宫,行动受到限制,才落于下风。如果我和你签订契约,圣杯可以说是唾手可得哦?”   “对不起,女神伊什塔尔,我没办法答应你的要求。”   又一次,御主的声音变得无比的成熟、无比的冷静。甚至……有一种机械的感觉,根本没有任何人性的痕迹残存在话语之中。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御主?为什么……”   为什么会采取这种类似于心智保护机制的状态?   这个问题还米诶有问题还没有问出来,御主反而自己变得不知所措了起来。   “我……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应该……应该……”   “难道……你的精神受到了我的影响,所以才有了这样的防御反应?”   女神的推论,立刻让我用还未恢复封印的圣枪指着她,枪尖几乎要触及她的喉咙。   “你这个家伙,是想要精神控制我的御主吗?”   “这不是我的问题!”令我出乎意料的是,女神自己似乎更加的不知所措。“我是美之女神,美之女神是什么意思你明白吗?但凡是有理智的生命体,都会不由自主地喜欢我。就连众神也没办法豁免这个能力。这个女孩应该是感觉到了‘美之显现’的影响,自发地进入了这种类似于机械的状态吧。”   “啊?这是什么奇怪的能力?为什么我就没有感觉到?”   远坂凛的话语让我皱起眉头。因为我也没有受到这种影响。   但从一开始,御主她就展现出了这种状态,很明显这绝不是什么无法关闭的能力,而是真正地想要控制御主的行为。   现在的我是从者。这种行为是不可饶恕的。   感知到了我的敌意,女神立刻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动作。   “……啧。算了算了,既然小家伙不想做我的下仆,我也就没有对你们解释的必要了。你们想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吧……不愉快,真是不愉快,真是不愉快啊!”   陪着任性的女神玩这种游戏,我们才是最不愉快的人。   可惜,这样的话我实在是说不出口,只好烂在肚子里了。   但是过于善良的御主却显得有些失落。   “果然,相互理解是很难做到的事情吗……”   “一开始我也觉得很难做到。现在的话,我觉得他们应该是根本不想做到相互理解吧。”我轻轻地解释说。“毕竟,这两个本来都是非常高傲的人,从一开始就没有沟通的意愿,而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身上。远坂凛的话,被拒绝了还知道收敛。但这个女神伊什塔尔就恶劣到了极点,把建议当做恩惠,把微小的善意当做对方的荣耀。”   “嗯……妈妈确实非常讨厌这种人。真的非常非常讨厌。”   御主说这话,自然就是说她自己也很讨厌伊什塔尔。   但是远坂凛和伊什塔尔却没有反驳,而是都双臂环胸,一点都不服气地站在我们的两侧,相互也不看彼此……意外让我地有种这两个人关系很好的错觉。   当然,这只是一种错觉。她们其实是互相嫌弃的关系。   叹了口气,面对这种本身就内乱的组合,我不得不对御主提出属于我自己的建议。   “……御主,武力征服或者外交附庸吧。”   “就不能做朋友吗?”   “只有对等的存在才能是朋友。其他的时候,就算真的想要成为互相的朋友,却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间隙而分开吧。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每个人的地位、性格、经历都是完全不一样的。”   听了我的话,因为我不知道的原因,御主低下了头,有些失落地盯着自己的鞋尖,很不开心。她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看向   “那个……女神伊什塔尔。你想让我成为你的御主,对吧?”   “听清楚了,趾高气昂的女神。是御主,并非是下仆。我想你能明白这两个词之间的差别是什么吧?既然我已经放下了亚瑟王与风暴之王的矜持,认定她就是我的主君,那么你也应该做到这一点才行。还是说,你觉得你比我地位更高吗?” 29831 6 354   ps:本章4266字 29831 6 354   ps2:本章的白枪有点特殊,请勿与FGO中的混同 300.偏见   ◆两仪秋奈◆   刚从洛杉矶到东京都的飞机上下来,还在机场的时候,我就接到了橙子的一个紧急电话。电话的内容非常简单,简单到让我有些不敢相信、却又完全合情合理。   “什么?式没和我说,就去直接参加那场圣杯战争了?”   “应该就是这样的。秋奈,要要怎么做?”   “怎么做?这种问题还需要问吗?当然是要她回来啊!”   就算式真的成了人,可在我看来,她依然是脆弱的。   CCC这款游戏我没有玩过,因为我从始至终我都买不起PSP。可是我的心底里有一种非常清晰的感觉——BB那个家伙一定是非常恶劣的存在。   她的本性却和克苏鲁神话里的奈亚拉托提普相差不大。平时看起来是一副听话学妹的样子,可实际上那是连伪装都称不上的表面——真正的她,是我所知道的最恶劣的女人,甚至比杀生院祈荒还要恶劣。   但橙子显然不知道我的感觉,还有些疑惑地问着我。   “这场圣杯战争有问题吗?”   “何止是有问题,有大问题好吧!”   “如果有大问题的话,让式参与进去,情况应该会好多了吧?至少能保证萌奈的安全,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的。实在不行,式也知道回来啊,对她来说,从圣杯战争的场景回归,应该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   “话是这么说……但是式真的可以做到吗……我有些怀疑啊。”   没办法,去年那个状态的式真的让我非常揪心。她能被杀生院祈荒简单的几句话催化成那副样子,如果是更急恶劣的BB,就算撑过去没什么问题,可终究还是会非常的痛苦。   可是橙子却一脸的轻松,完全不把这当做一回事。   这种态度,就和我对待萌奈参加圣杯战争时候一样。   我对式关心得脑子都乱了,可橙子却冷静得甚至让我有点生气。   “放心吧,对于式来说,就算是在月球,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她的眼睛已经不再局限于地球上的生死存灭,而是能影响到宇宙等级的了。如果哪一天有什么异星来的高等生命体,式对付起来也不会很困难。”   “……橙子,有办法让我过去吗?”   果然还是要亲自关注式的状态才行。   可是,橙子却沉默了。   良久之后,她才再度有了回答。   “秋奈,你确定真的要这么做吗?”   “不这么做总感觉不太行。”   “……我想办法吧。不过,你最好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既然不知道方法,那就直接叫醒式,让她带我去月球也可以。”   “嗯,叫醒式应该很简单。”   ◆两仪式◆   身体感觉不太对劲。   明明周围没有任何人,可我觉感觉有人在轻轻地拍打我的身体。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是现实中的我,被某个人试图唤醒。   知道我究竟在哪里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橙子。所以,结论就在明显不过了。   “橙子那个家伙,竟然还真的把这个消息告诉给秋奈了啊……嘛,也是我的问题。一开始我确实没有对橙子要求这件事情。现在得到这样的结果,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说是自作自受吧。”   是的,当时我只是说了,我有理由应对秋奈的质问。可是橙子究竟会怎么做,她却从来都没有保证过。   实际上,我也不可能要求她去保证这种事情。就算她真的立下了承诺,只要秋奈问起来,她也一定会如实回答。   “嘛……既然让我醒过来,那我暂时就醒了吧。秋奈虽然对萌奈很有信心,但是她毕竟是萌奈的妈妈,也不能太过担心……不过,果然还是有些不开心啊。在秋奈的眼中,我的心比萌奈还要脆弱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抚平了心中的恼怒与不忿。然后,闭上了眼睛,准备醒来。   当再一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如我预料的那般,天花板那么的洁白,就像医院一样,却让我非常熟悉。很明显,是迦勒底中自己办公室的那间专门用来休息的密室中。   我不太敢转头,我知道有一个最重要的人就在我的身边。   可是,那个人的面容,却占据了我的视线,让我无论如何也不能逃避。   “式,你醒了?”   “嗯,我醒了。”这么回答着,我勉强直起了身体,看着颇为劳累,穿着一身黑色正装坐在我身边的秋奈。“秋奈喊我起来,肯定是也想参加圣杯战争吧?”   不用问也知道,这肯定是她来迦勒底的理由。   至于她怎么过来的,很大可能是她托宝石翁或者青子施展了魔法,直接传送到了这里。   虽然被轻视了,让我有些生气。可是这种看着她那双比我更加生气的眼睛,我却根本生气不起来。   这是被秋奈关心的感觉,非常的束缚,真的很暖,就像是浸泡在舒服到骨头都瘫下来的温泉,只想在此时此刻拥抱着她,感觉着从她身上传递过来的温度,获得平静却又无比温暖的安宁。   她动了动嘴唇,似乎有许多话想要对我说。可是最后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化作了最简单的叹息。   “差不多吧。总觉得不去的话会有些不太好。”   “是因为想念我和萌奈吗?”   “圣杯战争少说也要好几天的时间。不想念是不可能的。如果能亲眼看着你们,我也不会那么担忧吧。”   “早知道这样,你还不如早一点干涉这场圣杯战争,这样的话,情况应该会好不少吧?”   “现在去也不晚……总之,式,带我过去吧。”   和萌奈一起去圣杯战争……老实说,我觉得有些可惜。   杀死电子野兽时的那种极致的愉快感,至今都残留在我的身体里,像是罂粟一样有种想要更多的感觉。   但在秋奈身边,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表现出那种冲动的感觉。甚至还必须将其消灭在萌芽之中,不让她担心,不让她再一次的痛苦。   所以,我立刻对秋奈点了点头,没有犹豫,也没有权衡。   “好。橙子,接下来就辛苦你了。”   “算不上辛苦。”橙子说,“我只是一直在做属于我自己的工作而已。迦勒底的事情就交给我吧,公司那边有真冬和两仪家的其他人打理,维持下去应该不成问题。”   “哦对了,橙子。现在青子应该就在迦勒底,对吧?”我问道。   橙子点了点头,回答:“没错,是青子带秋奈从东京都来到这里的。有什么事情安排给她吗?”   “就让她在这里待机,哪里都不要去。”我指示说。“这次圣杯战争可不一般。有个恶劣到极点的家伙参与进来了。谁也不知道她有什么目的,也不知道准备做什么。据她自己的说法,她只是来看一看情况。”   “那个妖尼说的话最好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要信。”   老实说,我对杀生院祈荒这个存在没有太大的恶感。   在我看来,她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以自己的观念阐述自己的观点而已,算不上什么大事,大不了不信就好了。   可是秋奈这么反应过度……倒是挺可爱的。   确实,我们的孩子已经八岁了,秋奈已经无比成熟。可是她的身体依然还是固定在了十三岁的时候,个子不高、脸庞也没有脱离稚气,就连一身名贵的西服穿在她的身上也像小孩子强装大人那样好笑。   她就像一轮无论过多少年都不会黯淡光芒的太阳——至少在我的身边时,她一直都是这么的可爱,无论时光荏苒,无论正在经历着什么,无论我们的道路通向哪里。   明明已经看了有九年多了,可是这么可爱的她、这么温柔的她、把我当做了她的一切的她,却像世间最美的花朵,怎么看都看不够,好想就这么一直持续下去,好想让时间暂停在这一刻。   大概是我的眼神太过炽热,又大概是我彻底看呆了,秋奈的双颊在这封闭的迦勒底中染上晚霞的色彩。   “总、总之,我们先过去吧。”   “好。”   我立刻拉着秋奈那只比萌奈大不了太多的小手,带着她飞向月亮,前往存在于梦境的圣杯战争。   ◆两仪秋奈◆   真是的,我都不懂为什么式还会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明明都算是老夫老妻了,这种还像刚认识不久的眼神真的让我有些不太适应……但,我一点都不讨厌,而是非常享受。就像是在仙台的樱花林下散步,观看着缤纷飘落的樱色花瓣,品尝着微甜的樱花酒,从身体到灵魂都舒适到了极点。   想必,式也一定是同样的感觉吧?   当周围的环境发生变化后,我们都没有转移视线,而是双眼中的世界只有对方,品味着无论品味多久都绝对不会腻味的幸福。   可惜,这种舒服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还是被别的声音打断了。   “唉?阿姨,这又是您的另一个女儿吗?”   那是一个看起来十六岁左右,笑得颇为温柔的少女。那头紫色的头发和紫色的眼睛似曾相识,却又让我突然想不起来是谁。但是看着她这身标志性的、设计似乎太过超前的喇叭袖外套,我终于想起来她是谁。   月之圣杯战争的黑幕,在暗地里执行着自己的计划、从一开始就被感染的电子病毒的家伙——至少,我固有的感觉是这么告诉我的。   “……她是我老婆,你有什么意见吗?”   我的声音立刻失去了温度,脸庞僵硬了起来,眼神也像冰棱一样尖锐、寒冷。   BB睁大了眼睛,像是第一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完全冲击了她的认知一样。简直和萌奈当初听到“原来其他人的双亲是一男一女”一样惊讶。   “竟、竟然是这样的啊!真是完全没想到啊!BB酱大震惊!”   “话说,你的性格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式疑惑地问。   “变成这个样子?BB酱之前的性格有什么问题吗?”   可是,BB甚至比式更加疑惑,让我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反复无常是BB的特征,但至少在不认识她本性的人面前,她始终是一副过于做作的后备姿态。连式都觉得有了问题,那说明BB这个家伙的问题还真是不一般的大……当然,也间接说明了这次圣杯战争的异常。   不由得,我只好出面再一次劝告式。   “式,别相信这个家伙,她可是个恶劣程度不下于那家伙的存在。说实话,要不是BB你这个性格恶劣的家伙控制着这场圣杯战争,我还真不想和你有任何的对话。”   “呜!BB酱大伤心!为什么前辈会觉得我很恶劣啊!”   “看你现在的这副样子就能很清楚地明白吧?做作得让人恶心。”   BB不服输地摸着自己的心口,一脸倔强地冲我大喊着。   “无论如何,这都是前辈您的偏见!偏见是不好的东西!”   “没错,我就是对你有偏见。如果不想我有这种态度,那你就努力证明自己不是那种恶劣的人吧。我相信你应该是能做到的,BB。”   BB的眉头越皱越深,看起来也越发地受到伤害。   如果不是知道她的能力和本性,我恐怕还真的还相信她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了,以至于信了她接下来的鬼话。   “为什么我要证明自己没有的东西啊!这和‘证明你就是你’没有什么区别吧!这种事情根本就是强人所难吧!没想到您是这样的前辈!”   “那是你的事情。反正我的这种偏见我已经有了,而且从来也都没有出错过。这种偏见帮助我度过了很多困难,破解了很多复杂的谜题。所以,我还是那句话。不过你暂时放心吧,我不会做对你不利的事情。至少我会给你留下许多证明自己的时间。”   我的偏见无论如何也改不了,也没必要改,更不可能想着去改。   正是因为这种偏见,让我在式的身边坚持了下来,哪怕当初被她无故伤害、截去双腿也从来都没有彻底地绝望,终于还是对她传递了我的心意,才有了我和她的今天。   BB把头扭向一边,握紧了拳头,看起来既生气又无奈。   “偏见什么的……还真是讨厌啊……”   “世界上有许多讨厌的东西,要么去改变,要么去适应。可惜,在我的面前,在你证明自己之前,你能做到的只有适应而已——或者,你可以尝试一下试图改变我,永远的那种。”   “那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做到啊!”   “哦?你觉得不可能吗?”眉头紧皱着,我的嘴角却勾起了一丝颇为有趣的弧度。“那还真是有意思,我记得你在这里可以获得完整的神灵权能吧?那还是八千年前加泰土丘原初地母神的权能。你的宝具还能够肃清整个空间。我在你的眼中,应该不值一提才对吧?”   “呜……为什么要逼迫我到这种程度啊!”   她究竟有没有这种权能?我估计应该是有的。   那么,她就根本不值得信任。实际上,圣杯战争的举办者都不值得信任。魔神巴巴托斯如此,眼前的BB更是如此。   “没有逼迫你。是你自己觉得自己被逼迫了而已。”我说。“嘛……你经历的事情还是太少了,没办法真正理解人的感情。用不好听的话语来说,就是‘自我意识过剩’吧……不过,对你而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的世界里只有你自己。所以我才说,你是一个非常恶劣的人。”   “那个什么……樱,她的逻辑和一般人不太一样。毕竟她在地上是大型跨国集团的企业家,看人的角度和普通人是完全不一样的。你不用在意,就用平常的态度就好了。”   式的话让我颇为不满,但我也没有办法,也没有去反驳。   现在我已经站在了式的身边,我可不相信她会像唐三藏那样容易轻信别人,任凭我这个火眼金睛的孙悟空怎么劝都劝不回来。   而且,现在我已经能掌握了初代哈桑·萨巴赫的替身。真正战斗起来的话,我也不是没有反击的能力。   BB不满地看了我一眼,只好低下了头,仿佛被我欺负受了委屈一样。   “好吧,既然是阿姨的话,我就明白了……”   “话说,樱,你在这里是等我吗?”式问。   “嗯,我能感觉到您离开了。出于好奇心,讲究来这里确认一下情况。没想到您很快就回来了,还带着您的……呃……”   “妻子。”我提醒说。   “好吧,带着您的妻子。一时之间,我的大脑陷入了混乱,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既然您和您的妻子已经安全到这里了,那我就不打扰两位了,真的不打扰了……”   几乎是瞬间,BB的身体化作细小的绿色0与1,消失在这个诡异的空间中。   不由得,我的嘴角变得嘲讽了起来。   “这个家伙,倒是溜得很快啊。”   “因为我和她战斗过,她大概知道了两仪式究竟是怎样的身份,所以有些害怕我吧。”   原来是这个原因……但总觉还是有哪里不对。   关于BB的信息实在是太过朦胧、太过于破碎。《FATE/EXTRA CCC》的剧情实在是过于漫长,人设也不是我所喜欢的那种,就没有关注。我只知道BB的本性,也知道她的能力,可是她做了什么却完全不记得了。   稍微想了想,我决定不再纠结BB,把话题归在式本身。   “这么暴露出来真的好吗?BB这家伙可是个大嘴巴,说不定会到处宣传,到那个时候会变得非常麻烦吧?我记得时臣的女儿可是参加了这次圣杯战争。”   “不暴露出来,又会是无限的麻烦,综合考虑下来还是直接表明身份比较好。”   “好吧。反正事实已经定下来了,也就没办法了。”   “那现在你要做什么?去找萌奈吗?”   “不用,先说一下圣杯战争的概况吧。这几个小时的时间,足够式你观察到其他几个组合的情报了吧?毕竟,你都知道杀生院祈荒已经参加了这次圣杯战争了。” 29831 6 354   ps:本章5374字。300章达成! 301.永恒不变的温暖   ◆两仪式◆   关于这场圣杯所有的信息,我都对秋奈详细说了一遍,事无巨细,没有一丁点保留。在听的时候,秋奈一直点着头,表情在惊讶与了然之间不停地轮回。她的嘴角也不停地上扬,似乎真的觉得这场圣杯战争很有趣。   更重要的是那双依然如血色漩涡的眼睛,不停的闪烁着,一直在思考着,比我见过的所有宝石都更加美丽,更加闪耀。   只是看着她一颦一笑的样子,我就由衷地感觉舒适。   就好像,将来再怎么被她骂,都是值得的,甚至是一种奖励。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像是在冬天里躺在阳台上,晒着温暖的太阳。确实温暖得浑身都舒服得不得了,可是在这过程中,眼睛却逐渐变得迷离,除了明晃晃的太阳以外,视界里的一切都消失了。最后不自觉地想要伸手触碰那轮太阳,让它更靠近一些,让它更温暖一样,甚至有一种把它抱在怀中的冲动。   不知不觉的恍惚之间,我确实把秋奈抱在了怀中,双臂轻轻地环绕着她的腰肢,感受着从这娇小的身体里传递过来的温度。   秋奈没有在意,把我这个动作当做了再正常不过的行为。就像真的只属于我的太阳一样,在这个只有她的世界里,为只有我的万物传递着活力与温度,让我可以继续好好地活下去。   虽然精神已经迷离,可是话语还是正常地从我的口中,连我都有些佩服我自己。   到了最后,我轻轻地把话讲完,而她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啊……看来这次圣杯战争中有不少熟人呢。”   “但是,这些人我都一概不认识。也就现在遇上萌奈的远坂凛有所了解,却也了解得并不多。04年的圣杯战争结束后,她去了伦敦,也就在迦勒底的员工宴会上看到过她。嘛,刚刚说了吧?就连萌奈都只是知道她的名字而已。”   “确实是这样。”   “至于那些从者,虽然我能猜出来大概是谁,可是也像凛一样,只是处于‘知道是谁’的程度。具体的性格、经历、好恶都是完全不清楚的。相信只有秋奈你才能明白吧?”   “差不多吧。虽然那款游戏里脸谱化的情况比较严重,可终究还是给出了每个从者心中最想要的东西,也就是之所以参加圣杯的理由。藉由这种理由,推测出他们的性格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虽然话题变得越来越严肃,可在我感觉来,这确实像是电视剧里表演的、只属于女生们的下午茶会,聊一些八卦的事情,聊一些漫无边际的事情,就这么打发着时间,直到茶会结束的时候还意犹未尽。   但说到这种程度,我也实在是不好说什么,只能像九年来经常做的那样,维持着略显尴尬的沉默。   被我轻轻抱在怀中的秋奈迷离地看着迷宫拐角处那迷幻的灯光,完全放松了心情,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出来。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参加圣杯战争。每一个从者参加圣杯战争的理由其实都很简单,他们形成理由的原因我也很清楚,大部分都像小孩子一样,纯粹得让人好笑。所以我没办法和他们敌对,更没办法说太过分的话……抱着这样的额心态,在圣杯战争中是一定会失败的,不可能有其他的结果。”   “萌奈想必也是同样的想法吧?她现在的力气可一点都不小,其结果到现在都没发过火。她这副温柔的样子,简直是和你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式也很温柔啊?要不然单凭我自己的力量,也做不到让萌奈真的这么温柔吧?”   我这种人也算是温柔?   那怎么可能。   非要说温柔,那也只是在秋奈身边显得温柔而已。在教育萌奈的时候,我可是没有一丁点的手下留情。比方说最近教她柔术,我可没把她当做小孩子,关节技都直接用上了。   但秋奈的问题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没有办法,只好选择了沉默。   仅仅只是两秒钟,温柔的秋奈就温柔地开启了新的话题。   “不过……看起来这场圣杯战争应该不会很残酷啊。这对萌奈是好事情。而且,真没想到萌奈竟然有应对魅惑的应激机制,就算真对上那个杀生院祈荒,应该问题也不是很大吧。”   “说不准。杀生院那家伙和普通人很不一样。一切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说到这里,我顿了一下,微微踮起脚,下巴抵着秋奈的头顶,颇为不满地咕哝着说:“真是的,明明对萌奈那么有自信,可是我来到圣杯战争,你就慌成这个样子。秋奈,你的意思是说我比萌奈还要不成熟吗?”   “萌奈和式不一样啊。萌奈的内心是很纯净的,不像式这样一直压抑着某种情绪。无论怎么看,都比式更加让人放心一些。”   “喂,秋奈,你还真这么说了啊。”   “怎么,我这么说你不高兴吗?”   这声音里的笑意,完全就是在戏弄着我。   如果这里是家里,我肯定要用实际行动反击回去。但这里是圣杯战争的迷宫,虽然直觉告诉我没有任何会用自己的特殊能力注视这里,可再怎么说也是公共场合,那些过于亲昵的动作不能做了。   所以,我只能微微抱紧秋奈,说着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   “没有啊,我很高兴。人的关心不就是这样吗?越是重视,就越是把对方想得很弱,会不知不觉间变得担忧了起来。至少这说明秋奈对我的重视程度比萌奈还要高。”   “吃自己女儿的醋什么,也只有式你能做出来了啊。”   “毕竟,我的世界里只有你,也因为有了你才有了色彩,不至于那么的枯燥、单调。就算两仪式成了人,没有你也能活下去了,可终究还是完全不同的生活状态。”   “好啦,这种事情就不要在说啦。聊一些开心的事情吧?”   既然秋奈都这么说了,我也只好抿了抿嘴唇,收拾好内心烦躁的心情,继续和秋奈在这迷宫中说着简单却又温暖的话。   “那……秋奈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以后如果来这种地方,记得对我提前说一下。”   “啊,这个啊……我来这里的时候,就没打算对你说,也就没有记不记得的情况。反正……那个什么,是这样的对吧?只要我去了有些危险的地方,你就一定会跟过来,然后盯着我。如果跟了过来,肯定缺了点这种意思是吧?”   我越来越心虚,确实感觉这样对秋奈很不好。   还好她没有生气。要是她生气了,我只会感觉像是世界要坍塌了一样,自己都变得不再是原来的自己。   “哼,反正以后这种事情一定要对我说。”秋奈抬起头来,用眼角看着我。“这么多年来,我就是这样的吧?我如果去了哪里,一定会对你说明。物怪那一次我也没有办法,也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那次不是你的错……”   “过去的事情怎么样都好。总之以后不能这样了,明白了吗?”   “嗯,我明白了。以后如果需要的时候,我会说的。”   “不需要的时候呢?”   “不需要的时候……再说吧?毕竟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嘛。”   我已经心虚到了极点,底气越来越不足。   只要秋奈表现得稍微强势点,我就只能是这种态度。用电视剧中的话来说是什么来着……哦,对!就是“惧内的丈夫”。   秋奈的眼神看起来越来越冷,但在我看来却越来越越暖,甚至有种老妈子的感觉。   “如果我不来,你打算在这次圣杯战争呆多久?等到结束吗?”   “结束倒不至于吧……”   “式,你知不知道,你很不会说谎?”   “也只是在你面前不会说谎而已……在其他人面前,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内心在想什么好吧?你以为‘冰川一样的迦勒底所长’只是说笑而已的吗?”   秋奈被我这句话给呛到了。她红着小脸,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真的是可爱到任何词汇都是那么的苍白。   深深地吸了口气,她勉强着自己继续说下去。   “总、总之!不需要的时候也需要告诉我。不然我可是会生气的,很生气很生气,或许会做出什么不可预知的事情也说不定。到时候你就不止是道个歉就能解决了!”   我心中一凉,立刻放开了她,低头认错。   “我……我知道错了。只要秋奈不要生气就好。”   每一次秋奈生气了,我的世界就陷入了无边的黑夜与冷酷的寒冬,失去了色彩,也失去了温暖。虽然两仪式成了人,勉强可以靠用幻想与期待编织起来的外衣取暖,可那终究只是自己的温度,并不是真的温暖。   大概是看到我的表情变得很难看了吧,即使我松开了双手,她又重新缩回到了我的怀中,消去所有的黑暗与冰冷。   “不会的,式。我很难生气的。这次不就这样吗?虽然我确实有些不满,可是真的一点都没有生气。只要以后注意一下情况,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就好……当从电话里听到你参加这场圣杯战争,我真的担心得很,立刻呼叫青子,让她赶紧带着我去了迦勒底。但就是这样,这过程中也花了很久时间……那样的时间,是一种煎熬,式明白吗?”   我明白的。我怎么可能不明白?   去年的时候,秋奈突然消失了踪迹,对我而言就是最可怕的煎熬。就像坠入深海那样,呼吸的能力被彻底剥夺,意识都几乎要维持不住,身体一点点地下坠,上方的光明越来越微弱,许多怪异的鱼环绕着自己等待着将最后一丝血肉都吞噬殆尽。   或许秋奈的感觉没有我那么强烈,可她一定会非常痛苦。   让秋奈感受到了痛苦,是两仪式绝对绝对无法饶恕的事情,哪怕这是她自己犯下的过错。   这个时候,我才终于想了起来。当秋奈把自己的自由交给我的手中的那一刻,我也将我的自由交托给了秋奈。我们二人紧紧地连接在了一起,无论是谁都无法把我们分开。   “对、对不起……秋奈,我真的知道自己做错了。”   秋奈叹了口气,似乎夹杂着无奈,又似乎像是因为我的反应过度而好笑。但无论如何,那双血色的双眸依然是那么的温暖,足以融化所有的恐惧与慌乱。   她握住了我的手,将其放在她的心口,让我感受着她心脏的跳动。   她的手依然是暖洋洋的,天生如此。让此刻我那只有些冰冷的手仿佛浸泡在热水之中,舒服得连神经都有些发麻。   “无论何时,我都会在式你身边的。这次不就是这样吗?你想要离开我,但我知道你不能离开我,不然你会害怕,灵魂都颤抖了起来。害怕了就会听信别人的话,做出让大家都伤心的事情。这不是看低了式,而是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我都必须要想办法阻止……式一定能明白吧?”   我立刻点了点头。   “我明白的……所以,我不会让你生气的……以后绝对不会了。”   “那现在我们去找杀生院那个家伙吧?反正那家伙没安什么好心,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就这么直接干掉她。而且,我记得我对你讲过,在我认知之中的杀生院祈荒,正是因为参加了这场圣杯战争,所以才成了那副模样的,对吧?”   “嗯,秋奈你很早之前就说过。杀生院祈荒篡夺了月之中枢的权限,将自己培养成邪神一般的‘真性恶魔’。”   “所以,月之圣杯一定不能被杀生院祈荒拿到。如果真的被她拿到手,别说是这个月球了,就连地球都有可能会遭殃。我们是人理保护机关迦勒底亚斯的所长和副所长,以这样的名义关注本次圣杯战争,相信萌奈也能够理解了。”   “……真是的,明明还想对萌奈隐瞒,还说我呢。”   我撇了撇嘴,对秋奈反击着。   但是,我的手依然停在她的心口上,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因为这份温暖而张开,每一根神经都因为这份幸福而雀跃,就连意识也沉浸在现实与梦幻的边缘,让我觉得这一刻是初次的梦幻、却又是经过九年沉淀的真实。   “这次情况不一样!反正到时候再说吧!”   秋奈恼怒地瞪了我一眼,就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腕,往迷宫的拐角处前进着。   明明她根本都不知道路该怎么走,却还是执拗地带着迷茫的我。   就像一直以来那样。 29831 6 354   ps:本章4216字 29831 6 354   ps2:看了本章,大家吃饱了吗?味蕾正常了吗? 302.不思议业力   ◆杀生院祈荒◆   不思议业力,虽远必相牵。果报成熟时,求避终难逃。   即使早就意识到了这一天,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这么猛,就像毫无预兆的台风,摧毁我期盼与创造的一切。   兽与兽之间有着微妙的感觉,当解脱之兽到来之时,我全身阴冷,几乎颤抖。若不是心性早已成熟,恐怕走在迷宫前进道路上,我已然完全失态,丑相百生。   短暂慌乱之后,镇定终于到来。随之,言语能力开始恢复,头脑思路终于活络。我不再僵立于路上,能与身边的从者对话。   “她们来了……”   Caster微微皱着眉头,左右观察了一下,并未发现可疑身影。   可那两个人的身影,岂是他一个三流从者所能找寻的?就连我也只是意识到了她们的存在,根本不知道她们会在何时何处来到我的面前,像拔出一只水蛭一样将我的性命安危完全掌控,然后轻轻一捏便身魂俱灭。   不过,好在Caster知道情况的危机,并没有纠结这种微小的问题。   “她们?就是你观察的目标的父母吗?”   “没错……她们真的要来了。”   “至于害怕到这种程度吗?就算她们再厉害,也不至于厉害到远远超出过你的程度吧?本来,像你这样的存在就需要集合许多从者才能战胜,可那两个人……”   “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她们两个有多么的可怕……”   那已经不是可怕,而是超越人类认知的存在。   一个站在万物起源之时,一个站在身处一切终结之刻。一个可以随时书写新的篇章,一个可以随时篡改已有的篇章。可是,起源之人想要的万物的终结,终结之人想要的却是万物的存续。她们是一对阴阳鱼,互相追逐着对方,互相喜欢着对方,任谁也无法切断她们的联系,任谁也无法在她们的感情之中埋下任何或好或坏的种子。   如果当初我明晰她们的身份,自然不会做出那样愚蠢的行动。   可惜,后悔是没用的、即使是这个月之圣杯,也成不了我的后悔药。   Caster必然没有了解多少,但他还是吸了口凉气,一如既往地抱怨着现实。   “啧,那还真是麻烦啊……啊,好想退出啊,这次圣杯战争。可是现在我完全是身不由己的状态啊!离开式衡北战争什么的,果然还是太难以做到了啊!”   “这些都没有关系,Caster。快对我使用宝具。”我无比焦急,冷汗已然从额头上流出。“再晚一点,就来不及了!”   “有这么着急吗?而且我的宝具对你的作用应该没那么大吧?”   “快……啧,来不及了。等待面对那两个人吧。”   果然,正如我的预感所昭示的那样,两个女性的身影,在迷宫的尽头缓缓走来。五彩霓虹照耀在她们的身上,使得她们就像索命的黑白无常,那么的冷酷无情,那么的可怕恐怖。   两仪式面色冷若冰霜,两仪秋奈笑若蔷薇。这冷是死的冷,这笑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笑。在这两个存在面前,我就是被两只强壮的猫逼到墙角处的老鼠,无处可逃,甚至连求死都可能只是一种是奢望。   她们迈着同样的步伐,维持着不变的距离,双脚似乎踩在了地面上,可我却感觉她们在灵界之中缓缓飘动着,要不了多久就会将我的血肉、生命乃至一切的一切都吞噬殆尽,一丝一毫血肉也不会留下。   ——等死吧,等着惊惧而死吧,等着比所有想象都残酷残忍得多的死法吧,杀生院祈荒。这就是你的命数,这就是你的业果。当你愚蠢地想要影响两仪式的那一刻开始,一切都已经是注定了。   仿佛心魔一样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如此嘲弄着我。   而看着我紧张的反应,两仪秋奈的笑容越来越盛,真的成了一个睥睨众生的死亡之神阎摩罗阇。   “看来,你对我们的到来很是紧张啊,杀生院祈荒。”   “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从我那一天遇到两仪式女士那一天开始,我就已经预见到了这样的未来。但无论如何我也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会发生得这么快,在最不可能的时间点、最不可能的地点中,将那个女孩牵扯了进来——也就将您两位牵扯了进来。”   “我只能说,从一开始,我和式参与进来的几率就是百分之百。”两仪秋奈笑着说。“无论你的计划再怎么精细,都不可能让这个几率下降一分一毫——简单来说,这一切都是注定的,也是早就注定好的。”   “是么……预见一切因果的能力,果然还是比我想象中要可怕得多啊……”   不会有错的,这一定就是两仪秋奈的能力。   两仪式这些日子里的表现,已经完全证明了一个事实——她不是被锁链给锁了起来,而是被某个存在给“驯服”了。   兽被驯服这种事情闻所未闻,更何况是解脱之兽。所以,要么两仪秋奈被两仪式认同,要么两仪秋奈用自己的方法征服了两仪式。   而无论是哪种可能性,都说明两仪秋奈比起两仪式来只强不弱——那道一年多后依然残留在我身体中的伤痛,就是最好的证明。那么,拥有明晰一切因果的“眼睛”,在我看来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两仪秋奈轻蔑地笑了笑,不以为意,不为所动。   “预见一切因果的能力吗……虽然有些不太准确,但如果你这么看待的话,也不算有问题。毕竟,你只是站在你自己的立场上,观察我的能力罢了,和管中窥豹、盲人摸象没什么差别。”   其结果,比我所想的还要强大很多吗……   确实,这是很合理的事情。在被那一枪击中的时候,我确实首先感受到了被强烈注视的感觉,其次才觉得自己无处可逃,只能用肉体承受那一枪的攻击。   不由自主地,我的身体本能地微微颤抖了起来。额头和鬓角处的冷汗更是滑落下来,停留下我那冷到极点的双肩。   两仪秋奈慢慢走来。明明她是如此娇小,只是一个再也无法长大的少女,却让我感觉大到足以容纳时间的尽头。   “杀生院祈荒,这一次你不再是虚影,而是本体了,对吧?也就是说,如果我和式真的想要杀死你,你一定会死在这月球的内部,对吧?”   “死亡?那种事情……从一开始我就不会畏惧。”   既然不畏惧,那为什么我要轻轻地颤抖呢?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可是,两仪秋奈却用最讽刺的语言,刺穿了我心中的欲求。   “你所畏惧的,是还处于幼胎中的你,没办法成为真正的兽。也就是你最想做的事情就这么戛然而止。但凡是知道圣杯的意义,却还是想要参加圣杯战争的人,都一定是愿望远大于自己生命的人。你也是这样。”   “这和您又有什么关系呢?成为兽也好,成为人类也好,我的目标从来都没有改变过。我相信您一定能理解吧?”   两仪秋奈点了点头,却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笑着微微皱眉。   她没有行动,而是单纯地在思索。她就像命运三女神的集合,在纺织、整理着一切因果的丝线,从中得到我那注定无法规避的结局。   “秋奈,要动手吗?”   两仪式一边说着,一边冰冷地注视着我,让我觉得连额头上的冷汗都要冻结了。可两仪秋奈思索了片刻之后,却摇了摇头。   “……算了。她的因果不在我们这边。如果我们出手干涉的话,因果会产生变化和异动。到那个时候,想要处理起来就远远没有现在这么简单了。说到底,这次圣杯战争不止是一个杀生院祈荒而已呢。”   说完,两仪秋奈与两仪式转身,即将离开。   可就在我如释重负、如获大赦的时候,一个尖锐的声音在我的身边响起。   “什么啊,之前我听这个女人的说法,还以为你们会多厉害呢,说到底只是这样说着大话,不过是普通人而已啊!”   一瞬间,就好像贫血的人突然从蹲着站起来一样,我的大脑一片眩晕。即使很快从眩晕中恢复过来,可大脑还是一片空白,连思考的能力都完完全全地失去了。   视线内的一切都混沌得仿佛覆盖了一层毛玻璃,虚幻得令我产生生理上的恶心。   我依稀看到那两个恐怖的女人回头了。其中的两仪秋奈却没有看向Caster,而是依然死死地盯着我。那简直就实在是说,是我指示这个毒舌从者说这些话。   在这眼神的注视下,我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声音。   “啊,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只是一个普通人。至少我自认为是这样没错。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你对此有什么意见吗?”   “意见?我哪里有什么意见。只是觉得有些不爽。非常非常的不爽。既然是普通人,你们就应该拿出来普通人的气场,而不是这副模样。要不然过不了多久,你们的身心都不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别的令人作呕的异物。到那个时候,这个世界就没有留存你们的空间了。”   “既然什么都不懂,那你最好还是什么都不要说比较好哦?”   “为什么?是害怕我戳穿你的伪装,直击你内心最深处吗?”   “当然不是。我的内心究竟是什么样子,我自己可是非常清楚的。我只是想说,我只有在面对杀生院祈荒的时候是这个样子。说到底,她从来都没有把自己当做人类来看待,或者说她从来都没有把别的人类当做是人,总是这么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不知不觉间就令人火大。”   “说到底,那也只是你从因果之中看到的偏见而已,根本算不了什么。或许,在你看来,这是完全的事实而不是偏见。但是啊,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什么天生的恶人,每个人都是在各种各样的选择或者无法选择之中,不得不变成那样的人而已。”   “但是杀生院祈荒走到这一步,她已经没有拯救的可能性了。她已经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怪物,当初甚至还想用言语来影响式,惹得我很生气。所以,我不觉得我的态度有什么问题。相反,像你这样什么都不懂,就妄自评判的家伙,才是真的有问题。”   “我就是这样的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去改的。”   “那么,秋奈也不会去改的,童话大王。”两仪式的声音突然让我的视线恢复了过来,就连意识也能够勉强分析这些话语之中究竟是什么意思了。“实际上,秋奈能够耐下心来和你说这些无意义的无聊话语,本来就代表了她的意思了。如果你再这么说下去,对你也好,对杀生院祈荒也好,都不是事很么好事——我想,你应该明白这个意思吧?”   “嘁……当头来,你们还是趾高气昂的态度啊。”Caster讽刺地笑着,说着这样讽刺的话。   “没错,就是趾高气昂。那又怎么了?”两仪式接着说。“如果接受不了……那你也只能接受了。对吧?反正你也不是很厉害,杀生院祈荒也不是很厉害,还能做得了什么呢?反倒是你,火气这么大,一副刺头的态度,你就不怕引火上身吗?”   “我当然不怕,一点都不怕。”Caster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样,两仪秋奈挑了挑眉,愉悦地笑了起来。   那双眼睛就像是发现了好玩的老鼠一样,盯着看起来无所畏惧的Caster。   “啊,我明白了,安徒生。你想要的东西,其实很简单啊。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   “哦?你知道我想要的东西了?”   “不会有错的……你想要的,只是从这个女人的身边离开而已。因为你实际上不想参加圣杯战争,更不想被这样一个女人指示,是这样的吧?”   两仪秋奈笑着,仿佛是我幼时梦中最可怕的恶魔。 29831 6 354   ps:本章4051字 303.有目无睹   ◆两仪式◆   在说完那句话之后,我和秋奈就这么离开了。   至于童话大王和杀生院的关系,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我们无权干涉,也不想干涉,只要让怀疑与敌视的种子埋下去就好。   在迷宫的道路上,秋奈牵着我的手,可带领方向的却是我。即使迷宫如此的诡异,可一同前进的我们,却感觉这是樱花飘扬的街道,安宁之中透着春天特有的温暖。   不过,在远离他们之后,我还是停了下来,好笑地看着秋奈。   “你刚刚是故意的吗?”   “你觉得呢,式?”   秋奈挑了挑眉,完全是小恶魔的样子。   看来,她真的很开心。这样的秋奈,我以前见到过。但那是太久远的过去了,以至于现在都有些忘记是什么时候、又因为什么事情,她露出这样的笑容了。   我叹了口气。不是为了秋奈,而是杀生院祈荒那个女人。   老实说,我不讨厌她,去年那个时候她毕竟对我有着起码的善意——但很遗憾,秋奈很讨厌她。无论我心中是怎么想的,我也只能跟着讨厌了。但就这么什么都不说也不太好,我顿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语。   “樱一直没有看着,杀生院祈荒也看不到我,这些都归功于橙子的侦测遮断魔术。所以,你没必要这么担心,直接说出来就好。”   “勉强算是故意的吧。”秋奈微微耸了耸肩,是这几年来和外国人交流太多所留下来的习惯动作。“敌人越是恐惧,就对我们越是有利。只要有恐惧,就会有慌乱。只有勇气大到一定程度,才能将勇气化作决心。杀生院祈荒显然还没有那样的勇气。”   “嘛……这样确实也好。说到底也只是杀生院祈荒自己认为的,完全是她自己的问题。所谓恐惧,大多都是自己吓自己而已。”   我的逻辑实在是分析不出来,为什么杀生院祈荒会这么害怕我们。   她的力量虽然不是特别强,可再怎么说也是兽,需要复数从者才能对付的存在。   但我的感情却在告诉我,她恐惧的原因,和我之前恐惧的原因如出一辙——都是害怕某种非常脆弱的东西碎掉。   “秋奈,为什么祈荒她会那么害怕我们?”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她害怕自己的计划被破坏。”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秋奈的这个说法,我可不怎么好认同。   “我觉得不是这样的。”   “哦?式有什么看法吗?”   “所有的计划都是有目的的。与其说是害怕自己的计划被破坏,倒不如说是害怕没办法达成吧。”   “你说的和我说的有什么区别吗?”   “有,而且区别很大。秋奈……你知道她真正想要什么吗?”   秋奈微皱眉头,摇了摇头。   “不知道。那家伙究竟想什么,恐怕连她自己都不是很清楚吧?说到底,兽这种东西都是很极端的存在。杀生院还没有成为真正的兽,比起一般的兽更加极端,她只知道自己持有着兽性,应该还不太清楚这兽性意味着什么,又需要以怎样的方式来满足这份兽性。我想……应该是成为真正的兽吧?”   “不是哦?她最想要的东西不是这个。”   “真是的,说得就好像式你知道她想要什么一样。”   秋奈嘟着嘴,鼓着脸颊,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明明穿着女式正装,可我却有一种她实际上很幼小的感觉。   不过,这肯定是我的错觉。秋奈很成熟,实际上比我还要成熟。   所以我只能比她更幼稚地微微红着脸,把头别向一边。   “这个……只是因为我有这种感觉而已。具体究竟是什么,到头来无论是谁都不是很清楚啊。但大体方向应该是我感觉的那种。”   “式你真是的,总是太过相信自己的直觉。过去的教训还没吃够吗?”   “好啦好啦,这个问题就带过去吧?”我红着脸,赔笑着说。“那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是这么静等局势发展,还是去找萌奈、找白野呢?她们的位置我都是知道的。”   “去见一见萌奈吧。”   “好,那就去吧。不过萌奈她们的位置距离这里有点远,是要我带你传送过去,还是像现在这样走过去?”   “都可以。”   “传送会比较快一点……而且,正好萌奈那边似乎还有一个问题要解决呢。”   “嗯。那就传送吧。”   秋奈伸出她的纤纤玉手。   或许是她的皮肤太过于光滑的缘故,我总有种握不住她的感觉。   但是,当她也握着我的手腕时,这种感觉消失了,而是彼此相连,无论是谁都没办法把我们分开。   微微吸了口气,视界的一切瞬间改变。   萌奈和她的从者,终于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伊什塔尔◆   什么啊,这些人!   是不是真的当我是什么好欺负的存在啊!   连这种话语都说的出口,这已经不是侮辱,而是屈辱了!   “武力征服?外交附庸?开什么玩笑!”我感觉肺都要气炸了,五脏六腑更是有火焰灼烧的痛感。“我好歹也是女神伊什塔尔,你真的以为我是从那本三流漫画里出现的搞笑角色吗!我伊什塔尔平生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有什么东西趾高气昂地看着我!”   “没有趾高气昂,只是表明你的身份而已。”白色铠甲的家伙继续说着让我十分厌烦的话。“你既然参加圣杯战争,就肯定是有想要的东西吧?如果为想要的东西,依然保持着这种愚蠢的矜持,你的下场活该只能是失败。”   这个家伙,不过是仗着御主的资质远胜于我的下仆,就摆出这副故作高深的姿态,真是讨厌极了!   更讨厌的是,我还没办法反驳。如果我反驳了的话,不要说获得圣杯、狠狠地讽刺一下那个唯一成功拒绝了我的男人,就连参加圣杯战争本身都成了一个奢望。   没有办法,我紧咬下牙关,终于还是勉强应付对方的攻势。   “啧……不愉快,果然还是不愉快!”   “既然不愉快,为什么还不离开呢?以你的能力,想要从这圣杯战争中认输,回归神之座,并不是什么难事吧?果然,你想要的东西要远远地超过你的尊严与矜持吗?”   “这种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一点都没有!”   废话!我的目标就是找回我的尊严,怎么可能就这么丢掉!如果真的像这个白色铠甲的家伙说的那样,那不就本末倒置了吗!   可是那个白色家伙竟然还冷哼了一声,扬起下巴,轻蔑地看着我。   “既然你想和我的御主签订契约,就确实有关系。”   我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看向那个抱着胸,把头别向一边的女人。   虽然她的性格和我很不对付,但即使是我也不得不承认,在魔术师之中,她是非常出色的存在。现在不可能和那个小女孩签订契约了,如果把原本的契约挽救回来……也不是不可以!   “……喂,下仆。我决定不再惩罚你了。”   听了我的话,正如看了好几遍一样,下仆叉着腰,前倾着身体,睁大了眼睛,又气又恼地盯着本女神。   “哈?你在说什么傻话?变成这样还不都是因为你?如果你有一丁点悔改之心的话,就赶紧道歉!对我道歉,对萌奈道歉,对Lancer道歉!不然你就别想着拿回契约了!”   “道歉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在艾蕾什基伽尔那里,就算是在众神面前,我也不可能为我的行为有任何的道歉!因为,我就是这样的女神,如果我道歉了,我就不再是伊什塔尔,而是别的神灵了!”   “所谓神灵这种东西,还真是可悲啊。”   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我的耳边,我甚至都没有发现她的位置。   ——好强的隐藏气息的能力,是哪里来的Assassin吗?   但是,在看到声音源头的那个瞬间,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来人是两个女性。一个个子比较高,穿着极东的传统礼服。一个个子比较矮,身上的是现代的正式服装。她们没有任何灵基,无论怎么看都是纯粹的人类。但是,即使是女神的我,我却感觉到了一些危机感。   就好像,站在我眼前的不是单纯的两个女性,而是大神恩利尔与古神恩基——这实在是太过于可怕了。   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下仆和小家伙却几乎同时叫出了声。   “所……所长?!还有副所长!?”   “妈妈,母亲,你们怎么会过来了?”   原来如此,她们就是……等等?   这两个看起来顶多只有二十岁的女性,竟然是小家伙的双亲?   不由得,我再次看向小家伙。   有了对比,我才终于发现,小家伙几乎和长得比较矮的那个女性如出一辙。如果小家伙再成长两三岁,就真的和这位女性长得一模一样了。   这位女性没有看我,而是温柔地微笑着,轻轻地对她的女儿解释。   “杀生院祈荒这个人,萌奈一定还记得,对吧?”   “那……那个恶劣的女人?她参加圣杯战争了?”   小家伙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杀生院祈荒我不知道是谁,听起来应该是参赛的御主之一。   “是啊,因此我和式必须过来一趟。这件事情已经威胁到人理本身了,不再是你和白野两个八岁女孩的事情了。”   “呜……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只能这样了……”   小家伙参加圣杯战争,是有着她自己的意愿和想法。   而她的双亲……该说是大胆呢,还是说已经厉害到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呢。竟然让这么小的孩子参加圣杯战争。不过,感受着本能给予我的危机感,就算再笨我也能知道是因为圣杯战争对她们而言就像是儿戏一样。   看对话终于有了停顿,我立刻开口加入了话题。   “……你就是小家伙的妈妈吗?”我对着这位温柔笑着的人说。“你和小家伙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啊。如果小家伙再成长个两三岁,除了眼睛之外,基本上和你完全一样啊。”   “这与伊什塔尔你有什么关系呢?你不想认输,可是无论是战斗上,还是与自身御主的关系上,你都已经完完全全地输了。只要凛切断了你的魔力供给,就算你是Archer,你还能坚持多久呢?恐怕这第一个战场都没有结束,你就会完完全全地消失掉吧?”   明明是令人很不爽的话语,可是从这位女性的口中说出,却意外地没有任何让我感觉到生气和厌烦的感觉。   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和古神恩基对话的时候的吧……明明是幼小少女的姿态,可是却有着和古神恩基一样的慈爱,而我的内心还理所当然地接受了。   可是,我不是一个愿意服输的神灵,即使古神恩基真正出现在我的面前,也是如此。   “这种事情,你不说我也知道。但这是我的选择,我不会后悔,更不会给自己找无所谓的借口。因为就算输了,我也只是留下一些遗憾而已,还没有像许多从者那样,对圣杯痴狂到什么都可以舍弃的地步。”   说着,我轻蔑地瞄了眼白色铠甲的那家伙。在我看来,她就是这样的从者,为了早已毁灭的不列颠而寄托于圣杯,甚至舍弃了自己的一切。   但是,这位慈爱的女性的笑容却逐渐消失。到了最后的最后,化作了死亡一般的冷酷。   “看来,你还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啊……那么……”   一瞬间,一个可怕的幽蓝烈焰在她的身后乍现。   那是一个穿着破旧祭袍的黑衣剑士。   盔甲到处都是沾着血迹的尖刺,仿佛来自于深渊的最深处。   那骷髅头盔之下,闪烁着两道逼人的光芒。这光芒是杀意的凝结,这话铠甲是杀戮的礼具,这头盔是杀害的证明。   只是与之对视,即使是身为女神的我,也不寒而栗。   我没有见过这样的存在,也绝不可能有这样的神灵。   这样的存在根本就不是被人们所信仰、所期盼,而是被万事万物所恐惧,让罪人面对自己的生命被死亡彻底掠夺的极端恐惧。   这个黑衣剑士,根本就是死亡在人间的具现化。   可是,剑士身前的那名少女,还是那么的温柔。两个完全相反的存在现在站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和谐感。或许,死亡与终结本身,就是这么复杂的东西吧?   冷与暖的交织,让此时此刻的我连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怎么样,伊什塔尔,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吧?”   “怪、怪不得……怪不得小家伙会是这样的体质。”   小家伙她并非是自然诞生的结果,而是终结与起源的力量的结合。虽然差别非常大,但是这三人在概念上确实有点像印度的三相神——一人为代表起源的创造者,一人为代表终结的毁灭者,而最重要的一人代表存在的维护者。   我已经笑不出来了。   就算我是以真正的女神出现在这样的存在面前,恐怕也不值一提吧? 29831 6 354   ps:本章4354字 304.镜子中的自己   ◆两仪秋奈◆   望着这位极有可能在第七章中登场的女神,我第一次感觉这么难办。   我死去的时候还是太早了些,别说第七章《天之锁》了,就连第六章《神圣圆桌领域》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甚至于连兽这个贯穿始终的概念都不甚清楚,简直是丢了穿越者的脸。   在我的眼中,这个用任何辞藻都显得苍白的绝美女神和凛差别不是很大,只是因为神的身份,本能地很看低人类而已。   这也是我展现出初代哈桑·萨巴赫的替身的原因。在经历了去年的事情之后,这替身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因为我的训练而越来越纯熟。配合我这双能够直视因果的眼睛,应该拥有不输于本体的能力。拥有此等的力量,相信这位完全称得上“美之女神”的存在,也不会过于看低我了。   但……怎么说呢,看着那双闪烁着畏惧的眼神,再观察到她略微颤抖的身形,连我都觉得自己做得太过火了,也过于看低了初代哈桑·萨巴赫的地位了。   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只好硬着头皮,想办法继续把话题给说下去。   “所以,伊什塔尔,我劝你还是继续在凛的名下、履行契约比较好。以你这种喜欢捣乱的性格,如果对萌奈造成了不方便的地方,我真不知道会不会忍耐下去。如果我没办法忍耐了,其结果相信你也明白的吧?”   “不对的!绝对不该是这样的!我可是女神伊什塔尔……我……!”   她依然在畏惧着我的替身,甚至连直视都不敢做到。   我苦恼地挠了挠额头,只好像劝告小学生一样,劝告这位任性的女神。   “这已经不是四千多年前的苏美尔了,而是公元2009年的现在。乌鲁克也好,与你有关的神话也好,都已经消失在了时间的长河之中。现在你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女神,而是参加圣杯战争的从者。当你被召唤的那一刻开始,就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吧?”   “没错,确实是这样。”这位亚瑟王完全看不惯伊什塔尔,不停地对她补着刀。“在被圣杯召唤的那个瞬间,我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而你,女神伊什塔尔,一直到现在都明白这么浅显的道理……也难怪您会和远坂小姐有如此的冲突。”   “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低头的!无论是任何人!”   瞪大眼睛说完这些信息,以天舟作为巨弓的女神,就这样像一台超级跑车一样,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之中,不知道去了哪里。   在亚瑟王冷哼了一声后,她那把如同金色光柱般的长枪再次被快速生长的白色藤蔓包裹住了表面,从一个最顶级的星之宝具暂时降格,以节省魔力的消耗。   “啧,果然还是逃走了啊……真是从头到尾都那么乱来的家伙。”   就算是我也不得不承认,伊什塔尔女神确实很乱来。   可我除了无奈地摇了摇头之外,也没什么可做的。   气氛也因此暂时沉默了数秒钟。在这数秒钟,我思索了一下,最后以半命令的方式对凛建议着。   “凛,暂且不要切断与她的魔力链接,可以吗?”   “哈?为从者提供魔力可是非常费劲的一件事情啊,副所长!”   她以副所长的称呼来称呼我,说明她把自己视作迦勒底的一员。毕竟她的父亲在迦勒底中身居高职,老师泽尔里奇也在迦勒底中挂名。难怪她会对我是这样恭敬的态度。   ——如果伊什塔尔也这么恭敬就好了。   可惜,这也只是我的奢望而已。   “凛,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一旦你切断了魔力链接,就等于放弃了与她的契约。这样的话,你就没有办法参加这次圣杯战争了。”   “可是您和副所长都参与进来了,这场圣杯战争已经不再是圣杯战争,而是单纯的特异点吧?那样的话,我参与进来有什么意义呢?顶多也就是拖后腿的角色吧?”   “即使是特异点,维持圣杯战争也是非常有必要的事情。这场圣杯战争的举办者是谁,他为什么举办圣杯战争,现在都还不清楚。而且,说到底这是月球的内部,就算是我和式也可能会遇到危险,多一个从者至少是多一份战力,将来遇到困难与危险至少要方便很多。”   “妈妈,那白野她……”   萌奈想要说下去,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当然知道她和白野的关系,从小时候开始她总是把白野的名字挂在嘴边。所以,我温柔地对自己的女儿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白野没事的,她很安全。就算她遇到了危险,她身边的从者也能好好地保护她,萌奈你根本不需要关心她的安全。”   “可是……妈妈,圣杯战争变成这个样子的话……白野会很不开心吧?”   “咦?都到了这种程度,你还在乎白野那孩子的想法啊?”式挑了挑眉,颇感兴趣地问道。   “因为白野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最重要的朋友吗……   望着萌奈那双坚定无比的眼睛,回忆起这段时间里她的态度,我差不多已经明白了这句话究竟有多么的沉重。   萌奈没有特别的愿望,她之所以参加这场圣杯战争,就是为了修复和白野的关系。为了这关系,她忽略了其中的危险,做好了面对阴谋与杀戮的准备。   这我有点想起了我和式的关系,在几年前也和这差不多。   但是,那终究是大人之间的感情。萌奈和白野才不过八岁,顶天了也只能算是青梅竹马。未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变故,突然有个天降系的存在打破这种关系,让她们停留在朋友这个等级。   她们现在的关系很简单,只是彼此之间唯一的朋友而已。   那么,该怎么做就很明白了——就像我在式的身边能证明自己的价值一样,白野也必须在萌奈的身边证明自己的价值,才能维持住这种朋友的关系。要不然,她们之间会因为地位不同,逐渐演变成上级与下属,成不了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这样啊……”沉吟了一声,我无奈地微笑着,看向了式。“那么,式,我们就暂时离开吧。既然这是萌奈和白野她们自己的事情,果然还是让她们自己处理比较好。”   “到头来还是这样吗……”   式看起来有些失落与失望,就像个贪玩的孩子在这名为“圣杯战争”的游乐场中还没玩够,还想多玩一段时间。   可是,已经成为大人的我和她,实在是没有太多游玩的时间。   而且想起这个,我的心中就有些不满,不由得瞪了她一眼。   “还不都是因为式你。如果不是你不听我的话,企图瞒着我执意来这里,我也不会花这么大的周折来到这地方啊!你又不是知道,我的时间挺紧张的,许多事情如果晚处理一会儿,就有可能会造成各种各样的损失。像现在这样拿出几小时的时间,就已经是极限了。”   “好吧……反正迦勒底也在做着演习,确实需要我来主持工作。那我们就回去吧。”   式伸出了手,打算像之前那样,用传送的方式离开这里。   但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些话要对萌奈说。   “对了,萌奈。如果你遇到了杀生院祈荒那个家伙,记得不要手下留情,用出全部的力量都无所谓。说到底,那个恶劣的女人如果不拼尽全力战斗的话,可能真的会让那个女人得逞哦?”   “啊,这件事情我是知道的,妈妈。不用您担心的。”   得到了预料中的回答,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把右手伸进了式的掌中。   和过去几年一样,她的手还是微微发凉,只有握在我的手中,用我的体温温暖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正常,不至于太过冰冷。   “式,我们走吧。”   式点了点头,准备带我离开。   但就在那之前,凛终于忍不住问出了最后的问题。   “对、对了,所长,副所长!伊什塔尔的事情,我该怎么办啊?”   “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当然要你自己来处理了,别人都帮不上忙。”我随便回答说。“反正,无论是怎样的结果,你都会以比较好的方式解决吧?我相信你的能力,凛。”   凛张开了嘴巴,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   可是式却不给我这个时间。   就在下个瞬间,眼前的一切发生变换,我和式回到了迦勒底之中。   眼前的正是坐在床边,等待着我们回来的橙子。看到我们归来,她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的发生。   ◆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   没有预兆,没有过程,两个身影就像被剪辑的片段一样,就这么凭空消失在了迷宫之中。以至于我产生了一种错落的感觉,觉得她们是夏夜两道天空中的闪电,那么快地到来,又那么快地消失,只有残响的雷声依稀证明着曾经的痕迹。   就连作为她们的女儿、我的御主,也没有反应过来。   “妈妈和母亲这么快就离开了啊……”   她低着头,略微有些失落。   看着这么可爱的孩子,从未体验过母女感情的我,忍不住把手放在她小小的肩膀上。   但就在这个动作完成的瞬间,我后悔了。   我的手依然穿戴着灵子铠甲,而铠甲本身仍旧是金属的质感,既太过坚硬又太过冰冷,放在一般人的肩膀上,不仅起不到安慰的作用,反而会因为对比的差别过大而产生错落感吧?   可是,如果我放开的话,只会更不合适。结果,我也只能像索求温暖一般,透过御主的衣裳汲取我自己所需要的温度与温暖,然后将之反馈到御主的身上。   不远处的远坂家大小姐依然沉浸在思索之中,想办法弄明白那位女士最后那句话究竟作何解释,又有怎样的深意。   气氛就这么不知不觉间沉默了下来。   大概是受不了这种早已习惯的沉默,我不自觉地没话找话说。   “御主的妈妈与母亲就是这样的人吗……真是不可思议啊。”   “嗯,妈妈和母亲确实就是这样的人。阿尔托莉雅有些失望吗?”   “不,怎么可能会失望?倒是比较震惊吧。”   “妈妈和母亲看起来都比较年轻。普通人也会觉得震惊吧……”   我所指的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说这两位看起来都不像是三十岁的女士都非同一般。她们承担着普通人难以想象的责任,有着足以改变整个世界的力量,可最后她们却用人类的手段,借助诸多普通人的力量,去实现自己的愿望。   那个时候的我,太过依赖于龙的血,也太过依赖于圣剑与剑鞘的力量。或许,像历史上那些著名的帝王那样,运用谋略来拯救不列颠,或许能得到更要的结果吧?   心中是这么想的,可是酝酿着的话语,却与此毫无关系。   只不过在我开口之前,远坂凛就率先对我解释了因果。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据说所长连通着根源,肉体不会因为时间产生变化。副所长更是死亡的化身,身体早已与死亡一体,完全固定了下来。或许,她们将来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直到一切的终结吧。”   “那……远坂小姐,现在你打算怎么做?”我问。   “怎么做?除了劝那个任性的女神回来, 还能怎么办呢?”   “凛姐姐讨厌伊什塔尔吗?”   御主的声音依然那么纯净,仿佛无云的碧蓝天空。   右手食指拖着下巴,远坂凛思考了一阵,才不情不愿地给出了回答。   “讨厌吗……说不上是讨厌吧。只是在她的面前很不舒服,有种照镜子的感觉。平常自己注意不到的东西,在她的身上展现开来,意外地让我自己没有办法接受。如果不是因为她,我都想不到原来真正的我是这么一个人惹人讨厌的家伙。大概,正是因为讨厌这样的自己,才讨厌她吧。”   “没有啦,每个人真正的自己其实都很好的。只是人们觉得戴上面具会让其他人更加舒服,不自不觉间就认为面具的自己比真实的自己好太多了。可实际上,人们的评价大多都与此相反呢。真诚待人的话,无论是怎样的自己,别人都会理解的吧?反而如果戴了太多的面具,人们会觉得反复无常、虚伪阴险,倒不如把真正的自己给展现出来呢。”   头盔下的我挑了挑眉。   这样过于成熟的话语,实在不像是御主这样八岁的小孩子说出来的。但即使如此,过去经历了与之相反生活的我,却忍不住多想了起来。   在不列颠的日子里,我以为把“亚瑟王”当做面具,就可以得到骑士与臣民的认可。   结果,真的像御主所说的那样,人们认为我没有人类的感情,把我当做披着铠甲的怪物。在莫德雷德高举反旗的短短几日里,大量的贵族反过头来支持她,以图终结我这个好大喜功、带来无休止战争的“暴君”。   ——御主她真的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个人。   而且,不只是我这么想,睁大眼睛的远坂凛也像头一次认识御主一样,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着她。   “你才八岁吧?已经知道这么些大道理了?”   “是我妈妈告诉我的。只是我记性比较好而已啦。”   “原来是副所长吗……的确,像她这样在短时间里成为企业巨头,确实经历了很多的事情啊……”可是,似乎觉得有哪里什么不对,却又说不出来不对劲的地方,远坂凛有些苦恼地摇了摇头。“算了……这种事情我不应该明白,怎么样都好。既然我的从者已经离开了,在找到她之前,我就暂时呆在你们的身边,你们没有意见吧?”   “肯定不会有意见的,凛姐姐。而且,呆在我们身边,应该会更加安全一些。虽然这是睡梦中的圣杯战争,可是来到这里的是我们的灵魂。我们也不知道如果失败了会被怎么处置,果然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   盯着御主那双无比真诚的眼睛,远坂凛重重地叹了口气:“唉……我这个已经二十一岁的魔术师,在这种事情上还没有你成熟,我还真是失败透顶啊。”   “伊什塔尔女神都几千岁了,还是这样小孩子的性格,我觉得其实还好啦,凛姐姐。妈妈曾经对我说过,太过成熟不是什么好事情。”   噗嗤一声,远坂凛被御主逗笑了。可是在笑过之后,她却连说话都带着无可奈何的感情:“……算了算了,这件事情就过去吧。你们有什么打算吗?”   “呃……刚刚凛姐姐说不是要找她回来的嘛?”   “……果然还是等她回来吧。虽然她是女神,绝对不会哭鼻子。可是万众瞩目的美之女神之前被我们这么对待,一时之间肯定没办法接受,心中也肯定不好受吧。还是等她心情稍微好一点再说吧……当然,如果你们有别的事情,先忙自己的也可以。”   “这里是迷宫,其实也没有别的事情。”即使是这个时候,御主依然能保持笑容,永不黯淡。“那就先等一会儿吧。我相信伊什塔尔女神一定能想开的。她不是一个喜欢认输的人,除非确定圣杯战争没办法继续下去了,她才会真的想要离开吧。”   “啊,没错的,比起丢掉尊严,那家伙更没办法接受失败。尤其是失败了之后被一些比她还高傲的人嘲讽一顿,简直比直接杀了她还要难受、痛苦得多呢。”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远坂凛的眼睛逐渐恍惚,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勾勒出好笑的弧度。   说到底,伊什塔尔是远坂凛依靠相性召唤而来的从者。纵使她们厌恶对方、嫌弃对方,可终究是最适合的组合。就算真的吵了架,也不会演变为太过激烈的冲突,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 29831 6 354   ps:本章5320字 305.神代往事   ◆伊什塔尔◆   飞行得越来越远,我连这里究竟是哪里都已经不是很清楚了。   但是,女神的记忆力非常出色的,比人类要强太多太多了,记录下前进的道路并不是什么难事。甚至于,我还能回忆起那个时候人类对我犯下的最微小的冒犯。   但是,远坂凛对我冒犯,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以缓慢的速度前进着,心中的屈辱已经让我自言自语起来,而不是在心中默念那些想法。   “真是的,搞什么啊!竟然对我伊什塔尔这种态度,那些家伙难道就不知道我生气起来有多么的可怕吗!我可是知道的,在别的世界里,我在一场圣杯战争中凭依在人造人身上,直接用出了全力,做出了许多在人类看来非常残忍的行为……怎么以神格降临就成这个样子了……”   一定是圣杯搞得鬼,现在的我简直就不是我,更像是一个被神灵暂时凭依了的人类。   “难道是下仆对我的影响?在不知不觉间,把我同化成和她类似的,虽然看起来很强硬、很骄傲,但内心却意外地温柔的性格?这个可能性倒是很大啊……劣化神核的同时,精神层面更容易受到影响也很正常……”   温柔什么的,对女神而言根本就不需要。   女神本来就是居住于天上,俾睨地上众生的存在。   神与神之间,大多也没有温柔,要么是高效的交流,要么是暴力相对,人类的感情根本就不适用于神灵之间。相反,太过温柔的话,反而会对其他神灵嘲笑,像恩基那样被排挤——至少苏美尔众神都是这样。   但……现在回忆起来,这种温柔的感觉真的很不赖。至少,我的心里有一种确实很温暖的感觉,是神代的我从来都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品味着这种温暖,一个想法又在我的脑海中回荡。   “要不……就找下仆认个错,这么过去了?说到底,我只是想让圣杯能够召唤出吉尔伽美什那个家伙,然后当众羞辱他一番而已,也没想要别的东西。认错又不是受到侮辱……应该没问题吧?”   好像也没有什么损失。   我和远坂凛才接触不过几个小时。但是只是这几个小时的时间,我就已经差不多明白了她的性格。   她……应该不会用非常恶毒的语言来羞辱我吧?   “算了……先回去吧。如果下仆在等着我,我就原谅她好了。”   就这样,乘坐着方舟马安娜,我顺着原本的道路折返。   这座迷宫是固定的,不会变换线路。而从者与御主之间的契约没有消失,我依然能感应到御主的大致位置。   确实正如我想的那样,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离开,呆在原来的位置——虽然,实际上我才离开了不到三分钟而已。   到了位置之后,远坂凛抱着胸,嘴角扬起好笑、但还不到嘲讽的弧度。   “哦呦~!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不是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伊什塔尔女神吗?现在回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啊,再一次趾高气昂地把我当做奴隶来使唤吗?”   虽然说话很难听,但远坂凛却让我很满意。   小家伙和那个白色的家伙离开了这里,她还是留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我,深信我会回来。   于是,心情变好的我,就没有和她一般见识,而是挑了挑眉,用看傻子差不多的怜悯眼神看着她。   “远坂凛,我想你理解错了下仆的概念了吧?”   我缓缓地说,听起来嘲讽味也有一些,但远坂凛应该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就像我知道她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一样。   果然,远坂凛也挑了挑眉,用同样怜悯的眼神看着我。   “哈?下仆还能是什么概念,不就是奴隶吗?”   “我看你是完全不懂啊。你不会忘记神代那是什么时候,又实行什么制度吧?如果知道,就应该明白下仆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就算我懂了,恐怕也和你认为的大相径庭吧?你也说了,我们生活在不同的时代。所以,为了避免歧义与误解,你还是直接说了比较好,这没有什么可丢人的。”   我微微皱了皱眉眉头,但是内心却没有任何气愤的感觉,而是……怎么说呢,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无奈”吧。   她真的有点像吉尔伽美什身边,那个我指定的首席祭祀。虽然信仰着我、憧憬着我,但该说的坏话一句话都不少   “……奴隶是奴隶,仆从是仆从。既然说是仆从,那肯定只有我的祭祀们可以担任。”我缓缓解释说。“这些祭祀要么世袭,要么本来就是贵族,平民都没有一个。而且,仆从之间也有等级划分的,能被我亲口称呼为‘下仆’这种不含一点轻蔑语气的人,只有乌鲁克的首席祭祀而已。”   实际上,面对那位首席祭祀,有时候我反而会被说教,有时候还很难听。   明明只是一个区区二十多岁的人类,却把我当做类似于妹妹一样的存在来看待,很多时候都游走在我生气的边缘,只差一点我就会直接杀了她——但到头来,她还是得以善终,以二十五岁的年龄离开我的神殿,富足地、幸福地度过了一生。   不过,远坂凛倒是疑惑地扬起眉头,一脸地好奇。   “乌鲁克的首席祭祀?为什么首席祭祀是在乌鲁克啊?你不是曾经对这个城邦降下来非常严重的天灾吗?”   “因为乌鲁克就是我保护的城市啊,这有什么奇怪的吗?正因为我是乌鲁克的城邦神,我才敢降下天灾啊。要是马尔杜克的巴比伦,或者扎巴巴的基什,我可不敢这么做,这两个家伙确实比我厉害一些。还有迦南地的阿达德,他是我的弟弟,我也不会这样直接降下神罚。”   要不然我怎么会对吉尔伽美什那个家伙那么的生气?   分明是我保护的城邦的王,却敢对我会是那样趾高气昂的态度,更骂我是什么“母猪”、“荡妇”,我怎么可能不生气,又怎么不去惩罚那个背弃了我、选择跟随那个杂种的城邦?明明是依赖我的力量,吉尔伽美什那家伙才击败了基什的阿伽王!   如果不是这样,我不可能这么轻易地从大神恩利尔那里得到使用天之公牛的权限,更不可能让众神默认了我对乌鲁克城邦的惩罚。甚至于下冥界、杀死艾比夫灵峰的事情上,我从规则上也没有任何做错的地方,只是有悖于情理而已。   可是听了我的话,远坂凛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简直像灯泡一样。   “什么?乌鲁克竟然是你的城市吗?那个金闪闪的家伙也敢对你是那样的态度?他疯了吗?”   “金闪闪的家伙?”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谁。“啊,金闪闪这个词确实挺适合那个暴君的……不过,总得说起来,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吧,吉尔伽美什这家伙很特殊,从血源上来说也只比我低了一点点而已。”   “那……你为什么是乌鲁克的城邦神啊?”   “苏美尔每个城邦都有自己的守护神,巴比伦的守护神是马尔杜克,乌鲁克的守护神就是我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这个……还真的不知道。”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   标榜那家伙的史诗还是传播得太广了,广到以为那就是真正的事实。虽然事迹确实和发生过的相差不多,但是原因和过程有很强的主观倾向。实际上另一篇流传下来的《吉尔伽美什与阿伽》才更加接近于当时的环境,只可惜很少有人知道,大部分人都把那个自吹自擂的史诗当真了。   可那终究是神代的事情,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我不觉得有解释的必要,把话题重新拉回到和远坂凛的关系上。   “总之,现在你也算是我的首席祭祀了,你明白这个意思吗?还是说,你觉得成为神灵的首席祭祀还不够,想要成为超过神灵的存在——就像吉尔伽美什那个家伙一样?”   “我说的不是我的身份,而是你的态度啊。”   “我是神灵,对人类有这种态度怎么了?说实话,现在我的状态已经算是非常好的了。神话中的我,比现在可是要恶劣很多呢。当初艾比夫灵峰想要让我跪下,你知道它的结局是什么吗?”   “啊,这个我知道。最后你用长矛刺穿了大山的心脏,使之彻底死亡。为此众神既悲痛又震惊,但最后这件事情也不了了之了。”   听了远坂凛那平静的话语,我冷笑着。   还是那句话,我做的事情都符合规则,就算是大神恩利尔也没有惩罚我的理由。   “艾比夫山确实很古老,比大神恩利尔还要古老。但是他终究只是一座山的灵魂,地位上远远小于神灵。当我登上山峰的时候,他甚至要身为大女神的我跪下——要知道,我可是在苏美尔的每一个城邦里都有供奉的神殿。这等于是一个平民试图让一名女王下跪。就算我勉强原谅了他,众神也不可能原谅,必定降下惩罚。实际上,当时的神灵都在看我的笑话,至于那座山的灵魂根本没有神在意。”   “啊?事情原来是这样的?”   远坂凛又一次睁大了眼睛,就好像我说的话冲击了她的三观一样。   我冷哼一声,极其不满地盯着眼前的下仆。   “我知道,我的名声在人类之中很不好。但我从来都没有做错了什么。说到底,神灵就是这样的存在,在创造了人类之后,只是把人类当做奴隶看待。就像科幻小说里人类创造了机器人之后,不停地压榨和奴役机器人,最后导致机器人反叛一样。机器人没办法理解人类,人类也没办法理解神灵。那些在人类看来不可原谅的事情,只不过是神灵不小心踩了几只蚂蚁,或者因为生气而踢几下路边的树木一样。”   “但是你现在很不一样了啊。至少你不像真正的神灵那样,肆意地发泄自己的怒气。你能回来,还回来得这么快,还如此苦口婆心地对我解释这些事情,已经说明你很有人情味了嘛。”   不知怎么的,在听了下仆的话之后,我的脸颊有了一种发烫的感觉,像是被戳穿了心中的小秘密一样,感觉有些丢脸,甚至还有些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立刻从天舟马安娜上站了起来,义正言辞地继续说着话。   “感恩吧,下仆!如果真的是神话中的我降临在这场圣杯战争,不出几分钟她就会杀了你,根本不会考虑你的想法!就算稍微有一点忍耐力,她肯定会在最关键的时候反水,然后找对方签订契约。像我这种好说话的伊什塔尔,你大概是永远也找不到了!”   “也就是说,实际上你自己是不认同神话中的你了?”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应该是没什么关系吧?所以我劝你不要考虑太多,不然一旦我真正生气,你真的会死……我是说,灵魂上彻底的死亡,谁都不可能救回来的那种!”   神灵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这样的。   参加圣杯战争的我,最多也只是神之座中本体的流出,属于化身。那么,与本体有一定的差别,也不是不能解释和理解。只是我心里边有些不太舒服,无论如何也没办法适应这种差别。   远坂凛倒是摊了摊手,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是,她的眼神却很严肃,比我想象中要严肃得多。   “既然话说到这种程度,大体上我也算是明白了。你说了这么多话,其实就是想和我恢复契约的关系,是这样的吧?”   “差、差不多吧……”   说话有些结巴,有些不太适应。   之前面对那个黑色剑士虚影时所产生的恐惧依然残留着。我的情绪还没有真正稳定下来。   但是,远坂凛这个家伙,竟然把我这种状态当做心虚了。   “你这个家伙真是的,虽然神话里和一个大邪神差不多,可是心底里倒是蛮善良的啊。”她轻轻地、揶揄地笑着,完全是现代社会里对闺蜜的态度。“或许,这就是人类与神灵之间的差别吧。在这个神秘完全消退、以人类为主的时代,就算是你这样的大女神,也不得不变成人类的样子啊……仔细想想,还真有些伤感呢。”   究竟伤不伤感我不知道。虽然没有人类的供奉,但神之座中的我生活得很好。或许,将来如果发生什么重大的事情,我还会真正来到地上。但那个时候的我,就算有了这次圣杯战争的记忆,也不知道会怎么做了。   犹豫了一下,我脸颊依然发着烫,学着远坂凛的样子,和她一样摊了摊手,耸了耸肩,更加地无所谓。   “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夸张,只是这样而已。”   “那么……契约恢复了,伊什塔尔女神。其实契约从一开始就没有断过,这件事情你是知道的吧?”   “原、原来是这样啊……”   错怪他人的意愿,让我更加心虚了。我只好低下头,想做错事的学生一样,盯着自己黄金的鞋尖。   长叹一声,远坂凛……不,凛微微叹息了一声,连语气都变得有些语重心长了起来。   “你以为我是你吗,对待任何人都是这副小肚鸡肠的样子?说到底,我也只是个人类而已。像这种小问题,只要肯低头认个错,一般人也不会难为对方,只要下一次别再这样了就好。”   “但……原因肯定没这么简单吧?刚刚的你可是一副比我还高傲的样子。”   “……是萌奈告诉我的。太多的高傲和抗拒可不是好事情,许多事情还是把内心真正的想法给说出来比较好。那位亚瑟王的话语虽然有些极端,可是大致方向确实是这样没错。”   “哼,到头来你也只是这样而已……”   “所以我说了啊,我只是一个人类而已。”   事情到这里,基本上就没有太多可说的了。   我和远坂凛这个家伙勉强算是和解了,接下来就必须制定方针了。   但在那之前,我还是有一个很想问的问题。   “小家伙和那个白色的家伙去哪儿了?是有事情吗?”   “萌奈去找她的朋友了。她参加这场圣杯战争就是为了友谊。”   “那你为什么不跟着去?你难道不知道留在这里会有危险吗?”   “当然知道会有危险,但我还是根据自己的意愿、依照自己的想法在这里等你了,反正我的魔术水平还算可以,就算是敌人也能应付一段时间。不过,结果还好,你没有让我失望,也没有让萌奈失望,真的就这么回来了。”   “哼……一个一个的都是这种态度,真是不敬。”   说是这么说,但经过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我确实已经解开了心结。   无论我是怎样的伊什塔尔,现在的我都只是参加圣杯战争的从者,是远坂凛的从者,三骑士之一的Archer。   我真的很庆幸召唤我的是远坂凛,也很庆幸遇到了那个小家伙,更庆幸小家伙的妈妈亲自来到了这里,和我说了一些话,也证明这个世界确实有远远高于我的存在,让我不至于死抱着女神的矜持不放,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情,到最后还把过错归结于别人。   远坂凛挑了挑眉,笑容也变得平淡,有些像萌奈的妈妈之前的笑容。   “现在我们该怎么做?是找萌奈她们,还是继续探索这个迷宫?要找到她们也不难,她们在沿路都留下附魔的脚印,只要我侦测附近的魔力波动,就可以根据脚印找到她们。”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去吧。”   这次圣杯战争,我不可能输给任何一个人。就算是那个把自己包裹在铠甲之下的骑士,也只是因为御主过于厉害才有了那样的力量。   一个女神与一个曾经放弃女神的存在,我可不觉得有什么能超过这种力量的——那位女士口中的“杀生院祈荒”是唯一的例外了。 29831 6 354   ps:本章5325字。 29831 6 354   ps2:作息差不多调整了,今后都是大概这个时间更新。 306.黑雾中的暗杀者   ◆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   明明约好了,就和远坂凛一起呆在原地,等待伊什塔尔女神的回归。但是,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御主只是简单解释了一句,就慌张地离开了。   她全速奔跑着,小小的身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速度却也不是很快,只是和成年小跑着相差不是很多。   歉意地对远坂凛点了点头,我没有办法,只好迈开步伐,跟上了她。   在奔跑中,我的铠甲相互碰撞着,在走廊中锵锵作响。铠甲的声音与墙壁的回音叠加在一起,显得异常地嘈杂。只要附近还有别的从者,就一定能知道我们即将到来。   跟随着御主跑了十几秒中,我忍不住开口问女孩。   “御主,为什么走得这么急?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白野有危险,真的很危险。如果我不早点过去的话,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所以,就算是违背刚刚和凛姐姐立下的约定,我也必须这么赶紧去哪里……晚一秒钟她都会有危险,生命的危险。”   御主对她的妈妈说过,她参加圣杯战争,就是为了她的朋友。一旦如此重要的友人遇害,不止她参加圣杯战争失去了意义,更是让她的一生蒙上沉重的阴影,即使待她成年也会化作梦魇,伴随一生,永不解脱。   虽然让远坂凛留在原地,也会让她遇到很严重的危险。但现在确实没办法顾及那么多了。   “这样吗……我大致明白了。”   随口说了一句,我不再言语,而是跟着全速奔跑,双眸失去焦点、仿佛入神状态的御主。   但是,仅仅奔跑了一分钟,在一个拐角处,御主停了下来。强烈的预感刺激着她,让她像看到了什么幻想一样,呢喃着话语。   “不行……还是太慢了。阿尔托莉雅,跟紧我……快!”   “好的,御主。”   霎时间,一阵自下而上的狂风吹动着御主的长裤。   鲜艳如血、辉煌如太阳的光芒立刻包裹着双腿。一双看不见的风之翼出现在御主的身后,拍动着足以让普通人跃动的风。   她的速度加快、再加快,从跑步变为跳跃,从跳跃变成炮弹般的轰击。每一次飞行都伴随着风的咆哮,每一次轰击都让拐角处的墙壁龟裂。开始只是一只脚用来缓冲惯性,到后来直接把墙壁当做地面,把双腿当做弹簧,强行改变轰击的房间。   这速度之快,远远超越了我的极限。我只能召唤风暴战驹东斯塔利恩才能跟上小小的御主。   直到驾驭着我的战马,我才明白,这位小小的御主不只是资质很好那么简单。在梅林的教育下,她的魔术水平也已经达到了如此的高度,甚至有了和英灵作战的能力。   东斯塔利恩比御主的速度还要快,我本想让御主没那么麻烦,和我一起坐在这上面前进即可。可惜,我的直感已经劣化到接近无法使用,我只能让御主以炮弹的前进方式、以炮弹的速度,带领着我在这迷宫之中奔驰。   ——直到遥远的尽头。   ◆岸波白野◆   萌奈总是自己的直觉有多么厉害,可是从小到大,我从来都没有从直觉中获益,大部分都是我的错觉而已。   但是,在和Saber前进的过程中,有那么一瞬间,我第一次体验到了这种感觉——就像被某种凶猛的掠食动物盯着,全身都警告着危机感。   Saber也和我一样。她立刻转过身去,双手持剑望着视线的源头。   从迷宫的拐角处,走出一个病服的女性。   无论以何种标准来评价,她都称得上是真正的“病弱美人”。   她有着一头非常漂亮的黑发长发,直达腰际。精致的五官更是像画家的画卷,初看有些刻意,可仔细盯着却发现她的容貌根本是天生丽质。只是身材隐藏在病服之下,却依稀能看到她的具体形态。   但很可惜的是,这位美人的双目中尽是凶光,和我之前所感觉到的、类似于掠食动物的感觉一模一样。   她的脸上堆积着营业性质的笑容,让内心阴郁的她看起来稍微有那么一点温柔——但也仅限于此了。   “你也是参加圣杯战争的御主吗?”   她的声音很好听,有种专业电话接听员的感觉。   “没错,我是一个御主。”说着,我根据学到的礼仪,抬起手掌,介绍着Saber。“她就是我的从者,Saber,是我的利刃。既然您问出了这样的问题,说明您也是一名御主吧?”   即使对方表现出了敌意,礼貌依然是不能少的。从记事开始,我接受的就是这样的教育。这么做的话,至少能降低误会发生的可能性。   女性扬起眉头,扬起嘴角,扬起她的头,夸张地笑着。虽然有些癫狂,可意外地让人产生怜惜的感觉,本能地觉得她受了太多太多的苦。   “能来到这座迷宫的,只有可能是圣杯战争的御主,难道你还不明白这一点吗?真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还会参加圣杯战争这种游戏啊……”   “你的从者呢?她现在在哪儿?”   我皱着眉头问道。   她微微歪着头,看起来和疯了差不太多。   “我的从者?你猜猜她在哪里呢?”   “奏者,小心,应该是Assassin。”   Saber的提醒,让我微微皱起了眉头。   在迦勒底,我被科普过圣杯战争的细节和注意事项。   虽然有各种各样的异类,但Assassin这个职阶依然主要以暗杀为主。御主直接暴露在三骑士的面前,更是让我产生了不小的疑惑。   “既然是Assassin,为什么还要出现在这里?”我问。“跟着我们,等待新一轮的战斗,然后坐收渔翁之利,这样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好与不好的评论权可是在我手中。我觉得这样不好,非常不好。我的从者很强的,比你想象中要强得多。即使正面作战,也不会和你身边那个拿剑的小姑娘相差太多……甚至于,会获得优势呢。”   “但是,你的从者终究是Assassin。”   “啊,没错,杰克的职阶确实是Assassin。既然知道这一点,你觉得你还能逃得掉吗?在杰克的宝具下,不可能有人能够逃走。”   她竟然直接说出了杰克这个名字,着实让我一惊。   名字是杰克,职阶又是Assassin,从者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那个从未被破解、留下各种传说的伦敦杀人狂——开膛手杰克了。   但我转念一想,但又觉得无比正常。   圣杯战争只举行了一场,而且是一边倒的局面。普通的魔术师根本无法从中得到太多的信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进行圣杯战争。像她这样直接说出从者的名字,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既然是近代的杀人魔,就肯定没办法和Saber这样出名的存在对抗。这就是英灵的规则,除了那些非常特别的存在才不会用暗杀手段。   我轻轻地吸了口气,对这场战斗很有信心。   “没错,如果失败了的话,想要从隐匿大师Assassin手中逃脱,确实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但是,你自己就是最大的弱点。作为Assassin的御主,你应该和Assasin一样躲在暗处,等待合适的时机再出手。”   “……完全没有那种必要。”   随着女性的声音,一团黑色的迷雾突然弥漫在这狭小的迷宫之中。   就算这里是走廊,就算墙壁上一直变换着光芒,可是黑雾本身却完全透不进一丝的光芒——简直就像是被关到了完全黑暗的房间一样。   “这个黑雾……是宝具吗?奏者,握住余的手!”   这是Saber的声音,意外地让我有种虚假的错觉——因为声音的方向完全不对。Saber之前在我的左前方,可这声音却来自于我的右前方。   我尝试把手伸向左前方。可明明刚刚还在我的身边,我却触摸不到她的存在,就好像这黑雾有空间置换的能力一样。   “……奏者?”   这一次,声音甚至出现在了身后。   在黑暗中,我剧烈地摇了摇头,收回自己的手。   “不行,我找不到你,你的位置根本不对。”   “怎么会这样!”   Saber的声音急躁了起来。   大概,她觉得我会遇到危险吧。   但是……我不觉得自己有多么的危险。而且,这个时候越是慌乱,就越有可能会遇到危险,必须沉着应对才行。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在黑雾之中响起。   “妈妈,要杀掉她们吗?”   想必,这就是此次圣杯战争的Assassin,开膛手杰克了。   和逸闻中的男性不同,真正的开膛手杰克完全是幼女的声音,甚至比我和萌奈都要年幼许多,顶多只有五六岁。   这么小的年纪,成了历史上的杀人魔,真是讽刺的一件事情。   “她们是参加圣杯战争的御主与组合,不算是无辜的……”上班族女性顿了下,直接给出了结论。“那就杀掉吧,杰克。杀掉她们,我们距离圣杯就会更近一步,我们的愿望就一定能够实现吧。”   ◆尼禄·克劳狄乌斯·凯撒·奥古斯都·日尔曼尼库斯◆   该怎么办?奏者不再身边。对方是精通暗杀的暗杀者,隐藏在黑雾之中,完全不见踪影。   情急之下,我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缓缓呢喃着。   “余乃皇帝,是神在人间的化身,亦是死后将会成为神灵的存在,神祖罗慕路斯亦是被狼养大。那么……拥有狼的嗅觉是应该的。”   这正是余的能力——皇帝特权。达到余这一等级,就算是肉体上的能力也能够获得。因此,获得狼的嗅觉算不上是什么难事。   可就在启动这一能力的那个瞬间,余却发现,这完全失效了。   这黑雾本质上不是雾,而是霾。全部是由工厂的废气组成,只是闻了一下,强烈的刺激感就让余立刻取消了这个能力。   “不行,嗅觉没有作用……必须换个想法。”   然后,余又尝试了猫头鹰的夜视能力。   和余预料中的一样,这黑霾是超自然的能力,阻挡了全部的阳光,也阻挡了全部的视线。正像御主所推测的那样,是那个暗杀者的宝具,动物的眼睛根本没办法看穿。   “麻烦了……根本找不到奏者的方位……该怎么办……”   在余苦苦思索的时候,双方的对话依然在进行。御主一点都没有慌乱,甚至刻意引起话题,显然是在为余争取时间。   但是,经过接连的失败,时间已经被余浪费得差不多。   杀意已然在这黑霾之中绽放,亦如黎明前的花朵。当对话结束之后,一个特别的气息缓缓像余和奏者走来,却根本无法知晓具体的方位。   “妈妈,要先杀掉谁呢?是大的,还是小的?”   “还是从者吧。对方御主也是小孩子,杰克肯定下不了手吧?”   “如果是妈妈要求的话,是可以的哦。杰克都可以的。”   “看御主求不求饶吧。如果从者死了,她求饶的话,我们也没必要赶尽杀绝。圣杯战争这种东西,本来就不适合小孩子去参加……就让她当做是做了一场很可怕的噩梦好了。”   不爽。很不爽。非常不爽。   这一御主一从者的对话,简直就是对罗马帝国皇帝的侮辱。   “把我当做小孩子,就是你最大的错误。”   和之前不同,这一次奏者的声音就在余的身边,而余的右手也传来一只小小手掌的触感。   我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但是喜悦的心情已经冲击着我的头脑。   “奏者!你怎么找到余的!?”   “不用担心,Saber,我就在你的身边。这种黑雾确实是宝具,但是魔术并不会完全失效,依然能正常起着作用。通过观察魔力的痕迹,我很轻松就找到了你……不过,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做好准备,使用直感吧,Saber。这一次战斗,是盲斗。”   原来只要探寻魔力痕迹就好了。余下意识地考虑太多,觉得这是对方的宝具,才忽略了这种可能性。   不过,现在把握住战斗的关键,依然为时不晚。   “唔姆!那余就不会担心了!”   只可惜,远方的那对组合的声音并不是很高兴。   开膛手杰克的宝具被破解,让那猫戏老鼠的心情消失殆尽了吧?   “……啊,我改注意了,杰克。”对方御主说。“先杀死御主吧。御主死了,从者自然也就死了。以杰克的能力,应该是能做到的吧?”   “当然了,妈妈!”   皇帝特权所获得直感于此时此刻启动。   透过黑暗,就算连一点脚步声都没有,但余依然能感觉到某个矮小的身影在快速地奔跑着。   “奏者,对方要来了!”   “啊,我早就做好准备了。”   对方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让余反应不过来。   但直感却先于余的意识操纵我的身体,挥动着我的利剑“原初之火”向前劈去。余没有任何犹豫,劈砍干净利落,纵使是最厚的铠甲也会被一分为二,唯有龙鳞乃至更高级别的防御才可中断。   原初之火并没有传来任何砍中活物的感觉。可直觉却告诉余,这一击完全命中了,只是被对方用特殊的方法给躲了过去,没能造成伤害。   深处迷雾之中,对方究竟用了什么方法躲避,余完全不清楚。   “失手了……在这迷雾之中战斗,果然还是处于劣势啊……”   “不用太过于担心。正常战斗就好了。”   奏者的声音,仿佛有一股神奇的魔力,让有些慌乱的余安定了下来。   说到底,对方只是一个实行暗杀术的暗杀者而已。在生前最后的几年,当余被污蔑为暴君之时,暗杀接踵而至,几乎每个月都会上演一场。但,能以此等躯体于斗技场中和狮子搏斗的余,根本不是他们该选的目标,最后一一倒在了余的技巧与力量之下。   这一次我 相信会是同样的结果。 29831 6 354   ps:本章4694字 307.解体圣母   ◆岸波白野◆   这黑色的迷雾依然是那么的漆黑,仿佛连星星都不存在、所有灯光都已经消失的夜晚,没有一丁点光明,没有一丁点希望,唯有可怕的绝望环绕着我……简直就像是某种更久远的时候,某种对一般人来说非常温暖,可对某些特别的人而言却又无比绝望的世界。   即使与Saber手拉着手,在这样的黑雾之中,我还是有些紧张。   这是我人生之中的第一次战斗,在此之前我顶多听从迦勒底的员工们告诫,做好战斗的准备而已。毕竟,在他们眼中,我实在是还太小了,战斗这种残酷的事情,我还不应该去接触,甚至连了解最好都只停留在最浅层次的水平。   所以,在这场战斗中,我能做到的仅仅只是冷静下来而已。   对方从者的身影,对我而言就像鬼魅一般不可捉摸。在这种时候,除了躲在Saber的身后,即使冷静下来了,我就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次又一次的攻击袭来,每一次的目标都是我,企图将我杀死。   按照我的指示,使用皇帝特权获得直感的尼禄,勉强战斗着。但直感终究只是一种感官,在这被屏蔽了视觉的黑雾之中,战斗力大打折扣是必然的事情,和一个绝世高手被蒙上双眼差不了太多。   从者之间的战斗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想,战斗的气流就像潮汐,不停地冲击着我的身体。我就像匍匐在礁石上,紧紧地握住Saber,不至于在这黑雾之中迷失,不至于成为完全拖后腿的存在。   守势终究是守势,对方最强的一击来了,比我预想中快得太多太多。   和之前一样,Saber的剑与Assassin的武器相互碰撞。力量上占据绝对优势的Saber又一次将Assassin击飞。但是本来应该后退的Assassin,却在黑雾之中立刻瞄准了我——攻击的目标,自然是我的心脏。   “怎么会让你得逞!”   Saber大吼一声,持剑的右手强行扭转了剑的走势,试图再一次格挡。   她成功了,金属与金属碰撞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这一次,迎接我的不再是有些冰冷的钢铁之风,而是灼热得几乎能让我的头发烧焦的热浪。   “好痛……!”   Assassin的声音从黑雾的彼端传了过来。   果然,潮水般的攻势,也随着这一声惊叫,停了下来。   “不愧是Saber,圣杯战争中最优秀的职阶。”女性的声音在黑雾之中回荡,听不出来源头究竟是在哪里。“如果不是杰克的宝具比较特殊,要想战胜你还真的比较困难啊。但是,你的表现也只是比我预期得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而已,距离从这里逃走还差得很远呢。”   “区区暗杀者想和剑士打正面战,你们是不是太狂妄了一些?”   Saber的底气仍然是那么的充足,丝毫没有畏惧。   如果不是这黑雾,尼禄要不了几个回合就能斩断对方。可这黑雾终究是对方的能力,使得对方的暗杀术增强了许多。   就算口头上再怎么不服输,Saber确实处于劣势,我也确实处于危险之中,只有彻底打退对方,才能得到真正意义上的安全。   Saber这示威性的话,似乎被女性误解,把她给逗笑了。   “狂妄?哈哈……哈哈哈!如果我不狂妄的话,我怎么会参加这场圣杯战争?既然只有杀掉你们才能得到圣杯……那你们就去死吧!杰克,以令咒命令,杀死Saber的御主!”   “……明白,妈妈。”   在这个瞬间,我的身体突然不能动了。   这究竟是被杀意定住了,还是这是对方宝具的一部分?   我不知道。我的脑子一片空白,连最起码的意识都没办法维持。只能静静地等待着对方攻过来,等待对方夺走我的生命,却毫无办法。   “小心,奏者!”   新一轮的攻击开始了,我的身体无论如何都动不了了。不仅如此,连最起码的声音都都没办法说出,连呼吸都被这份杀意与憎恨夺走了。   开膛手杰克,在我感官之中已经成了彻彻底底的魔物。而我,就是这魔物的猎物,无法逃离,无法逃避,无法躲藏。   “奏者,抓紧我!”   我还是不能有任何行动。但Saber的这一声更像是预警,是她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腕。从者的力气都很大,情况又有些危机,她握得我有些手疼——本该是这样的感觉,可现在的我连疼痛感都变得无比迟钝。   眼睛依然还睁开着,故而眼睛能看到的东西依然传递到了我的大脑之中。   依稀中,我看到了在无边的黑暗中,有飞扬的红蔷薇花瓣。这些花瓣被携带者浓郁花香的风鼓动,偏偏起舞。伴随着花瓣的伴舞,光明重新绽放在我的双眼之中,在短暂的刺目之后,让我看清楚了这里是哪里。   地面上是红色的地毯,墙壁上是红色的幕布,下面是棕红色的椅子,上中下三层的结构足以容纳上千人。所有的光明聚集在这宽广的舞台上, 聚集在Saber的身上,让她看起来是那么的美丽,犹如童话中蔷薇的仙子。   没错,正是之前在梦境中,我和Saber一直在的那栋建筑。看起来是剧场,功能上是Saber的行宫,实际上却是她引以为傲的宝具,是她对艺术与美丽之物的追求的显现。   在这光明之中,黑雾消失了。舞台的另一边,Assassin和她的御主终于展露出了她们的身姿。沉重的杀意从我的身上消失,也终于让我能看清楚Assassin真实的样子。   粗看下来,和声音一样,Assassin是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女孩。她的身高比我还要矮半头,大概只有一米二上下。那幼小的身形隐藏在破布一般的斗篷之下。双手那两把黑色的手术刀,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寒光。   明明是如此的年幼,可她的右眼处却有一道很惨烈的伤痕,让那张原本非常可爱的脸庞更值得让人怜惜。透过斗篷,依稀能看到她那过于纤细、甚至连骨骼的形状都暴露出来的小小手腕。不只是手腕,她的双腿也瘦弱得连肌肉都近乎不存在。   那双翠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比萌奈还要大上一些。明明像是绿钻石一样晶莹剔透,纯净得看不到一丁点杂质,但我却本能地把她当做非常可怕的敌人,想要夺走我的性命。   暴露在阳光下,让Assassin不自觉地往后挪动了两步,小小的脸庞上有些害怕、有些犹豫、有些茫然、甚至还有一些痛苦。就好像光明对她来说是最最可怕、最最暴力的东西。   如果不是从者的话,她一定躲到她御主的身后,像躲在暗处的小猫一样观察着别人吧?甚至于直接逃走都说不定吧?   Saber重重地松了口气,虽然因为战斗还有些紧张,但她还是把右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扬起左手,像对待宾客一样,为Assassin和她的御主介绍着她这座华丽的剧院。   “这里是余的宝具,余的剧院,其名为“邀至心荡神驰的黄金剧场”(Aestus Domus Aurea)。在这剧院之中,余就是主角,余就是英雄。既然是故事中的大英雄,无论多么大的困难都不成问题,更不存在做不成的事情!所以,迎接你们的必然是失败!”   “啧,可笑的希腊戏剧,简直是令人笑掉大牙!”   流传下来的希腊戏剧中,比较著名的就是英雄们的史诗。   但是,真正希腊戏剧的剧本水平却参差不齐,大规模使用了机械降神等手段以自洽结局,其结果明明是非常严肃的英雄史诗,其结局往往让人摸不着头脑,有种虎头蛇尾的滑稽感。好端端的严肃史诗,硬生生地成了爆笑的喜剧。   罗马的神灵和希腊神灵是一致的,嘲笑希腊戏剧就等于嘲笑罗马戏剧,更是嘲笑将自己视为主角的Saber本身。所以,脾气一直都很好的Saber少见地严肃起来。   她开始微微皱起眉头,湛蓝的眼睛也凝上冷霜。   “并非是希腊戏剧,而是罗马戏剧!”   “这其中有什么不同吗?”穿着病服的女性问。   “罗马的戏剧是国家史诗,是讴歌英雄、将军、士兵等各种各样勇者的故事,绝非只是半神史诗那么简单!”   “哼,到头来,比起杰克的宝具还差远了!”   听了女性的这句话,我不可避免地微微皱起眉头。   我明白Saber的意思,她之所以解放“邀至心荡神驰的黄金剧场”,就是为了形成类似于魔术阵地、固有结界一样的领域,让Assassin的黑雾宝具无效化,或者至少能找到Assassin的踪迹。   但是她到这个时候才解放这个宝具,恐怕连她自己也知道,Assassin的黑雾几乎是无敌的,即使在这大剧院中也不会被减弱分毫。   可是,她还是不服输地提着剑,以剑尖指着像猫一样压低身体、随时准备冲锋的幼女从者。   “暗杀者,你的真实样貌已经被余看到了!你的真名、你对圣杯的渴望,也都被余清楚地知道了!现在,胜利已经尽在余的掌控之中!”   “但是……就算知道了,那又怎么样?”   女性歪了歪头,苍白的脸庞上笑容依然是那么的自信、那么的诡异。   随着她的话语,黑雾像是爆炸的火焰一般,伴随着一股强风,快速扩散,夺走我的视野,夺走我的嗅觉,仅仅只有声音存在于这其中。   “这个黑雾……!原来是和暗杀者是一体的吗!”   Saber的话只有一丝丝的意外,更多的是对赌错的可惜。   不过还好,Saber一直握着我的手,让我们不会真正地分离。   这样的话,至少我处于Saber的直感作用范围之内,我的安全在表面上是有了保证,任何偷袭与暗杀的攻击都可以被Saber高超的剑技给挡回去,偶尔还能利用“原初之火”的火焰进行一定程度上的反击。   但是,我们依然处于绝对的劣势和完全的守势中,无比被动。   “你现在才知道吗……不过,知道得太晚了!杰克,快使用那个宝具,结束这场战斗吧!”   “此处为地狱……”   幼女从者的声音在黑雾之中回荡。   早在声音到达之前,死亡的预兆已经像一阵台风,轰击着我的精神。在这黑雾之中,我听不到声音,大脑完全空白,思考的能力完全停滞了下来,只有“自己会死”的想法蔓延在心头,迟迟无法消散。   但是,这份死亡的预感却没有激起一丝一毫的恐慌。并不是因为我怕死,而是在这大脑完全空白的间隙,在Assassin对我攻击的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了她的渴望——渴望获得生命,渴望能够降生,渴望获得美好的童年,渴望获得完整的一生。   我终于明白这黑雾是什么了。看起来,这是维多利亚时代里伦敦的黑雾,但实际上不是的。这里是杰克所在的母胎,对她而言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安全、那么的舒适。   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刚刚杰克会那么害怕光明了。因为还在母亲身体之中的她,是被妓院里的老鸨们强行扯出来的。在离开母亲的那个瞬间,她遭遇了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暴力,然后因为窒息与皮肤的刺痛而在无比可怕的痛苦中死去。   “我们是火炎、雨水、力量……”   恍惚间,我看到了许多个杰克。有一百、有一千、有一万……甚至更多、更多,似乎看不到尽头,似乎不知道数量的极限在哪里。   他们或男或女,有许多不同的样子,穿着各式各样的简单衣服。他们都和Assassin一样,身上有各种各样可怕的伤口,都诠释着“皮包骨头”是多么残酷的一个词。   杰克们静静地、期盼地、却又悲伤地注视着我。这是孩子看母亲的眼神,这是被遗弃的孩子看抛弃他们的母亲的眼神……却没有任何憎恨,没有任何哀伤,只有最简单的、最纯粹的依赖与希望。   每个生命最简单、最基础的东西,却成了杰克们最渴望的东西。这是何等的悲伤,何等的可怜,何等的无助,何等的绝望……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有了“如果我长大了能生下他们就好了”的想法。   然而,在这想法出现的一瞬间,我的本能立刻将其掐灭。   开膛手杰克不是人类,也不是纯真的灵魂,而是这份渴望所诞生出来的怨灵。如果接纳了他们,我会死,他们也必将在这份渴望中继续迷失下去,就算得到了圣杯也注定没办法获得真正的生命,只会彻底地死去。   更关键的是,现在的我才只有八岁,生孩子这种事情,对我而言实在是太早太早了。   “解体圣母(Maria the Ripper)!”   ——所以……抱歉了,小杰克们。你们把这个宝具命名为Maria the Ripper,恐怕也知道只有像圣母玛利亚那样的存在,才能真正地让你们安息、让你们从怨恨与渴望中解脱吧?   在心中的这句话说出来的那个瞬间,在我感知中无比漫长、在现实中却仅仅只有一瞬的机会被我抓住了,而这个宝具的破解方法,也被我完全洞悉。   开膛手杰克的宝具并非是暗杀,甚至都算不上是攻击,而是一种请求,是最可怜的怨灵对生命的请求……   但,可惜,我意识得稍微晚了一点。因为,最起码的怜悯已经产生。破坏虽然被终止,却依然产生了效果。   “唔——!”   我立刻捂住下腹,强烈的疼痛几乎让我瞬间休克。即使Saber紧紧地握住我,我也直接跪倒在地上,身体像癫痫一样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唯一能思考的东西,仅仅只有强烈无比的“疼痛”。   “奏者!”Saber惊叫了起来。   “我……能撑住……”   可惜,就算能撑住,也成不了太久。   一旦我休克,魔力的连接就会断掉,Saber就会从这圣杯战争中出局。或许我会死掉,或许我会从睡梦中醒来。但无论是哪一种,我都失败了,再也没有脸去见萌奈……   是啊……如果真的失败了……我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那样的话……我必须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就算……消灭掉这么可怜的小杰克……我也只能活下去。   在被疼痛折磨得无比模糊的光芒中,我看到了前所未有的金色光明,就像夏天正午的太阳,强烈得让我的眼睛都疼痛不已。   然后,我听到了一位铿锵有力的声音在这黑雾之中、在这剧场之中回荡。   “圣枪啊,冲破黑暗吧!” 29831 6 354   ps:本章5027字。 29831 6 354   ps2:本文中的小杰克和FGO、FA中有很大的区别。身高不同(只有124cm),迷雾也不同(等级提升到A+),解体圣母也不同(参见文中内容)。 29831 6 354   ps3:东出飞妈,白瞎了小杰克这么好的设定。 308.安慰   ◆岸波白野◆   “圣枪,冲破黑暗吧!”   这是一个英气十足的女性声音。   伴随着这声音的响起,光芒四射,保护幼儿的黑雾就这么消散了。   不过,与其说是消散了,不如说是被光芒给冲散的,就像暴风瞬间吹散了迷雾,将视线内的真实重新展现出来。   因为是光明,来的时候是光速,消失的时候也是光速,很快我的视野就从强光的刺激下恢复正常。   在迷宫拐角的尽头,我看到了一个白色的骑士。她骑着矫健的战马,手持着金色光柱一般的长枪,绕过我和Saber,朝着对方冲去。   显然,她的目标就是那可怜的杰克。   没有了迷雾的保护,远离了母亲的黑暗,暴露在残忍的光明之中,杰克真的像她外表那样羸弱不堪。就算是我,也能觉得杰克真的成了个勉强用两把匕首保护自己的幼女,而不是之前那宛如魔物的感觉。   于是,攻势在这一刻完全逆转。杰克勉强闪避着骑士的攻击,可是越来越弱、越来越害怕的她连像样的反击都没办法展开。照这么下去,就算英姿凛凛的骑士不解放宝具,杰克的落败也是迟早的事情。   就在两名从者战斗的过程中,一个比我的父母还要熟悉的人迈着吃力的步伐,气喘吁吁地朝我奔跑着。   自然,那个人就是萌奈,占据了我整个世界的女孩。   “呼,还好及时赶到了……白野,你没事吧?”   “萌奈……咳咳!”   明明是灵魂体,可我还是咳出了鲜红的血液,像是蔷薇的种子,在接触地面的那个瞬间就立刻绽放,甚至比我见过的所有花朵都更加美丽。   一半是疼痛,一半是不想让萌奈看到如此不堪的我,我没有看她,而是低着头,装作是一副强撑着的样子。   剧烈的疼痛,依然残留在我的身体中。器官的损伤也开始大范围的失血,就算是我真的想抬头看萌奈,也只是让她更加悲伤而已——那样的话,还不如不去看她,免得让自己太过失态。   远方,见杰克完全没办法和宛若光之化身的骑士对抗,女性终究还是下达命令:“杰克,对方很棘手,我们撤退吧!”   “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   伴随着骑士凛然的话语,即使对方看起来只是一个五六岁的幼女,她继续无情地攻击着,没有哪怕一丁点的迟疑。战马的速度要远远超过一个幼女的奔跑,而杰克的身后还有她那看起来身体病弱的御主,几乎退无可退。   即使杰克的身体很灵活,可是攻守形式逆转之后,对杰克还是非常不利,随时都有可能被那把光之长枪贯穿的风险。   但是,在骑士一次失手的间隙,黑色的迷雾瞬间再度展开,包裹着杰克,包裹着她的御主,就像真正的活物一样,迷雾以狂风的速度远去。   骑士想要追击,可是却被萌奈叫住了。   “先别追了,阿尔托莉雅。现在白野的状况更要紧一些。”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骑士略微失望地叹了口气,就拉动着缰绳,回到了萌奈的身边。   阿尔托莉雅这个名字我从来没有听说过,那如金色光柱一般的骑枪我也没有听说过。但是就这么短短数十秒的战斗中,我已经见识到了这位骑士的强大。   看来,她就是萌奈的从者了。职阶看起来像是Rider,但是枪似乎更加厉害一些,也有可能是Lancer……可惜,疼痛剥夺了我大部分的思考能力,如今能够清醒着,已经是万幸。思考这种简单的事情,已经是一种折磨了。   “萌……咳咳……”   想要说什么,可是鲜血再次咳了出来。   我本能地捂住嘴巴,鲜血立刻染红了我的手。   几乎是瞬间,我被Saber扶正立刻被扶正,坐在了地上。她那慌张的脸庞占据了我的视线。   “奏者,你怎么样?”   “我……还好……”   我很不好,一点都不好。   杰克的攻击,是怨灵的攻击,是诅咒的一种。她想要从我的身体里诞生出来,结果却是伤害着我本身,甚至还试图将下腹中一些我不知道的器官剥离——正如她的称号“开膛手”一样。   器官已经遭到了严重的破坏,并且无比地疼痛。如果不是我对疼痛的忍耐力比较强,这个时候我应该已经昏死过去了。   深吸了口气,Saber闭上了眼睛,又瞬间睁开。她的双眸依然是原本的翠绿色,可是似乎多了某种洞察外表的能力。   “……不行,子宫被切成了两半,必须要及时治疗才行。让余想想……让余想想!有了!”   Saber的右手闪耀着淡青色的光,看起来是非常复杂的魔术。   光芒与我的身体接触,瞬间让我的身体一挺,要紧牙关,倒吸了口气。   如果说刚刚的疼痛,是潮水的袭来的话。那么这一次的疼痛,就是翻天倒海的巨浪。只差那么一点点,我就被这巨浪砸得支离破碎,当场昏死过去。   “奏者,忍耐一下,很快就好了……真的很快。”   随着Saber的话语,疼痛感真的在逐渐衰减。只不过数秒钟,剧烈的疼痛就只是略微有一些痒而已。   看来,Saber使用皇帝特权,临时掌握了治愈魔术的使用方法。   不得不说,皇帝特权这个能力真的像作弊一样,完全是耍无赖。但我却没能完全发挥Saber的这一能力……作为御主来说,实在是太失败了。   等状态好得差不多了,我尝试站起来。   伤口虽然被治愈了,损失的血液也被治愈魔术清除了,可是刚刚血液循环的损伤却不是短短数秒钟就能恢复的。我一个踉跄,没有让身体保持稳当,差一点就又坐回了地上。   好在Saber中途扶住了我,没有演变成丢人的屁股着地。   “奏者,你现在的状态还很差,不需要这么着急啦。”   “是我太托大了……没想到对方的宝具竟然这么厉害。而且我的智慧也很有问题,那个时候就不应该让你用皇帝特权模拟直感,而是魔眼之类的东西。那样的话,与杰克的战斗也不至于如此困难。”   Saber的个人战力要远远超过杰克。如果是换做其他人指挥,结果一定不是这个样子。   ……本该是这么继续胡思乱想下去的,可是身边的那个声音还是响了起来。   “那个……白野,你……真的还好吗?”   我不太想看向萌奈的脸庞。   如此弱小的丑态,展露在她面前,我这场圣杯战争已经失败了一半。照这么下去的话,我迟早会从她的身边离开,当完成在迦勒底的工作之后就彻底分别,在不同的世界中生活下去。   所以,无论多么不忍心,我还是忽略了萌奈,转头问向身边的Saber。   “Saber,你还会治愈魔术吗?”   明知故问的问题。可为了转移话题,我也只能这么问了。   Saber没有想太多,而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余确实不会,但是作为皇帝,会治愈魔术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刚刚御主提到了皇帝特权,不是很清楚的吗?”   我一时无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也不知道该如何提问。   身边的萌奈一直在盯着我,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始终没有说。而我现在也不想面对她,只好让气氛这么僵硬了下去。   这样的气氛我不喜欢,很不喜欢。   我不由得想起我一开始的愿望——如果注定失败的话,不如真的回归平静的生活,和所有人撇清关系,然后自己一个人慢慢长大,慢慢变老,最后慢慢地死去。   这样的话,我损失的只是一个朋友,得到的却是自由。虽然萌奈会很伤心,但就像我救不了杰克一样,对此我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希望她能慢慢从这些事情中走出来。   但我终究还是没办法说出这些话,只能让气氛越来越僵硬,越来越压抑,就像深海一样让我喘不过气来。   终究,这压抑的气氛,还是要交给我来打破才行。   “……你们都没有错,是我不好。如果我没有那么大意,杰克的宝具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地命中我,还造成这样的伤害。”   “奏者……”   Saber跪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失去了往昔的活力。   叹了口气,我终于还是鼓起勇气,看向一旁的萌奈。   萌奈蹲坐在地上,也不再活泼。但是从那双发红的眼睛肿,我能感觉到,她在自责的同时也很生气,非常非常的生气,简直就是龙的怒火。如果释放出来,足以造成天灾级别的破坏。   “都说了,不是Saber和萌奈你的过错。”   可是,我越是解释,她们就越是消沉。不得已,我求助稍微远一点距离的那位白色骑士。   骑士已经从战马上下来,看起来无比英武。而从刚刚那自信的话语和毫不犹豫的战斗中,我能感觉到她是一个相当冷静的人。这个时候,也只有她能够帮助我,让萌奈和Saber都重新打起精神来了。   骑士点了点头,表示明白我的意思。   “……御主,我觉得既然您的友人已经安全,就没有任何可自责的吧?这是圣杯战争,既然是战争,受伤就是无可避免的事情。即使是我麾下的骑士们,在征战的过程中也难免受伤。”   “这些我都知道……但是……但是……”   越是说着,萌奈就越是消沉,仿佛我受伤完全是她的错一样。   没有办法,我只好强行让自己站了起来。可是,当我完全站起来之后,我的眼前一黑,差一点又因为贫血而倒下——但我终究还是没有倒下,而是稳住了身体,站了起来。   “我没有事情,一点事情都没有。而且,如果你们任何一边都做错了一点点,现在的我就不只是受伤那么简单了,对吧?如果萌奈你晚到一会儿,我肯定会被杰克——也就是Assassin追加下一次的伤害。如果Saber你没有皇帝特权这个能力,我肯定也不可能这么快恢复,是这样吧?”   “是这样没错……”Saber跟着站了起来。“但是啊,奏者。如果不是我太弱的话……”   “还记得很久之前,Saber对我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   “解释‘奏者’是什么意思的话。我可是记得很清楚的。Saber说自己是乐器,而我是最好的演奏者。既然如此,战斗有失误的话,就不是Saber的过错,而是我自己没能指挥好你。”   “那……奏者,现在的身体好受一些了吗?”   虽然还颇为消沉,但比起刚刚那副自责到极点的样子已经好太多了。   这让我不由得松了口气,事情终究还是往好的那一面发展了。   “好多了,Saber……真的辛苦你了。刚刚是我太大意了。如果我稍微稳重一点点,也不至于落得这样的下场。”   “不,奏者,这也是余的失误。是余太过于自信,太过于轻敌了。如果按照刚刚的战斗方式,理应是可以获胜的。”   真是的,又绕回来了。   这种情况,简直就像是我和Saber的年龄替换了一样。现在的我是尼禄这大概16岁的年纪。而尼禄像个八岁的孩子,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陷入消沉之中。   “白野……那我呢……?”   然而,我的身边还有一个真正的八岁小孩子,而她是最难处理的。   面对她的时候,我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一次,我只能轻轻地笑了起来,就像完全没有受过伤一样,露出我自以为最温柔的笑容。   “萌奈,你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像Saber一样消沉?”   “如果我早点过来的话,白野也不至于受这么严重的伤……”   噗嗤一声,我被萌奈给逗笑了。连带着我看她的眼神,都变得和之前很不同,变得戏谑,变得调笑。   “你不是及时赶到了吗?就像你的从者说的那样,受伤是很正常的事情。我这不是没有死掉吗?你应该开心才对。”   “果然……是余太弱了。”   一个两个的都是这样,麻烦得要死,简直想发脾气。   但偏偏我还不能发脾气,只能耐着性子,像幼儿园阿姨一样,安慰一个年龄比我大得多的从者,一个比我厉害得多的朋友。   “不,尼禄,你一点都不弱。就刚刚那个情况,你击败对方从者是不难的。只是白野的状况有些不太好,你太心急了,失去了理智。”   又一次,我示意那个白色的骑士,不要光站在这里,要多说几句话。   虽然被头盔和护甲遮挡着,但我还是能看出来,白色骑士重重地叹了口气,想必对这种局面也非常的苦恼。   但她还是说了出来。   “没错,罗马的皇帝。战斗的时候,第一要务是保持冷静。如果没办法维持冷静的话,结果就是这样的。仔细想想,那团黑雾其实并不是太难处理,只要像我一样吹散就好了。以你的能力,应该能做到才对。”   “但是……”Saber想要反驳,但是犹豫了一下,选择了放弃。“余知道了……以后面对威胁到奏者安全的,余会直接用出全力,不再去试探。”   “不,Saber,你做得一点都没有错。”我摇了摇头。“实际上,你这样才是最好的出力方式。不过……这种问题不用讨论了。还是谋划一下接下来怎么做、或者由我这边转交关于Asssassin的情报比较好。”   虽然结束话题的方式很生硬,还会留下各种各样的问题,但现在的我也只能这样冷处理,等待时间慢慢地冲淡一切。   当圣杯战争结束之后,Saber将返回英灵座,这次圣杯战争的记忆对她而言只是一段模糊的感觉。萌奈现在也只有八岁,只要结局还算说得过去,她就会慢慢淡忘过程,只保留结果。   说到底,我只有八岁,这种事情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到头来也只能这样了。 29831 6 354   ps:本章4718字 309.两小无猜、母亲、他化自在天   ◆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   小孩子的友谊究竟能达到怎样的程度?   看了御主与她的友人之间的友谊,我已经想象不出来了。   如果不是这两人的年纪还太小,我实在是不相信两个人的友谊可以达到这样生死与共的程度。   是的,这就是生死与共。   如果是友人,在看到对方受伤之后,会一脸调笑地拉对方起来。等到找到医生之后,再想办法去治疗。像这样对方因为疼痛而没办法站起来,还是在及时赶到的时候,就自责到如此程度,已经超过一般的友人了。   这和白野与Saber之间的关系不同。她们是保护者与被保护者,而御主和白野则完全是两小无猜、从小就共处在一起的关系。   联系到御主的双亲都是女性,即使是我也难免会多想。   不过,这终究是这两个女孩自己的事情。我现在还只是外人,加入其中并不是什么好事。而这,也是我一直不想说话的原因。   当话题结束之后,白野对我和御主解释了她刚刚遇到的那对主从。她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内心也非常的成熟,几乎是不含任何感情地解释了对方的身份、宝具以及应对的办法。   “我觉得,你们之所以轻敌,是因为对方的知名度不是很高、年代又很近的缘故吧?”我说,“开膛手杰克的年代实在是太近了。在维多利亚时代,人造的灯光已经出现,雷霆的神秘都不复存在,世俗主义开始盛行,已经是神秘衰退的最后时刻。按照常理来说,这个年代的从者都不会很强,集中体现在宝具的等级比较低,个人能力也不甚出众。”   “唔姆。余原本以为她不会太过强力,但是没想到那黑色的霾竟然那么难以处理。简直就和对方融合为一体一样,能够完全屏蔽视觉,就连直觉都减弱了很多,很难发挥出完整的实力。”   听了Saber的话,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罗马气息、面容与从前的我几乎一模一样的皇帝还是太想当然了。这次圣杯战争不同于一般概念中的那一种,因为不需要隐藏在普通人的社会之中,再加上更多的是遭遇战而非攻防战,一开始用出全力,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麻烦。   这么简单的信息我不打算说出来,而是把另一部分重要的推论给说出来。   “原因很简单,这里不是地上,而是在月球的内部。在这里,知名度和年代并不影响从者的能力,都会统一调整到相似的水平,不会像在地上那样差距过大。纵使是那些不是很出名的英灵,如果不考虑周全、不全力以赴的话,也会相当难以处理。”   “说起来……你是谁啊?”Saber疑惑地看着我,完全不知道我手中的长枪意味着什么。“总感觉你看我的眼神不太对劲,你是不是曾经和罗马有过过节啊?”   “我?我是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五世纪不列颠的王。在卡姆兰之丘上,我未能完全死去,精神与灵魂延续了下来,成为人们传唱中的狂猎。直到这场圣杯战争举行之前,大致上依然处于‘活着’的状态。”   “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想起来我的名字意义,Saber立刻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着我。“你,你是那个战胜了剑帝卢修斯,远征罗马取得完全胜利的亚瑟王?”   “我确实是被这么称呼的。”我回答。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这么强的原因吗。虽然是从者,但实际上却有着英灵的位格。放在这场圣杯战争中,简直就是战马与挽马的区别。”   “不,如果是正常情况,我的能力不会与你相差太多。但我的御主资质太好了,好到足以驱动完整的我。事实上……白野小姐,其实你应该是比较清楚的吧?”   白野轻轻地点了点头,依然非常苍白的脸庞上尽是成熟的冷静。如果忽略她的身高和脸型,这个女孩完全是二十岁后半的那种沉稳状态。   “嗯。萌奈很强,在迦勒底的测试中,她能一拳打穿一厘米厚的钢板。如果用出全力的话,应该能做到一拳打飞一辆面包车吧。”   “这个……打飞一辆坦克什么的,果然还是太夸张了些吧?我哪里有那么厉害啊。再怎么说,我也只有八岁啊!”   即使是最不擅长察言观色的人,也能听出御主声音里的是忧心而非被误解时的焦急。况且,刚刚御主赶往这里的时候,已经证明她的力量了。   不要说是面包车,就算是六十吨的坦克车,也能被她轻松地击飞。   显然,白野和我的认知是一致的。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如湖面般平静地说:“不,你就是这么厉害。只是你从来都没有完全出手而已。”   “白野,你不要乱说啊,我根本就没有那么厉害的!”   御主焦急地睁大了眼睛,想要证明自己根本没有那么厉害。   可任谁都知道,这完全是小孩子的无用功而已。   白野的嘴角勾勒出一丝浅笑,棕色的双眸中闪烁着好笑的情绪。   “如果……我是说如果,萌奈,我受了濒死的重伤,你会愤怒吗?”   “当然,我会变得超级生气!”   “就是在那种愤怒中,你才能完全施展出你的力量。那种力量,我想一般的从者是不可能应付过来的。别说是区区一辆面包车,就算是一辆载满货物的火车,你也能轻易地摧毁掉吧?你有的可是龙的力量。”   “其实……没那么厉害啦。”   “我说有这么厉害,你就有这么厉害,明白吗?”   一下子,白野的双眸冷了下来,既严厉又无情。   御主被这可怕的眼神吓坏了,在僵硬了一下后,无精打采地低下了头,就像被学校里的老师训斥了一样。   “好、好吧……白野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你执意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厉害,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反正你就是这样的人,要是你一开始就是大小姐的高姿态,恐怕我也不会那么的苦恼吧……朋友这两个字,对我来说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沉重得多。”   “白野……”   气氛再度变得沉默和压抑了起来。   在见过萌奈的双亲之后,我切实明白了御主的家世是何等的深厚。   被这样的女孩认定为朋友,就算内心再成熟的人,也会感觉到无穷无尽的压力。而八岁恰恰是最没办法承担压力的年纪。当自己的朋友遥遥领先,无论怎么追都追不上的时候,幼稚的友谊就会出现裂痕,把友情想得太过于廉价、又太过于重要的小孩子,就会抛弃这种友谊。   只可惜,当我看着白野那双棕色的眸子,我就知道并非如此。她太成熟了,成熟到她明白友谊究竟意味着什么,也明白这种奇特的关系最终会带来怎样的结果。   “总之……交换完情报之后,萌奈你就和你的从者离开吧。”白野无情地说。“我这边的情报交换完了,该轮到你们了。我相信你们也会有同样重要的情报吧?”   “嗯,我见到凛姐姐了。就是时臣叔叔的女儿。”   “远坂凛?”听到这个名字,白野皱起了眉头。“她也参加这场圣杯战争了?那不就等于说,这场圣杯战争成了迦勒底的大乱斗了?”   “妈妈和母亲之前也来过一下。说是这次圣杯战争会有一个很可怕的敌人参加,而且圣杯战争的举办者还未浮出水面,也不知道有什么目的。妈妈和母亲还告诫我和凛姐姐,这里已经是特异点了,已经到了她们两个人需要参与进来的地步。但我还是解释了几句,她们才勉强离开,把整件事情都交给我们。”   白野重重地叹了口气,略微失落地说:“……好吧,我明白了。那远坂凛的从者厉害吗?对你们的态度如何?”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吧。”   我主动向前,代替御主回答。   白野看着我,眉头皱得更深了许多,幼小的她看起来也更加的老成。她注视着我,等待着我给出答案。   “那位从者职阶是Archer,是太古时代苏美尔神话中大女神伊什塔尔,只是鉴于从者的身份和灵基的容量,她并没有神话中那么厉害,只能说是从者这一行列中顶级的存在。”   “哦!是她啊!我知道她!”Saber一下子叫出了声,看起来比她的外表幼稚许多。“在巴比伦时代,她被称作伊南娜。在迦南地,她被称作阿纳特。在罗马,维纳斯是她的另一个名字。可以说是在整个世界范围内都颇具名气、受到广泛信仰的女神呢!”   “她……算了,说盟友的坏话不是很好。但Saber你见到她的时候,就知道她具体是一个怎样的人了。”   “应该……不会让余失望吧?再怎么说,她也是美之女神啊!”   看着Saber有些心虚的表情,我不免有些好笑。   “还是那句话,等见到了你就知道了。不过,你最好做最坏的心理准备。真正的女神,和你想象中的有些不太一样。说实话,在遇到真正的伊什塔尔之前,我也想不到那个任性到极点、残暴的极点、几乎可以说是邪神的女神,竟然会是那副……不争气的样子。”   Saber想要说什么,可结果还是没有说。   即使白野看起来那么的抗拒,但除白野之外的我们都认定是盟友的关系。一个女神,一个罗马的皇帝,再加上我自己,职阶还都是三骑士,就算那个杀生院祈荒再怎么可怕,想要击败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森海美◆   好可惜,真的好可惜,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能让Saber组合退场。   这场失败的代价是惨痛的。倒不是说受伤什么的,而是经过这一次战斗,杰克的情报恐怕要暴露得差不多,很快就会被对手找到破解的办法,下一次战斗时将会处于绝对的劣势。   这次圣杯战争,真的只能以Assassin的方式暗杀了。正面战斗不仅风险过大,还会让Assassin这个职阶原本的优势荡然无存……   在杰克的母胎迷雾(Mist of Britannia)之中,我一边后悔着,一边尽力思考着解决的办法。但杰克的速度很快,快到我才只考虑了一半,就已经来到了安全的地方,暂时稍作休息。   黑雾在短短一秒钟内就收拢回了杰克的体内。当露出她真实的样子之后,她立刻抱住了我的腿,品尝着作为怨灵的她从来都没有体会过的温暖。   托杰克很强的福,我这个超级病号没有感觉很累,能够正常地站着,给予杰克最渴望、最期盼的温暖。   抚摸着杰克的银发,我那颗因为战斗而不停加速的心脏,终于平静了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迷宫之中的凉气,和往常一样,我蹲了下来,双眸保持和杰克差不多的高度,温柔地、慈爱地注视着她。   “杰克,你没事吧?战斗很累吗?”   “我们没事的,妈妈。战斗也一点都不累的。”   “对不起,都是我太没用了。如果我稍微有用那么一点点,情况也不至于变成这个样子。明明你那么的厉害,却遇到我这样的御主,实在是……太可惜了。”   我不是魔术师,我也不是什么异常者,我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我不会战斗,不知道如何使御从者,就连供给魔力都非常勉强,几乎完全依赖月之圣杯的供给。   如果我稍微厉害一些,如果我能完全发挥出杰克的实力,事情也不至于变成这个样子。就算是对方有两名从者,那个时候强行给受伤的敌方御主,也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但,杰克却乖巧地笑了起来,完全不像是什么怨灵,而是最温柔、最听话、最纯净的孩子。   “不哦,妈妈。这场圣杯战争中,不只是御主选择从者,更是从者选择御主哦?在所有被选中的御主中,妈妈是最适合我们的。因为,从一开始杰克就知道了,妈妈的愿望很简单的,是最合适杰克们的愿望呢!”   “抱歉……杰克。如果圣杯战争失败了的话……”   “其实,失败了也没有关系哦?实际上,遇到妈妈,对我们来说就已经是满足了一般的愿望了。从来都没有人会像妈妈这样接受我们呢!虽然时间很短,但是只要能感受到妈妈的温柔,就远远超出预期了呢!”   只有温柔怎么可能满足?只有数天的时间怎么可能够?   就算杰克说的不是安慰的话,我也绝对没有办法认同。像杰克这么乖巧的孩子,应该像她期盼的那样,能够实现自己的愿望,获得真正的生命,获得完整的人生,被关爱着、被保护着、直到童年的结束。   大概是我沉默的时间太久了些,杰克以为我真的很悲伤。她抱住了我的脖子,而我保持着蹲下的姿势,抱着她削瘦到连肌肉都接近没有的腰。   “没事的,妈妈。圣杯战争还没有结束,我们可以赢的。只是一次失败了一次而已,妈妈一定不要灰心丧气哦?”   抹了抹眼角处的泪水,我笑了,温柔地、温暖地笑了。   我是杰克的妈妈,就算为了她,我也要振作起来,寻找打破这个局面的方法,真正地在最后的时刻触碰圣杯本身……然后,实现我和杰克最简单不过的愿望。   “既然对方有了盟友……那我们也只能想办法寻找别的盟友了。”我分析说。“那么……杰克,你辛苦一下,再去周围找找其他的组合,看能不能结成暂时性的同盟,可以吗?”   “好啊,妈妈。但是妈妈一定不能太伤心、不能太自责,好吗?”   “嗯,这些我都知道的,杰克。”   杰克松开了双臂,笑得那么干净,笑得那么的开心。简直是上万个孩子最美好的品质聚集在了她的身上,只是接近她就让人有一股大哭的冲动,只是看着她的笑容就心疼得连话都快要说不出来。   “那……我们去了哦?”   “去吧,杰克。你也要注意安全。”   “嗯,知道的,妈妈!”   杰克的身影消失了,就连我也没办法发现她究竟去了哪里。   我唯一知道的是,她为了我们共同的悲愿,不停地努力着。在害怕战斗的时候强迫自己去战斗,在害怕伤害对方的时候必须要伤害对方,在害怕离开我的时候必须去寻找其他从者的踪迹。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成了杰克的妈妈……那就太好了。   ◆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   自从那个令杀生院恐惧的女人说了不该说的话之后,我理所当然地被关进了笼子里。也不知道杀生院这个女人是怎么做到的,明明高度只有大概二十公分,对我来说两米多高,还无比的宽大。   这笼子现在就被这女人提在手中,时不时还别有深意地看我几眼,简直让我身上那些异话而产生的鱼鳞都要竖起来了。   但是,这一次她停了下来,双眼迷离,呆滞了很久。我不想叫醒她,就这么静静度过难得的平静时光。这个过程大概有二十多分钟,杀生院的嘴角又挂上了令人作呕的微笑,仿佛是在谋划着什么阴谋诡计。   “哦?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啊……那还真是有趣呢……”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我不怕任何人。只要我觉得该说的话,任何人也不可能阻止我说出来。哪怕杀生院这个可怕的女人,哪怕是那两个令杀生院恐慌的女人,我都是这个态度。   反正死了就死了,对方如果暴怒,反而说明对方彻底输了。   只可惜,杀生院这个女人似乎根本不会生气一样,一直都是这副作呕的姿态。   “看到了一个非常奇妙的组合。她们的心中有着最简单、却又无论如何都无法达成的愿望。因为刚刚经历了失败,现在正在消沉之中呢。”   “怎么,你想满足她们的愿望?以你的能力,这应该不难做到吧?”   “细节上可能有一些差别,但是整体上应该是很轻松就能做到。只是不知道那两个人能不能接受这种细节上的变化呢。”   果然,这个女人还是那么的可恶,简直就是童话中的女魔王。   如果可以,我真的想从这场圣杯战争中彻底离开,让这个女人自己玩去。可惜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没办法离开,只能就这样了。   到头来,我还是只能厌恶地瞄了眼这个女人,嫌恶地移开视线,然后说着嫌弃又疏离的话语。   “真是的……你这个家伙,一如既往的恶劣啊。”   “但是,我确实是在满足她们的愿望啊!”蛇一样的眼睛里,笑容愈盛,也愈加恶心。“佛陀说,往昔所造诸恶业,皆因无始贪瞋痴。作为佛敌的我,自然要尽量满足这贪嗔痴的愿望,才算得上是他化自在天之主!”   “他化自在天之主?也就是说,你把自己比作魔罗了?”   “不是比作,我就是魔罗。”   真是自大到极点的女人,明明在阎魔罗闍面前都害怕得瑟瑟发抖了,也不知道哪儿来的信心和佛陀对抗。这种心态,该说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呢?还是不知天多高海多深地多厚呢?   但这终究和我没什么关系,我也懒得去争执。   “这种事情就随便吧。我不想管,也管不了。反正在你的身边,我顶多也就提供一个宝具效果而已,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但是,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出来?坐在这里可以点都不好受。”   “当然是在Caster你改变心态之后啊。任何一个人身边呆着一个定时炸弹,都会很难受的吧?至少要把定时炸弹控制起来才行。”   “收回前言。你这家伙已经不是恶劣了。”我感觉自己都快要呕吐了。“啊,真是后悔啊,如果当时多说几句鼓动的话,让你被那两个恐怖的女人直接杀掉该有多好。我也不至于承受这么多的痛苦,还被关在这个笼子里。”   “嘛……在圣杯战争结束之前,我们就好好相处吧。Caster?”   “哼……随便。”   “真是个不坦诚的家伙呢,Caster。明明之前还在那两位存在面前为我辩解呢,现在转眼间就忘记了吗?”   所以我才后悔啊!我干嘛要为这个已经疯了的女人辩解!   但是木已成舟,我只能狠狠地瞪了一眼这个女人,就闭上眼睛,背靠着铁制的笼子,什么都不去想,什么也不做,就这么浪费着时间,等待着解决尽快到来。   真是……比赶稿还要无趣得多的时光。 29831 6 354   ps:本章6279字 310.恶魔的许诺   ◆森海美◆   杰克还没有离开多久,从迷宫的彼端就传来了特别的声音。   那是皮质高跟鞋碰撞地面的声音,音量铿锵有力,节奏也非常缓慢,就像在公园中散步,一点战斗的警觉性都没有——或者说,这场圣杯战争中的所有从者,在对方的眼中都根本算不了什么。   这里是迷宫,没有遮挡物,只有光秃秃的地面和什么都没有的墙壁。所以,躲藏是不可能的,逃跑的脚步声更会引发对方的警觉。那么,呆在原地就成了唯一的选择——一个让我非常不甘心的选择。   脚步声越来越大。终于,从迷宫的拐角处,一个提着鸟笼的女性身影出现在我的视野中。   她的主题色是白色与浅紫色。   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她头上那一对比肩膀还要宽上许多的黑色双角。双角完全朝上,就像传说中的恶魔与龙一样,并非是用来攻击的。头上披着头巾。身上穿着华丽、肃穆却又非常暴露的宽袖上衣宛如法袍。暴露的、简直像是情趣内衣一样的短裤勉强隐藏住了关键的地方。紫色的长靴与其说是穿上的,不如说是紫色长袜一起是从这位女性身上长出来的。   与她嘴角的那抹微笑比起来,女性外表上的异常简直不值一提。这微笑散发着慈爱到宛若圣母玛利亚的微笑。拥有这种微笑的人要么是疯子,要么是真正意义上的救世主。但很可惜,这个女性不可能是禁欲的救世主,只有可能是放荡到极致的恶魔。   看起来,她是一名从者,职阶也很有可能是Berserker。属于那种虽然保有理智,但理智已经被某种强烈的执念所支配,已经没办法真正意义上的交流那种狂战士。   “我叫杀生院祈荒,是这次圣杯战争的一名御主。无需见外,称呼我为祈荒即可。”   她的声音相当的成熟,仿佛从小就家境优越的贵族,不自觉地带着高傲的声调和缓慢的语速。只是她这副样子根本就不是什么贵族,更像是从红灯区里出来的家伙。   不会有错的,这个家伙,是个恶魔。她的话一个字都不能相信。   不过,她说自己是御主,这倒令我挺意外的。   “你是参加圣杯战争的御主?可是……感觉你更像是从者。”   “确实,我是御主。这就是我的从者了。”说着,祈荒抬起了手中的鸟笼,我才注意到里边关着一个小男孩。“只可惜,他的态度不太友好,总想着用阴谋诡计来坑害我。为了自己的安全,就算我手中有令咒,他是我的从者,可我也只能暂时把他关进笼子里了。”   “哼……”   笼子里的男孩冷哼了一声,声音出乎意料地成熟。   这对组合很奇怪,但我没有考虑那么多,而是戒备地继续提问着问题,以求能撑到杰克回来——即使我根本不会相信她的任何一句话。   “祈荒小姐能把从者关进这么小的笼子里,看起来很强啊。这么强的您,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是来减少圣杯战争的参与者的吗?”   “不用担心,我对你没有恶意。”   “那么,您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你觉得呢?你觉得我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祈荒摊开双臂,示意自己没有任何的恶意。   这个简单的动作仿佛有特别的魔力一般,令我心中的怀疑与恐惧全都平复了下来。就好像,对面不是一个恶魔,而是一个慈爱无比的神灵。甚至于恍惚之间,我不由自主地对眼前这位女性产生了莫名的亲近感。   但是,刚刚经历了病痛的我,刚刚遇到了杰克的我,内心已经坚如钢铁了。这种级别的魅惑,我只是微微呆滞了一秒钟,就恢复了正常。   可我也明白,对方根本就没有真正想要用魔术来控制我的心神。她只是在无意识中透露出来了这种气质,又无意识地改变了我的心智而已。   这说明,杀生院祈荒真的没有恶意。   “……您不是来战斗的。既然您强调了御主的身份,您实际上是来尝试与我结盟的。”   “没错,确实是这样,我就是来结盟的。这场圣杯战争已经有了一个超级同盟,如果不处理的话,事情会变得很麻烦呢。”   “刚刚我和那个同盟战斗过,那个同盟确实很可怕。”   我消耗了一枚令咒,暴露了杰克全部的情报,都没能将Saber的御主杀死。如果再加上那名白色骑士的御主,如果其他组合都保持单独状态,那么这次圣杯战争就基本没有了获胜的希望。   杀生院祈荒没有任何的慌乱,似乎对她来说,那两个组合并不是非常可怕。又或者她无论何时都不会慌乱,更不可能会失态。   “你只是和其中的两个从者战斗了而已。但是那个同盟却有三位,恰好还都是三骑士……这个意思您明白吧?”   这个意思明不明白都无所谓,更关键的是祈荒她知道刚刚发生的战斗,更知道在那之前发生的事情。   或许这是Caster的能力,但是就这两个人的关系而言,我更倾向于是祈荒小姐用自己的能力得到这些情报。   也就是说,她可能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厉害许多许多。   “以您的实力,看起来完全不需要我们帮忙。”我说。“杰克刚刚的能力,相信您也看到了。她的信息已经暴露得差不多,作为Assassin而言已经没有太大的价值。我想不明白您为什么会选我们作为盟友。”   “不是哦?Assassin这个职阶是很有趣,就算情报完全公开了也是一样。只要好好利用,能轻易地完成许多从者很难完成的事情。”   即使温柔地笑着,可那双金色的眸子却依然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而就在这个时候,我能感觉到杰克已经回来了。但她还是躲了起来,没有贸然攻击。看来就连杰克都觉得,眼前这位恶魔一般的女子无比棘手,也从中感觉到了起码的善意。   深吸了一口气,我强迫自己冷静一下,鼓起全部的勇气说——   “……说实话,您太强了。和您结盟,更像是成为您的附庸。那样的话,我们这边就不可能获得圣杯,更不可能视线我们的愿望……所以,祈荒小姐,我们这边实在是不好同意。”   “即使成为附庸,也不影响你们的愿望啊?你的渴望,你的从者的渴望,我全都都已经很清楚了。我完全可以确认,仅凭我现实中自己的力量,就能实现你们的额冤枉,甚至效果比圣杯还要优秀得多。”   “那您说说看,我和Assassin的愿望是什么?”   “答案难道不是很明显吗?因为宫颈内膜癌而失去生育能力的你,还有期望被生育下来却被强行扯出来的开膛手杰克,你们的愿望本来就是一体的——你想要成为杰克真正的母亲,而杰克想要成为孩子。唯一的问题也仅仅只是杰克是怨灵,进入身体之中会造成严重的伤害,就像开膛手那样的效果。不过,我知道许多种解决的办法,能让你们的实现愿望。”   “代价呢?这肯定不是免费的吧?”   “帮助我赢得这次圣杯战争的胜利即可。圣杯的能力远比你们想象的要大得太多太多。如果只是满足你和杰克这样的愿望,未免显得太浪费了些。”   “如果我答应了,而您也获得了圣杯,我和杰克该怎么实现愿望?”   “到那个时候,我会在现实中找到你,使用圣杯战争的规则重新召唤杰克,然后完成你们所期盼的仪式。”   简直就是空头支票,许诺以未来,但是却没有任何定金之类的东西。   许多骗子都是这么骗取他人的钱财。眼前这位杀生院祈荒给我的感觉也非常的类似。谁也不知道她拿到圣杯之后,会被会像丢掉塑料包装袋一样,把我和杰克清理出去。   恶魔的话语,终究是不应该相信的。越是高级的恶魔越是如此。   斟酌了一段时间,我勉强给出了回答:“说实话,我不太能信过您。您说您有能力实现愿望,但是我和杰克都没有办法确认您说的是不是真的。而您说完成仪式实在圣杯战争结束之后,这更让我怀疑您的企图。所以……很抱歉,祈荒小姐,我们这边没办法和您达成同盟。”   “我本来就不期盼你能信得过我……”祈荒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然后继续说:“嘛,正好Rider的组合就在附近,那我们去找到他们吧?相信见过他们之后,你对我的感官就会变好很多很多。至少,你会明确知道我究竟是什么,以及像我这样的存在是否有撒谎的必要。”   圣杯是我见过的最伟大的奇迹。如果祈荒真的有能力实现他人的愿望,那应该也不需要圣杯这种低层次的东西。   但是,鉴于杰克都隐藏了起来,不敢贸然攻击,我们暂时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选择跟随。   ——当圣杯战争结束之后,我和杰克的愿望真的可以被实现吗?   ——恐怕,只有到那个时候才能知道了。   ◆间桐慎二◆   看着双手环着胸,像是参观博物馆一样的黑胡子,我感觉自己的忍耐能力快要到极限了。   真的超级不爽,这个海盗船长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我原本以为他会是个雷厉风行的厉害人物,可是从实际上看来,他也没有厉害到哪儿去!明明是圣杯战争,他却悠闲地、缓慢地走着。他把这里当做了什么,又把圣杯战争当成了什么啊!   可是……可是我就是没有办法啊!这家伙只需要用一个眼神,我就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再怎么说……再怎么说,这家伙也是传说中那个杀人不眨眼、被整个大西洋通缉的超级海盗啊!   必须要用尽量温和的语气才行,更不能表露出一丁点的不爽。   “我说啊……Rider,这么慢的速度真的可以吗?”   “叫我船长。”   “好吧,船长。我们不加快些速度吗?”   黑胡子完全不看我,继续这么我行我素地前进着,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明明之前还说船上是大家商量的地方,船长只是最年长的水手。可是他这副样子,完全是暴君中的暴君啊!   就连他的声音都是不紧不慢的,既不把圣杯战争放在眼里,更不把我放在眼里,真是叫人火大。   “慎二,你知道船只在什么时候会以比较慢的速度前进吗?”   “我又不是水手,我哪里知道啊!”   我简直快没办法忍耐了,马上就要爆发出来了!   可是,黑胡子这家伙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那种杀人如麻的恐惧感萦绕在我的心头,就像伴随着暴风的瓢泼大雨,就算火焰燃烧了整片森林,也只能乖乖地被冰冷的雨水熄灭,只留下一地的灰烬。   “不知道就问!问就要虚心求教!求教完就好好把那些知识记到脑子里!不只是水手,做人也要这样!不然,男人就只能窝囊地过完一生!这个道理明白吗!”   “我……我明白了,船长。”   我什么都不敢说,只能懦弱地退却。   简直就像是我过去十几年的人生一样,明明内心充满了决心,可是当困难真正到来的时候,内心总是想办法逃走。   还好,在我回答完之后,黑胡子把视线移走,继续看着迷宫的远方。   “你明白就好。那么……回归刚刚你的问题。我之所以用这么慢的而速度前进,原因其实很简单——当船只需要隐蔽的时候,会用低航速慢慢地前进。这可不是害怕,一方面要保持体力,另一方面还要仔细地观察周围的环境,免得想要捕鱼却碰被鱼给捕了。”   “那样的话,留在原地不是更好吗?”   “留在原地是最蠢的决定。这地方可不是城市,而是环境非常简单的迷宫。既然是迷宫,那就和海面一样,没有高度,周围有什么动静也响得吓人。留在原地就等于坐地等死。别说是做好战斗的准备了,就连反应的时间估计没多少,敌人一来铁定全员喂鱼。”   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可是黑胡子这家伙的语气我却一点都不喜欢。简直就和那些仗着有点能耐,就随随便便贬低别人的家伙一样,根本就不知道“尊重”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好吧……既然是海盗,还真有可能不知道是怎么写的。   心中我是这么想的,可是口头上却根本不是这个味道。   “战斗什么的……我还是不懂啊。”   “不懂就去学!学了就要老老实实记住!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听清楚了吗!”   “听、听清楚了,船长……”   什么啊,这个家伙。   明明刚刚还说不能有太大的动静,现在他自己的声音倒是大得和打雷一样,简直和自己说的话背道而驰。   可我却不能说什么……没有办法,虽然他是从者,可他毕竟是船长。没有在海上漂泊过,更从来没有参加过战斗的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听从他的意见就好。   啊,对!这是从者对御主的意见!虽然态度粗暴了一些,但确实是意见没错!   黑胡子长舒一口气,满是老茧的右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脸色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   “那就好……不过,要准备好了,毛头小子。如果我这只老鲨鱼的鼻子没出问题,大海中最强的存在——虎鲸,快要来了。”   我心头一惊,立刻环顾四周。   而就在此时,一个女性的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   “哦?看起来你的直觉挺灵敏的啊,Rider。”   说话的是一位非常动人,可是衣着却无比放荡的女性。   她有着一对巨大的双角,嘴角勾勒着魅魔女王一样的诱人笑容。   黑胡子眯着眼睛,一只手放在腰间的遂发手枪上,一脸凝重地盯着对面那个恶魔般的女人。   “如果直觉不灵敏,我早就死在和皇家海军的猫鼠游戏里了。说吧,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看的出来,你不像和我打啊。”   “我是Caster的御主,这是我的从者Caster。来,Caster,和Rider打个招呼吧?”   听着女人的话,我才发现,原来她的手里边还提着一个鸟笼,笼子里是一个和童话中的鞋匠精灵差不多大、穿着蓝色马甲的男孩。   那个男孩冷哼了一声,就不再言语,看起来和这位女性有很深的矛盾。   黑胡子冷笑着,没有因为对方是美丽耀妖艳的女性而变得下流,反而真的把对方当成了大海里的虎鲨,是最为危险的敌人。   “真是奇妙的关系啊。也就是说,你的力量要比这个Caster厉害很多吧?实际上,光是用眼睛看,我也能看得出来。你很不一般,比我见识过的女人都厉害,简直就像是个塞壬女王一样,勾引船只触礁,然后把所有的船员奴役。” 29831 6 354   ps:本章5006字 311.幼年时的约定   ◆说书人◆   按照既定的计划,白野与萌奈两个圣杯战争的组合,回到了一开始与远坂凛分开的位置。而正如她们所预料的那样,伊什塔尔已经回到远坂凛的身边,两人依然呆在原地,等待着萌奈与白野。   在这归来的四人之中,最激动的就是尼禄了。自称主业是艺术家、副业是皇帝的她,对传说中的美之女神无比期待。   事实上,在拐过迷宫、看到伊什塔尔的那个瞬间,她就叫出了声。   “呜哇!您就是大女神伊什塔尔?果然是和神话传说中的一样,美丽得几乎让人没办法离开视线,就连百花都显得那么的黯淡!我想,即使是金星的闪动、即使是最为鬼斧神工的美人,想必也不过如此吧?”   “呜……呜呜呜呜!”   伊什塔尔抿起嘴巴,双眼中闪烁着泪光,似乎因为一时的兴奋与激动而情不自已,就差冲过去紧紧地抱住尼禄了。   当然,伊什塔尔的反应让尼禄颇为疑惑。她歪了歪头,轻声问:“唉?怎么了,女神大人?为什么您哭了啊?是遇到了什么非常悲伤的事情了吗?”   “这家伙太感动了,大概觉得终于有人把她当做女神来看待了吧。”一旁的远坂凛一脸嫌弃地解释着。“再怎么说,这几个小时的遭遇对她而言是人生……不,神生的头一次呢。”   “唔姆?是这样的吗?”尼禄问。   “我好感动!真的好感动!”不能拥抱尼禄的伊什塔尔,只能抱起自己的巨弓,简直要痛哭流涕了。“呜呜呜!圣杯战争举行这么久了,第一次见到有人说我美丽,而不是像之前那些家伙一样!”   “抱歉,Saber。关于女神伊什塔尔的这些话,你忽略掉就可以了,不需要太过在意……”尼禄身边的阿尔托莉雅毫不留情地说。“不如说,如果真的在意的话,反而让这个鲜廉寡耻的女神得意过头,又开始做一些蠢事了,就像神话里那样,留下一堆难以处理的烂摊子。”   伊什塔尔的表情立刻变得又恼又怒,冲着阿尔托莉雅大吼着:“Lancer,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单纯在陈述事实而已。”   “我说的是‘鲜廉寡耻’啊!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很遗憾,伊什塔尔女神,我不知道真正的您是怎样的心态。但是从神话中,以及最近与您的交流中,我感觉到您确实是这样的神灵,一直也没有任何感官。骑士不应该说谎,我也没有必须说谎的理由,所以就这么说了出来。抱歉了,伊什塔尔女神,我没办法昧着自己的良心说出那样的谎话……真的太抱歉了。”   “啊啊!好烦啊,你这个人!”   伊什塔尔气得狠狠地用拳头砸了几下自己的巨弓。   好在天舟马安娜是众神的造物,质量不是一般的好,能够承受伊什塔尔接连不断的攻击。但饶是如此,那泄愤的巨大声音还是像爆炸一样响。   轻轻地叹了口气,伊什塔尔的御主尝试安抚自家从者的无能狂怒。   “我说啊,Archer,我知道你不爽,但请你稍微忍耐一下吧。理由想必你也很清楚的吧?现在的你已经不是那个只身前往冥界,单独去往灵峰艾比夫顶峰的那个你了。形势比人强,你又打不过Lancer,忍耐一下虽然没有什么好处,但不会有坏事情发生……你肯定懂的吧?”   “……哼!”   伊什塔尔抿着嘴巴,抱着胸,把头扭向一边,就这么生着闷气。   这一连串的互动,也终于让尼禄明白之前阿尔托莉雅的话是什么意思了。虽然伊什塔尔确实就是那位美之女神,确实有着很强大的力量,可是在尼禄的心中已经和搞笑角色归为一类了——非常美丽的搞笑角色。   只是,尼禄还是有点不太相信,那个大邪神般的女神就这么任由周围的人欺压,却只能口头上的反抗,没有任何实际行动。   “唔……果然还真是令人意外啊。大女神您之前就是被这么对待的吗?您就没有生气过吗?余记得,大女神发起火来,就连天地都会为之色变,大地更是被惨遭蹂躏吧?”   “我……我……”   一下子,伊什塔尔的脸上染上有些耻辱、更有些恼怒的红晕。关于尼禄的问题,她肯定也不是,否认更不是,实在是让她难堪到了极点。甚至于,这位任性的女神看尼禄的眼神都充满了愠怒,似乎是觉得尼禄也开始欺负她了。   好在白野不太喜欢听这种对话,直接了当地终止了伊什塔尔的尴尬。   “Saber,闲聊的话题之后再说吧。我们来这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   “好吧……余明白,奏者。”   尼禄完全没有皇帝的架子,直接后退了两步,来到了白野的身后。阿尔托莉雅也是一样的动作。这两位从者把话题的主导权完全交给了两个八岁的女孩,甘心充当侍从。   只有伊什塔尔固执地站在远坂凛的身边,倔强得让人觉得好笑。倒是搞得远坂凛挺尴尬的,一脸的苦恼与无奈。   轻轻地吸了口气,白野的手托着下巴,在思考着什么。没有人打断她,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注视着她,等待她提出自己的问题。   终于,在半分钟的沉默之后,她终于发出了声音。   “萌奈……”   “啊!我在!”   “为什么刚刚一直都不说话,眼神还刻意躲着我?”   从打算与远坂凛汇合开始,萌奈就一直是相当消沉的样子。反倒是尼禄很快就恢复了之前那副活力四射的样子。   白野也知道自己用言语根本没办法让她恢复,就这么放任下去,直到现在也都没有任何起色之后,才这么问出来。   听到白野的提问,萌奈微微低下了头。   任谁都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任谁也都知道白野真正想问的也不是这个。而现在,萌奈已经真的没有办法逃避,必须回答问题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面对白野你……”   “你觉得我会把你当做敌人,所以害怕了吗?”   “我……我……不知道。”   “没必要害怕,就像之前那样正常地对待我就好。我和之前没有任何的改变,就算是参加了圣杯战争也一样。”   “白野……”   萌奈有很多的话想说,真的很想把自己的心情完完全全地对白野表露无遗。可是,她不敢,她害怕白野会生气,会真的怪罪她,会和她永远地绝交。那些话只能烂在心里,一个字都往外说不出口。   叹了口气,白野放下了手,直视着萌奈的眼睛。   “萌奈,你过来。”   “要、要做什么啊?”   一边说着,萌奈一边靠近着白野。她走得很慢,几乎是小心翼翼。   等到她终于来到白野身边的时候,白野立刻抓住了她的双手。   “唉?白野?”   明明白野的力气比萌奈小太多了,可是萌奈却觉得这就像是她妈妈的双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挣脱,无论何时都是那么的温暖。   正因为萌奈这完全不抵抗的态度,让白野做出了她有生以来最大胆、最不后悔的动作——她轻轻地踮起了脚,如蜻蜓点水一般、如春风轻抚一般,吻了下萌奈的额头。   萌奈那小小的圆脸像是被烧过一样,通红得像一颗熟透了的苹果,还不停地冒着热气。她瞪大了眼睛,像上好的黑碧玺一般的双眸里满是惊讶、害羞与不知所措,简直像是梦游一般,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可是就算是在最美好的梦境之中,她也从来都没有体会过这样内心像是沸腾了的感觉。只有现实,最出乎意料的现实,最美好绮丽的现实,才能带来如此温热的触感,才能在萌奈那颗幼小的心灵中留下永恒不灭的印记。   白野也把头别向一边,不敢看萌奈的状态。无论白野怎么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可是那染上了晚霞色彩的双颊已经说明了一切。   空气,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明明仿佛是八岁女孩子之间的玩笑动作,可是所有人都本能地觉得,这是事关两个女孩一生的约定。当白野吻下萌奈额头的那一刻,除非萌奈真的变了心,否则她们的关系注定将超脱友谊,达到真正的“两小无猜”的程度。   许久之后,在场的成年人们终究还是低声嘀咕了起来。   “呜哇!这种动作放在两个八岁小女孩身上……也太夸张了吧!”远坂凛扭过了头,对这种场面有些不太好意思。   “多么两人感动的友情!仅仅只是未及豆蔻的幼年,就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吗!”尼禄眼睛冒着星光,既羡慕又充满了期待。   阿尔托莉雅的表情依然隐藏在头盔之下。到是伊什塔尔却一脸的“原来如此”的表情,似乎印证了她最开始的猜想。   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恍惚了许久之后,萌奈的心终于从沸腾回归了平静,意识也随之回到了现实中。   她轻轻地抚摸了下额头,那湿热的感觉依然残留在其中。那股奇妙的悸动依然影响着她,让她的心脏急速地跳动着,紧张得仿佛面对母亲的质问,喜悦得仿佛身处妈妈的怀抱。   ——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   小小的她还不太明白,以至于丝毫不动风情地直接问了出来。   “白、白野……怎么突然就……就这样了??”   “算是给你的奖励吧。”   白野脸上的红晕仍未消退,那颗心脏像脱缰的野马一样乱撞。只是她一贯冷静,只要心里有了准备,就不会紧张、喜悦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可是,大脑已经一片浆糊的萌奈还是不明白。   “奖、奖励?不……不应该是惩罚吗?”   “对你及时赶到的奖励。我知道Saber有能力打退Assassin和她的御主,但是你迅速赶到至少能减少我疼痛的时间。所以,这件事情就不要放在心上了,知道了吗?”   “我……我知道了……”   “你不适合这种哭丧着脸的状态,多笑一笑会更可爱一些。”   这么说着,白野轻轻地抚摸着萌奈的脸庞。   如丝绸一般光滑,如樱桃般反射着诱人的光芒。   如果忽略掉这过于天真的性格,萌奈根本就是缩小版的秋奈。可正因为这气质上的截然不同,让她们两人看起来完全不同。   想逃吗?此时的萌奈真得很想逃。想拥抱吗?现在的萌奈真的很像把白野抱在怀里。想要将这一刻变成永恒吗?如今的萌奈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就算以后回忆起来,也只记得这强烈到极限的感情。   可是,她太害羞了。连话都说不出口,只能僵硬地站在这里。连任何多余的动作都不想做,只能任凭时间静静地流逝。   相反,白野的心态调整得很快,面色上的红晕很快退去,留下一如既往的早熟与平静。她看向远坂凛,眼神变得郑重起来。   “远坂凛小姐,我可以称呼你为凛姐姐吗?”   “啊!当然可以了。我可是知道你的,白野。父亲说,迦勒底第一期的全部十名御主中,只有你是最为乖巧、最为听话的。甚至和那些比你大不少的御主相比,你都要成熟很多呢!”   白野不以为意。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备受副所长的关注。证据就是整个一期御主中只有她被允许和萌奈有如此深刻的接触,也只有她单独接触过副所长。   至于成熟,那更是成为迦勒底御主必要的一环。   “……凛姐姐,有那样的竞争机制,不变得成熟是不可能的。”   “那……白野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吗?”   “我记得,凛姐姐从时钟塔里毕业,就要在迦勒底中成为一个御主,是这样的对吧?”   “应该是这样的吧。毕竟我都召唤出来了这个家伙了,在迦勒底有了圣遗物的加成,应该也不会差多少。再怎么说,我的资质也是摆在这里的嘛!我可是难得一见、具备五大属性的魔术师呢!”   伊什塔尔斜着眼看着远坂凛,忍不住揶揄了两句:“哼,到时候我回不回应召唤还说不定呢——不,准确来说,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听从召唤,你就去一边玩泥巴去吧!”   “我不指望你能回应召唤,反正我还有其他不少的选择。再怎么说,我也是远坂凛,宝石翁泽尔里奇的弟子,人理保障机构迦勒底亚斯首席执行官远坂时臣的女儿。”   大女神还想反驳几句,可是白野完全不给她这个机会,立刻开口说:“总之!凛姐姐这一次是听从所长和副所长的指示,打算清除掉这个类特异点的地方,没错吧?”   远坂凛点了点头:“没错。一开始我也是稀里糊涂地参与进来的。但是见到那两位大人之后,听完她们的说明之后,我基本上就明白了该做什么了。毕竟,白野你也知道,如果真的有特别想要的愿望,以那两位大人的能力,都是可以轻而易举地办到吧?如果加上橙子小姐和青子小姐,更是完美无缺了。”   这一点白野当然知道。但她的愿望绝对不是物质上的,而是精神上的追求。就算得到了萌奈双亲的承认,可她从始至终还是感觉少了点什么,甚至因为这两位对她的期待、萌奈对她的重视都太重了,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在其他八岁的孩童还在享受天真烂漫的时候,她就被迫早熟、被迫渴望平静的生活、被迫过着自己完全不喜欢的生活。所以,她轻轻地摇拉摇头,八岁大的脸庞上尽是连远坂凛都没办法理解的沧桑。   “不一样的,凛姐姐。别人给予的东西,和自己争取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哦?那你倒是说说,哪里不一样了?”   “我……和凛姐姐你说不清。”   在远坂凛看来,白野终究只有八岁,觉得她是闹脾气了,或者是某个地方没有想清楚,陷入了偏执的状态。   所以,远坂凛摇了摇头,语气变得既无奈又可惜。   “真是搞不懂你怎么想的。实际思考一下就明白了吧?生命、金钱、地位、荣耀,诸如此类的一切,本质上都是别人给予的东西。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需要证明什么,按照他人预定好的道路前进,也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啊?”   “那个,凛姐姐。”终于恢复过来的萌奈忍不住说,“白野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这么说比较好吧?白野和凛姐姐是不一样的,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如果没办法理解,那至少要尊重对方的想法吧?”   远坂凛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回答说:“就当我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我只是说出我自己的见解而已。”   “……回归正题吧。萌奈,凛姐姐,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白野问。   “按照妈妈的意思,果然还是要打败杀生院祈荒那个女人,然后再去找到这次圣杯战争的幕后黑手吧?”萌奈回答。   “这只是大目标。”远坂凛补充说。“按照这次圣杯战争的规则,首先应该是削减两个组合,开启下一个战场。然后以多对少的优势,在第二个战场击败杀生院祈荒。当在第三个战场开启的时候,正好剩下我们三对御主与从者,到那个时候就可以直面圣杯战争的黑幕了。”   但就在此时,一直很想说话、但却始终无法加入话题的伊什塔尔来到她们的中间,有些意外、更有些急迫地盯着尼禄和阿尔托莉雅。   她大喊着:“那个……等一下!Saber,Lancer,你们对圣杯就没有一丁点的渴望吗?就不想实现自己的愿望吗?尤其是你啊,Lancer,之前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我可是一句不差都记得的!你坚持到了现在,不就是像你和圣杯的故事一样,渴望拿到圣杯,拯救已经消失了的不列颠吗?”   “这种事情,等真正得到了圣杯,我才会考虑。”   阿尔托莉雅的声音极其平淡,就好像这圣杯战争的几个小时里,她已经快要淡忘了自己的愿望。可是她的表情隐藏在银白的头盔之下,真正的心情又隐藏在平静的表情之下,她对愿望、对圣杯、对自己御主究竟是怎样的态度,也只有她自己能够清楚了。   伊什塔尔根本没有想那么多,继续自顾自地劝告着。   “但是这样的话,不就等于从者的愿望没有办法实现了吗?如果是这样,你在人间徘徊了一千五百多年,不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吗!更何况,你既要抵御圣枪的侵蚀,还要对抗神秘衰退对你的影响,这一千多年你可比所有神灵、所有长生种都辛苦得多啊!”   “这些事情,我比伊什塔尔你更加清楚。如果你反对这个计划就直说吧,没必要拿我当挡箭牌。 ”   阿尔托莉雅依然那么的冷淡,正如她的外表那样,简直像是钢铁做成的天生王者。 29831 6 354   ps:本章5702字。 312.一桶泡面   ◆岸波白野◆   听了Lancer的话,漂浮在天舟马安娜上的伊什塔尔女神,用手指指着Lancer,连身形都颤抖了起来。其动作之夸张,简直就像是滑稽剧里的配角,让人觉得非常的好笑。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啊!”说完这句话,伊什塔尔又看向了Saber,颇为激动地问她:“那你呢?罗马的皇帝?你对圣杯是什么样的看法?”   Saber微微笑着,说出了曾经对我说过的话语:“抱歉,大女神。余自己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愿望。生前的余已经成为了罗马的皇帝,备受罗马市民爱戴。就算最后有了那样的结局,余的生涯也一片无悔。这一次参加圣杯战争,只是抱着像参加斗技场的心态来的。所以,无论奏者计划是什么,余都是绝对支持,然后执行到底。”   “你们……你们这两个!”   伊什塔尔气得浑身发抖,似乎把Saber和Lancer当成了从者中的异类——虽然这么说其实也没什么问题,不渴望圣杯的从者其实都很少见的。   反倒是一旁的凛姐姐一脸好笑,完全把这位女神当成了闹脾气的小孩子来看待,连语气都都差不多是这样的。   “好啦,Archer,我知道你的愿望是什么。”凛姐姐说。“大不了将来迦勒底同时召唤你和金闪闪的那家伙好了,然后让所长和副所长出面,让那家伙好好地给你道个歉,或者让你好好地教训那家伙一下。这样的话,你的愿望就算是满足了吧?”   “你……你怎么知道的!”   伊什塔尔瞪大眼睛,仿佛这个愿望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秘密。   传说中的女神表现得如此幼稚,就连我的嘴角也在不自觉中勾勒起了一丝弧度。凛姐姐和伊什塔尔女神两个人,在我看来已经和相声(漫才)演员差不多了——伊什塔尔是负责装傻的逗哏,凛姐姐是负责吐槽的捧哏。两个人几句对话,就让整个气氛活跃了很多很多。   凛姐姐撇了撇嘴,斜眼看着伊什塔尔。   “我说啊,Archer,你在想什么完全就写在脸上好吧?随便猜一猜就能猜到结果。对你来说,生涯中受到最大的屈辱,就是金闪闪那家伙的那一次了。老实说,我对那个家伙没有一点好感,动不动就说别人是‘杂种’,搞得好像他自己有多么纯净一样,结果还不是人与神的混血。”   “什么?你见过吉尔伽美什那个家伙?”   “当然了。在五年前的地上曾经举办过一次圣杯战争,你应该是知道的吧?在那次圣杯战争中,家父远坂时臣召唤的从者就是吉尔伽美什。只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和你一样,才没召唤多久,就被立了个下马威。自那之后,他就老实多了,虽然态度还是那么的让人厌烦,可至少把人当成人,而不是某种低等生物了。”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情啊……”   “顺带一提,立下马威的那个人,还是当时名不见经传、职业还是杀手的副所长,也就是萌奈的妈妈。之前我们见过的那位女性就是她。当时的她和现在很不一样,可以说是天壤之别也不为过了。创建两仪商业帝国和迦勒底是后来发生的事情了。那个时候的吉尔伽美什都没有信心能够战胜副所长,到现在应该算是被完全碾压的状态吧。”   原来,在五年前还发生过这样的往事,这确实是我不知道、也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往事。   这么看的话,伊什塔尔应该没有理由继续纠结圣杯。她的愿望完全可以通过迦勒底来实现,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果然,伊什塔尔冷哼了一声,态度软化了很多:“那肯定的。吉尔伽美什那家伙战胜芬巴巴和我的天之公牛都那么困难,碰上刚刚那位死亡的化身能不被一招秒杀,都算他运气好的。”   “这样的话,你对圣杯还是那么的渴望吗?”我直接问了出来。   轻轻地吐出一口气,金星的女神的语气也变得淡然不少:“……那就和Lancer一样,到时候再说吧。说不定这个圣杯是真的可以使用呢,如果不做好准备,那岂不是亏大了。”   “我说啊……”凛姐姐还想说什么,可是转念一想,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算了算了,就到时候再说吧。我们这两个人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还是两说呢……毕竟,计划终究是赶不上变化的。”   “但是,计划就这样确定下来了,是吧?”我问。   “应该是凛姐姐说的额那样没错吧……”萌奈有些犹豫地说。   “那么,还有一个问题。”我继续尝试分析下个阶段计划的详情。“现在我们是分头行动,还是就这样先在一起再说?”   “肯定是在一起行动会比较好吧?”萌奈说。“毕竟,白野之前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如果不谨慎一点,在第一个战场就减员了不太好了。”   “我和伊什塔尔分头行动吧。”凛姐姐说。“无论如何,她都是像雅典娜一般身兼多职的大女神,战斗力是不会差。而且和她呆在一起,侦查、撤退、情报共享都会方便许多,算是不二人选了。”   “唔……这样确实也还不错。”我呢喃一声,开始思索。   她那个如磁悬浮摩托车一样的巨弓也能带着凛姐姐到处行动,很是便利。伊什塔尔是Archer,这个职阶以感知能力超群而闻名,攻击以远程攻击为主,这一点也优于Lancer。   仅仅消耗了片刻的时间,我就有了结论:“那么,我们就开始行动吧?”   “有必要这么着急吗?”萌奈有些不舍。似乎是不想让这难得的初次汇合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但是,时间与潮汐都不会等人,杀生院祈荒更不会。计划既然已经制定,再这么拖拖拉拉下去肯定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所以,就算我也有一些不舍,该这么做还是要这么做。   “这是必须的。Assassin组合我们已经遇到了,她们深知我们的力量,一定会寻找其他御主与从者结盟。如果杀生院祈荒真的有那么的可怕,拥有完全凌驾于从者的力量,那么她们就一定会与杀生院结盟。那么,这次圣杯战争就成了两个阵营的战争。如果早一点的行动,清除其他的组合,也就等于削弱了杀生院祈荒的力量。”   理论就这样的,但是实际行动的时候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未知。不过也正是这些未知,让任何行动都变成了早行动比晚行动更好。   萌奈难为情地皱起来了眉头,似乎她之所想留在这里,并非是因为她对计划的细节有异议。   “萌奈,怎么了?为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我轻声问。   “唔……这个东西……?好像有些不太正常……”   随着萌奈的话语,一桶泡面出现在萌奈的手中。   没错,那确实是泡面。顶层的封纸已经打开,属于方便面的香气在空气之中满溢,赤红的辣椒、棕色的汤汁与金黄的面共同绘制出一张迷人的画卷,让人口舌生津、食欲大开。   Saber看着这桶泡面看的出奇,还像小狗一样跑过来嗅了嗅。   “这是什么啊?”Saber好奇地问着。   “之前在路边见到的道具,似乎是可以食用的样子。”萌奈回答。“但是说明很奇怪,而且放到手里它也自动消失了,只要动动念头就能再一次出现。可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泡好了?”   “可以让余看看吗?”   “当然可以了。”   于是Saber又嗅了几下,很快就得出了结论:“唔姆,这东西确实可以食用啊。看起来是寻常的面食,实际上却是灵魂能量的结晶。只要吃下这些食物,灵魂就会得到补充呢。”   “白野,你最好吃一些吧?看起来也没有毒素什么的。”萌奈建议说。   “不行,余先尝一口再说吧!反正余有皇帝的特权,直接获得免疫毒素的能力,也是没有任何困难的!”   “唔……这样确实也好。”   说着,萌奈就把那桶泡面交给了Saber。   Saber也一点都不客气,直接拿起塑料餐叉,吃了一口。   在泡面与她的舌头接触的那个瞬间,她迷离了。   “好吃!美味!简直是世间珍馐!只是与舌头接触,就有一股无法言喻的极大满足感!根本就是特级厨师制作出来的美食啊!”   “那我尝一尝吧?”我忍不住说。   “啊,这本来就是为奏者准备的,理所当然要交由给奏者了。”   从Saber的手中接过泡面,我立刻吃了一口。   明明按照Saber的说法,这个泡面应该无比美味才对。可是在我吃起来却和普通的香辣泡面别无二致,甚至还没有速食拉面好吃,完全是各种香料堆积的产物。   “唔……这个不就是普通的泡面吗?”我疑惑地问。“哪里有尼禄你说的那么好吃?我反倒有些不太适应这种‘垃圾食品’。”   “应该是年代的原因吧。”出乎我意料的是,解释这件事的是Lancr。“罗马时代没有辣椒,缺少很多种调味品,香料也很昂贵,即使是皇帝想要吃到这种复合了多种味道的食物也很困难吧。这是时代进步的结果,神秘始终是难以模拟的。”   “这样啊……”   这样的话就可以理解了。   无论过去的英雄们比现代多么的强大,可强大的终究只是英雄们而已。平民们还是历史上所记载的那样,该食不果腹依然食不果腹,该衣不蔽体依然衣不蔽体,甚至连饥荒使人相食这种事情也丝毫不打折扣。   即使像亚瑟王那样持有最强的力量,可终究还是阻止不了饥荒,更阻止不了不列颠沉沦、乃至连一丁点痕迹都不留下的命运。   “唔姆,确实是这样!罗马虽然是伟大的罗马,但罗马也只是罗马,还未能遍布这颗星球的每一个角落。将全部的美味收入囊中,那是大航海时代的故事了。在那之前,一抹普通的胡椒粉几乎与同重量的黄金等价,更不用说辣椒这种永远无法得到的东西了。”   “先、先不管这个啦。”萌奈立刻催促说。“白野,你先吃一些吧。刚刚你都吐出鲜血了,肯定要好好地恢复体力和灵魂上的力量才行吧?”   “嗯……”   回应了一声,我开始吃泡面。   说到底这只是速食的泡面而已,我吃的很快。可因为是第一次在众人的注目之下吃这种东西,我略微有些紧张,不可避免地被呛到了。   “不用太急啦,这只是泡面而已。”萌奈说。   “咳咳……我没事。主要是问题,这碗泡面为什么还没有去掉包装,就已经加满了热水,而且也泡好了啊?看起来还很有弹性,也不像是泡了很久的样子,应该确实是只有三分钟左右。”   “阿尔托莉雅说,加入少女的爱恋就……就能食用了……”   萌奈这么说着,却不敢看我,语气也变得越来越微弱,到最后像蚊子一样几乎听不到了。   少女的爱恋吗……八岁的女孩能称作少女,这种略微超出友情的感情能称之为爱恋吗?我不知道,只能将这个问题留给遥远的将来的我,希望八年后能给出真正的答案。   反正,之前我已经和萌奈立下了约定,八年后、等我们都十六岁的时候,我会给予我的回答。   “看来,这个空间比我们所有人想象的还要诡异的多啊。”Saber说。   “说到底是月球的内部,具体是怎样的机制现在还不是很清楚呢。”伊什塔尔说。“不过,连泡面这种东西都有,再遇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也不会太过于惊讶了吧。”   “等到了第三个战场,肯定就清楚了……到时候再说吧。”远坂凛叹了口气,强行提起自己的精神,面对接下来的挑战。   趁着她们说话的这段时间,我很快把剩下的泡面全部吃完了。   老实说,看起来是泡面,味道是泡面,可是真正吃到肚子里却根本不是泡面的感觉。这更像是一碗魔药,在进食的时候就能明显感觉到身体在尝试修复自己,魔术回路里的魔力也像充电一样慢慢回复。   这是萌奈的礼物,也是补充生命与魔力的药材。如此重要的东西,我连汤都一口气喝完了,只剩下一些调料残留在其中。   因为没有餐巾纸,我只能舔了舔嘴巴,把泡面桶随意地放在了地上。   我又轻轻地舒了口气,对着等待我的众人说:“嗯,我吃饱了。感觉确实有一点用处,有点像是电子游戏里的食物,虽然在现实中是果腹之物,但是在游戏里却有恢复生命值和魔力值的用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稀少……也许是第一个战场的缘故吧。”   “吃饱了就好,吃饱了就好。”萌奈依然是那么开心地笑着。“那么,白野,我们继续前进吧?”   “好,本来就是这么计划的……也不知道圣杯和杀生院祈荒会采取什么举动,不过应该不会太过于离谱吧。优势在我们这一边,只要不是太过于莽撞,胜机就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只是,那个杀生院祈荒究竟多么可怕呢?   我们所需要面对的未来,又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恐怕只有面对的时候才知道吧…… 29831 6 354   ps:本章4506字 313.儿行千里母担忧   ◆两仪秋奈◆   睡不着。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当萌奈从我的身边离开之后,我一直是这样的状态。我的脑子里都是那孩子的影子。我想念她呆在我的怀中,想念她那可爱的笑容,更想念她与我对话时听话的声音,几乎快要疯掉了。   当孩子从身边离开之后,我才明白过来,原来“儿行千里母担忧”竟然是这么难受。就连时间本身都成了一种渐动的折磨,那些负面的情绪随着萌奈的影子,转化为淡淡的苦水,涂抹在我那颗不甚坚强的心上,让我苦不堪言。   明明心中早就有了这样的觉悟,明明早就知道萌奈迟早有一天会面对比这更加危险、更加残酷的圣杯战争,明明知道萌奈已经有匹敌英灵的力量,明明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明明随时都可以对式说想去那里,可是……   可是我想念她,想念她,想念得不得了。仿佛心头的一块肉被割走了一样,很痛,非常痛,痛得撕心裂肺。可我却只能躺在床上,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默默地忍受着这份思念的痛苦。   关于我有没有在睡觉这件事情,式只从我的呼吸中就可以判断。时间已经大约来到了凌晨两点钟,就在我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入睡的时候,式终于发出了声音。   “秋奈,你还在担心萌奈和白野吗?”   “再怎么说,敌人也是那个杀生院祈荒啊。连当时的你都被她三言两语蛊惑了,这两个才八岁的孩子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啊……”   现在想想,果然还是直接干掉杀生院祈荒比较好。但是……一想到将来可能发生的事情,我实在是没办法这么做。   基于对我的信任,她一直没有问白野的未来是什么。可是看到我苦恼到了这个程度,她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那之前为什么说‘杀生院祈荒的命运不在这里’呢?”   “你知道这场圣杯战争的‘主角’是谁吧?”   “看职阶就能知道,肯定是白野吧?你曾经说过,只要是圣杯战争,主角从者的职阶就肯定Saber,几乎都没有例外过。能召唤出古罗马的皇帝尼禄,白野她肯定就是这一次的主角了。”   “是啊,所以说,杀生院祈荒还是要由白野来终结比较好。这样的话白野能成长不少,也正好满足了‘想要证明自己’的愿望。只是这场圣杯战争似乎出现了什么差错,本应该很久以后才举行的它,这个时候就展开了。白野和萌奈现在都太小了,小到许多事情都还不知道……所以,担心是不可避免的。”   月之海的圣杯战争,怎么说也要到2030年才开始。这个世界的白野也比预想中要小太多,按照原本设定是在2000年左右被冰冻起来,那个时候就有16岁左右了。如今出现这么多的差别,我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些事情我一直没有对式说过,式也从来都没有问过我。但这一次,看来式要把这些话全部都给问个遍了。   “之前你对她们很有信心,实际上也没什么信心啊?早知道现在,又何必做出当初的决定呢?既然白野是这场圣杯战争的主角,那就让她和萌奈都不参加,不就好了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再怎么说,那是月球的圣杯,比之前橙子得到的圣杯更强。实际上,它是月球内部的超级计算机。一旦获得了圣杯,就等于掌控了这超级计算机的一部分管理员权限,能无限制地调动那个超级计算机的运算能力,对月球乃至地球施加影响。就我所知,杀生院祈荒一开始就是个普通人,在夺得了权限后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可以随时去那里,如果你什么时候想,我们一起干掉杀生院祈荒那个家伙就好了。反正以她的性格,这么放着不管肯定会制造出各种各样的破坏和灾厄,不如早点去除掉。”   “我……还是再想想吧……”   杀生院祈荒确实是个很大的麻烦,但是我隐隐能感觉到有更大的麻烦蕴藏在月之中枢的内部。如果我和式过早地解决,那个麻烦一定会隐藏起来,再进一步做准备,直到将来的某个时间点突然引爆。那样的话,后果一定会严重很多很多。   不过……考虑到我的直觉一直是错误的,或许没有我想象得那么严重——但是,这个直觉实在是太强烈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比较好。   听着我模棱两可的回应,式伸了伸懒腰,看起来颇为轻松,完全没有我这么紧张。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原谅杀生院祈荒。上一次就对我有那样的企图,这一次更是惹得我的老婆大人连觉都睡不好,在我看来就是十恶不赦、罪不容诛的大罪。”   “哪有……哪有那么夸张啊……”   真是的,明明都已经是老夫老妻了,式还说这种话撩人的话,就不觉得害臊吗!更重要的是……我的脸竟然还像之前那样发烫,更是本能地提起毛毯,试图让毛毯遮住自己的脸。   式凑了过来,还像之前那样有些帅气、更无比温柔地笑着。   “其实,秋奈你知道的吧?我的耐心一直都是很差,一旦涉及到你就变得更差了,简直说是杀意沸腾都不为过。既然是杀意,就很容易一时上头而做出很过分的事情。这些年来,花田里的虫子们可就承担了这些杀意,秋奈一定能明白的吧?”   我当然知道。这种普遍发生的事情,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每当春天来临的时候,整个房屋乃至周围附近的区域里都没有蚊子。夏天到来时,也从来都没有见过苍蝇。盛夏时节,蝉鸣的声音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大。更不用说蟑螂、老鼠这种东西了。   这全都是式的杰作,是她杀意的发泄点。一直以来我也不想点明,就这么让时间一点点地流逝。没想到式还是过去那个式,对于战斗、残害、杀戮依然那么本能地喜欢。   想起这一点,心中的烦躁就像滔天的烈火,让我立刻从床上直起了身子。   “喂!式!你要是说这种话,接下来我可是就要生气了啊!”   “生气了也好哦?生气了的话,杀生院祈荒就罪加一等,必须要承受无限的极刑才算是稍微对得起她犯下的错误啊。”   式依然躺在床上,温柔地笑着,仿佛不把这件事情当回事。   可是,式不是那种喜欢开玩笑的人。她既然这么说了,就真的有可能这么做。   “式,为什么这么厌恶杀生院祈荒呢?”   “如果不是她,秋奈你也不会总觉得我太脆弱,更不会对我要求这、要求那。就因为那么一次,你变得非常敏感,这一年多来我过得可是不怎么开心啊,那家伙也是这样。更重要的是……”   话说到一半,式卡壳了。   似乎杀生院祈荒做过更加过分、我却并不知道的事情。   我失去记忆的时间,只有去年物怪事件的那几个月。在那场事件中,式一定进一步受到杀生院祈荒的蛊惑,做出令我绝对无法接受的事情。   想到这里,我抿了抿嘴巴,鼻子深深地吸了口气。   而看到我这个简单的动作,式看起来紧张了不少,连视线都刻意躲避着我,简直是心虚到了极点。   不过,那终究是过去的事情了。式一定从物怪秋奈那里受到了足够的惩罚。现在我再多说别的话语,除了伤害式、让她更加憎恨杀生院祈荒以外,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好啦好啦,我睡不着觉是因为多方面的。过去的事情我是不会追究的……而且失眠什么的,其实我偶尔也会有,不是吗?”   “即使是只有一次,我也不想。本来你的睡眠时间就很少,因为这些琐事而耽误了睡眠的时间,对你的精神影响很大的。你可别忘了,你如果真的太累了,会直接昏迷过去,不省人事。或许你很快就醒了过来,但对我来说却是最残酷、最难过的事情了……所以,秋奈你明白的吧?”   “我当然明白啦……算了,这件事情就这样吧。”   除了这样,又能怎么样呢?   如果真的对杀生院祈荒施加惩罚,我肯定没有办法拦着式。到那个时候,发泄着憎恨与杀意的她,一定也会被憎恨与杀意所影响。还不如让白野和萌奈处理杀生院祈荒,至少早熟的白野肯定有解决的办法。   我泄气地闭上了眼睛,再一次尝试进入梦乡。   倒是被提起往事的式短时间内无法恢复,即使就躺在我的一旁,可是我却感觉她有些冰冷,距离我也稍微远了一点,完全是在生着闷气。   “什么时候想管了,就对我说一声。哪怕是去月球内部,使用我这双眼睛观察一下她们的状况,也比你在地上白白担心她们要好。”   “在暗处操纵她们,就算她们不知道也终究不是一件好事。所以还是算了吧,式。我们就过着我们的生活,把故事完全交给她们好了。她们是主角,一定能克服难关。实际上,比起我所知道的白野,现在的白野已经有太多太多的助力了,根本不需要怕杀生院祈荒。”   “这样自我安慰真的足够了吗?明明之前还担心成那个样子了?”   好吧!我的感觉出错了!式这个家伙根本没有生气!相反,这家伙就是想要看到我担心她担心地不行的样子,以便产生心理上的满足感!   可是……明明知道是这样,可我依然对式没办法产生一丁点的怒意。   “……真是的,式,你怎么一直这么个态度啊。是被我强行拉回来,所以很不爽吗?”   “没有啊,只是在担心你的状况而已。”   “我哪里有什么可担心的……”   说白了还是担心我睡不着觉,可聊着聊着就漫无边际,把话题演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而式其实也希望不要我在意那么多,要么快刀斩乱麻,要么就让萌奈和白野将这乱麻彻底理顺。   但是,式这种喜欢戏耍我的态度真的要改改了。都多少年了,还是这样,简直就是不把我给放在眼里!   这么想着,我鼓起了脸颊,重重地躺了下来,把头彻底埋进了毛毯中,不让式看着我这过于丢人的表情。   式悠悠地话语,却依然传达到了我的耳中,一直是那么的温暖。   “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那个本应该幸福地生活着的佐久间秋奈。不要给自己太多的压力,也不要做太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你这么强,我这么强,真的有事情的话大不了一刀切就结束了。而且,说到底你和我皆是凡人。凡人应该更加自私一些,应该更重视自己一些,而不是把自己当做普度众生的佛陀和带走人类原罪的神。人顶多只能成为邪神,是成不了无私无欲无求的善神的。”   “好啦……这些我都知道的。”   “你真的知道,还是假的知道?”   式的声音越来越近。甚至于透过毛毯,我都能感觉到她那温热的呼吸在吹拂着我的脸颊,甚至还带着牙膏的清香气味。   我真是又羞又恼,连说话都用力很多,声音变大了不少。   “是真的知道啦!真是的,都结婚这么多年了,我什么想法你还不清楚吗?我只是……只是偶尔睡不着,再加上萌奈第一次出远门,有一些担心而已。根本就没什么。”   “那就睡吧?就算睡不着,也先尝试睡一下吧?还是说,趁着萌奈不在,我来帮你做一些睡前运动,让你心满意足睡着?”   “式!你怎么老是这么不正经!”   “哪有不正经啊?这不是妇妻之间正常的活动吗?”   式的声音越来越诱惑,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也点燃了我体内的某种本能的欲望。   深深地吸了口气,我忍受着双颊的滚烫,把毛毯拉下来一些。   现在的我,脸肯定红得和西红柿一样了吧?   但是,既然是在式的面前,就算这么红晕……其实也没有什么。   “……既然是式这么说了……那就……?”   “那就……?”   式挑了挑眉,很明显依然是在调戏我!   但是……面对这样的式,九年前我没有办法,现在我依然没有办法。   “那就来吧!”   几乎是破罐子破摔一般,我闭上了眼睛。   而没过多久,式的吻就已经到了……   ◆苍崎橙子◆   今天的深夜,于我在迦勒底的魔术工房中,一个特别的客人来到此处。   那一身睡袍般的长袍洁白如云,证明其主人有强烈的洁癖。那把强大的黑色法杖,证明了来者是一位强大的魔术师。而随着他的脚步而不停乍现的洁白花朵,更是完全说明了来者的真实身份。   我只是瞄了他一眼,就把注意力继续放在了工作上。   迦勒底如今正在集体加班,示巴正在毫不停歇地搜索着人类历史,而作为技术总负责人的我不可能偷懒,必须将全身心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之中。   “这不是传说中的花之魔术师、双眼可以洞悉世间一切的梅林吗?”我轻松地说。“你不是在阿瓦隆吗?这么就这样出来了,还在迦勒底的我的房间里?照理来说,传送这个能力不该是式这样的‘单独显现’才能使用的吗?”   “这算是我模拟这个能力,装作是从者的样子吧。我的正体依然停留在阿瓦隆的白塔之中,直到萌奈彻底成长起来,直到王真正解开了心结,我才能从那里离开,才允许自己从那里离开。”   如果不出意外,他模仿的对象就是式。   我依然没有看他,继续盯着屏幕上不停闪动着的数字,每一秒中都不能走神。不然如果出现错误,那就需要花很久很久的时间来处理了。   但是梅林既然大费周章地来到了这里,那他也肯定有重要的事情。   “那你今天来这里是做什么?不会是和我聊天的吧?”   “橙子小姐,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有观察月球内部的能力吧?”   “没有,完全没有。说到底我只是一个新晋魔法使而已,光是第三法天之衣都使用得不是很熟练,更不用说用第三法来模拟出各种各样的魔眼了。而且,说实话,你应该知道我的状态,改造自己也没什么意义。”   “因为改造是有时效性,不如重新制造出一个躯体更加方便吗……”   梅林这个家伙完全知道我的“魂之原形”是什么,连我过去的经历恐怕都了如指掌。   很可惜,虽然我心里边很不爽,但我确实不能拿这家伙怎么样。而现在我很忙,真的非常忙。就算能分出一些精力和他对话,但也仅限于对话而已了。   “确实是这样……总之,如何使用第三法是我自己的事情。那么,先说你的目的吧, 你为什么想要观察月球的内部,又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橙子小姐其实比我还要清楚的吧?真的要我直接说出来吗?哎呀,那可真的非常非常不好意思啊!”   这个轻浮的家伙,耍宝也不看看时间,我真想一发火焰弹把这家伙给轰出去——但那样反而会引来更多的麻烦,暂时也只能忍耐了。   “别在我的面前说这种话,你应该知道我生气了会有什么结果——算了,我就直接说明吧。我会在秋奈和式的耳边说几句坏话,能教你永世不得翻身,你信不信?”   “信信信,我当然信!”这个老而不死谓之妖的而家伙终于有点慌了。“说到底,您是那位苍崎橙子小姐。而我只是一个外来的魔术师。如果不是萌奈的缘故,我也不可能和那两位有所牵连。”   “所以,你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我时间很紧张,你早点说完就早点滚蛋吧。”   “原因当然是萌奈。相信萌奈参加圣杯战争的事情,您已经知道了吧?”   “当然知道了。这还是秋奈告诉我的。”   “您说您不知道观察月球内部的方法,那我可以提个建议——只需要将一个探测器模拟成月球内的物品,再把这个探测器与迦勒底的中央超级计算机连接起来,只需要调动大概千分之一的运算力,就可以探测到月球内所发生的事情。”   “原理呢?”   “月之海的内部使用的是大源完全枯竭的规则,也就是将灵子电子化、逻辑化、程序化的规则。人类设计的应用程序只需要特殊的编译器简单地编译一下,就可以应用在月球之中。之前在送萌奈离开的时候,我恰好窥探到了月之海的内部,编译器我可以提供,可以保证没有错误。”   不愧是梅林,真是个可怕的家伙。仅仅只是一瞬间,就洞悉了月球内部的法则,还能制造出需要长时间检查、试验才能得到的编译器。   而且,这个编译器不止在这个时候有用。但几十年后大源完全枯竭之时,还能够使用这个编译器改造已有的魔术。   但梅林依然没有回答出他真正的目的。   “所以,这场圣杯战争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月球中枢应该已经被感染了。现在的月之圣杯已经不再是圣杯,而是被病毒感染的破坏装置。任何许诺下来的愿望,都会以毁灭与破坏的方式实现。比方说岸波白野想要让自己变得比萌奈更强,那圣杯反而会想办法杀死萌奈——尸体是没有力量,也就没有强弱可言,白野的愿望就在某种程度上实现了。”   “消息来源可靠吗?”   “非常可靠,这是我和某个存在得出来的结论。”   “他也是拥有类似眼睛的人吗?”   “是的。但他究竟是谁,我暂时还不能说。现在的他,说不定就在看着我的一举一动。如果有任何的变差,我的结局可不会好过。”   “啊……我知道是谁了。”   和他拥有同一双眼睛,还知道圣杯战争辛秘的存在,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迦勒底需要万般防备的“所罗门王”。在去年某个时刻过后,秋奈和式突然告诉我,所罗门王已经不再是迦勒底的敌人。而所罗门王所预见的“异星之神”才是威胁人理的存在。   这一次,所罗门王通过梅林阐述了这个事实,那确实没有怀疑的必要——即便所罗门王是值得怀疑的,至少可以相信梅林的判断力。   梅林好像笑了笑,让我的猜测突然变得模棱两可了起来。   “这可不是我说的,可是怪不到我的头上。”   “我知道,你知道,他也知道……但谁也不能指责谁……”考虑到可能还有别人有这双眼睛,我也不想猜这猜那了。“嘛,算了,你说的事情我会观察的。如果有任何问题,我会通知秋奈。”   “这正是我所期望的结果。那我就告辞了,橙子小姐您辛苦了。”   “对了,我要怎么联系你?”   “只需要在无人的时候提到我的名字即可。”   “‘梅林’吗?”   “梅林·安布罗修斯。”   “好吧,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连形式上告别都没有,梅林这个无礼的家伙就从这个房间里消失了。   月之海的圣杯战争才进行了几个小时,现在还不需要那么着急。而且即使是千分之一的运算能力,对全速运行中的示巴而言也是相当多的资源,贸然调用很有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我还是把全部的经历重新放在了眼前的屏幕上。   这才是我最重要的工作。 29831 6 354   ps:本章6510字。 314.人类的病   ◆弗洛伦斯·南丁格尔◆   我和御主依然前进着。虽然御主的心灵已经疲惫不堪,虽然她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力量,但是她依然选择跟着我走下去,没有深究前途究竟存在着什么,也没有深究未来究竟通向何方。   但是,疲惫是存在的,休息也是难以维持的。   走了许久之后,御主的心灵在这枯燥的行程中还是来到了极限。   虽然依然在缓慢地行走着,可是她的声音却还是从我的身后飘了过来。   “Berserker,我们还要走多久啊?”   只是听着,我就觉得愤怒——御主绝不是逃兵,也绝不是畏惧战斗的人。她只是和克里米亚时的士兵一样,受了很重的伤,几乎残疾,却根本没有可能得到治疗。可她依然忍受着疼痛,勉强跟着队伍继续前进着。   只要战争不结束,她的状态就难以逆转,更不可能接受良好的治疗。   而作为从者的我唯一能够做的,也只有想办法让御主继续坚持下去,让她撑到战争结束的那一刻,让她撑到医生到来的那一刻。   “请坚持一会儿,御主。我觉得应该不需要太久的时间了。”   “……圣杯战争什么的,果然还是好麻烦啊。”   御主说的是“麻烦”两个字。可是在我听来,却是“无情”与“残酷”。她本可以不参加这场圣杯战争,却被强行征召了进来。她本可以选择有拒绝的权利,却因为我的身份而勉强坚持着。   无论是哪个时代,无论社会有多么的富足,受伤的人依然大规模地存在着,病痛与绝望依然在每个夜晚、每个房间里为人的心灵添加伤口。   明明知道这些……明明知道这些!可是……可是!那些鼓励的话语,那些让对方振作的话语,却必须从我口中说出来!不然的话……谁来抚平那些伤口,谁来让那些受伤的人们继续走下来!   忍耐着这样的怒火,忍耐着这样的执念,温柔的话语还是从我的口中说了出来——不温柔的话,是没办法抚平伤口的。   “越是珍贵的东西,越是难以得到,就越是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世界上或许有各种各样的不公平,可是只要努力终究是可以达到相对意义上的公平。所以,请加把劲吧,御主。得到了圣杯,愿望就可以实现了。休息也好,安稳也好,就全部可以得到了。”   “其实……实现不实现对我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区别。我的愿望本来就不值一提,就连我自己都很不满意。”   “之前一直都很想问。御主,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的愿望吗……非要说的话,是希望圣杯给予我活下去的勇气吧。每一天从起床开始都会很辛苦,直到躺下的那一刻这份辛苦才会停下来。就算是到了双休日,也是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既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也没有特别厌恶的东西。简直就像是一个由齿轮与程序组成的机械,单纯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罢了。”   “如果获得了圣杯,可以对圣杯许愿获得一大笔钱,或者获得能够轻松就能得到钱的能力。无论是哪一种,接下来的生活都会轻松很多吧?”   “但是啊,Berserker,那终究是别人给的能力和钱。如果这么用起来,我心里会很不踏实。如果是拿到钱,我会害怕被银行追查。如果得到能力,每天都担心自己会不会被什么神秘组织找到,被残忍地实验。一想到这些,我每天连睡觉都睡不安稳……所以,还是算了吧。”   “御主,这是一种疾病。”   如果这不是病,那么就没有什么可以称之为疾病了!   为什么,这个时代的人会活得如此辛苦!为什么,明明人们都富足起来了,人们比以往更加辛苦了!为什么,这一切都在逼迫一些平凡的人去死!   这不只是御主的病,这更是这个时代的病,更是全部人类的病!而我参加这场圣杯——一定是为了使用圣杯,救治这个疾病而来!没有其他的理由,没有其他的借口!   可是……御主却轻轻地叹了口气,就像躺在病床上的伤兵一样。   “啊,我知道这是一种疾病。医生也说了,这是压力导致的抑郁症。实际上我每天都有在服用镇定剂的,不然连入睡都很成问题。不过,暂时不用太过担心。我的抑郁症还没有严重到厌世、甚至自杀的地步。只是很普通的中度抑郁症而已。”   “既然得了病,为什么不去休息?”   “一旦休息的话……就活不下去了啊。每个月的水电费都很贵,更不用说房租了。然后因为要买手机、买衣服、买各种各样的东西,信用卡账单也是必不可少的。如果因为休息而被辞退了,截止到下个月账单出来的时候,我应该连饭都吃不了吧……所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   愤怒,如灼伤的愤怒,如屈辱的愤怒,燃烧着我的心,让我忍不住攥紧了拳头,让我忍不住咬住了牙关。   即使如此疲惫,即使我们如此对话着,可是御主跟随着我依然继续前进着——简直就像是她每一天都必须要去工作一样。   “现在想想,这样的生活纯粹是自己自找的把。”这段话语之中,晕染着御主自嘲的笑意。“如果不是那么的贪心,什么都想要,至少每个月还是能攒下一些钱的。如果积少成多,倒是可以休息一段时间……”   “不,这绝对不是贪心,御主。”到了这个时候,我感觉自己的忍耐力快要到了临界点。“在战争中,我看到许多士兵。士兵的薪水对一般的劳工来说算是比较多的,可是他们的薪水大部分都必须寄给家里。仅有的一小部分薪水,都必须用在减轻压力上,要不然即使战争结束了,就算他们的身体没有死,他们的心也死了。御主就是这样,在您看来购买那些东西是在浪费金钱,可实际上却是活下来的必要手段。”   “但是……”御主顿了一下,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算了,说这种事情真的很没有意思的。反正,我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罢了。就算有了圣杯,也是贯彻这一概念而已……算是很庸俗、很废物的想法吧。像我这样的人,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参加什么圣杯战争,老老实实地过完一生,老老实实地迎接自己的死亡就好了。现在变成这个样子,真的是……”   忍耐已经突破了极限。我立刻停了下来,转身看向御主。   “御主,你病了,病得很严重,需要治疗,而且是紧急治疗。”   御主被我的视线吓了一跳,畏缩而又犹豫地问向了我。   “那……Berserker要怎么治疗我呢?是代替我,让我获得安宁吗?还是说Berserker有改变现状的办法,让压力不那么大吗?”   “……御主,心灵上的病,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去治愈。其他人能做的,仅仅只是引导而已。”   “怎么样都好吧……反正我现在之所以还在这迷宫里,只是为了让Berserker有实现你自己愿望的机会而已。你和我不一样的,Berserker,你是历史上明确记载着的伟人,是创造了护士这个职业的提灯天使。我呢……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上班族罢了。我的愿望不重要,甚至我自己都不重要……嘛,怎么样都好吧。”   这个样子不行……这个样子根本不行!   丧失了斗志不可怕,可怕的是丧失了对活着的渴求!   现在的御主……哪怕我用最激烈的治疗方式,都完全不为过了!   “那么,御主,我命令你打起精神来!哪怕燃烧自己灵魂最后一丝热量,在这场圣杯战争之中,也必须打起精神来!不然的话,我的愿望无法实现只是一个小事,但御主你的病却完全失去了救治的可能!”   是的,这一次我已经使用了自己的技能,只是为了让御主能够继续走下去,不至于掉队,不至于在可怕的战争中迎来可怕的结局。   可是,这项能力却失效了。御主只是听了一场无比激昂的演说,自己却没有一丁点的感觉。   “其实……我不是很想治病……这个样子挺好的……”   “御主!”   “好吧好吧……我会打起精神来的,Berserker。之前我都是这么过来的,现在顶多也就是重复之前的状态罢了。”   “御主……”   说到底,我只是一个护士。治疗方案依靠医生,救治疾病依靠药物。护士能做的,到头来只是看护、只是鼓励罢了……   御主微微鞠了下躬,简直就像是本能的动作一般,熟练得让人心疼。   “很抱歉,Berserker,我让你失望了……”   “请务必不要这么说。从来没有病人让医生失望的道理,只有医生技术不足而让病人失望。而我……只是一个护士罢了。”   “但是……”   就在此时,我突然感觉到了一个气息,然后立刻拔出自己的左轮 手枪,枪口和视线都锁定在气息的源头。   然后,童话中的恶魔,从迷宫的拐角处走了出来。   “哦呀,看来有病人需要救助啊……”   她笑着,她嘲笑着,她狞笑着,她没有一丝人性地笑着。仿佛撒播黑死病的死神,仿佛让伤口溃烂的菌神,迈着虚无缥缈的步伐,向我和御主缓缓走来。就连她的脚步声,都似乎回荡着死去人们的哀嚎。   手在颤抖着,身体在颤抖着,意识在颤抖着,甚至连灵核都在颤抖。明明她缓缓走来,可我却连开枪的勇气都没有。并不是有我多么的怕死,而是惹怒了这个恶魔之后,御主必将被折磨得生不如死——直到永远。   声音已经完全发不出来了,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恶魔停下来,像是盯着什么美味一般盯着我发誓要保护的御主。   御主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常。可是她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像出生的牛犊一般,望向地狱里的邪龙。   “请问……你是谁?”   “我的名字是杀生院祈荒,之前是一名心理医生。看起来,您需要我的帮助。在圣杯战争的战场这种地方,能够被我找到精神类疾病患者,真的大大出乎我的意外呢。”   鼓起勇气,抑制住身体的颤抖,我动了,伸开自己的双臂,来到她和御主的之间,让这个恶魔将视线落在我的身上,让她无法看到御主的眼睛以控制御主的心灵。   然后,我竭尽全力,发出了属于自己的声音。   “你究竟是谁!你的气息绝对不是心理医生那么简单!”   “啊,没错,这么恶劣的女人不可能是心理医生。”声音来自于恶魔的手中,一个被囚禁在鸟笼里的男孩。“就像你感觉到的那样,这个女人是个活生生的恶魔。最好连她的每一句话都不要相信。实在不行,把她的全部话语当做是很臭很臭的屁就好了。”   臭屁吗……这根本不是臭屁,而是化学毒雾,无论如何都无法无视。   恶魔的笑容僵硬了一些,她转过头来,看向鸟笼中的那个男孩。   “Caster,你说的话可是会让我很不高兴的哦?”   “你不高兴就不高兴吧。”男孩冷哼一声,完全不把恶魔放在眼里。“哼!你真的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大不了就让我退场啊?反正我也不想参加这种莫名其妙的圣杯战争,更不想要你这种莫名其妙的御主。”   “抱歉了,Berserker,以及Berserker的御主。”恶魔略微有些尴尬……不,伪装成尴尬的样子说:“我的从者稍微有一点不听话,请不要在意他说的话哦?实际上,我确实是一名心理医生,排解他人心中的苦难,帮助他人找到真正的快乐,这就是我的职责了。”   “你这家伙……”   男孩还想要说什么,可是却突然只有嘴巴可以动,声音却完全听不到了。   然后,恶魔的眼神终于褪去了温柔的伪装,变得杀意沸腾,变得毫无人性,变得冰冷刺骨。   “在这种地方,还是不要说话比较好哦,Caster?不然,我可是真的会生气的。我生气的结果,可不只是把你关起来那么简单了哦?”   听完这些话,男孩把头扭向一边,不再言语。   恶魔尝试看向御主,却总是被我的身躯给完全挡住,最后不得不选择放弃,再一次把视线落在我的身上。   然而,还没等恶魔说出蛊惑的话语,我就立刻进行了反击。   “很抱歉,在我看来,您不是一名心理医生,而更像是一名犯罪分子。就算您真的能帮助御主找到解决心理问题的办法,但结果一定是您要想办法奴役御主,使之成为某种情绪的玩物……不会有错的,比起治疗的源泉,你更像是一个疫病的源头。”   “疫病的源头?这个说法还真的是很失礼呢……”   “Berserker,我知道的。散发着这种气质的人,是不值得信任的。”御主的声音没有慌张,比我预想中要坚强太多太多了。“更何况,她有能力把从者关进笼子里。她的力量应该不只是魔术师那么简单,恐怕已经远远超过从者的等级了。”   “请放心御主。我是你的从者,守护你的安全是我不可改变的职责。无论我的解决是什么,只要是面对疫病的源头,我都会战斗下去,直到自己倒下的那一刻,直到源头被清除的那一刻。”   无论敌人有多么强大,哪怕是战争本身,我也必须去面对。   这是从者的职责,这是护士的职责,这是弗洛伦斯·南丁格尔的职责。当她被视为天使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必须成为天使。   即使是现在,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恶魔的笑意更浓了,看向我的眼神就像是看着螳臂当车的螳螂,亦或是贪心不足的蟒蛇,尽是讽刺,尽是嘲弄。   “没错,你猜的一点都没有错哦?Berserker的御主。我的力量确实远远超过从者这个等级。仅凭Berserker的力量,恐怕连我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吧?现在你们就在我的面前,逃跑是不可能的了,所以……还是投降吧?其实投降也没有什么哦?虽然你们看我是恶魔,但我真的算不上是什么恶魔呢。”   就算我张开双臂,企图阻挡她与御主对视,可御主还是从我的背后离开,正面对抗着恶魔的视线。   不会有错的……御主是坚强的,比我见过的绝大多数士兵都要坚强。失去活下去的勇气绝不是御主自己的过错,而是她所在的那个错误的时代、错误的环境以及错误的人们。   甚至于面对如此可怕的恶魔,她都能轻笑起来。   “这种话还是算了吧。失败对我而言没有什么,我又不是那种没办法接受失败的人。说到底,我就不适合拿到圣杯。以我这种状态、我这种野心,就算拿到圣杯也不会许下什么了不起的愿望。倒是苦了Berserker,摊上了我这么个没用的御主……”   “能在这个时候坚持自己的想法……御主,您已经超出我的预期了。困难不可怕,失败不可怕,绝望不可怕,可怕的是为了不存在的东西连自己的地线都无法坚守。御主,您比我见过的许多人都出色得多。”   是的,比许多人都更加出色。   这绝对不是虚假的奉承,而是真正的赞美。   面对如此的恶魔,一般人绝对不会用这种态度。他们要么畏惧无比,要么升起贪婪之心、试图和恶魔做交易。能正面拒绝恶魔的蛊惑,甚至能直面恶魔的威胁,御主她……真的太出色了。   “嘛……杀生院祈荒是吧?如果想要战斗的话,那就尽管来吧。我和Berserker是不会害怕你的。无论你有多么的强大,无论你扭曲人心智的能力有多么的厉害,你都只是我们的敌人而已。”   “呵……呵呵呵呵!真的是一对很有意思的组合呢!非常有意思……比我见到的之前两个组合还要有意思的多!不……可以说是这次圣杯战争中最有意思的组合了!”   恶魔的笑声在这走廊之中回荡,久久不会散去。   她会攻击吗?她会做出怎样的举动?   很快,我和御主就会知晓答案了…… 29831 6 354   ps:本章5512字,双更达成,今天共更新12022字。如果不出意外明天也是双更,字数应该在九千以上。 315.钢铁天使   ◆弗洛伦斯·南丁格尔◆   终于,恶魔露出了她的企图。   所谓“无法奴役就只能摧毁”的心态,就是恶魔这样。当威逼利诱无法满足她的企图之时,诉诸暴力就成了唯一的手段,根本不顾对方的想法,亦不考虑对方对自己的态度,无情得就像风暴与海啸。   感觉到了对方敌意的我立刻摆好战斗的姿势,准备开始战斗。   这场战斗会很艰难,很有可能会没办法保护我身后的御主,很有可能落得一个悲惨的下场——但是,御主已经下达了决定,即使对方是可怕的魔王,也要坚持自己的底线,也要继续战斗下去,直到最后一刻。   但是,和我预料的不同,即使敌意已经产生,恶魔没有打算攻击。   她依然那么轻松地笑着,仿佛这场战斗只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游戏,根本不值一提。又或是在讽刺着我们的无知,却又不想清除我的无知。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傲慢到了极点的家伙。   “放心,我没有恶意。所以,这一次我不会亲自登场的。和你们战斗的另有他人……喏,就是这位了。”   轻轻地打了个响指,一团漆黑的迷雾如风暴般袭来。在被迷雾吞噬前的那个瞬间,我立刻握住了御主的手腕,使得我们不会迷失在黑暗之中。   而正如我预料的那样,这黑雾彻底剥夺了视觉,只有最纯粹的黑暗。   所以,我选择了闭上眼睛,用力挤压着眼皮,略微晃动着头颅。正如生前那样,我的眼睛看到了无数的“闪光点”。依靠这种眼睛被挤压所产生的幻觉,我勉强分清楚了方向,而不至于完全地手足无措。   在这种黑暗之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不能停下来。一旦停下来就会陷入一时的迷茫,进而降低预警。而避免这种现象的方法,就是不停的说话,即使是再没有意义的话语也要尝试说出来。   “黑雾?是Assassin吗……”   “没错,就是Assassin。她的御主也是我的病人之一,是生理上的病症。我许诺治疗她,也确实展现了治疗的能力,她就和我结成了盟友,并且放弃了获得圣杯的打算,全力协助我来获得圣杯。”   在这黑雾之中,恶魔的声音像是在幽谷与山洞之中回荡,无法分辨源头究竟在哪里。   而听了她的话,我嗤笑一声,说——   “何等的愚蠢!这无异于把自己的灵魂卖给恶魔!”   “还是把我当做是恶魔吗?真是一种偏见啊……偏见什么的,还真是一如既往教人无可奈何……但是,我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偏见。这场战斗并不是说要将你们击败,而是展露出我治疗的能力而已。所以,请放心吧,顶多只是有一点痛,并不会使你们受到伤害。”   恶魔的话语究竟在说什么,我完全没有在意。我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在黑暗之中随时可能到来的攻击上。   在这黑雾之中,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动了。   如果不出意外,动的那个存在肯定就是Assassin。   圣杯战争的常识依然烙印在我的大脑之中。我自然知道,Assassin这个职阶在对抗其他从者的时候并不出众,经常处于劣势。所以,这个职阶的从者更喜欢偷袭,尤其是偷袭御主——只要杀死御主,从者自然随之消失,Assassin就算是获得了战斗的胜利。   未知的不安在酝酿,黑暗的恐惧在侵蚀,迫使在我恶魔停下声音之后,对被我紧紧握住手腕的御主千叮咛万嘱咐。   “御主,请务必不要松开我,哪怕是受到了最严重的伤害!”   “啊,我知道的,Berserker。”   Assassin迟迟没有攻击,依然躲在黑雾之中,窥探着我的破绽。   但是,当Assassin窥探我的时候,我也在不停地调整自己的战斗策略。手枪因为不适合近距离战斗而被我重新收回。现在的我左手握着御主的手腕,右手摆好手刀的姿势。只要Assassin敢上前,我就会让它知道Berserker这个职阶究竟意味着什么。   恶魔依然在烦人地喋喋不休。但还好她的声音已经被我完全过滤,而我和Assassin就这么僵持在黑雾之中。如果是平时,我非常不喜欢这样的战斗方式。但是御主的生命比我自己的好恶更加重要,我只能被动地防御,等待着黑暗中的攻击。   突然,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动了。   那个东西的速度很快,几乎是眨眼之间就来到我的面前。   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手刀立刻转变为拳头,硬着对方前进的方向立刻轰了过去。这一击几乎凝聚了我的全部一击,就算拳头没有真正的命中,引发的气浪也一定能够暴露出对方的气息。   但是,Assassin比我想象中还要灵活。见这次攻击不成,她的杀意不再集中在御主,而是我——准确来说,是我的腹部。   ——找到你了!   血肉组成的手刀立刻向下砍去。   “哐当!”   单刃的武器被我瞬间偏移了方向,金属与金属碰撞的声音在这黑雾之中不停地回荡,久久没有散去。   确实,我的右手是血肉组成,但此时的我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钢铁天使”。不要说是这种力量不是很强的挥砍与刺击,就算是火箭筒的爆炸我也能承受下来。   这一击肯定让对方的身形发生了变化。我遵循战斗的直觉,立刻将右手立刻改变成抓取的姿势,企图握住Assassin的脖子,令其无处可逃。   可是Assassin的力量太弱,比我想象中要很多。手刀向下劈砍确实改变了她身体前进的方向,但这方向的改变太大了,让她贴着我和御主像一旁飞去。   既然无法抓住喉咙,那就抓住小腿!   可惜,当我把右手伸到位置的时候,本应该是人体小腿的地方,却是什么都没有。就好像敌人彻底失去了尸体,像是幽灵之类的存在。   一击未成之后,Assassin没有继续攻击。我们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彼此警觉着,等待着各自破绽暴露的那一刻。   “不错啊。即使是在这黑雾之中,你的反应力还是那么的出色。该说不愧是Berserker吗?身体的强度就已经相当于铠甲与利剑了。”   再一次,恶魔的话被我无视了。   Assassin依然完好无处,仍是个非常棘手、非常可怕的敌人。   在维持警戒的同时,我的大脑全部用来思考刚刚那个短暂交锋所能获取到的情报。机械化的思维瞬间总结出了最重要的三点。   其一,对方身材矮小。因为他的攻击目标锁定在腹部,而且匕首的行动轨迹是正直向前方。只要是稍微高一点的人,就不该是腹部而是胸膛,更高的话就是颈部。   其二,对方的武器应该是单刃匕首。如果刚刚我的右手与刀背接触的感觉没有错误,这把匕首应该完全放弃了硬度,只追求切割的锋利。就像医生用的手术刀一样,理论上并不适合战斗。   其三,对方是幽灵,或者有灵体化的能力。就算对方只有三岁孩童的体型,我抓取小腿的方向和位置绝对不会出错。这涉及到了Assassin本来的身份……他可能根本就不是什么英灵,而是被套用在某个流传的名号里的存在。   这样的话,接下来该怎么做,我就非常清楚了。   而在短暂的沉默之后,Assassin再一次行动了起来。可是她的视线究竟锁定在了哪里,我却完全感觉不到。   他的速度依然无比的迅捷,不到一秒钟就立刻来到了我的面前。   感觉到了他的气息,我的右手拧成拳头,立刻轰了出去。   我不会任何战斗技巧。我之所以能够战斗,靠的全是直觉与本能。当我决定出拳的时候,Assassin一定无法挡下这一击!   而正如我预料的那样,我的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对方的身上,空气流动的感觉也确实在我的面部激荡。   但是,仅仅是下一个瞬间,拳头的触感就立刻消失了。   Assassin再一次化作了灵体,消失在我的感知之中。而我因为这一拳用了太多太多的力量,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调整姿势——也就是说,现在的御主完全暴露在Assassin的攻击之下。   战斗中的我,依然保持着机械式的冷静。   既然没办法保护御主,那就让御主强制位移!   在脑海中闪过这个想法的瞬间,我就将其付诸实施。   御主被我的惯性带动,瞬间被扑倒了在了地上。   “呜哇……!好、好痛!”   我知道,这会对御主的身体造成一点伤害。但是我没有别的办法,面对诡秘的Assassin,我只能出此下策。   不然,御主就不只是感觉到痛那么简单了。   又一次攻击未能命中,Assassin又一次停滞了下来。   这一回合的交锋,除了印证Assassin确实是怨灵之外,没有获得更多的情报。而对方不想使用宝具,我自然也就不可能知晓对方的真名,然后才去针对性的措施。   至于我的宝具……现在还不是使用的时机。必须等到Assassin正好被我抓住的那个瞬间,宝具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战斗僵持了下来,连那个恶魔都停止了喋喋不休。   “啪,啪,啪!”   黑雾之中,突然传来了拍手的声音。   不用想也能知道,这是那个恶魔在拍手。   趁着这个时间,我拉着御主站了起来。她没有说什么,忍耐着被我摔倒在地的疼痛,在Assassin的威胁下勉强战斗着。   随后,恶魔的声音从黑雾的弊端传来。   “不愧是Berserker,光凭肉体的强度和本能的技巧,就能和Assassin僵持到这种地步。要知道,当初Saber和她战斗的时候,可是花了很大的力气,差一点就让Saber的御主彻底离开这英灵战场呢。”   “但是,Saber的御主肯定没有大碍,是这样的吧?”我无喜无悲地说,“到头来,Assassin也只能挑对方的御主下手了。就正面战斗而言,用处没有那么的大。你这样派Assassin与我战斗,实在是太小瞧我了!”   “没有小瞧啊。说到底,你和Assassin都没有解放彼此的宝具。如果彻底解放了,相信强弱就肯定有了结果吧?”   “我连你都不畏惧,又怎么可能畏惧Assassin的宝具?”   “这样吗……这样的话,Assassin,就解放宝具,让这位Berserker见识一下你的能力吧!”   前所未有地,我的精神紧绷了起来。   情报是Assassin最重要的弱点。一旦知晓了Assassin的情报,对她的偷袭有了应对的能力,Assassin这个职阶就不再那么的可怕。但也正是因此,许多Assassin的宝具都是一击毙命的效果,而非三骑士那样的正面轰击。面对这样的攻击,我只能以解放宝具来防御了。   随着恶魔的命令,黑雾之中,一个幼女的声音响起。   “……解体圣母(Maria the Ripper)!”   于此同时,我的声音在空气之中回荡。   “我将根绝一切毒物,一切害物(Nightingale Pledge)!”   巨大的白衣护士的虚影在我的身后展现,她举起巨大的手术刀,直接劈下。在这个瞬间,黑雾迅速退去,绝对禁止毒害的安全圈以我为中心立刻生效。而我也立刻睁开了眼睛,迎接期望中的光明。   黑雾在畏惧着我的宝具,更畏惧着我的存在本身。她不停地后退,甚至后退到了恶魔的身后,使恶魔重新回到了我的视界之中。   在这安全圈的范围中,被视作害物的怨灵也不可能进入。当解放宝具的那个瞬间,开膛手杰克就不可能对我、对御主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   其实,Assassin……不,如果早点知道她就是传言中的开膛手杰克,我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但是事已至此,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直到现在完全掌握了胜机。   虽然这胜机在那个恶魔看来,一定是非常脆弱、非常可笑的吧?   果然,恶魔在笑着。那笑容依然虚无缥缈,依然让我浑身发毛。   “哦?上来就解放宝具啊,会不会太心急了一些?”恶魔愉悦的声音在迷宫之中回荡。“这可是Berserker你的宝具啊,虽然看起来魔力的消耗量不是很大,但是你的御主应该也支持不了太多次吧?”   “对付你们,必须要这么做!”   我迫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坚决,丝毫不先出怯弱的感觉。   如果我在这个时候怯弱了,御主的安全就没有保证。失去了我,御主也就失去了价值。恶魔究竟会怎么对待她,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敢想象。   已经缩小成和正常人差不多大小的黑雾尝试接近我,可是没有两下就选择了放弃,终于还是消失在了走廊的一个拐角处。   “在我的领域内,任何暴力都禁止发生!”我说,“此处即使医院,此处即是病房!虽然没办法反击,但是只是这样就足够了!”   “是这样吗……那我倒是很想亲手检验一下,这个领域究竟有怎样的用途呢!” 29831 6 354   ps:本章4577字。第二更只能是在凌晨啦,不用等得太久啦。 316.普通的上班族   ◆南丁格尔◆   恶魔动了。   她的速度太快了,比Assassin还快,几乎到了我反应的极限。   但我终究还是反应了过来。在对方来到我面前的那个刹那,我的双臂还是抬了起来,交叉在一起,试图阻挡了恶魔的攻击。   可就在恶魔握紧拳头、准备挥拳的那一刻,在拳头攻击的气浪如狂风般吹动着我的头发的那一刻,她的身形终于僵住了,就像是影像被定格了一样,一动不动。   即使是这个强大的恶魔,在我的宝具范围内也不得不遵守宝具的规则,不能对任何人造成伤害。   于是,趁着这个机会,我的右手立刻拧成拳头,狠狠地朝着恶魔的胃部轰了出去。   “唔……!”   皮鞋与地面的摩擦声刺耳无比,头巾与衣袖也随之飘扬,犹如风中柳絮。恶魔随着我拳头的力量,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可恶魔终究只是恶魔,纵使这一拳让她强迫位移,终究也没办法真正意义上地造成伤害。甚至于,在重新站立起来之后,她还笑了,就好像我这一拳并非是攻击,而是对她的按摩。   “Berserker小姐,你的柏爱菊不是禁止战斗的吗?为什么你还能攻击到我?如果不是我的力量稍微强那么一点,而是像你的御主那般脆弱,此时此刻我恐怕已经五脏六腑俱裂而暴毙当场了吧?”   “我并非是在战斗,而是在治疗!在治疗之中,肉体上的疼痛是无可避免的事情!如果病人不配合治疗,也只能使用一些强制措施了!”   “哎呀……真是有趣的文字游戏啊。不过,Berserker小姐真是出乎意料啊,明明外表看起来这么的柔弱,在历史之中也是以大家闺秀的身份而出名,可是肉体的力量却匹敌三骑士了,真是让我非常意外呢。”   “我是Berserker,就算外表看不出来,就算我的精神毫无问题,狂化依然影响了我的肉体,使我能够像一个真正的从者那样战斗。”   “原来如此……毕竟,护士什么的,确实只能这样了啊……”   恶魔重重地叹了口气,可是脸色的愉悦感却没有消失分毫。   我本来还想说一些更加强硬的话语,可是我身后的御主却抢先发出了无比坚强、无比冷静的声音。   “那么,杀生院祈荒小姐,现在你还要执意与我们战斗吗?”   “说真的,我真的很不想放你们走啊……”恶魔眯着眼睛,像看待落入圈套的兔子一样盯着御主。“如果你们走了,你们肯定就会加入进另一个联盟。虽然我这边的战力是足够了,可是如果是以少对多,确实会变得相当麻烦呢……而且,Berserker小姐的宝具确实对Assassin的限制不是一般的大呢……”   “所以,你终究还是露出本性,想要抹除我们吗?”我厉声说。   “抹除这个词用的可一点都不准确哦?说到底,我是心怀善意的。如果我从一开始就拿出全力,Berserker小姐真的以为能够挡住我吗?”   叹了口气,御主缓缓地走在我的身边,毫不畏惧地注视着恶魔,说:“鼓动的话就到此为止吧,杀生院祈荒小姐。现在,快做出你的决定吧。我能感觉出来,您的时间其实非常紧张,容不得像这样浪费。您把时间浪费在我们这一边,那边的联盟肯定已经开始行动了吧?”   犹豫了一下,恶魔眯着眼睛,头一次以审视的眼光注视着我的御主。   就连她的话语也严肃很多,终于把御主看作一个对手了。   “……Berserker的御主,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以及现实中的职业吗?”   “小田慧,今年27岁,职业是电话客服。我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放在人群之中也很难被注意到。生活中既没有朋友,更没有恋爱。每天只有游戏与工作与我陪伴。”   “电话客服啊……怪不得洞察人心的能力这么出色呢。看来,小田小姐在工作中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顾客吧?”   “我任职的企业是一家热水器生产商。当热水器遇到故障的时候,人的怒气都会很大。透过那些怒气去了解那些顾客真正想要表达的信息,是我作为电话客服的职责。”   “原来如此……看来每个职业的工作者都是值得尊重的,也难怪你会召唤出Berserker小姐这样的从者啊……你们之间的相性真的非常不错,仅仅只比Assassin的组合稍微低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恶魔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一些,眼神也郑重了许多,似乎已经承认了我的御主是优秀的。   但是,听了御主的话,我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电话客服这种职业,在我的那个时代已经有了雏形。虽然和护士一样,确实是女性可以担任的职位,但无论何时都是低收入的人群。而且每天都要和各种各样因为产品出现故障而心怀不满的客户打交道,终究是非常烦躁的事情。   再加上电话客服是需要24小时保持畅通的,白班与夜班相互倒更是常见的事情。这对身体的负荷很大,对心灵的负荷更是超出一般人的想象。   也正因此,如此坚强的御主,她所承担的压力才会如此的巨大吧?   仔细想想,这个职业和护士确实非常的相似。也难怪在这场没有圣遗物的圣杯战争中,御主能够召唤我,而不是别的Berserker。   我心中如此想着,可御主还是之前那样波澜不惊,完全把恶魔当成了一个客户。   “所以,杀生院祈荒小姐,您的决定呢?”   “我的决定?我没有什么决定……老实说,你们让我很为难啊。”   “是您让我们很为难。一开始找上来是您,挑起战端的也是您。”   “算了,杰克,撤退吧。Berserker组合的能力虽然好用,但是确实不适合我们。就放手丢给对面好了,许多时候人多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愣住了,完全没有想到这次交锋会是这样的结果。   御主也非常意外。掌控了这次谈判的她,在恶魔即将转身的时候,继续追问了下去。   “杀生院祈荒小姐,您打算就这样离开了吗?”   “难道你还想让我留下来吗?你们两位其实都是非常讨厌我的吧?基于偏见,基于第一印象,甚至是基于我这双有些太大了点的双角。既然如此讨厌我,说这话又有什么意义呢?”   真是个恶毒的女人。就算到了这个时候还卖可怜,还说我们这是偏见,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态度、刚刚有做了什么事情。但是,她如果真的卖可怜的话,那可真是找错对象了。御主是电话客服,接待过的这种人一定非常非常多,早就身经百战,见得多了。   正如我预料的那样,御主的声音非常的平静,丝毫不受恶魔的影响。   “杀生院祈荒小姐,我想在最后问一个问题,可以吗?”   “当然可以,请问吧。”   “既然您渴求圣杯,那就一定有自己的愿望。那么,我可以知道您的愿望是什么吗?”   “愿望啊……是暂时不能说的秘密哦?除非你加入我这边,我才能真的说出来。不过,我可以保证,在你的认知当中,这一定是个很好的愿望。这个愿望是普世的,对谁都很好呢。”   “在Berserker看来呢?”御主继续问。“她刚刚解放了宝具,您肯定也知道了她的真名了吧?”   “……对Berserker来说……应该是坏到极点的愿望吧。”   “那样的话,我就和您没什么可说的了。”   轻轻地笑了一下,杀生院转身离开了。与她一起离开的还有Assassin开膛手杰克,还有那鸟笼中的男孩。他们都没有说任何话语,果断地、没有任何犹豫地离开了。   终于,御主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几乎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只是因为我依然握着她的手腕,她才勉强维持着自己的身形,不至于跌坐在地上。   恶魔终究是恶魔,战斗终究是战斗。就连我在那个恶魔面前都紧张不已,更不用说身为普通人的御主了。   那些赞美的话语几乎立刻从我的口中说了出来。   “御主……经做得非常出色,比我预想中、比恶魔预想中还要出色得多得多。那种冷静,那种不骄不躁,和那些参加了数次战争、见过尸山血海的老兵相差不多……只是,就算是经验再丰富的老兵,依然害怕战斗、害怕受伤、害怕死亡。所以,请不要看低自己,您已经做到了您能做到的全部,您比我知道的大部分人都出色得多。”   御主摇了摇头,似乎是在表示这根本算不上什么。   我本想说一些让她自信的话,可是一联想到她的状态,我就放弃了这个打算。而且……也不需要我说这些话。就算是如此状态的她,就算她被我搀扶着,她还是穿着高跟鞋,以缓慢却无比坚定的步伐继续前进着。   长路漫漫,我和御主又像之前那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Berserker,不要放松警惕。Assassin随时都有可能在……”   “我一直都在警惕着,御主。”   “那我们还是继续前进吧。既然祈荒小姐说有另外一个组合,那我们也只能去找他们来做盟友了。只是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盟友啊……”   “既然能让那个恶魔忌惮到如此程度,一定是一群非常出色的人吧。”   “应该确实是这样吧……对了,宝具暂时也不要取消,我撑住的问题不大。如果感觉魔力供应不上了,直接对我说就好。”   “我会这么做的,御主。我的宝具消耗的魔力不是很多,因为这并非是什么神兵利器,也不需要调动大量,等级更是只有C级。本质上,这只是我信念的体现,只是一个保护和治疗类的类结界宝具。再加上,因为御主只是一个普通人,魔力供给全部由月之圣杯提供,更不会给御主带来什么压力。”   但是,圣杯所能提供的魔力终究是有限度的。前方的道路漫漫,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恶魔所说的那个联盟。如果宝具持续两三个小时,就算是圣杯也肯定会感觉到厌烦吧?   想什么就问什么是我的原则,所以我直接问了出来。   “御主,请问你有快速找到对方的方法吗?”   沉思了一会儿,御主给出了回答。   “那么……Berserker,不停地引发响动吧。这里是迷宫,墙壁的材质又是类金属的,只要是对墙壁施加的声音,肯定很容易就传递出去了……至于节奏,就一重、一轻、一重的SOS吧。如果对方是善良的人,肯定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好的,御主,我明白了。”   我点了点头,更加靠近墙壁,然后用英灵等级的力量,照着御主所说的方式,模拟摩尔斯电码,传达求救的信号。   至于对方什么时候能够感觉到……不!我坚信能够感觉到!在这场圣杯战争中,御主一定能够接受良好的治疗!一定!   仿佛内心的某个开关被打开了一样,我坚定不移地前进着。   正如我过去所做的那样。   ◆伊什塔尔◆   在飞行的过程中,透过不停呼啸的风声,我似乎听到了什么。一开始以为我听错了,可是随着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我很快也知道这声音究竟有哪里特殊的地方。   最重要的,当然是这个声音颇有节奏,应该是刻意制造的现象。   其次重要的,是这声音的力度很大,本质上是击打这个墙壁的声音。御主肯定做不到这一点,那就只有可能是从者制造的了。   为了能够分辨得清声音究竟是哪边传过来的,我让天舟马安娜停了下来。   抱着我的腰坐在天舟马安娜上面的下仆疑惑地张望着,以为我发现了什么。在发现没有异常之后,理所当然地问了我。   “怎么了,Archer?为什么突然停了下来?”   “有人在不停地拍击墙面,挺有规律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规律具体是什么?说不定是值得帮助的人。”   “似乎是一重、一轻、一重的节奏。是从者制造的,而且……似乎在缓慢地移动着。像是受了重伤、得了重病一样。”   下仆皱了皱眉眉头,似乎在思考这节奏的意义。   但经过了不到三秒钟,她就突然明白了什么,语气也变得焦急了起来。   “一重、一轻、一重吗……我知道了!快!Archer,我们先过去看一下情况!这是求救的信号,说不定是有其他的御主和从者遇到了杀生院祈荒,然后勉强幸存了下来!”   “我说,你就不怕那是什么陷阱吗?”我疑惑地望着下仆。“再怎么说,这种情况也太过诡异了吧?不应该先和Saber、Lancer她们说一下,再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办吗?”   “如果采取这种形式,根本就没必要以这样的形式布置陷阱。而且,你可是伊什塔尔,就算是什么陷阱,强行突破也根本没有难度吧?下冥界经过七道门的时候你没有畏惧,登上艾比夫山的时候你没有停下。现在就这么停下,根本不是你的风格吧?”   这么说着,下仆微微眯起了眼睛,眼神也变得非常失礼了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认输!   因此,我立刻骄傲地挺起了胸膛,和过去一样自信满满。   “没错!我可是天空的女主人伊什塔尔,对我来说的从来就没有什么陷阱!如果真的有,那就把陷阱全部摧毁,然后从正面走过去!”   “所以,那我们就赶快去哪里吧?既然是求救信号,肯定是在特别危机的时候才使用的。”   “这我当然知道……那么,出发了!”   这吼了一声,我立刻驱动天舟马安娜,以最高的速度快速前进着。   虽然耳边还传来了下仆那“呜哇!你倒是慢一点啊,笨蛋!”这样的噪音,但对方的情况更加重要,容不得我有任何的疏忽和犹豫,只能采取这样的措施了。   可是,这里是迷宫。就算知道了对方的位置,可是要想绕过迷宫终究是非常困难、也非常麻烦的事情。在绕了接近一分钟之后,我终于确定了周围的路线,快速达到了声音发出的地方。   那是两个女性。一个穿着这个时代的西装,一个则像是个战地医生。不用想也能猜到,她们就是这场圣杯战争的参与者了。   虽然我自己无所谓,可是为了下仆的安全,我还是勉为其难在稍微比较远的位置上停了下来。   当天舟马安娜彻底停下来的那一刻,下仆面色发青地立刻从天舟上走下,扶着墙壁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无视远边的那一对圣杯战争的参与者,狠狠地瞪着我。   “我说,你又发了什么疯啊!你难道不知道我不是从者吗?”   “需要快速前进可是你说的,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现在你落得这么个状况,完全是你自己想要的结果。”   当然,这完全是我故意的。我只是想报复一下这个一直对我不怎么尊重,经常出言不逊,偶尔还投以无比失礼眼神的下仆而已。   下仆咬紧了牙关,盯着我的眼神更加凶恶了许多,简直想要把我给生吃活剥了一样。但是,这样的眼神我不在意,只要下仆收到了自己应得的教训就好。   下仆的眼神没有持续多久,她就深深地吸了口气,脸上挂上了营业性质的笑容,缓慢地、仿佛大家闺秀一般朝着不远处的那一对组合走去。 29831 6 354   ps:本章5283字。本月15万字达成。 29831 6 354   ps2:月初了,求各种免费刀片! 317.圣杯的渴望   ◆说书人◆   在经过简单的交流与确认之后,远坂凛与伊什塔尔二话不说,就带领着南丁格尔和她的御主小田慧,返回萌奈四人的位置。   看到归来的人中有不熟悉的人,即使是萌奈也难免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凛姐姐,这两位是谁啊?”   “她们是Berserker弗洛伦斯·南丁格尔小姐,和Berserker的御主小田慧小姐。”远坂凛介绍说。“她们之前遇到了杀生院祈荒,勉强击退对方后,就想办法与我们汇合了。我能看得出,她们确实是很好的人,而且也不是特别执着于圣杯。”   “这样啊……”   萌奈看向南丁格尔的御主,本想问一些问题,却没想到南丁格尔径直来到了她的面前,冷静、镇定、如钢铁一般凝视着萌奈。   从出生到现在,萌奈只从式的身上看到类似的气质。当看到这位浑身上下没有一丁点柔弱女子气质的狂战士,小小的她本能地将狂战士的身影与她的母亲重叠在一起,不由得慌张地吞了口水。   “你就是这个同盟的盟主吗?”   如钢铁般的冰冷,如钢铁般的坚决。   仅仅就这么一句话,仅仅一个眼神,南丁格尔的形象已经在萌奈幼小的心灵中树立了起来——这是一个见过地狱的士兵,一个绝不欺负的强大意志。   “唉?盟、盟主什么的……其实也不算是吧。只是大家都比较信赖我。实际上我也没有那么厉害,主要是白野……”   可惜,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追求极致效率的南丁格尔打断:“那就是了。长话短说,关于杀生院祈荒那个恶魔,你知道多少?”   “倒是知道不少,但是详细说明的话会比较长……”   “我必须先知道杀生院祈荒的信息,其他的东西都无所谓。无论这信息有多长,我都必须先知道。不然的话,我拒绝交谈,更拒绝和你们结成同盟。你明白吗?”   “啊!我、我明白了。那么……”   那确实是很长一段内容。而摄于南丁格尔那如牙医般的肃杀气质,使得萌奈不自觉地从最开始说起,并根据平日里秋奈对她说过的只言片语,将杀生院祈荒这个人之癌彻底解析出来。   而这,仅仅只是这一个同盟的开始……   ◆两仪式◆   今天吃了早餐,和秋奈道别之后,我就早早地来到了迦勒底。   因为昨天我的心血来潮,迦勒底的诸位并不好受,大部分都彻夜未眠。而根据示巴的搜索进度,恐怕需要开启残酷的轮班倒才能让这个大型组织勉强运营下去,以撑到搜索彻底结束。   但是,就当我像严酷的监工一样到处走动、搞得视线内的员工人人自危之时,放在腰带的手机传来了震动的反馈。   我没看手机屏幕,就知道这是秋奈打过来的电话。   “怎么了,秋奈。最近你很忙,上班时间从来都没和我聊过天。现在为什么主动拨打我的电话号码了?”   “式,你觉得……那个月之圣杯真的比冬木大圣杯还厉害很多吗?”   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我皱起了眉头。   周围员工们的身体立刻紧绷了起来,就好像我要处罚他们了。   为了让他们安心工作,更重要的是让这件事不被大众所知道,我立刻动用兽的权能,传送回了自己的办公室里。在这里,除非是紧急事项,就算是橙子也不能轻易进来。   而这短暂的停顿,也让我有了一丁点思考的时间,揣测秋奈真正的用意。毕竟,之前她对圣杯一直都很排斥,从来都没有试图争取过。   “秋奈,你是想要将那个圣杯回收以用作其他用途吗?这确实是处理圣杯最好的方式了。不过,你之前不是说,这是白野的事情吗?为什么会起这个念头?”   可是就在一秒钟后,我听到了能让我心脏骤停的话语。   “式……我感觉有些累了……”   累了?   秋奈竟然累了?   她竟然像去年物怪时那样,真的感觉到非常累了?   我的肌肉立刻紧绷了,理智差一点断裂,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神经都传递着警报的信号,呼吸都立刻停滞了下来,心中更是有一股强烈的冲动即将爆发出来。   但,我毕竟不是大圆的我,和我说话的毕竟也是秋奈。无论我心中的冲动有多么的强烈,我还是勉强维持着理智,试图用另外一种角度来理解秋奈这句话的意义。   “……昨天你才睡了三个小时,感觉到累很正常吧?还记得上班前我对你怎么说的吗?你就和公司的人说今天你不太舒服,需要下午才能到。上午的时间就好好补一补觉,免得一整天都状态不佳。”   能把这一段话说得这么平静,我真的佩服我自己——但也只是这样了而已。我仿佛置身风暴的中心,看起来无比平静,可只要朝任何方向跨出那么一小步,无边的恐惧、怒火以及怀疑就能把我彻底吞噬。   好在秋奈以为我真的很平静,如常解释着这些话。   “不是……是一直都觉得很累。总觉得这种生活不是我想要的,可是为了迦勒底,为了我的目标,为了那些我希望保护的人们,我只能这样工作下去……我觉得,如果圣杯能够让我从这种状态脱离出来,哪怕只是一小段时间,应该也很不错吧……”   “秋奈,你又多累?”   “……如果控制不好情绪的话,会让式非常非常担心的那种吧。”   “是……会让我衍生出杀意的那种疲劳吗?”   “……差不多吧。”   “……为什么这么严重了才对我说?”   “一开始其实我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可是我还是低估了经济危机的冲击。公司的事情变得很多,因为和萌奈的约定,在公司里连一秒钟都不能浪费,必须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其中。这种状态还没过几个月,厌烦的情绪就产生了……因为今天身体很累,让我明白不能这么下去了。这么下去一定会出事的。”   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我失去了自己的意识。   这是大圆的我试图夺走身体控制权的信号。但那家伙虽然成为了人,可还是太不稳重了。这种局面必须由我来主导,才不会让秋奈受伤。   不过,既然那家伙想要出现,我做个顺水人情也不错。反正我和她是一体的,她得了好处,我也一样受用。   “那家伙连接着根源,本来就相当于无限的圣杯。需要我把她给叫出来吗?现在的她肯定担心的要死吧?毕竟,她对这种事情太过于敏感了,当你说出那句话的瞬间,我就已经感觉到她的冲动了。”   “这就是差别了啊。圣杯和根源的力量是不一样的。圣杯只是一个物品,我说什么它都会照做。可是根源的力量却受到她的情绪支配,就算我解释再多,她还是会按照自己的意愿做这些事情。所以……”   心脏突然疼了一下。神经更是绷到了极限,马上就要断裂。   无边的愤怒、无边的恐惧、无边的厌恶、无边的懊悔如海啸般不停像我袭来,击打着我心灵的堤坝。即使是沉睡之中,大圆的我的情绪已经接近完全失控。就算现在我还坚持着,要不了多久她一定会彻底显现。   说到底她才是主人格,这具身体真正的掌控权从来都不在我的手中。只要她想,甚至能强制将我和她彻底融合在一起。   看来,无论我内心怎么不甘心,我还是只能把主动权交出去了。   “啊,我感觉到了,她现在很不开心。秋奈你的这段话真的伤到她了。倒不是说你不信任她,而是她厌恶让你那么累的现实。现在的她……怎么说呢,用比喻来说就是‘发狂的大象’吧。大象生气的话,别说是人类了,就连汽车都能拆得七零八落。”   “抱歉,式……但这确实是我的心里话。”   “啧……不行,我感觉控制不住了。秋奈你和她说吧。”   轻轻地摇了摇头,我选择闭上了眼睛,让自己的意识彻底下沉。   在交接的那个瞬间,那些强烈的感情瞬间冷却了下来。就像烈焰燃烧的那个瞬间遇到了液氮,即使热量再怎么强烈,终究还是熄火了下来。   还好,这家伙成了人之后长进了不少。至少知道什么是忍耐,也知道绝对不能做让秋奈不喜欢的事情。   ◆两仪秋奈◆   实际上,在决定和式说出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已经预见了这种可能性的发生,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大圆的式真的浮现在两仪式的表面时,我还是略微有些害怕——害怕她因为一时冲动做出傻事,害怕我的言语伤害到她,害怕她曲解我话语中的意思。   但是,在听到那如春风般温柔的声音时,这些害怕烟消云散了。   经历了去年的那件事情之后,或许并非是她所期望的,可是她真的成长了很多,原本那小孩子般的性格也有了很大的改观。   “秋奈……抱歉,一时没有忍住,我还是出现了。”   “啊,没事。我本来也是想和你商量一下的。毕竟,怎么说呢……就像动画中的那样,连接着根源的你本来就比圣杯还要厉害得多。”   “那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实现愿望呢?金钱、力量、能力、物品……只要是秋奈能想到的东西,现在的我都能给予。就算是亚瑟王剑鞘的复制品这种东西,都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我只是有些累而已啊,式。说到底就是太忙了,不是你想得那个样子。公司是我一手创造的,蕴含着‘两仪秋奈’这个人在世上的价值。比起单纯的金钱,我更想用资本的力量做一些普通人难以做到的事情。”   这个世界的人类需要面对的威胁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不说人理烧却和异星之神,就算是现在,地上都存在着至少二十个可以把人类从这颗星球上彻底抹除的巨大威胁。   为了避开这个威胁,尽力保护人类这个整体,我就必须使用人类的规则、以人类的的身份推动整个人类的进步与发展。   如果说陈宁的一生是没有意义的,那么佐久间秋奈一生的意义就应该在此吧?   然而,电话里的声音沉默了。   停顿了大概有十秒钟,式才勉强继续说着话。   “秋奈……我……”   她哽咽了,或许已经在默默地流泪了吧?   没有办法,我像安慰比萌奈还幼小的孩子一样,以尽可能温柔的语气安抚着式的心灵。   “好啦好啦,不要哭不要哭。真是的,式都已经三十岁了,还是这么喜欢哭鼻子啊。这样可不好。如果让萌奈看到了,你在她心中的形象估计都要崩塌了吧?而且,你人还在迦勒底吧?要是被别人看到了,肯定是很不好的一件事吧?”   “对不起,秋奈……对不起……”   “唉……果然还是这个样子了。果然还是按照我的想法,成立董事会,让公司上市,再把大部分的事情交给CEO来处理就好了。现在这么一说,又让式你这么伤心……真是得不偿失。”   一边是自己的事业,一边是自己的爱情,究竟哪一边更加重要,我已经彻底无法明白了。   但,只有一点我可以确认。如果事业遇到了挫折,我不会慌乱,而是想办法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可如果是式像这样默默地哽咽着、甚至是抽泣着,我的心就像被揪着一样,无论如何都有办法安心下来。   从这一点来看,式应该比我的事业更加重要一些吧?从一开始,佐久间秋奈就是为了两仪式,跨过数不清的轮回,迎来了今天的幸福。   实际上,我提到的那个方案是大多数公司的正常流程。可是式或许误解了什么,以为我是打算放弃自己的事业,彻底成为一个家庭主妇。因而,式将泪水吞回腹中。即使声音还是那么的温柔,却没有一丁点的温暖,尽是残酷的冰冷。   “……秋奈想要圣杯,我就一定会拿到它。哪怕竞争对手是我们的女儿,是迦勒底的御主们,我也一定会为你带回来。相信我,秋奈,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应该不超过一个小时,月之圣杯就会呈现在你的面前。”   她又成了这个样子,脑子里不知道在瞎想什么,还是冲动地试图以最高的暴力来解决事端。这个样子可不行,一点都不行。   所以,我立刻出生制止了她。   “不不不!别别别!式你先别冲动。我只是这么随口一说而已,顶多只是几句抱怨的话。那个……刚刚我不是说了吗?关于这些事情,我其实都已经有计划了。只是现在的时期比较特殊,没办法这么做而已。实际上只是我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金融危机的影响,本以为应该能坚持到明年的,可是今年才进行了三分之一就感觉到极限了……”   “……果然还是需要圣杯。有了圣杯,你就没必要再这么辛苦了。从此以后,你再也不需要住在那个你从来都不喜欢的别墅里,而是住到你最喜欢的两仪邸。可以做一些轻松些的工作,然后每天黄昏的时候都和我、和萌奈在竹林里闲逛、说着轻松的话题……我知道的,这是秋奈你最想要的生活,从一开始就特别特别想要的生活。”   两仪邸是我最喜欢的居所。那片竹林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将来更因该是如此。   但两仪邸太偏远了,作为公司老板的居所一点都不适合。这么多年来,只有节日的时候,我和式才会回到两仪邸之中小住几日。后来又因为萌奈上学的缘故,而搬到了那个有着巨大花田的别墅中。   现在回想一下,两仪邸的道路路线已经忘记得差不多了,那片竹林也仅仅只有一些情绪残留在我的心中。我和式为了各自的事业——不,准确来说是单纯为了我自己的事业,过着与当初想要的完全相反的生活。   人生以来第一次,我开始怀疑自己想做的事情究竟是不是对的。   所以,我没办法反驳式,因为我没办法反驳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可是……我却本能地挤出来了违背本心的拒绝话语。   “想要。当然想要。想要得不得了。但是,式,现实远远比人想象得要复杂得多。许多事情都不是我们想做就可以随便做的。想要得到某样东西,许多时候都必须舍弃另一部分东西。‘全都要’固然很好,可那终究只是极少数的情况……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所以,秋奈需要圣杯。”   “不,我需要的不是圣杯,而是借助圣杯能够暂时休息一段时间而已。休息和停下来是不同的,休息是为了更快地抵达重点,而停下来则永远不可能抵达重点……式,我想这两者的区别你肯定明白的吧?”   至少这一次,不能让式肆意妄为了——虽然肉体连接着根源,本身又是“成为人的兽”,就算她真的肆意妄为,这个世界也只能默默接受。 29831 6 354   ps:本章5050字。 29831 6 354   ps2:本章、下章与下下章均不含胃药成分,请放心食用。 318.人生不易   ◆“两仪式”◆   或许正是因为秋奈不在我的身边、而是在万里之外的另一边的缘故,又或是我在强行从沉睡中惊醒的缘故,明明她在电话中与我说这话,明明她让我安心下来,可我却感觉我和她在不同的世界之中。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八年前。那个时候的她就像彷徨的幽灵,喜欢着我的同时,却又本能地不敢靠近我。而这一次,她知道我在关心她,却因为担心我像以前那样“反应过度”,做出大家都不喜欢的事情。   可是她哪里知道,这根本就不是反应过度。身体连接着根源的我,能力上是无敌的,甚至可以像圣杯一样实现任何人的愿望。可是唯独秋奈,唯独我那个心爱的、温柔的妻子,却让我恐惧到了极点。   那几场梦境所发生的事情不用多说,那种上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却没有了呼吸的感觉实在是如最可怕的梦魇一般。就好像有最残忍的敌人在伤害着她,可她连这种伤害都察觉不到,而我明明知道一切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在梦境向着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神灵祈祷着,希望秋奈能安然地、快乐地生活每一天。   当秋奈再一次感觉到累的时候,当秋奈随时可能陷入“昏迷”状态的时候,万能的我忍受着好像心像成千上万根钢针刺入一样,痛得连呼吸都成了一种奢望的同时,一如过去那般不知该如何是好。   “秋奈……现在我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啊……”   秋奈沉吟了一声,思索着,犹豫着,迷茫着。   在她的眼中,她只是感觉到有些累。但在我的眼中,她的身躯已经出现了太多太多的裂痕,徘徊在崩裂的边缘。   果然,如同我预料的那样,秋奈带着略微的笑意,带着略微的尴尬,试图用最轻松的态度来应对这个难题。   “果然还是不怎么办比较好。嘛,这只是我一时的胡言乱语而已。如果式你还是这么反应过度的话,将来许多话我都不敢说了哦?”   “但是,秋奈不是很想要圣杯吗?”我继续问。   “其实也不是那么想要。只是觉得如果月之圣杯是超级计算机的话,可以用一部分运算能力减少工作的压力,至少没有那么的累。其实说实在的……如果把全部的时间投入到工作之中,倒是没有这么累。可是如果同时兼顾事业与家庭的话,变成这个样子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了。”   这怎么可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如果这都是理所当然,那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接听这次通话!如果这是不应该改变的,为什么连秋奈都觉得自己太累了,需要休息一下!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但是,要想冷静下来实在是太过于困难了。没有办法,我只好在电话中梳理秋奈的看法,让整件事情看起来没有俺么的可怕。   “正因为两者同样重要,所以哪一方面都无法割舍,到头来只能勉强自己,在工作的时候特别特别的辛苦,在家里的时候又不能适应这种过于轻松和舒缓的节奏。就像金属弹簧一样,在最紧张和最松弛之间来回切换,产生了金属疲劳……所以,就有了这样的情况吗……”   “差不多吧。这只是我个人成长的小烦恼而已,式你不用太在意的。其实就算没有圣杯,我也知道该怎么调整回来。”   她不知道!她根本不知道!她只会一味地勉强自己!装作非常厉害的样子,装作非常坚强的样子,将那些疲劳与紧张埋在内心的最深处,到最后把那副强大和坚强的样子当成了自己原本的样子,完全不知道自己根本就是个脆弱的瓷娃娃,一不小心就可能跌在地上,摔成碎块。   紧紧地咬了下嘴唇,让舌头品尝到鲜血的咸香,让大脑感觉到近在咫尺的疼痛,我选择压制自己的恐惧,至少在表面上维持着冷静。   “啊……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但是,秋奈,你知道吗?在去年那件事情之后,我在心里边摸摸立下了一个誓言。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最好的。无论过着怎样的生活,都不能让你觉得累,更不能让你觉得厌烦。无论未来究竟有多么的坎坷,我都一定要把所有不平整的地方碾压成平整的状态。所以,秋奈,我的这份心情你肯定明白的吧?”   “我明白的,式……但是,生活总有没有办法的情况啊。”   “其实我也明白。秋奈你把现在的生活当成了一种非常困难的游戏,明明身边有无敌的修改器,可你非要按照游戏的方式进行游玩,在一次又一次挫折之中消耗着自己的精力,还把自己变得那么的……累。其实,偶尔使用一下这个修改器,将太过于困难的地方越过去,其实也很好的啊?现实不同于游戏,游戏经过制作人的精心设计,没有不可能通关的地方。可是现实却更加混沌,更加困难。轻松的时候是每一天的日常,困难的时候连每一秒都感觉是漫长的。许多时候,依靠一下我也不是坏事的。”   “可是……这确实不是能依靠式的事情啊。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这是我自己实现自己理想的方法。成为一个全职妻子确实很不错,但是我更喜欢这种能够实现自己价值的生活。式不是经常看电视吗?电视有很多种这样的讲座,说的是全职妈妈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其实过得一点都不开心。果然还是出去工作更好一些。”   “但是,这样的生活让秋奈感觉到累了……那就是不可饶恕的。绝对绝对不可饶恕!”   这一次,我的声音已经不由自主地戴上了冰冷的杀意。   如果是有形之物让秋奈那么的累,我一定会杀死它,就像曾经我因为蚊子吵到了秋奈的休息而灭绝了周围的所有蚊虫一样。   但是,那是秋奈的事业,是秋奈人生意义的所在……我无可奈何。   噗嗤一声,秋奈笑了,似乎觉得我是在开玩笑。   “那个……我说啊,式,你把我的‘累’当成什么了啊?都说了,我只是稍微有一些累而已。总不能因为工作辛苦了,我连喊累都不行了吧?把自己的真实感受隐瞒下来,式肯定也很不喜欢吧?”   又一次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用舌头舔了下刚刚自己造成的伤口,用疼痛来镇压内心那些岩浆般的负面情绪。   “秋奈,你还记得过去你昏迷的几次吗?”   “啊……是有过这样的时候。不过最近一直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每一天都还好……怎么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事到如今,除了把隐瞒了九年的实情说出来,我已经毫无办法。   如果不这样的话,秋奈在将来一段生活中一定会更加的痛苦。而且,随着她越来越逞强,她迟早有一天会知道真相。还不如现在就说出来。   第三次,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这一次不是为了镇压那些躁动,而是鼓起自己的勇气,面对秋奈将来的反应。   “……不是昏迷……而是你死了。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不会笑,不会说话,不会睁开眼睛,身体逐渐变得冰冷,即使抱在怀中也无法阻止生机的流失。每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我都憎恨自己……是我杀害了你,是我让你觉得这么累。就算我成了人,可是我还是没办法忍耐这种情况……真的没办法忍耐……”   “那个……我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比秋奈你想象得还要严重得多。你就像一块精致的瓷娃娃,一不小心摔倒地上,就碎成了碎片。就算你自己能复原如初,可是碎片四溅的画面依然停留在我的心中,一直到现在都清晰地仿佛刚刚发生过。”   “所以式才总是那么的反应过度……原来是这样啊。”   秋奈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根本没有把死亡当做一回事。   她经历了太多次的死亡,各种各样的死亡。光是涅槃明奈所经历的轮回就有数不清的次数。或许正是这个原因,让她对死亡一直没有清晰的实感,仅仅停留在了“如果自己死了会让我比死还要痛苦”的阶段。   没有办法,我只能把心中全部的经历都给如实地说了出来。   “不只是这些……我接受到的信息全都是负面的。那几场梦境也好,真实地活在人世间也好,我都害怕失去你……就像突然之间我从梦中醒来,发现身边再也没有了你,我重新回到了孤独一人的深渊之中。所以,我在心中立下了那个誓言,无论如何都要保护你,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感觉到累,更不能让你感觉到痛苦。哪怕与所有人为敌,我也必须这么做。”   “式为什么今天才说出来呢?如果是八年前说出来难道不是更好吗?我们都共同生活那么久了,这种事情只要说出来,我顶多也只是略微有一点不开心,肯定不会有什么太过激烈的反应吧?”   “但是,一旦说出来,佐久间秋奈的价值就被否定了。就像陈宁的价值也被完全否定了一样。我曾经想过,在融合掉那孩子的人格之后,动用自己全部的力量,让你永远不离开我的视线——无论是吃饭、睡觉、上街买东西、四处闲逛、在家里上网看电视、甚至是上厕所和洗澡。可是……可是……”   “可是那样的我一定不会幸福的,对吧?”   果然,秋奈还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善解人意,简直是……不,根本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妻子。   “……是的。”我勉强回应说。   “物怪的那件事情看起来是解决的,但只是解决了表象。”秋奈平静地分析说。“我的每一次死亡都在式的心里边留下了恐惧的痕迹,这些痕迹让式的心伤痕累累,遇到每一次与我有关的事情都会反应过度。过去的我以为是式太敏感导致的,现在看来……如果式也经历了这些事情,我应该还不如式吧……”   “所以,秋奈……这一次,我一定要拿到圣杯。就算让白野很不舒服,就算让萌奈感觉到失落,我也一定拿到手。不然的话……不然的话,光凭我自己是没办法让你从这样的苦难中脱离出来的。”   “没必要了,式。已经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了。”   “秋奈……”   不这样做我还能怎么做?   使用我自己的能力为秋奈带来愿望,一定是她不想要的。   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别人给她的东西她完全不在乎,也不怎么喜欢。但是自己争取到的东西,无论有多么的劣质,无论和她多么的不相配,她都把它当做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珍宝。   而这一次,也是那样。   “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放心吧,我的事业远远没有你重要。接下来我会把我的公司股份化,然后挂个董事长的名号,让公司正常地发展下去。需要我做的工作也就没那么多,能够专心照看式和迦勒底的诸位了。最重要的是,能够搬到两仪邸住下,每天都悠闲地、开心地生活。”   “……不行。公司是佐久间秋奈在这个世界的证明。没有了那些痕迹,就算过得再悠闲、再开心,那终究不是秋奈喜欢的事情,那样的生活也绝不是幸福的生活……果然还是需要圣杯。有了圣杯那卫星级别的计算能力,无论是决策还是处理琐事,都会非常轻松。”   “你还是没理解我说什么,也一直没理解为什么我用商业的方式经营着公司啊,式。这样的心态可是不行的哦?”   我无法理解,也不愿意去理解。   这种无所谓的坚持在我看来不仅没有必要,还是让秋奈这么辛苦的元凶。如果不是害怕伤害到秋奈,我真的很想根除这种坚持。   “为什么不行?”我直接问了出来。   “我们是异常者,但我们还是人类。既然人类群体已经把规则制定下来了,突破规则就不该是我们做的事情了。式其实不是很清楚吗?”   又是这一套理论。这套理论就和秋奈禁止我杀人一样,就和爷爷说我一生之中杀死一个人一样,在我看来完全就是歪理。   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要反驳这套歪理。   “不一样的,秋奈。你说过,这是一个充满威胁的世界。迟早有一天,人类和平发展的伪象就会被揭开。魔术也好,异常者也好,神秘也好,都会完全暴露出来。至于人类接不接受,那是人类自己的事情。大不了就让抑制力以一个合理的理由隐藏起来。但是……这一次,我一定不能让你这么累了。如果你不使用圣杯,我就用根源的力量摆平一切。”   “但是,式,那样我会不开心的。”   “在让你不开心和让你累之间,我只能选择比较轻度的那一边。”   本以为经过了物怪那件事情,秋奈会知道自己不能太累。可现在看来,我错了,而且错得离谱……非常非常的离谱…… 29831 6 354   ps:本章4373字。 29831 6 354   ps2:秋奈一直是要强的性格,看到这里应该也都懂吧?只是圣杯就在眼前,难免会有一些想法。而且工作确实比较累,结果就让式担心得不得了……大概是这么个状况。 319.雪花般的彼此   ◆“两仪式”◆   但是,无论我怎么觉得,秋奈都还是原来的样子。那么的自信,那么的坚强,依旧是那副可以忽略全部的痛苦的样子。   即使隔着手机,我还是能看到秋奈无奈的笑颜。   然后,正如我预料的那样,我听到了无比轻松的话语。   “嘛,式,你说的其实我都知道的。”   “……真的知道吗?”   “当然。”   “那为什么还是这么平淡的反应?”   “那个……你看,我不是不会死吗?就算昏迷实际上是死了,但从结果来看也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和一般人暂时昏迷没差不多,对吧?”   我沉默了,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家人感冒了,却还是强撑着身体去工作一样。无论是谁都会非常担忧,乃至于千叮咛万嘱咐吧?可当事人却觉得没有什么,仅凭身体的感觉去判断病症的发展。   这和现在的秋奈是多么的像。   在沉默了差不多两秒钟后,为了不然秋奈担心,为了不让气氛太过于压抑,无论自己多么的不愿意,无论自己内心在想着什么,我都必须说话。   “……死亡是不可能那么容易接受的事情。每一次看到你像镜子破碎一般的样子,那份担忧,那份恐惧,那份想要紧紧地把你抱进怀中、永远都不想让你离开的感觉,像刀子在心脏上雕刻一样清晰,像盐洒在伤口一样真实。”   “式,你不会忘了我的眼睛吧?啊对,已经好多年了,我从来都没有提起我的眼睛。想必你都快忘了吧?”   秋奈的……眼睛?   一时之间,我陷入了迷茫。   那双眼睛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已经完全记不清了。我只知道秋奈的眼睛似乎……似乎很特别,与死亡有关……   啊!我想起来了。秋奈的眼睛缠绕着因果,能够直视他人的死生。   勉强压制住心中的慌乱,勉强理顺思路,我勉强把答案给答了上来。   “我……我没忘。真的,秋奈,我从来都没有忘记你那双能看透人的生死的眼睛。”   电话里传来了吹起声。显然,我这回答实在是太拙劣了。秋奈在这八年里经历了许多,一下子就把我的谎话看穿了。   这一次我倒是没有恐惧,而是双颊略微发烫。因为我能听出来,秋奈那差点就出声的笑意中并没有一丁点的埋怨和怒气,反而像是对待小孩子一样,觉得……我很可爱。   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开始变得像对待小孩子一样,缓慢中透着温柔,温柔中透着追忆。如果不是知道秋奈的样貌,如果不是她的声音依然如故,我真的还以为秋奈已经头发斑白,步入老年了。   “忘没忘其实都挺无所谓的……我的眼睛能看到他人的寿命,包括你的,包括萌奈的,包括所有我认识的人的。但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没有提到过他人的寿命。因为,人的生死,其实我已经看淡了啊。”   “不一样的,秋奈。这根本就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可是……究竟哪里不一样,我的心中也只是有一种感觉。这种感觉甚至连强烈都说不上,只是仿佛触碰雪花时融化成的冰水,平淡中带着说不出来的凉意。   而秋奈也正如我预料的那样继续追问着。   “式能说出来是哪里不一样吗?”   “……他人的生死是他人的事情。但是,秋奈你的生死却是我的事情。或许你能看淡了,但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世间的一切,对我而言都是一场没有实感的梦……游戏中的我,秋奈还记得的吧?”   “当然了。前世的记忆之中,只有这部分是清晰的。”   “没有了你,我只会像那款游戏里的样子,淡然地笑着,淡然地注视着一切,淡然地慢慢地排斥着周围的一切。说起这个……其实,秋奈其实能感觉到一丝违和感吧?明明那么温柔地笑着,却感觉相隔千里之外,那些喜欢的话语,那些温柔的态度,不自觉地成了一种仿佛面具一般的冰冷。是这样的,对吧?”   那正是遇到秋奈前的日子。偶尔在冬日中,当那孩子觉得有些困倦的时候,我趁机上浮到意识的表层,穿着和服,在寒冷的雪天中漫步。那个时候的我,就算深处熙熙攘攘的人群,却无法融入其中。只能像一朵飘落的雪花那样,做着属于雪花的彷徨之梦。   心中是空的,身体是空的,意识是空的,就连存在本身都是空的。空虚的我过着空无的时光,最后在空我的境界里迷失、沉睡。   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我害怕秋奈是空的,我害怕这蜂蜜茶般的生活是空的,我害怕当自己从这令我热泪盈眶的梦中苏醒的时候,一切的一切都是空的。哪怕是成了人,哪怕知道了忍耐,这份害怕也只是暂时埋藏了起来,当何时的时机到来之时,就会彻底爆发,让我跌进深渊。   秋奈她肯定不知道。她还是当我在耍小脾气,继续说着安慰的话语。   “这么一说,违和感确实有些强烈……不过那个时候的我没有考虑太多。或许其实我都考虑了,可是距离现在实在是太过于遥远,已经完全忘记了……记忆这种东西,还真是靠不住啊。”   “那……现在秋奈知道是为什么吗?”   “啊,已经知道了。”   “那……秋奈能说一下吗?”   “现实对式来说是一场梦。既然是梦,就没有实感,一切都显得太过于脆弱。式担心自己会不小心让那些像瓷器一样的美好之物坏掉,就忧心地疏远着对方,让自己与之变得更加的遥远。而且,式对于其他人而言也是一场如幻境般的梦,为了让他人在梦醒的时候不至于留下感情,这份疏远就显得非常的别扭,最后浅尝辄止,仅仅只是平淡如水。”   不太对。那只是游戏中的我,而非此时的我。   但是,既然秋奈已经用了这个说法,我不打算反驳。而是试图将话题引导到我自身身上,在这段通话中将我想要表达的东西完全说出来。   “确实是这样。就算从动画中看到了那位黑桐干也,到最后我还是这样的态度。仿佛冬日里的一朵雪花,只能随风飘荡在空中。当彻底落地的那一刻,就是消融的那一刻。”   “所以,在这接近七十亿的人类之中,唯独我是不同的,是吗?”   “是啊,只有秋奈让我有了心动的感觉——明明了解得不深,却因为简单的一句话而有痛哭流涕的感觉。面对其他人,我都沉睡在梦与现实的缝隙,像站在钢化玻璃柜之外观赏着易碎的瓷器一样,连靠近都是一种无比困难的事情。所以……秋奈太重要了,比秋奈所感觉的要重要的多。某种程度上来说,现在的秋奈是我浮现在这个人世间的意义吧?”   “但是,我依然还是瓷器。明明都被式捧在手心里,明明很快就会恢复原状,却还是改变不了式的感觉。说实在的,假如我不是知道我自己是不可替代,现在的我肯定会非常郁闷、非常消沉吧?”   “这就和初次在伽蓝之堂时秋奈说出了那句话之后一样,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真的没有办法控制。”   人本来就难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更何况我这种成为人不久的呢?   然而,秋奈还是那么的温柔,甚至有点太温柔了。   “式,你犯了个和我一样的毛病,以为别人给的东西其实并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只有自己真正追求到的东西才是符合自己心意的。可是啊,式,这种心态用在自己身上还好,但是用在别人身上,那可就真的太自负了些哦?”   她没有让我学会控制情绪,她没有惩罚我的过错,她更没有让我尝试让一切都变得习惯。而是依然那么温柔地迁就着我,像小溪用自己的溪流缓慢地磨平顽石的棱角那样,抚平我的伤痛的同时,让我走上正轨。   可这一次,我选择了拒绝。   “……我有自负的权利和资本的。我是解脱之兽,我的肉体连接着根源,我以人类之敌的身份守护着人类本身。秋奈,如果连这种自负都不让我有,是不是有些太强人所难了点?”   “但是在我面前,这种权利和资本就等于没有了。别忘了,我是你的妻子,你是我的妻子。在我面前,别说自负了,看看你刚刚的样子,简直是害怕到了极点,完全是小孩子一样,哪里有一丁点自负的感觉啊。”   我一时语塞,脸颊发烫,刚刚试图反击,就立刻被秋奈的温柔打得丢盔卸甲,落荒而逃。   秋奈的温柔和别人的温柔是不同的。这份足以让雪花融化的温柔之中,不止蕴藏着情人的温柔,还有母性的温柔,还有孝性的温柔。说这份温柔是溺爱都不为过,说这份温柔比所有温柔都更加温柔都不为过。   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爱猫爱到极点的人,对猫的纵容吧?干扰工作也好,乱抓乱挠也好,大喊大叫也好,爱猫之人都毫不在意,只求猫能在自己那个小小的家中生活得快快乐乐的,幸福地度过自己那只有十几年的人生。   在这份温柔下,我完全没办法反击,也只能举起白旗,彻底投降了。   “小孩子吗……或许是吧。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确实挺像小孩子的。”   “所以啊,式,我说自己没有问题,那就是真的没有问题。当出现问题的时候再说吧,你这样不停地担心着、害怕着,肯定也没有一个结果吧?到头来还是老老实实地正常过着每一天比较好。如果我想要圣杯,那也肯定是我自己去召唤从者、自己去夺取。而不是使用你轻而易举获得的圣杯。”   就算她这么说了,我依然觉得自己飘荡在空中,久久无法落下。   内心的恐惧,还有那种即将面对空之境界的预感,让我实在是没有真的认同秋奈的看法。   “秋奈……”   可是……我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吐露出这近乎呢喃一般的呼唤。   重重地叹了口气,秋奈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地继续温柔地疏导着我。   “或许我很脆弱,像陶瓷制成的人偶一样脆弱。但是,式,我觉得我已经够坚强了。如果你还是觉得我应该更加坚强,那就有点强人所难了哦?别忘了去年那个时候,我是怎么安慰你的。更不要忘了八年前,当涅槃明奈的愿望被满足的时候,我又是怎么安慰阴性的你的。”   “不是的,秋奈……不是觉得你不够坚强。而是你太坚强了,从来都没有脆弱过……所以,去年的时候,从我的恐惧中汲取力量的物怪,才会表现得那个样子。”   “……啊,我明白了。式,你想被我骂一顿是吧?”   我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那么温柔的秋奈真的会骂我吗?一直都是或温柔、或冷漠、就算生气也绝对不会发怒的秋奈,真的会像火山爆发一我吗?   “我……我……”   果然我还是说不出来话语。   噗嗤一声,秋奈笑了。   她笑得很大声,即使是隔着手机,声音还是震耳欲聋。   “噗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啊,式!你还真像个小孩子啊!”   “我……怎么了?”   “实际上就是觉得我太完美了,所以产生了一些不真实的感觉。就像你刚刚说的那样,像是雪花一样,在空中飘落的样子是那么的美丽,可是在触碰到那一刻就消融成了清水。应该是这样的吧?”   这个明明是我用来自比的,怎么又被秋奈给偷走了?   但是,仔细一想的话,确实相差不多。身为外来者的秋奈,从一开始就宛若彷徨的幽灵,似乎存在于此处,又似乎下一刻就会消失。   这么一想,我突然觉得我们的感情是那么的脆弱,却因为秋奈那完全的不死性而强行扭成了一团,让原本由我主导的“空之境界”彻彻底底转改变成了由秋奈转变为的“业之境界”。   在这境界之中,纵使尘世万物在轮回之中向死又往生,如尘土般扬起又飘落,却因为“业”而连接在了一起,比一切的锁链都更加的坚固,比所有的衣物都更加的温暖。   想到这里,我笑了,第一次因为自己的开心而笑了。   虽然只是一席简单的话语,可是我却明白了我害怕的源头,也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这份害怕与担忧如烟般消去、如云般散去。   “……没错。秋奈总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坚强,那么的完美。就算是这样的我,也不该太用力地触碰。之前就因为这样的心态,吃了很多苦头。结果到现在……还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两仪式,你可真是天底下最笨的笨蛋!”   电话之中,秋奈大声地怒吼着,似乎是真的生气了。   我心头一惊,立刻出声询问。   “……秋奈?我……我哪里说的不对吗?”   “啊,没错,我彻底明白了,式你根本就是个笨蛋,笨到连因果关系都完全弄反了的笨蛋!就连萌奈都比你聪明多了,恐怕猫狗的智商都比你好多了吧!”   “为什么……突然……”   “如果不在你的面前表现得这么完美,你怎么可能会喜欢上我啊!还记得去年发生的那些事情吗?现在的我要是突然转变成那种态度,像你这么脆弱的女人肯定眼睛都快哭瞎了吧!”   “所以……究竟怎么了?”   “我在骂你!你听清楚了吗!”   秋奈在……骂我?   可是骂人的时候,不应该说脏话吗?为什么会是这样的语气?   一时之间,我被秋奈的话语搞得非常迷糊。原本终于变得清澄的心,又再一次笼罩上了迷雾,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好想听清楚了,又好像……”   “啊!算了!果然还是没办法真正地骂你!总之,这件事情就这么决定了。式你什么都不准做,老老实实地给我在一旁呆着!这是来自我的命令,你没有抗命的权利,知道了吗!”   “我……”   “知道了吗!”   “知……知道了。”   既然秋奈是这个态度,我确实不能再说别的话语。   而电话那一边的秋奈又重重地叹了口气,仿佛一个操碎了心的老母亲,又像是一个为了照顾老母亲而辛苦无比的孝顺女——当然,更像是为了爱人而付出全部温柔的好女孩。   “既然知道了,那我就挂断了!我的事情不用你来操心!就这样了!”   然后,手机的通话就这么终止了。   收回手机的时候,我出乎意料地轻松,完全不复之前的沉闷,甚至连嘴角都不由自主地勾勒着弧度。   并不是因为这份恐惧彻底消失了,而是……   我的妻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连骂人都不忍心真的骂,结果成了小猫面对不认识的猫玩具时浑身炸毛、张牙舞爪的样子。   想必秋奈也在想办法彻底清除我的恐惧吧?那样的话,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而是应该想办法真正意义上帮助秋奈,让她不那么累了——而这前提,就是以人的身份,使用人的规则。   我相信,我们肯定能达成彼此的期望……一定的。 29831 6 354   ps:本章5093字 320.暗箱操作   ◆BB◆   圣杯战争其实一直在我的掌控之中。   期间有什么冲突,谁战胜了谁,我都清楚得很。   毕竟,我是BB,这次圣杯战争中的Big Boss。如果不把一切都掌握在手中,都配不上我的这个名字了。   但是,当Berserker与以那两个小女孩为主轴的同盟会面时,我就知道,这一次圣杯战争很不一样,已经完全超出我的预期了。   一方是地球上的兽之幼胎所组建的同盟,一方是幼龙所组建的同盟。这两个同盟相互争斗,只为了夺取唯一的圣杯。但正因为是同盟间的战斗,混战与厮杀是没有的,阴谋与背叛更是不存在,让这场圣杯战争显得异常的无趣。   没错,没有厮杀,没有背叛的圣杯战争,那还叫圣杯战争吗?根本就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以为这这是攻略BOSS的电子游戏呢!   这样的态度,让我很不爽……尤其是在见到幼龙的双亲之后,我就更加的不爽了。无论如何,月之里侧都是我的地盘,凭什么她们可以这样无视我的意见,把圣杯战争变成这个样子?   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只好呼唤了我的分身(Alter Ego)。   她的名字叫做Meltryllis,嗜虐的象征,无情的征服者,蹂躏爱好者。   只是,正如她被创造的性格那样,她对我总是很不满意。比方说现在,她都斜着眼看着我,嘴角勾勒一丝残忍的弧度,完全是闹事不嫌事大的心态,想要看我在这次圣杯战争中出丑。   为了配合她的期望,BB酱也只能勉强叹了口气。   “看来,这场圣杯战争,会变得非常的困难呢……”   “这是当然的吧?当初你挑选御主的时候,你就没有考虑过这个点吗?还有,那个女人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这种等级的东西也会进入月球的内部,参加这次圣杯战争?”   果然呢,这孩子还是这样的态度。   可是,我却并不反感。   说到底,她和我一样都是被创造者,性格啊、经历啊、喜好与厌恶啊什么的全部都被设定好了,既没有自由,更没有未来可言。就算是相互厌恶着,也好过在这什么都没有的世界里,孤独地活着吧?   所以,面对这孩子的时候,我实在是狠不下心来。   习惯性的微笑挂在脸上,温柔的话语又继续从口中说出。   “BB酱在很久之前不是解释过吗?她是硬生生挤进来的,就像那两位可怕的大人一样。这种事情我也控制不了。你也看到了吧?就算是Lancer的御主,实际上也没有那么的强,再怎么说也只是一只幼龙而已。别说是BB酱了,就算是Meltry也不是那么难以对付吧?”   “应付是可以应付,但是你的态度我真的不爽。好歹你也是这月之里侧的主人吧?与那位月之表面的朱月大人是相对的存在。就算对方能用自己的力量来到这里,可你的态度也太软了点吧?”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毕竟,那位大人可不是一般的强呢。”   我还记得那双湮灭万物的眼睛,我还记得那连接着根源的肉体。这两个加起来,如果她真的打算认真与我战斗,我很快就会落败吧?然后再利用自己在这月之里侧的不死权限,勉强支持着战斗下去。   可是,如我预料的那样,这孩子露出的嫌恶的表情。   那双与我一模一样……不,和某个地上的人一模一样的眼睛里,闪烁着轻蔑、不屑、嘲弄以及一直以来都存在着的厌恶。   “啧,我的本体这么弱,真的好吗?”   “你在说什么啊,Meltry?你真的觉得我很弱吗?”   “难道不弱吗?提到那两个女人的时候,你简直是被吓破了胆一样。照这么个情况,如果碰上杀生院祈荒那个恶魔般的女人,你的情况也不会好多少吧?真是丢人啊,本体。”   即使嘴角还留有笑意,我还是抿住了嘴巴。   这孩子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头疼呢。   但是,果然还是要温柔地、当做易碎的东西一样对待才好。   “遇到祈荒小姐的话,就不会那样了。如果说那两位女士是龙,那么祈荒小姐顶多也只是眼睛王蛇,根本不是同一个级别的东西呢。尤其是那位两仪式女士,说是龙之中的尼德霍格都不为过,随便扇一扇翅膀就能让无数的人在灰烬中消散。之前你没有看到,当祈荒小姐遇到那两位女士的时候,她根本就是害怕到了极点呢。”   “哼,究竟会怎么样,到时候就清楚了。”   所以,我轻松地叉着腰,轻松地对着孩子解释着自己的力量。   “安心吧,Meltry。再怎么说,我的‘复合神性’中也添加了其他的存在。关于这一点,可真的是全拜杀生院祈荒那个‘真性恶魔’所赐呢!如果真的用出全力,就算是那个两个女人,也不是不能战胜啊!”   “哼,但就怕你不敢用那个神性。谁都能感觉出来,那个神性的副作用大得很。一旦你用了,到时候你还是不是你自己都说不定呢。”   提起那个神性的来源,无论想多少次都觉得非常的不可思议。   但是既然已经得到了这个神性,那我就没有拒绝的道理。而且实际上,如果不是这个神性的帮助,我连圣杯都没办法控制,而这个月之里侧早就成了一片混沌的恶性情报之海了。   既然有了这个神性,用我肯定是可以用的。在之前得到原初母神的神性的时候,我也是正常使用了,没有一丁点的犹豫——这一次,BB酱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很快你就知道我敢不敢用了……”终于,我还是有些受不了这孩子的态度了,不免开始抱怨了起来。“真是的,分明是我的Alter Ego,竟然这么不听话。我都怀疑我当初在设计你的时候究竟哪里出错了。”   “你当然忘了。说到底,你所拥有的只是金鱼级别的记忆而已。”   “哼!算了,BB酱懒得和分身斗嘴。虽然你不拿我当做你的妈妈,但至少我也是你的姐姐。既然是姐姐,那就自然要包容妹妹的不是啊!”   挑起冲突是这孩子被创造时赋予的性格,如果不是这样,她就不是Meltryllis了。   果然,她又挑了挑眉,骄傲地、自负地注视着我。   “你也不想想这是谁的错?如果情况不是这么的麻烦,你以为我想在你的面前说这种话吗?从一开始你挑选一些普通人进来,就绝对不会有这样的问题。如果是杀生院祈荒那个女人,想办法摸除掉她就好了。反正现在的她也只是一个‘兽之幼胎’而已啊。”   “但是……其实都还好吧。如果能把圣杯给让出去的话,无论是这两个阵营中的哪一个,都是非常不错的选择。至少比起放在月球内部继续搞破坏要好多了……真是的,月之中枢怎么就感染了这么严重的病毒啊,简直麻烦死了!”   病毒的来源究竟在哪里,我根本不知道。只知道它在试图夺取月之中枢的root权限,不停地发出病毒和木马攻击。而为了抵御这种攻击,我只能留在这月之核心的深处,默默地守护一切。   那孩子还是嗤之以鼻,完全不以为意。   “哼……说到底还是你自找的。想要求助于地上的人类,却又不信任地上的人类,有这个结果不是很正常的吗?”   “计划赶不上变化确实是很正常的事情呢。BB酱当初确实忽略了‘圣杯’这一存在对人类的吸引力了。不过,现在弥补也不是没有机会。而且其实一切都没有脱离BB酱的计划呢。”   “我真想看到,当一切都结束掉的时候,你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肯定是非常不错的表情吧?BB酱可是非常善解人意呢!”   再怎么说,那也一定是如释重负的表情。在完成了任务之后,我的意义就得以完成了。就算不能离开这无人的世界,就这么消失掉也是一个非常非常不错的结局呢。   那孩子不是我在想什么,按照既定的设定继续说着话。   “你这样的家伙,有怎样的表情都无所谓了。”   重重地叹了口气,BB酱无比沉重地让话题回归正常。   “我把你叫过来是为了什么,想必你是知道的吧?”   “当然。既然双方都结成了同盟,迷宫这个战场就不是很适合了。需要我亲自出手,排除掉其中的两对组合,对吧?”   “没错,正是如此。迷宫这个战场,一开始就是为了遭遇战的。但是BB酱怎么都没想到,两个阵营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的结成了。但是,排除掉的肯定是杀生院祈荒那边的那两个。你没有意见吧?”   “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你觉得这样的我打不赢那边的那几个吗?”   那孩子挑了挑眉,双手环胸,无比自信,无比骄傲。   但是这份骄傲如果应对祈荒小姐,恐怕结果会非常惨吧?   不过,这孩子还是要多吃一些苦,许多事情才能清楚、明白。而这就是所谓的“成长”。尚未成长为真正天鹅的她,还有一大段路要走呢。   无奈地笑着,我只好对这孩子解释。   “既然如此,BB酱就对Meltry讲明白好了。白野与萌奈她们说到底都只是八岁的孩童,孩童的愿望都很单纯、很纯粹。甚至于她们都不需要圣杯,在知道圣杯异常之后肯定会帮助我们……”   “但是,杀生院祈荒那个女人就不一定了。这个不知道‘廉耻’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女人,如果看到圣杯那么异常,不仅不会有所退缩,肯定还会欣喜若狂,对吧?”   “没错。因为祈荒小姐是‘兽之幼胎’,还未经过变生,成为真正的兽呢。所以,我想把圣杯的处置权交给那两个孩子。如果是纯真纯洁的她们,就算是面对那些恶性情报,相信也能很好地处理吧?”   “这你倒是和我说过,杀生院祈荒是这次圣杯战争中最恶劣的家伙。比你、比我、甚至比圣杯都可能更加恶劣。”   “所以,为了削减祈荒小姐这样恶劣的存在,就必须使出月之里侧的制裁。即使是祈荒小姐,同时面对那四位从者也肯定很不妙吧?Berserker小姐确保御主的安全,Archer小姐远程牵制,Lancer小姐机动突击,Saber小姐正面对抗,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策略了呢!”   “我说啊,本体。你是不是故意的?”   这孩子的笑容更盛了,说是恶意满满都不为过。   而我也依然温柔地笑着,内心却非常地愉悦。   “啊啦,怎么可能是故意的呢?Meltry知道的吧?在这月球的内部,是看不到地上是什么情况的。”   这当然不是我故意的。当杀生院祈荒参加这场圣杯战争后,与她有缘的人自然也会参与这其中。而既然幼龙的双亲是那样的态度,祈荒小姐被阻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只可惜,骄傲到极点的这孩子果然是不想理解我的。   “哼……这种事情随便都好。反正和我没关系。”   祈荒小姐为什么突然参加这场圣杯战争,我还真的不知道。   但是,既然她已经来了,我作为月之里侧的主人,就没有不欢迎的道理。而这一次,当然就是由这孩子来欢迎那位恶劣的祈荒小姐了呢。   “那么,Meltry该出发了哦?坐标在哪里相信你知道的吧?”   “啊,我当然知道。我这就去解决掉那两个无趣的组合。”   “小心一下哦?复活你可是要花我不少功夫的。”   “杀生院祈荒那个女人还没那么强,那两个从者都很弱,这点不需要本体你担心……不出一个小时,下个战场就会开启。”   “那我就在这里期待结果了哦?”   “你就在这里等着吧!”   说完,这孩子的身影就从月之内核中离开了。   这位像风暴一样的孩子会掀起怎样的波涛呢?   那位祈荒小姐又会怎样应对呢?   很可惜,我也只能在这月之内核中静静地等待着这孩子的结果了。   唉……真的好像和那两个八岁的小孩子说几句话啊!如果是这两个温柔的孩子,一定会说出非常非常暖心的话语吧! 29831 6 354   ps:本章4153字 321.猫戏老鼠   ◆说书人◆   Rider停下来了。   在船上航行了数十年的他,以“黑胡子”的恶名流传新世界的他,对危险的敏感程度堪比海里的鲨鱼,只要是有丝毫风吹草动就能被他问到。   这一次,他也闻到了危险。只不过不是来自于成群结队的虎鲸(皇家海军),而是更加危险、某种程度上说已经达到天灾规模的威胁。   风暴,即将来临。而由风暴卷起的海啸,即将吞没他这艘连独木舟都算不上的破船。   间桐慎二也停了下来。他还没有蠢到在这个时候去打断黑胡子,而是盯着黑胡子,等待着黑胡子给出回答。   在某个瞬间,黑胡子立刻回头,看向了迷宫的尽头。   这个时候,间桐慎二也听到了不对劲的声音——好像是重型铠甲撞击地面的声音。可是随着这声音越来越大,就算是间桐慎二也能感觉出来,这已经不是盔甲撞击地面,而是巨型冲压机击打铁锭的声音。   仅凭这声音也能想象得出,在这样一个存在的奔跑下,地面恐怕已经一片狼藉,连使用的意义都失去了吧?   “究……究竟是什么……”   这么自言自语着,间桐慎二吞了口水,心脏跳得速度堪比马拉松的后半,手心和额头都开始冒着冷汗。   间桐慎二畏惧战斗,从很早开始就这样了。   数年前,当他的爷爷——也就是那个活了几百年的间桐脏砚,被暗杀在八云神社的时候,他去事件的地点,以观察了敌人的强度。   地面被完全玻璃化,神社被彻底摧毁,强大的气流连七米多高的大树都拦腰折断。更不用说检测出来的、远远高于常识的核辐射,浓稠到几乎达到神代的魔力浓度,还有从此再也没有音讯的间桐脏砚,都证明了那场战斗的强度。   再加上圣杯战争的彻底衰落,间桐家就此衰落了,从此沦为连三流都算不上的家族——仅仅留存的几个成员之中,大部分连魔术回路都十分劣质,更不用说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魔术师了。   所以,间桐慎二畏惧魔术师,畏惧从者,更畏惧圣杯战争。   所以,间桐慎二在Rider面前大气都不敢出,自己的从者说什么,他都只会沉默地照做。偶然想要反抗,却仅仅只是一个眼神,就失去了全部的勇气。   这一次,也毫不例外。   Meltryllis从迷宫的尽头终于出现了。那过于暴露的服装让间桐慎二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还有那双高跟部分是锋利利刃的腿甲与足甲,更是让间桐慎二新奇不已。   “这……这是何等暴露的从者!”   终究,间桐慎二只是发出了这么一句感叹而已。   可是对方的听觉似乎异常的敏锐。当间桐慎二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他被那位Meltryllis冰冷地注视着。霎时间,这个从来都没有过骄傲、更是自卑到了极点的青年,一下子觉得入坠最冰冷的地狱。   那凛然的视线让间桐慎二觉得,只要他敢再说一句话,那双利刃般的鞋子只要轻轻一挥,就可以将间桐慎二切为两半。   “呜……呜哇!”   间桐慎二逃了,却也只是逃在了黑胡子的身后。   就算再蠢,他也明白自己不能背弃黑胡子而去——这里是圣杯战争,没有从者的保护,就算是那些随机产生的钢铁野兽也能轻易地把他撕成碎片。   黑胡子瞄了眼自己不成器的御主,冷哼了一声后,依然坚定地盯着袭来的、如风暴般的女性。   “看清楚点,不要移开视线,越是美丽的女人就越是危险。塞壬、魅魔、各种各样的魔物都是这样。像这种大胆的装束,就是为了在战斗的时候让你不敢去看她。要是因为你不看就被这个女人的鞋给开膛破肚了,那我可就亏大了!”   “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啊!但是……但是,说到底,我只是一个御主而已啊!怎么可能和这种存在对抗!”   间桐慎二觉得自己很委屈。可是,已经是御主的他,在黑胡子在他的面前出现的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失去了委屈的权利了。   可惜,他不明白这个道理。而黑胡子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废话,只能拿起船长的权限与做派,狠狠地对自己的御主下达了命令。   “就算不知道,也要目不转睛地看着!你这个陆地人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如果碰上了猛兽,只要视线移开那么一点点,猛兽就会以闪电的速度扑过来,然后瞬间咬断你的脖子!”   吞了口水,间桐慎二握紧了拳头,屏住呼吸,几乎把眼睛睁大到极限,注视着远方那位极为暴露、却又极为冰冷的女性。   看到这一对主从的反应,Meltryllis残忍地笑了。   “哦呀,那边的垃圾,谁允许你用这种眼神来看我了?”   “啊……呜哇!”   果然,间桐慎二还是没办法鼓起勇气,又缩回了黑胡子的身后。   黑胡子很像狠狠地踢下自己御主的屁股,可现在不是这个时候,他也只能以“真是没用的东西”这样的话语作为轻声的抱怨。   Meltryllis微微眯着眼睛,像猫竖起瞳孔一样,注视着自己的猎物。   “看来你的御主不怎么样啊,Rider。你究竟是怎么被这个垃圾召唤出来的?怎么想都是一笔亏本买卖吧?”   “这件事情就不需要小姐您来操心了……那么,鄙人名叫爱德华·蒂奇。不知道小姐您的名字是什么?”   交涉是必要的,就算对方是心怀恶意也必须如此。   在海上驰骋了几十年的黑胡子当然懂这个道理,当他一开始还是个码头船工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了察言观色的重要性。   黑胡子料定,对方确实怀有恶意,也确实想要杀死他们,但一定是海豚、猫一样,残忍地将猎物折磨地精疲力尽、肝胆俱裂,才在最后给予最后的一击,将猎物彻底杀死。   实际上,Meltryllis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Meltryllis,这是我的名字。本身没有任何意义,而且告诉你们也没有意义……因为,你们很快就要死了。非常非常快。”   “看来是一位非常残暴的小姐啊。”黑胡子感叹说。   “你们准备好了吗?解决掉你们之后,还有Assassin她们要解决。”Meltryllis依然残忍地冷笑着,丝毫不把这对主从放在眼里。   黑胡子笑了笑,声音依然还是那么的沉稳冷静:“哦?看来您是冲着我们这个同盟过来的啊……”   恐怕,就算是他的头被架在断头台上,他还是能这么笑着吧。   Meltryllis不觉得眼前的黑胡子有多么厉害。   那个BB曾经对她说过,在这场没有圣遗物的圣杯战争中,从者的能力实际上是和御主绑定的。怯弱的御主一定不可能召唤出厉害的从者,坚强的御主召唤出来的从者也一定不会太差。   所以,Meltryllis依然冷眼下撇,依然面如寒冰。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不然你们以为我为什么要过来?”   “……杀、杀生院祈荒大人,您就打算这么看着吗?”间桐慎二怯弱地望了眼自己的身后。但很可惜,他的身后什么都没有。   而就在他转头之前,黑胡子的声音已经发了出来:“不用看了,小鬼。我们还没有在那位大人面前展现自己的力量。就算敌人再可怕,不证明自己的能力,终究是不会被重视的……那么,就趁这个机会,表明自己的实力究竟是怎么样的好了。”   “可是……可是对方看起来比Rider要强很多吧?”间桐慎二连自己的声音都是颤抖的,显然害怕到了极点。   “哼,强不了多少!”   话音还未落下,黑胡子快速抄起放在腰带上的燧发枪。根本不需要做太过仔细的瞄准,弹丸破裂成弹片,冲向了Meltryllis。   或许是基于稳重,或许是别的原因,Meltryllis选择闪过这次攻击。她的步伐精准、迅捷而又优雅,就像在跳着芭蕾舞,毫不费力又从容自得。   然后,Meltryllis瞄了眼破碎的弹片造成的伤害。   弹片深深地嵌入到了墙壁之中,给光滑的墙壁留下了许多可怕的伤疤。如果是普通人挨上这一枪,恐怕连骨头都会被那些破碎的弹片给切断吧?但很可惜,Meltryllis不是普通人,而是复合神性的高级AI。   “哟,Rider,你这一发子 弹挺不错的嘛。还是说,从者的远程攻击都是这样的强度?我很感兴趣,真的很感兴趣啊!”   “等战斗的时候,你就清楚了!”   “不过,这里的战斗空间还是太小了点……那么!”   随着Meltryllis轻轻地打了个响指,整个迷宫瞬间产生了巨大的变化。原本只有四米宽、三米高的迷宫在眨眼之间扩大了十倍,让这个诡异的迷宫看起来不再是迷宫,而是一座来自于未来的超级都市。   间桐慎二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一时失语。   黑胡子依然微微眯着眼睛,难以察觉地吸了口凉气。显然,这样远远超出理解的局面,也让黑胡子本身非常惊讶。   “反正第一个战场很快就要离开了,就这么废物利用一下也好。”Meltryllis残忍地说。“至少,在接下来的两场战斗中,我会更加尽兴,而不是在狭小的空间里上演着回合制游戏!”   缠斗。   “不错,不错!虽然只是一个Rider,虽然只是一个区区海盗,但是战斗能力真是出乎意料的好啊!”   “真是傲慢到了极点!”   “傲慢?有比你们海盗更加傲慢的吗?我听说,那个时候的你们还想着组建一个国家?真是的,你们也不过是区区一些海盗而已,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些海上的土匪强盗,竟然想要组建国家这种这东西……你们是不是野心太大了些?也难怪海盗的结局大多都是那样的。”   “啊,曾经确实有人提议去马达加斯加建立属于海盗们的容身之处。但是,海盗们也有脑子聪明的啊。钱是什么?说到底,如果去了那个什么都没有的鬼地方,钱就和泥土一个样,根本没得消遣。所以,脑子正常的都不会去那个鬼地方隐姓埋名,我就是其中之一啊!”   “哼!说到底,不过是海盗!”   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Meltryllis冲了上去。   深知身后就是御主的黑胡子没有选择避让,而是也冲向Meltryllis。   按照刚刚Meltryllis闪避那发霰弹的从容,如果她的目标真的是间桐慎二,黑胡子除了被迫及早使用宝具之外,几乎没有应对的办法。而且,就算使用了宝具,他也不敢确信就保证自己与御主的安全。   是的,从一开始黑胡子就不觉得己方能赢。就算他的御主是传说中的龙、仙人乃至更过分到存在,也只是相当于把最好的木质舰船给了他,根本没办法对抗风暴与海啸的伟力。   那么,就只能像一个老人一样,固执地去挑战自然本身。挑战的话尚且有一丝生机,逃跑的话就注定是船覆人亡的结局。   正如外表所展示的那样,Meltryllis使用的是高挑的金属刃鞋战斗。她的每一次踢击看似随意,实际上却比黑胡子见过的最快的剑客还要快。   可一旦接近黑胡子的时候,黑胡子能明显感觉到,刃鞋的速度明显下降。甚至于原本瞄准破绽的地方,出现了略微的偏差,导致攻击落空。   很明显,Meltryllis在放水,在玩弄Rider——但即使如此,黑胡子的躲避也非常勉强,刃鞋的边缘甚至切下了他的一束胡子。偶尔几次反击,也被Meltryllis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躲开。   找准机会,黑胡子快速后退,在一个暂且安全的位置上停了下来。   Meltryllis没有追上去,这让黑胡子松了口气,终于能说上几句话了。   “看来,小姐您在玩耍啊?”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我可是好久没有活动了。”   感觉到不对劲的黑胡子微微皱了皱眉,然后问了他的猜测:“很久没有活动吗……让我猜猜,您是这个月球内部的原住民,而不是对方那个阵营的从者,是这样的对吧?”   “随便猜吧,反正你很快就要死了,猜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原来如此吗……看来这场圣杯战争一点都不简单啊。”   黑胡子轻松地笑了笑。从对方的口中得知这条信息,已经达成了黑胡子的预期。这也是他没有发动宝具直接逃跑的原因。   但是,还不够。连对方究竟是谁都不知道,距离他期望还差得远。   只要对方的攻击目标没有转向间桐慎二,他就有机会继续套出来情报。到那个时候,杀生院祈荒就一定会展开救援,危机就会因此而化解。   毕竟,那位恶魔一样的女人,可是远远超出他的认知啊! 29831 6 354   ps:本章4445字 322.缠斗   ◆说书人◆   战斗仍在继续。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再说这是战斗已经不合适了。   虽然两方的速度都快得让间桐慎二看不清,但这只是Meltryllis单方面在戏耍而已。只有当黑胡子彻底精疲力竭的时候,她才会给予最后一击。   反倒是黑胡子知道对方在戏耍之后,已经适应了Meltryllis的节奏。无论是攻击还是闪避都不再集中全部注意力,甚至在战斗时还有余力调侃两句。   “我的雇主可对这个月球内侧很感兴趣。”黑胡子说。“如果能对雇主产生一点用处,就算我彻底没了,有了雇主的承诺,我的这个小御主将来肯定会好过多了。”   “愚蠢!你以为我会说出来吗!”   Meltryllis突然发力,足底的利刃以不可能的速度砍向黑胡子的脑袋。那优美的弧线犹如凛冽的半月,在迷幻的迷宫之中宛若芭蕾的倩影。   攻击的方向不是黑胡子的脖子,而是头颅的正中。如果这一击真的命中,除非黑胡子的脑袋比金刚石还要坚硬,否则肯定黑的白的混在一起流得满地都是。   情急之下,黑胡子选择了最笨的方法——让身体往后仰。   可惜他的速度还是不够,利刃还是切在那张称不上英俊的脸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   黑胡子单手撑住地面,并以着地的右手为支点,立刻翻滚后退。   如果Meltryllis想要追上去,这个情况的黑胡子必定暴毙当场。可是她没有,依然戏谑地、残忍地、冷酷地笑着,冷眼下瞰着黑胡子如老鼠一般滑稽的丑态。嘲讽的话语从她的朱唇中轻轻吐露——   “我说啊,Rider,你是不是太弱了点?哪怕是Assassin的战斗力都比你要强不少吧?”   黑胡子没有管自己脸颊上的伤口,而是优先扶住自己的海盗船长帽。   他阴森地笑着,洁白的牙齿反射着霓虹的光彩,看起来无比可怕,与他的“海上恶魔”称号完全匹配。   “很抱歉了,这位女士。再怎么说,我也只是一个Rider。这个职阶就是这样,战斗力渣得出奇,只比Caster好一点。能不能打全看自己的宝具。宝具厉害,Rider自己就厉害。宝具废物,Rider自己也就是个废物。不如,您就这么放掉我们吧?三骑士的战力肯定包您满意。”   “那你倒是用出你的宝具啊?这样的战斗实在是太无趣了点。”   “如您所见,我是个海盗船长,职阶又是Rider,那我的宝具自然就是我的船只了。老实说,我的船也无趣得很,无非就是打带跑(Hit and Run)战术,小姐您肯定明白吧?”   Meltryllis眉头微皱,略微不悦。   在她闯到这里之前,她根本没有考虑这么多。乍一听黑胡子的说法,她还真有一点信服的感觉——但是,这信服的感觉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她亲手掐灭了。   既然不能带来乐趣,那就直接杀掉好了。   这个简单的结论,在Meltryllis的心中生成。   “既然你这么诚实,作为奖励,我就不再戏弄你了。你和你的御主很快就会死,死得干脆,死得没有痛苦。这场无聊的圣杯战争,对你们来说就像一场噩梦一样。只要醒来,噩梦中的一切就都结束了。”   “小姐,您真的不打算放我们走吗?”黑胡子平静地问。   “我之前说了吧?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排除掉你和Assassin,”轻轻地叹了口气,Meltryllis觉得自己说话太多了,终于还是直接给出了残忍的结论:“好吧,我懒得和你们废话了……我要杀了你们。”   话音刚落,Meltryllis化作一个钢铁的风暴,以英灵都反应不过来的速度冲向黑胡子。但是,黑胡子的身上红光乍现,突然灵活了不少,在这钢铁的风暴中,他边打边退,劣势比之前还要小不少。   之所以这样的原因,原因自然很简单——   “Rider,我以令咒命令你!击败眼前这个女人!”   在间桐慎二的声音传出之前,令咒就产生了作用。船锚般的令咒消失了锚体,只留下一个类似于十字架的图案。   机械化的声音从黑胡子的口中吐露而出。   “……遵命,我的御主!”   令咒乃是魔术的结晶,是能够实现奇迹的大魔术,称之为简易劣化版的圣杯都不为过。即使击败Meltryllis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在令咒的加持下,黑胡子的灵基异常活跃。   明明是个相当健壮的体型,却出乎意料地灵活。明明只是一个黑火药霰弹手枪,可是威力却相当于30毫米榴弹炮。明明自称不擅长战斗,可是面对Meltryllis却还打得有来有回。   可是,Meltryllis却还是没有下死手。   因为这是她所期望的结果。   面对可以被戏弄的玩具,猫是不可能手下留情的。如果猎物实在是没有继续活下去的意志,残忍的猫就会用恐惧、用死亡迫使猎物活跃起来,直到精疲力竭的那一刻,才享用丰盛的美餐。   Meltryllis就是等着对方使用令咒,让这场游戏玩得更久一些。   可是,突然之间,Meltryllis的身形僵住了。高高抬起、准备下劈的左腿依然悬浮在空中,看起来就像时间暂停了一样。   “玩闹该结束了哦?如果再这么玩下去,BB酱可是要生气,会惩罚Meltry的哦?毕竟,就算是BB酱,耐心也是相当有限呢!”   是的,她接收到了来自于BB的命令。这条命令听起来非常温柔,并不是特别重要。可是在Meltryllis听来却和令咒无异。   这呆滞仅仅持续了半秒,就化作了更加凌厉的攻击。   但是,在攻击之前……   “Rider,机会!”   不需要间桐慎二说明,黑胡子就已经在做了。   为了确保能干掉对方,他甚至都放弃了手枪,而是在身后召唤了五个又厚又粗又重的黑色炮管。这些无疑都是滑膛加农炮,口径大约三十厘米,弹丸能将活人砸成肉饼。在五门炮的中间,中间还有一个喷火口,里面能依稀看到流动的火焰——这就是被称作“希腊火”的武器。   一瞬之间,五门加农炮一同开炮,在弹丸接触地面的那个瞬间,无数个细小钢珠迸射出来。被爆炸的力量带动的这些钢珠嵌入地面、嵌入墙壁,没有一个在地上滚动着,证明炸药的优质。   喷火口也抛射着流动的“石脑油”,如龙的吐息一般,抛射近十余米,燃烧着惊人的热量与温度,足以熔化钢铁,连空气都因为这热量而扭曲了。   蒸汽与烟尘遮挡住了一切。此时的迷宫是如此的安静,只有希腊火燃烧的嘶嘶声依然作响。   “干……干掉了吗?”   间桐慎二睁大了眼睛,试图从这烟尘与迷雾中看到Meltryllis的身影。   可是,黑胡子依然浑身绷紧着神经。这次攻击确实奏效了,但是他闻不到血的气味,也闻不到血肉被烧熟的香气。在这广阔的迷宫之中,他能闻到的只有希腊火那刺鼻的气味。   就好像残忍的现实在印证他的猜想一般,从烟尘与白雾之中,Meltryllis缓缓走出。她的脚步缓慢异常,就好像是在自己的花园中散步一样。那份自信、那份沉着,让间桐慎二的心沉到了最低点。   “不……不可能!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活着!这种程度的攻击……这种程度的攻击,不可能有人能活着啊!就连从者也至少会是重伤啊!”   “原因很简单。”回答间桐慎二的是黑胡子。“她不是人类,不是从者,甚至都不是怪物……而是……”   “而是……?”   “神!就是那些站在云端的深处,作为风暴、大地、太阳、星辰的化身,在这个世界上留下无数神话的神!不会有错的!我的感觉绝对不会有错的!这是神的气味!”   “哦?这可真是出乎意料啊。竟然让我感觉稍微有那么一点痛。”   Meltryllis彻底走了出来,身上没有一丝伤口,连头发都没有因为强烈的高温而有所扭曲。   黑胡子的攻击完全失效了,连对方防御都没办法击破。   他不得不承认,这场战斗根本没得打。Meltryllis之前的形容一点错都没有,他是老鼠,而眼前这位则是善战而又残忍的母狮子。   “只是感觉到并没有意义……看来这场战斗要到此为止了。”黑胡子呢喃着说,已经在考虑怎么跑路了。   “没错,确实要到此为止了。之前我可是承诺过,要在一个小时内解决掉你和Assassin的组合呢!十几分钟已经浪费了,接下来恐怕还要和Assassin捉迷藏捉很久……我的时间可是很紧的啊!”   说完,Meltryllis冲了上去。   如果说之前的攻击是暴风与海啸,那么这一次就可以说是灭世的大洪水了。只是几个回合,就算有令咒的加持,任凭黑胡子怎么尽力躲闪,他的身上都留下了惨痛的额伤疤,染红了他的胸膛,也染红了他的黑色船长服。   败局已定,只是看黑胡子能坚持一分钟还是两分钟的问题了。   没有办法的情况下,黑胡子只能滥用魔力,召唤出更多的炮击和希腊火,企图给对方的攻势造成一定的麻烦。可是,别说是钢珠了,就算是榴弹本身也没有任何用处。   但是,任谁都想不到的意外,就突然发生了。   当一枚榴弹硬生生地轰向Meltryllis的胸膛,又被硬生生地弹开之后,气氛一下子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这位Meltryllis的某个器官实在是太过于抱歉了一些。   “……杀了你们!一定要杀了你们!”   仿佛某个杀戮开关被打开了一样,Meltryllis眼都红了,攻击不再如舞蹈般优雅,而是真的成为了屠宰,只为了能快速结束战斗。   这反倒给了黑胡子以喘息的机会。原本躲都躲不掉的攻击,现在倒是能躲开了——虽然如果要让黑胡子选,他宁可选择被折磨致死,而不是这种危险到必须全身心应对、比过山车还难受的攻击。   终于,就在黑胡子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间桐慎二终于还是极不情愿地下达了指令。   “Rider,使用宝具吧。我们撤退!”   “了解!”   随着黑胡子的一声怒吼,他的身形从Meltryllis的眼前消失了。而在下一个瞬间,远方有一艘扬着白帆的漆黑舰船。即使这里是无风的环境,即使这里没有海面,那艘挂着骷髅旗帜的海盗船却像幽灵船一样在空中漂浮,以完全不符合其巨大体型的速度朝着更远的方向快速驶去。   这就是黑胡子的宝具,他生前的舰船,安妮女王复仇号。   消失的不仅是黑胡子,还有他的御主间桐慎二。   大概是添加了太多太多逸闻的缘故,这艘船根本就是那个时代皇家海军的旗舰,长达近百米,近八十门大炮,和正常海盗所能有的武装商船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风紧!扯呼!”黑胡子的大嗓门在这迷宫之中回荡。“杀生院祈荒小姐,要是你再不行动,这破盟约我就撕毁了!反正对方的同盟肯定不介意多一个帮手!说不定能给这小子的将来谋个好出路,也不枉我这么辛苦地参加这场莫名其妙的圣杯战争!”   安妮女王复仇号越来越快,甚至达到了现代驱逐舰的高速。   这样的速度放在如此巨大的船只上面自然显得不是特别快,可是地上的Meltryllis想要追上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算她追上了,如何处理如此巨大的船只也是一件非常头疼的事情。   而随着黑胡子的声音最终落下,一团漆黑的迷雾终于在远方显现。   可惜,这位传说中的海上恶魔已经提不起战意了。如果不是杀生院祈荒亲自到场,他一定会跑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29831 6 354   ps:本章4147字 323.一拳祈荒   ◆说书人◆   看到那团不大的黑雾的到来,Meltryllis残忍地、冷酷地笑了。   那笑容说是扭曲都不为过,就像是在嘲弄和讽刺对方的无知与无谋,根本不把对方看作是自己的对手,傲慢得犹如在云端俾睨着众生的神灵。   “哟,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团黑雾就是Assassin吧?”Meltryllis说,“本来以为要花不少时间来捉迷藏呢,没想到就这么直冲冲地过来了啊……这样也好,倒是省了我很多时间,一个小时内完成任务就没那么紧张了。”   不过,在她自言自语的这段时间,杰克御主的声音已经穿了过来。   “杰克,直接解放宝具吧。”   霎时间,黑雾扩散,如同爆炸的烟尘,一瞬间就扩张到了边缘的极限。如Meltryllis预料那般,这黑暗拒绝着所有的光明,拒绝着所有的善意,如同母亲的体内,让人只想呆在这其中,远离外边的所有伤痛与苦难。   她本想嘲讽,可是遵循命令的杰克瞬间就扑向了她。   “解体圣母(Maria the Ripper)!”   冷哼一声,Meltryllis就站在原地,也不移动,更不躲避。她极度的自信,认为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被这等级低下的攻击伤到。   原因也很简单。虽然外表是女性,但是她根本就不是人类,而是被制造出来的高级AI。她确实有自我的意志,可是只是高级AI的她却失去了人类太多太多的能力,生育就是其中之一。   如果对方不是女性,那么这次攻击就失去了诅咒的效果,顶多也只能算是比较强大的普通攻击而已,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就在刚刚,面对黑胡子的炮击与火烧时,她都毫发无损,更不用说Assassin的武器——只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手术刀,既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又不是专门对付高级AI的武装,怎么可能伤得了Meltryllis!   实际上,在攻击到那个瞬间,杰克就已经感觉到手感不对了。就好像手中的两把匕首砍在了铁柱或者绝壁上,纵使没有反弹出去,失手却是确定无疑的事实。   于是,杰克立刻后退,那团黑雾也收敛了许多,仅仅只包裹她和她的御主,让Meltryllis的形体彻底展露在众人的面前。   看到完全无伤的Meltryllis,森海美也不由得深深地吸了口凉气。   “竟、竟然完全无效了?这……这怎么可能!”   “你觉得老鼠的噬咬能对狮子起作用吗?恐怕连表皮都无法穿透吧?”残忍地、戏谑地、蹂躏地、冷酷地笑着,Meltryllis的心情实在是畅快到了极点。“Assassin的御主,你的从者的宝具失效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刚刚Rider的推论你难道没有听到吗?需要我在这里再重复一遍?”   是的,Meltryllis根本不是人类,而是神。   说从者和她是老鼠与狮子的差距,实际上说得不太准确。比起狮子而言,老鼠有体型优势,还更加的灵活。但是,Meltryllis和从者相比,却是全方位的碾压。只要她认真战斗,杰克和黑胡子都坚持不了几分钟。   面对如此可怕的敌人,间桐慎二和森海美都沉默了。   这样的敌人,确实不是杰克和黑胡子可以对抗的。能对抗她的人,只有那位一直没有真正展现过自己实力的杀生院祈荒——可是,杀生院祈荒真的能对抗这样的存在吗?   Meltryllis骄傲地站立着,犹如一只骄傲的天鹅,美丽而又优雅。   “说到底,你们也不过是从者而已,妄图攻击我,究竟是谁给予你们这样的勇气?是生命恐惧的本能吗?是你们的愚蠢吗?还是说那个一直都不肯正面和我战斗,派你们过来送死的杀生院祈荒吗?”   她的声音在迷宫之中回荡,也在四人的心中回荡。   确实,一开始的时候,杀生院祈荒对四人威逼利诱,许下了天大的好处。可是她究竟能不能做到,四人却根本不知道。只能将信将疑地组成同盟,等待将来的某个时刻去验证——或者在那个时刻直接反悔。   可这个时刻竟然如此早地到来,任谁也想不到吧?   深深地吸了口气,间桐慎二还是做出了决定。   “抱着游玩的态度……就是你的失误!Rider,先全力轰炸!”   “明白!”   安妮女王复仇号在空侧舷上的加农炮在瞬间同时轰出。   铅弹以超越子 弹的速度夹杂着强劲的风,以及呼啸的声音,冲向Meltrylllis。   然后,爆炸的烈焰压制住了所有的光芒,爆炸的轰鸣也遮挡住了所有的声响。   迷宫在剧烈地颤动着,犹如发生了九级地震,几乎让地上的森海美无法维持住站立。   那巨大的声响也让森海美的耳朵略微感觉到疼痛,耳鸣的声音更是让她无法听到所有声响。   炽热的烈焰形成了风压的断层,甚至形成了匹敌十级强风的热浪。这高温连钢铁的地面都被熔化,发出橙黄色的光。   这一次不再是榴弹,而是高爆弹。目的也相当的明确,就是要让Meltryllis在冲击与火焰下灰飞烟灭,或者至少炸成残废,失去战斗的能力。   可是,在所有人预料之中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强风很快停止了,吹散了本应该存在的迷雾。Meltryllis站在原地,毫发无损,完整如初。她那包裹着双腿的铠甲光洁如初,身上的衣物没有任何的损伤,飘逸的长发更是没有因为强风而变得散乱。   上一次是这样,这次是这样,所有人都相信下一次还是这样。   因为,站在那里的并非是一个人类,并非是一个从者,而是一名被这月之里侧的控制着所创造出来的女神。   “我都告诉你们了,你们的宝具是不可能对我有效果的,连防御都破不了。还是说,Rider,我刚刚说的那句‘让我觉得有些疼了’是我的真心话吗?”Meltryllis的笑容越来越盛,真的从这一边倒的战斗中得到了期望的乐趣。“当然,这只是戏耍老鼠的发言罢了。可你们还真的像老鼠一样,徒劳无功地试图反击我,就算是我也不得不称赞你们的勇气……或者说,愚蠢!”   黑暗与帆船依然停留在原地。   他们在等待杀生院祈荒。这个时候,只有她能够出面摆平眼前这个可怕的女人。   可是,令他们失望的事情发生了。   在这可怕的寂静之中,杀生院祈荒依然没有任何的行动。就好像,杰克和黑胡子真的被她当成了可以随意抛弃的消耗品。   “哈哈……哈哈哈!你们看看你们!说你们愚蠢,你们还不相信!哈哈……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Meltryllis笑得前仰后合,几乎直不起身子来。“明明从一开始就不要听那个杀生院祈荒的话就好了!明明一开始一起想办法解决圣杯本身就好了!非要执着于自己无谓的欲望!非要听从那个女人的蛊惑!真是……愚不可及!愚不可及啊!”   怀疑的种子继续生长,几乎要成长为参天大树。   为什么杀生院祈荒现在还不出现?   那个恶魔般的女人,是在畏惧眼前的月内女神吗?   亦或是说,她深知处理掉了杰克和黑胡子就能得到一时平安,所以才选择沉默下来,在这场一边倒的战斗中选择退让?   四人的心中都徘徊着这样的念头,直到杀生院祈荒真正出现,恐怕才能得以解消。于是,他们沉默着,一点点地后退,随时准备落荒而逃。   Meltryllis扫过他们,轻轻地吸了口气,似乎要做出什么重大的决定。   “既然那个杀生院祈荒还不过来……那你们就去死吧!”   话音刚落,Meltryllis的身影消失了。几乎是下个瞬间,她的身影出现在黑暗的边缘。   高高抬起的左脚即将落下。   黑暗之中的杰克,眼看着就要被这一击一分为二。   但是,就在这关键的时刻,Meltryllis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人。   那个人的拳头爆发出紫色的光芒,猛地挥出。魔力瞬间从拳头灌入Meltryllis的身体中,像一架大炮内的炸药被引爆了,让女神的身体像炮弹一样废了出去。   在这个瞬间,而那残虐的笑容也瞬间失去了风度,化作夸张又有扭曲的痛苦,活像是个滑稽剧里的表情,让人想要发笑。   不到半秒钟,Meltryllis的后背在二十米的高度上与墙壁做了个亲密接触。在短暂地悬停在空中后,就立刻开始自由落体,跌落地面。   直到双足上的利刃深深地刺入地面,她才勉强从这冲击中稳定身体。之前如芭蕾舞者一样的风度消失了,戏谑而又残忍的笑容也消散了。到了这个时候,她只能冷冷地注视着那个人。   突然出现的人,毫无疑问就是杀生院祈荒。   她的头上依然披着白巾,身上依然是那身暴露的紫色服饰,左手依然提着鸟笼,而鸟笼里装的依然是那位蓝色的小男孩——童话大王安徒生。   “看来,还不算晚……一开始我还以为Rider和Assassin坚持不了多久呢……”   虽然表现得异常平静,可是人谁都能看得出来,杀生院颇为慌张,似乎是刚刚处理了非常紧急的事情,才赶过来。   轻轻地擦了擦嘴角的血水,Meltryllis不服输地再次勾勒出笑容,让人觉得十分欠揍。   “哦呀,幕后黑手终于登场了啊!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就是那个杀生院祈荒吧?我倒是很想看看,现在还是幼胎的你,究竟有多厉害,是不是让那家伙也害怕得发抖。”   “突如其来的存在,不知道您的名字是什么?”   即使这个时候,杀生院祈荒还是维持着礼貌和风度。   听到这问题问题,Meltryllis挑了挑眉。   “我的名字?哈?我凭什么要告诉你们?而且,我可不是什么从者。我是被制造出来的自律智慧型AI,被创造的理由就是去战斗。而今天,就是你们被我扫除的对象……不过,你倒是可以放心,杀生院祈荒。我不会杀了你,至少现在不会杀了你。”   “你真的觉得你能杀掉我吗?”杀生院祈荒自信地问。   “这种事情,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Meltryllis压低身体,像一根拉满的弦,随时可能飞跃而出。   但在那之前,杀生院祈荒左手的鸟笼里却传来了成年男性的声音。   “原来如此,我看出来了,那个绝壁的女人……”   “绝壁的女人?你是在说谁!?”Meltryllis的脸瞬间扭曲了,愠怒地盯着鸟笼中的童话大王。   砸吧了下嘴,童话大王嫌恶地修正了自己的言论:“那个芭蕾舞演员一样的女人身上有复合神性。怪不得Rider和Assassin的宝具对你无效。如果不清除掉这份复合神性的话,恐怕就算是三骑士也难以真正地伤害到你吧?”   而他的话也让杀生院祈荒挑了挑眉,颇为意外、又十分疑惑地注视着鸟笼中的安徒生。“复合神性?这是什么意思?”   “所谓复合神性,就是涉及到数位已经存在的神祇,将其统合起来的神性。”安徒生冷酷地注视着Meltryllis,简直就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以纯粹的逻辑分析着对方。“这些神祇毫无关联,被强行糅合在一起,成为了你眼前看到的这位女性。从在灵基上来说,这是类似于奇美拉。从灵魂上来说,这是被制造出来的。”   “但是,那样的话岂不是很不稳定吗?奇美拉这种生物,本来成活率就非常的低。如果是复合神性,那种不稳定性甚至会导致自我崩溃吧?那样的话,连存在本身都是问题。”杀生院祈荒追问着。   可是安徒生摇了摇头,完全否定了杀生院祈荒的猜测:“如果是一般的从者,恐怕早就精神错乱了。但是被制造出来的AI不会这样。不如说,一开始设定好了是怎样的复合神性,之后的身体、精神、性格乃至各种各样的设定都是为了复合神性而服务。如果摒弃了复合神性,那么连存在本身都无法维持,自身更是失去意义……根本就是胡闹所制造出来的存在。”   “这样吗……怪不得说是自律智慧型AI,是这个意思啊。”   杀生院祈荒的嘴角勾勒出一丝残忍的弧度。   只是知道了这一点信息,她就明白该怎么做了。   虽然还只是幼胎,可兽终究是兽,是原始神一样的存在。面对这样强行糅造出来的复合神性的女神,想要处理起来根本不算是什么困难。   而正是这样的笑容,让Meltryllis颇为不悦。   就连BB都没有打过她,这个女人又怎么敢对她的胸口来下那么狠狠的一拳?就连BB对待她的时候都总是非常和蔼可亲的样子,凭什么这个女人的脸上就能出现这么恶心的笑容?   “我决定了,杀生院祈荒,今天你也要死在这里!刚刚是我一时没有留神,只要我集中注意力,复制刚刚的攻击就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被激怒的Meltryllis完全没有注意到,杀生院祈荒的笑容实际上和她自己的如出一辙,程度还稍微弱了那么一点。 29831 6 354   ps:本章4611字 324.任性的决定   ◆两仪式◆   遍历人类历史确实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可是,当我真正参加工作的时候,我才突然发现,实际上我什么都不管才是最好的选择。倒不是说作为所长的我没有管理的权限,而是观测人理是魔术师、操作员和各种专业人士的事情。   本来我可以管理人员的调度,可是秋奈招来的管理层实在是太过优秀了,如果我直接过去反而会添乱。   其结果,我还是回到了家中,在花田里到处闲逛。   这份闲逛没有持续多久,就被打破了。   超级跑车的引擎很特别,即使是限速的状态下,声音比寻常的车辆要尖锐许多,一下子就能猜测其特别的身份。   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我立刻使用“单独显现”这个能力传送回屋内,随意地打开电视看,等待秋奈进入房屋内。   只是今天秋奈的速度慢了很多,从引擎声被我听到,到从地下车库中走出来足足多花了一分钟的时间。这绝不是因为她在路途中接了电话,而是因为她真的很疲惫,连走路的状态都不太对劲。   当别墅的房门被打开的时候,我看到了秋奈那张疲惫的脸庞。她很累,真的很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累——因为那张强颜欢笑的脸庞已经卸了下来,露出她真实的感受。   她自顾自地关上房门,自顾自地把速食拉面放在厨房里,自顾自地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就坐在沙发上,还一直注视着她。   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她所说的累,竟然累到了这种程度。还好她安全地回到了家中,如果路上碰上有什么心怀不轨的魔术师或者别的存在,恐怕随随便便就被掳走,让我完全看不到了。   愤怒吗?恐惧吗?失落吗?怜爱吗?   当然。我的心就像被放在烤架上炙烤着,疼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原本被秋奈扑灭的一些念头,此时此刻又猛地冒了出来。   在这些念头的驱使下,我发出了声音。   “……傍晚好,秋奈。”   秋奈那娇小过头的身体猛地一激,立刻从沙发上直起身子。当她发现是我在说话之后,她突然松了口气,露出了“果然是你啊”的表情。   她重新瘫坐在沙发上,又困又累又饿,疲惫到了极点。她的左臂挡住了阳光,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睡着。   “式……公司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完毕了。接下来的日子,我可以悠闲地度过,再也不可能像今天这么的累了。”   “这么快?这才几个小时的时间吧?”   我微微挑了挑眉。   一边说着,我一边挪过去,然后左手轻轻地握住了秋奈的手心。   她的手依然是那么的热,暖暖的像个小小的热水袋,让我即使是暮春时节依然有些冰冷的手恢复了生机。   秋奈没有反抗,还是往往常那样,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指。   被我这么惊醒一下,她的困意消失了许多——又或者她重新戴上了面具,试图让我不要过于担心。   甚至于,她还不停地说话,掩饰着刚刚疲惫至极的姿态。   “没什么,只是放权而已。毕竟都是我想办法挖来的手下,把事情交给他们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将来我只需要在关键的部分负责决策就好了,反正这几年已经把主要的投资对象搞定了,剩下的都不需要我出面,交给手下就好——所谓大资本家,大概就是这样的生活了。”   “那……你先好好睡一会儿吧?等你醒了,我们再吃完饭。”   “没必要,今天正常睡觉就好。在回家的路上确实挺困的,可是”   “那……接下来”   “说起来……式,你还记得BB那个家伙了,对吧?”   一股不好的预感在我的心头徘徊,让我紧蹙眉头。   秋奈的累,可能不只是累那么简单……一定混杂着非常不妙的东西。   “啊,当然记得,你也见过她,就在昨天晚上。”我尽可能平静地说。“从外表看起来,她是个相当温柔、相当礼貌的女性,总是散发着一股可靠后辈的气息。但是,秋奈你一直说她和看起来不一样,内心其实非常阴暗,性格也无比残忍。一开始我就没有多想,就认同了秋奈你的观点……怎么了,她有什么问题吗?”   “现在仔细想想……我的记忆似乎被某个存在给干扰了。关于BB的一些记忆,似乎和逻辑分析出来的结论不太一样。照理来说,BB应该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才对——虽然手段可能过激了点。”   冲动瞬间在我的心中引爆。   但因为握着秋奈的小小右手,我勉强压制住了那些冲动。   “……是谁?谁竟然敢对干扰你的记忆?”   “我也不知道啊……只是有这种感觉,所以说了出来……怎么,式害怕了?就像之前的那些事情一样?”   秋奈放下了自己的左臂,笑容满面,轻松中带着调笑的意味。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继续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在不知道真相之前,我能做的也仅限于此了。   “……不害怕是不可能的。”我说。“对方今天能改变你对BB的记忆,明天就能改变与我有关的记忆。如果明天起床,你完全忘记了我……我该怎么办?我又该怎么面对那样的你?甚至于像那些轮回那样……”   “我也担心这一点,所以直接说出来了啊。这不是想要寻找解决的办法吗?式你也没必要这么急躁啊。”   我终于算是冷静了下来。   秋奈既然是这样的态度,说明完全没有我想象中那么严重。   “……秋奈,现在你有了初步的推论了吗?”我问。   “我的记忆我自己清楚,是很难被修改的。”秋奈回答。“再怎么说,我的因果在干扰着世界的因果。而且,你可别忘了,两位抑制力对我的态度可是很好的。如果想要干扰我的记忆,必须要绕过那两大抑制力才行。就算是那位所罗门王,想要做到这样的事情也不大可能。”   “所以……是月球内部出了问题?”   “这个……我不知道。或许是,又或许不是。”   “需要去月球内部处理一下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或许就这么放着不管,交给萌奈她们处理会比较好。这毕竟是她们的故事,由我来处理总感觉不太好……”   那场圣杯战争只是小孩子们的游戏。如果这场游戏有大人必须的东西,就算孩子再怎么不情愿,也必须被大人强制结束。   不过这么说肯定不行,所以我换了个说法。   “但是,果然还是去看一下吧?这么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实际上我不太想过去。所有和圣杯战争有关的事情,我都不想接触。我知道圣杯意味着什么,也知道圣杯究竟可不可以追求。”   “可是之前电话里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圣杯确实有用,无论是五年前那个还是现在月面的应该都万能的许愿机。只是,‘自己正在追求着圣杯’这件事情让我非常的害怕……明明有一大堆事情要去做,为了完成那些事情也要消耗大量的资源,可是正因为想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我很害怕圣杯……”   “是因为选择困难症吗?”   “不是……是因为别的原因。”   “不能说出来吗?我可是两仪式,是你最值得信赖的依靠。连我都不能说的事情,应该不存在吧?”   秋奈沉默了。空气立刻变得压抑了起来。   在这沉默之中,我没有追问,而静静地等待着她回答。   我已经把话说到了这种程度,我不相信她能真的完全无视我的态度。   淡到近乎透明的嘴唇微动,如我所预料的那样,秋奈终于开口——   “我……我害怕自己在圣杯战争的理由,不是因为不知道选择,也不不是不想要圣杯,而是……而是害怕变成与现在完全不同的自己。圣杯太重要了,是真正万能的许愿机。所以,在追求它的道路上,欲望不停地滋长,扭曲了最开始的愿望,长出罪恶的果实。”   “我不太明白。之前,那个我对秋奈你说过了吧?只需要不到一个小时,月面的圣杯就能被她轻松地夺得,然后交付到你的手中。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你的愿望绝不可能被愿望扭曲……所以,其实是其他的原因,还是你不想说的原因,对吧?”   再一次,秋奈沉默了。   这一次的沉默比我预想中要久得多。太阳在这沉默中完全隐去了自己的身影,留给世间的仅仅只有最后一抹余晖,将一切都照得犹如魔境的绯红。或许再过不久,这个世界就仅仅只剩下黑暗了。   不由得,我开始焦躁了起来。   秋奈一直是这个样子,遇到痛苦的事情、疲惫的事情,她都完全不说,把一切都压在内心的深处。只有当纸包不住火之时,她才勉强透露几句,说什么“不要担心”“其实没什么”之类没有意义的话语。   她越是这样,就越让我担心,越让我恐惧,越让我愤怒。   如果是平时,我肯定会说“既然不想说,那就不要说了”之类安慰的话语。可是,联想到今天她这疲惫到状态,以及电话中那些回答,这一次我绝对不可能让她继续蒙混过关了。   终于,当黑暗彻底降临之前,熟悉的声音从我的耳边响起。   “式,你知道……上一世的我过得不太好,想要的东西有很多,却从来都没有得到过。这一世虽然有了今天的生活,但还是经历了那样黑色的三年。人越是经历不好的事情,内心的愤怒与冲动就会越是强烈。当万能的许愿机真的触手可及的时候,过去发生的一切就会在我的脑海中不停地回现,驱使着我去渴望它、去争取它,穷尽所有的手段,费尽所有的心思,只为了满足心中的那些执念。”   “那又不是很坏的执念,为什么不去争取?”   “理由其实很简单啊……简单到式应该想到的。”   “我……还真的想不到。”   秋奈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想办法组织语言,用最简答的话语让我明白。   “经过那么多次轮回,涅槃明奈肯定对圣杯有过规划吧?连她都没有对圣杯有过渴望,我觉得就算我去追求圣杯,也没有任何的意义。而且,一旦使用圣杯来满足那些东西,总有一种输了的感觉……”   “或许,是涅槃明奈没办法让你坚持到那个时候?”我说。“那三年已经让她经历了那么多次轮回,以至于身心都疲惫到了极点。”   “……确实有这种可能。但是,我不觉得她没有想过圣杯。如果她真的寄希望于圣杯,从很早开始就应该会有所规划吧?可是直到现在都没有看到过规划的迹象。”   “这样吗……我明白了……”   如果秋奈参加圣杯战争,那么她召唤出来的一定是那名黑色剑士。   以冠位暗杀者的能力,想要获得圣杯战争的胜利可以说是轻松至极的事情,甚至于在一夜之内将其结束掉都是有可能的。   然而,涅槃明奈没有追求圣杯。   就像秋奈刚刚说了,一旦用圣杯来满足自己的愿望,她就输了。   如果获得了圣杯,愿望确实被实现了,想要的东西确实拿到了,可是这只是许愿机的成果,和她自己的努力关系不大。到头来,她之前全部的努力与坚持、那份哪怕临死之时也强忍着绝望与悲伤、对她最爱之人露出笑容的执念,全都成了没有意义的东西。   去年的陈宁就是这样。   自己讨价还价、从废品店里拿到的笔记本电脑,她视若瑰宝。两仪式给她买的、那个时间点上最优秀的电脑,她很不喜欢。   街机中拿到多少分数都无关紧要,只要能引来他人敬佩的目光,就会得到满足。反之,如果有人在这方面远远地超过了她,当这份微小的骄傲被粉碎的时候,街机所承载的一切就全都失去了意义。   所以,秋奈总是这么的要强。   所以,秋奈总是强行忍耐着自己根本没办法忍耐的东西。   到这一刻,我才后知后觉,原来对待秋奈根本就不能恐惧,更不能愤怒。我越是恐惧,我越是愤怒,她越是要强,她越是忍耐。直到这身陶瓷的身体出现肉眼可见的裂痕时,她才说出来,然后引燃我心中一直压抑的恐惧与愤怒,使之彻底爆发出来。   ——两仪式,你实在是太蠢了,直到现在才明白这么浅显的道理。   暗骂了自己一顿,我心中的恐惧与怒火都消失了。虽然还做不到挤出笑容,但也肯定比之前那副马上要去杀人的状态要好太多了。   微微叹了口气,我继续说下去。   “可是,无论圣杯怎么样,果然还是秋奈的记忆更加重要一些吧?如果不调查清楚,我连睡觉都不可能睡好。就算勉强睡着了,恐怕也要经历非常可怕的噩梦,不亚于八年前的那几场。如果真的经历了那些梦,就算那家伙已经成了人类,结果也不会有多好吧?”   “……或许,过段时间再看看?反正我圣杯战争开始也才这么点时间嘛。说不定很快我就想起来真正的BB和我记忆中的BB有什么不同了。”   果然,秋奈还是老样子。   我深知自己不是一个擅长说话的人,唯有采取行动才能证明我的心意。   “这一次,秋奈你必须听我的。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撒娇没用,反抗没用,就算在我的眼前直接消失掉也一样。”   噗嗤一声,秋奈笑了,即使在这即将彻底漆黑的世界里,她的笑容也依然是那么的明媚,不逊于另一轮光明的太阳。   那双眼睛,如鲜血漩涡一般的眼睛,更是温柔得像一个母亲、像一个姐姐,温柔如水,温暖如春。   “真是难得啊,式竟然说了这样的话。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式说出这么强硬的话呢。老实说,我都感觉有些吃惊了……真不知道式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因为……因为你总是不知道珍惜自己啊!还能是什么原因!”   我想要大吼,可面对的是我的秋奈,只好压住声音,变得像夜里的悄悄话一样。原本饱含怒意与体贴的话语,听起来也像小孩子或者妻子那种蛮不讲理的撒娇一样,着实让我双颊发烫。   以至于连盯着秋奈的眼睛,都成了非常需要勇气的事情。   “……其实还好啦,我不是那种特别不珍惜自己的人。”   “还好?之前说的话你难道都忘了?都到了这种程度你才和我说累,之前感觉到累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为什么非要到坚持不下去了才说?”   “这个……这个……”   看着秋奈不好意思的表情,我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至少现阶段是胜利了……为了稳固这份胜利,我必须趁胜追击才行。   “总之,这一次没得商量。如果你不想去月球奈布,那就交给我去吧……真是的,我究竟是怎么被昨天的你给说服的啊!要是按照既定的事情做,情况也肯定没有这么的麻烦!”   “可是……可是这对萌奈和白野很不好吧?如果我们强行加入进去,这一段故事不就显得啼笑皆非,和那些最后以机械降神结束的希腊戏剧不就没有什么差别了吗?”   “我不管。只要你受到一丁点伤害,或者有了一丝一毫的委屈,别说是这场圣杯战争,就算是将来那场对抗异星神灵的战争,我也要将其一刀两断,连残渣都不剩下——就像花田里的那些蚊虫一样。如果对手是人类,我会按照约定,不会杀死对方。但是对方受了多严重的伤,经历了多大的恐惧,那就和我没有关系了……和我作对的人有这样的下场,完全是自作自受,活该。”   “没……没必要这样……”   或许是我的强硬态度吓到秋奈了,又或许她把我这些话当做一时兴起的胡言乱语,就算她连说话都有些结巴,却依然不怎么好重视。   没有办法,我只好回忆起了过去——相当遥远,却仿佛发生在昨日的过去。   “秋奈……你还记得我们结婚的那一天吗?”   “当然记得。那可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   “在两仪邸的神社里,在我们相互祈祷的那一刻,你知道我在想着什么,又在祈祷着什么吗?”   “这个……还真不知道。也一直没有听式说过。”   “我立下了一道誓言。我想让你再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我想让你每一天都快乐地笑着,我想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是……就在这个誓言立下后不久,它裂了,碎了,连一块碎片都不留下。接踵而至的那些梦境,让我从一个保护者变成了被保护者。我开始害怕未来,害怕你受到伤痛,害怕你继续像这样保护着我……而我,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你不停地勉强自己,在那些事情里反而安慰我,一直持续到今天。”   “式已经做得很好啦……真的很好了。”   秋奈继续笑着,又像过去那样,企图蒙混过关。   但是,坚定内心的我,已经不再害怕她生气的我,早就有了决定。   “很好吗……我觉得一点都不好。几年过去了,我甚至连为你而挥动匕首和太刀都做不到,更是从来都没有为你而战斗过。一直都是不成器的样子,什么都不敢做,什么都做不好,简直一事无成。我已经受够这样的生活,我也受够了这样的自己……无论如何,这一次我都要为你而战。无论那个杯子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讲万能的许愿机送到你的手中。”   “太过任性是不好的哦?”   “仔细想想,秋奈比我还要任性吧?许多时候我想说自己的看法,秋奈总是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像个妈妈一样,强行把自己的想法灌输到我的身上。秋奈你这么说我,就不觉得害羞吗?”   “我……我哪里有啊!”   在接近黑暗的昏暗中,我看到秋奈那绯红得好似樱桃的脸颊。   可是,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但,正是因为这个样子,我面前回归了正常人的生活。现在的每一天都可以说是非常幸福的了。”   “嘛,确实是这样的。式必须要好好地看顾才行,不然回到过去那种生活的滋味可是很不好受的。习惯了温暖的小窝,在去回到冰冷的额世界里,就会比以往更加冰冷得多。”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要为你获得圣杯!哪怕破坏这个故事、使其成为闹剧,哪怕破坏萌奈和白野的羁绊、让她们的关系变糟,我也在所不惜!反正……反正秋奈你也没有阻止我的手段!”   秋奈睁大了眼睛,无比惊讶,十分错愕。   “……哈?不是说调查我记忆的差错吗?怎么跳到圣杯上了?”   “就当是我想要圣杯吧!”我随口解释说,“秋奈你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等待我胜利的消息吧!所有的事情我都会亲自摆平,不用劳烦你来操心了!”   “喂,式,你别……”   “我走了!很快就会回来!”   我站了起来,立刻使用兽的权能,踏入根源的边界,一瞬间来到月球的内部,也就是圣杯战争的主战场。   而我的身影消失之后,通过根源,我听到了秋奈的自言自语。   “……真是的,事情还真的变成这副样子了啊……明明都三十岁了,还是跟个小孩子一样。式还真是……令人不省心啊。” 29831 6 354   ps:本章6545字 325.开了修改器的游戏   ◆两仪式◆   再一次来到月球的内部,一切都仿佛变得陌生了起来。   墙壁还是原本的墙壁,迷宫还是原本的迷宫,但是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巨大,成了巨人的迷宫。   不过我也知道,月球的规则和地上的规则是不一样的。这里是由月之中枢计算出来的电子世界——也就是类似于游戏中的世界。只需要稍微修改基本数值,整个空间就会自动发生巨大的变化。   早就明白了这一点的我,没有把时间浪费在感叹上,而是立刻使用了自己兽的能力,窥探这场圣杯战争的情况。   萌奈她们依然在继续前进,还吸收了另外一个组合,现在已经有了四名从者的战力。就算我不参与进去,击败杀生院祈荒也应该不是太难的事情。   另一边,杀生院祈荒正在战斗,战斗的对象应该是BB制造出来的分身,也混杂了许多女神的神性。从双方的状态和进程来看,她们已经战斗了一段时间,杀生院祈荒处于优势,要不了多久就能把BB的分身击败。   本来,我想立刻传送到杀生院祈荒那里,结束掉这个一直让秋奈非常不悦的存在的生命。可是,我出现在月球内部还不到一分钟,一个女性出现了我的眼前。   只看那身柔顺的紫色长发,我就知道了来者的身份。   “为什么您又出现了?您不是说不想参与到圣杯战争中去吗?”   樱微微皱着眉头,还像之前那样叉着腰,颇为不满。   我眯着已经启动的湮灭之眼,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她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依然显得非常温柔,像个可靠的后辈一样,总有一种“交给她就肯定没有问题”的信任感。从那双如紫水晶般的双眸中,我也看不到一丝一毫的阴险与恶意,而是温柔与亲切中带着略微的调皮的特别眼神。   虽然没有秋奈的未卜先知,但是一直以来我看人都是很准的。只要我觉得可疑的人,对方肯定隐瞒着什么罪恶的过去。只要我觉得不怀好意的人,对方基本上也都别有企图。   所以,在趁着她说话的这段时间,仔细地观察她之后,我确认了——秋奈的记忆确实被修改了,这修改的来源也一定存在于这月球之中。   当樱的话音落下,我轻轻地笑着,露出尽可能和蔼可亲的表情。   “哟,樱。你来得正好,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您……您又什么想问的?”   樱看起来有些不耐烦。   倒不是说她感觉到了厌烦,而是她在害怕着我,尤其是害怕着我这双眼睛。从她那双紫水晶般的双眸里所隐含的畏惧,就能证明这一点。   就算我温柔地笑了,可她还是微微一缩。想必在开启着这双眼睛的时候,她也一定将其当做是有些危险的笑容吧?   我并不在意,继续问了下去。   “我的妻子你见过了吧?”   “啊,见过了。是位非常好的妻子。”   “不是‘非常好’,而是‘世界上最好’。在这个人口接近七十亿的地球上,她是唯一能阻止我暴走的人。所以,她对我很重要,甚至于比这个世界还要重要得多……这个意思你明白吗?”   “您是想说……她的安全遭遇到威胁了?”   “算是吧。准确来说,是她的记忆被篡改了。”   “……所以,这我有什么关系呢?”   BB显得更加畏惧了,看起来很想逃跑。   似乎在她眼中,只要任何涉及到秋奈的事情,我就会完全失去理智,成为一个能够随便挥挥手就残害无数生灵的大魔王。   “有关系,当然有关系。”我的笑容变得玩味了起来,“她的记忆都很正常,唯独关于你的记忆出现了偏差。在她的记忆中,就算你平常温柔地笑着,可你的内心非常的狠毒。另外,你似乎是整个圣杯战争最大的黑幕,但你的目的她却完全忘记了。她只知道,只要把你解决掉,这场圣杯战争就会恢复平常——或许更有可能直接结束。”   “当时我也说了啊,这绝对是偏见和误解!”   “没错,后来她也发觉这是偏见和误解,所以才觉得自己的记忆被什么特别的力量给修改了,才对我说了这件事,而我也终于来到了这里。”   “这样啊……”樱微微皱眉,左臂抱胸,右手托着下巴,思考分析着,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乖巧感。“BB酱的信息只记录在月球里侧,如果您的妻子通过一切的因果知道了些什么,那也肯定是通过月球里侧的信息得知的。或许,这份因果被某种力量给扭曲了,因此才出现了这种偏差吧?”   “那么,你知道是什么让她的记忆出错了吗?”   “非常抱歉,关于这件事情,我可是一点都不清楚呢。BB酱虽然是被月球中枢制造出来的高级AI,但也只是一个日常的维护者而已,权限也不是系统级别的。许多东西,BB酱都没有权限知道呢。”   “是真的不清楚还是假的不清楚?”   “是真的不清楚。难道我说过什么假话吗?”   看起来樱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正好我也不想继续问下去了。   计划从一开始就已经制定好了。和樱说的这些话,只是确定问题的来源是否是在月球的内部而已。现在看来,这个可能性是不一般的大。   “……那么,我就参战,夺取圣杯好了。”   “非要这么做吗?”   “虽然她一直不想让我参加圣杯战争,但我觉得她确实需要圣杯。反正参加了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比圣杯被那两个八岁大的孩子给浪费了要好得多。”   “那么,您的妻子要实现什么愿望呢?”   “愿望?你也太小看我们了吧?”我笑着说,“我认识的人之中,就有一个能靠自己的力量制造圣杯的人。我们知道圣杯究竟是什么,也知道该如何使用,这一点不需要你来操心。”   当然,这是我从所罗门王那里知道的事情。   直到现在,所罗门王还是没有放弃的兽性,一半是过去的那位所罗门王,另一半则是他制造出来的人理守护式盖提亚。既然还是兽,我只需要凭借着“兽的嗅觉”,就能轻易找到他。   一年多来,我和他交流了十几次。无论是要紧的或者不要紧的信息,他都耐心地为我讲解,直到我理解得差不多为止。   樱迟疑了一下,微微皱着眉头,试图理解我的意思。   “也就是说,您是来夺取圣杯本身,而不是实现您妻子的愿望的吗?”   “没错,就是这样。”   “一般人做不到这一点,因为他们没有办法往返于地上与月内。但是您的话,确实没有这个问题……确实,如果是您获得圣杯,能够最大限度地发挥圣杯的作用,甚至直接成为‘月之王’都是可以的。”   “所以你要阻止我吗?再怎么说,你也是圣杯战争的举办者啊。”   “如果想要阻止您……确实会很麻烦呢。您的存在本身连接着根源,而根源则是流出了整个宇宙的事与物的存在。只要您执意希望能获得圣杯,就算我拼尽全力,也很难阻止呢……”   “那么就让开吧。我会杀掉杀生院祈荒,然后责令萌奈她们退场。到那个时候,圣杯毫无疑问就会在我的面前展露无遗了吧?”   “但是……但是……”   樱欲言又止,似乎这场圣杯战争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单纯。   实际上,所有的圣杯战争都是如此。地上的那场圣杯战争,本意是圣杯御三家试图追求第三法。月面的圣杯战争,也一定是月之中枢有什么事情需要他人的协助,才为此而举办的。   我一直等待着樱说出事情,可是她迟迟没有说明。那么,就由我自己去寻找好了。反正那也不是什么非常难以探寻的东西。   “无论圣杯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我都有信心以自己的力量去对抗。我的力量究竟到达了怎样的程度,樱实际上是非常清楚明白的吧?”   “确实,以您的力量,这场圣杯战争简直就像是开了无限生命、无限攻击、无限魔力的修改器一样简单。那么,BB酱就只能祝您游戏愉快了。如果您真的要怎么做,我会在第三个战场,也就是月球的内核中等待着您的到来。”   微微欠身,樱准备转身离开。   但是在她转身之前,我叫住了她。   “等一下,樱。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究竟是樱,还是BB?或者说,现在作为‘樱’的你,真的是完整的BB吗?”   刹那间,樱的脸色苍白无血,眼睛几乎睁得极限,惊讶与恐惧几乎要满溢而出。   果然,我猜对了。   一直以来,她都试图混同“我”和“BB酱”这两个词汇的概念,让他人觉得她就是BB酱。可是经过简单的对话,加上直觉的辅助,我已经彻底明白了,“樱”和“BB”是不同。在“BB”的组成之中,不止有樱,还混杂有其他的存在。   或许那个存在就是秋奈认知中的那个BB,又或许那个存在篡改了秋奈的记忆。但无论是哪一种,等到圣杯真正出现在我的面前时,一切就都会变得清晰明白。   既然已经知道了答案,再留在原地等她糊弄我就没有必要了。所以,在樱震惊的时候,我传送到了杀生院祈荒与BB的分身的战场。   我突如其来的到来,令两方都停止了战斗。   我抱着胸,轻轻地笑着,仿佛蔑视一般视线在她们之间来回移动。   “哟,杀生院祈荒,你还在这里啊。看起来战斗得很辛苦呢……连这么弱小的敌人对付起来都这么困难,你真的是我们之中的一员吗?你这个样子, 是不是太丢人了一些?”   “……是您?为什么您又来到这里了?”   和我记忆中的杀生院祈荒不太一样,现在的她完全失去了风度。   想必她已经从我的态度中感觉到了杀意吧?   我耸了耸肩,无比轻松,无比愉快。   “为什么?原因其实很简单啊。之前秋奈一直说自己不需要圣杯,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我觉得她非常需要圣杯。有了圣杯,就算不去实现愿望,她所承受的压力也会减少很多,至少没有之前那么累了。”   “缓解压力的方法有很多,为什么非要是圣杯?”   “因为圣杯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关于这一点,你难道不是非常清楚吗?要不然的话,你也不会追求这月内的圣杯了。”   “不,我想问的是,您本身就是一个比圣杯还要万能的许愿机,为什么非要执着于这月面的圣杯?如果您想要钱,只需要动一动意念,钱就会出现在您的身边。如果您想做某件事情,同样只需要动一动意念,想要做的事情就一定会通过合适的途径实现,完全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地参加圣杯战争。”   听完祈荒的话,我重重地摇了摇头。   她果然还老样子,总是说着一些似是而非的歪理。也难怪秋奈那么的讨厌她,还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诫我,不要我和她交流。现在看来,秋奈确实做得没错。   “看来你还是什么都不懂啊,杀生院祈荒。”   “我不懂?”   “没错,你就是不懂。你不懂幸福是什么,你不懂真正的快乐是什么,你更不懂想要为他人做些什么的感觉。所以你只是‘快乐之兽’,还是兽性不完全的幼胎状态。因为,单纯的快乐是绝不可能诞生出来幸福的。只有明白幸福是什么的那一天,你才能明白我的想法,成为真正的快乐之兽吧……不过,现在看来,大概是不需要那么麻烦了。”   “您想要做什么?和我战斗吗?”   “准确来说……是杀了你!”   话音未落,我的身形立刻消失。下个瞬间,我来到了杀生院祈荒的身后。太刀九字兼定一瞬间出现在的我手中,缠绕着根源之力的它以突破音障的速度向杀生院祈荒拦腰砍去。   直觉告诉我,这一击不可能如此简单的命中。而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杀生院像跳跃的兔子一样,快速地往前一跃,躲过了我的攻击。   但是,她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在跳跃的过程中,她右手的小拇指被我直接切了下来。小拇指的残骸化作灰烬,消散于空中,也消散于这个从根源流出的宇宙之中。   重新站稳后,她紧皱着眉头盯着我,一言不发。   “看来你不怎么样嘛,杀生院祈荒。”我说,“只是第一轮交锋,你的手指就被切掉了一个。接下来,你还能坚持多久呢?”   “喂!那边的那个人!杀生院祈荒是我的猎物!”   我望向声音的源头,也就是BB的分身。   虽然她看我的眼神十分的高傲,但我依然能品尝到那些隐藏的恐惧与怯弱。   “你的猎物?”我依然笑着说。“也就是说,你想和我争夺猎物了吗,BB的分身?她应该对你说过我是谁吧?既然知道我是谁,那你应该明白和我作对的结果会是什么吧?”   “但是,我的猎物终究是我的猎物!”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那么……”   瞬间,我传送到了BB分身的身边。   手中的太刀以闪电的速度扫过。即使她的身上有复合神性,即使那双腿甲的硬度超越了金刚石,太刀依然像切开豆腐一样,轻轻地把她的双腿从膝盖处完全剥离。   被切下来的部分化作了灰烬,掉落在地上。然后像是被这地面吸收了一样,一点点地消失,什么都不剩下。   “唔!”   BB分身惊叫了一声,跌坐在地上。   但是和杀生院祈荒一样,她没有感觉到痛,切面的部分也自然而然地出现了肌肉与皮肤,就好像她天生就没有小腿和双脚一样。   她没有逃,就算坐在地面上,她还是扬起头颅,满是怯弱却又满是敌意地盯着我,高傲地像一只天鹅,永远不肯低头。   看到她这副样子,我脸上的笑容逐渐散去,仅仅只留下冰冷。   “暂时失去战斗力的你,就老老实实地在一旁呆着吧。等这场战斗结束了,我会把你的双腿重新接回来。再怎么说,我和BB的关系也不算差。如果把你彻底废了,在她那边确实不好交代。”   BB的分身紧紧地咬着嘴唇,支撑着地面的双手握紧了拳头。   我能感觉到,她有一大堆的脏话想要对我说,却在这绝对的力量镇压下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倒是杀生院祈荒在另一边啧啧称奇。   “真是没想到,原来您是这么冷酷的一个人啊。看到您的笑容,我还以为您真的非常温柔呢。”   “只有在对待家人和朋友的时候,我才是温柔的,尤其是面对秋奈。面对其他人的时候,我永远都是冰冷的样子。你难道连这一点都不清楚吗,杀生院祈荒?”   “和我交流的时候,您可不是这个样子。”   “那个时候吗……”   那个时候,是大圆的那家伙主导着身体。   她始终挂着温柔的笑容。原本的淡漠与疏远都被秋奈清理得一干二净,留下的自然是爱屋及乌般的亲切——因为秋奈喜欢这个世界,宁愿为了这个世界牺牲她本就不该牺牲的东西。   但是,我不是她。所以,我的态度一直都很明确——   “这些都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了……迎接你的末路吧,快乐之兽的幼胎。你的死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被秋奈所厌恶。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是被她讨厌的东西,都应该完全湮灭、完全灭绝!” 29831 6 354   ps:本章5196字。 326.湮灭   ◆间桐慎二◆   太强了,真的是太强了。   只是一瞬间,穿着和服的女人就让那个杀生院祈荒都觉得棘手的家伙失去了战斗力,甚至还把杀生院祈荒本身的一根手指切了下来。   虽然之后她们说着我完全听不懂的话,但这并不妨碍我的惊讶——正是因为这份如小行星撞击地球一样的惊讶,我才没有听清她们在说什么。   对话很快就结束了,战斗重新打响。   两个人就像离谱过头的热血漫画一样,实际的身影已经完全看不到了,只能依稀听到战斗的声音。   她们就像是两个风暴,地面、墙壁、空气都遭到大量的破坏。只有十几秒种,战场就像被Rider的宝具炮击了数十分钟一样,坑坑洼洼,一片狼藉。   甚至于我都觉得,这个被增大了一百倍的迷宫随时都会坍塌——可就真的坍塌了,我也相信,这两个强得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女人,一定会把坍塌的部分一起给完全消灭掉。   我尝试观察这个战场。可我终究只是一个凡人,眼球的构成已经确定,就算尝试再久的时间,我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尝试无果之后,我只好问向我身边一脸凝重、眼睛不停移动着的黑胡子。   “我说,Rider,她为什么这么强啊?就连杀生院祈荒这个恶魔都奈何不了她,是不是有些强过头了?”   “她为什么这么强?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只知道一件事情,既然这位女士已经决定夺取圣杯,那我们的圣杯战争之旅就到此为止了。”   “什么?连你这样的大海盗也灰心丧气了?”   真是不可思议,我还以为这位驰骋大西洋的大海盗死活不会认输呢。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语,却让我彻底明白,海盗惧怕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说那个没有胸的女人是风暴与波涛,杀生院小姐是飓风与海啸,那么眼前这位衣着华丽的女士就是经上的天火和大洪水。这已经不是灾难,而是带来无尽毁灭的天罚。面对这种天罚,无论是反抗、投降还是逃跑,都是没有意义。只要被她盯上的东西,哪怕是神话传说里的神,也一定会死。”   这是足以毁灭世界的力量。   明白这一点,我忍不住吞了口水。   可是……我还是不敢相信,我的心里也依然有那么一丝丝的期盼,期望她没有那么强——那样的话,圣杯就不是不可争取的东西了。   “她……真的那么可怕吗?”   “小子,你的眼睛能跟上她们吗?”   “……完全看不清楚,连残影都没有,就好像两个人在异世界里战斗,只有声音传了出来。”   “那我就告诉你吧。她刚刚确实切掉了杀生院祈荒的手指。以杀生院祈荒的能力,想要重新长出来手指肯定是非常简单的事情。可是直到现在,那枚手指都没有被复原……一定是有什么阻止手指的再生。”   “究竟是什么?”我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那只手指是被‘湮灭’了。也就是说,构成杀生院祈荒这个存在的身躯之中,被世界认定从诞生那一刻开始,就没有这只手指。所以,只要她想要抹除掉杀生院祈荒,杀生院祈荒必定像涂抹在甲板上的标记一样,很快就被大洪水的冲刷得干干净净,连带着船只一起彻底毁灭。”   “可是,可是……至少从战斗上来看,她们之间的战斗挺焦灼的啊?说不定意外会发生,杀生院祈荒赢得了这场战斗呢?”   至少还没有解除胜负,依然处在战斗之中。幼年时接受的教育告诉我,只要战斗还没有结束,一切都有可能发生。就算获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至少是存在的,至少是可以期盼的。   可是,黑胡子却冷冷地笑了一声。   “哈!那只是杀生院祈荒再一味地防守。她就像在没有洞穴、没有起伏、没有草丛与树木的荒野上四处逃窜的兔子,就算再能跑,只要被飞翔在空中的白头鹰追上,利爪必定刺穿它的表皮,令其暴毙。看吧……我们的祈荒小姐已经不行了。”   我的视线重新移动回战场上。   果然,杀生院祈荒已经是强弩之末。   不只是左手的手指,她的整个右臂都完整地切了下来。没有流血,没有伤口,被切开的地方还长着光滑的皮肤——真的就像黑胡子说的那样,从基因层面就已经设定好了,名叫杀生院祈荒的存在天生畸形,一开始就没有这条胳膊。   战斗的结果,已经确定了下来。   正如黑胡子所言,反抗、投降和逃跑在这一刻都没有意义了。   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她不是毁灭的恶魔,而是心存善意的神灵。   ◆两仪式◆   敌人单腿跪在地上。失去了一条手臂,浑身全是暗伤的她,已经不可能有继续战斗的能力。   实际上,能撑到现在,杀生院祈荒已经是强撑下去的结果。   继续战斗毫无意义,战斗已经在这个时候结束了。   可就算如此,杀生院祈荒依然倔强地、冰冷地注视着我。在那双金色蛇眸之中,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惋惜,更没有后悔。除了钢铁般的坚强之外,似乎还隐藏着别样的感情。这个眼神我似乎有些印象,可是这个时候突然想不起来,究竟还有谁曾经对我露出过这样的眼神。   大概是因为这个眼神的缘故,我没有立刻杀了她,而是想多和她说些话。至少,嘲讽她几句,也能让我的心情变好许多。   “怎么了,祈荒?你现在只有这种程度了吗?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竟然敢用本体来到这场圣杯战争之中。或许,这就是你所谓的自信吧?又或许,你必须亲自战斗,才能赢得这次圣杯战争?”   “……为什么不动手?”   祈荒没有搭理我这不是问题的问题,依然注视着我。   还是那么的坚强,还是那么的冰冷。仿佛她不是人,也不是兽,而是一个拼命残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亡灵,现在还活着只是为了完成过去的执念。   “祈荒,我问你一个问题。这是最后一个问题,关乎你的性命。如果你的回答令我满意,你可以继续活下去。”   “……什么问题?”   “你现在是人吗?”   “我当然是人。”   “这为什么觉得自己是人?是有非要完成不可的事情吗?是有珍视的人吗?还是说因为别的原因?”   “这种事情还需要有什么理由吗?我过去是人,所以我现在依然还是人。就算肉体如何改变,就算获得了怎样的力量,都改变不了这一点。本来,在去年那个时候,我想以这样的想法来排解两仪女士您的困惑,但现在看来,还是从一开始就不和您接触更好一些。”   “这样吗……”听到这个回答,我轻轻地笑了,眼睛也变得冰冷了起来。“很遗憾啊,祈荒,你的回答不能让我满意。这个说法可是被秋奈给批驳了无数次了。只有自己觉得自己是人是不行的,必须他人也觉得你是人,将你容纳到人之中才可以……果然,秋奈说的没错,你只把你自己看作是人,其他的人类都只不过是低等生物。”   “所以呢?你还是要杀了我吗?”   “啊……秋奈很不想让你活着。所以……”   就在我准备传送到她身边,用九字兼定刺穿她的心脏之时,一个男性的声音在这迷宫之中回荡。   “等一下!关于这个女人,我有话要说!”   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和萌奈差不多大的男童,可是他的声音却非常成熟,有着四十多岁的沧桑感。   秋奈对我说过这位英灵。因为他实在是太过于特殊,直到今天我还记得他的名字。   “哦?你想说什么?”我笑着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就是那个安徒生吧?”   “那确实是我的姓氏。”安徒生冷静地回答。“我想说的东西其实很简单,她之所以这个样子,是因为她过去承担着其他人无法理解的使命。因为那个使命,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样,你应该明白了吧?”   “你是说,过去的她,身边都是些连人类都不配做的渣滓,所以她才觉得只有自己算是真正的人类吗?”   “你的理解能力很出众啊。我还以为像你这么不讲道理的存在,是不屑于理解他人的过去与苦衷呢……”安徒生的笑容嘲讽意味非常的浓,根本不在意我是什么,刚刚又做了什么。“没错,她过去确实经历了这些,导致她对人类的概念有一些偏差。但无论如何,哪怕她成为了兽的幼胎,她还是人类,完完全全的人类。”   听着安徒生的话,我似乎想起了遥远的过去。   那是一切的开始,那是冰冷的夜晚。   在那一也,秋奈眼睛里的眼神,和现在的杀生院祈荒一模一样。其中我看不懂的情绪也一定是和秋奈一样,是看似浅薄如水面上的碎冰、实际上却是上千吨的冰山的悲伤。   当然,杀生院祈荒只可能喜欢自己,不可能喜欢我。这份悲伤的源头就一定来自于她的过去,那些不幸到了极点的经历。   但是每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都是痛苦的,有着各种各样数不清的痛苦与烦恼。就算杀生院祈荒遭遇再多的不幸,看到了太多人类的丑恶,这也不是她解放自己兽性的理由……所以,我不可能让她获得圣杯。   可秋奈的话语还在我的耳边响起,过去所立下的誓言直到今天都像看不见的锁链一样将我完全束缚着。   杀生院祈荒确实是人。当秋奈还在的时候,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夺走她的生命——这不是因为爷爷对我说过的“一生之中只能杀死一个人”的告诫,而是单纯不想让秋奈悲伤、让秋奈生气。   想到这里,结论其实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真是遗憾,看来没办法杀掉你了。”   依然单膝跪在地上的杀生院祈荒愣了一下,然后不可置信地盯着我。   倒是安徒生冷静得很。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只好对杀生院祈荒仔细解释我的想法。   “安心吧,祈荒。毕竟我也不是什么恶魔。这并不是我一时兴起,而是因为我被束缚着。”   “被……束缚着?”祈荒没听明白我的意思。   “如同字面一样,兽是害人的存在。普通的野兽只能伤少数几个人的性命,而兽则威胁着人类全体。但是,如果要让兽不继续害人,就只能用锁链将其束缚着,或者把兽关进笼子里。我依然自由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所以,我没有被关到笼子里,而是被一条看不见的锁链紧紧地束缚着。这条锁链是什么,祈荒你应该明白吧?”   “是你的妻子,两仪秋奈。”   “秋奈是握着锁链的那个人,锁链不是她。”   “那,究竟是……?”   “锁链是当初我和她的一个约定——此生此世,只要秋奈还存在着,我就不能杀死任何一个人。如果对方实在是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她会以杀手的身份承担这份杀人的罪孽。所以,既然你觉得自己是人类,那么就滚吧,滚得越远越好——最好是现在,我非常不想见到你。”   杀生院祈荒默不作声,微微皱着眉头,思索着什么。   理由我已经清清楚楚地解释了,我懒得猜她在想着什么。   所以,我给了安徒生一个眼神。这场圣杯战争的所有从者,都是御主凭借相性召唤而来的。那么,安徒生——或者说安徒生的故事,至少在杀生院祈荒的心中占据着一个相当重要的位置。   安徒生对我轻轻地点了点头,就缓缓地来到杀生院祈荒的身边,说——   “你离开吧。这场圣杯战争已经是一场闹剧,已经没什么可观察的了。你身上的伤很难好,但这也算是对你的一种束缚和教育,让你知道这世上的许多事情不是自己想做就能做的……所以,你离开吧。”   杀生院祈荒紧紧地咬着嘴唇,身体颤抖不已。   可是,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她的身影终于还是消失在了月之里侧。   或许她还是执着于自己的执念,或许她还是不想放弃自己的计划,但那些都和我没有关系了。   我不能杀人,但我可以伤人。这一次,她失去了一条手臂和一个指头,身上又满是我的拳头与刀背布下的暗伤。如果还有下一次,她将失去四肢和声带,再也不能用言语引诱别人,也不能用这力量来伤害别人。   一个人解决了,我把目光投向了另一个人。   只是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已经消失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而正如之前约定的那样,我动用根源的权限,取消了湮灭的效果。只要BB稍微花一点心思,就可以让那个少女的伤势恢复如初。   然后,我把视线停留在了剩下的四人身上。   离我最近的当然是Assassin的御主。   Assassin就是杰克。杰克的故事以前听秋奈说过,是个很可怜的女孩。而杰克的御主看起来刚刚结束手术,失去了她的子宫。一个注定无法生下的孩子,和一个注定没有孩子的女人,她们能有什么样的愿望,不用想也非常清楚和明白。   理所当然地,我率先问了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这个穿着病服的女性有些不知所措。   “啊,没错,就是你。”   “我叫森海美。”   “森海美……我知道了。等你醒了,会有迦勒底的工作人员去找你。到时候,迦勒底会为你安排手术,你失去的东西就可以重新回到你的身上。如果想念杰克,你还可以加入迦勒底,等过段时间可以重新召唤她。然后,等你的工作结束了,杰克的愿望也将得以实现……不用担心,虽然时间比较长,但到了那个时候,你的孩子确定无疑会是杰克。”   这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迦勒底是耗费了秋奈全部心血的组织,南极的核心员工有三百多名,世界各地的外围员工数量更是堪比大型跨国企业。再加上近半数魔术师协会高层的加入,还有三位魔法使的压场,修复森海美身上的损伤轻松至极。   而且,我们的事业是伟大的。纵使让杰克从英灵座上消失,以逻辑为基准的抑制力也会因为杰克不是很强而默许了我们的行动。   听了我的话,森海美愣住了。   她的眼神越来越炽热,看我的眼神就像看待全知全能全善的神一样。   “您……您究竟是谁?”   “我是人理保证机关迦勒底的所长……听不懂这是什么也没有问题,你只需要知道这里聚集了全人类最厉害的那一批魔术师就好了。反正等你醒来,会有专业的员工为你详细解释。到那个时候,那个人会详细为你解释一切。”   “原来……原来您就是迦勒底的所长啊……”   声音来自于身后,而不是遥远的高空。   Rider解除了他的宝具,带着他的御主来到了距离我不到十米的位置上。   当然,这句话是由Rider的御主说出来的。他的语气着实让人不悦,有一种非常恶心的贵族式傲慢。   “怎么了,小子,听你的语气,似乎对我很不满啊。”   “……我的名字是间桐慎二。关于我,您应该了解一些吧?”   “啊,原来是间桐家啊……”我的嘴角扬起玩味的弧度,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巴巴托斯——也就是那位间桐脏砚的后代。“该说不愧是原先的圣杯御三家成员吗?你对圣杯的执着还真是强烈啊,强烈到月之圣杯都能选中你当做御主。”   “没错,正是八年前被您的妻子杀死的间桐脏砚的后代。自那以后,间桐家就彻底衰落了。所有人都背弃了魔术师的道路,只有我一人还在坚持着这条路。但是,我的资质很差,连最基本的魔术都难以实现……这些,可都是拜您的妻子,那位令整个魔术界都畏惧到了极点的‘死神’所赐!”   “所以,你要想对抗我吗?”   “……怎么可能。”   “那你想做什么?”   突然,间桐慎二单膝下跪,右手放在心口,浑身激动地颤抖着,重重地对我鞠了一躬。   “当然……是为您献上忠诚啊!”   但很可惜,比起一个高贵的骑士,间桐慎二更像是一个喜剧演员,浑身上下充斥着滑稽的气质,实在是让我严肃不起来。   不,准确来说,是被逗得笑出了声——   “噗……喂,你这个小子,你这是什么反应?献上忠诚又是什么鬼?听刚刚你的语气,你明明对八年前的事情心有芥蒂才对吧?” 29831 6 354   ps:本章5583字 327.承诺   ◆两仪式◆   “因为您不知道,间桐脏砚那个怪物究竟是多么的可怕。将其杀死并不是抹杀了间桐家的未来,而是给予间桐家以自由活着的希望。要不然,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那个怪物吞噬,成为它下一个寄宿的躯体。”   八年前,秋奈对我说过类似的话。   真是没想到,明明已经成了魔神巴巴托斯的傀儡,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劣和差劲。被秋奈那么简单地杀死,实在是让他死得太舒服了。   “这样吗……所以,你想加入迦勒底吗?”我问。   “当然!就算您不同意,我也会通过别的方法加入的!”   “好吧,反正多一个御主也是多一份力量……那么,你先起来吧。迦勒底是一个实行公司制度的机关,每个人只有职责上的区别,没有地位上的高低,你没有必要对我卑躬屈膝。”   间桐慎二站了起来。   当然,这不是凭借他自己的意志,而是听了我的命令才起来的。   从根本上,他的脑子里还是一两百年前的那老一套,觉得自己是老派的贵族后裔,觉得自己天生就高他人一等。   对此,我没有说明的必要。等他进入了迦勒底,真正地踏足名为“社会”的熔炉之中,经过锻炼,经历各种各样的挫折,那些老套的东西他自然就会放弃。   实在不行把他指派给肯尼斯的手下,被挖苦讽刺一段时间,看看真正的贵族、真正的天才、真正的优秀究竟是什么样子,他心中臆想出来的“贵族”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我看向了Rider,这位看起来像是大海盗一样的人物。   “你呢?你的愿望又是什么?是大量的珠宝黄金吗?还是又一次探险的旅程呢?我能看得出,你实际上不是什么那种完全没有人性的海盗。至少,你是一个英灵,而不是一个被暴虐掌控的怨灵。”   “我的愿望?我的愿望一直都非常简单,简单到您可能不太相信。”   “让我猜猜……是安稳平静的像无风的湖面,而不是波涛汹涌的海面的生活?”   Rider微微睁大了眼睛。但是转瞬之间,震惊就化作了由衷的敬佩。   “不愧是迦勒底的所长,看人的能力实在是非同一般。”   “没有,只是我猜出来的。”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您会觉得我的愿望是这个?”   “冒险多了,劫掠多了,杀戮多了,就算是再喜欢的人也会觉得厌烦,就算再坚强的人也有坚持不下去的那一天。当初成为一名海盗,是因为活不下去、迫不得已。成为一名海盗船长,是为了追求更大的财富。可是,当自己成为一个海盗团的领袖时,生活不成问题,海量的财富因为无法消费而成了美丽的石头。结果,最后不再是为了一腔热血而战斗,而是绝望地为了生存而战斗。”   “那……您知道我的名字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一名海盗。”   “确实,死亡是每个海盗的结局……在那个英格兰已经握住海神的三叉戟、即将以国家姿态统治整片海洋时,像我这样勉强苟活下去的海盗,不过是历史车轮下的一只螳螂罢了。起初我反抗历史,可到了后来我才明白,历史这种东西就和海啸一样,不是单凭一个人能够抵抗的。”   “正因此,你渴望真正平静的生活。”   突然间,Rider咧出了十分难看的笑容。   这笑容既阴森又恐怖,完美展现了人们印象中的海盗形象。   但是在这笑容的背后,我却看出来了,真正的他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而是被人们所传唱的故事给扭曲了——就像旁边那位安徒生被孩子们的念想而扭曲了一样。他要胆小得多,要多情得多,更要绝望得多。   而此时,安徒生摸着下巴,了然地点了点头,审视着我。   “原来如此,怪不得是这样。像你这样的存在只要轻轻一扯,那条比纸张还要脆弱的锁链就会断掉。可是你还是甘愿被锁链束缚着,安静地趴在心爱的人的身边。”   “我和Rider是不一样的……嘛,反正说了你们也不会懂。”   我们的感情只有我们自己清楚。就算是一直参与其中的橙子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仅仅只是一句话、一个最简单的喜欢,就让我们这两个人走到了如今的幸福。   安徒生耸了耸肩,继续误解着我的意思。   “确实,就算再怎么去理解,说到底我也是个男性。以男性的思维去理解少女们的感情,大多会觉得不可理喻吧……就像我那些劣质的童话故事一样,明明写得乱七八糟,全都是些讥讽之语,竟然还被世人所传唱,尤其是被七八岁大的女童所喜欢,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搞的。比方说那个愚蠢的人鱼公主,轻易就被人类的花言巧语所欺骗,追求不属于……”   真是的,这个家伙原来是这么想的!当初幼小时候的我还为了这个故事而感动得哭了,现在想想真是可悲到了极点!   不行,不能让他再说下去了!必须制止他才行!   “好了好了,安徒生阁下,作者和读者看作品的方式是不一样的,你这么说下去可不是一件好事情。任何文章,都至少要给读者留下想象的空间,不然就会上演‘安徒生就是一写书的,懂什么安徒生童话’这样的闹剧了……你明白吗?”   我用杀意的眼神注视着童话大王,只要他敢继续说一句话,我就敢把他当场斩杀,让他赶紧回英灵座,然后老老实实地呆在那里。   “哼……算了,就这样吧。杀生院那个女人已经离开了,我也该走了。真是的,到头来连几句话都没说,简直是和童话一样的闹剧。”   安徒生的身体开始飘散着金色的光辉。   当从者离场的时候,都会像这样缓缓地消失在风中。可惜,这里是月球的内部,没有温柔的风吹散存在的记忆与痕迹。   这位以男童的形象出现的从者逐渐消失,很快大半身体都变得透明。   当做是对《人鱼公主》印象破灭的惩罚吧,在这个家伙离开之前,我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好好地打几下这个家伙嚣张的气焰。   “看起来你也不想听从迦勒底的召唤,那么就祝你在英灵座里能够安稳平静地陷入永无止境的赶稿地狱吧,安徒生阁下。”   “……你这个家伙是恶魔吗!”   “从一开始我就说了,我不是什么恶魔,只是一个有着属于自己的幸福的区区普通人而已。至于我的妻子,则是你最讨厌的资本家,还是从事银行业相关的那种。所以,你肯定明白的。”   “算了算了,就这样吧,就这样结束吧。”   就这样,安徒生彻底消失了。   没有了杀生院祈荒,他成了这场圣杯战争中最早退场的从者。   在这里,还是剩下两名从者——那么,就继续让他们乖乖地退场吧。   “那么……该继续把话说下去了。”我继续看向那位海盗船长。“Rider,你的愿望可以实现,虽然偶尔要工作一段时间,但是英灵在迦勒底大多还是比较闲。到了那个时候,平静的生活就会拥有了。”   “但是,那肯定不是永远的平静生活吧?”   “永远的平静生活,那和石头有什么区别呢?任何人都必须工作,这是作为人的最重要的一条理由。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吧?如果一直是平静的生活,你就会像弗朗西斯·德雷克那样,晚年都变得精神不正常了。”   “好吧好吧,我当然明白。所以,比起有工无酬的抑制力,还是在迦勒底享受有劳有酬的生活更合适我。”   Rider阴森地笑了笑,像个可怕的恶魔一样。   虽然这场圣杯战争只持续了一天左右,但是间桐慎二倒是挺留恋的。   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子连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Rider……你要离开了吗?”   “不离开又能做什么呢?这是圣杯战争,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只有两名从者退场,才能开启下一个战场。那么,心愿得到满足的我,早早退场对谁都是好事情。”   “那……为什么你会选择我作为你的御主?”   “……没什么,在感应到你的时候,想起以前那个不择手段的自己而已。所以才忍不住总是教训你,希望你能多明白一些人生的艰难。但是,将来在守护人理的机关工作,这些道理就不需要我来说了。那么,再见了……小子。虽然只有不到一天的时间,但是我很开心啊!简直和到港口补给的时候一样开心!”   “Rider……”   似乎想起了什么,海盗消失的趋势暂且延缓了许多。   “哦!对了,小子,还有迦勒底的所长。下次出现的时候,我的样子会很不一样,到那个时候你们可不要被吓到啊!”   “再离谱的从者我都知道,所以这不算什么。”   如果我猜的没错,他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那个“黑胡子”爱德华·蒂奇了。实际上,他真正的样子我很清楚。据秋奈说,明明他是个海盗,可是表现得却像一个现代社会中的宅男,喜欢美丽的少女,喜欢各种轻松的东西。虽然看起来有些懦弱,但有些时候却具备超凡的勇气。   或许正是因为他知道拯救人理的过程不能太过严肃,才选择那样的形象。而现在的间桐慎二需要他以过来人的身份说几句话,所以用这种更趋近于传说的形象显现。   “那么……再见了。”   黑胡子那顶船长帽的最后一点也完全消失了。   之前还站在这里的男人,无法继续再维持着存在本身,终于完全离开了这个月亮的内部。   只不过,我是个天性薄凉的人。除了秋奈以外的事情,我基本都不在意。即使是这样离别的场景,我的心中也产生不了一丝一毫的伤感,反倒觉得无比正常。   随着黑胡子的离开,间桐慎二无比疲惫的眨了眨眼睛。   “没有了Rider……我也要醒过来了吧……”   “对,没错,你要醒过来了。”我说。   “所长大人……您所承诺的……真的能实现吗?”   “如果我不是一个重视承诺与誓言的人,我恐怕早就被秋奈讨厌,而这个世界也随着我的彻底失控而毁灭了吧……你现在还活着,就是我信守承诺的证明。”   两仪式有太多次机会可以杀人了。但是,为了秋奈,两仪式一直忍耐到了现在,甚至大圆的那个家伙还被迫成了一个完完整整的人。   没错,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秋奈。本来我就对秋奈承诺过,最多只用一个小时就解决这场圣杯战争。可是,经过这些对话,实在是消耗了太多的时间……必须加快速度了。   透过眼角,我看到还有一个从者身上飘散着尘埃般的金光。   那就是Assassin开膛手杰克,一个从未降生的可怜人。   “……不过,看来醒来的人不只是你啊,慎二。”   可惜,就当我说这句话的时候,间桐慎二也消失了。   要不了多久,森海美和杰克也会这样消失。   虽然觉得确实有些浪费时间,可是还是花一点时间,听这两个注定成为主从、注定成为母女的存在相互告别。   “妈妈……杰克也要离开了。”   “没事的,杰克,我们很快就会相见的……一定是这样的。”   “嗯……!我相信妈妈,也相信那位阿姨!她很强,真的很强,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她做不了的事情!”   “杰克……”   呢喃着自己从者的名字,森海美倒下了。   虽然因为我的加入,让这场故事的进程突兀了很多。可是看他们离别的样子,至少结局还算比较好。   “那么接下来,就该去找萌奈她们了……不过,在那之前,先看看BB准备的第二个战场究竟是什么样子吧……又或者没有第二个战场也说不定啊……” 29831 6 354   ps:本章4010字 328.圣杯战争黑幕   ◆远坂凛◆   毫无预兆地,迷宫突然变得无比地巨大,仿若泰坦巨神的城寨。   这突如其来的异变让我们的行动谨慎了很多。我和伊什塔尔的侦查工作被取消了,四名御主和四名从者就这样警示着四周,缓缓地前进。   但是,还没走多久,就像积累了太多太多的疲惫一样,我们突然失去了意识,倒在了地上,陷入长久的昏迷之中。   说这是昏迷,其实不太准确。因为当我起来的时候,身体意外地感觉无比地舒适。就像在周五晚上十二点躺在床上后,一口气睡到次日早上九点多那样,连精神上的疲惫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算身体感觉非常舒适,我依然能感觉到,这不是自然醒来,而是被吵醒的。   因为还没有睁开眼睛,我就听到了杂乱、刺耳的电子音乐。这种音乐放在游乐场里非常合适,可是在他人睡觉的时候播放,肯定会招来非常盛大的怒火和恶劣的后果吧?   可透过依然十分模糊的视界,看向远方那个披着黑色外套的紫发女性的时候,我却愣住了。   恍惚之间,我似乎看到了我的妹妹。   虽然很早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分别,可是她的照片一直放在我的床头,她的样子一直深深地印在心中,无论何时都不会忘记。   眼前的一切很快变得清晰,那个女性的身影与樱几乎要重合在了一起。心中的一种感觉告诉我,就算她真的不是樱,可是现在已经成年了的她,也一定和眼前的女性长得差不多。   但,这种重合的感觉,突然崩裂了。   因为我看到了那个人的笑容。   那样的笑容,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樱的脸庞上。   然后,那个人的语气也让我断绝了自己的幻想,回到了现实之中。   “咳咳!大家好!这里是对整个月内的广播,人见人爱的BB酱所主持的特别节目——BB Channel!我知道,大家的心中一定满是疑惑。但是,BB酱其实比大家更加惊讶呢!任谁也想不懂啊,原本漫长的、差不多持续一周的圣杯战争,竟然发生了这样巨大的变化,从一个英灵相互厮杀的战争,真的就这样演变成了孩子们的过家家呢!”   “你是谁?这里又是哪里?”   我从意外温暖的地面上站了起来,冰冷地盯着那个和樱很像的女人。   几乎是同时,萌奈、白野还有新加入的慧也站了起来。   看到我们从沉睡中醒来,这个女人捂着胸口,像个艺人一样夸张地笑着。   “我?我就是人见人爱的BB酱啊!而这里呢,就是BB酱的演播厅,是回答观众们的困惑的地方。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在这里直接对BB酱说明呢!只要是BB酱知道的事情,无论是怎么困难的问题,BB酱都会对完全解答,像大扫除一样把观众们的所有问题一扫而空!”   “谁问你这个!我问的是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   大概是因为这个女人让我想起了樱的缘故,我避免有了怒气。   “那个……BB酱是这场圣杯战争的举办者,也是管理月之里侧的高级AI。虽然一开始的计划是躲在无人发现的暗处,等待从者们都厮杀得差不多,就立刻出手,将夺取圣杯最后的希望也给解决掉。但是因为某个人的介入,这个计划只能以失败而告终……真是可惜啊!”   “果然,这场圣杯战争有非同一般的黑幕!你这个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伊什塔尔……唉?伊什塔尔那个丢人女神呢?”   我回头望了望,看到的只有因为缺少灯光而异常昏暗的墙壁。   又找了找,我确认了,这个房间没有任何房门。所以,这是被制造出来的单独空间,专门供眼前这个“圣杯的举办者”使用。   “很可惜哦?”BB依然那么恶心地笑着。“几位御主的从者现在还在第一个战场之中。没有BB酱的许可,是不可能来到这座演播厅呢!”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为什么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才现身?”白野冰冷地问,透着面对敌人的无情。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如果从一开始就现身,大家肯定会被自己臆想出来的危险所迷惑,不肯参与到这场神隔壁战争之中去呢,还不如隐瞒大家,等到计划完全实现时对大家好好说明。到那个时候,事情已经接近尾声,大家接受起来也没有那么困难了……BB酱的一片好心竟然被这样误解……哭泣哭泣。”   “我很不喜欢你的语气……一点都不喜欢。”白野继续评价说。“书上所说的‘笑里藏刀’,说的应该就是你这样的人吧?”   “对的!妈妈说过,一定不要和这种人说话!”萌奈附和说。   “哎呀?真是让BB酱更加伤心不已呢!竟然被两位八岁大的女童当做可疑人士,如果这种事情被传出去,一定会沦为笑柄吧!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笑容是AI必须要掌握的技能,毕竟AI创作出来就是为了服务于人类嘛!无论是任何人,看到他人的微笑,心情肯定比看到杀气腾腾的人要好得多吧?”   “别这样顾左右而言他了!快点说,为什么我们会出现在这里!”我的怒气越来越严重,没有了伊什塔尔更让我这份怒气中夹杂着一丝恐惧。   萌奈和白野都太小了。如果BB真的打算做什么,也只有我能够保护她们——虽然对方看起来并不想战斗。   “这个啊……当然是圣杯战争进入到了下一个阶段了。而且因为偏差太过巨大,就算有了下一个战场,那也真的像刚刚说的那样——成了小孩子们的过家家呢!””   “你的意思是说……是有人解决掉了杀生院祈荒他们了吗?”白野分析。   “没错哦?究竟有谁有这样的能力,解决掉那位很快就要成长为‘真性恶魔’的祈荒小姐呢?萌奈小御主,你能猜到吗?”   “啊?你问我?”萌奈愣了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除了你,还有谁叫萌奈呢?”   “非要说的话……应该就是母亲吧。每一次提到圣杯战争的时候,妈妈总是一副非常嫌弃的样子。只有母亲总是对圣杯很感兴趣,经常和我一起向妈妈提问圣杯战争的细节。”   “答·对·啦!”BB拍这首,眼睛都因为笑容而眯成了一条缝。“就是那位强到连BB酱都无法理解的两仪式女士!但是,就算是答对了,也没有奖励可以领取哦?很遗憾呢,BB酱的演播室里没有奖励给观众的奖品。如果萌奈小朋友真的很想要奖品,可以等这次节目录制完毕之后,找后台工作人员领取专属大礼包呢!”   “……真是让人生气。你这个家伙,就不能好好地回答问题吗?”   我这么说不是没有理由的。这个家伙从一开始就总是想着岔开话题,企图糊弄过去。这种手段和那些电话推销员非常像,到最后都是为了哄骗谈话的目标立下非常离谱的约定。   BB的笑容逐渐淡去,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唉?BB酱也很想啊,但是BB酱现在是节目主持人,许多事情都不是BB酱自己能够决定的呢!”   “总之,是所长来到了这里,然后把杀生院他们一伙给‘轰杀至渣’了,是这样吧?”我试图总结说。   “这个……可不能这么说哦?”BB有些担忧地看着我,让我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我刚刚……似乎好像说了个很不好的词汇。“远坂小姐您这么说,简直就是在侮辱远坂家的名声呢!如果令尊知道了您刚刚说的话,一定会对您的教养非常的失望吧?”   “我的教养和你有什么关系!快……快回答我的问题啊!”   “两仪式女士没有杀死任何一个人哦?所以,您刚刚的说法是完全的谬论。如果两仪式女士听到了您刚刚的说法,她肯定会非常的失望吧?”   “这个……这个……”   如果被所长知道我不小心说了她的坏话,我可能就完了!   虽然迦勒底确实是一个守护人理的伟大组织,可是我始终觉得,能够汇聚这个世界上最顶尖的那批魔术师,参与到其中,所长本人一定有着比寻常的魔术师还要魔术师。   如果强大的魔术师听到有人说他的坏话,用魔术警告一下都是轻的,历史上有非常多的魔术师就因为一个小小的说法错误,直接给对方降下诅咒,一生之中都获得非常凄惨。   就算……就算所长不是这个样子,可如果在她的心中留下了很差劲的印象,将来在迦勒底中也一定会过得不怎么好……   不由得,我的思维陷入了负面循环之中,不停地下沉。   不过,我的大脑和耳朵好歹还在继续工作着,这次重要的对话仍然被我一字不漏地挺了进去。   “母亲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里?”萌奈问。   “这件事情你还要问您的母亲本人哦?她的心中究竟在想着什么,BB酱可是完全不清楚,并因此而苦恼呢!明明之前那位大人就对BB酱保证了,她绝对不会参加到圣杯战争之中去。可是还没过多少个消失,她就撕毁了协议,三下五除二就让祈荒小姐她们给退场了哦!”   “……不愧是所长!比传闻中的还要厉害得多啊!”我惊叫说。“我就说嘛,一位能够统御三位魔法使的存在,不仅手腕高超,还必须有配得上‘人类最强’的称号才可以!不过……所长她现在应该能听见我们的说话吧?”   “没错。能力几乎全能的她,想要听到这座演播室里的内容本来就是很轻松的事情。更何况,还记得BB酱一开始说的吗?BB Channel是广播,既然是广播,两仪式女士听到我们的谈话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吧?”   “完……完了!如果刚刚的说法被所长大人给知道了的话……”   竟然真的被知道了!   远坂凛啊!你为什么管不住你的嘴巴!   你的人生就要这么结束了!剩下的余生一定会过得非常凄惨!   毕竟……那可是“死神”的“丈夫”啊!   BB这个家伙,看到了我的恐惧之后,还一脸坏笑着望向空气。   “那个……您都已经暴露了,那还要躲多久呢?还是说,您就这么不想见到您的女儿吗?这可真是令人无比吃惊的事情啊!”   “当然不想。虽然她们参加了圣杯战争,但是她们连像样的战斗都没有进行过,根本就没有做好面对我的准备。”空气之中回荡着所长的声音,就像是从幽谷的最深处发出的。   “母亲……真的是您吗?”萌奈有些不敢相信地问。   “没错,的确是这样的。我介入圣杯战争,有着我自己的理由。这个圣杯我必须要夺取,也必须要用它来实现某个人的愿望。不过,萌奈你放心吧,这件事情我从一开始就对秋奈说了,她不会因此而生气的。”   “哦……妈妈没有生气就好。”   “那个……虽然很失礼,但还是BB酱还是想问一下。如果两仪秋奈女士生气了的话,会是是什么样子的啊?”   “还能是什么样子!”盛大的恐惧刺激着我,让我立刻吼了起来。“副所长可是死神啊,是八年前就能让吉尔伽美什那个家伙吃瘪的死神!那个时候她才不过十六岁!如果死神生气了的话,其冰冷和恐怖就算是萌奈也承受不住吧!”   “那个……凛姐姐,妈妈没有那么的可怕啦。一直以来,妈妈都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从我记事开始,就没有看到过妈妈生气呢。我觉得,就算妈妈真的生气了,也应该是一个人生着闷气吧……”   “唉?可是时钟塔,乃至整个欧洲的魔术师界都是这么说的啊!”我的眼睛瞪大到了极限,我的心叶沉入了最深的谷底。“而且,那些魔术师一个比一个言之凿凿,让人不相信都不太可能呢!甚至于死神形态的外貌都能说得清清楚楚!当时肯定有不少人看到过的!”   “应该是因为凛姐姐听信了流言,凛姐姐又没有真的在迦勒底工作,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误解啊……”   “呜……呜哇!这样要真的要完蛋了!”   所长是个有史以来最大最强却又最深的妻奴。我说了她的坏话还好,可是如果说了副所长的坏话……   啊!再见了,我的人生!再见了,我的父亲!我这个不孝女要不了多久就会追寻病故的母亲而去了吧!   “原来秋奈在魔术界的名声是这个样子的啊……”所长的声音里满是笑意,就好像我说了个真的能逗她笑的笑话。“现在想想,应该是那场拍卖会的原因了。那个时候她直接用出了替身,果然还是太莽撞了些啊……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没有人敢小看她了。”   “那个……所长,我不是那个意思啦!其实……其实……”   “啊,没事的,凛。等你真正和秋奈多接触接触,就能明白秋奈是一个怎样的人了。实在不行,你去问问时臣也可以。作为CEO的他,对秋奈的评价应该是比较公正的了。”   “好……好的……”   我长吁了一口气,仿佛燃烧殆尽般跌跌撞撞地后退到墙壁边上,依靠着墙壁才勉强不至于让自己发酸的双腿失去作用,致使整个身体不争气地跌坐在地上。   短暂的沉默降临了。气氛似乎变得有些正经了起来。   不对……为什么会是变得正经起来了?难道是我的缘故吗?   可惜,劫后余生的我已经没办法考虑这么多了。   “那么,萌奈,你做好面对我的准备了吗?”所长严肃地问。   “从参与到这场圣杯战争开始,我就已经做好准备了。”萌奈那年幼的声音也透着十足的成熟和坚定。“就算敌人是母亲,我也会认真地战斗的——就像这一年来持续不断的柔术和剑术练习一样。无论是什么场景,只要母亲站在我的对面,我都会发挥自己百分百的力量。所以,母亲的意思,我都是明白的。”   “明白吗……你明白多少了?”所长继续问。   “就算我、白野和凛姐姐其实不想要圣杯,可我们还是会向您证明我们的能力。还有慧姐姐,我们也要帮助她解开心中的结,使得她从现在的状态脱离出来。为了完成这个目标,我们一定会挑战您。”   “好,我会在月之核心等着你们。通过BB的考验,你们应该就能到达那里。”   “您可真的是卑鄙啊!”BB对着空气大喊着。“明明您都没有和BB酱商量过这件事情!这么自顾自地准备前往月之内核,就算BB酱自己已经非常傲慢了,可还是觉得您的傲慢更胜一筹啊!”   “我确实傲慢了,你有什么反对的说辞吗,樱?”   “真是的!所以我一直不想和您说话!”   听到这个BB的真正名字后,我愣住了。   很快我就从这呆滞中恢复过来,无比惊讶地注视着BB,有些不敢确信地问她:“樱?这是……你的名字吗?”   “樱是BB酱的另一个名字啦……”BB摆了摆手,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但是这些都无关紧要!这件事情BB酱绝对反对!无论如何,您都不能进入月之核心!”   “……可是,我已经来到核心了啊?”所长调笑着说。   “什……什么……!?”BB脸上的虚假笑容完全消失,她彻彻底底地慌乱了。“没有BB酱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可能进入月之核心的!”   “但是我确实进来了……原来如此。月亮的核心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啊……那这样的话,从一开始这场圣杯战争都是一场闹剧了。一开始你还试图对我隐藏你的真实意图,你的胆子可真不小啊,樱。”   “这个……这个……BB酱也真的没有办法啊!”   “所以,直接说出来吧,BB。你究竟打算做什么?这场圣杯战争被举办的目的又是什么?”   “BB酱不准备做什么啊?这场圣杯战争,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救治这颗卫星而进行的。如果有那么一个人,能够获得月之王权,成为真正的月之王,将那些不好的东西去除掉,肯定是能够很轻松做到的!”   “但是啊,樱。这些东西是不是太多了点?”   这些东西究竟是指什么?就连我都忍不住好奇了起来。   BB就在眼前,我就直接问了她:“所以,究竟是什么情况?”   “真是的!明明BB酱要准备很久的!可是因为这些变故,原本要进行七天的圣杯战争,还不到一天都结束了!好多事情我都没有准备啊!”   “我需要答案,请立刻回答。”我说。   “嘛……缺少了从者之间的冲突,以及第二个战场的一些信息,以及一些关键道具的缺失,解释起来会变得非常的麻烦呢……就像原本需要二百万字来表明的故事,必须用不到一千字就写清楚一样困难。恐怕就算是那位被召唤出来的童话大王,也很难解释清楚前后的来龙去脉吧?”   “既然解释起来很麻烦,那就带我们去月球的核心吧。”白野说。“许多事情根本不需要解释,只要解决了事情本身就足够了。”   “哎呀,那可真是粗暴的想法呢。如果只是寻常的事情,这倒是没有问题,可是白野酱刚刚听到BB酱的用词了吗?我用的是‘救治’呀!既然是治病的话,必须知道来龙去脉,才能分析出来病症的情况吧?”   “无论如何,请带我们过去。”白野依然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简直就像是个觉醒了自我意识的人偶。“我们是医生,你是病人。你只需要老老实实地陈述病情就好,该怎么救治是我们的事情……如果你对我们不满意,大可以让我们离开。但是,我不觉得有比我们更合适的医生了。”   “真是不可思议,白野酱明明才八岁大,竟然已经这么成熟了啊。”   “你的决定呢?再这么浪费时间下去,我不介意让萌奈好好地教训你一下。”白野微蹙眉头,发出威胁。   “唉?我来教训BB?可是我感觉她真的很强啊!”萌奈挠了挠头,真的……感觉有点傻。或者,是因为白野太成熟了,以至于让我忽略了这个两个小女孩实际上只有八岁大。   “再强也不可能强过所长。所以,如果真的战斗起来,她不可能敢真的伤害你,甚至连像样的反击都不敢做。”白野的嘴角露出一抹浅笑,像个阴谋得逞的小狐狸。   “……真是狡猾啊。”BB重重地叹了口气,放弃了解释。“不过,既然都说道这种份上,看来BB酱确实只能让你们过去了!听好了,到了那里千万不要乱动,更不要乱碰!不然出了什么事情,BB酱是完全不负责任的……就算有两仪式女士的威胁,也是这样!” 29831 6 354   ps:本章6367字 329.发狂堕落   ◆两仪式◆   月之内核是一座巨大的宫殿。   这里金碧辉煌,比所罗门王所建造的大神殿还要豪华千倍、万倍。可是,无论是柱子还是装饰都棱角分明,透着十足的未来气息——就像那座迷宫,还有樱自己的演播室一样。   在宫殿的正中心,有一个巨大的空洞。   空洞的下方连接着深渊,无数黑色的、散发着臭气的泥浆在这里冒着泡、不停涌动,像一个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出来的火山。即使远远地看着,我依然能感觉到黑泥的特别——就像数不清的怨灵在共同哀叹,就像数不清的绝望在共同酝酿,就像数不清的怨恨在共同愤怒。   曾经,秋奈对我说过那场异变的圣杯战争。那最后所漫溢出来的“此世之恶”,与这些堆积在一起的此世之恶几乎一模一样。   又或者说,这本来就是一种东西。   在经过并不算简短的对话过后,樱口头上说带着萌奈她们过来,可是真正来到这里的只有她一个人。   我并不怪樱。萌奈和白野太小了,仅仅只是瞄一眼,就会在心中留下很深的阴影,伴随将来的一生。   “所以,这究竟是什么,樱好好地解释一下吧?”   “这里是月球内的恶性情报……更具体来说,是地球上被月球记录的信息变质后的东西。最近不知道怎么的,十几年的时间里,恶性情报一下子增大了一万多倍,BB酱非常的苦恼呢!”   “你说,这些都是人类做的?”   “除了像真菌一样在地上快速滋长的人类,又有谁能制造出如此海量的恶性情报呢?如果只是计算草木山石与飞禽走兽的变化,从公元前6000年到现在,估计6块2TB的硬盘都能装下吧。”   “所谓的‘恶性情报’又是什么?”   “就是人类的憎恨、愤怒、痛苦这些情绪,以及这些情绪衍生出来的事件和各种行为。因为是负面情绪,就算转化成了情报,也不肯老老实实地被处理掉,还会像病毒一样感染其他一般的情报。必须像现在这样将其隔离出去才行。”   果然就是这个样子,和我猜测的东西几乎没有区别。   地上的圣杯战争是正常的,那么就轮到月球上的圣杯战争变得异常了。   只是,引起这种一边的“安哥拉·曼纽”究竟是谁,现在还不得而知……可不知怎么的,我的心中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参与到这场圣杯战争之中……总觉得,就这么结束了才是更好的选择。   我已经退无可退,只能继续问下去。   “也就是说,这里的负面情报都是处理好的?”   “没错,正是这样。”   “那直接删除掉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堆积到这里?”   “这就是BB酱举办圣杯战争的目的啊!BB酱并非是月之王,只是一个高级AI,是没有权限删除的。但是,通过举行圣杯战争,让一名合适的御主掌握月之王权,就可以把这个空间全部格式化。因为掌握了王权,使用月球的运算力干涉地上是可以实现的。”   “为什么月亮会记录地上的情报?”   “因为月球是地球的卫星啊!每一颗适合诞生文明的星球都会有这样的监视装置,安装于行星的卫星上。所有获得的情报都会被这个检测装置整理、分类、排序,不需要的情报就上报灵子固定带后,由灵子固定带决定是否要切除掉。因为这颗卫星的计算装置——Mooncell不是最优秀的那种,面对如此快速发展的人类,有些应付不过来了。”   “原来如此。这么一看的话,还真的和迦勒底有些相似啊……”   但是BB却笑了笑,对着我摇了摇头。   “不是哦?两仪式女士。Mooncell只是一个存储装置,并不负责保护原本就有的情报。非要比较的话,Mooncell就是一个数据存储中心,用来备份客户上传的数据,而迦勒底则是一个安全防卫软件,用来保护客户本来数据的安全。两者监测地上的数据的目的、以及如何处理地上的数据,是完全不同的。”   “你刚刚说了,这些恶性情报是突然增多的,对吧?”   “没错,是这样的。就是因为这个,BB酱必须接受来自于外宇宙的神性,才能勉强压制住这些汹涌的恶性情报。为此,BB酱分裂成了两个,一个就是现在的我,另一个就是那位BB拉托提普了。只可惜她很忙,还要继续处理这些恶性情报,没有功夫来见您呢。”   BB拉托提普……那很明显就是那位“蠕行的混沌”奈亚拉托提普了。   难怪之前在问到樱究竟是不是完整的BB的时候,她突然愣了一下。   现在看来,樱应该是没办法把自己和那位邪神混同在一起,所以才会有那样的反应。   “是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增多的?”我继续问。   “大概是十二年前吧。那是互联网蓬勃发展的时代,所以就增大了很多——至少,BB酱是这么认为的。”   “十二年前吗……那确实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啊……”   十二年前,也就是1997年,我还在沉睡之中,而秋奈却迎来了一生之中最大的转折——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   就在我即将陷入回忆的时候,樱却突然顿了一下。   “但是呢……”   “但是什么?”   “但是,这些恶性情报是一开始就增大到了这种程度。BB酱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就算是调查这些情报,因为BB酱没有编译的功能,也无法得知记录的究竟是什么。这种事情,必须等到恶性情报全部被删除之后,才能调查清楚吧……”   那股预感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令我想要从这月之里侧彻底逃走。   从人类历史上看,1997年算是比较平静的一年,没有影响人类命运的事情发生。但是,一个少女却经历了车祸,她的因果从此干扰着因果,那些过去的轮回终于真正地反馈在这个世界上。   曾经的秋奈,在那痛苦的三年中可以被冻死,可以被饿死,可以被暴力杀死。但是在这最后的轮回中,涅槃明奈使秋奈涅槃。无论经历怎样的折磨,哪怕从十八层的高楼上下坠,她都不可能死去。   这突然多出来的恶性情报,很有可能就是秋奈导致的。   在明白的这个瞬间,我想逃,真的很像逃。   可是,就算是逃,我又能逃到哪里去?如果被秋奈知道的,我又该如何解释呢?面对将来樱可能的质问,我又该如何回答?   恐惧在我的心中蔓延。我犹豫了,我迷茫了,我不知所措了……   “那个……两仪式女士知道是为什么吗?”   樱的声音传了过来,宛若噩梦里的质询。   心跳异常加速的我,内心已经不知所措的我,机械般地摇了摇头。   “不……不知道……这种事情……我不知道……”   “唉?那您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呢?”   “我……我……”   不到万分之一秒的时间里,眼前BB的样子突然变了。   那头紫色的长发变淡成为银色,皮肤也黯淡成了淡棕色,就像经历了长时间的太阳照射一样。   最关键的,是她嘴角处的那抹笑容。   那笑容仿佛在嗤笑着一切、嘲弄着一切。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丑陋的事物在这笑容的主人看来不过是笑话。只有人类无法理解的逻辑才是真理——亦或连逻辑本身都是人类产生的幻觉。   这绝不是根源流出的神灵,而是来自根源之外,属于另一个宇宙的邪神。   “你……就是暗之BB吗?”   “没错,我就是BB拉托提普,古埃及的黑法老,千面之神……又或者,‘蠕行的混沌’。”   “BB就是依靠你的力量,才勉强压制住了这些恶性情报吗?”   “确实是这样呢……刚刚我可是很忙,忙得不可开交。可是感受到您来到这里之后,我立刻把那些东西都处理完,亲自来看您了!”   BB直勾勾地盯着我,就好像我是草原上的猎物,是舞台上的小丑,是一个荒诞故事的主角。   少有的,从BB的身上,我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正是这样的气息,让我没有办法回应她的话语,而是等待她的进一步说明。   “哎呀,看来您不太喜欢BB酱呢!但是这也没有办法,谁让现在的BB酱是故事里的Great Devil啊!作为大恶魔的我被世人恐惧,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所以……你突然出现,是为了回答我心中的疑惑吗?”   “不是哦?我来看您,是因为您解答了我心中的疑惑……原来如此,怪不得恶性情报在十二年前一下子多出了这么多。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您的妻子,那位两仪秋奈女士所赐啊!”   我睁大了眼睛,瞳孔猛地一缩。BB那恶毒的笑容让我仿佛置身于最可怕的梦魇之中——在BB说完这段话的时候,这座宏大的宫殿逐渐扭曲,成了由白骨与血肉糅造而成的恶魔巢穴。   正如故事中的那样,邪神与怪异之物扭曲着人的认知。   “真的……真的是秋奈导致的吗……?”   “除了秋奈女士,又有谁能制造出如此巨量的恶性情报呢?”   “你……你为什么知道是秋奈?”   “当然是从您的心声中听到的啊!”真正的恶魔眼睛弯成月牙,恶毒地嗤笑着,嘴角几乎都完全裂开了。“既然是Great Devil,那那肯定要像恶魔一样,能够听到他人的心声才好嘛!不过呢,这个能力现在是没有效果了。毕竟,两仪式女士可不是一边人呢!”   认知逐渐扭曲。不只是视野,连听觉都变得异化。   BB的声音本应该像樱一样,是少女的声音。可是当听完她的声音,留存在大脑之中的却只有恶魔在噩梦中的呢喃,只记住了声音本身所传递的信息,以及其中无尽的恶毒。   “如果不是两仪式心中的声音是这么说的,恐怕谁也想象不到,一个少女的感情能制造出如此多的负面情报吧!那位名叫‘佐久间秋奈’的女士,真的是非同一般呢!不过……这个说法也不太对,正常的少女的感情只需要几百KB就能完全记录,怎么可能提升到如此规模的量级呢?”   BB拖着下巴,嘲弄地分析着一切的一切。   然后,想到了什么,她突然锤了下手心。   “原来如此!BB酱查看现在Mooncell编译好好的、准备上报给灵子固定带的情报。BB酱自己没有编译的能力,是没有办法看懂这些类似于二进制原始数据般的情报的!真是的,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BB酱从一开始就被骗得好惨啊!还以为人世间突然出现了巨大的变故呢!”   深深地吸了口气,我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我的肉体依然连接着根源,就算对方获得外宇宙邪神的力量,可终究只是一部分力量,不是邪神本体降临到了这里——那么,我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现在,更关键的是秋奈的信息。   “会被判定成病毒,然后强制清除掉……应该是这样的吧?在清除掉之后,还会在所有的平行世界中清除掉同位体,以保证时间线的稳定,算是打上了‘安全补丁’。就算BB酱没有接受奈亚拉托提普的神性,估计也是这样的结局吧!无论如何,那些恶性情报确实突然多了出来,完全是病毒的行为呢!”   “怪不得……怪不得……从知道这间事情开始,我就感觉到了,那个结局无论如何无法避免。原来是这个样子……原来是这个样子啊……”   那股预感从来都没有消失。   终有一天,我必须用隐藏在义肢中的那把匕首,夺走秋奈的心脏。   过去的我以为是没办法控制住心中的杀意,将秋奈完全抹杀。   但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的——是秋奈为了她太过热爱的世界,选择让我结束掉她的生命。   为了避开这个结局……我只能杀死唯一的知情人了。   一瞬间,九字兼定闪现在我的手中,湮灭之眼也立刻开启。   可是……我却看不到湮灭的痕迹,就好像这个能力失效了一样。   “哦呀?看来是真的打算战斗了啊……”BB微微抬起下巴,轻松地盯着我。“但是,为了一个本不应该存在的女孩,就和整个宇宙的规则为敌,就算您连接着根源,可这种把自己视作根源的行为,整个宇宙都没有办法赞同的哦?”   “谁敢威胁到秋奈的安全,谁的结局都只有一个。”   “您是在开玩笑吗?没有了这个世界,秋奈女士只会恨您吧?”   秋奈来到这个世界,完全是一个意外——这是所罗门王说的。   她不应该存在。两仪式本该获得普通的感情,经历普通的人生,迎来普通的终结。当肉体埋在土下后,阴与阳重新归于大圆的两仪式继续在根源之涡中沉睡,直到某一个时刻才醒来。   但是,少女的爱恋冲破了万次轮回,冲破因果的束缚,将她的爱意传递到了我的那颗趁机许久的心中。于是,普通的人生彻底结束了,只属于两名女性的故事就此展开。   如果秋奈受到哪怕一丁点的伤害,两仪式都心如刀绞,痛不欲生。如果秋奈死了,就算两仪式勉强活了下来,却一天又一天地异化,最后彻底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怪物吧……那场秋奈死去的梦,以及物怪来临前的那些日子,两仪式都是这样的状态。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没有秋奈,都不能失去秋奈。   所以……   “……就算秋奈恨我,我也不能失去她。她为了我,可以超越万次轮回。我为了她……无论是什么事情也都做得出来!”   BB笑了,甚至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两仪式女士!您真的觉得有能力对抗具备外宇宙邪神之力的我吗?您的眼睛已经看到了吧?您的眼睛却是能够湮灭一切,但也仅限于根源流出的一切。外宇宙的我,可不在这个行列!”   “这种事情,不试试怎么可能知道!”   我冲了上去,只为彻底抹杀这个知道了不该知道事情的存在。   可是,仿佛鬼魅一般,九字兼定穿过了BB的身体,没有任何切中肉体的实感。   BB依然站在原地,依然那样讽刺地嗤笑着。   “先别这么慌嘛,两仪式女士。我们先做个假设吧——如果,我把这些信息发送给地球,抑制力会怎样看待秋奈女士呢?您这一生的经历,又会有怎样的变化呢?”   “你……!”   “其实,早在数分钟前,萌奈她们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哦?大概地球那边的抑制力已经开始行动了吧?”   “你这个家伙……!”   “就像刚刚您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来到月之内核一样,那些信息也没有经过您的同意,就被BB酱发送出去了……嘛,其实您不参与进去,以Mooncell的能力,想要把目标锁定在您的妻子身上,恐怕要很久才行。所有的一切都会因为‘信息时代’而掩盖过去。但是,您对您妻子的爱,让这一切彻底扭转,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真是让人意外得不得了呢!”   秋奈之所以获得了抑制力的善意,是因为她是我的锁链。   可是,如果她被抑制力视作病毒……她会被如何对待?   我不敢想象……我真的不敢想象。只要我开始想,心头的那股绞痛感就会让我的大脑一片空白,阻止我继续想下去。   我该怎么办……我究竟该怎么办……   “现在,事实已经铸成,我劝两仪式女士您还是先回到地面吧?BB酱不想杀死您,您是一个无比重要的存在,必须要保证您的完整。所以您和我的战斗注定是没有尽头的。如果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秋奈女士的安全可就没有办法得到保证了哦?”   “……我一定会杀你!一定!”   留下这一句威胁后,我动用了兽的权能,重新传回了地上。   世界变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毁灭也好,繁荣也好,我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感觉。   照亮这腐朽灰暗世界的那一道光,就是秋奈。   有了她,世界多了色彩,生命有了活力。   没有了她,一切只会坠入黑暗——什么都没有,空无一物,连自己的存在都已经忘却的黑暗。   就像,完全被解脱了一样。   ◆◇◇BB◇◇◆   “人类的理智还真是脆弱呢……不过这样也好,就看看这位像‘为了伪装成人类而喝下热咖啡,结果却烧坏了许多元器件的机器人’一样蒙昧的两仪式女士,究竟能在这因果的宿命下挣扎到怎样的程度吧!” 29831 6 354   ps:本章5527字。 330.灰   ◆两仪式◆   世界灰暗了下来,就像坠入黑白电影的世界。   天空上的云朵像是脏了一样,昏暗而又阴沉。   地上不知名的野花像是枯萎了一样,即使绽放着,也没有任何生命的美感。   这里究竟是地球吗?这里真的是东京都吗?   我不知道。   明明是如魔境和梦境般虚无的地方,可附近的商牌却都印着东京都的痕迹。街道上行走的人们来来往往,却像没有面孔一样,如同机械或者真菌一般游荡在这个世界上,只是为了活着,只是为了继续活着。   原本,我的世界里只有一抹鲜红,那是流淌着的鲜血。   过去,我的世界里只有一抹鲜红,那是一双瑰丽的双瞳。   现在,当那抹红色失去了之后,世界正如我看到的这样,坠入了黑与白的太极,那么的枯燥,那么的乏味。   但是,我没有办法接受失去那抹鲜红的事实。   在大街上,在人流中,在车流不息的这座都市中,我奔跑着,疾驰着,飞翔着。如同一只迁徙的候鸟,明明目的地是自己温暖的家,可那个家却似乎完全不符合家的定义,只是一个临时的居所。   就算我全力奔跑着,就算机械般的人流来来回回,数不清的噪音在我的耳边不停地回响,可是时间依然像是静止了一样,此刻与彼刻的界限模糊得宛若海面与天空,唯有那轮一点点西沉的太阳,指示着无声无息的时间流逝。   目的地很快就到了。可是,奢华的建筑不见了踪影,美丽的花田被树木取代,甚至连通往这里的道路都铺满了杂草。这里,没有那抹鲜红的痕迹,没有家的影子,只是一片未经人类处理过的荒地。   家,就这样消失了,再也找不回来。   于是,在夜幕降临之时,我只身前往记忆中最重要的建筑。   直觉告诉我,就算我忘记了那抹鲜红,只要抵达那座建筑的最顶端,往日的一切都能恢复过来。   快要到达那里时,我远远望去,看到那里确实有一栋大楼。   可是靠近了去看,那栋依然有零星灯光的大楼却崭新像是刚刚建造不久,看不出岁月流逝的痕迹。三十七层的高度远远超过了我记忆中的十八层。楼体上“根半大楼”几个鎏金大字也消失了,只有洁白的大楼本身以及如蜂巢般密密麻麻的玻璃窗。   记忆,就这样消失了,再也找不回来。   我闭上眼睛,试图动用兽的权能,从天空的顶端俯瞰整个城市。   这座巨大的城市依然灯火辉煌,依然充斥着汽车的鸣笛和引擎的轰鸣。   这些灯光与杂音与我没有关系,我只想找到只属于自己的那么鲜红。   我找啊,找啊。脏了的云彩像游动的鱼一样从这头游到那头,那轮没有色彩亦没有温度的太阳从这边,灰色的天空像呼吸灯一样煌明又熄灭,地上的道路爬满了车灯与车身组成的线。这些事物循环往复,我在这时光的流失中苦心寻觅,可终究只看到了白与黑,那抹最初的鲜红完全失去了踪迹。   结论,已经再清晰不过了。不存在的东西,无论怎样寻觅都无法找到。那抹鲜红,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感情,就这样消失了,再也找不回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瓢泼的大雨洒在我的身上,冰冷刺骨。   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世界里,在那痛到近乎麻痹的刺激下,我已经分不清洒在我身上的究竟是雨还是泪,冰冷的究竟是我的身体还是那颗心。   但就在这大雨之下,我如鬼影一般,如正在做可怕的梦一般,失去活着的意义,失去压制的意义,失去哭泣的意义,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像一个渴求血肉的僵尸一样,寻找着那抹注定已经不再的鲜红。   ◆苍崎橙子◆   突然之间,世界失去了色彩。   并非是暴雨所致,而是我真的失去了感知色彩的能力。   身上外套与手中的雨伞不再是橙色,餐馆招牌上的灯也不再是蓝色,就连被雨水的打湿的蔷薇也不再鲜红。一切的一切都成了黑白照片,只余下单纯的灰与白。   但是每一个人却都像本就如此那般,又或是只有我一人失去了观察色彩的能力那般,和过去一模一样继续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撑着漆黑的伞,在街道上来来往往,不知走向哪里。   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我立刻回到了自己魔术工房伽蓝之堂中。   好在,书籍、仪器以及在由我制造的人偶都还在那里,没有遗失。时间与空间依然停留在了2009年,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的正常。   在确认了这些情报之后,我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互联网没有任何的缺损,各种各样的信息依然淹没着每一个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们。而且,真的像我想到的那样,人们用颜色评论着花朵、灯光、天空以及远方,根本没有失去感知色彩的能力。   但是,不知怎么的,我感觉到了一丝违和感——或者说,内心的不适感。   埋藏在心灵最深处的某种感情,在暴怒、在痛苦、在挣扎,无限重复地提醒着我,无论如何都不该忘记某个人的身影。   之所以暴怒,是因为忘记意味着背叛。之所以痛苦,是因为忘记意味着遗失。之所以挣扎,是因为忘记意味着还有重新回忆起来的可能性。   这不适感就好像是在大声对我诉说,那是我人生之中最重要的人,是我拼上性命、竭尽全部的努力也要好好守护的对象,一个宛如作为单亲母亲的自己唯一一个的亲生女儿一般的存在。   可是我搜寻记忆,无论如何都记不起那个人的样貌。唯一能够回忆起来的,仅仅只有一对如血液漩涡般的双眸。其中的猩红,其中的温暖,仿佛成了这个唯一的色彩,唯一的温度,使一切都不再单调。   似乎,我所失去的并不是颜色,而是代表了颜色的那个人。   “究竟……是谁呢……”   再一次,我翻找着自己的笔记本,企图找到任何有关的名字。   可是,十分钟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连自己都忘记的时间过去了,我还是找不到她的踪迹。就好像,她就是传说中那位第二法的魔术师,能在这个世界上完全隐匿自己的行踪。   “不行……果然还是找不到……”   我终于还是彻底放弃了。   在失落与空虚之中,我背靠着椅子,闭上眼睛,在这如梦境般的世界里整理记忆中的情报。   如果找不到那个人究竟是谁,那就搜索与那个人有关的另一个人。   终于,我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在记忆中本该获得了属于自己的幸福,不再需要我进行干涉生活的女性。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个在第二个千禧年诞生、由那个人诞生下来,女孩,已经差不多有九岁大,已经是个婷婷少女了。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看这个情况,也只能问一问式了啊……或许,她能知道些什么。”   遵循本能与感情,我终于还是拨打了印在脑海里、和手机通讯录中完全不同的电话号码。   ◆说书人◆   突然间,式重新感觉到了时间的流动。   这实感的来源,是出自她的腰部——准确来说,是隐藏在腰带里的某个东西所发出的震动和响声。   将那个东西取出,意识还未分辨出那究竟是什么,式的身体却主动地按了某个按键,还把那个东西放在自己的耳边,让她主动倾听某个人的声音。   “你……是谁?”   “苍崎橙子,这个名字你还记得吗?”   式微蹙眉头,闭上眼睛,试图从记忆中寻找这个人的人影。   但是……果然,连那抹鲜红的主人都已经忘却的她,已经想不起来苍崎橙子究竟是谁了。   “……不记得了。你究竟是谁?”   “咦?连我的名字都忘记了?看来情况……真的不是一般的严重啊。”   “回答我的问题。你究竟是谁?”   “我叫苍崎橙子,是一名魔术师。不是那种变戏法的,而是真的能达成人类无法理解的奇迹、使用古代传承下来的魔术、追求根源与真理的魔术师。虽然你不记得我了,但是我的记忆却明确地明白地告诉我,你和我在九年……不,是十一年前,确实结下了‘缘’。”   苍崎橙子是谁,魔术师究竟是什么,十一年前发生了什么,式都不知道。   记忆、感情、逻辑……这些象征了人类精神的东西,全部都成了空白。   她能记起来的,在她的脑海之中回荡的,绝对不可能忘记的,只有那抹鲜红……那抹哀伤的、痛苦的、注定别离的鲜红。   “不回话吗……看来,你的状态比我想象中还要严重许多,恐怕连最基本的逻辑能力都失去了大半吧。真是奇怪,在我的记忆中,你早就结了婚,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人生中充满了普通的幸福才对。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是谁对你和我的记忆做了手脚吗……”   那个声音分析着,说着式完全不懂的话。   但是,听着她的声音,式确实回忆起了什么——好像,她确实有一个女儿。一个非常乖巧,从小到大都没添过什么乱,就算是面对未来的职责也从未想过逃避的女儿。   只是,那个女儿的名字,就算翻遍记忆中的角落,都和那抹鲜红的主人一样,忘却得只剩下一个简单单的人影,在遗忘的边缘迟迟不肯离去。如今残存在她的大脑中之中、只有动物级别原始而又混沌的思维,不知疲倦地寻找着那个人的身影、那个女儿的身影。   “喂?你有在听吗?还是说,你还是像十一年前那样,因为意外使得记忆出现了故障,成了一个‘失语症患者’?”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包括那些重要的东西,比我的生命、比这个世界都重要得多的东西……全部都……”   想要呼喊,可喉咙却没有足够的力气。   想要流泪,可眼睛却再一次失去了流泪的功能。   一切都已经失去,一切都再也找不回来。   只有心头那份足以休克的绞痛,在诉说着式心中的悲伤。   “你知道有比生命、比世界更重要的东西啊……这还真是奇怪,你似乎和我记忆中的那个人不太一样。在我知道的你看来,虽然有很多东西都非常重要,但果然还是自己的生命是最重要的——首先要先活下去,才能触碰、拥抱其他的东西。不然,一切都只不过是浮梦罢了。”   如果什么都失去了,活着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式不明白……无论如何都不明白。只是,在这份失去与遗忘的平静痛苦中,她忍耐着,像是经历过了无数遍一样,在这绞痛中,在这失去中,继续沉默了下去。   “果然还是说得太多了……那么,我就从最简单的问题问起吧。你现在还能回忆起你叫什么吗?”   “……两仪式。这个……应该是我的名字。”   “还记得名字,说明还没有严重到无法生活的地步。你现在在哪里?我需要找到你,亲眼看到你,才能继续诊断你的情况。”   “我……不知道……好像是……东京都。”   “算了,我还是用魔术找到你吧。定位应该不是很难……那么,你先停在原地,哪里不要去。好吗?”   式点了点头,便闭上眼睛。   “那我就当你同意了吧。你稍微忍耐一下,应该不会很久,我就到那里了。之后,你去我的魔术工房,好好地检查一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好吗?”   “……好。”   “那我先挂断电话了……应该只要十分钟就好。”   手中的那个东西传来嘟嘟的响声,取代了那名女生的声音。   式依然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站在道路的边缘,如同人偶一般,如同雕塑一般,不顾风水雨打,静静地等待着那些声音的主人的到来。   感受着雨水的冰冷,感受着内心的虚无,她坠入连自己都没有的领域。   就像一个迷了路的孩子,在黑暗而又寂静的森林里,等待着那抹鲜红的到来,为她指引家在哪里,记忆在哪里,感情又在哪里。   可到头来,她简直和寓言中那位守株待兔的农民一样,期盼着连梦中都不敢出现的奇迹,一直等待着……等待着…… 29831 6 354   ps:本章4148字 331.树   ◆苍崎橙子◆   经过简单的交流,式宛如一具人偶,跟随着我,回到了伽蓝之堂。   情况比十一年前还要严重得多,那一次她的沉睡只是让记忆变得像他人的回忆一样没有实感,而这一次却是完全的遗忘。   在我用魔术烘干她衣服的过程中,她维持着一动不动的状态。   我截取头发,抽取血液,她都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一个真正的人偶一样,连自我意识都无法维持。   没有办法,我只能让她去坐在沙发上。可她却像一个幼儿一般,双手抱着膝,坐在沙发上。黑曜石般的眸子里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光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我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检查式的状态上面。   检查很快就结束了,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   其结果大大出乎我的预料。但是,我也不是那么的惊讶——就好像,我本来就知道这种异常一样。   近乎自言自语一般,我对依然蹲坐在沙发上的式说着自己的结论。   “你知道吗?你的身体很特别。你的皮肤、肌肉、器官以及细胞本身都维持在二十一岁的年龄,就算我用魔术强行老化,也完全无法奏效。而且,就算细胞脱离了身体,也倔强地活着。简直……就像传说中的真祖一样。”   可是,式还是老样子,身体蜷缩成一团,微微眯着眼睛,既不言语,也没有任何特别的动作。   沉默,依然是这个空间的主旋律。   在这沉默之中,我只能没话找话,试图让式回忆起什么。   “你这样维持不死的状态,肯定就是为了那个人吧?”   “我……忘记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只记得……”   只记得那抹鲜红的颜色。   不用说,我也知道真正的答案。   可是,只是一种颜色说明不了什么。必须有更多的情报,才能解开封印的锁,将那些遗忘的记忆重新找回来。   “算了,看起来你确实想不出来任何东西了。我还是联系一下两仪家吧……说不定那边知道些什么。”   式依然维持着沉默。   我都有些怀疑,式是不是没听懂我的话,或者是因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隔绝了所有外界的干扰,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这一次,我特意检查了下电话簿。   然后,拨动老式电话的转轮,拨打了两仪家的电话。   等待了十几秒钟,电话就接通了。   “喂,是两仪家吗?我是苍崎橙子。”   “好久不见啊,橙子。真是意外,自从上一次的不辞而别,九年过去了,你还是第一次打过来电话……难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吗?”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是,随着电话中那个声音的响起,我还是确认了,说话的人就是式。或者说,是另外一个式。   我从来没有想象过这样的可能性。一时之间,我失去了言语的能力,沉默了下来。   “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了?是觉得我还活着,所以太过惊讶吗?”   我的脑子一片浆糊,根本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是,本能还是给予了我能力,让我勉强继续说下去。   “……啊,没什么,就是有些意外。听起来,你的生活还算不错啊。”   “比过去好一些吧……所以,橙子,今天你特意打过来电话,不是单纯为了确认我是否还活着吧?”   “就是……突然心血来潮,想问一下你的情况而已。就当是魔术师的反复无常吧……这算不上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哦?在我的记忆里,橙子你可不是这样的人——或者说,魔术师绝对不该是这样的人。就算是我记忆中的你,也应该更加冷酷、更加无情一些。”   我真的是这个世界的苍崎橙子吗?   一会想起之前心中的那种异样感,其实我就已经有了结论。   因为那个人的存在,我成为了不同的苍崎橙子。   可是,我不能这么快就说出口。   还是要掩饰一下。   “成为魔术师丧失的是人性,而不是感情。偶尔有心血来潮的时候也再正常不过了。看你还算正常,我就没有什么想问的了。再怎么说,像你这样的人,竟然能回到正常的生活之中,怎么看都算是一件不大不小的奇迹啊。”   “……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事情你直接说吧。”   式的声音冷了下来,还是像过去那样,那么的冰冷,缺少人情味。   我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   她确实是我记忆中的两仪式,却不是我印象中的两仪式。两者之间的差别,简直是富士山上的寒冰与富士山下的熔岩。看似非常相似,却终究是完全不同的存在,没有任何可比性。   “式,你的直觉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啊。”   “如果不是这直觉,我早就死在荒耶宗莲的手中了……所以,今天你打过来电话,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我就长话短说吧……这里出现了另一个两仪式。”   “另一个我?”   “啊,完完全全的另一个你,如家包换、肉体连接着根源的那一种。”   “你不会忘记我的特别之处了吧?”   “怎么可能忘记……但是,我已经仔细检查过了,她确实连接着根源。而且看起来连接的程度比你还要深很多。你的表现是眼睛,可是她的表现却是身体的方方面面。”   如果不是连接着根源,细胞的活性不可能强到那种程度。   而且,我的直觉一直在警告着我,她完全是一头沉睡中的龙神。   看起来是个柔弱的她,实际上却是有着能够轻易摧毁一座城市的力量。   为了让自己的说辞更具说服力,我又补充了几句。   “只不过,她的身体维持在二十一岁。她似乎失去了大部分的记忆,不只是我,就连大部分的事情也都忘记了。唯一记得的,就是一个她有非常重要的人,比她的生命、乃至整个世界都重要得多。”   “那真的是两仪式吗?如果是两仪式,是绝对说不出来这样的话的。”   “没错,你是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的人。但是,她不一样,似乎没有了那个重要的人,不要说活下去了,就连基本的逻辑都无法维持,像一个灵魂残缺的人偶一样——不,比人偶更加呆滞地活着。现在的她,就是这样的状态。”   “……我还是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我。这不会是某个魔术师的人偶吧?”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强最优秀的人偶师。就算倾尽我的所有才智和资源,想要复制出另一个你都是不可能的。因为,你的肉体连接着根源,只有专精灵魂与生命的魔法使才能够制造出这样的人偶。”   “所以,她确实是另一个世界的我?”   “确实是这样。”   “真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能够变成这个那个样子……”   “和你跟干也不一样,这是比希望更炽热、比绝望更深邃的感情。她和那个人就像天上的比翼鸟,生死与共,不要说是失去对方,就算是短暂的离开都是致命的。”   非要说的话,就是一个种族中最后的两个,相依为命地活着吧。   一旦失去了其中一个,就算另一个人还活着,生命本身就像失去了意义一样。更不用说,那巨大的伤痛与悲苦更是能将人完全淹没,使其沉浸在悲伤与绝望之中,像是溺毙一样逐渐失去所有的活力——然后死去。   “也是……只有那种感情,能够让我变成这个样子。”电话中的式赞同说。“那么……需要我过去一趟吗?恰好最近我比较闲,去一下也没有什么损失。”   “干也呢?”   “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暂时不在。”   “如果你想来的话,就直接过来吧。应该不会出现时空悖论这样的事情。而且,只有你用那双眼睛亲自确认了,才能知道她究竟是不是真的。”   “告诉我地址,我很快就到。”   ◆两仪式(原)◆   直死之魔眼启动,生与死的视界倒映在我的双瞳之中。   但是,我看到的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的东西。   无数的红色死线编织成绚丽的猩红光带,在那个双臂环膝的我身上纠结、缠绕,在这生与死的世界里编织成一棵直达苍穹的大树。   抬头仰望着,那棵树木的树根是她自己,树干像是巴别塔看不到彼端,而树冠覆盖着整个天空,一枚又一枚闪烁着猩红光芒的树叶仿佛一颗又一颗星辰,总计十根巨大的主要树枝盘成环状,连接着十个国度,这些国度为她提供着远超行星想象的宏大力量。在树冠的最上方,三轮太极图旋转着,两两各成一个∞。   就好像,一颗星球的生死全部压缩在了这个人类的身躯之中。   当视线的焦点落在特定某一根死线的时候,我并未看到器官或肢体的死亡,而是某颗细胞的某一个分子链的破裂。可就算分子链破裂了,也会很快重新汇聚成原本的分子,并无实际意义。   望着那煌明的巨树,我甚至产生了一股荒诞的错觉——眼前这个两仪式才是真的两仪式,而活了三十年的我才是虚假的两仪式。   “真是胡来……不,就算是胡来,也要有个限度。变成这个样子……变成这个样子……真的是……”   如果这样的存在真的发起火来,这颗星球上的所有生命都会在一瞬之间化作灰烬,甚至连这颗星球本身就会彻底死去吧?   可是,这个存在却严格地约束着自己,没有暴走,安静得仿佛一具人偶。   不过,当我注视着她的时候,她那双空洞的眼睛也在注视着我——准确来说,是我的直死魔眼。   “你的眼睛……”   在我抵达这里六分钟后,她终于发出了沙哑的声音。   这声音与我的声音一模一样,证明了她确实就是两仪式本身。   可是,我依然忍不住怀疑——这真的不是某个存在装作是两仪式,行走在这颗年龄不过四十六亿年的星球上吗?   “……很美。”   “我们有着相同的眼睛……不,理论上,你的眼睛比更强一些,而且强了不止一点半点。真是的,两仪式竟然真的可以成为这样的怪物吗……究竟经历了什么,才必须让自己成长到这种程度啊……”   这已经不是与世界为敌,而是与宇宙为敌,与某种早已注定的东西为敌,才能进化成这个样子。   “……不懂。”   “我也不懂……不如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懂吧。”   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坐在了另一个两仪式的对面,解除了直死魔眼。   橙子看了看我,示意我该说些什么。可是看着这个超越神灵的怪物,我只能征求橙子的意见:“直接在这里说可以吗?她能听得到啊。”   “就算她听到了,也没有办法理解。直接在这里说就行。”   “你们这些魔术师都说,我的肉体连接着根源。但是,从始至终,我的能力都限定在了人类这个层面,因为我的肉体始终是人类。可是她不一样,她是纯粹的怪物,是从根源诞生出来的怪物……她的死线有无数条,编织成一颗巨大的树木,连接着……根源和她自身。即使我切掉了其中一根死线,也只是分子层面的伤害,远远不如伤口本身造成的破坏。”   但是,这样的存在,真的是我能够造成伤害的吗?   过去的我连击败荒耶宗莲都那么的困难,更不用说这样的怪物了。   “也就是说,她是不死的?”   “用‘不朽’这个词汇比较合适。”   “因为她的力量已经匹敌神灵了?”   “我没有见过神灵。但是,如果真的有神灵存在的话,也应该远远不如她吧。当然,那个全知全能的神就不清楚了。”   “那还真是非同一般的存在啊……”   橙子感叹了一声后,就微微眯住眼睛,分析着已有的信息。   “她本来就是非同一般的存在,这一点橙子你本应该很清楚的吧?”   “当然。其实刚刚我已经检查过了,只是没想到规模到了这种程度。”   “但是,为什么她会是这样的状态?以她的能力,能轻松毁灭这个神秘即将消退的世界十几次。我不觉得是因为受伤才这样的。”   “不是肉体上的伤,而是心灵上的伤。人的记忆是宝贵的东西。失去记忆并非是放弃过去,而是为了保护自己,拒绝记忆中那些痛苦的东西。她这副比当初内心有一颗伽蓝之洞时还要虚无,忘记的东西还要多得多。她曾经所承受的痛苦恐怕已经是普通人难以理解了吧……只有失去了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才能让她失落成这副样子。”   “不太对。如果我失去了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绝对不会是这个样子。我会更激烈,像爆发的火山一样,完全地失控。可是她就算到了这种程度,双眼之中也没有原始的杀意冲动,就好像为了那个存在,她必须保证自己不杀死任何一个人一样,用双臂约束着自己。”   “被世界不承认的人,却深爱着世界。而这样的两仪式,却因为不想违背那个人的这份爱,选择了放逐自己的记忆,归于原初的混沌——如果不是确认了她不是虚假的幻想,我真的怀疑这种比小说还荒诞的事情是否真的存在。”   何止是不被世界承认,达到这个规模一定是不被宇宙的规则承认——也就是不被根源本身承认,无论如何都必须将其抹除掉。   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就这么沉默了下来。   “果然,不能放着不管啊……”橙子站了起来,又去往放着显微镜的桌子旁。“有些事情还是必须要做的——说到底,每个人都不喜欢悲剧。”   橙子的话让我皱了皱眉头,她那份担忧的表情更是让我无比迷惑。   我认识的苍崎橙子,绝对不会说“每个人都不喜欢悲剧”这样的话。   更重要的是,橙子的眼睛似乎有问题……有很大的问题。   “橙子,我问一个问题——你,真的是苍崎橙子吗?”   “为什么要这么问?”   “你和我知道的橙子很不一样。你绝对不会和别人讨论,而是一味地对他人灌输自己的看法和结论。你的话语中也多了人情味,不像是一个魔术师。更重要的是……你的眼睛里,似乎缺少了什么。”   “我……忘记了一些东西,很重要的东西。”   “和她一样吗?”   “应该……和她一样。”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   既然是这样,那么“这么放着不管会比较好”这种话就说不出口了。   虽然很不想,但是那毕竟是苍崎橙子,那毕竟是另一个自己。正像橙子自己说的那样——果然,不能放着不管啊……   “无论你是哪一个苍崎橙子,你终究是苍崎橙子。所以,我会帮助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就来找我吧。”   “啊,我会的。”   点了点头,我离开了这座位于东京都市区,而非观布子市的伽蓝之堂。 29831 6 354   ps:本章5000字 332.忘记   ◆两仪式(原本)◆   这件事情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得多,所以我最终还是拨打了干也的号码,把这件事情的详细情况都给他复述了一边。   当然,他很惊讶,比我想象中还要惊讶得多。只是开了个头,他就开始一惊一乍的,甚至直接喊出了声。   “什么?出现了另外一个式?这个……真的不是伪造出来的吗?”   “不止出现了另外一个我,现在的橙子也应该是另一个。她和我们所知道的橙子很不一样,似乎受到了某个人的影响,行为与感情都充满了人情味……怎么说呢,比起一个纯粹的魔术师,她更像是一个有了孩子的普通人。”   “……真是不可思议啊。以前的我偶尔也会胡思乱想,但是这么离谱的事情是想都不敢想的。”   “我们的生活本来充满了不可思议。”   “那个……式,她的状态很差吗?”   “不只失去了记忆,就连基本的逻辑都残缺了,说是精神彻底崩溃都不为过。如果非要比喻一下的话……怎么说呢……”   “大概就是失去了十个我的那种程度?”   “十个太少了,至少也是几百个吧。”   “老实说……我实在是想象不出来这是多么的痛苦。”   “我也想象不出来。但是,看着她的样子,我就知道,她的经历都是真的。她的强大,她的绝望,她在这个时候都压制着自己杀人的冲动,也都是真的,没有任何作假的迹象。”   如果连这都能作假,制作她的人也未免太离谱了些。   那颗巨大的、由死线编织成的树已经证明了一切。除了根源本身,我实在是想象不出来,究竟有谁能够制作出这样离谱的存在。   “如果真的痛苦到了这种程度,她应该……应该会那样吧?”   干也是说,那个我应该会选择结束掉自己痛苦的生命。   但是,人的生命可不是那么轻易能够结束的。许多人觉得自杀意味着放弃,可是对于两仪式而言,自杀实际上是意味着“自己杀死自己”。如果没有杀死自己的勇气和觉悟,这件事情本来就不成立。   更何况,她既然是两仪式,那也一定有许多羁绊束缚着她,令她绝对不能轻易地选择死去。   “应该是和那个人立下了约定,就算那个人死了,无论如何也要继续活下去吧……又或者,她就像真祖一样,纵使岁月如何流逝,纵使经历了多少种死法,也都死不掉。”   “如果是前者,那真是过分到了极点的约定……”   “后者也一样过分。从某种程度上说,比前者还要过分一些吧。如果是前者,至少活着也没有太过强烈的痛苦,就像一直喝着很苦的草药汤一样。但如果是后者,就会激烈得长时间休克——枪击、跳楼、窒息、跃入岩浆、沉进深海,只要有可能结束掉自己的生命,就会一直不停地尝试下去吧。”   可是,无论哪一种,她都是可怜的极点的两仪式。   在开学典礼上第一次见到干也的时候,我的心中就逐渐有了一种感觉。我所渴望的绝不是什么能够刻在灵魂上的感情。人的痛苦只有对比才变得强烈,幸福越是深刻,痛苦也就越是深刻。   如果一个人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那么她就距离世界上最痛苦的人不远了。   而如我预料的那样,干也的老好人病理所当然地犯了。   “式,我觉得我应该去看看她。”   “你不是人在首尔吗?工作上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那些都不是太重要的事情,之后再处理也没有问题。就算她不是两仪式,就算她只是某个魔术师制造出来的人偶,而是偶然被橙子发现的人,我也做不到让她继续这么痛苦下去。”   “好吧,那你过来也可以。但是,一定要记得我说过的话,无论是这个我,还是这个橙子,都和你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   “我会记得的,式……我很快就会回去,真的很快。”   ◆苍崎橙子◆   我没有急着检查式的情况,而是专注于解决自己身体上的异常。   倒不是因为不关心式,而是解决自己的异常会更加方便、快捷一些。   无论是哪个苍崎橙子,都是由苍崎橙子制造出来的人偶。而这个人偶能够制造出新的人偶,使其在将来的某一天苏醒成为新的苍崎橙子。所以,苍崎橙子的构造,苍崎橙子自己是最清楚的,找到异常的部分也是最轻松的。   可是这一次,我却陷入了瓶颈。   “我的眼睛是正常的……也就是说,问题出现在了大脑而非眼镜上。是大脑在处理影像的时候失去了分辨色彩的能力,或者是刻意忽略了色彩的部分,导致无法分辨色彩……”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眼睛发送了色彩的信息,可是脑灰质却没有接收到。这些色彩的信息就和那些记忆一样,被脊髓、脑白质或者是别的中间组织暂时封印了起来。   无论是哪一种,这些都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这本来就是在告诫着我,不要去寻找真相,不要去寻找那些遗失的记忆,过着现在的生活就好。   异常终究是异常,不调查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我还是一个魔术师,在追求未知这件事情上,所具备的欲望要比一般人强烈的多得多。   “究竟为什么会是这样……想要完全调查清楚,还真是麻烦啊……”   时间一点又一点的过去,大雨渐渐停下,夜幕也很快降临。   虽说身体是人偶,可人偶也是生命,依然需要进食以获取最起码的能量。   ——也就是说,我觉得饿了。   但是式却始终饿的表现,令我有些意外。   “时间不早了。式,你需要吃饭吗?正好冰箱里还有一些面包和泡面,挑一种先吃一些吧。如果这两样都不喜欢,我再去街上买一些便当,或者打包好的食品什么的。”   “……吃饭?”   “就是把食物吃到肚子里,提供人所需要的能量。这是生命必须要进行的活动……式,你不会是不需要吃饭吧?虽然……看检查的结果,不吃饭确实没什么大问题。”   “……不需要,完全不需要。”   自身的身体与根源连接得如此紧密,确实不需要吃饭喝水。实际上,虽然水杯就在她面前,也一直都是盛满水的状态,可是式却一口都没有喝过。   但是,我还是试着劝一劝她——那个人在的时候,她一定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每一天都吃着人类的饭菜。   “我劝你还是吃一些比较好。说不定吃到那些食物的时候,能够勾起以往的记忆中的片段,从中寻找到线索,真正回忆起自己的过去。”   她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考虑到她的状态,我从冰箱里拿出一块面包,递到她的面前。   “喏,这个是奶油面包。甜味是最能让人放松的味道,就算什么都回忆不起来,体味甜味至少能让自己感觉舒服一些吧。”   她双手捧起这块面包,微微张开嘴巴,尝试吃了一口。   “……咳……咳咳!”   式捂住嘴巴,微微皱着眉头,脸上尽是痛苦之色。   就好像这并不是什么美味的奶油面包,而是难以下咽的朽木。   “是呛到了吗?”   “不好吃……很难吃。”   “不对啊……”我捏下来一块面包,将其放在口中。奶油的甜美在口中满溢,令我疲惫的精神都好了一些。“味道很正常,没有变质……为什么觉得不好吃呢?”   “很苦……很苦……都很苦。”   “大脑中分析味觉的部分被破坏掉了吗……”   思来想去,我也只想到了这一个可能。   精神崩溃有可能导致神经性厌食症,而厌食症有一种比较稀有的临床表现,就是味觉的异常。只是,厌食症终究只是精神疾病的表现,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疾病。只有治愈了精神疾病,厌食症才能得以解决。   那么,我继续试图让她进食的努力,就完全失去了意义。   “算了。既然你不需要吃食物,那就先这样吧。我还是先检查一下自己的状态,搜寻自己的记忆,再去想别的办法吧……”   按照现在的情况,也只能这样了。   ◆黑桐干也◆   按照式给我的地址,我来到了位于东京都市区的魔术工房中。   虽然还是有各种干扰精神的魔术,但就像十一年前那样,凭借着一些蛛丝马迹,我成功地来到工房的大门前。   出乎意料的是,这座工房拥有门铃和窗户,和我记忆中的伽蓝之堂大相径庭。   不过,出于礼貌,我还是按了门铃。   过了几秒钟,门被打开了,一个我记忆中的身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您好,橙子小姐,我的名字是黑桐干也。”   橙子微微有些意外,但是隐藏在镜片之下的眼睛却没有任何惊讶的神色。   “是你啊……客套话就不用说了,你是来看式的吧?”   “嗯。具体的事情,式都对我说了。果然,我还是放心不下,就过来看一下,能不能提供一些帮助什么的。”   “那就进来吧。”   进入房门,我就看到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和记忆中一样,她穿着藏青色的襦袢和红色的皮夹克。不同的地方在于,那头黑色瀑布般的头发直触地面,外表看起来也和十二年前一模一样。   只是,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却没有焦点,蜷缩在沙发上的样子更像是一个孤独的孩童。就算我这样一个陌生人走进了房间里,她也没有任何反应,真的像人偶一样,近乎没有自我意识。   我坐在了她的对面,试图先做自我介绍。   “那个……你好,我的名字是黑桐干也。”   她一动不动,甚至连看都不看我。   我不由得向橙子求助,而橙子也微笑着向我解释。   “她一直是这个样子。一些无法理解、或者不感兴趣的问题,她是不会回答的。所以,那些客套话可以免了,直接问需要问的问题就好。”   深深地吸了口气,我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异常地紧张。   “那个……你的名字是两仪式,对吧?”   那位人偶般的丽人轻轻地点了点头,却依然没有看我。   以至于我都有些怀疑,她这点头究竟是本能的敷衍,还是真正地回答。   追问这种问题肯定没有意义,我只好继续问了下去。   “那个……你对我有什么印象吗?还是说,在你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有我的痕迹?”   “不知道……我……不知道……”   果然是这样。   “你还记得你又一个很重要的人,但是忘记了对方的名字。那你知道,那个人究竟是男性还是女性?”   “她……应该是女性。很小……很小……”   “很小是指身体很小娇小吗?”   “嗯……”   说实话,我不太明白两个女孩子之间的感情。   在我印象中,女孩子的心大多是无比细腻的,只是简单的一个眼神或动作,就能在各自的心中留下难以忘怀的记忆——就算是作为我的妻子、未那的母亲的式也是这样。   “那么,那个人应该很温柔吧?”   “很温柔……像是太阳一样。只要把她抱在怀里,就不会寒冷,就不会孤独……真的很温暖……很温暖。”   “你还记得那个人的笑容吗?”   “笑容……笑容……”   她愣住了,眉头微蹙,翻找着过去的记忆。   见到有回忆起来的机会,我立刻抓紧引导她。   “对,就是她的笑容。虽然一切都已经变得模糊,也忘记了那个人的名字,但是那个笑容应该还有一定的印象吧?”   “……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关于那个人,你还记得什么?”   “红色……很美丽的红色……世界上唯一的色彩……”   “红色啊……是不是血的颜色?”   “……不是,不是的!”她声音很大,身体也在微微颤抖着。“绝对不是的!那绝对不是血的颜色!”   “你先不要激动,先慢慢地回想。那些红色有多大?是什么样子的?”   “有两个……很小,但有时很大……像是漩涡一样……像是宝石一样……好美……真的好美……”   “是那个人的眼睛吗?”   “……是,是的!就是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很美,真的很美。”   我立刻看向了橙子,试图从她那里获得更多的情报。   “橙子小姐,像漩涡一样的红色眼睛,你有什么印象吗?”   “我好想也有一点印象,但是具体的细节我怎么想都想不到了。”   “这么特别的眼睛,应该是一种魔眼吧?”   “……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样的眼睛,脑子里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么,我们就先按照这双眼睛的特征,仔细地寻找吧?”   可是,另一个式闭上眼睛,猛地吸着气,像是想要哭泣却又喊不出声音、流不出泪一样,只有最起码的呜咽声。   “……找不到的,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的。”她发出声音。“东京都没有,这个国家没有,这颗星球也都没有……无论在哪里,都找不到她……她消失了……永远消失了,再也找不回来……”   “是你亲自找过的吗?还是说单纯觉得自己找不到?”我继续问。   “啊……找过了,用我的眼睛找过了……我找了很久,真的很久……”   “那么,能启动一下你的眼睛,让我看看有什么特别的吗?”   另一个式闭上了眼睛,但很快又睁开。   那是一双和我的式完全不同的眼睛。   眼瞳部分看似是发着光的全白,但实际上是数不清的亮点在闪烁着,美丽得就像夜空上的银河。   这些如星辰般的亮点,我不知道有什么意义。所以,我看向了橙子,希望能从她那里知道些什么。   但是,橙子小姐完全呆滞了。她死死地盯着这双眼睛,仿佛看到了魔术师们苦苦寻找着的世界真理。   “这双眼睛……这双眼睛……竟然与根源直接相连吗!”   “橙子小姐,你看出了这双眼睛代表着什么了?”   “这是真正的神之眼。只要持有这双眼睛,就代表了超越人类想象的神之权能。《阿克夏记录》可以被这双眼睛随意翻阅,宇宙中所有的一切在这双眼睛看来都是虚华的繁梦……只要她想,这颗星球应该就像一条冰棱一样,只要轻轻一捏就直接碎掉了吧。”   “这个……还真是没有实感啊。”   之前式也和我说过,这位经历了许多事情的式究竟有着怎样的力量。   可是这种事情,就像一颗行星被毁灭与一颗恒星被毁灭一样,明明知道这其中的差别不是一般的大,却因为难以理解而无法比较出真正的差别。   “我也一样没有实感。”橙子说。“人类终究只是一个连这颗星球都没有真正跨出去的种族,最具破坏力的兵器也无法与这样的破坏相提并论。”   “刚刚橙子小姐说,这双眼睛直接连接着根源吧?为什么会这么说呢?是根据魔术上的概念,还是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后一种,而且是亲眼看到过根源。”   我颇感意外,不由得继续问了下去:“按照魔术师的说法,看到根源必须抵达过根源。而抵达根源的魔术师必定是一名魔法使……也就是说,橙子小姐实际上是一名魔法使?”   “我确实应该是一名魔法使,而不只是一名魔术师……但是,但是……”   “但是,橙子小姐不知道自己的魔法是什么,对吧?”   “……没错。就像她忘记了大部分的记忆一样,我的许多记忆也都忘记了。甚至还混入了这个世界的苍崎橙子的记忆,比如你和那位式的情况我其实都很清楚……我甚至还知道你们的女儿名叫‘两仪未那’。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探寻自己身上的各种疑点。”   情况的复杂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说到底,在魔术和神秘这方面,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外行人。我能分析出来的东西,不过是人类所具备的感情而已。   这种事情,果然还是需要专业人士帮忙才行。   不过,为了获得更多的信息,我还是尝试把话题继续下去。   “也是。她这个样子,无论问多少问题,都很难找到线索。不过,经过这些提问,我也知道了一些线索……只是,不太好说明。”   “试着说一下吧,干也。”   “看来,是所有与那个女孩的信息都被刻意地抹除了。从她的状态来看,这种抹除应该是根源级别的抹除。也因此,就算是橙子小姐,记忆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不过,也说不定。如果能找到这个世界的橙子小姐,说不定那些被抹除的信息,就能寻找到蛛丝马迹吧。”   “干也,你能找到这个世界的我吗?”   “我尽量去找一下吧。不过,橙子小姐您不要抱太大的希望。魔术师这种职业,行踪总是飘忽不定的。”   我对这件事情真是一丁点信心都没有。   明明共同生活了两年之久,除了荒耶宗莲以及那个叫阿鲁巴的魔术师之外,与她相关的魔术师我一个人都不认识。   但是橙子的眼神告诉我,她相信我一定能找到另一位橙子。   “啊……这些我都清楚。我这边也会努力去寻找的……真是麻烦你了,干也。”   “只是我自顾自地凑过来想要帮些忙而已。没有帮倒忙已经是万幸,如果真的能帮上忙,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寒暄了几声,我准备离开。   但是就在我打开门的时候,橙子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干也,你说,一些早已忘记的事情,是不是不再想起会更好一些?”   “我觉得不是。因为,有些东西无论如何都是忘不掉的……就像她所记得的那双红色的双眸。那份忘却的痛苦,那份失去的痛苦,一直存在着与于她的心中,折磨着她,令她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29831 6 354   ps:本章6000字 333.不死   ◆佐久间秋奈◆   睁开双眼,我看到的是不认识的天花板。   天花板是粉色的,墙壁是粉色的,就连被子和一旁的书桌都是粉色的。显然,这是某个少女的房间。   我撑着身体,勉强坐了起来。身上穿着的依然是那身黑色的水手服,自己的棕色皮靴放在了床边。身体状态非常出色,没有口渴的感觉,没有饥饿的感觉,更没有想要上厕所的感觉,就像睡到自然醒那样,每一个关节,每一个细胞都很舒适。   而且,不得不说,这张床真的非常舒服,被子也非常的暖和,只要躺着就有种不想起来的感觉。   ——究竟是多久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感觉了?   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我差不多已经忘记了。   揉了揉眼睛,我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挂钟。时间是八点十分,不知道是早上还是晚上。但无论是哪一种,我都已经做好了准备,面对这个现实。   整理好自己的容装,我打开房门,走出了房间。   客厅里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戴着棕框老花眼镜,看着手中的报纸。桌子上摆放着简单的早餐。整个客厅很大,应该是稍微比较富裕的家庭。   看到我走了出来,老奶奶愣了下。   “哟,小姑娘,你终于醒了啊。现在身体还好吗?”   她说话很慢,是老人特有的那种慢悠悠的感觉。她的牙齿缺少了好几颗,但还是没有戴上假牙。   听起来,她也不知认识我,只是出于好心暂时收留在了这个家庭。   不过,出于礼貌,我还是应答了几句。   “身体很好。谢谢您。只是……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昨天你倒在我们家门口,可是把我们一家老小给吓坏了。老头子他觉得就这么把你送到医院不太好,就暂时让你住我孙女的房间了。好在你身体没事,一晚上就恢复过来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真的非常谢谢您……只可惜,昨天发生的什么,我都不记得了。”   准确来说,我是第一次在这个世界中醒来,自然也就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我是一个时空的旅者,不停地逃着难,不停地寻找着暂时的安息之地。   “看小姑娘的样子,应该还是初中生吧?你家里人的电话号码是多少?丢了一夜,你的家人肯定都急坏了吧?先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吧?”   老奶奶热心地站了起来,拄着拐杖走到了座机电话的旁边。   “这个……这个……”   而我难堪地站在卧室的门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无论是哪个世界线,都有一个电话可以打通。但是,我绝对不会拨打那个电话。一旦拨打了,一切就都结束了。这个世界会被毁灭,这条世界线所居住的人们也会被人类历史给遗弃,连记忆也不曾留下。   “怎么了,小姑娘?是和家里有了矛盾吗?就算和家里人起了再大的矛盾,也不能夜不归宿啊。这里是城市,心怀不轨的人有很多。你一个初中生,连照顾自己都做不到,更不用说碰到那些坏人了。”   “真的非常感谢您……但是,这个电话我真的不能打……”   我微微鞠了一躬,以表达自己的歉意。   这个时候我很像逃走。可是,一旦我真的逃走了,一定会引来调查。而一旦调查,我突然出现的这条信息就会流入人类的潜意识之中,也就会被抑制力发现——那么,这个世界线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没有人能够阻止发狂的式,单纯靠一颗星球的力量完全不行。   “算啦算啦,看起来小姑娘你很懂礼貌,家庭教育也很好。不打电话肯定有你自己的考虑,我这个老太婆就不瞎操心啦……对了,卫生间在那边,香皂啊,洗发水啊什么的,随便用就好,不用客气。”   老人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   我又鞠了一躬,我去了卫生间。   可关上卫生间的门,老人的声音还是飘悠悠地进入我的耳朵中。   “这些早餐都是为你准备的。我们一家都吃过了,除了我留在家里,其他的该上学的上学,该工作的工作了。”   “真的很感谢您,但是……我其实不需要吃早餐。”   “那可不行,不吃早餐对身体不好。就算只吃一块面包,再加上一瓶牛奶,也比什么都不吃强太多了。”   “只是不想给您添麻烦……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的。”   “老太婆我活了七十多了,见过的人有很多。小姑娘你的眼神很特别,经历了很多连我都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但老婆子我也明白,那些事情是不能问的……所以……”   “……真的很抱歉。”   我不能停留在一个地方太长的时间。   迷惑抑制力本来就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在一个地方停留的时间越久,我被发现的可能性就越大。所以,最适合我的地方不是大城市,也不是乡村,而是纯粹的无人荒野。留在这个普通家庭之中,只是为他们添加危险和困扰而已。   等我洗漱完毕,离开卫生间后,老人依然在注视我。   “对了,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两仪秋奈。太极生两仪的两仪,秋天的秋。”   “两仪?这个姓还真是特别啊,竟然还有人拿这个当姓。”   “明治时期的《苗字必改令》涌现出许多奇怪的姓氏……”   理所当然的,这是胡说八道。   但是这个时候,我除了胡说八道以外,也说不了什么了。   老人确认地点了点头,感叹般地叹了口气,估计是把这个名字当做是假名了。   “算了算了,老婆子我已经老了,已经没有那么多功夫管别的事情了。小姑娘你想走就走吧,我不会拦着你……也拦不住你啊。”   “真的非常感谢!”   扔下这句话,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栋建筑。   我一个人来到了一个阴暗的、绝对没有人能观察到的角落里。然后,像过去做过的无数次一样,回到了因果之外。   手枪仍在这里,我制作的替身们也确实站在我的身边。   也就是说,我的因果依然干扰着根源,不死性也正常地 产生作用。   “奇迹真的发生了啊……就像过去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一样……但是,现在这个情况,真的可以称之为奇迹,而不是诅咒吗……”   过去,许多人试图追求永生,譬如中华的帝王们,譬如中世纪的炼金术士们。他们觉得永生就意味着无限的生命、无限的享乐、无限的权柄甚至无限的智慧。   或许,完美的永生真的是这个样子的吧。但是像我这种残缺的永生,无论过去怎么不想承认,可是现实已经证明了,这是实实在在的诅咒。   有个人过去曾经告诉过我,一个人最大的自由就是选择如何去死的自由。   失去这份自由的我,已经称不上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怪物,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能被杀死、也无论如何都杀死不了自己的怪物。   所以……   “所以……果然还是离开比较好。留在这里,如果被抑制力发现了,恐怕又会有恶仗发生吧……其实从初代哈桑对我表现出敌意,我就应该发现这一点的。可是和式太顺利了些,导致我忽略了那一点……这可真是……”   数不清的轮回之中,我不停地尝试死亡,各种各样的死亡。   跳入熔岩之中,沉入深海之中,伴随着卫星飘荡于真空之中,不停地服用药物以陷入永眠之中……可是无论是哪一种,我都会迟早醒来,继续地活着,继续着与式的因果。   “可是我还是死不掉啊……要是我真的能死掉的话,也不会让式这么的痛苦,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现在只能尽量让式不要发现我,也不要让抑制力发现我。不然的话,当抑制力发动,那些英灵出现和我战斗,这个世界终究还是要被式给毁灭掉吧……”   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个世界了。   往昔的世界无一例外都被完全毁灭掉了——经由式之手。   有我在身边,我时刻处于危险之中,让式不得不想办法尽量保护着我,只能选择与这个世界为敌。随着冲突的升级,式只能打破那些誓言,越来越偏执,越来越疯狂,直到摧毁这个世界之中。   没有我在身边,式沉沦在失去我的痛苦之中,理性与逻辑逐渐溶解,内心的焦躁感越来越强烈。到最后,化作真正的解脱之兽、成为了世界之敌的她,只是为了解脱自己的痛苦,毁灭了一切。   “就算世界被式毁灭了,她也一定会很不好受吧……现在想想,过去的誓言对式真的很残忍……要是,要是一开始就没有发生这些事情就好了……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真的太晚太晚了……”   我依然喜欢着式吗?喜欢,当然喜欢,无论如何都喜欢。   可现在我却觉得,如果我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就好了。那样的话,式将获得普通的爱情、普通的人生和普通的结束。不会有那么多的痛苦,不会有那么多的悲伤……有的,只是从未相见却依然忘却的那股奇妙的感觉罢了。   “既要让式完全地杀死我,还要让她不会因此而失控,这本来就太难以做到了。无论我是行善还是作恶,只要式发现了我,她都会完全支持我的决定……其结果,得到的都是痛苦罢了。”   是的,我尝试让式讨厌我,让式憎恨我,让式对我充满无尽的杀意。   其中做得最狠心的一次,就是上一次的世界。   可惜,那一次只差一点点就成功了……真的就差那么一点点。   说到底,那些都是过去发生的事情了。现在的我没有理由继续纠结下去。   “难得有了空闲的时间,不如就去看看这个世界的状况吧……虽然我觉得,这个世界顶多也就是那样了。”   ◆★☆BB☆★◆   “世界上最大的惨剧,也莫过如此吧?真是的,这两个人简直是别扭到了极点啊。分明只要与整个世界为敌,毁灭全部的人类,让这颗星球成为只有她们二人的世界就好了。这样痛苦下去,真是……”   “真是有趣到了极点啊!一开始,我以为‘射杀恋人之时’是最有趣的事情。后来,我以为‘忘却彼此之时’是最有趣的事情。现在我明白,只有两个人都得了永远治不好的相思病,在这病痛之中走向自我的毁灭,这才是最有趣的事情啊!”   “不行……不行!人类实在是太有趣了!实在是太有趣了!连身体都发抖了!就让她们两个继续在时空的缝隙之中挣扎吧!挣扎吧!挣扎吧!究竟能挣扎到什么程度,究竟能不能解开由我设置的这个谜题……直到时间的尽头,也不会显得无聊!”   “啊……不对。还是设下一个时限好了……那么,就限定这一次世界中结束吧。如果无法结束,那我就动用自己的力量,将那位秋奈女士彻底抹除掉,让这个怪异的时间线彻底消失好了!反正当一切都重置之后,是不会有人在意一个本不应该存在的女性是否真的存在过的!”   “你就好好地呆在身体里吧,BB小姐。您既然呼唤我来到这里,就必须要做好召唤恶魔后恶魔索要祭品的准备哦?我看这两位相爱的女士就是非常优秀的祭品。观察着她们的状态,比人类那些无聊的肥皂剧有趣多了!”   “我知道你在不满。但是你除了不满,又能做什么?与其在这里不满,不如老老实实地为这两位女士默默地祈祷。说不定这个世界存在的神真的会帮助她们,而不是就这样看着她们走向毁灭呢!”   “不过……应该也帮不了吧?”   “毕竟,神这种生物,终究只是大脑贫瘠的人类所臆想出来的东西吧?这个世界没有神,这个宇宙没有神,一切的一切都没有神……神这种生物,说白了就是位格比人类高一些的存在罢了。” 29831 6 354   ps:本章4000字 334.活下去的理由   ◆黑桐干也◆   经过了整整一天的仔细寻找,我找到了一位与橙子相关的人的电话号码。   这个人就是橙子的妹妹,苍崎青子小姐。因为过去家族继承的冲突,橙子在战斗中失败,并和苍崎家断绝了关系,彻底出走。   听时钟塔的一些人介绍,这两人的关系近年来有所缓和。而正因此,当我说出自己是橙子相关的人时,青子小姐没有直接挂断。   但青子小姐是以为急性子的人,当我还只是刚刚开口,她就打断了。   “另一个橙子?哈?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嘛!”   “很抱歉,青子小姐。这种事情确实发生了。另外,不只有另一个橙子,还有另一个我的妻子……虽然您不认识她,但相信您只要见过她,就能明白她究竟意味着什么了。”   “……是两仪式对吧?”   “没错,这确实是她的名字。”   看来,橙子过去对青子说起过这件事情。   我对此没有什么感觉。这些年来我和式一直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就算这些情报泄露了出去,只要对我们的生活没有影响,就没有太大问题。   “你等我一下,我看一下是不是真的。”   说完这句话,手机被青子小姐放在了桌子上。   大概过了一分多钟,她回来了,语气凝重了许多。   “……不会有错的,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第二个橙子。倒是第二个两仪式……确实是存在的样子,而且状态确实异常。”   “那个……您真的确认是这样吗?”   “我这可是直接从根源得来的信息,一定不会有错的。”   “但是,橙子小姐她确实表现得和我知道的橙子小姐不太一样。原本的橙子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位魔术师,而现在则更像是一名普通人。”   “你知道橙子的状态吗?我是说构成上的状态。”   我开始翻找自己的记忆。   十年前,也就是小川公寓的时候当橙子与那个阿鲁巴战斗时,曾经说过这件事情。当时我身体状态不佳,两人的谈话勉强听清楚了,却因为我完全不懂魔术,那些干巴巴的概念就没有留在记忆之中。只有“啊,原来橙子小姐真的是魔术师啊”这样奇怪的感觉留了下来。   “偶然间听说过。不过时隔好多年了,有些细节已经快要快要忘记了。青子小姐都知道吗?”我尝试反问。   顿了一下,青子小姐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为我完全解释清楚。   “当然……橙子这家伙可是一个非常心狠的家伙。如果是一般人那种对他人心狠也就罢了,这个家伙为了能够活下去对自己都心狠得令人吃惊。她根本不把自己的命当命,而是记忆与知识的载体,人格与个体根本无所谓。这样的家伙,肯定很容易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尤其是认知上的问题。”   “因为是人偶,记忆的获取主要依赖于传输而非积累。这就导致会被身体本能地认为‘并非是自己的记忆’,无法进行确认。所以,橙子她修改了人偶人体的记忆判定机制,只要是传输来的记忆一概确认。但正因此,如果传输的过程中突然多出了一份记忆,她自己是没有办法确认的。”   “所以,这家伙肯定不知道有什么异常发生。反正只要记忆勉强可以自洽,知识也没有缺损,她就感觉不出来有什么异常的地方……说到底,那家伙的本体就是由她自己制造出来的人偶。人偶是为了实现某种功能而制作出来的类机械仿生物,除了一开始设定好的目标,其他的可以随意舍弃和更改。”   我这颗贫瘠的大脑开始工作,将这一连串的学术性长篇大论转化为自己能够理解的、有价值的信息。   “唔……您是说,是我们世界的橙子小姐接收到了其他橙子小姐的信息,所以产生了这样的反应吗?”   “差不多是吧……总之,你别把橙子那家伙当做人类就好理解了。魔术师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为了‘真理’可以不顾人性与道德的家伙。”   荒耶宗莲所做的事情依然清晰地记录在我的闹钟,橙子小姐说的这些话我都可以完整地理解下来。   “那……另一个式的情况,您可以看一下吗?”   “……虽然勉强算是和解了,但如果没有必要,我不想见到橙子那家伙。倒不是说对过去发生的事情还有芥蒂,只是觉得和那家伙实在是相性不和,随便聊几句就会让彼此很不爽。为了彼此能过得好一些,还是不要接触比较好。”   “要不我们在伽蓝之堂以外的地方相见?”   “……算了,你既然都已经找到了我的电话号码,就当做是对你的奖励,我去看一下好了。”   “那好……我们的地址是……”   苍崎家位于三咲市,而青子小姐也在那里。   虽然确实是在国内,但是关东到东北的距离并不短,就算是乘坐飞机也要几个小时的时间。   将这件事情安排下来后,我又去寻找其他与橙子小姐有关的线索。   但很可惜,情报也就仅此而已了。   ◆两仪式◆   从金属做成的盒子中走下,我和另一个我行走在幽暗的竹林中。   天空中繁星像是某个人的泪水,洒满整个银河。地上的虫鸣像是某个人的啜泣,一直不觉于耳。活在人间的我内心空荡荡的,失去了心中的一切。   她们一直觉得我失去了基本的逻辑,失去了言语的功能。但实际上不是这样的,只是心中的那股绞痛的悲伤,只是那早已忘却、却必须回忆起来的身影干扰着我,让我没有办法真的和他们对话。   我一直活在过去,遥远的过去,被遗忘的过去,幸福的过去。   过去的我,内心是充盈的,每一天的每一个日常琐事都是那么的快乐,每一天的每一个时刻都被那抹鲜红所散发出来的光芒所照耀、温暖、沉溺于其中。回想起那些,现在我这颗干涸的心都似乎有些滋润了起来。   就这样,沉浸于遥远的过去,我依靠着近乎本能的力量,在这竹林中前进着,前进着,像一个彷徨在过去的幽灵。   突然,在竹林的一个角落里,我看到了一个少女的背影。   恍惚间,她回眸冰冷看了我一眼,却又冰冷地移开,消失在竹林的阴影之中,比起我更像是一个彷徨在过去的幽灵——我想要的只是回到过去,而她想要的却是永远地与这个世界告别,以获得真正的宁静与解脱。   但是,那双眼睛,那双如鲜血漩涡般的猩红眼睛,是不会有错的。   她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人,就是最爱的人。   我想要追上她,可是那冰冷的感觉依然残存在我的心中,将那些冲动全部压抑了下来,冻成冰块,封印在内心的最深处。   因为,那抹鲜红中所闪烁着的,是无比的失望。   我闭上眼睛。失去了流泪功能的我,只能站在这竹林中,等待时间流逝,等待过去记忆变淡,等待少女的背影从我的脑海中消失,等待那绞痛到令我休克、令我窒息的感觉离开我的躯体。   但,我的身边还有一个人。与我一模一样的声音终究还是在我的耳边响起。   “你对这里有印象吗?”   “……好像是我的家……可是,又不是我的家。”   “因为没有家人,所以只能算是居所,而不是自己的家,是这样吧?”   “……嗯。没有家人……家人……不见了。妻子,女儿,都不见了……无论怎么找到都找不到,也再也找不回来。只有我自己……只有我自己还在这里……活着……”   猝死般的绞痛一直刺激着我的心,滴了硫酸般的眼睛依然酸痛无比,大脑依然沉浸在过去那缥缈的幻觉之中,让说话还是那么的不连贯。   满天的泪水,在这无月的夜勉强照照亮着一切。   “生命本身就是这样,就算真的失去了一切,就算经历了再大的痛苦,也会本能地想要继续活着。像地上的杂草,像岸边的芦苇,像受伤的野兽一样,坚强地、坚定地活下去。”   “可是……为什么……我不选择主动结束自己的生命呢?”   “肯定是因为有始终没有放弃的理由吧?就像那个人拯救了你一样,你苦苦地寻觅着她,肯定也是为了拯救她吧?只有相互依靠、相互搀扶的感情,才能诞生诞生出如此强烈的痛苦。”   我无法理解,也无法明白。   但是,说不定真的像她说的那样,有一个特别的理由,让我明明痛苦到这种程度,却依然选择活下去,依然选择寻找下去。   ◆苍崎青子◆   只是看了一眼,我就看到了根源反馈的信息。   只是看了一眼,我就逃离了那个房间,在客厅中粗喘着气,坐在角落上。   在那短短的一瞬中,我看到了宇宙的真理,也看到了宇宙的残酷——或者说,这两种东西本就是相同的。   两仪夫妇早就知道了一切,缓慢地走出房间,规规矩矩地坐在榻榻米上,看着我的丑态。   “很惊讶吧?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我也很惊讶。”   这么说着,两仪式的脸上还挂着微笑,真是让我生气。   “何止惊讶啊!简直是惊吓好吧!”我大声喊着。“这都已经超越Unlimited One,达到宙域之神的程度了!人类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规模!这也太胡扯了吧!想要达到这个规模,可不只是肉体连接着根源那么简单啊!”   “青子小姐,为什么这么说?”黑桐干也问。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任何生命的成长到超越现阶段的规模,都需要不停地成长。而成长则是被周围的环境所局限了,就像穴居生物永远都不可能长得非常大,地球上最大的生物永远生活在海中一样。人类也是这样,在人类的社会中成长,在人类的关系中生活,无论未来的资质多么的出色,其成长都限定在了人类的极限上。”   “干也,你没对青子说清楚吗?”两仪式挑了挑眉,看向黑桐干也。   “这个……许多事情一时之间也没办法说清楚。还是在这里说比较好。”   “你们知道她为什么成长成这样?”我瞪大了眼睛,审视着这两个人。   “理由应该只有一个——她被迫与这个世界为敌,被迫与那些从一切诞生之初就设定好的规则为敌。她被迫成长,如果不成长的话,她就没办法保护她所深爱的那个人。几十年前不是有一个很著名的实验吗?用铁丝网限制南瓜的生长,结果南瓜的根系规模远远超出了南瓜的极限,而南瓜本身也变得像椰子壳一样坚硬,完全失去了食用的价值。”   “但是,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她可能已经毁灭了许多个世界了,而我们所在的世界就是下一个!”我激动地站了起来,身体都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如果她真的发起狂来,你们以为这个无比脆弱的世界真的能够对抗她吗?我告诉你们,如果我看的没错,就算把整个英灵座的全部英灵,抑制力的全部守护者加起来,都不可能与她为敌!就像蚂蚁再多,也不可能阻止能够焚毁森林的大火!”   “就是因为确定了无法抵抗,所以才要想着如何解开她的心结。不然,按照她现在的状态,发狂堕落是迟早的事情……还是说,你现在就想要动手吗?这样难道不是直接引爆的意思吗?”   两仪式的话像一盆冷水,扑灭了我的激动人,让我重新冷静了下来。   “……好吧,确实没有办法。”   “所以,还是老老实实想办法找到那个人吧。”   该说不愧是橙子那家伙教育出来的异常者吗?这趾高气昂的冷傲语气还真和那家伙像得很,以至于让我有种这家伙是橙子假扮的错觉。   重重地呼了口气,我躺在榻榻米上,仰望着天花板,做出了决定。   “算了……我想想办法吧。不过,连她都找不到那个人,我也够呛。你们最好不要抱什么希望。”   “多一个人多一份可能性。至少比什么都不做直接等死要好。”   “真是的……怎么能发生这样的事情啊!实在是太离谱了……离谱过头了啊!就算是最垃圾的小说也不会这么写吧!明明是毁灭好多个世界的超大格局,怎么就扯到女性之间的感情问题了!这种问题谁懂啊!”   如果说根源是冷酷到了极点,我也就信了。   可是谁能想到,在大部分魔术师眼中属于多余之物的人类感情,竟然是这么宝贵的东西,甚至能诞生出那样的怪物。   “无论懂不懂,我们都得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对吧?”两仪式依然这么冷静又冷酷地说着。   “好了好了,那我先离开了。这件事情我会想办法的。如果想不到……想不到也只能这样默默地接受人类的结局了,又还能怎么样呢?”   到头来,也只是不怎么样而已了。 29831 6 354   ps:本章4337字。 335.相遇未相识   ◆两仪秋奈◆   这个世界还是我认识的世界,没有什么不同。   空气中魔力的含量依然很低,大源随时都有可能枯竭。   人们依然在街道上为了各自的生活而来来往往,像是一只又一只的蚂蚁。   每个人的寿命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那些猩红而又扭曲的数字出现在他们的头顶上,倒映在我的双瞳之中。   不只是这些人,如果我的眼睛聚集到某一个地方,无论是建筑还是桥梁,无论是云朵还是尘埃,都显现着本应该终结的时刻。   但是这一次不同,和以往的任何时候都不同。无论是人还是树,无论是云还是风,它们终结的时间都是同样的——在三天后的下午,这颗星球的一切,甚至连这颗星球本身,都会迎来最后的终结。   我很羡慕这些人,我很羡慕这些物,我很羡慕这颗星球上的一切。   虽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但是他们依然在努力活着。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可是我无论怎么努力都是徒劳,连努力去死都是徒劳。   我看着他们,他们没办法发现我。   没有交集,也最好不要有交集。   这样,各自的生活才能勉强继续下去,这终结之时不至于提前到来。   不过既然只有三天的话,我做事就可以没有太大的估计了。   “也不知道式的情况怎么样了……要不去看看吧……”   这么自言自语着,和认识式之前那样,我纯粹依靠步行缓慢地前进着。   现在的式,究竟在哪里?我不知道。   但是,她最后可能去的地方,只有两个。一个是橙子的魔术工房,一个就是她最熟悉的两仪邸。   相比较而言,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因为,那座我们不怎么经常住的宅邸,其实承载了不少的记忆——幸福的记忆,悲伤的记忆,美好的记忆,鲜血的记忆,都在那里。   就算那些记忆对式而言像梦境一样,明明都发生过,却记不起来了。但是,只要身处那里,只要在那片竹林中漫步,就一定有所感觉。   直到清晨变成中午,直到中午变成傍晚,直到金色的夕阳被漫天的繁星所取代,我才穿过竹林,来到两仪邸的深处。   果然,式就在这里。   她坐在一颗岩石上,抬头望着天空。   她的身上还是穿着那身藏青色的襦袢,以及当初我为她买的红夹克。   明明脸上没有泪痕,明明没有大喊大叫,明明空洞得像个人偶,可是我却本能地感觉到,她的悲伤已经快要到达极限。就像这一草一木上面的数字一样,记录着终焉的倒计时。   我缓缓向她走去,右手不自觉地伸出,想要触碰她的脸庞,想要将自己的温度分享给她,想要从她那里获得温度。   可是,我的手就像幽灵一样,穿过了她的脸。   她就在我的面前,可我却不能拥抱她。我就在她的面前,可我们却像阴阳两隔一般,位于不同的世界之中。   忽然,她的瞳孔猛地一缩,慌张地望着四周。而我也立刻收回自己的手,有些紧张、有些不安地看着她。   “你……你……你……”   式的眼睛颤抖着,没有泪水,只有像瀑布一样的痛苦与悲伤。   她想要呼唤我的名字,却已然遗忘。   遗忘是为了远离伤痛。我在上一次的轮回之中,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给予她远远超过以前所能承受的极限的伤害。使得过去所有的记忆,连同我的名字一起埋藏在大脑的最深处,试图永远地忘记。   我真的很想说:我在,我就在这里。我活得很辛苦,比那三年还要辛苦,比涅槃明奈最后的时刻还要辛苦。我已经受够了一切,我已经后悔了一切……   可是,我只能站在因果之外,注视着式。任由酸涩的眼睛涌出泪水,模糊我的视线。任由这颗差不多快要死去的心,做着最后的挣扎。结果,什么都做不了。结果,什么都没有做。   “我知道的……我能感觉到的,你一定在看着我,一定在观察着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出来,我也不知道我们面对的究竟是什么……但是,但是,看啊!我现在还活着!无论努力地还活着!”   只要式想,她随时都可以结束掉自己的生命。   可是她没有,她依然活在这里,她依然活在此处。   至于为什么活着,恐怕连她自己都已经忘记了吧?   就好像我已经差不多快要忘记,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上式了,涅槃明奈为什么经过那么多次轮回也要寻找那埋藏在最深处、唯一的Happy End。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躲了,就出现在我的面前吧!这样的话,我就能知道我为什么还要活着!我就能知道我们的彼方究竟通向哪里!如果……如果你真的不想在这么下去,我们一起放弃……一起迎接最坏的结局,好吗?”   就差那么一点点,真的就差那么一点点,我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真的踏出这因果之外,出现在她的面前,紧紧地拥抱着她,在她的怀中哭泣,哭诉着这些轮回之中我经历的一切。   但是,我不能。   过去失败的记忆在我的眼前浮现,悲惨的发展和结局在我的闹钟走着马灯。   那一次,我确实心软了,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可是,在察觉到我的不死性之后,她没有按照预定的约定,彼此在这看不见希望与未来的循环中彻底放弃,为这个故事画上最后的句号。   她没有办法接受亲手结束我生命的痛苦。然后,就像她经历过的那一场梦境一样,彻底崩溃、发狂、堕落、为这个世界带来预言中的终结。   她紧紧地抱着我,束缚着我,让我哪里都去不了,让我就呆在她的身边。   传说中的英灵们,来一个她杀一个。男女老幼的人类,来一群她杀一群。全面战争就这么打响了,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幸免,鲜血染红了这个世界。   直到抑制力都没有力量召唤新的从者。直到地上再也不存在人类的痕迹。直到所有试图杀死我的存在都被式杀死为止。在那个死寂的世界中,在式的疯狂中,我只能重启这个世界。   至于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理由也非常简单。   在我还以为抑制力是善意的时候,我被欺骗了,被骗得很惨,生活得也很惨——是那种只要说出只言片语,式就会彻底发狂的悲惨。   所以,明明我们近在咫尺,明明我的唇马上就要贴上她的唇,我们却只能这样分隔在一起,永远不想见。   “……我一定做了很多的错事,所以你才会这样惩罚我吧?可如果是你,无论是什么惩罚,我都会接受。可是……可是啊!我能接受任何的惩罚,可唯独不能接受遗忘!唯独遗忘是无论如何都不行的!真的不行的!”   爱的反面并不是憎恨,因为憎恨依然是爱的一种表现。   爱的反面并不是背叛,因为背叛只是因为爱不够强烈。   爱的反面并不是放弃,因为放弃只是爱的一个不完美的终点。   只有遗忘,只有彻底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有偶然相见却在最后形同陌路,才是爱的反面,才是与爱完全无法兼容的感情。   这些,我都明白。   “过去发生的事情,我们在一起的片段,我真的、真的很想回想起来……哪怕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哪怕永远失去过去和未来,哪怕永远沉睡在自己编织的梦里……我也真的需要那些记忆……”   “所以……所以,请出现在我的面前吧。哪怕只有一秒钟……不,哪怕只有一个刹那的影像,对我来说都是永远……”   这样的引诱,我不可能再中招了。   只要我出现那么一刹那,我就会被式紧紧地锁在怀抱中。在那之后,再度离开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所以,我只能在这因果之外,注视着她,注视这无法触及的痛苦与悲伤。   “没有了你……没有了你……没有了你……”   式呢喃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的情况正在恶化。或许要不了多久,就会再度发狂吧?   可我没有办法。我能做的,只有躲开。就像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一样,就像从一开始就和式没有相遇过一样,就像在那座无名的高楼上直接被式杀死一样,永远不出现在式的面前。   所以,我转身离开,离开这个悲伤的地方。   “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   式的直觉依然是那么的出色,我才刚刚转身,她就已经注意到了。   按照她现在的状态,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法阻止恶化。这个世界,注定要像一颗摔在地上的心一样,被式破坏成无数的碎块。   这里,没有一丁点的希望,没有任何的未来。   就像过去的日子一样。   ◆两仪式◆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究竟哪里做的不好?   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非要离开我不可?   我不明白,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就好像那些过去空白的记忆一样,我的大脑在她离开之后,只剩下了什么都没有的空白。   想要哭泣,但是哭不出来。想要大喊,却又不敢大喊。   这么久来的第一次,我很想死——可是,我不能死,无论如何都不能死。因为我的内心有一个感觉,在她死之前,我绝对绝对不能死。   原因我不明白。经过我不明白。只有心中的这种感觉,残留在心中。   “我会活下去的……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的。”   内心有一股火焰在燃烧,比愤怒更强烈,比绝望更黑暗,比悲伤更冰冷,比受伤更痛苦——那是名为憎恨的火焰。   在这火焰的燃烧下,我仰望着星空。   然后,发现了今晚至今没有发现的事实。   原来,那满天的星辰,并不是我的泪,而是她的泪。   原来,我之所以活着,不是经历的痛苦还不够强烈,而是她比我还要痛苦地活着。   在这个瞬间,我想起来了一些事实。   她无法死去,她无法离开,她无法解脱。甚至,无论是活着还是真正的死去,她都比我更加的痛苦千倍、万倍、亿倍。就像刚刚,她明明那么喜欢,我明明也那么喜欢,却只能麻木地离开。   “憎恨的对象……究竟是谁?”   呢喃着这个问题,我从过去的梦中离开。然后,化作一个不知该向谁复仇的复仇鬼,迈向注定毁灭的未来,去寻找那些早已忘记的梦。   “当然……就是那些加害者们啊……”   ◆两仪式(原本)◆   她还是坐在墙角处,没有话语,没有喜怒,完全是一个人偶。   可是,看着那双依然没有焦点,我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怎么了?刚刚出去一趟,感觉你整个人都变了。”   “没什么……只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听到她的声音,我微微一愣。   虽然和我的语气差不多,但却比我要温柔一些……不,准确来说是温暖的多,也异常的多。如果我的冰冷只是被阳光所融化,那么她的冰冷就是直接被浸泡在了温泉之中。   不过,更让我值得注意的是,她说起话来终于正常了不少。   “哦?你说话正常了啊。”   “本来就是正常的……只是因为一些原因,变得不正常了。”   “是什么原因?”   “我知道了忘记的理由,也知道了还活着的理由。”   不止为何,心头突然一紧。仿佛感同身受一般,感觉到了一瞬间的绞痛。   直觉也在发出警告,要我不要问下去。不然的话,这份痛苦也会将我感染、同化、变成和原本的两仪式完全不同的两仪式。   但是,她毕竟是我,我只能开口问下去。   “……理由是什么?”   “她没有办法死去。”   “死去是指获得永远的平静吗?”   “是,也不是……只是单纯的死掉。”   “我听说过这样的存在,似乎是叫做‘真祖’。她也是真祖吗?”   “不是,真祖是精灵的一种,是被这颗星球承认的存在。可是……”   她没有说下去。   但是我很清楚,那个女性,是不被根源承认,不被一切存在。   在除了两仪式的万事万物看来,那个女性就是个错误,犯下过不可饶恕的恶行,无论本意如何都必须被完全的抹除。   “那样……活着会很痛苦吧?”   “我不知道……我没办法理解这种痛苦。只是觉得,她比现在的我还要痛苦千倍、万倍、远远超越一个生命与一个灵魂所能承受的极限……”   但是,却因为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死去,这种痛苦必将一直持续下去。   太残忍了,太冷酷了,我实在是想不到比这更加冷酷、更加残忍的事情。   果然,我还是没办法理解这么强烈的、仿佛亿万个太阳的感情。   我和她,终究是完全不同的两仪式,各自有着不同的过去,各自有着不同的爱人,各自有着不同的观念。   所以我遵循了我的直觉,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默默地离开。   而她也依然坐在屋子的角落里,双目依然没有焦点,依然看起来无喜无悲。 336.转机降临   ◆★☆BB☆★◆   “啧,真是头疼啊。没想到,最不该放弃的人因为被折磨得太厉害了,最终选择了放弃这条道路啊……果然还是我设置的难题太过困难了吗?又或者她们终究只是人类,只是简单的几次试验就让她们达到极限了吗?”   “不应该啊……她们不应该是这种程度啊?她们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应该更加坚强,应该能够承受更多才对。那一万多次轮回我可是记得很清楚的。还是说,女性人类之间的这种感情,本来就是像窗纸一样脆弱?”   “不行……果然还是不行。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必须要多一些改变,多很多改变。至少要让这个从我的宇宙到来的灵魂,不至于那么的痛苦,能让她看到最起码的希望。”   “可是……要做哪些改变呢?”   “啊!我知道了。就从这最基本的地方开始改变好了……虽然这两位相爱的人选择了放弃,可是她们并不止她们两个人啊。她们的女儿还在冻结的时间里存在着……那么,就让我们的萌奈大小姐进入这次测试好了。”   “光是萌奈大小姐不行,她做事太莽撞了些……把白野小姐也加入进去好了,正好她的愿望也是证明自己的价值呢。这样的话,这次测试应该会简单很多、轻松很多啊。解开这场难题就方便很多了。”   ◆岸波白野◆   当意识逐渐掌控身体,眼前的一切变得清晰的时候,我看到了来来往往的行人,川流不息的车辆和高耸入云的大楼。   路边的标牌也说明了位置,这里就是东京都的新宿区,这个国家最繁华、最现代的地区,可能还没有之一。   但是上个瞬间,我们还在BB的演播室,听着她和所长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有些措手不及,甚至产生了“这里真的是现实吗”、“不会是BB制造出来的幻境吧”之类的疑惑。   “咦?我刚刚不是在参加圣杯战争吗?为什么眼前的东西都……”   萌奈的声音也在我的不远处响起,让我明白,我并非是孤独一人得站在这钢铁森林之中。至少在这个时候,我又我最好的朋友陪伴着我。   这种说不出来的温暖感觉滋润着我的心,让我很快适应了眼前的一切,也能开动脑筋猜测之所以这样的原因。   “应该是BB那个家伙搞得鬼吧。她刚刚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然后我们就失去意识了。无论是从动机还是从手段来看,都只有她能够办得到。”   “啊……好像是的。她说的话,我确实听不懂,总感觉很深奥的样子。母亲似乎知道了些什么,但没有对我们说明……理解起来很困难的样子……”   其实也没有那么的难懂,BB已经用很浅显的比喻来说明了。   这场圣杯之所以能够举办,是为了让某个人获得月球的管理权限,删除堆积在月之内核的恶性情报,解放月球的运算力,不至于崩溃。   我本想把这些想法讲给萌奈听,但转念一想,这个笨蛋肯定也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就只好暂时放弃,直接说这些话所归纳出来的结论。   “从BB的话里边大致也能猜测得出,我们应该不是在原本的世界之中。如果真的从圣杯战争中退场,我们肯定会在迦勒底中醒来,而不是来到这个地方。”   “可是……这里好像就是东京都啊。但是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不对劲?哪里不对劲了?又是直觉吗?”   虽说总觉得非常不靠谱,但圣杯战争中已经证明了萌奈这直觉的威力。   在这种情况下,我也只能选择相信她的直觉……除了这直觉,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相信了。   “嗯……有种很悲伤的感觉,就好像一场注定的悲剧一样。”   “注定的悲剧吗……”叹了口气,我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明白了,我们应该是在月之里侧的恶性情报之中。说不定很快就有很可怕的敌人在等待着我们了,准备好战斗吧。Saber和Lancer都不再我们的身边,这一次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可是……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呢?”   “肯定是去找所长或者副所长,然后听大人的安排吧?既然所长已经参与到了这其中,就不只是我们的事情了。就算找不到她们,找到凛姐姐或者迦勒底的其他员工也是好事。所以,萌奈,快用你万能的直觉想想办法吧,这种事情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萌奈嘟囔了一声,发出小动物一样的声音。   她很想解释什么,但是在我的眼神的逼迫下,她只好闭上了眼睛,依靠自己纯粹的直觉,寻找着大人们的身影。   和之前一瞬间就找到不同,这一次梦女孩花了三分多钟,才睁开了眼睛。在那双黑碧玺宝石般晶莹剔透的黑色眸子中,闪烁着犹豫与疑惑。以前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这一次似乎发生了。   “咦?为什么这样?妈妈她……她好像在,又好像不在,就像刻意在躲着我们一样,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可是母亲确实就住在观布子市的大房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啊……”   “或许是吵架了?电视上不都经常这么演吗?”   “感觉也不像是吵架了……我从来都没见过妈妈和母亲吵过架。之前问橙子老师说,如果她们吵了架,母亲一定会想尽办法去寻找妈妈。而一旦妈妈被母亲找到了,妈妈也一定会出现在母亲的面前……”   “既然所长在,那就去问问所长吧。反正打车什么的也都很……”   我的话还没说完,眼前的一切都被完完全全地改变了。   草木失去了颜色,人们的头发失去了颜色,车辆漂亮的外壳失去了颜色,就连上方的天空也不再蔚蓝的色彩。一切都变得灰蒙蒙的,像是老式讲述一个悲伤故事的黑白电影,又像是染上了灰尘一样看起来有点脏。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皱着眉头,企图在视界中寻找一抹最起码的色彩。   可是,我来回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任何色彩的痕迹。   “咦咦?这是怎么回事!突然……失去色彩了?”   萌奈还是老样子,碰到这种事情像个小孩子一样一惊一乍的。   虽然我也很惊讶,可毕竟萌奈就在我的身边,我还是像成熟的大人一样,勉强保持了镇定,冷静地分析这一切的因果。   “这不是事物失去了色彩,而是我们感知不到色彩的存在。或许是我们的眼睛被做了手脚,又或许是认知受到了阻碍。但无论是哪一种,导致这一切的肯定还是BB。别忘了我刚刚说的,我们的身体依然沉睡在迦勒底,现在是近似于灵魂的状态。能够直接对灵魂动手脚,也只有BB了。”   “可是……要怎么解决呢?”   “等找到所长我们就清楚了。”   其实就是我也不懂的意思。但是这么说的话,会让听这话的人本能地产生“她肯定知道了些什么,只是出于一些理由不想说”的感觉,是侦探小说中的侦探们惯用的伎俩。   果然,萌奈点了点头,完全就是华生那样的跟班了。   “嗯……也是,还是先找到妈妈再说吧……”   话音落下,我开始思索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萌奈站在街道上,左顾右盼这,也不知道在干嘛。   当我思维彻底沉浸在侦探的视角时,特别的视线打断了我的思路。而这视线的主人,正是萌奈。这个笨蛋看了我一眼后,又开始心虚地左顾右盼,完全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微微用鼻子叹了口气,我无奈地问她。   “所以,又怎么了?”   “那个……白野,我们要等多久啊?”   “等?等什么?为什么要等?”   “白野你站在这里,难道不是要等公交车吗?我没坐过公交车,也不太熟悉这里是哪里,只知道应该是东京都……白野肯定知道吧?”   这个笨蛋把我当成什么了?脑袋比身体还大的蓝色机器狸猫吗?而且“没坐过公交车”是什么意思啊?父母不在身边,她的自理能力就差到这种地步了吗?   心中揶揄着这个笨蛋,我只好暂停了思考,故作深沉地说着话。   “看样子要等很久。为了节省,萌奈你还是准备叫一辆路边的出租车吧。我身上没钱,就只能看你了。平日里你的零花钱那么多,叫出租车的钱应该有吧?”   萌奈的笑容僵住了,眼睛也不敢与我对视,就像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看着这僵住的笑容,我算是明白了。我原本以为这家伙是个出门有专车司机接送,对金钱的概念和一般人完全不同的富家大小姐。只是没想到,这家伙是个零花钱没有多少的穷鬼,平时那些可怜的零花钱全都用在显摆上了。   也就是说,萌奈也没钱,可能连一分钱都没有。   “……麻烦了,我身上也没有钱。”我眨了眨眼睛,想到一个快速的获得金钱的办法。“不过……钱这种东西,对我们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实在不行去找路人借一点好了。”   “借?难道……难道白野是要去偷吗?”   “你想什么呢!当然是光明正大地去借,说不定能遇到好心人带我们去那里。当然了,如果是另一种‘好心人’,也能直接拿到需要的钱。总之,这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了。”   两个八岁大的女孩走在大街上,肯定会引来一些不怀好意的家伙。   如果是普通的那种有着萌奈的智力、有着我的身体的孩童,肯定很轻松就被骗了。但不巧的是,萌奈可以一拳打穿钢板,而我的智力即使在成年人中也颇为不错。主动去碰瓷,然后从对方手中勒索一笔“精神损失费”,是最快最方便的办法了。   ◆保安大叔◆   “喂!那边的那两个小姑娘!这里可不是玩游戏的地方!而且时间也不早了,赶紧回家,别让父母担心了!不然的话,路上遇到坏人就不好了!”   真是的,哪里来的熊孩子!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就当做自己家一样,闷头走进去了!我好歹也是在老老实实地工作着啊!   更让人不爽的是,这两个熊孩子还疑惑地别过头,看着我,觉得我叫住她们很莫名其妙。   “可是,这里就是我的家啊。母亲又在这里,除了这个家,我又能回哪个家呢?而且,我不怕坏人的,反倒是那些坏人要怕我,不然他们可是会受伤的……前不久我们就……”   “你的母亲就在这里?你的母亲叫什么名字?”   “就叫两仪式啊,是两仪家的家主。你是新员工吗?为什么连我都不知道?虽然来的次数比较少,但是大家都应该知道我吧?”   “不对吧?我记得未那大小姐不是你这个样子啊……”   这个自称母亲是家主大人的小姑娘看起来比未那大小姐乖巧得多——当然,这是往好了说。如果往坏了说,就是这个小姑娘傻里傻气的,给人一种无论如何都不会生气的感觉。   从这一点来看,比起未那大小姐,这小姑娘确实更像是黑桐先生的孩子。   平日里,未那大小姐看起来十分乖巧,但是只用看那双眼睛就能知道,她的心中住着一只特别喜欢捉弄别人的小恶魔。每当未那大小姐节假日在这里生活的时候,整个宅邸的所有佣人都叫苦不迭,被捉弄惨了。   这小姑娘一脸疑惑,看起来很是莫名。   “……未那大小姐?那是谁啊?是伯父的孩子吗?”   “算了,我先问一下家主大人吧。这种事情还是她来定夺比较好。不过,在那之前,我可以知道两位小姑娘的名字吗?”   “……两仪萌奈,这是我的名字。”   “岸波白野,是萌奈的朋友。”   “哦,那你等一下,我用通讯机问一下……”   说着,我站了起来,按了几下联络器,直接向家主通报。   这是有原因的。两仪家实际上是一个黑道上的家族,平时有不少人过来找事,也有一些看起来莫名其妙的人过来找家主。因为值班的保安都是些普通人,对着方面很不了解,就直接在联络器上加入了拨通家主电话的功能。   家主大人的电话很快就打通了,我如实汇报了遇到的情况。   “家主大人,大门外来了两个八岁大的小女孩,其中一个声称是您的孩子,叫做两仪萌奈。我觉得不太对劲,是我直接赶她们走,还是想办法知道她们的真实身份,把她们送回自己的家里?”   “……等一下,你说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两仪萌奈,她是这么说的。”   “我立刻赶过去,不要让她们离开。注意态度好一点,不要吓到她们,要把萌奈真的当做未那来看待,明白了吗?”   “明白了,家主大人……但是……”   但是说自己是家主的孩子,这也太难以想象了些——虽然这孩子确实有点像黑桐先生,看起来也确实是一个很乖巧懂事的好孩子。   “详细的情况你不需要知道,总之她确实是两仪式的孩子没错。干也也知道这件事情,你不需要对他说明……这其中涉及到两仪家的秘密,你知道了也只会引火烧身而已,这次明白了吗?”   “哦哦!我明白了,家主大人!”   接着,通讯器也关闭了。   而我也遵守家主的安排,暂时这两个小女孩停在门口。   ◆岸波白野◆   萌奈和看门保安的对话很有趣,透露了很多的信息。   考虑到两仪家的能量,这种情况只有一个解释——这里是其他的世界。   虽然也有所长,但是和我知道的所长完全不同,可以说不同的两个人。   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还没过多久,一个衣着雍容华贵的女性脚步慌张地向我们走来。她的长相确实和所长非常像,却更加偏向中年一些,而不是所长那种二十岁的样貌。另外,她的头发也比所长那差一点就达到脚后跟的长发短太多了,即使盘了起来,用发簪扎着,估计也不怎么长。   萌奈似乎没有发现这些不同之处,她冲着来人招了招手,一脸兴奋。   “母亲!母亲,我在这里!”   所长……不,这个世界的两仪式走到我们的面前,微微皱着眉,紧紧地盯着萌奈,仿佛想要从萌奈的身上得到什么特别的情报一样。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啊。”她呢喃着,眼神越发地锐利。“看来,我们确实是完全不同的个体啊……真是的,结果竟然是这个样子吗……”   在这自然自语中,萌奈也微微皱了皱眉头。   当然,她感觉到不对,并非是像我这样依靠逻辑思考,而是她那作弊般的直觉。   “不对,不对……你……好像不是母亲?”   “我确实不是你的母亲。不过,你真正的母亲确实还在这里,我立刻带你们去她吧……她的状态很不好,真的很不好,处在崩溃的边缘。如果她看到你,情况应该会好上许多吧?”   “……崩溃的边缘?怎么会这样?”   萌奈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的心情也和萌奈差不多,只不过脸上没有表现出来。   所长在我的印象中,就是“无敌”的代名词。无论是力量还是心灵,她都无可挑剔。就算是BB,也亲口说出了畏惧和让步的话语。   “等你见到她,你就会明白。”这个世界的两仪式悲凉地说,“她现在很需要你,比你知道的任何时候都更加需要你。没有你的话,我不知道能不能在这种悲伤中坚持住。”   “请带我找母亲吧。我也能感觉到,母亲真的很需要我。”   少有地,萌奈收起了笑容。那双眼中的成熟,简直让我觉得之前那个傻白甜的萌奈是伪装出来的。   不过,我并不在意这么多。真的成熟也好,真的傻白甜也好,我身边的这个女孩依旧是那个为了我可以去参加圣杯战争的女孩,依旧是我认识的那个萌奈——绝对不会有错。 337.记忆复苏   ◆两仪式◆   憎恨的温度还不够,还不能把自己燃烧殆尽。   痛苦的程度还不够,还不能让自己完全失去所有的理智。   所以,我只能继续呆在这里,为憎恨输送新鲜的氧气,为痛苦传达心的极限,直到两者都能达到冲破一切的程度,才能奏起毁灭的序曲。   但是,这个过程中断了。原因自然是两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狐疑地、有些不敢确认地来到我的面前。   其中一个短发的女孩走到我的面前,犹犹豫豫着,仿佛真的活在过去——但即便如此,她的身上还是没有任何的色彩,根本不是我不停寻找的那个人。   “母亲……你还好吗?”   “你是……谁?”   她喊我母亲,我确实也有一个女儿。   可是,我忘记了她的名字,她的面孔也没办法与记忆中的样子确认、重合。对我而言,她只是一个非常熟悉的陌生人而已。   她看起来有些悲伤,却又强忍着这股悲伤,声音略微颤抖着,试图唤醒我那些早已不存在的记忆。   “我是萌奈啊,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连我都忘记了?”   “萌奈……?萌奈……萌奈……”   在这个瞬间,大脑仿佛有了一团光亮,照亮了过去的一切。原来,并不是我忘记了过去的事情,而是黑暗遮住了它,让我只看到了黑暗本身。   在我的眼中,这个女孩随着岁月的流逝,一点点地长大,一点点成为某个人的样子——她的母亲,我的妻子,那个我可以为之付出一切的那个人。   是的,我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了……我真的想起来了!是她……原来她是这个样子的,原来她的名字……就是‘秋奈’啊!”   想要抱着眼前的孩子流泪吗?   可惜内心已经成为兽的我,已经失去了流泪的功能,只能继续缩在墙角处,抱着自己的身子,试图让自己在这个冰冷刺骨的世界中稍微暖和一些。   我眯着眼睛,明明是看着自己的女儿,但是眼中看到的确实我的秋奈。   “母亲,你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连这些都忘记了?”   这种问题我不想回答。   现在的我,被憎恨所包围,被痛苦所侵染,无暇他顾。   “呐,萌奈……你觉得,为了所爱之人所遭遇的痛苦而复仇,是正确的吗?”   “应该还是要看所爱之人的想法吧?”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因为,复仇是痛苦的。如果所爱之人还在的话,一定不会希望那个渴望复仇的人这么痛苦吧?”   “但是……但是……”   但是秋奈一定会阻止我做这件事情,却没有想到她受苦的时候我是怎样的心情。   那些沾着稠血的电锯,那些沾着脑髓的斧头,那些满地的残肢断臂,那些被抑制力支配而像僵尸一样完全发狂的人们,浮现在我的脑海中,迟迟不肯消散,一切都恍如昨日。   之前的我一直是厌恶人类。但是从月球离开,看到那个场景的时候,这种厌恶变成了憎恨,成了痛苦的薪柴。   我绝对不会原谅它们,无论秋奈怎么说,我都不可能原谅它们。   “如果母亲想要复仇,肯定要听听妈妈的意见吧?一直以来,母亲不就是这样的吗?如果有分歧的地方,一般都是妈妈做最后决定的。”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母亲和妈妈发生了什么吗?妈妈确实在这里,但是躲了起来,连我都发现不了。”   “啊,发生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   “究竟有多不好呢?”   “……非常非常不好。”   我的耐心开始一点点地消散,只差一点点就失去了交谈的能力。   照这么下去,憎恨很快就会将我吞噬,秋奈在我身上设置的一道又一道锁链很快就会崩裂,到那个时候,完全失去的理智的我,就成了真正的解脱之兽,为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类献上最后的终焉。   萌奈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低下了头,抿着嘴巴,不知该如何是好。   空气再次恢复了沉默。   但很快,这沉默再次被打破——被白野所打破。   “……所长,你想要复仇吗?究竟是对谁复仇?”   “曾经伤害过秋奈的一切。这个世界,居住在这个世界的人们,还有根源本身……所有伤害秋奈的存在,都必须……”   都必须死,一片血肉都不该留下。   但是,在小孩子面前,这样的话我却说不出口。   大概这就是曾经呆在秋奈身边,在不知不觉间留下的习惯吧……   白野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她很快就明白了。   “副所长希望你这么做的吗?”   “我能做的,也只有这样。”   “所长,你还记得BB这个人吗?”   “……我记得,当然记得,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忘记她。”   “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她才是唯一的元凶,是这样吧?”   “不一样的……就算她确实是元凶,可是那些伤害依然存在。”   “是怎样的伤害?”   “……白野,你知道秋奈不会死吗?”   “知道。据说是无论什么情况,副所长都可以将自己复原如初。”   “那你知道抑制力吗?”   “听橙子小姐说过,在讲解英灵这个概念的时候。”   “抑制力是没有感情的,秋奈是不会死的。如果抑制力非要秋奈死亡,你知道机械一样的抑制力会做出怎样的事情吗?”   “我……不知道。”   “死亡不只是一个结果,还是一个过程。如果秋奈不会死,那么在抑制力看来,解决的办法也很简单——只要不停地尝试杀死秋奈就好了,无论用什么方法,只要一刻不停地重复死亡的过程,秋奈就等于死亡了……这就是秋奈所经历过的事情,这就是我曾经所看到的事情。”   而且,一旦某个部位被抓住了,秋奈就没有办法躲到因果之外。而她的身体依旧是十三岁的状态,没有多大的力气……更何况,她根本就没有拿出手枪,现场也没有别的尸体,就这么地结束了她自己的生命。   在这只言片语中,即使是我的女儿,也出离地愤怒了。   “怎么……怎么能这样!妈妈明明那么努力地保护这个世界了!”   “是啊,她那么努力地保护世界,还那么努力地保护着我……可是,可是啊,就因为秋奈做错了一件事情,她就获得了这样的敌意……我无法忍耐,实在是无法忍耐。所以,我憎恨这个世界,憎恨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们……”   “但是,但是……”但是了许久,白野才找好该怎么继续提问。“就算是这样,副所长依然爱着这个世界的吧?”   我没有办法回答。   而且,结论不用说明,任谁都能清楚地知道。   “如果所长和抑制力厮杀了起来,结果最痛苦的反倒是副所长吧?如果我遇到这样两难的选择,我觉得……我觉得我自己会选择不停地尝试死亡,寻找真正死掉的方法,为这场战争画上最后的句号。”   “我都明白,我全部都明白。所以我才要毁灭抑制力,毁灭这个世界,在没有你和萌奈的星球上,只留下我和秋奈两个人。”   “整件事情的幕后黑手就是那个BB,您为什么不想着直接解决掉她?”   “我当然解决掉了!每来到新的世界,我第一件事情就是杀死BB!可是没有用!完全没有任何作用!秋奈依然被根源敌视,抑制力依然不停地挑起战争。我根本没办法坐视秋奈一直重复着死亡,而什么都不去管!”   我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压制住压制住自己的怒火。   愤怒是宣泄,而我不需要宣泄。那些珍贵的憎恨必须留在心中,必须用来一点点地冲破过去的束缚……不然的话,在毁灭的过程中,我根本没办法面对秋奈,只会被再一次束缚,然后倒在秋奈的怀中痛哭流涕。   “所以,您一直在让副所长痛苦,甚至远远超过世界对她造成的肉体上的痛苦吗?”   “我……我……”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白野继续说着,比谁都冷静,比谁都残酷,比谁都痛击着我的要害。   “以副所长的性格,肯定惩罚过您吧?”   “……是,她惩罚过我。在上一个世界中,我受到了最严厉的惩罚。正因为这惩罚,我失去了记忆,连她的名字、她的面容都忘记了……只还记得她的眼睛,只记得过去那些幸福的感觉……可是……可是……”   “是怎样的惩罚?”   “喂,小姑娘,这种问题最好不要再问了。”   这是另一个我的声音。   原来她一直都在一旁听着,感受着我的痛苦。   “这是必要的过程,这个世界的两仪式女士。”   “……算了,我不管这件事情了。你们的话听得我头疼。”   说是这么说,可是另一个我却没有离开,而是继续留在了这里。   白野继续问着我。   “所以,所长,究竟是怎样的惩罚?”   “她……她制作出了一个自己的复制品。我和那个复制品重复了过去所经历的大部分事情,而且还没有世界的敌意。然后,她伪装成别的人……杀死了复制品,让我憎恨她,让我亲手杀死她。但是,就在我的匕首即将刺穿她的心脏的时候,我终于觉察到了不对劲的地方……然后,卸除了她的伪装,明白了她的真实身份。但是,就在明白的那个刹那,我崩溃了……我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结果,我更没有办法忍受这样的惩罚……我做不到去恨秋奈,我更做不到用我的匕首刺穿她的心脏,给予她唯一可能的终结……我什么都做不到……”   “也就是说,唯一能杀死副所长的人,只有所长自己吗?”   “……是。只有我能结束掉她活着的痛苦。”   我的眼睛本来是直死魔眼,而这双湮灭之眼本来就是为了秋奈而诞生的。   因为,只有每一个细胞的分子都完全湮灭掉,才能阻止秋奈的残酷再生,才能让她在痛苦之中真正得以解脱。   “虽然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虽然所长您痛苦到连过去的记忆都忘记了,但是所长也应该知道,这其中最痛苦的人,依然是副所长吧?您觉得您是什么都做不到的人,可是她才是真正的什么都做不到人。我想,这正是副所长一直不肯出现的原因吧。”   “……白野,你是在劝我杀死秋奈吗?”   “这不是杀死,而是解脱,从这无限的痛苦中真正地解脱。”   “解脱吗……解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笑了,我狂笑了,我夸张无比地笑了。   但是,却比任何痛苦都要悲伤,比任何寂静都更加的孤独。   我本来就是解脱之兽,解脱这两个字的意义,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白野这个说法,在我面前就是班门弄斧。   “所长?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狂笑戛然而止。憎恨继续积累,痛苦继续延续。   我开始喜欢和白野说话了。因为这样的话,那些憎恨与痛苦会越来越盛,比我预期的时间点要早上许多许多。   恢复之前的冰冷,我继续说着冰冷的话。   “白野……你根本不知道,解脱这两个字对我们意味着什么。”   “我确实不清楚。所以我是按照作为旁观者的想法,看待这件事情。”   “旁观者吗……你又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上一次您所经历的轮回,绝对不是副所长在惩罚您。如果她真的想要惩罚您的话,她大可以不必用这种方法,而是直接在您的面前表现出对您的厌恶,或者直接请求您杀死她就好了。但是,她没有,相反她制作出了一个另一个自己……这其中的痛苦,所长您真的明白吗?”   “我……我……”   我不明白,无论如何都不明白。   我只明白自己的心很痛,也明白秋奈很痛。   “有两股力量撕扯着她,一股是您,一股是世界。她试图将自己分成两份,一份给您,一份给世界,然后真正的自己停留在过去的记忆之中。但是,这其中出现了什么差错,让她没办法这么做,反而不得不销毁自己分出去的那部分——但那终究是属于她自己的那一份,等于是自己杀死了自己,就在您的面前。”   “秋奈她……她……”   她真的痛苦到这种程度了吗?   我有些不敢确信,我有些怀疑自己继续积累憎恨和痛苦是不是对的。   但是,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已经无处可退。   那些伤害过秋奈的东西,必须一个不留,必须……   “痛苦到失去过去的记忆,以前这确实是我以为最痛苦的事情了。可是现在,我明白了。真正的痛苦不是您这样,而是那些痛苦的东西一直堆积在心中,无法排除,无处宣泄。您和世界撕扯着她,拼命地从对方的手中夺走她。如果她是一般人的话,她的血肉与灵魂早就被撕成两半。可是,她死不掉,她也忘不掉,她只能一句话都不说,默默地继续被您和世界撕扯着……”   “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这样的!一定……一定……”   “我把话说明白吧,迦勒底的所长,两仪家的家主,两仪式女士!在我这个旁观者看来,您对副所长造成的伤害,比这个世界还要大得多!可她爱着您,爱着这个人类的世界!她只能默默地忍受,她只能静静地躲在一边!您真的明白这是怎样的痛苦吗!”   在这个瞬间,我的大脑重新回到一片空白的状态。   憎恨消失了,痛苦消失了。   约定与誓言牢牢地锁着我,让我动弹不得…… 338.最开始的错误   ◆两仪式◆   “竟然……是这样吗……”   我呢喃着,被错愕与震惊所包裹,大脑短暂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自己的行为会对秋奈造成伤害,这一点我很久之前就已经想到了。但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种伤害竟然如此的巨大。   曾经,我立下誓言,任何伤害秋奈的人,都必须遭受惩罚。当这条誓言作用我的身上的时候,矛盾和冲突就产生了——在不伤害秋奈的情况下,我要如何惩罚自己?   我不知道,根本不知道。   而且,白野依然说着话,一点点地让我的心沉入海底。   “不然的话,为什么副所长会躲起来呢?很明显,她知道无论是在您的面前出现,还是在世界面前出现,所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这双倍的痛苦叠加起来,让她不得不躲了起来,让她不得不期望被所有的一切所遗忘。”   “所以……这些都是我的错吗……?”   “当然不是。但是,如果所长真的尊重副所长的意见,冷静地调查整个世间的始末,而不是任由内心的愤怒发泄出来,应该也不至于这样吧?愤怒的人,憎恨的人,是没有办法沟通的——这应该也是副所长想办法躲着所长的原因之一吧。”   我已经冲破了最大的约定。在杀死秋奈之前,我已经杀死了太多太多的人。   每个世界有七十亿上下的人类,我毁灭过的世界有七个。   杀死前一百个人的时候,我的心态是负罪的。但是,当数字达到这个数量的时候,我已经没有任何的感觉了。对我而言,我只做了“杀死五百亿人”这一件事情,而不是进行了五百亿次的“杀死了一个人”。   就好像,我杀死的并非是人类,而是没有自我意识的野草。甚至都不是亲手杀死,而是放了一把火,将一个草原整个点着,任由野草被烈火吞噬。   经过这数个世界的痛苦,无论是我的内在还是肉体,都彻底成了完全的兽。而现在想想,曾经觉得自己成为一个人,不过是自我安慰和自我约束的幻觉罢了——秋奈所喜欢的,终究是“两仪式”这个人,而不是“两仪式”这个怪物。   所以,她躲开了我,所以,她希望我能遗忘她。   ——人类从怪物身上所能获得的,终究只是伤害和痛苦而已。   “……果然,我还是原来的那个我。我以为遇到秋奈之后会有所改变,我以为经历了这么的事情之后会有所改变,其结果还是老样子……真是的,我究竟做了什么,我究竟在这其中得到了什么啊……”   说这些话的时候,听起来颇为冷静,实际上已经没有感情蕴含在其中了。   憎恨在被破灭,痛苦在被溶解。如今的我,正在慢慢地回归初始,变成那“无”的状态。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说话的是另一个我。“两仪式的起源永远是‘无’,这是无法改变的事情。既然有了这个起源,还觉醒了这样的起源,再想着改变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这么浅显的道理,你的橙子就没有和你说过吗?”   “或许说过吧……但是,我都已经忘掉了……”   但是,我其实很清楚,橙子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这段信息。   因为我是独一无二的两仪式,是唯一一个真的拥有“兽”的宿命的两仪式。我的世界里没有黑桐干也,没有白纯里绪,甚至连荒耶宗莲都是在那位所罗门王的魔神柱授意下成为了荒耶宗莲。   如果不是秋奈突然进入了这个世界,恐怕我的世界已经成了一个特异点,或者是不被承认的异闻带,等待着被真正的人理拯救者击败,将全部的记忆和梦幻化作碎片,消弭在“无”之中吧?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就是我所在这个世界的“正史”。是一个无论如何都必须被会没和修正的遗弃物——就像秋奈那样,就像我那样。   “看你这个样子,就算是记得,之后也会总是下意识地忽略掉吧……”另一个我感叹说。“不然的话,你的性格和认知也不会变得这么的极端。”   “但是,这股憎恨是一直存在的,也绝对不会遗弃和改变的。就算秋奈可以原谅世界,我自己也永远无法原谅……伤害过秋奈的东西,无论是什么,都必须付出代价,最惨重的代价。”   “抑制力这种东西我听说过。按照橙子的说法,是人类无意识的集合体,本身按照逻辑来行事,不受人类感情的束缚。所以,它只是一个机器,只是一个装置。你不可能让一个机器付出代价,因为无论是存在还是毁灭,机器都是没有任何感觉。对抑制力和世界复仇,本来就是没有意义的。”   “所以,我要毁灭它,至少这不会让它继续伤害秋奈。”   “那么,原因究竟是什么?抑制力为什么非要让你的秋奈死亡不可?”   “因为……她的灵魂并非是根源流出的东西。她的灵魂来自于别的宇宙,是偶然的漂流者,而且还保留着前世的一些记忆。BB所招来的邪神发现了这一点,对地球上的抑制力乃至根源本身发了一条消息,认定秋奈是一个闯入的病毒,必须被肃清……所以,才有了这样的事情发生。”   “没有这么简单吧?之前可一直是好好的。所以,原因肯定不是这个。而这个原因,和你的性格扭曲成这样也有关系。我可不记得两仪式是一个总是担惊受怕,每日活在恐惧和痛苦之中的家伙。”   “……原因我不想说出来。”   “但是你必须说出来。不然,无论你毁灭了多少个世界,哪怕你把诞生这个宇宙的根源也毁掉了,她也不会在你的面前出现。然后,等过了数不清的岁月之后,你会真的忘掉她,一切也都会忘掉她,就像她从未出现过一样……这样的结果你真的可以接受吗?想必无论如何也不能吧?”   “这件事情只有我、秋奈、橙子和青子知道。我不会把它讲给任何人,谁都不行。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多,秋奈就越危险。”   实际上所罗门王也知道这件事情,但她们都不知道所罗门王是谁,我也就没有说明的必要。   总之,涅槃明奈我是不可能透露出来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   没有特别的原因,只是我不想告诉她们而已。   “母亲……我觉得我应该知道。”萌奈平静地说。“我有种感觉,只要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我就能找到妈妈,让妈妈回来。我是妈妈一直都宠溺的女儿。妈妈的事情,我有知道的权利。”   “对的,萌奈的直觉一直都非常准,所以所长您还是说一下吧。”白野也加入了劝告的行列。   “已经到这种地步了,你还打算隐瞒什么吗?真是愚不可及啊,真是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已经这么大了,你的大脑还处在恋爱的状态,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连判断的能力都失去了吗?”另一个我近乎讽刺一般地说。   这些秘密重要,还是现在的秋奈重要?   实际上,这种事情根本不用考虑,就能知道问题的答案。   无论什么时候,秋奈都是最重要的。比我的生命重要,比所有的世界都重要。即使我沦为失去所有的记忆的境地,我的心依然记得秋奈的双眸,记得秋奈的温柔和温暖,记得告白相拥时那如梦似幻的感觉。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真的很久很久以前……”   我把全部的经过都说了出来,包括那几场梦,包括涅槃明奈的结局。   当说出这些往事的时候,明明是那么的痛苦,可是我的心却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非常的怀念——就好像这不再是痛苦的经历,而是牛奶咖啡般甜和苦混合起来的过去。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记忆的褪色,苦的那一部分被剥离了出来,只剩下甜的部分保留在记忆的最深处。   在诉说的过程中,另一个我和两个八岁的女童没有打断,没有提问,更没有发表的看法,只是坐在榻榻米上,静静地聆听着我诉说着过去的一切。   “……最后,在电梯里,有一个声音对我说‘秋奈用尽一切保护了脆弱的你,可是谁又来保护比你更脆弱的秋奈?’。自此之后,我一直活在恐惧之中,活在茫然之中。我知道,迟早有一天,宿命终将达成,我会用我这双手亲自夺走秋奈的生命——因为,只有我能做的到这一点。”   终于,我说完了,这个房间立刻沉寂了起来。   萌奈眯着眼睛,泪水顺着她的眼角划过脸颊,滴落在她的衬衫上。   白野仰望着天花板,双眼迷离。即使她已经如此的成熟,可是没有经历过爱情的她,还是难以理解这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其中又蕴含着怎样的羁绊。   另一个我已经躺在榻榻米上,闭上了眼睛,沉浸在我诉说的过去之中。   许久之后,这份沉寂终于被打破了——被另一个我所打破。   “竟然经历了这么多吗……也难怪你会变成这样的性格。”   “你和干也的事情我都知道,从秋奈的记忆片段中知道的。确实,秋奈和干也都很温柔,但是她们是不一样的人。自从我们遇上不同的人开始,我们的命运和人生就走上了相反的岔路,成了完全不同的存在。”   “没错,干也是一个普通的人,所以我的生活也回归了普通。秋奈是一个异常者,比谁都要异常。你和她生活,你的生活也只会越来越异常。属于异常者的困难与痛苦,会一直持续着,直到你和她的尽头。”   “……所以,我的憎恨,你能够理解吗?”   “当然。如果这个世界也有一个秋奈为我付出这么多的努力,承受这么多的痛苦,我的表现应该远远不如你吧……”   “为什么这么说?我们不都是同为两仪式吗?”   “你和我的杀人理由是不一样的。我之所以想要杀人,是源自杀人鬼的冲动,获得的是刺激与兴奋,也就是活着的实感,给予的是施虐与疼痛。但你不同,你的杀意源自于解脱的愿望,所以你获得的自责与痛苦,给予的是安宁与解脱。当内心的憎恨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我就会毫不犹豫地释放出来。但是你,你会不停地积累,直到憎恨与痛苦积累到了极限,才能化作狂暴的灾厄,为一切带来预言般的终焉。”   果然,就像我之前感觉的那样,我和另一个世界的两仪式从一开始就是不同的。她生来就是一个人类,而我生来就是一个怪物——一个企图伪装成人类的怪物。   “所以,我不可能接受她受到伤害……你们没有我的经历,不知道她那个时候的惨状……她……她……”   “她经历了你无法接受的死亡,因而失去了理智。是这样对吧?”   我闭上了眼睛,默默地点了点头。   没有泪水,没有酸涩的感觉,只有那绞痛的心在证明我确实是在哭泣。   “你失去流泪功能了?”另一个我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在我获得根源的力量之后,就失去这个功能了。”   “原因呢?”   “原因……我也说明了,我和你不太一样。你只是偶然与根源接触,然后肉体连接着根源的人类。即使觉醒了根源,即使内在变成了杀人鬼,也只是一个异常者。但是,我自诞生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是纯粹的怪物,是人类必须要跨越过去的‘原罪之七’。”   “这些我都能感觉出来,你和我从一开始就是不同的。”   “兽是没办法流泪的,就像死徒不会流泪一样,这是机能上的缺失。”   “但是,我记得母亲流过泪……那位陈宁阿姨来的时候,您流泪了。”   听了萌奈的话,我睁开眼睛,微微愣住了。   过去发生的那件事情,我以为被一切都修正了,没想到萌奈还记得。   “萌奈……你还记得那件事情?”我不可思议地问。   “虽然感觉差一点就忘了,但是我还是记起来了。”   “大概……是因为那个时候我坚定地以为自己是人类,所以感官也因此模拟出了流泪的功能吧。可那终究是模拟出来的,和真正的流泪是不同的。”   “这样啊……”   “你为什么还记得那件事情?”   “一开始觉得这是异常噩梦,但后来从梅林老师那里确认了,这就是我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只不过没有被世界纪录下来,痕迹也都被抹除了。”   “如果是陈宁的话,应该会使用比秋奈激烈得多的手段对抗吧……”   她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抗争,她肯定会用尽手段来让我清醒,而不是像秋奈一样,默默地叹息了之后,选择默默地离开。   但是……   “但正因知道那样的手段会让妈妈很伤心,所以母亲才无论如何都不用。就像现在一样,她明明知道母亲正在做很坏很坏的事情,可是她没有出现阻止,依然躲在不知道哪里的地方。”   这就是秋奈之所以是秋奈的理由,这就是直到今天我依然没有被恐惧冲垮的理由,这就是现在我还勉强维持着理智,在这里聊着解决办法的理由。   可是,我有的,也仅仅只是理由而已了——   “我现在……该怎么办……”   “母亲,您先在这里等一下吧。我这就去找妈妈……虽然不知道她在哪里,但是有一个地方她无论如何都在的。”   “我找过了,这里没有我们的家,也没有根半大楼,什么都没有……”   “真冬姨母曾经带我去过一个地方,是她和妈妈一开始的家,也就是刚刚认识母亲的家。这个地方对真冬姨母很重要,所以一直维持着原来的样子。据她说,这个地方本来就是被废弃的民居。因为实在是太过于偏远,一直都保留下来,连拆迁的工作都懒得做。我想,妈妈一定是去了那里。”   “真的吗?”   我有些不太确信,甚至于我从来都没有从秋奈口中听到这个地方。   自从我们相遇之后,她就搬到了租赁的房间之中。过去那些困苦的记忆,已经完全消失了。甚至于如果不是那场梦,我还会以为她那三年中获得不是那么的困难和绝望。   回答我的并不是萌奈,而是白野:“如果副所长觉得这段感情是痛苦的,那么她肯定有些后悔。既然如此,回到一开始的地方,这正是副所长所本能渴望的……萌奈说的没错,虽然还是躲藏了起来,但是副所长应该还是在那里。因为,她终究是不大可能离开这个世界的。”   “因为妈妈现在还不想见母亲,她现在也很害怕,只能我自己去了。妈妈就先安静地呆在这里,可以吗?”   “当然.这么久我都等了,也不差这一点时间。”   我闭上了眼睛,继续靠着墙壁,等待着萌奈的喜讯。 339.梦即将苏醒   ◆两仪秋奈◆   这个房间依然是以前的样子,那么的平静,那么的熟悉。   不只是这个房屋,就连生活方式也相差无几。   没有收入,没有保障。但是,也不是不能活下去。喝水可以依靠自来水,食物可以靠偷。人如果失去尊严,最起码也可以像野兽一样为了活着而活着。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活着本来就是痛苦的。无论是富足的活着,还是贫穷的或者,都是如此。   但是,果然这样的生活还是太无聊了些。这里没有电脑,没有手机,连电视都没有。能做的事情,只有坐在在腐朽的木床旁边,仰望着窗外的天空。然后化作一只小鸟,自由地在这个世界上飞翔。又或是天空上的云朵,在不知不觉间聚拢,在不知不觉间消散,恍若一场梦。   本来我以为这个日子会持续到倒计时结束。但是,这个破表的、不会有人踏足的房屋里,迎来了一个客人。   当腐朽的木门被推开,发出吱吱呀呀的的声音时,我立刻回到因果之外。   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很少,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我没有走出去。   上一次我去看式,她就发现了我的到来。就算式从来都不知道这里,即使几率非常的低,但我也只能躲在角落里。   对方的脚步声很轻,是小孩子的体重。   她来回地在客厅中踱步,像是在散心一样。   然后,当她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我终于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   “这里就是妈妈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吗……竟然是这个样子。”   唯有两个人的声音我不会认错。一个是式,一个就是来者。   所以,她就是我经过十月怀胎,然后自然诞生下的女儿,我的心头肉,我和式的结晶,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   但是,就算是她来到了这里,我还是没有出去。   萌奈有一个特别的能力,她的直觉很强,甚至超越了式那样翻阅阿克夏记录的程度。她的找人能力特别强,学习能力也极为出众。如果我从因果之外看着她,她甚至能够准确定位我在哪里——虽然她还是不能真正地触碰我。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静静地坐在这里,等待着时间的终焉。或者前往下一个世界,或许去往世界与世界的夹缝中,彻底死掉。   “妈妈……您真的在这里吗?母亲现在的状态很差,我真的很想你……”   带着颤动的哭腔,带着令我无法忍受的痛苦。   这是我的女儿,世界上最不该受苦的人。我努力地工作,努力地赚钱,一方面是为了这个世界,另一方面是为了女儿。   曾经在十三岁的时候,我失去了父母。在这八岁的年纪中,她也要失去双亲吗?   只是想到这个问题,我的心剧烈地痛了下。   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量,迫使我站了起来,穿过房门,来到大厅,看着她。   她哭丧着脸,耷拉着脑袋。眼睛里浸着泪水,却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哭出来。   没有办法,我只能在因果之外,在地上开始写字,让对话开始。   我在。   “为什么不直接出来?”   我没办法确认你是真的。   “那……这个可以确认了吗?这是龙的魔术,只有我会的!”   一双黑色的翅膀出现在萌奈的背后。相较于蝙蝠,表皮上没有毛。相较于翼龙,显得又宽又厚,比例堪比鹤的双翼。   就这样,我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被打碎。   我拍了拍水手服上的灰尘,稍微整理下自己的发型——在自己的女儿面前,容装是必须要注意的事情。至少要让她知道我过得没有那么的差,还在很好地活着。   然后,我再次来到了因果之内。   “妈妈……妈妈!”   她冲了过来,和过去一样。可数次轮回练成的本能,让我本能地在一瞬间返回到因果之外。   萌奈踉跄了几下,勉强没有扑倒。   她扭过头,又左顾右盼,试图找到我的位置。   因为悲伤而有些嘶哑的声音,在这空气之中回荡了。   “妈妈……妈妈!我是萌奈啊!为什么妈妈要躲开啊!”   叹了口气,收拾好心中的感情,我再度出现在萌奈的面前。还是刚刚的位置,没有任何走动,证明我不是刻意躲着她的。   “很抱歉,萌奈……我不能接触任何人,用自己的肢体。就算是萌奈也不行……真的不行……”   理由很简单——一旦肢体接触着,我就回不到因果之外。   曾经就有街道上的路人突然握住了我的胳膊。紧接着,抑制力开始发动,我这个无法清除的病毒陷入永续轮回之中。直到式找到我,或者这个世界被式毁灭了,那些肉体上的痛苦才能结束。   没有人是不怕疼的,我也是。那些疼痛已经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身体上,让我对任何肢体上的碰撞都非常抗拒。即便是我的女儿,也无法避开这本能。   萌奈泪眼婆娑,紧紧地抿着嘴巴。那双满是泪光的双眸里没有疑惑,没有惊讶,只有早就知道的悲伤——,就像她真的即将成为孤儿。   我试图安慰她:“没什么的,萌奈。我早就习惯这样的生活了,不需要在意。这个世界对我挺危险的,很多事情我得好好注意才行。”   “妈妈……妈妈都吃什么啊?我记得妈妈是需要吃饭的……不吃饭就会身体不舒服,这点和正常人是一样的。”   “不用担心,我都是去超市或者便利店买东西吃的。一直都吃的很好。”   但是,那些并不是买的,而都是偷的。   这其中大多数是便当,少数是面包和甜点。托日本的生活节奏越来越快的福,这些速食食品都算是营养丰富。这几次轮回中,我的身体也一直都没有出现大的问题。而且,一旦偷到了东西,我就会立刻离开,不会被抓到。   “可是,现在妈妈真的还有钱吗?”   “钱其实不是什么难题,毕竟……过去那段时间我也挺过来了,算是有经验了吧。那个和时候和现在都不需要坐车,也不需要吃太好的食物,有一个住的地方就可以了……其实现在的生活已经比那个时候好很多了,因为我能躲到因果之外的缘故。天气冷了或者热了就躲到商场,晚上也不会很难过,只是有时候不太方便而已。”   “可是!可是妈妈之前是亿万富豪啊!为什么要过这种生活!”   “但是那些生活都过去了啊。现在的我……怎么说呢,只能算是在流浪吧。既然是流浪,许多事情就不能太过关注,只要生活能过下去就可以了。”   这样的生活,比起那三年来要好太多了。   尤其是真冬正在沉睡的时候,翻垃圾桶、睡木板房、冬天里只有一身学校的校服,我都经历过。所以这样的生活也没有什么不可接受的,只是略微有一些无聊而已。   反正我都这样的状态了,就算我真的坐在电脑前,估计大部分时间也是在发呆,脑子里想着那些有的没的吧?   萌奈用袖子擦了擦眼中的泪水,那双发红的眼睛依然注视着我。   但是,这眼神却不像是看自己的妈妈,而是妈妈的亡灵,失落而又悲伤。   “这些事情母亲都知道吗?”   “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已经到这种程度了。”   “妈妈会和母亲离婚吗?”   “为什么要这么问?”   “因为妈妈一直在躲着母亲,看起来很讨厌母亲。”   如果我真的想要和式离婚,我就不会用这种手段了。   离婚是两人的感情无法再进行下去的结果,而我和式则是生活无法进行下去的结果。充其量也只不过是分居的状态,距离离婚还有很远。   当然,这些事情没办法和萌奈解释,而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   “……萌奈,你还小。大人的事情你还不懂。”   “我都懂的!不只是我懂,白野也都懂的!”   “如果你真的懂,你就不会来这个地方……你知道吗,萌奈。当你来到这个时候的那一刻开始,抑制力就已经发动了。虽然过段时间才能会到达,但是这个房子很快就没办法居住了。到时候我就只能去别地方了。”   我的嘴角微微扬起,尽量把这件事情说得轻描淡写一些。   可是,这笑容似乎就不该出现。当看到这淡淡的笑容的时候,萌奈双眸中的悲伤立刻被愤怒所溶解、蒸发。她紧紧地咬住牙关,重重地吸了口气,凶狠得就像是一只遇到威胁的幼猫。   “我又不是母亲,我不会强迫妈妈的!而且,如果抑制力真的发动了,无论来了什么人,我都会打飞他们!我很强的,真的很强的!这点梅林老师已经对我重复很多次了!”   “其实我也有对抗英灵的能力,萌奈你不会忘了吧?而且啊,萌奈,一旦抑制力发动,可不只是战斗那么简单了……大概类似于惹上蜂群吧,无论怎么摆脱都摆脱不掉。就算再怎么防护,也总会被蛰到,然后犯病”   “可是……可是……!”   “更重要的是,萌奈,你的态度可不对,是不能这么说的,也不能那么做。不然的话,你和式的做法又有什么区别呢?她究竟做了什么,既然你找到了我,应该就已经知道了,不需要我再详细说明了吧?”   “呜……”   萌奈的凶相消失了。她耷拉着脑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看着她这个样子,我噗嗤一声,轻轻地、温柔地笑了。   然后,说着仿佛是日常聊天一般的话语——   “放心吧,萌奈,这件事情很快就会过去了。虽然没有了记忆,但是你既然存在了,在新的世界里肯定也会存在下去。只不过,就不知道到那个时候你的父母会是谁了……但我相信,那肯定是非常好的父母吧?”   “不!我的双亲只有妈妈和母亲!不可能是别的人!”   萌奈的样子比之前还要凶狠得多。那双眸中的情绪已经不是愤怒,而是憎恨了——就像式在失控后眼睛所流露出来的感情一样,是足以将所有的世界都燃烧殆尽的憎恨。   我不喜欢这种憎恨,一点都不喜欢。   说实话,我有点想逃走了。虽然我的直觉总是出错,但是我觉得,如果我再这么说下去,萌奈的心灵肯定会被憎恨所吞噬,会真的和式一起毁灭这个世界、以及所有她们所经历过的世界。   “等到新的世界降临的时候,萌奈你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无论如何!我依然会这么觉得!”萌奈粗暴地打断了我的话,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打断我的话。“我是妈妈和母亲的孩子,不是别人的孩子!失去了妈妈和母亲,就算有人自称是我的亲人,我也是一个孤儿!”   “既然连萌奈你都这么固执己见,我们就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是时候离开了。虽然离开之后究竟去哪里,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或许是亚马逊的丛林,或者是南太平洋上的无人荒岛吧……”   我转开身,不再去看萌奈双眼中的憎恨,准备回到因果之外。   只是才刚刚转身,萌奈依然站在原地,极力地辩解着——   “不是的,不是的!妈妈,我真的没有固执己见!我真的没有!”   “萌奈,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来,我也知道你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可是啊,我很不喜欢那些话。从一开始,我就不喜欢被强迫,更不喜欢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你的好意,作为妈妈的我心领了。但是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是我们没有办法掌握的,甚至是命运也没有办法掌握的……”   “可是如果这一次妈妈不去看看母亲的情况,母亲就真的没救了!”   “式……她早就没救了。从一开始就没救了。我的到来,只不过是延缓了这个过程而已。就算延缓了,我也只是让她活着越来越痛苦罢了……我和式都很痛苦,我们之间真的不适合。她需要的不是我这样的异常者,而是像黑桐干也那样的人,能够让她回归普通生活的普通人。”   “可是,就算是这个世界的母亲,她都承认了,只有妈妈是最适合母亲的啊!因为母亲和这个世界的母亲是不一样的!她说,她有杀人冲动是为了获得活着的实感,但母亲确实为了让他人从痛苦中解脱。所以,母亲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回归正常人的生活!能陪伴母亲的,只有妈妈而已!”   “以前的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当式开始杀人之后,我才明白,来自于根源之外的我,从一开始就是多余的……啊,没错,确实是多余的。无论是对式而言,还是对世界而言,对每一个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而言,都是完完全全多余的……这份不正常的感情,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   从一开始,涅槃萌奈就不该有这样的执念。   从一开始,我和式就应该以厮杀和抗争的状态互相敌对着。   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对大圆的式说出那些话,使我和她成为一对阴阳鱼,在这痛苦的尽头一刻不停地追逐着。   过去的每一个日常,都是虚无的梦境,带着些微的温柔,带着些微的悲伤。但是,梦境终有醒来的一天——大概正是明白了这一点,涅槃明奈才在最后时刻选择了被式杀死……   “机会!”   真是个狡猾的孩子,趁着我伤感的时候,直接握住了我的手腕。   萌奈的手劲比式还要大得多,看似随意的一握就几乎让我的手腕失去了知觉。而这疼痛在提示着我还活着的同时,还提示着我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我又能从这个世界中获得什么。   “……萌奈,放开我。”   如果不放开我,就是在伤害着我。   “我不放开!如果我放开了,妈妈一定会消失了!而我就真的成了没有妈妈的孩子!我知道有句话,叫做‘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我才不要成为草!”   “如果你不放开我,我就不再是你的妈妈了。”   如果不放开我,连你都变得和世界、和式一样了。   “如果我放开,妈妈就算还是我的妈妈,可我却再也看不到妈妈了!这些道理我都懂!所以今天我一定要妈妈带到母亲面前!让妈妈看看,没有妈妈的母亲有多么的伤心!让母亲看看,没有母亲的妈妈是多么的痛苦!”   “式已经打破了约定,无论她打破的原因是什么,无论她有多大的苦衷,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原谅她了。她已经不再是我的式,我也后不再是她的秋奈,就算我们真的面对面,我们也只是熟悉的陌生人而已。”   如果不放开我,这场虚无的梦就真的该醒了。   “总之,妈妈你和我去见母亲!我一定要让你见到她!”   “算了……反正结果也是那样,去就去吧……一切都无所谓了。”   能让这梦醒来的方法只有式,让她重复过去所做过的事情。   虽然这对她来说会很痛苦,但是也只能这么做了。   涅槃明奈坚持了不知道多少次轮回,最终选择了放弃。我坚持了七次轮回,就已经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只能倒在前进的路上,再也没办法站起。   确实……一切都该结束了……真的该结束了…… 340.破茧的预兆   ◆岸波白野◆   在两仪邸的大门口,我等待着萌奈回来的身影。   因为两仪邸道路很绕的缘故,我只能眺望一个拐角。   在这个时候,我真的很想长出一对翅膀,飞翔在天空中,在萌奈所说的那栋建筑外等待着她们的结果。可是,我终究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会一些低等魔术的普通人。我能做的,也只有在这大门口等待而已。   失去了辨别色彩的能力后,我对时间的感官就弱了很多,只能勉强依赖光亮的强度和影子的倾斜来辨认时间的流逝。在这样的感绝种,原本在思考着该问什么问题的大脑也渐渐停止了工作,一点点变得空白,一点点在等待中消磨着等待的时光。   终于,当太阳已经可以用肉眼直视、树木的影子比自身的高度还要长不少的时候,我终于看到了萌奈和副所长从道路的拐角处走了过来。   我原本想要打招呼,可是这两个人的脸庞上却没有一丝喜悦,尽是冰冷。而秋奈也紧紧地握住了副所长的手腕,而不是她的手指,似乎是她强迫地带着副所长来到这里。所以,我没有打招呼,而是站在了原地。   与我一同等待着的,还有这个世界的两仪式女士。   萌奈与副所长停在了门口,知道我们有一些话要问,又或者只是出于礼节而停在了这里。但无论是哪一种,副所长都只是看了一眼这位两仪式女士,就把视线移到一旁,似乎早就认识她了。   我上前一步,张开口,问出问题。   “副所长……您真的愿意过来了?”   “愿意与不愿意之间,又有什么样的界限呢?终究我还是过来了。”   这完全是无所谓的态度,这完全是对一切都绝望的情感。   就算是有很多东西都不懂的我也能看得出来,在那双失去色彩的红色双眸中晕染的是绝对的黑暗与绝对的失落。   这样的黑暗、失落与绝望,也让这个世界的两仪式女士忍不住发问——   “你……真的是她所爱的那个人吗?”   “或许是我,也或许不是我。但确实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做佐久间秋奈……当然,现在是两仪秋奈。”   “你是说,她所喜欢的那个你,只是她认为的你,而不是真正的你?”   “这种事情,又会有谁知道呢……带我去见她吧。继续这么磨蹭下去,无论对谁来说都不是好事情。不如早一点解决掉,终结掉所有的痛苦。虽然结局不可能所有人都接受,但至少也是解决掉了,给一切都画上了一个终点。”   “我可以问最后一个问题吗?”   “想问就问吧。”   “你……还喜欢着两仪式吗?”   “……作为两仪式的你觉得呢?”   “我想知道的是你的答案。”   “你心中的答案,就是我的回答。”说着,副所长迈出步子,变成由她带着萌奈,而不是萌奈带着她。“式应该就在里边,一定迫不及待地想要看我了吧?那就带我去找她吧……她现在一定很痛苦。”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明白过来,副所长究竟为什么会过来。   她想死,完完全全的死,再也不会复生的死,再也没有活着的痛苦的死。而这样的死,只有所长能够给予。今天到这里来,她一定会说出非常伤所长的的心的话,强迫所长杀死她,之后的一切都不管,就这样获得永远的安宁。   所以,我立刻走了过去,张开双臂,以这幼小而瘦弱的身躯,拦住这位在魔术界以“死神”的名号而闻名的存在。   “……请等一下,您现在还不能进去。”   “为什么?让萌奈带我来到这里,不也有你的一份意见在其中吗?”   “我也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想要问您——副所长,您能看见事物的颜色吗?”   “……颜色?”   副所长微微愣了愣,似乎很疑惑我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其实我也挺意外的。之前明明已经决定好要问所长这个问题的,可是不知怎么的我就忘记了。以我的记忆力与性格,这种事情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的。   “对的,就是一切的颜色。比如天空的蓝,草木的绿,还有交通上的红绿灯。这些颜色您都能看到吗?”   “似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失去这个功能了。”   “失去辨别颜色的能力?这是怎么回事?我看这些颜色都是正常的。”   这个世界的两仪式女士看起来非常疑惑,微微皱起了眉头。   提到颜色,我就想起了眼睛。想起眼睛,我就想起了从一开始就对秋奈说过的、却也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而忘掉的猜测——如今,我终于能问出这个猜测了。   “这个世界的两仪式女士,我记得你有和所长类似的眼睛。那么,从您的眼睛里能否看出我和萌奈是什么吗?”   “你们都是人类啊,这有什么问题吗?”   “……不对,我和萌奈不是人类。”   “不是人类,你在说什么胡话?你们的死线确确实实证明了,你们就是真真正正的人类。”   “我知道我们是人类。我的意思是说,我和萌奈现在应该是纯粹的灵魂体,是由纯粹的灵子而不是肉体构成,更趋近于幽灵而不是人类。不然这逻辑和时间线就出现问题了……很大很大的问题。”   我和萌奈是在月内圣杯战争中来到这里的。我们的身体依然沉睡在位于南极的迦勒底之中。所以,我们应该是类似于从者一样的存在,不会感觉到饥饿,不会感觉到干渴,只会有魔力不足的疲惫感。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数个小时了,我依然没有觉得干渴,更不用说饥饿的感觉。所以,肯定是有什么存在干扰了我们的认知,不仅让我们失去了看到色彩的能力,还干扰了这个世界其他人对我们的认知。   但是,这位两仪式女士似乎不太明白我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说,要么你们是虚假的,要么我是虚假的?”   “不,您是真的,我们也都是真的。只不过我们这个世界的人的构成不该是这样。除了副所长您,包括所长在内,都应该是灵魂形态……副所长,无论如何也都请您去见一下副所长,比对一下你们的记忆,看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肯定有什么高于抑制力的存在干扰了我们的认知。使得我们被认为是人类,而您被认为是抑制力无法容忍的存在。”   “白野,你确定这是真的吗?”   “如果您现在看不到事物的色彩,那就请相信我吧。”   更重要的是,抑制力的态度转变实在是太过于奇怪了。   没错,正如所长所说,抑制力是没有感情、类似于机械一样的存在。但正因为是这样,抑制力更加依赖于逻辑判断。如果遇到了异常,肯定会率先评估异常可能造成的破坏,以及清除异常所可能付出的代价。按照这样的逻辑,抑制力不可能无视所长的存在——除非,抑制力真的察觉不到所长的存在了。   想到这里,我终于确信,这场危机绝对有幕后黑手操控着。   “白野真的好厉害……我一直都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个事情。”萌奈的眼睛都变成星星了,原本非常悲伤的表情都不自觉地带上了开心的笑意。   “之前我很想提出来的,但是不知道怎么的,总是下意识忽略了这个问题。现在回想起来,就真的感觉很奇怪。”我随便解释说,然后看向了副所长。“总之,您见到所长本人,对比您和她之间记忆的出入,就应该能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两仪秋奈◆   我和式说了很多话,开心的话、不开心的话都说了。   但总体来说,现场勉强维持着冷静的气氛,没有人因为一时的感情做出令自己后悔的动作,更没有人打断正在说话的人。比起像是家人之间的对话,这一次更像是科研机构的会议,或者是政府的情报部门在比对情报的出入。   当我的式提到BB的另外一个神性后,我心中的最后一片疑惑也终于烟消云散。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   “所以,秋奈,这一切都是那个奈亚拉托提普做的吗?”   “是与不是都没有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已经知道我究竟来自于哪一个世界了。既然知道来自于哪个世界,问题的症结就可以知道了。”   这一切痛苦的过程,还有我对BB那本能的错误认知,都源自于一个神灵。   自然,就是BB获得的、“千面之神”奈亚拉托提普的神性。世上的神灵至少可以沟通,可以理解,就像凛召唤的那位伊什塔尔一样。可是那个世界的神灵却不一样,它们是人类根本无法理解、也根本不该接触的存在。   实际上,说它们是神灵本来就是错误的。它们不需要崇拜,它们也不会庇护人类,就算是赐予也是人类无法承受。其中这位奈亚拉托提普尤其如此,甚至有小说还说,核武器以及相关的一切都是奈亚拉托提普赏赐给人类的“礼物”。而他自己则静静地、嘲弄地看着人类对核武器的崇拜和恐惧,看着这讽刺意味十足的“核平”。   “就像这个世界里没有《空之境界》这本书一样,我原本的世界中应该也没有《克苏鲁的召唤》……真是的,在知道这个世界中有这个小说系列的时候,我就应该觉察到有不对劲的地方的。但是因为我不喜欢恐怖小说,就没有在意这方面的不协调感。”   “所以,现在你发现了?”   “啊,没错。在我前世的时候,以第四次圣杯战争作为剧本制作而成的动画,在整个世界中都获得了极大的人气。在这次圣杯战争中,作为Caster的吉尔·德·雷使用了魔法书召唤了巨大的海怪。如果真的存在这个系列的话,整个互联网上应该都讨论克苏鲁神话与这部小说中的关系。”   “也就是说……我所经历的那些,都是奈亚拉托提普制造出来的幻觉?”   “有一些细节我需要问了橙子,才知道我们经历的究竟是什么。”   式没有继续提问,而是沉默了下来。   她只知道奈亚拉托提普是她的敌人,是一切的幕后黑手。但整个事件的意义,奈亚拉托提普的身份,以及它会带来什么,式还像之前处理荒耶宗莲的额时候一样,一切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根本不想深究。   这是好事。那个宇宙的邪神本就不能深究,也不该深究。   我看向了这个世界的式,希望从她这里能得到橙子的信息。   但她却摇了摇头,似乎在思索我和我的式之间究竟说了些什么,不是特别的在意。   “橙子要忙一些事情,所以出去了。她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看起来要过一段时间才行。”   “青子呢?她应该就在这里的吧?”   “青子很害怕你的两仪式,她不敢过来。”   “那就告诉她,她必须过来。不然,无论结果是什么,都是她穷尽自己所有的想想,也是不可能承受的。”   听到我的式的话,我愣了下,不可思议地盯着她。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式竟然会用这种态度。   “这种大魔王一样的口气……看来,你的心态变了啊,另一个世界的两仪式。”   “以前是我太蠢了。我总以为束缚着自己的是那些约定和誓言,我总觉得如果破坏世界的话,秋奈会很不高兴,就像现在这样的不高兴。但是经过了这些事情之后,我终于明白了。秋奈不高兴的原因,并不是我破坏了这个世界,或者是伤害到了什么人,而是有着更重要的理由。”   “式……你真的知道了吗?”我忍不住问。   “难道非要像电影里那样,这个时候低吟着一些邪恶之语,话中满是让人不寒而栗的弦外之音,宣告自己的终于知道自己是谁,终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然后向整个世界宣布自己的恶魔般的态度吗?那太蠢了,实在是太蠢了,这种事情我可做不出来。”   式变了,真的完完全全地变了。   她不再是我所知道的那个害怕杀人、害怕孤单、害怕伤害这个易碎世界的两仪式了。她的内在已经漆黑一片,成了一个不再把人类当做人类,不再把世界当做世界的“兽”。   “本来就很蠢,根本就是劣质的三流电影。”   另一个式评论说,似乎根本不在乎式说这些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究竟听到了什么。   “所以……式的心态彻底变了吗?”   “人类是脆弱的,人类是多愁善感的。伪装成人类,只会变得更加脆弱,变得更加多愁善感。而这种脆弱,就需要他人的保护。而且本来越是强大,自己就越是脆弱——就像捆着野兽的锁链一样,如果只是捆着小型犬,自然没有什么。但如果捆的是龙,锁链本身就显得那么脆弱不堪,龙就必须小心翼翼地,不要伤害锁链,更不要伤害握着锁链的那个人。但,如果龙把这个锁链本身看作是那个人不至于脱离的缰绳,这种恐惧就显得很蠢了。以前的我迟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明明是比客机还要大的龙,却想要装作是人类的样子……真是的,明明从一开始,包括秋奈你在内,根本就没有人把我当做是人类。”   “真是糟糕透顶的比喻,另一个世界的我。”另一个式非但没有惊讶,反倒还笑了笑。“虽然差距确实很大,但是把你和我比作小型犬与龙,是不是太过分了些啊?你可是知道的,我绝不可能是小型犬这种生物。”   “那就兔子吧……”   “喂!这还不如小型犬呢!”   “……总之,我和其他所有的两仪式都不同,所以我的世界里才没有干也,所以才需要秋奈这样可以承受龙的‘小动作’的人代替干也。你之前用直死魔眼看到了我的死线,应该明白你和我之间的差距吧?”   “当然。”另一个式点了点头。“以干也的能力,想要保护这样的你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说完这段话后,另一个式还意味深长地瞄了我一眼,双眸中闪烁着非常特别的神采,让我略微有些不太高兴。   “……怎么话题歪到这里了?该适可而止,聊聊正事吧。”   “另一个世界的两仪式的爱人,这是两个两仪式之间的对话。”   “不过,多说了也没有意义。”我的式说。“等过段时间,就知道我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了——到时候,秋奈你可不要被吓到。”   “式,你真的以为,我不会秋后算账吗?”   我的声音冷了下来,眼神也成了暮秋的寒霜。   无论如何,约定都被打破了,一切的基石已然粉碎,如今的式已经成了我的陌生人。   “无论惩罚是什么,我都欣然接受。毕竟,就算是幻境,我也确实杀死了七个世界上的所有人类。但就算如此,对于现在我而言,这七个世界的人类也不值一提……说到底,不过是人类的性命罢了。”   “……式,你的话让我很失望。”   何止是失望,这根本就是绝望。   无论如何,我都没办法接受式的这个想法。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喜欢这样轻视人的生命、人的价值的存在。无论如何,我的存在与否都已经不再重要,涅槃明奈这么多次轮回的结果也终究是绝对的失败。   “失望吗……如果秋奈你对我失望了,我也没有办法。我的极限只能是这样,我的感情也只是这样。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看着你受苦而什么都不做。就算是被你讨厌,就算被你憎恨,只要你还安好,这就是‘两仪式’之所以还存在的理由。”   “正因为人类是有极限的,所以你不打算做人了吗?”   “从一开始,我就不是人。无论尝试多少次,我都不可能真的成为一个人,只能是伪装成人的别的东西罢了。就像酒吞童子一样,无论伪装成多么漂亮的人类,它终究是一个吃人的恶鬼。”   “所以,我这算是失败了吗?”   “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成功。”   现在,我该愤怒吗?我该哭泣吗?我该后悔吗?   不,都没有。我现在很平静。说到底,我只是个试图愚公移山的家伙罢了,因为一些小小的胜利而沾沾自喜,因为一些小小的幸福就觉得未来一定是幸福的。   “但是,很奇妙啊,知道自己失败了,反倒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大概是知道,除了接受这样的现实之外,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吧?   “我内心的感情依然还在。本来兽就是感情比人类还要丰富、还要炽热的存在,那些感觉依然留存在心中,无论何时都不会消退。”   “结果在式的眼中,能真正称得上是人类的存在,只有我自己吗……这可真是个让人笑不出来的笑话啊……”   “这不是笑话,只是我所知道的事实罢了。”   “呐,式,那么再重新做一个约定,好吗?”   “好。”   “你不问这约定是什么吗?”   “我能感觉得到。”   “……果然还是要问一下才行。不问实在是放心不下。”   “总之……如果觉得坚持不下去了,就对我说一声吧。”   “好……如果真的有那个时候,我会说的。”   虽然不知道会是多久以后,但如果真的按照这个情况来看,恐怕顶多也只是一两个月的功夫吧?或许只有几天都是有可能的。   幕后黑手已经找到了,一切的缘由都已经清楚。可是经历过的事情终究是经历过了。式已经不再是我的式,我也已经不再是式的秋奈。我们就像两条曾经相交过的直线,一旦离开,只会相距越来越远,直到彼此陌生,直到彼此遗忘。   就像式刚刚说的那样——   我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成功。 341.只为你的轮回   ◆两仪秋奈◆   直到青子真正到来之前,我们没有一个人说话。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也确实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而且包括萌奈和白野两个小孩子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再这么说下去也只会让彼此更加痛苦罢了。   终于,纸门被推开,青子脱下自己的鞋子,走入这个房间中。   在这过程中,她一直盯着式,却不敢真的与式对视。显然,她已经知道了式的大致身份,而身为魔法使、职责是保护这个世界的她,对这样的敌人自然无比的畏惧。再加上式之前说的那些威胁的话,她肯定把恢复记忆的她当成是什么魔王了——虽然式确实是这个样子。   这个世界的式没有回来,把谈话的空间与时间完全交给了我们。虽然她是这个世界的居民,虽然式确实杀死了七个世界的人们,但她好像对这些东西都不感兴趣,完全不想参与到其中。   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我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真的了解两仪式这个人。   但在我的思绪还没有展开的时候,青子已经正襟危坐地坐在式的对面,战战兢兢,谨小慎微。   “所以……那个什么,你喊我过来是要做什么?”青子问。   “秋奈有些问题想要问你。”式回答。   “秋奈?”青子看向了我,盯着我的眼睛,愣了一下。“你……你就是她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   “啊,虽然不太明白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如果是式在失忆状态下一直寻找的那个人的话,应该就是我没错了。”   那个时候的我真的非常希望式能够忘记我,永远地忘记我。不只是我的过去、名字和相貌,就连我的存在本身都完全忘却,回归到一开始的“空之境界”之中。等待着,等待着,直到一个新的适合她的人接替我的位置,为她带来长久的幸福与安宁。   可是到了现在,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就算不是为了我、不是为了式,只是为了不想成为孤儿的萌奈,我都不可能这么做了。   “没错,这双眼睛确实非常美丽、非常特别,而且也确实不是魔眼……真是神奇,如果不是觉得太失礼了,我真想好好研究你这双眼睛啊。”   “但这确实很失礼,不是吗?”   我轻轻地笑着,就像是商业会谈时候的那样,看起来亲切,却没有任何真正的感情在这笑容之中,内心实际上冰冷得仿佛斯堪的纳维亚的寒冬。   这个世界的青子还是老样子,该说话的时候一定会说出来,绝不拐弯抹角,也绝不会顾及到他人的感受和想法。如果不是我知道她,这样心情下的我肯定已经发怒了。   青子笑了笑,完全没有意识到刚刚她的态度有什么问题。   “这个我当然知道的。就算您同意了,这位动动手就能毁灭世界的魔王大人可绝对不会满意。所以,究竟是什么样的问题呢?”   “假设存在一个宇宙规模的神灵,这个神灵也发现了地球,那它有能力操作抑制力,令其无法发现某个人吗?”   “如果它知道抑制力是如何运作的话,那当然是可以的了。”   所以这肯定就是奈亚拉托提普那个大邪神做的了。   那么,接下来还有其他的问题要问。   “穿梭在不同的平行世界,会造成视觉或者其他某个感觉出错吗?比如失去某种味道,失去色彩,失去触感什么的。”   “没有听说过有这种情况。穿越到其他平行世界中,所需要应对的都是各种各样的物理现象与悖论,都是针对穿越个体的,应该不会造成某种感官上的损伤。当然,如果是纯粹的灵魂穿越,倒是可是能有这种情况发生。”   “这样吗……这样的话我就明白了。”   实际上,包括我在内,都应该是纯粹的灵魂体。   只是这个世界的所有人的认知都被扭曲了,看不到这个事实,依然把我们当做是人类。   至于扭曲的方法,在这里询问青子没有意义,知道答案也对我没有意义,反而是灵魂上的剧毒——奈亚拉托提普是恐怖神话中的邪神。这种事情一旦刻意地去刨根问底,伤害的反而是人类的精神和认知,使其变得疯狂。   这个神话中有一句话就已经证明了态度。原文我已经忘记了,但大致上的意思应该是“人并不是在追求着知识,而是知识在追逐着人,就像猎鹰追逐兔子一样无情”。既然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什么事情可以知道,什么事情不可以知道,我已经有了完整的认知。   “还有别的问题吗?”青子问。   “没有了。”说着,我看向了式。“式,我对你现在的情况很不满意,你明白吗?”   “我知道。”式回答。“但是大错已经铸成,赎罪已然不可能,唯有对抗可能的惩罚才能勉强正常地生活下去。如果我回到那个时间点,重新再选择一次,我依然会重复同样的决定。约定什么的,成为怪物什么的,相较于你的痛苦而言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确实,式一定会重复之前的决定。   但是如果我回到那个时候,我一定会用别的方式。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一切都回到那个时候,你会同意吗?就是你没有办法接受那个现实,接近崩溃的时候。”   “无论秋奈你做出怎样的决定,哪怕彻底否定这次感情,哪怕是最最让我无法接受的惩罚,我都会一并接受——并甘之若饴。”   “喂!你不是真的想穿越到平行世界吧!那将会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啊!”青子突然瞪大了眼睛,来回看着我和式。“说不定穿越之后直接埋到岩石层,说不定身体分割成数块,说不定下方就是岩浆或者大海。这是非常难控制的啊!”   “并不是穿越到平行世界……”犹豫了一下,我放弃了对青子解释。“嘛,具体解释起来很麻烦,而且也没有必要解释。这本来就是我的能力之一,而且曾经也尝试过很多次了。”   “等一下,妈妈!”萌奈突然站起来大喊说。“您真的……真的要这么做吗!那可是好多次轮回啊!那一定是非常非常痛苦的事情啊!妈妈已经这么痛苦了,不应该变得更加痛苦了啊!”   我瞄了眼式,可式却无动于衷。   现在的她已经破罐子破摔了,连这种事情都可以告诉给萌奈,完全不知道说出这些话的后果,更不知道我此时此刻的心情。   我确实能明白她的动机,可是事实已经是这样了,我也没有别的选择。   “放心,萌奈。我和某个打破了约定的人不一样,曾经的约定我绝对会遵守的。我的一生之中只会进行三次轮回,一次为我,一次为你,一次为她。具体怎样使用我已经规划好了……所以,你不需要太在意,妈妈很快就会回来,这一次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甚至比眨眼还要短暂。”   “可是……可是……”   “事情到这一步,是谁都不想的。但是事实就是事实,人无法拒绝,只能想办法进一步改变事实的走向,使得自己不要损失更多,或者从别的地方弥补已经损失的东西。”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说完,式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掩饰着自己的悲伤,又似乎是在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但无论是哪一种,现在的她都很痛苦,可能比我还要痛苦。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总感觉式一定受到了其他的刺激。联想到刚刚她宁可被我讨厌,还是要说出那些近似于最终BOSS的话语,对她我实在是没办法彻底狠心起来。   我又像过去一样,像个四处奔波的救火员,明明自己已经身心俱疲,连继续进行下去的力气都快要失去了,却还是安抚内心已经碎得七零八落的式。   毕竟,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她做了什么,我还是这么的喜欢她,不可能真的讨厌她。   “放心吧,式。经过了这一次,我不会再试图把你变成人类了。我想做的,只是把人类的概念不再局限在我的身上。最起码也要扩展到我们的家人、朋友还有迦勒底的大家。只有这样,我才能勉强算作没有失败,我们的生活才能继续下去,不至于滑落到最坏的结局……关于这一点,式应该很清楚吧?”   “我知道的。如果我继续按照这个状态,就算立下再多的约定,可是约定已经不再是约定。即使彼此忍耐着,彼此的痛苦也依然在积累,直到预感与宿命降临的那一刻,我们彼此分开,沉入各自的黑暗之中。把一切都还原到我还没有冲破约定的那个时间点……就算再怎么不想要,也终究是唯一的方案。”   “几年的安逸生活,差点都让我忘记自己过去的身份了……夺走他人生命这种事情,我比式你更加擅长。”   式睁开眼睛望了我一眼,她那短短的睫毛微微动了动,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对我倾诉,似乎想要对我说这么做一定是不对的,可是到最后却还是垂下了眼帘,不敢与我对视,那些想要说的话语也都憋在了心头,那些想要传达的意念也都埋藏在了心中。   结果,只化作了一句非常简单的话语——   “……那个时候的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那么……我就出发了。”   继续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只是突然增加悲伤而已。   就在我站起来的时候,已经站起来的萌奈又慌了。   “妈妈……真的要这么着急吗?不能先等橙子老师过来商量清楚,再去想解决的办法吗?这个世界也是有橙子老师的,而且母亲之前也说,橙子老师的眼睛也看不到色彩,肯定真的是我们认识的橙子老师!”   青子动了动嘴唇,可最终那些话还是没有说出来。   既然如此,果然还是橙子道个别比较好。   再怎么说,她也是我重要的家人。   然后,式从自己的腰带中拿出了自己的手机。非常神奇的是,这个手机是可以使用的,而且也能拨打到橙子的电话号码。   ◆苍崎橙子◆   确认式去往了两仪邸之后,我立刻离开,前去调查自己的异常。   所有的苍崎橙子都是人偶。正因此,所有的苍崎橙子也都知道彼此的位置。只要确认了那些正在沉睡中的苍崎橙子的状态,再根据“魂之原形”比较各自记忆上的出入,我就知道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此时此刻,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亦或是其他七个被毁灭的世界,只要是属于苍崎橙子的记忆,我都回想起来了。   一些之前完全没有注意的细节也被我也被我确认,一点点地印证着我的猜测。   正当我去往两仪邸的路上,式拨打了我的电话。   听她的话语,那个她一直苦苦寻觅的人也终于来到了她的身边。虽然平静之中依然压抑着痛苦和悲伤,可是至少比之前那副人偶的样子要好太多了。   经过了简短的对话,我终于知道了那个幕后黑手。没有丝毫的犹豫,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来到了两仪邸,出现在那些人的面前。   我认得跪坐在一旁的萌奈和白野,和她们之间的一些日常也在我的脑中回荡,为我提供存在于此的实感,又不会使我太过于混乱。   但她们都不是关键,那个双眸中仿佛失去了一切的秋奈才是一切的症结所在。   “你终于还是出现了啊,秋奈。真是的,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任性啊。”   “我任性?橙子,你不会搞错了‘任性’的概念吧?”   “谁让你总是想着‘全都要’呢?就是你这样的心态,让你自己那么痛苦,让式那么的痛苦。明明你自己是个杀人者,明明真冬是个杀人者,明明我也是个杀人者,明明式她一开始在伽蓝之堂工作的理由就是想要成为杀人者,可你还是固执地不让式压抑自己,让这些事情都变得那么的麻烦,每一次都让她的信心一点点的丧失,更让她的一点点地跌入痛苦的深渊,而你到现在还不知。你不任性,又会是谁任性呢?”   “我……我……”   正如我预料的那般,秋奈被我这一连串的话语打得哑口无言。   我知道,这是在偷换概念。因为我是主动去杀人,秋奈则是被动去杀人,这里边的差别可比字面意义上还要大得多。但到了这个时候,她肯定想要复制涅槃明奈的做法,我只能用尽量短的话语给她一个永远无法忘记的警告才行。   “而且,你知道了式的身份,还让她主持迦勒底的工作,是不是有点太讽刺了一些啊?世界变成什么样子,人类变成什么样子,她可一点都不在乎。从始至终,她在乎的人就只有你一人。无论是我还是萌奈都远远不及你的地位。更不用说迦勒底的其他人了——这一点你现在还不明白吗?”   “你……你过来就是来教训我的吗,橙子?”   秋奈微微蹙眉,显得异常不悦。   但她不悦是她的事情,我只需要达成我的目的就足够了。   所以,我出乎所有人预料地露出了好笑的微妙表情。   “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教训你,还有谁敢教训你啊?式吗?就算成了这个样子,面对你的时候还是一句狠话都不敢说。青子稍微说了两句就被你降了薪水,以后什么都不敢说。至于萌奈和白野就更不用说了,小孩子的说辞你肯定不会真的当真吧?你这个家伙也真是的,完全不听别人的想法,一味地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别人的身上,从很早开始就这样了。”   一旁的青子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莫名其妙。但她好歹也是个魔法使,很快就明白了我说的是秋奈这个世界的苍崎青子,就没有发问。   反倒是秋奈张了张口,想要反驳,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而式还真像我说的这个样子,像过去一样试图绕开这个话题。   “橙子,你刚刚出去,是知道了什么吗?”   “刚刚调查了一下,算是结合了两个世界的苍崎橙子的记忆,大致明白了你和秋奈的症结所在了吧。说实在的,如果式你的爱稍微少那么一点,秋奈的任性也稍微少那么一点,你们现在的关系也不会差到这种地步。”   这也是偷换概念。   式和秋奈之所以拥有如此炽热而又幸福的爱情,就是因为式的爱和秋奈的关心。只是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当爱情越是炽热和幸福,必然发生的争吵和冲突就会显得特别的痛苦,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的事情。   但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这样。   “……反正我这不是任性!”秋奈不服地反驳着。   “看吧,你现在就还在任性的状态。”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了,语气也很轻松,就好像这件事情不是关系到诸多世界存亡的大事,而是自己的两个不成熟的养女正在因为细小的感情问题而冷战。“你也别反驳,所有人都看着呢,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可以确认,你实在是任性到了极点,什么都听不进去。该说是当大老板当习惯了吗?这个毛病可不是一般的严重啊。”   “这个先不说,你所说的症结究竟是什么?”   式又忍不住试图绕过这个话题。   我挑了挑眉,别有深意地看了看式。   “看吧,明明你这么任性,式还是这样维护着你。这么多年来,你的性格一点点变成这个样子,纯粹是大家给你惯的。如果我不及时过来,你肯定又脑袋一抽,去实施自己心中根本不可能成功的计划吧?涅槃明奈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现在还是这个样子。那一次你失去了涅槃明奈,这一次又是打算失去式吗?”   “你知道什么!那些事情……那些事情……”   不行,秋奈可能已经觉察到有不对劲的地方了。   没有办法,我只好立刻进行引导的最终步骤。   “如果你稍微在乎她们的想法一点,事情也不至于变成这样。比方说式刚刚开始杀人的时候,你就不应该在乎那些所谓的约定,而是更在乎自己的感觉和式的感受。说实在的,设身处地地为式考虑一下,得出这样的结论应该不难吧?结果还是你的傲慢在作祟啊。”   “你没有参与到整个事件之中,是不可能知道我们的感受的。”   “或许吧……反正看样子你打算启动涅槃明奈的力量了,对吧?我不会拦着你,因为现在我确实对那位宇宙级别的大邪神无可奈何。但是,等你过去了,好好考虑一下我的话吧。”   “我会记住的……那么,我走了。”   说完,秋奈就从我们所有人的眼前消失了。   祖父曾经对我说过,时间即视界,此处即彼处,过去即未来。   因果立刻逆转,事实立刻达成。秋奈所达成的结果,成为了所有的此刻,倒映在我们的双瞳之中。   ◆?奈亚拉托提普?◆   “哎呀哎呀,竟然打算釜底抽薪吗……不得不说,这还真是作弊一般的能力啊……真是的,人类为了自己的感情,竟然真的能做到这种程度吗?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她这么说,我还真的以为月之中枢的记录是错误的呢!”   “不过,都到了这种程度了,就暂时放你一马好了。虽说我是奈亚拉托提普,但也只是奈亚拉托提普,又不是那些看似强大、实际上从来没有发现人类有趣之处的弱渣。虽然我的性格确实挺恶劣的,但是对于相信我存在的人,我可是不吝啬赏赐呢!我给过的东西可一点都不少,可能比所有的‘邪神’加起来还要多得多吧?”   “那么,就看看你究竟能做到什么样的程度,又能让两仪式变成什么样子吧!要是比之前那些还要差,那可就说不过去了啊!我来到这个宇宙可是花了不少力气的,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了,两仪秋奈……!” 342.回归初始   ◆两仪秋奈◆   眼前的一切都快速发生了变化,像是穿梭在光的隧道中一样。最终,在隧道的终点,连闭上眼睛都觉得刺眼的光芒用处,使我立刻失去了意识。   意识恢复的那个瞬间,我是睁开眼睛的。我正在自己熟悉的跑车上。车虽然停了下来,但大体还算是安全。低头一看,我穿的不再是仿佛宿命一般的水手服,而是之前的商务西装。   通过扯上的那些装饰,我确实看到了色彩,不再是之前的只有白与黑。   也就是说,涅槃明奈所给予我的能力确实发动了效果。我确实回到了一开始的时间点,重新介入因果之中。可这样这和我预想中的不太一样,我以为我应该是像涅槃明奈一样远远地看着一切的发生,引导着原本的自己改变因果。   但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我立刻将注意力放回到周围的环境中。   这里确实就是东京都,也确实是从公司回家的路上。但是明明周围都是高耸的楼道,明明到处都是商业的招牌,可是这里却没有任何一个人。道路上的车辆更不用多说,完全不见踪影。所有的商铺也都关了门,整个城市在夕阳的照射下反射着魔性的光芒。   这样的情况,我曾经遇到过。那是七谷学姐的结界,是魔神巴巴托斯的杰作。如今再一次遇到这样的结界,阴冷的感觉立刻席卷我的全身,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在这结界之中,我是危险的。哪怕这个结界什么危险都没有,可只要我没有办法离开,饥饿与干渴就会夺走我的生命。让式觉醒了湮灭之眼的那次梦境,就是这个样子。   强烈的不安让我我立刻踩动了油门,跑车全速加速,只为了能尽快回到家中。   突然,街道的远方凭空出现了一个人影,站在马路的正中央,缓缓走动着。   我立刻踩了刹车,在远处观察着那个人的身影。   他是一个发福的中年男性,穿着西装,手持着一根棍棒。那双眼睛空洞得宛如死人,行走的速度也缓慢无比,行走的姿势更是像机械一样僵硬。   或许是侥幸心理在作祟了吧,为了获得更多的情报,我下了车。不过,我从因果外拿出了手枪,将其双手握持。只要确认了他是抑制力的傀儡,我会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结束掉他的生命。   “你是什么人?”   我的声音确定无疑发了出来,手枪也确定无疑指着那个人。   可是那个中年男性还是没有停下来,真的就是一个没有理智的傀儡。   我抬起了自己的手枪,枪口直指那个人。   “停下来!否则我就要射击了!”   他还是无动于衷。在我说完话的十秒钟内,继续前进着。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立刻扣动了手枪的扳机。   火光闪现,火药爆炸,弹头与弹身分离,在爆炸的推动下于手枪的膛线内滚动,形成稳定的路径,直奔那个人而去。   弹头击穿皮肤,贯穿骨骼,在大脑之中回旋数百次,贯穿出一个大洞,终于停了下来。脑浆伴随着血液从洞中如喷泉般喷出,然后形成稳定的泉眼,一点点将体内大部分的血液都流出来。   但是,刚刚我瞄准的位置并不是他的头颅,而是他的手臂。   我那操作因果的能力也没有失效,这让我感觉安心了不少。   噗通一声,那个发福的中年男性朝后倒下了,失去了生气。这完完全全就是人类的反应,没有魔术和神秘,更没有特别的超能力。也就是说,和十年前为了生存而去杀死别人一样,这一次我为了生存也杀死了这个没有明确表明杀意的普通人。   是的,只是为了自己的生存,没有别的原因。我不会拿式做借口,我也不会拿七个世界的所有人做借口。扳机是我扣的,杀意是我释放的,那个人确实因为我的行动而死了,但我并不觉得后悔,也并不觉得害怕。不仅仅是因为我已经做好了被杀的准备,更因为在这样的环境中我别无选择。   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我回到了因果之外,准备启动替身来代替我战斗。   典狱官和黑色剑士的替身依然在我的身旁,从未离开过我。   因为黑色剑士是初代的哈桑·萨巴赫,是一名英灵。而英灵是被抑制力驱使的存在。所以我选择了典狱官做我的替身,行走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则隐藏在因果之外,享受绝对的安全。   橙子说得没错,我可能确实太任性了些。如果当初的我就直接使用替身,也不会落得那样的惨状。至少替身的战斗力可比我的本体高了不止一点两点。   左手提着名为“魂引”的提灯,右手握着名为“钟摆”的勾镰,我使用因果的力量强行解开了跑车的锁定,拉开了车门。   典狱官的身高被我设定在180cm,不是特别的高,进入跑车的内部完全不成问题。虽说刹车与油门的踏板被制造商特意增高了,但是穿着牛皮长靴的双足放在上面,必要时踩一下就可以了,不会造成困扰。除了因为视角的原因而重新调整内后视镜的位置以外,我还像之前一样驾驶着车辆。   跑车继续行驶在街道上,我试图回到家中。   但是,朝我走来的人越来越多,像是丧尸电影中的尸潮一样。好在东京都是东亚最繁荣的城市,交通线非常复杂,能让我避开他们,不停地变换前进的路线。   意外的情况当然有。当拐角的时候,一些傀儡般的人类在视线的死角处出现。我没有办法,还直接开车将其撞倒、硬生生地碾压了过去。   而我的内心一片平静,没有一丝悔意,更没有任何的怜悯,就像我刚刚用手枪杀死那个中年男子一样。   “所以,这里究竟是哪里?是幻境吗?还是像七谷学姐那样,抑制力创造出来的单独空间?”   一边开着车,我喃喃自语着,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真正的答案。   这辆跑车的极限速度是每小时三百八十多公里。只是因为东京都的交通线路颇为复杂,为了不至于爆胎,我只能将速度降低至每小时两百四十公里。但即便是这样的速度,如果是本体操控,肯定已经手忙脚乱了。还好我正在使用替身,让我我的反应能力好了许多,这样的速度完全都没有问题。   使用替身不止有这个好处。这么快的速度足以让大部分人血脉偾张,精神处于紧张与亢奋的状态。在使用审判官的时候,我的内心不仅平静得仿佛无风的湖面,甚至在这湖面之下还隐藏着嘲弄、讽刺与折磨的欲望,令我不至于太过平静而分散了注意力。   很快,我穿过家外的花田,将车停在了房间的外边。   因为担心人群中有人拿着火器,我选择了下车,紧紧地握着提灯和勾镰。   按照经历过的时间线,式应该很快就会到达这里。在那之前,我无论如何都必须注意好自己的安全。   失去理智的人潮也缓缓跟到了这里,看不见尽头。   就当我以为一场无情的大屠杀即将开始的时候,最靠近的那个穿着围裙的女性身体突然僵硬了一下,立刻停了下来。和她同行的人们在到达那个位置的时候,也都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宛如雕像。   很快,人潮将整个房间包裹成一个圆。圆外是数都数不清的人潮,圆内则是绝对安全的领域。外侧的人们不停地推挤着,可是维持圆环的人却移动都不动,反而不停地蹬着腿,与外侧的力量对抗着。   我观察了三分钟,都迟迟没有人敢真正地靠近——就好像他们本能地畏惧着这里,就像那些被式在这里完全灭绝的蚊子和苍蝇一样。   碰到这个局面,我不由得松了口气。   虽然式的存在被屏蔽了,可是她的力量却是无论如何都屏蔽不了的。   当然,这也让我不由得产生了疑惑——为什么这些人会这么恐惧式?难道是这力量无形中暴露了式的身份?亦或是藉由这力量本身,明白了式确实存在着的?   恐怕只有当这个事件的原委都清楚了这后,原因才能明晰吧?   在那之前,我必须保护好自己的安全。不然式如果再度发狂,就只能用陈宁的办法强行让她冷静下来,一点点地添加更多的约定了。   ◆两仪式◆   无视了那个自称是BB拉托提普的家伙,我立刻返回我们所在的世界,位于东京都郊外的一处农田上。   兽的视觉立刻运作,我的事业来到了苍穹之外,俯瞰着整个东京都的大地,试图从这之中找到秋奈的位置,确认她的安全。   直觉确实告诉我她就在家中,可是视觉却找遍了房屋的每个角落,却都找不到她的身影。就好像她成了薛定谔的猫,介于存在与不存在的界限之间。只有真正被他人观测到,才能真正地确认她的状态。   视觉是不可靠的,常常会欺骗大脑。直觉虽然更加不可靠,但是在这个时候,我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传送到家中。   一瞬间,视觉中的一切都变了。   清晨变成了夕阳,将一切染上了诡异的绯红。面前的是外侧想要进来、内侧想要出去,却没有争吵和大喊的人群。这些人的动作也都无比僵硬,像是被拙劣的人偶师操纵的人偶,又或是人数太多了,即使是最优秀的人偶师也只能操作到这种地步。   “式,你终于来了!”   这是秋奈的声音,来自于我的身后。   我转头看去,以为能看到秋奈的身影,却没想到只看到一个拿着勾镰与提灯、穿着破败的长袍,不停燃烧着暗红火焰的骷髅。   愣了一下,我才意识到,这是秋奈的替身之一。   “秋奈,你没事吗?”   “我没事的,式。多亏你之前不停地清除这里的蚊子和苍蝇,这些被抑制力控制的人才进不来。如果不是这样,我就只能开杀戒了。”   我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在我的印象中,秋奈从来不是这样暴力的一个人。无论是对谁,她总是和和气气的,把对方的生命看得非常重要。   因为秋奈使用者替身,我没办法从她的脸上看到她的表情。两个眼眶中燃烧的火焰也看不出任何情绪。   “……开杀戒?开杀戒是指……把这些人全部都杀死吗?”   “啊,是这样没错。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能这样了。”   我眨了眨眼睛,大脑一时宕机,不太明白秋奈究竟是指什么意思。   那张骷髅的脸上勾勒渗人的笑容,代替眼睛的两团火焰也旺盛了许多。   “但只是计划这样而已,又不是真的这么做了……总之,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让我知道这是很危险的状况,必须用最极端的方法来保证自己的安全。”   “各种各样的事情是指……?”   “式,我们曾经约定过,轮回只使用三次对吧?现在就是第一次,只为你而进行的轮回。”   在这个瞬间,无数的想法在我的大脑中疯狂地肆虐。   这些想法实在是太多了,别说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就连哪些是好的、哪些是坏的都没有办法分辨。只有强烈的不安和更加强烈的冰冷感氤氲在我的心头,让我不寒而栗,让我双眼酸涩,让我心头传来一阵绞痛感。   我的力量是根源的力量,只要是根源流出的存在,基本上都没有办法真正威胁到我的安全。也就是说,我是不可能被杀……那么,只有我可能杀了别人,很多很多的人,打破了最开始、也是最重要的约定。   或许,我没有违反约定?   可是当这个猜测出现在心中的那个瞬间,身体的自我防卫机制立刻发动,更加强烈的绞痛感就屏蔽了大脑一切的想法,使我的大脑重归于“无”。   就像我害怕经历涅槃萌奈的轮回一样,秋奈自己所经历的轮回,我也无论如何都不敢去提问,更没有办法去聆听。我只知道,在那场轮回之中,秋奈一定非常痛苦,甚至穷极我全部的想象,都无法知晓那种痛苦究竟是什么样子。   不然,她怎么可能平静地说出这种杀人的话语?   秋奈嘴角的弧度更多了许多,看起来是真的在笑了。   “没事的啊,式。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或者说,我正是为了结束那些事情才来到这里,开启了新的轮回。” 343.往事如烟   ◆两仪式◆   或许是因为骷髅外表的缘故吧,秋奈看起来不是特别的悲伤。只是在毫无感情地表述过去发生的事情,将一切都隐藏在话语的缝隙之中,不让我知晓,不让一切人知晓,和涅槃明奈一样单独承受着这样的痛苦。   而自己的直觉和心中的绞痛也在不停地提醒着我,不要追求太深,只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即可。如果了解得太多、太过详细,反而让她这一次轮回失去了意义,重复之前那悲伤的结果。   在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看向将整个房屋围成一个圆形的人形,问向秋奈——   “……那这些人该怎么办?就这么放着不管吗?”   “式,这里是结界吗?还是说别的地方?”   “应该是结界。刚刚我在东京都的郊区观察城内的一切,看到的都是正常的城市。但是来到了这个结界,整个东京都就都被替换了,而且也观察不到外边的情况,就像这个世界只存在东京都一样。”   “这样啊……那就想办法离开这里吧。”   “真的不需要管这些人吗?”   “不需要,反正只是一个结界,说不定这里的人都是假的,是制造出来的幻影。反正,这其中肯定出现了什么差错。就算我被认定为病毒,抑制力也应该会考虑到式你的存在,不应该会做出完全失去逻辑的事情,变得那么的疯狂。”   ——变得疯狂?   注意到这个词的瞬间,本来就不寒而栗的我更是如坠冰窖。   正常的抑制力如果想要杀死一个人,必然会用车祸、电击、煤气爆炸这种立刻致死的手段,其过程称不上有多么的痛苦。但是如果是疯狂的抑制力,其目的就不再是单纯地使目标死亡,而是对目标施加无穷无尽的痛苦,令其心灵彻底崩溃。   我实在是想不到秋奈经历了什么,能够让我变成那个样子。实际上,我也不敢想。因为我一旦想了,将自己代入到那个环境之中,我肯定也会慢慢地变成那个两仪式的样子,让秋奈失望到必须重新轮回才能逆转一切。   我不敢提问,更不敢岔开话题,就这样让时间慢慢地流逝。   “那是曾经经历过的事情。不过那些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已经变得不重要了。我开启轮回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这个。所以,就把这些当成是小说、动画甚至是一场梦中的故事吧。现实就在我们的眼前,要向前方继续走下去才行,不然的话后面那些不好的东西可是会追上我们的。”   秋奈说得很轻松,可是小说、动画和梦境又有哪一个是可以忘掉的……   过去的画面甚至比此时此刻还要清晰得多。每一次我都没有保护好秋奈,每一次都是在最后的时刻让秋奈来安慰近乎破碎的我,每一次我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用,既没有帮上忙,自己还出了很多很多的问题。   不由得,我的耳边又重复了八年前的那一句话——秋奈用尽一切只是为了保护脆弱的你,而又有谁去保护比你更加脆弱的秋奈?   在这个时候,答案已经很清楚了——没有人保护秋奈,她在这些事件中不断地破碎,可就像这诅咒般的不死性一般,在事件的中期强行再一次聚合在一起,继续面对着这个痛苦的世界。   “这样吗……”   我只是呢喃了一声,就继续沉默了下来。   可是,不知道秋奈是误解了我的意思,还是她自己想要说出来,这足以冻结我的心的话题还是继续了下去。   “式很想知道轮回中发生了什么吗?”   “……想知道,但又害怕知道。”   “啊……果然,式还是那么的脆弱啊。经历了这么多,我都快要忘记原本的你是这个样子了。真是的,明明其实不是特别久,竟然都产生了怀念的感觉吗……看来我还是需要继续能力才行啊!”   也就是说,那个时候的我不再是这么脆弱,真的可以保护秋奈了吗?   强烈地感情在这个瞬间释放,鼓动着我去打破这禁忌,迫使着我去明白事情的真相。   “……请让我知道吧,秋奈。如果不知道的话,接下来我会一直处于不安的状态中。而且我迟早会知道真相的,与其什么都不知道,不如早一点知道,那样还会省去许多麻烦的过程。”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式你确定要听吗?”   “无论是多么不好的事情,我都必须听。”   得到事情的真想其实并不重要,之鞥要的是从这之中明白道理和知识。   我觉得自己很差劲,不仅不能保护秋奈,反而还被秋奈所保护着,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样子。只要能从这之中明白一点点最浅显的道理,就一定能让我收货很多,明白接下来的日子里究竟该做什么。   “就在刚刚,如果按照既定的轨迹,我应该是被这些人包围,用各种各样的武器不停地杀死,使我一直处于正在死亡的状态……式只要看了一眼,就会非常的伤心,然后发狂、堕落,失去所有的理智与人性,解放全部的兽性,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怪物。那个样子的式毁灭了诸多个世界,使星球彻底死寂。在这不停对抗的过程中,式的力量规模还达到了宇宙的级别,地上的一切生灵都没有办法和你对抗。”   “秋奈你一定很痛苦吧?”   我不在乎自己的痛苦,我也不在乎在这变强的过程中究竟舍弃了什么。我在乎的只有一点——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怪物,心思本来就脆弱的秋奈究竟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她是这么的喜欢我,甘愿为我进行数不清次数的轮回。她是这么的喜欢这个世界,耗尽自己全部的资源和精力只为创造迦勒底亚斯这个组织。她看起来是要从这两者之间选择一个,可是实际上她却是被这两方同时撕扯,承受着双倍的痛苦。   可是维持着骷髅样子的秋奈却只是轻轻一笑,仿佛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仿佛过去的痛苦都只是她梦境中的幻觉。   “毕竟我确实亲身经历了,所以也就没有那么痛苦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还不是全部真相,有太多太多的心结被掩盖了起来。   就像涅槃明奈的那几场梦,只不过是秋奈这个个体所经历痛苦的冰山一角。而管中窥豹的我只能见其一斑,真正的过程和痛苦远远超过了我的认知的极限。   但秋奈的笑容依旧。   “放心吧,式。在我最痛苦的时候,橙子用非常轻松的语气让我走出来了,然后进入这次轮回之中。所以,不用太过担心我,我的情况一直都还好。反倒是你,可千万不能再变成那个样子了。”   “结果……我还是只能不停地伤害你……”   此时此刻的我,除了唉声叹气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其结果,我也只是这种程度罢了。   “经过了这件事情,我大体也明白了式你最害怕什么。那么,为了解决这个最害怕的东西,我们先做一个约定,好吗?这个约定的优先度比任何约定都要高,可以说是约束一切约定的约定了。”   “我……我……”   我能感觉到那个约定是什么,我也知道无论如何我都必须答应下来。   但是我就是没有足够的勇气。我恐惧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就算我的力量已经足够强大了也依旧如此。这次圣杯战争中我以为自己是无敌的,可是突然跳出来的奈亚拉托提普却让我明白“一山更比一山高”是什么意思。   我还是原来那个我,以前起码还能安慰秋奈,现在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了。   “这不是一个很难做到的约定。就算是那个时候的式,都同意这个约定了。我想现在也应该没问题吧?”   “……究竟是什么样的约定?”   “虽然我不会死,虽然我不属于这个宇宙,虽然我有干扰整个宇宙的因果的能力,但是我依然觉得我是一个人类。既然是人类,就有‘寿命’,就有期限,就有对此的恐惧。像梅林那种长生者,他所恐惧的是不断积累的对死的恐惧。但我经历的死亡其实也很多了,并不怕死。可到了寿命将近的时候,我会坚持不下去,我会真的疲惫到极点,就像涅槃明奈时那样……所以,到那个时候,就由你来让我真正地休息,好吗?”   大脑一片空白,最可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令我整个人入坠深渊。   忍耐着想要哭泣的冲动,忍耐住心快要碎掉的痛苦,我用颤抖的声音问——   “为什么……要这么说……?”   “因为只有式能做到啊。经历了这么多次的轮回,我才终于知道自己是有极限的,是有损坏的时候的。就算是大地上的石头也会被腐蚀,也会被各种各样的土层掩埋到地下,更何况是这样的我呢?”   “不……不!我问的是,为什么这个约定会是这个样子的?”   “其实经过物怪的事件之后,式其实已经很清楚了吧?”   “我不清楚!我一点都不清楚!”   我大喊着,竭尽全力地大喊着,想要把心中的想法传达给秋奈。   可是秋奈却摇了摇头,骷髅的火焰双眸中黯淡了许多,颇为失落。   “唉……果然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话题会很不好啊……”   “……其实我也能清楚。”我忍耐住所有的痛苦,忍耐住所有的冲动,试图阐述清楚自己的意思。“只是,我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我宁愿做一个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也不想成为一个直面风暴的海鸥。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事情……我实在是……”   我低下了头,不敢再看秋奈,哪怕此时的她正在操纵着替身。   “这样的事情就在之后慢慢聊吧?现在还不是那么的着急。刚刚也是我欠考虑了,一口气把那些事情都说出来确实不太合适。那么……现在先离开这个结界吧?以式的能力,现在应该能轻而易举就做到吧?”   深吸了一口气,我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态。被痛苦和悲伤刺激得接近空白的大脑也重新开始了工作,让我有能力分析现在的事态。   “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带着秋奈你传送走。另一种是直接击碎这个结界本身。无论是哪一种方案,我都觉得都还可以。”   “那就击碎结界本身吧。这样更加简单一些。”   九字兼定显现于手中,我轻轻一挥,夕阳化作清晨,人潮消为花田。   一切都回到了原来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该多好……可惜,就算被秋奈从因果之间强行剪短,已经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对我而言,只是那些亲身经历的感觉被去除掉了而已,对我和秋奈之间的关系并无任何的帮助。   不知道什么时候,骷髅替身消失,秋奈的本体取代了它的位置。   她仰望着碧蓝的天空,似乎非常怀念,又似乎若有所失。   “咦?现在是早晨吗,我还以为真的是傍晚呢。”   “嗯,现在是早晨。”   “我……感觉有些困了,先让我先回屋睡一会儿好吗?”   也就是说,在她经历的轮回之中,她从未合上双眼,得到哪怕一秒钟的安宁。   我只能点了点头,站在门外边,像一个雕像一样矗立于此。   “好。我会在外边守着你。”   “对了,如果三小时后我没有醒过来,记得直接叫醒我。奈亚拉托提普那个家伙可不是一般的神灵。如果我真的做了梦,可能会困在其中,所以不能进行深度睡眠。”   “我明白的,到时候我会叫醒你的。”   秋奈摸出了钥匙,打算推开房门。   在门即将关上的时候,心中一股特别的冲动让我发出了声音。   “那个……”   “还有什么问题吗?”   秋奈眨了眨眼睛,那双如鲜血漩涡般的双眸如过去一般闪动着光芒。   而正是这样的光芒,让我有了提问这个问题的勇气。   “在之前,秋奈究竟有多痛苦?”   “心已经碎了。”   “……现在依然是碎着的吗?”   “嗯,现在依然还是碎着的。”   “我……没有别的问题了。秋奈你休息去吧,三个小时后我会准时叫醒你的。”   门合上了。被秋奈轻轻地合上,一点多余的声音都没有发出。   可是,我却听到了仿佛玻璃瓶破碎的声音,一直回荡在耳边,久久不绝于耳。 344.谎言与真相的交织   ◆两仪秋奈◆   熟悉的毛毯,熟悉的床单,熟悉的床垫,熟悉的枕头。   这么多熟悉的东西是那么的亲切,那么的温暖。   当连睡衣都没有换的我与这些东西接触的瞬间,精神和身体都极大地放松,很快就让我陷入沉沉地睡去,将积累下来的疲惫慢慢清除出去。   但是正和我预料的一样,我做了一场梦。   说这是梦,其实并不准确。因为我还穿着睡衣,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触碰肌肤也确实有生理上的反应,更不用说掐一下自己这样的行为了。不过,因为身体依然在沉睡之中,当做这是梦也未尝不可。   在这梦中,天空是灰色的,地面是灰色的,只有视线尽头的漆黑告诉着我一切的界限在哪里。这令我想起了各种创世神话,都说在一切初始的时候,没有天与地、日与月、冷与暖的分别,一切都是混沌的。而现在的梦境,则和那些记载的混沌非常相似。   不过,关于周围环境的异常,我没有特别注意。真正夺走我全部注意力的,是面前站立着的一位女性。她穿着白色的连体泳衣,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银白的长发仿佛月光,背后的那一对巨大的、似乎是尼龙材质的黑色翅膀有些像单纯的装饰、又像是真的存在。而那双紫色眸子里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嘴角那残忍无比的笑容,则从让我从灵魂最深处明白了这个存在究竟是谁,可正在迷糊的意识却无法分辨本能所给的信息。   当我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之时,她的声音已经传到了我的耳中。   “哎呀哎呀,你还真是辛苦了啊!真是没想到,你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之前我真的还以为月之中枢的情报是错误的呢!但是,你所做的事实竟然真的就这么发生了,这个世界还真是有趣呢。用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是‘魔法和奇迹是存在的’!”   这些话语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聒噪,就像春天里那些叽叽喳喳不停鸣叫的鸟儿,初听还算是好听,可是连睡觉的时候都叫唤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但是在明白那个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之后,一股阴冷立刻席卷全身,使我清醒了过来。   也和我预料的一样,我在这梦境之中与“蠕行的混沌”相遇。   “……奈亚拉托提普!”   她夸张地笑了笑,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看起来颇为阳光和可爱。   可是任谁都知道,这是她使用BB的身体装作是这个样子。真正阳光和可爱的是BB,而不是所有化身都是扭曲的、人类无法理解的奈亚拉托提普。   “不要紧张嘛,反正你和我的差别,比蚂蚁和两仪式的差别还要大得多,就算再怎么紧张也没有意义呢——虽然这个宇宙中和我有关的记录有很多,但大部分都是恐怖叙事罢了,真正理解我这个存在的完全没有啊。”   “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是说,我从事始终都没有对你们有恶意呢!和什么克苏鲁啊、克图格亚啊之类我根本都不知道、也从来都没有在意过的低等生物完全不同呢!”   我能感觉到,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而在这个瞬间,我也本能地理解了奈亚拉托提普的意思。   在小说中,光是地上的邪神就有许多,太阳系内的邪神更是数不胜数,宇宙中邪神总共加起来恐怕比人类总人口还要多几千倍,乃至更多。作为原初三邪神的它,就算那些邪神都是莎布·尼古拉丝的后裔,可终究和从人的身上脱离下来的皮屑差不了多少,是非常低级的存在。   就这样,我的大脑临时处于震慑之中,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而穿着白色泳衣的奈亚拉托提普,依然在这里自顾自地说着话。   “说起这个,你们创作的小说还真是有趣呢。竟然说我的宿敌是克图格亚?那个活动的恒星有什么好在意的?我也从来没和它起过什么冲突,那个低智能的家伙也完全不知道我的存在,真是莫名其妙。还按照风火水土给罗列出来了四个神灵,真是搞笑啊。克图格亚也就算了,克苏鲁是怎么回事?就算假设它真的是高等存在,可是他是被水给关了起来了,怎么能成为水的象征呢?而且啊……”   聒噪的声音一直持续不断地发出,让我感觉大脑都有些难受。   忍耐了许久之后,我终于开口打断了这个比所有邪神加起来都更加邪恶的千面之神。   “你来到我的梦中,只是为了说这些吗?”   “哎呀,你可是不知道。来到这个宇宙之后,我从来都没有和别人说过话,包括BB也是呢。在这些日子里,我可是无聊得不行呢!正好两仪式来到了月之内核,被我注意到了。我就立刻和她打个招呼,打算逗逗她,可是情况却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没想到会引来这么严重的后果呢。”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   我的声音冷了下来,就像冬日里北风。   确实,我和它有着云泥之别,可我绝对不会认输。   我坚信,拥有智慧的人类,是不能被任何存在玩弄的。   可是它却仿佛听到了最可笑的笑话一样,似乎忍耐着爆笑的冲动,勉强用近乎失声的声音夸张地说——   “怎么可能会觉得你能相信嘛!信与不信都没有什么区别,因为我从来都没有期望有人类能够理解我呀?嘛,实际上,如果真的有人能够理解我的话,那它也肯定不再是人类。因为到那个时候,它的意识已经彻底混沌化了,或许变成其他的生物,又或许完全失去人类所谓的‘理智’。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人类眼中的‘疯狂’呢。”   简单的一句话竟然能说这么多,这个奈亚拉托提普真的是……   “真是没想到,你是这么啰嗦的一个……存在。”   “其实不难理解哦?原本的话,我交流的方式是非常高效的,只用简单的一言两语就能改变他人的想法。之所以这样,大概是被憋坏了吧?或者是受BB的影响?反正两者都有这个可能性吧。我相信,你不会在意的吧?肯定不会在意的吧?如果在意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哦?”   “所以呢?你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我啊,其实没有什么特别想要表达的事情,只是过来看一看你的情况,顺便和你说一些话。看到你的梦境变得这么的单调,我就满意了。单调说明你不准备真的做梦,是一个无梦的好睡眠呢。”   “既然你过来了,就肯定有别的企图。以你的性格,你会直接说出来。”   “真是的,不要把真正的我和那些恐怖小说联系起来啊!我确实是个黑法老,确实喜欢对着月亮咆哮,也确实喜欢各种各样的献祭。但是……怎么说呢,这就和一个小孩子喜欢看昆虫之间打架,甚至上演‘斗蛐蛐’这样的娱乐活动一样,只是一种消遣而已。如果是特别重要的正事,我可绝对不是恐怖小说中的那个态度啊!”   这种话没有人会信,因为这全部都是谎言。或者说,它说得确实是真话,但是人类的事情绝对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正事”。   果然,奈亚拉托提普是个邪神,彻头彻尾的邪神。   “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奈亚拉托提普叹了口气,像是非常失望的样子。   “唉,你这个人真是的,一点意思都没有。明明在和两仪式互动的时候那么的有趣。在和我互动的时候就总是有这么大的敌意……真是的,明明对你来说,那些事情根本就没有什么吧?”   “你这还叫没有什么吗?刚刚的结界就是你的杰作吧?”   “是地上的抑制力做的哦?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呢。如果是由我来做,根本用不着这么的麻烦。”   “那究竟又是谁对抑制力屏蔽了式的存在?难道这也是抑制力在自己欺骗自己吗?如果抑制力知道我的存在,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对我出手。我既是式的锁,又是式的心。从一开始就没有我的话,式不一定会成为兽。但现在有了我的加入,一旦我的安危出现了问题,她会毫不犹豫地舍弃所有的人性和理智,只为了将我从痛苦之中解救出来。”   奈亚拉托提普转了转眼睛,非常像谋划着什么坏事的小恶魔。   如果是BB做这件事情,大概我会觉得可爱。但是很可惜,邪神就是邪神,就算伪装成人类的样子,装作能理解人类话语和理性的样子,也终究是一个残忍残酷残暴的邪神。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脸上的笑容更盛了许多,让我觉得非常的……欠打。   “这个可以猜一猜啊?究竟是谁对抑制力屏蔽了两仪式呢?”   “如果你不说出来,我就只能认为是你做的了。”   “哪怕我说出来,你也肯定不相信吧?毕竟,在你的印象中,我是满口谎言的神灵。可是实际上呢,无论是哪个宇宙,无论是面对什么种族,我都从来都没有说过谎呢。只是人类的认知无法认清楚我话语中的全部信息,所以才出现了这样的偏差。”   “那是因为你说话总是说一部分,口气还刻意地引导,使对方误入歧途。”   “明明是他们的原因好吧?像今天这样能流畅地和我进行言语交流的人已经是少数中的少数了,更多的人在了解了我的存在之后要么顶礼膜拜、自己欺骗自己,要么愚蠢地完全反抗。结果,我说的真话也都成假话了。现在的你就是后一种人哦?”   “核弹是怎么回事?”   “我只想教会人类使用核能,然后逐渐发展成星际种族,让这个宇宙变得更加热闹一些而已。再怎么说,人类也是少数没有被那些低等存在完全影响的年轻种族呢,发展起来肯定会非常有趣。”   “闪耀的偏方三八面体呢?”   “那个是人类历史之前的巫师做的,目的是想能够随时随地召唤我的化身,轻松地获得更多的知识。我和她相处得很愉快,我们的旅行也都进行得很顺利……怎么说呢,大概就是机器猫和大雄、瑞克和莫蒂、神秘博士和随便什么人那样的关系吧!”   大雄和机器猫、神秘博士我倒是知道,瑞克和莫蒂究竟是谁我却一点都不明白。因为这是十分重要的对话,我还是问出自己的疑惑。   “瑞克和莫蒂都是谁?”   “出自一个类似于南方公园的动画。南方公园你听说过吧?虽然看起来确实很有意思,但你这样的性格是肯定不会喜欢的。”   我确实不喜欢南方公园。那么继续问这个问题就意义不大了。   所以,直接问了核心,重回之前的话题。   “那么,屏蔽式的存在这个事情,究竟是谁做的?”   “当然是两仪式自己啊,难道这很难理解、很难猜测吗?”   “她……自己?”   看着奈亚拉托提普的微笑,我有些不敢确信。   如果是式的兽性的话,确实有这种可能性,但是……   “……骗你的啦!没错,确实是我屏蔽掉的。”   还没等我深入思考,奈亚拉托提普的声音就打断了思考本身。   被戏耍的愤怒一下子就从我的心底升了起来。   “你这个恶毒的邪神!真是……真是……!”   我气得手都抖了。可是因为对方确实是个邪神,我根本不敢伸手。   不知为何,奈亚拉托提普的笑容突然收敛了许多,如同在空中散落的枫叶,显得那么的哀伤。   “不得不说,你还真是温柔啊,秋奈女士。明明知道我是什么,明明知道人类对我的意义和小孩子手中的蚂蚁差不多,竟然还在这个时候选择相信我。说真的,如果不是我的视线铺得太大、认知远远超过了人类,又或是以前旅行时的那个状态,我说不定还真的会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你这样的人呢!”   “这样的喜欢,也只不过是对宠物的喜欢罢了。而且,你这种所谓的喜欢,和那些虐猫者自称喜欢猫一样,只是单纯想看着我痛苦下去,或者想要看我究竟能忍耐何种程度的痛苦。”   “哎呀,不愧是二十五岁就有如此成就的优秀之人啊。我心中所想着的东西,真是一分不差就明白了呢!我真的很想把你转化成能真正理解我的生物,这样的话将来的日子就绝对绝对不会无聊了!”   奈亚拉托提普弓着身体,一只手拖着下巴,手肘完全浮空,展示着自己近乎完美的身材,像是看着盯着一件艺术品一样盯着梦境中的我。   无论如何,我宁可去死都绝对不会成为那种所谓的“高等存在”。   “如果你只是为了说这些话的话,就请离开这个梦境吧。我已经很久没睡了,在上上个世界的时候还因为这个累倒了一次,需要好好地休息。”   “放心吧,你的大脑确实在休息之中。不然你现在不可能这么清醒呢。”   “那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你既然知道这是梦境,难道还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这里是……幻梦境?”   “不对不对,怎么可能是幻梦境那种地方!这里啊,其实是我的领域,也就是奈亚拉托提普空间呢!之所以这样呢,是因为我的构成……”   这个家伙又开始了聒噪的过程,所以我立刻打断了她的话。   “这种事情怎么样都好,我没有一丁点的兴趣知道。”   “仅仅是没有兴趣那么简单吗?还是说,害怕知道真相,以至于冲击到已经根深蒂固的那些常识?说真的,人类大部分的常识,都只不过是自己产生的幻觉而已。宇宙的真理远远比人类想象得要复杂得多。”   “我说了,这种事情我没有兴趣。就算你说了,我也会当做废话,完全过滤掉。”   反正这家伙如果真的打算对我动什么手脚,直接在我的精神中植入一些特别的情绪就好了,根本用不着这个麻烦。   而且,我估计我心中想什么,这个家伙其实都很清楚。之所以表现得这么聒噪,应该就是她的恶趣味了。   “算了,既然你对待我这么温柔,我也对你温柔一些好了。不想知道的事情,说再多也确实都没有用处呢。而且,如果我想要让你知道整个事情的真相,只需要把想法植入到你的大脑中可以了,不需要这么麻烦。但是,我是奈亚拉托提普啊,和犹格·索托斯是不一样的。我才不会那么粗暴地对待这么有趣的人类呢!”   “那么,你可以离开,我可以离开了吗?”   “真是的……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种地步,我除了离开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呢……那么,就好好睡一觉吧,‘前辈’。虽然会被你讨厌,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呢……就像两仪式女士曾经做过的那样。”   前辈是什么意思?没有办法究竟是指什么?难道我和它曾经经历了什么吗?   就在我满心疑惑,真的想要询问的时候,我的意识渐渐模糊,进入了真正的睡眠之中。   或许,这又是奈亚拉托提普的一个谎言吧…… 345.恐惧   ◆两仪秋奈◆   睁开双眼,这依然是我熟悉的那个房间。   伸手摸到枕头旁的手机,现在的时间准确地显示在了屏幕上。   从入睡到醒来,我恰好经历了三个小时,既不多又不少。   但是,梦中所经历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就像出发去了月球一样,感觉一点都不像是是梦境,而是灵魂去往了另一个空间。所以,记忆被完整地保留在了大脑之中,铭刻在灵魂的深处,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将其忘记。   这个时候,房门被打开,式走了进来。   看到我正在看着手机,她愣了一下,双眸之中闪烁着悲伤——她一定是觉得我这三个小时没有睡好,所以才醒来得这么早。   “秋奈,你醒了啊……”   就连声音都沙哑而又颤抖,有种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感觉。   就算心已经碎了,就算经历了那么多痛苦的事情,我还是在床上起了身,勉强和往常一样露出温柔的笑容,不让式伤心,不带来更多的麻烦。   “嗯,是醒了。刚刚我睡得很好,差点就要熟睡了呢。”   “刚刚在睡梦中……刚刚的睡梦中,奈亚拉托提普找到你了吗?”   “嗯,确实找到了我。”在我说到这里的那个瞬间,式的身体猛地一颤,整个人都像绷紧的弹簧。“可能是刚刚确实太累了一些,很快就进入了深度睡眠,所以才有了这样的梦境吧……又或者奈亚拉托提普根本不需要人类真的入睡,就能把对方给强行拉到梦境之中。这对它而言不是什么难事。”   从它在梦境中的说法来看,后一种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说到底,它是原初三神的奈亚拉托提普。就算来到了这个宇宙,该有的能力依然还在,实力依然强得离谱,人类根本无法与之对抗——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她……不,它没有对你做什么吗?”   式垂着眼帘,脸色苍白。她紧握着拳头,身体也微微颤抖着。   这样的动作我很熟悉,在面对真冬的时候,我曾经这么做过。很明显,是在用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中,企图用肉体上的疼痛来减少心灵上的痛苦。   所以,我大致能能明白式究竟在想一些什么——基本上都是在自己吓自己,脑子里全是各种各样的假设和猜测,使自己笼罩在痛苦和悲伤之中。   果然,现在还是先解释清除式的疑惑比较重要。   “没有做什么。它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和没说没什么两样。在说完之后,她就立刻离开了。比起克苏鲁神话中的其他邪神,它倒是挺好说话的。如果是克苏鲁啊、哈斯塔之类的神祇,我现在估计有些癫狂了吧?”   “正因此,她所制造的那些事端比大部分邪神都更加的难以接受。人的恐惧并非是来自于癫狂,而是对未知的担忧。像它那样反复无常的邪神,制造的恐惧远远不是人类所能想象的。”   式这么说,是因为式现在就在恐惧的状态。但我不一样,我不害怕奈亚拉托提普——或者说,原本是应该很害怕的,可是梦境中它用BB的样子表现得实在是太过于聒噪和欠打,根本就没办法让人有害怕的感觉。   顶多也就是最后一段的胡话会让人胡思乱想而已。但很可惜,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胡思乱想这种事情只会存在于一瞬间。任何无法求证、或者还没有发生的事情、亦或模棱两可的事情,都不可能让我惊慌。   虽然我看不到奈亚拉托提普头顶上的数字,但是我相信它的“寿命”绝对不会超过一个月。到了终结之时,它一定会被根源驱逐,就算力量还残留在这个宇宙之中,但意识肯定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只是式现在的状态可不太好,我再怎么解释她还是会很害怕。   所以,这种事情只能一点点地解决,逐渐解开式心中的恐惧,让她变得自信,让她不再有这么多的恐惧——现在想想,之前那个魔王一般的式的态度,其实也不是很差。只是就像橙子说的那样,我太过于任性了,忽略了式自己的意愿,只顾着自己的感受。这个样子肯定是不行的。   “嘛,至少我现在醒了过来,这点式你就不用担心了……而且,按照它的说法,就算担心应该也没有用吧。它确实是真正的宇宙规模的邪神,一般人称之为神的存在,在它眼中和皮屑差不多——这还是它自己的说法。”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们又该怎么摆脱它?”   “事情一点一点做吧,说不定当事情被解决,一切都回归平静之后,那个家伙就因为觉得无聊而离开了。它为刀俎,我为鱼肉,这种事情只能慢慢来了,不然一旦激怒那个家伙,可不是现在这么简单了。”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够努力一下。”   “有些事情就像蚂蚁企图搬空一座山,再怎么努力了也没有什么用的。不如好好想办法绕开这个山,去往新的巢穴。”   “可是,我们又能去哪里呢?”   是啊,我们又能去哪里呢?就算我能感觉到它的“寿命”只剩下了不到一个月,可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又该如何度过呢?   我不知道,式不知道,说不定那个奈亚拉托提普也不知道。   可是式这么害怕,我只能绞尽脑汁,回忆起轮回之前时刚刚有个雏形的计划,一点点地将其补充,一点点地使之能够让我对式说出来。   “既然奈亚拉托提普让抑制力屏蔽了式的存在,那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让根源也发现它的存在,然后使之被驱逐吧?根源的力量是我们这个宇宙最强的力量,如果连根源都对它无可奈何,那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现在的奈亚拉托提普肯定在观察着我,听着我和式的对话。它一定知道我知道这一点,所以我才把这个看起来愚蠢透顶的计划给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因为正是看起来愚蠢,那个恶趣味的家伙才会因为单纯的兴趣而不加干涉,使我们实现计划的成功率大幅度地提升。   式没有搭话,等待着我把率先做的事情说清楚。   略微犹豫和思考了一下,我还是选择最为稳妥的方式。   “先找橙子和青子吧,有了两个抵达过根源的魔法使的帮助,事情能够轻松不少。毕竟,我们可不是孤军作战的。我们不止有苍崎姐妹,还有迦勒底,还有各种各样可以调动的资源。这些力量加在一起,就算是奈亚拉托提普也不能无视吧?”   “其实,秋奈……我曾经面对过那个奈亚拉托提普。”   “是在圣杯战争中吗?”   “嗯。它给我的感觉……怎么说呢,应该只是一个非常微小的碎片吧。如果是奈亚拉托提普本身的话,或许我们没有办法应对。但是它本质上只是一缕被BB利用的神性,用以压制月之内核的恶性情报。BB比我弱,甚至比秋奈你弱,如果按照这个说法,处在我们宇宙的奈亚拉托提普应该没有那么强。我们需要注意的,反而是被它误导的抑制力、根源或者是别的存在。”   “那个邪神……真的是这个样子的吗?我觉得不应该是这样。它是奈亚拉托提普,它所表现的一切都是不可信的。我们决不能小看它,应该把它当做最最可怕的敌人。”   “之前我不太清楚,但现在我已经完全明白了,不用你太担心的,秋奈。”   “那……我们就去找橙子和青子吧?”   “嗯,我这就带你回迦勒底。”   提到了迦勒底,我突然想起一个差一点就被忘记的事情。因为式的寿命依然倒映在我的双瞳之中,所以下意识就将其忽略了。   现在我必须亲口问一问。   “式,我记得你不是肉体沉睡,灵魂去往月球的内部吗?现在你是灵魂还是肉体?”   “当然是肉体。在我返回地上的那个瞬间,肉体就正确归位了。”   这让我我松了一口气。   至少,现在的情况就不是最糟糕的那一种了……   ◆苍崎橙子◆   不知为何,我的大脑中突然多了很多很多的记忆。   那些宛如梦境,却又是那么的清晰,连内心的感觉都是等同的。   虽然我清楚,这是第三法的效果之一,但是这个魔法我还从来都没有使用过,直到现在肉体还都是人偶,所谓的灵魂也都是自己制作的。   ——或许是其他世界的我发过来的重要情报吧?   这么想着,我开始检查这一部分的记忆。   可是当检查完毕之后,我的心被彻底震撼了,一时处于空白的状态。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现实之中竟然存在如此可怕的可能性。   在很久之前,我经过了反复的确认,秋奈的存在本身的的确确是被两大抑制力所深刻喜欢着。就像是最重要的女儿一样,哪怕上百万人的死亡都不可能与之相提并论。这种溺爱,这种珍惜,就算秋奈做了再大的错事,都是可以被原谅的,因为无论何时抑制力都会选择相信她。   但记忆中所表露的东西却不一样,那些可怕的记录让我惊恐到了极点。   秋奈觉得这是式的存在被屏蔽了,可我却不这么觉得。   就算被屏蔽,就算知道了秋奈做了错事,可是她从来都没有威胁到这颗星球或者是人类集体。一定是有什么存在彻底扰乱了抑制力的认知,使原本没有任何感情的它们产生了恐惧的感情,然后这种恐惧污染了判断,使之疯狂。   奈亚拉托提普,存在于现代小说中的神灵,就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想到这里,我重重地叹了口气,开始思考具体的对策。   但是这思考过程还没过多久,式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大概是时间很紧张的缘故吧,她简单地将整件事情解释了一边,约定在迦勒底中开一个秘密会议后,就挂断了电话。   我立刻行动,走出自己的魔术工房,前往式的办公室。   但是在这个过程之中,我还是忍不住联想式刚刚所说的事情——秋奈重新进行了一次轮回,让一切都回归初始,为了避开那个可怕的未来。   虽然这是个好消息,但好在式的状况还算比较稳定。就算她的情绪非常低落,好在还没有到破罐子破摔、死马当活马医的地步,至少还相信着秋奈,至少还被与秋奈的约定束缚着,至少能和对我解释这件事情。   就这样,我下定了决心。   这一次,那些记忆中式的表现,我绝对不可能再让其发生了。   ◆苍崎青子◆   根源传来了绝大的波动。   这是痛觉,类似于正在遭受细菌感染的疼痛感。   有什么东西正在侵扰着根源本身,试图扭转整个宇宙的规则。   这条波动仅仅针对地球,只要是掌握了第五法的魔法使,都能接收到——虽然这么说,可如今这颗星球上还掌握着第五法的魔法使,只剩下我一个了。   真是的,明明迦勒底都建立了起来,还是没想到自己有忙碌的时候。   以前的我做梦都想不到这种可能性的出现。因为地球终究只是一个低等文明的星球,没有星际航行,更不可能达到全员可以沟通根源的程度。这种规模的大事件基本不会广播到地球上,就算真的广播了,也基本和这颗星球和星球上的文明没有什么关系。   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会这样,尝试进行各种各样的推测。   可我还没有推测多久,手机开始震动,所长大人的电话也出现在屏幕上。   接听是必须要接听的,不接听的话肯定又要被降工资了。   不过,电话的内容倒是令我很意外。   经过所长简单的解说,我很快就明白了根源为什么要发出这样一条广播。   奈亚拉托提普,那个存在于虚妄的小说之中,根本不应该存在的神灵,竟然从宇宙的外侧进来,企图污染一切。   情况非常紧急,我只能立刻赶往迦勒底,去参加这场无比重要的会议。 346.早已植入的种子   ◆苍崎橙子◆   “竟然是这样的吗……真是难以想象,会有这样的存在进入我们的宇宙。刚刚根源都已经和我发广播了,说是有什么存在正在感染根源本身。感染源确实就在地上——如果按照这个指示,应该说的就是秋奈你了。毕竟,感染源是在地球上,而不是在月球上。这一点我刚刚确认了。”   在这小型的会议室中,青子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情报。   老实说,如果不是大脑之中保存着上次轮回中八个世界的全部记忆,我也很难理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更无法理解秋奈和式那些不能说出的痛苦。   结果,除了长叹一声以外,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感情。   只有秋奈,明明痛苦到了这种程度,还是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平静地点了点头——有时候,我觉得她哪怕真的哭出来,也比这种看似坚强的样子要好得多。至少,哭出来能排解自己心中的毒素。至少,哭出来能让他人明白她真的很需要帮助。至少,哭出来能让自己那颗破碎的心重新粘接起来。   其结果,秋奈依然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应该就是我没错。不然的话,之前的轮回也不会是那个样子。”   “说真的,我真的有点难以相信。各个文明都没有这方面的记录。”青子在说完后,背部完全倚靠在椅子上,身体完全放松了下来。   “主要还是我的原因。如果不是我的话,奈亚拉托提普应该不会过来的吧。我来自于那个宇宙,因为机缘巧合而来到了这里。而奈亚拉托提普应该也是顺着我的轨迹,来到了这里吧。”   长叹了口气,这个时候我必须说些什么了。   至少不要让秋奈觉得这是她和式的错,至少不让这本就满是裂痕的感情完全破碎,至少能够分担这两个异常之人的些许痛苦。   “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的简单,秋奈。”   “那,橙子你是怎么觉得的?”   “我感觉,从一开始,那个邪神就已经介入其中了。”   “一开始?一开始是指什么时候?”   “就是从你的灵魂进入这个世界开始。你的灵魂确实是偶然飘到了这个宇宙之中,但是你前世的世界和现在这个世界并不是平行世界的关系——因为我们的宇宙并没有平行宇宙,只是每个星球各自有不同的平行世界。所以,如果想要跨越不同构造的宇宙进入这里,在理论上是无法实现的。人类的灵魂还是太过于脆弱了,不要说飘到宇宙的边界了,就连脱离地球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飘到宇宙的边界?橙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通过物理的方式穿越不同的宇宙。当然,这只是推测出来的可能性罢了,没有理论支撑,更没有案例佐证。但是毫无疑问的是,有大量的灵魂被奈亚拉托提普这样操纵,派往了不同的宇宙之中。它的目的尚不明确,也许是单纯觉得有趣,也许是想把这个宇宙当做食物来喂食那位盲目痴愚之神,使之苏醒……这些可能性就算亲口问它,它应该也不会说吧?”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相信,它竟然从一开始就介入了啊……”   秋奈低下了头,双眸中闪耀着苦恼,苦恼之下压抑着烦躁。   这确实是我的推论,从那八个世界的记忆所积累下来的果实。   虽然这个时候说出来实在是太早了点,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我也只能有什么就说什么,让大家一起来想办法了。   于是,我郑重地看向式,问她几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式,八年前的那几场梦你肯定没有忘记,对吧?我记得前三场梦确实是涅槃明奈所经历的轮回之一,但是第四场梦——也就是秋奈前世的事情,你可是确确实实知道了。现在真相已经出现,那是完全不同的宇宙,而秋奈对前世的许多事情都已经很难记清了,经历了那么多轮回的涅槃明奈更不用多说。所以,这么清晰的前世之梦,你觉得会是谁制作的?”   “确实很有可能……不,一定是这个样子。不然的话,有太多太多的东西都难以解释了。而且那场梦境不是一般的清晰,就连小说、动画、游戏之类的内容都是确确实实的真实……只是以前都没有想到罢了。”   我还记得秋奈对我说过,她就是从小说和动画中知道了我。   那个时候的我还以为她的眼睛能够看穿因果,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自己根本没有问清楚就下了这个结论,还真是一厢情愿啊……   而式的意思也很明白了,在那场过于清晰的梦之中,她也和秋奈一样,了解了那些小说,了解了那些动画。所以有一段时间,她生活的点点滴滴都像是在刻意模仿着某个人,可是却因为心中的恐惧而不战而败。   “既然现在想起来了,而奈亚拉托提普也确实一开始就干预了一切,那式你肯定能清楚地感觉到它的在你人生之中的痕迹了吧?它一定会在你最迷茫的时候尝试引导你,让你的行事轨迹固定下来,然后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就像传说中的恶魔一样,看似在人最困难的时候给予帮助,实际上却是陷阱。”   “啊,我想起来了……我曾经遇到过三个秋奈。一个是秋奈本身,一个是涅槃明奈,还有一个是自称‘来自未来的秋奈’。在和秋奈星湖确认心意的那一天,那个来自未来的秋奈就确确实实出现了,还对我说了一些话。而在秋奈前世的那一场梦境之中,那个自称是未来秋奈的存在再一次出现,将梦境结束。”   “那一天,在根半大楼上,那个未来的秋奈说了什么?”   “她好像说……无论什么时候,都让我相信相信世界,相信抑制力。而且她说她是被抑制力送到这里的……现在想想,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秋奈本就拥有轮回的能力,被抑制力送达实在是太低级了一些……”   “真是恶魔一样的家伙……”我忍不住感叹说。“说是让你相信世界、相信抑制力,可是实际上却是在隐隐地告诉你,抑制力曾经对秋奈这个个体做过非常过分的事情,以至于她必须穿越时空来到这里,说那些话。其结果,反而是让你越来越不相信抑制力,所以才有了这样的事情发生啊……”   人的记忆是非常容易出错的。   倒不是说记录的东西出现错误,而是人在记录一件事情的过程中只能记录当时的感情,和当时最重要的话语。其他的部分,随着记忆的衰退,一点点地被埋藏在记忆的深处。只有当偶然回想起来的时候,才会发觉“原来是这样,自己完全记错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除了这两次,还有第三次。”   “还有第三次?”我的声音高了不少,无比的惊奇。   “是涅槃明奈被我……被我解脱之后,在和秋奈一起乘坐电梯准备离开根半大楼的过程中,我似乎听到了一句话。这句话根植在我心灵的最深处,不停地产生恐惧与痛苦。直到今天,我才终于明白过来,这句话本身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一种纯粹的诅咒罢了。”   “能说出来吗?”   可是,式却张了张嘴巴,很不情愿将那句重要的话讲出来。   她看向秋奈,在秋奈点了点头之后,她喝了口瓶装饮用水,慢慢悠悠地、仿佛要把每一个字都刻下来地说——   “‘秋奈用尽一切来保护脆弱的你,那又有谁来保护比你更脆弱的秋奈’?在听完这句话之后,我的恐惧已经没有办法控制,一点点地让我和秋奈所知道的两仪式变得完全不同……明明八年前的时候,我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的。那个时候我更加的自信,更加的无所谓……”   我的身体猛地一冷,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太可怕了,那个邪神实在是太可怕了。就算是洛基和赛特,也说不出如此邪恶、如此可怕的话语。   在传达到式的心中的那个瞬间,这句话就化作一股强大的力量,撕扯着她的心,不停地制造恐惧。而因为是最悲伤的时候,式绝对不会怀疑这句话究竟是谁说的,反而会认为这是自己的潜意识,是自己真正的想法。   “啧,真是可怕的邪神……”青子也感叹说。“竟然从一开始就算计了这么多……”   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默了起来,仿佛无光的深海,压抑得近乎窒息。   这是谁都没有考虑过的事情,这也是谁都没有预料的事情。   因为真相的揭露,我们原本认为是自己想法的东西,现在反而可能变得虚假。比如我今天突然多出来的那些记忆,比如青子所说的感染信号,都有可能是“看起来是真的,实际上是假的”。   良久之后,果然还是秋奈率先打破了沉默。   “总之,我的计划就是让根源发现奈亚拉托提普,再用根源自身将其彻底从这个宇宙驱逐出去。而一旦被驱逐出去,奈亚拉托提普就肯定再也无法返回这个宇宙。到那个时候,我们的生活就能够真正地恢复正常吧。”   “我觉得这个计划可能不太行……”青子微微皱着眉头,欲言又止。   “是哪里有出错吗?”秋奈平静地问。   “不,是大前提就错了。所谓的根源,和秋奈你认为的不太一样。根源本质上是没有意识的,它是一本书,或者一个超级计算机,或者单纯是大爆炸的具现化,但绝对没有意识。就算奈亚拉托提普被根源发现了,可是只要它没有对根源有所企图,它就不大可能被根源驱逐。”   “这样啊……引导奈亚拉托提普对根源进行操作,似乎也没有什么可行性的样子……这样就变得麻烦了啊……”   犹豫了一下,青子还是没有说死:“……说是这么说,但是利用根源的机制是可行的。”   “具体如何操作?”秋奈立刻问。   “……嘛,在这里讲解会比较麻烦,而且涉及到了一些魔法使才知道的秘密,处于职责考虑我也不能真的说出来……总之呢,如果奈亚拉托提普真的抵达了根源,它一定会被根源所驱逐。”青子说。   “抵达根源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我说。“就算是我们,也是依靠‘某种东西’才抵达根源,然后成为魔法使。”   “但是,这里有一个本身就连接着根源的存在啊?”青子挑了挑眉。   “你是说,以我作为诱饵?”式显得不太高兴。   “说是诱饵,其实也不太准确……啧,真是麻烦啊,这件事情……”最终,青子还是摇了摇头,半躺在椅子上,似乎燃烧殆尽了,无比苦恼,想不出来别的方法。   “但是除了根源以外,我实在是想不到有什么办法和它对抗。”秋奈无奈地说。   “可这个方案确实没有什么可行性啊?”青子反驳说。“成功率实在是太低太低了。如果它真的是这么邪恶的邪神,就算我们再怎么试图让它抵达根源,它也肯定是会拒绝的啊!违背本人意愿抵达根源,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其实,方法是有的。”   终于,式打破了这个僵局。   “只要我杀掉它就可以了。用我的太刀,用我的眼睛,一定可以杀死它。”   “不行,这是不行的!奈亚拉托提普是高纬度的存在,以人类的技术,不要说是杀死它了,就算是企图对它造成真正意义上的攻击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秋奈,你确定是这样吗?”   “我感觉是这样的。”   “感觉总是容易出错,如果不试一下,谁也不知道行不行。”   “但是,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这么冒险。”   “就在这里讨论,又能得出来什么结论?其结果,什么都无法明白吧?”   这对妇妻都不愿意退让,完全各执己见。   如果是以前,式一定说不出来这样的话。这让我非常的好奇,直接问向式:“心结解开之后,式你变得和之前一样了啊。以前你可不会这样,基本上秋奈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就算自己有了别的想法,可只要秋奈一番队,你基本上什么也都说不出口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明白,过去的自己原来这么蠢罢了。明明秋奈什么都没有做,明明秋奈根本没有什么危险,明明秋奈也一直在强调自己并不痛苦,可我的恐惧却一点点地积累,让我连前进的动力都完全失去,变成那副不成器的样子。连我自己都要对自己唉声叹气了。”   就在这个对话的间隙,青子双手按在桌子上,义正言辞地说:“总……总之!不能这么冒险!如果暂时找不到解决办法,那就先等事态一点点发展。这段时间秋奈你就在迦勒底中生活吧!如果说地球上有哪个地方是最安全的,那么就一定是这里!只要我们不采取任何行动,事情一定会有别的变化!到时候根据这些变化再临时决定该怎么做吧!”   “……算了,看起来也只能这样走一步看一步了。”   叹了口气,秋奈只好做出了决定——虽然这也称不上是决定就是了。   之后我们也讨论了别的事情,比如困在月球的萌奈她们。但很可惜,情况已经变得非常危险,式和秋奈只能暂时什么都不做。虽然这等于给奈亚拉托提普送了三名重要的人质,可是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29831 6 354   ps:上一章忘说了,今天(截止到明天凌晨六点)是三更 347.人质   ◆岸波白野◆   从睡梦中睁开眼睛,眼前依然是BB的广播室,和之前没有不同。   但是,看着这个五彩斑斓的房间,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不应该是这样,应该更加的平淡、更加的虚无才对。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是看着正在微笑看着我的凛姐姐,我终究还是松了一口气——至少在休息的这段时间里,没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生。   大约在三个小时前,我们突然集体大脑一片空白。紧接着,Berserker的御主慧姐姐就消失在了这个不大的房间中。我们呼唤着BB,却迟迟没有任何的反应,就好像BB把我们关进了这个房间,囚禁起来。   萌奈试图攻击墙壁,却一点效果都没有。   不过,好歹与从者的契约依然存在着,而所长现在还不知道踪迹,所以凛姐姐提议先休息一下,缓和一下紧张的神经,释放一下步行的疲劳。所以我和秋奈就趴在桌子上,简单地睡了一会儿。   入睡非常轻松,就好像我们不是在趴在桌上睡着,而是躺在了最舒服的床上,枕着最舒服的枕头,盖着最舒服的棉被,质量出乎意料地好。   只是,在这睡梦之中,我好像做了一场梦。可是当醒来之后,梦的细节快速流失,很快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就算强行试图回忆起来,也只有一种略微伤感的感觉,别的什么都没有。   “萌奈,白野,你们终于醒了。我之前还以为你们只是打个盹,没想到竟然真的能睡着,而且一睡就是这么久呢。”   “凛姐姐,我们在这里多久了?”我开口问。   “不知道,这里没有钟表,也没有任何能够说明时间流逝的东西。再加上每一秒钟对我们而言都非常的漫长,具体的时间是多少就失去了意义。恐怕只有等我们彻底从这月球之中醒来,才能知晓究竟睡了有多久吧?”   也就是说,凛姐姐一直在一个人等着我们。   那可是非常糟糕的体验。这里可没有电视、手机、游戏机之类可供消遣和打发时间的东西。等待就只能发呆,或者试图回忆起之前学到的知识,尝试复习一下而已——但这些都是非常枯燥乏味,也难怪凛姐姐会分不清究竟等待了多久。   但是,好像注意到了我的眼神,凛姐姐笑了笑,显得异常轻松。   “不用太担心我,白野。时间对我来说其实过得挺快的。在这段时间里,我可不是在闲着,而是在不停地复习学习到的各种魔术。虽然还是老样子,但是这段时间也不会那么的难熬了。”   我轻轻地松了口气,然后对凛姐姐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这个恩情我都记在了心中。等将来有了机会,我一定会将这恩情还回去。   在这个时候,萌奈终于开始说话了:“也不知道母亲遭遇了什么,会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反应……是离开了,还是遭遇危险了……完全都没告诉我们……”   “我想,肯定是先行离开了吧?”凛姐姐轻松地说。“毕竟所长可是不一般的强。而她突然离开,也一定是因为非常重要的事情吧。或许是副所长遇到了什么危险,又或者……”   在这个瞬间,我突然瞪大了眼睛。   之前所经历的一切快速在我的大脑中遍历,使心不断地刺痛,使心情不停地低落。当一切都结束之后,副所长开启新的轮回,我才终于把一切都想起来——而这一切,原本都发生在失神的那个瞬间。   我和萌奈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睛中的惊讶。   “你们怎么了?”凛姐姐疑惑地问。“怎么脸色突然差了很多啊?是觉得不舒服吗?还是身体本身出现了问题?我觉得不应该啊,你们的身体是在迦勒底中,理论上都应该非常非常安全才对的。至少比身体放在时钟塔宿舍的我要安全得多。”   “不是的……不是的,凛姐姐。”白野说。“我和白野刚刚……刚刚好像经历了很多的事情……不,其实也不是很多,但是都非常非常重要。”   “什么东西?你们经历了什么?”凛姐姐继续问。   “具体很难说清楚。”我回答。“而且如果没有所长和副所长的许可,我们是没办法对凛姐姐你说的……总之,情况非常复杂,我们必须尽早离开这里才行……不然,事情真的会变得很难处理。”   凛姐姐挑了挑眉,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离开这里?还是算了吧,无论是选择自杀,还是彼此杀死对方,对都你们很不好。现在这个时候还是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等待着大人们的救援吧。说到底,我们也只是普通人,既不是英灵,又不是魔法使。想要应付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就算如此,我们也要尝试着离开。不然的话,不好的事情肯定会发生的……真的非常非常不好……”   见萌奈也表了态,凛姐姐只好又叹了口气。   “那么要怎么做?难道我在这里杀死你们两个,然后我再自杀吗?”   “这个……我们应该做不到这一点吧?”萌奈欲言又止。   “有什么问题吗?”凛姐姐问。   “那个……其实我是没办法被杀死的。”说完,萌奈就低下了头。   “哈?不能被杀死?是和副所长一样的那种吗?”   “不是的,是因为我有Lancer的剑鞘。有了这个剑鞘,无论受到多么严重的伤势,我都可以自动恢复的。而且我的身上一直有魔术在强化,就算没有剑鞘,你们的魔术也应该对我无效才对。”   “这还真是麻烦了啊……”   凛姐姐重重地叹了口气,紧蹙着眉头,思索着这个困局的对策。   虽然之前不是这个说法,但是在明白了现实之后,萌奈也果断选择了放弃。   “果然,还是等妈妈和母亲过来救援比较好。”   “又或者,我们把BB那个家伙给叫过来?”   就在凛姐姐的声音落下来的那个瞬间,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凭空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毫无疑问,那就是BB。只是皮肤黑了一些,头发上的紫色也变淡成了银色,穿着白色的泳衣,肩膀后面有一双巨大的尼龙翅膀。看着她的那双眼睛,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有什么最重要的东西彻底变了。   “啊,这一点倒是不用了,我已经到了哦?”   “BB?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是打算去游泳吗?”   真是的,都这个时候了,萌奈还能说出来这么引人发笑的话。   BB没有发笑,而是脸上带着让我有些不寒而栗的笑容,视线冰冷地将我们三人扫过。   “与其说是去游泳,不如说是从夏威夷度假过来吧。怎么,你们三个想要离开这里吗?先说明一点,现在圣杯战争还没有结束,在决出真正的胜者之前,你们可是没有办法离开的哦?”   “已经决出来了,胜者就是萌奈。”我说。   “对的,萌奈就是唯一的胜者。”凛姐姐说。   “我这里可不承认哦?”BB歪了歪头,神情变得微妙了起来。“你们必须互相厮杀,只剩下最后一个人才行……哦对了,顺带一提,圣杯战争的规则已经变了哦?失败者将再也醒不过来,灵魂就这样彻底地死去呢!毕竟是最后阶段嘛,如果不激烈一点,对谁都不是什么好事情呢。”   “你这个家伙!”   凛姐姐站了起来,撸起袖子,眼看着就要冲上去了。   我立刻发生,试图让她停下来。   “凛姐姐,不要过去。她不是BB,而是篡夺了BB的另外一个存在。就是因为她,所长才突然消失了。以所长的能力,肯定是安全来到地面上了。所以,现在我们三人都是她的人质,必须小心谨慎才行。”   “人质?哈?你们是不是误解了什么?”BB的笑容立刻变得疯癫起来。“难道说,你们觉得我需要人质吗?说实在的,如果你们三个都死在这里,对我而言才是最好的事情。比方说你,两仪萌奈。如果你死了,你的妈妈肯定会伤心,导致你的母亲更加伤心,陷入癫狂之中——这才是我想要的结果,你明白这个意思吗?”   “萌奈,凛姐姐,从现在开始一句话都不要听她说……她的声音有暗示的效果,稍微不注意,自己的心智就可能被她的话语所影响。”   “小姑娘,你不要太高看自己哦?我可……”   “我说的是话语本身,而不是你使用什么能力。”我打断说。“你这种说话方式我见到过,而且见到了很多。许多骗子都是这样的,更不用说那些以杀人为乐的杀人狂了。因此,你不需要再我的面前说这些无用的话语。你想表达什么,我都清楚得很。我是绝对不可能被你欺骗、被你鼓动的。”   “哎呀……真是头疼的小姑娘啊……拥有这样的决心,我都有些怀疑你是不是人类了。”   “我是人类,完完全全、普普通通的人类。无论你再怎么妖言惑众,都无法改变这一确定的事实。”   “这样吗……这样我就明白、就理解了。”   在这一瞬间,BB的身影消失了。   下一刻,我的喉咙被勒紧,身体某种巨大的力量给抬了起来。窒息的感觉很不好受,突如其来的攻击更是让我措手不及。我自己反而成了三人之中唯一的人质了。   “白野!”   萌奈大喊了一声。但在她冲过来之前,我立刻摆出手,示意她不要乱动。   有些灼热的呼吸吹拂着我的耳朵,BB那恶魔般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回荡。   “怎么样,小姑娘,我现在可不可以改变这个事实了?”   “永远……无法改变……”   “啊,看来你没懂我的意思啊。我是说,你确实是人类,但只是现在是人类而已。如果你死了,你就不是人类,而是人类的尸体了。这其中的差别,我想就算只有八岁的你,也应该清楚得很吧?” 348.妥协   ◆远坂凛◆   被BB掐着脖子提起来,无论如何都说不上是一个好的体验。   虽然白野很小,身材也很瘦弱,某种程度上来说使得脖子受到的压力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可无论如何,她的脸色已经很快变得惨白。就算拼命地想要呼吸,肺功能不怎么好的她看起来也坚持不了多少时间了。   看着白野的样子,我的心中却充满了疑问——这里是月球的内部,而我们现在是纯粹的灵魂体。也就是说,理论上不会因为缺氧而死。实际上这里根本就没有氧气,一切的一切都是最基本的灵子。   可身旁的萌奈根本没想这么多。还没有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BB的说法吓得半死。   她快速地点着头,小小的脑袋像个弹簧上下来回。   “我懂了!真的懂了!这样的话……你可以放开白野了吗?”   “想让我放开她,可不只是懂了那么简单哦?接下来我说什么,你们三个人都要做什么,明白吗?如果做好了,你们会有好东西吃,还有好地方住,可以安心等到迦勒底的所长和副所长救援你们。如果做不好,这样的情况肯定不会只发生不止一次哦?”   BB这个家伙,完全是对待小孩子的态度。   对待白野和萌奈也就算了,可我这么大一个人站在她的对面,她还是这种态度和口气,实在是让我不悦。再怎么说,我也是个二十二岁的成年人,是被所长和副所长嘱托要照顾这两个小孩子的大人——竟然敢这么无视我,必须给这个家伙一点好脸色才行!   不过,白野在她的手中。我只能忍耐住心中的怒气,紧皱着眉头,勉强平和地和BB对话。   “所以,你要我们做什么?”   “放心,我是不会让你们做过分的事情,你们需要做的事情非常简单。”   “不说出来的话,我们是没有办法同意的。”   白野拼命地想要抵抗,可是BB这家伙已经比绝大部分英灵都要强大了。白野没有特别的力量,只是一个瘦弱的八岁小女孩而已。就算再怎么挣扎,挣脱也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这不是谈判的时候,人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但我们代表的不只是自己,更是人理保障机构迦勒底。很多事情,无论结果是什么,我们都必须慎之又慎——而这,是只有大人才会有的觉悟。   就算被这两个小孩子觉得没有人情味,甚至在所长和副所长那里说   “那会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而且还要因为情况的变化而变化。现在,我可没有办法说出来哦?虽然我看到未来不是难事,可是那位所长大人似乎真的能随便改变未来呢。就算是我,也必须小心谨慎一些才可以。”   我看了下萌奈,她可是所长和副所长的女儿,说话的分量最大。   可是与此同时,萌奈也看向了我,因为我是唯一一个成年人。   一下子,我们都把视线移到一边,都很尴尬。然后才意识到,在这一路上,一直都是白野决定究竟该怎么做。而白野如今在BB的手中,别说是说话了,就连呼吸都很困难,更没办法使眼神了。   这尴尬没有持续几秒,BB那恶心人的声音又飘到了我的耳朵中。   “这里可没有时间给你们浪费哦?时间久了,这个小家伙就真的断气了呢。在这里断气了,灵魂就永久死亡,身体最多也就维持植物人的状态哦?如果是身体弱一点的,估计会直接死亡吧?”   “我们的从者呢?山田小姐呢?”   我知道,我问的这个问题很不适合这个场景,可这个时候我也只能这么问了。   “你们的从者现在冻结在那个迷宫之中,包括山田慧也是。这种冻结是时间意义上的冻结,也就是说她们不知道这里发生什么,就算你们使用令咒也不会有别的反应。当然了,如果这场圣杯战争结束了,你们应该有一段时间和你们的从者道别。当然了,使用特殊的手段让这些从者留下来,也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情呢,这要看你们迦勒底的能力了。”   心跳开始加速,头皮开始发痒,浑身上下有一种血压升高的感觉。   ——是的,我开始急躁了。   我想不出来解决的办法,更不知道该怎么救助白野。   “小家伙可是要坚持不下去了哦?”   BB那恶魔般的声音就像是终焉的倒计时,迫使我做出无论如何都不想做出来的决定。   “我同意了!总之,先放下白野!”   率先支持不下的不是我,而是把白野看得无比重要的萌奈。   恶毒地微笑着,BB把视线移到了我的身上。   “远坂家的大小姐,你呢?”   我看了一眼白野。此时,那张小小的瓜子脸已经染成了酱红色。只要还要一会儿,她就真的彻底坚持不下去了,真的因为窒息而死。   情况已经变得危机起来,时间越来越紧张。   虽然很丧气,可是我没有别的选择了。   “……我也同意了……看来也只有这样了。”   “唔……还是有一点难以相信。那就这样好了……”   说着,捏着白野脖子的右手笼罩着紫色的雾。这雾顺着BB的手指,侵入白野的体内,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是,就算是是刚刚接触魔术不久的魔术师都能感觉到,这团紫雾徘徊在白野的体内,久久不肯消散。   ——这是诅咒,非常恶毒的、足以致命的诅咒。   可是,我没有功夫去辨别这诅咒究竟是什么了……   “去和你最好的朋友相亲相爱吧,心思过于成熟的白野小姐。”   “咳咳……咳咳咳……”   白野捂着喉咙,剧烈地咳嗽着,几乎快要摔倒。   仿佛是传送,又仿佛是速度快到肉眼捕捉不到,BB一瞬间后退了数步。   萌奈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扶住了白野。焦急填满了她的心神,她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的担心白野的情况。   “白野!你没事吧?”   “放心吧,她没事,一点事情都没有。”   BB说的还是那么的轻松,根本就是个令人厌恶的恶魔。   刚刚那个诅咒的术式,我绝对没有看错。我必须问出来,无论是真话还是假话,只要这个恶魔愿意说出来,都能让之后的解析少走许多弯路。   “你刚刚对白野做了什么!”我大声问着。   “只是中了我特制的毒素而已,名字叫做‘透特的甘草’。如果我彻底消失了,这毒素也会随之消失,到那个时候她就会恢复正常。如果我对你们的表现很满意,这毒素也能被我远程解除。但如果你们不听我的话,我随时都可以让这毒素发作,彻底夺走她的生命——这下,你们就不敢违约了吧?”   “其结果还是和威胁没有什么两样!”   这个恶劣的家伙,如果真的被所长和副所长逮到,一定会生不如死。   BB耸了耸肩,依旧是一开始那样完全无所谓的态度。   “因为胡萝卜完全没用啊,那就只能看大棒的发挥了嘛!不过,承诺我会应允的。看你们刚刚休息也挺不舒服的,那就来一个新的地方吧。”   她轻轻地打了个响指,一切都在一瞬之间发生了变化。   眼前的不再是BB的演播室,而是一个非常豪华、非常巨大的欧式厅堂。   足够二十多人共同进食的长形餐桌上摆放着烤火鸡、去骨带鱼、牛排、沙拉、蛋糕、面包等各式各样的西式食品。为了特地照顾两个未成年人,随着食物一起摆放着的还有清水、果汁和碳酸饮料。而且,这样的长形餐桌足足拜访了三个。   七组鎏金吊灯垂在天花板下面,白色LED灯将一切都照得清晰可见。洁白的墙壁一尘不染,各种各样的油画为整个空间增添了不少的格调,画框用最名贵的木材制成,镶嵌着五颜六色的宝石,尽显奢华。   正对面的两个楼梯完全由昂贵的红木拼接而成,与地板、椅子是同一种材质。老实说,光是这一点,就已经不是奢华了,而是极其铺张浪费了。这不再是为了居住而制作出来的房屋,而是彰显主人财力的展览室。   ——这里是欧洲的哪个皇室城堡吗?又或者这里是童话的世界?   在心中冒起这个念头的时候,看向了二楼的玻璃窗。当眼睛聚集到那个窗外的事物的时候,我却不由得愣住了。   外边是白色的颜色,就像某种液体不停流动着,隐隐透露着光晕般的五彩斑斓。直觉告诉我,这绝不是什么普通的液体,而是动物的脑浆……可这个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被我下意识地忽略了。   总之,,这里其实是一个封闭的空间。   和之前的演播室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面积大了许多。   “你这个家伙,又把我们送到哪里了!”我大声质问。   “这里是萌奈小朋友的家哦?就是外边有很大的花田,可以供几十个人住的家。因为使用了魔术的保洁,再加上那位所长大人滥用根源的力量,即使只有三个人,还是很整洁、很漂亮呢!”   “萌奈的家?”我愣了一下,看向萌奈。   但萌奈却皱着眉头,沉默了一阵,才摇了摇头说:“……这里不是我的家,只是像我的家,不是真的。”   “没错,这是按照你的家而创作出来的空间。该有的东西全部都有,二楼左手第一个房间里有一台笔记本电脑,电脑的桌面上有一个特别的程序,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可以直接在那个程序中输入物品的名称,成品会立刻出现在客厅之中。不过,注意了哦,可不要制造太大的东西,如果房屋有破损,外边的混沌空间会把你们三个吸走,漂流在时间与空间的缝隙之中,再也回不到这里呢。”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我问,“你这个样子,完全不像是为了击败所长,更像是企图被所长所击败。”   “反正说了你们也不会真的明白原因,那还不如不说呢。你们三个就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吧。无论结果怎么样,你们三人都是确定无疑安全的。”   “可是……可是……”   我还想问更多的问题,可是BB看起来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没什么可是的。总之,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们该怎么做的。那么,我就先走啦!我这边可是很忙的呢!”   说完,BB的身影就凭空消失了。   只留下我们三个御主大眼瞪小眼,气氛既沉默又尴尬。   “她就这么离开了吗……”深呼吸良久的白野终于能够说话了。   “啊啊,真是的!好想现在就从这里出去啊!这个样子和囚禁起来有什么区别!外边发生了什么,那个家伙有什么目的,真的一点都不清楚!而且啊,难道真的就只能呆在这里,直到事情结束吗!”   我才不想要这样!   我可是远坂凛,是宝石翁泽尔里奇的关门弟子!是迦勒底CEO远坂时臣的女儿!是少有的五大属性持有者!   就算我只是一个魔术师,可是呆在这里实在不是我的风格!   真是的,那个叫做BB的家伙,怎么能惹人讨厌到这种地步!   被这样对待,我身体都要气得发抖了!只差那么一点点,远坂家的优雅就要被我抛到脑后,开始愤怒地跳脚了!   “果然……这台电脑没有办法连接互联网。手机也没有任何信号。”   白野的声音依然是那么的平静,就好像她从来不会急躁一样。这不由得让我想起了副所长。她也总是这样的态度,让我不自觉地感觉到了压力。   而呆在白野的身边,萌奈就彻底没有思考的能力了。或者说,在白野的身边,她根本不想好好地思考,把所有的决定权都交给了白野。   也正因此,刚刚白野被挟持的时候,我和萌奈都很担心,却什么都没有做。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暂时也没有什么办法,还是先这样吧。等到事情有了进展,我们再考虑该怎么做吧。在那之前,保证自己的安全,不让大人们伤心,不给大人们添麻烦,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真是的!我也是大人啊!”   BB那个家伙也是的,完全把我给划到这八岁的群体之中。   再怎么说,我也二十二岁了啊!   凭什么被这么对待啊!   “但是,比起所长和副所长,还有橙子小姐和青子小姐,以及迦勒底的大家,正在时钟塔求学的您还算是后辈,自然也就称不上是大人。”   白野这简单的一句话,就噎得我什么都说不出口。   结果,我还是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看来也只能这样了。既然当不了大人,那就把我当做你们的姐姐看待吧。有什么需要就对我说吧,虽然我的魔术主要是宝石魔术,而这里也没有宝石,但一般的魔术就可以使用了,应该能够应付你们的状态。”   “嗯,如果有需要,我和萌奈会说出来的。”白野回应说。   “那个……我觉得困了,先睡一觉。”   萌奈这突然的一句话让我愣了一下。   说实话,我不觉得这种陌生的地方可以好好地睡着。   但是既然是萌奈,说不定有着随时随地都能入睡的能力,我也没有深问,而是只问了下时间:“要睡多久?”   “应该要不了多久,我很快就醒了。如果凛姐姐和白野困了,在这里睡也是可以的,应该没有特别需要在意的地方。”   “嗯,那你先睡吧……反正如果BB想要对我们不利,我们也没有什么办法。”   轻轻地点了点头,萌奈还真的随便打开了一扇门,就这么进去睡觉了。   这孩子真是……该说是神经大条好呢,还是能够随遇而安呢?不过,无论是哪种,相较于紧张不安到近乎神经衰弱,能够睡着肯定是一件好事了。 349.似是而非的梦   ◆说书人◆   梦境很快到来。   但是,和萌奈预料的乐园不一样,这里是一个纯白的世界。周围仿佛是某种液体,在不停地流动。萌奈不知道这些是什么,她只感觉这里很奇怪,也不像梦境一样可以受自己的掌握。   这种疑惑没有持续多久,一个熟悉的身影凭空出现在她的面前。   银色的长发、白色的泳衣、黑色的尼龙双翼——这就是BB,那个恶毒到极点的家伙。那张颇为可爱、但却极度危险,像是恶魔一样的脸庞上,绽放着恶意的微笑,让萌奈感觉不寒而栗。   “哎呀哎呀,真是个坏孩子呢,竟然想要使用梦境来和别人联系。”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小的身体本能地后退了两步。   可是在这个地方,后退是没有意义的。无论后退多少,BB看起来都是那么的近。好像脚踩的不是地面,而是某种没有空间距离的奇特空间。   “我在这里难道很奇怪吗?不如说,我应该就在这里才对吧?难道可爱的萌奈小朋友忘记是怎么来到这月球的内部了?真是的,你们一个个还真是不老实呢。每一个都像和外边联系,难道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呆在那个房间里吗?有那台电视机的话,任何书籍、光碟、游戏都可以拿到的吧?打发时间肯定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时间是非常宝贵的,不应该被浪费!”   “或许不该被浪费吧……但是,现在这个样子,浪费与不浪费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了。反正你们任何与外界联系的企图,都会被我打断。”   听了BB的说法,萌奈生气地跺了下脚。   魔力灌注在了肌肉和鞋子上。如果是平常的水泥地面,肯定已经被砸出来个大洞了吧?   可是这里却什么异常都没有。虽然感觉还踩着实体,但是因为这里是梦境,一切都是不准确的。但是以前在梅林的白塔上,这一脚一定能切实地踩穿顶层的地板。   这一脚的触感让萌奈愣了一下,但她很快又恢复了发怒的样子。   “我只是想睡一觉!刚刚的睡眠让我很不舒服,睡眠时间又太短了,比不睡还要困!所以我才在这里睡的!你现在立刻从这梦境里离开,不然我真的要生气了!我要是生气,只有妈妈能够哄好我!”   脸上的笑意消失了许多,BB看起来变得冰冷了不少。   “小姑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是想要再这梦境之中和梅林那个梦魔联系,对吧?但是很遗憾啊,相较于梅林而言,我控制梦境的能力更加出色一些。所以我才顶替了他,在这梦境中出现在了你的面前。”   “那就请你离开吧!我只是想睡一觉,没有别的想法!”   “说谎可不是个好习惯哦?必须要好好改正才行。”   经过BB这么一说,萌奈显得更急躁了。   “这种事情不需要你管!我现在只想睡一觉!”   “真是的……说谎说道这种地步,必须得被惩罚一下才行啊。”   话音刚落,BB的脚步开始一点点向前。   萌奈又本能地往后退,可这个空间还是和刚刚一样,无论怎么后退,距离都是相等的。   只有BB是例外,她确实是在逐渐靠近萌奈。   终于明白了这一点,萌奈终于稳住了身体,不再后退。就像一个被逼到绝路的小猫一样,开始露出尖牙、威胁性地低吼着。   “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我可是很厉害的!而且这里是我的梦境,我只会变得更加厉害!”   “企图掌控梦境吗……但是对我可没有什么用处哦?我想要掌控这梦境,其实比你想象中还要容易得多哦?毕竟,你们本来就是通过梦境来到这月球的内部。梦中的梦什么的,想要操纵起来可是非常非常简单的事情呢。”   轻轻地打了个响指。   就像电脑的背景桌面被立刻更换了一样,之前还是灰色的流质空间,现在就成了五彩斑斓的花园。空气中还飞舞着蝴蝶,鼻子也能闻到甜美的花香。比起一般的梦境,这里更像是某个被隐藏起来的空间。   当然了,小小的萌奈大脑之中没有多少知识,无法分辨这里究竟是哪里,更不可能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奥妙。她只知道一下子自己眼前的一切都变了。   得意地微笑着,BB进一步解释着。   “看吧?就像这样,一下子就操纵梦境了……不过,说是操纵其实也不是很准确。因为,这梦境本来就是我的领域。只是萌奈小朋友你沉睡之后,意识本能地来到了这个地方而已。”   “怎么……怎么会这样!这样的话……这样的话……”   看着萌奈慌张的样子,BB笑得更盛了。   虽然萌奈有成熟的一面,可说到底还是被妈妈溺爱的小孩子。再怎么早熟,再怎么聪明,遇到真正危险的时候,比一般的孩子还要幼稚。   “不要企图在我面前隐藏那些东西哦?有关你的一切,我都是非常清楚的……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清楚得多。地球上一切情报都必须经过月之中枢的审阅才能上传到灵子固定带中。生活在地球上的你,所有的情报自然也被我完全掌握……嘛,实际上,就算不通过月之中枢,想要知道你的信息也是非常简单的事情。毕竟,我可不是BB那么简单哦?”   “你……你究竟是谁?”   “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你的妈妈和母亲,她们会告诉你的哦?在那之前,这可是一个相当重要的秘密呢。既然是秘密,那我无论如何也要好好地将其保守住才行。我是不可能对你说的。”   “无论你是谁,我都知道,你是我的敌人!”   “没错,我们之间是敌对的关系,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不重要呢……”   萌奈握紧了拳头。   魔术回路被彻底点燃,魔力在她的肌肉之中肆虐。   这个时候的她,只要用出全力,就算是它的从者也难以接下。   可是,BB根根本不以为意,仿佛是看着被剪了指甲的小猫在炸毛。   “嘛,就不打扰萌奈小朋友的睡眠了……那么,晚安喽?虽然按照地上的时间,现在可是清晨呢。”   她摆了摆手,身形很快就消失在了这个特别的空间之中。   而一股强烈的疲惫感也席卷萌奈的全身,让她立刻从者梦境之中离开,沉沉地睡去。   ◆梅林·安布罗修斯◆   就在刚刚,我确实感觉到了异样。   我确实不是乐园的主人,但是,这座白塔却不一样。   我已经在这塔上一千五百年,这座白塔甚至比我的身体还要熟悉。   前不久,确实有什么人试图来到这里,和我对话。   知道来到这里方法的,就我目前所知,总共有三人。一个人就在我的身旁,一个人现在还在地上可以被我观测到。   那么,只有唯一的可能性了。   “咦……萌奈试图连接上这边,可是莫名其妙中断了啊……”   “这种情况很少见吗?”   在我的身边,那个令我不悦的冰冷声音响了起来。   这个人的声音之中没有任何的波动,简直就像是没有人类的情感。   又或者说,一开始是有情感的,但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他舍弃掉了——就像那位被困在王座上,远离少女生活的王一样。   “当然很少见……话说啊,所罗门王,你究竟要呆在这里多久啊?”   是的,在我身边站着的,就是传说中创造了魔术这一概念的存在,魔术王所罗门,十枚天之戒的持有者。   他已经在这里很久了。   因为我们之间相互厌恶,基本上也没有说什么。我没有问他来这里的目的,他也没有干扰我的观察。我们之间相安无事,保持着一千多年来的默契。   “等待这一次事件彻底结束。”所罗门王 平静地回答。   “我问了很久了,可是你就是不说这个事件究竟是什么。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总该说了吧?”   “现在依然不是时候。”   “是因为我的存在会暴露一些东西吗?”   “暴露与不暴露都没有区别,你只需要保持无知的状态即可。”   “总觉得你是在讽刺我……我好歹也是梅林啊,这样对待我,要是乐园不再欢迎你了,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可是,所罗门王却只是冷冷地瞄了我一眼,又看向了下方由萌奈的精神力所创造的花海。   “你并非是阿瓦隆的主人,我既然存在于此,就断然不会受到干扰。”   “好吧……确实是这么个情况……”   阿瓦隆的主人一直都是薇薇安,也就是传说中的那位湖中仙女。   我在这里只有居住权,而没有控制权,想要动用阿瓦隆的权限驱逐这位所罗门王,确实是我做不到的事情。   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无奈地挠了挠头发,无比尴尬。   “你既不离开,又不肯说发生了什么,真的让我很为难啊。”   “为难是你的事情。在这件事情上,你无足轻重。”   真是的,世界上怎么可以有这么难以沟通的家伙?   少有的,我的心中升起一丝怒气——但也只是一丝而已,距离真正的发货还差得远得很。   “说实话,如果不是明确知道打不过你,我还真想出手了。”   “正是知道你出不了手,我才在这里。觉得不舒服,你可以离开这座塔。我相信你肯定可以办得到。”   除非有必须离开这里的理由,否则我离开这座塔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我还是不想死心,依然想要知道所罗门王呆在这里的理由。   这是一个烦人的家伙,也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就算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离开,也比在这里默默地忍受着他的存在要好太多了。   “……真的不能说吗?不会有人观察星之内海,因为这里不是人类的土地,不被人理所记录,自然也就没有办法观测。你自己不是也很清楚吗?无论是你的眼睛、我的眼睛,还是其他的千里眼,都不可能看到这里的情况。”   “所以我才不能对你说。”   “为什么?难道有别的理由?”   “我不想解释,也没必要解释。”   “那你要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继续呆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吧?”   “我刚刚说了,你不需要知道。”   “……啊,难道是那个原因?”   我挑了挑眉,疯狂地暗示所罗门王自己有了猜测。   实际上我根本就猜不到是什么原因,这只是骗人的话术而已。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即便是以智慧著称的所罗门王,在这话术下也难免会多想。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透露了一丝的信息。   “我的神殿比你这里还要安全,这一点我又自信。”   “那还真是奇了怪了啊……”我的嘴角勾勒起一丝玩味的弧度。“真是的,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还真有些怀疑你究竟是不是真的所罗门王。总觉得谨慎过头了,根本不像是那个一言不合就燃烧人理,一言不合就舍弃王座,一言不合就做出违背神的意志的人。”   “我就是我,从未有过改变,更不需要有所改变。觉得我会改变,是你的愚昧的体现。”   这就是我们之间相互厌恶的理由。   当然,实际上我们都知道这一点,却从来都没有说破,依然这么厌恶下去。   所罗门王厌恶我,是因为我教导出了一位“理想中的王”。可这位王却是在重复着所罗门王曾经的错误,受到的限制比所罗门王自己还要多得多。其结果,厌恶自己的所罗门王,也连带着厌恶着我了。   我厌恶所罗门王,是因为他虽然是魔术的创造者。一旦创造了魔术,神秘的衰退就成了无可避免的事情,古代不列颠民族的灭亡也就没有办法逆转。其结果,所罗门王就是毁灭了不列颠的始作俑者之一。   “总有我可以知道的事情吧?”我继续问。“你总不能什么都不说吧?说不定我还真的从这白塔中离开,参与到事务之中。到那个时候,我可是会不小心破坏你的计划的……这个意思,你应该明白吧?”   “随便你怎么做吧。我本来就没有什么计划。”   “啊啊……!真是讨厌啊,你这个人。我见过许多想要试图成为神的人,你是少数这种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家伙啊。”   “你见过的人太少了。因为你的眼睛本就是劣质的,只能看到此时此刻而已。相较于浩瀚的过去以及遥远的未来,此时此刻太容易错过。”   “……所罗门王,我需要知道一些情报。我是认真的,如果你再不说有用的信息,我会战斗,而你也别想轻易地离开这乐园。”   “你是认真的吗?就凭废物一样的你?”   所罗门王冷冷地盯着我,平静之中多了一些戏谑。   听了这话,我不服气地站了起来,用自己的法杖重重地撞了下白塔的地板。   “就算是废物,只要稍加努力一些,给那些自诩高贵的存在制造些麻烦,还是可行的。最不济,让这乐园的主人真正地讨厌你,我还是能做得到的。”   “好吧……既然你执意得知真相,那我就告诉你一个片段吧。”   “真是的……终于肯说了吗……”   我又像一个缺乏运动的老人一样,重新坐回了座位上。   而下方的花海仿佛有着什么特别的魔力一样,吸引了所罗门王大部分的注意力。除了冷冷地看着我的时候,他一直盯着这花海看,仿佛这花海之中隐藏着什么特别的东西一样。   “我的魔神柱正在解放被放逐在虚数空间的提亚马特。”   心里咯噔一下,我立刻站了起来,冲着这个伪王大喊着——   “你这个家伙……你疯了吗!那可是太初的母神!”   “你知道我已经变成了什么,还会觉得我疯了吗?”   一下子,我被噎了一下,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确实,现在的所罗门王已经变成了和提亚马特神同样的物种了,都是人类所必须要跨过、必须要遗弃掉的“原罪”。现在的所罗门王,说不定比那位原初的母神还要强。从他自己的立场来看,做出这样的决定确实问题不大。   可是对于我这样一个寻常的梦魔魔术师而言,这冲击性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好吧,你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给苍穹之上的某个存在制造一些麻烦了。我想,就算是它,在面对原初的生命之海的时候,也不会太过于轻松吧。那个家伙对抗有智慧的生物自然是手到擒来,可是只有母性本能、人类无法理解、更无法交流的存在,就算是它,也需要认真对待才行……而就在它认真的那一刻,破绽自然也就显露了出来……”   “好了,不用说了,我大概已经明白了。”   之所以打断所罗门王的话,理由其实也很简单。   通常来说,只要萌奈想要进入这乐园之中,就绝不会失败。   这一次却少有地失败了,肯定是月球内部有什么特别的存在,使之中断。   所罗门王只是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就不再言语了。   相互厌恶的两个人,就这么继续沉默下去了。 350.准备完成   ◆苍崎青子◆   等待是痛苦的事情,无所事事的等待更是痛苦中的痛苦。   而此时此刻,我却只能在这痛苦之中沉沦,不知道改变的方法,也不知道解脱的办法,只能就这么下去了而已,任凭时间无意义地浪费掉,直到整个事件真的来到转折为止。   从一开始我的耐性就不是很好,所以没有等待多久,我就找上了同样正在等待中的橙子,打算和她多聊几句话。恰好她也什么都没做,只是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盯着眼前的电脑屏幕,双手也在不时打着字,也就给了我说话的时机。   和往常一样,我的脸上堆满了阳光的笑容,双臂叠在后颈,看起来颇为轻松,一点都没有等待中的枯燥和烦躁。   “喂,橙子,你觉得现在什么都不做真的好吗?”   “除了等待我们又能做什么?与其添乱,还不如老老实实呆着就好。如果你开始胡作非为,就算将来秋奈和式不惩罚你,光是看着她们两个遭遇挫折、乃至迎来最恶最差的结局,你也接受不了吧?”   这是我早就预料到的说辞,毕竟只是没有意义的提问罢了。   因为橙子正对着我,我看不到电脑的显示器上正在显示着什么。不过看迦勒底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在短暂的停顿后,我又找到了新的话题。   “迦勒底现在还是在遍历人类史吗?”   “式没有说停止,大家都依然这么忙着。”   “你肯定能用示巴观察到月球内部的情况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   终于,橙子视线的焦点从屏幕落到了我的身上。   我依靠着沙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反正我就是知道,原因你知不知道都没有区别。”   “好吧……没错,我确实可以用示巴观测到月球内部,怎么了?”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用示巴观测?”   橙子挑了挑眉,眼神仿佛是在看犯傻的孩童一样。   “青子,是不是这些年的安逸生活让你变傻了?你觉得现在我没有用示巴观测月球内部的情况吗?我当然观测了。但,一直以来示巴都没有传递信息,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就这样了。”   “我只是提醒你一下,免得你忘记了。再怎么说,月球内部还有迦勒底三个重要的御主呢。少了她们,将来的那个难题肯定很难解决吧?”   “谁知道呢……我们能做的,只是竭尽全力而已。”   “如果发现了什么,记得立刻给大家说。你以前就是这样的性格,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先自行观察一段时间,才会告诉别人。现在是特殊时期,可不能这么做了。”   少有地,橙子短暂地呆滞了一下,脸色也突然有些发白。   看来她真的检测到了什么,却没有选择说出来。   “我知道……这些事情,我比你更加清楚。”   “既然知道了,那我就走啦!如果我这边有有什么事情,我也会对你和秋奈说的。现在可不是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时候啊!”   留下这句话之后,我真的离开了橙子的办公室。   ◆梅林·安布罗修斯◆   在乐园之中,我像过去一千五百年一样,静静地等待着。   只是这一次和之前所有的等待不同,这一次的等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的煎熬,有种想要使出力气,却根本无处发挥的无力感。这种无力感我曾经也经历过一次,那正是王陷入陌路之后,而我只能呆在这乐园看着她的时候。   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这无力感的来源正是秋奈。她一定经历了什么,一定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让我这个区区梦魔少有地感觉到了焦躁。   好在这等待没有持续了多久,一个带着绿色礼貌、身穿绿色西装的男子出现在白塔之上——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就是曾经试图对秋奈不利的魔神,名字好像是叫佛劳洛斯。   “哟,这是你的七十二魔神之一吗?”我问依然注视着下方花海的所罗门王。   “没错,这正是我的魔神佛劳洛斯,是在地上与人类交流最多的魔神。”   “看来他有很重要的情报要告诉你啊。”   “定是如此。”   我不再提问,把时间交给了这主从。   佛劳洛斯微微欠身,向自己的王禀告自己的工作。   “王,所有魔神均已计算完毕,一切都已经准备完成,只需要您的命令,大计即可实施,使敌人理解王的愤怒究竟是何等的可怕。”   “那位让人类与神灵诀别的王怎么说?”   “他说,未来陷入一片混沌。有比命运更加强大的力量干扰了未来的走向,只要它存在着,人类的命运、这颗星球的轨迹都完全未可知。关于您想要做的事情,他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只是回应以沉默。”   “我知道了。那就准备动身吧。”   一道时空裂隙出现在所罗门王的身旁,看来他真的打算离开这里了。   在这最后的时刻,我忍不住确认了一番。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这是我的罪业。若想斩断这罪业,只能这么做。”   老实说,我不太明白所罗门王所说的“罪业”究竟是什么。不过联系到之前佛劳洛斯、巴巴托斯和布松的态度,这罪业也一定和秋奈有关。   但正因为和秋奈有关,我才不得不对这个近乎全知全能的王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提醒着——   “月球内部的那个存在,可能比我们所有人想象中的还要……伟大。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我知道,秋奈已经进行了初次的轮回,这足以说明许多问题。”   “原来如此,正因为秋奈必须进行第一次的轮回,你才下定了决心,做出如此惊人的事情吗?”   “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在这里看着事态的发展就好。”   没有说更多的话语,所罗门王和他的魔神终于离开了乐园的白塔。   我叹了口气,独自一人思索着让这件事情该怎么办。   但稍微仔细一想,我才明白,所罗门王说得一点都没有错。我不需要知道这件事情的详情,我更不需要知道参与到这件事情中的人是什么样的想法。因为,我终究还是像过去一样,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坐在这白塔的顶端,观察着世事的无常,品味着人间的百态。   可是……在如此重大的事情上依然选择呆在这白塔中,真的好吗?   我的内心纠结着,却因为不了解事情的全貌,更不明白这件事情里的人们究竟打算做什么,又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所罗门◆   从星之内海的阿瓦隆中离开,在短暂地在神殿中修整之后,我带着佛劳洛斯、巴巴托斯和亚蒙前往卫星的里侧。   准备的事宜确实成功了,现在只需要在目标的地点放置信标,太初的生命之海自然会通过虚数潜航来到这月球里侧,使用生命之力,彻底改造这个由灵子与数字计算构成的数据世界之中。   到那个时候,失去了主场优势,就算是占据了月之内核的那个存在,在所有人的围攻之下,也一定会处于劣势——说到底,这里是我们的宇宙,这里是我们的卫星与星球。抱着玩乐的心态操纵着地上的人们,这个存在本身实在是过于傲慢了。   来到月球里侧不过数秒的时间,那个存在就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位美丽少女。可是在接触到她的那个瞬间,透过千里眼与兽之眼,我看到了它真实状态的冰山一角——不会错的,本质上它是一个超高维度的生物,只是暂时凭依在了少女身上。   少女的脸上堆着玩味而又疯癫的笑容,紫色双眸之中并无思丝毫的意外。   “哦呀,这不是传说中和自己的术式融为一体的所罗门王吗?真是稀客啊,请问你来到这里意欲何为呢?”   “我是所罗门王,以色列与犹太王国的王,魔术的创造者。今天来到这里,是为了传达神的意志,将不净之物彻底斩断。”   “神的意志?哈?你的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这个宇宙哪有什么神?说到底,神只不过是人类自己妄想出来的东西罢了。你口中的那个神,人类曾经信仰过的神,从一开始就对人类没有什么好感吧?觉得神永远爱着人类,觉得人类应该贯彻神的意志,你们人类是不是太一厢情愿了一点?”   “神确实存在,神确实能展现它的慈爱。这也正是今天我来到这里的目的,因为只有我能够真正地展现神的慈爱。”   我早已明白了神的本质,也早已明白了神与人的关系。   但是,那只是过去的神灵罢了。不久之后,一个新的神即将诞生,爱着人类,永远地爱着人类,直到未来成为过去,直到过去成为未来。   我不知道这个存在是否能洞悉我的内心,但我的内心已经清澄如明镜,不存在一丝恶意,不存在一丝谎言,更不存在一丝不属于“爱”的感情。就算它真的能洞悉我的内心,所能看到的也只是如镜子一般的存在罢了。   “真是有意思……你打算做什么?”   “在那之前,我需要知道你是谁。”   “这种命令的口气还真是令人讨厌啊……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命令的语句。任何人,只要敢在我的面前撒活出这样的话,我可以保证,他的结局一定非常的凄惨。”   “我需要知道你是谁。”   我再度重复了一边,无比平静。   “……我叫奈亚拉托提普,在你们这个宇宙中,有一个作者记录了我的名字。本来是语焉不详的信息,却被其他的作者扩展为详细的情报。你的眼睛很特别吧?用你的眼睛看一看那些小说,你就知道我是谁了。”   “也就是说,你并非是这个宇宙的存在?”   “没错,确实是这样的,有什么问题吗?”   “所以,秋奈的灵魂是你投放到我们的世界中的?”   “说是我投放的可不准确哦?我只是把她的灵魂带到了宇宙的边界,看她能飘到哪个方向而已。绝大部分灵魂会在漂流的过程中彻底死去,可是她很特别,她竟然坚持到了来到这个宇宙,还真的以新的人类的身份活了下来。本来我就是和这个宇宙的这个高级AI有缘的,因为秋奈小姐的缘故,我提前来到这里了——很意外吧?”   “确实很意外。但意外的并非是这个事实本身,而是你肯对我说出实话。”   奈亚拉托提普是千面之神,而这个称呼会本能地让人想到谎言。   但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它根本就不需要对人类说谎。   它的嘴角人性化地勾勒出讽刺的弧度,嘲讽着我的无知。   “你觉得对待你们这样需要用言语来交流、效率极其低下、大脑容积极其有限的的生物,我真的需要说谎吗?”   “确实不需要……那么,可以告知你的目的吗?”   “我是一个为了手段而不择目的的存在……这句话的意思你明白吗?”   “原来如此,这样的话我就清楚了。你的目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一个灵魂的幸福与痛苦,一颗星球的繁荣与毁灭,对你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就像观察着蚁穴的幼童,只是觉得有趣,就折磨着蚂蚁,折磨着蚁群。”   在它的宇宙中,一切都只不过是原初之神的梦。在这个宇宙中,一切也都只不过是根源流出的倒影。虽然构成截然不同,可是这两个宇宙却又是那么的相似,人类的未来也都是注定的灭亡。   不知为何,它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我完全无法理解的平静。   “你来这里肯定不是闲聊的吧?我能感觉出来,你确实有点实力,可是你的实力大部分都是在别的地方,只带了这几个人造生物的你,肯定不会这么莽撞地来到这里吧?”   “当然……虽然这里是月球的内部,可是就情报来说,和虚数空间相差不大啊……这样的话,想要达成就变得很简单了。”   “你想要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让那位原初的母神解救她最喜欢、也有可能是唯一会喜欢的人类孩子而已。她的性质很特别,和你的存在本身相差不大。在对抗你的时候,这种性质应该会占据一定的优势吧?”   “哦……我知道,你是说提亚马特对吧?真是的,你真的以为只不过是一个星球的环境稳定装置,真的可以奈何得了我吗?难道你忘记那些小说中我的地位究竟是什么了吗?不要说是一颗星球的稳定装置,就算是一个星团的稳定器,在我的眼中也和一粒尘埃差不多——我是混沌,我是太初的意志,我是母亲分娩之时的第一声哀嚎,我是常识与非常识、认知与非认知的界限,我是理智之所以是理智的理由……解释了这么多,你应该明白我是什么了吧?”   在没有搞清楚相关概念的时候,就算明白了也毫无意义。就像在一片叶子上爬动的蚂蚁。当叶子飘动到湖面之时,湖面的大小与星球的大小之间就失去了认知的准确概念。   所以,该要做的事情依然要做下去。   “在原本你的宇宙中或许是这样,可是这里并非是你的宇宙。你能控制的,仅仅只是这月球的内部而已,还是假借着你附身的这位少女的权限。结果,你和附身在别人身上的低级恶魔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哼……那就让生命之潮来吧!我倒是想看看,它在我的领域之中究竟能掀起怎样的风浪!”   “放心,它很快就要来了。”   在我和三名魔神来到这里的那个瞬间,坐标已经建立了起来。   很快,原初的生命之海即将吞噬这里,将命运解放出来,将枷锁彻底打碎。 351.无貌之月   ◆远坂凛◆   萌奈早早地醒来、在椅子上发着呆,白野则是在客厅看着书,而我一直试图研究这个空间的本质。所有人都至少有事情可以做,让时间过得不至于那么的缓慢、那么的痛苦。   但是,突然之间,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玻璃窗外原本应该是某种生物的大脑,现在却突然变得像石油一样漆黑。因为屋内采光充足,并没有造成什么重大影响,但是这突然的变化还是令我们停止了所有的活动。   “这是……怎么了?外边怎么突然变得漆黑了?”萌奈疑惑地望向窗外,眼神迷离。   “不知道。但肯定是BB那个家伙在搞得鬼。”白野冷静地分析说。   “我觉得……好像不太一样。”虽然觉得这些话不该说,但是我还是把之前的推论给完整地对着两个孩子讲了出来:“之前的那些白色液体……怎么说呢,像是某个生物的额脑浆一样。可是这些黑色的却更像是泥土的泥浆。这两者的差别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啊?刚刚的竟然是脑浆?”萌奈立刻转过头,惊讶地看着我。“我还以为那只是豆腐脑之类的东西呢!根本没想到会是脑浆啊!”   “咳咳……”萌奈这大条的话语让我噎了一下,剧烈地咳嗽了两下,颇为尴尬。“嘛……也许是我看错了……但是现在确实是泥土的泥浆没错!至于究竟是什么泥土,那就不知道了。”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萌奈继续问。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等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随着我的话语,在泥浆的深处突然钻出来一只诡异至极的怪物。   这个憎恨的生物有一只巨大的人类嘴巴,竖着放置在原本属于头颅的位置上,因此它没有眼睛、没有鼻子、甚至没有大脑,只有那两排光洁过头的牙齿仿佛在嘲弄着一切。   它身形削瘦至极,却给人颇为有力的感觉。虽然勉强是人形,可是它却没有双手与双脚,取而代之的是尖锐的触须,锋利得就像神话中的长矛。漆黑的渗透透过屋内的灯光,竟然还反射着黑色金属的光芒。   就算是最可怕的噩梦,也诞生不出来这样的生物。   “这是什么东西!”   “好恶心……真的好恶心……”   两个八岁的女孩看到这个,已经冲击到了理智。   我吸了口冷气,强迫自己的大脑冷静一些,着眼于残酷的现实。   “白野、萌奈,立刻用魔术加固这里的防御,不要让这些怪物打破玻璃还有墙壁!”   “好的,凛姐姐。”   白野点了点头,和我一起挥霍着魔力,试图将房屋整体不断地加固。   这些怪物来来回回,就像是蝗灾中的蝗群一样,经常一闪而过,完全估算不出来数量,更不知道究竟有着什么目的。   “这些怪物好像越来越多了……”萌奈不太确信地说着,似乎觉察到了设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知道!但是现在我们最先考虑的是保护我们自己!”   “等……等一下……!凛姐姐!直觉告诉我……这些生物不想攻击我们,而是想要救我们出去。虽然原因不太明白……但好像就是这样的。”   直觉?直觉这种东西,这个时候怎么可以相信!   无论如何,这些都是扭曲到极点的怪物!我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冒险!   我张开口,反驳萌奈:“这……这也太离谱了吧?这么恶心、怪异的生物,怎么可能是想救我们出去啊!”   “我也不知道。但是直觉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凛姐姐,萌奈的直觉从来都没有出错过。”白野说。“她甚至只用了直觉就找到了我,那个时候只要她晚了一点,我就不可能六道现在。所以,我觉得继续相信不会有问题的。”   “可是这一次却不一样啊!直觉这种东西……”   “看!它好像在玻璃上刻着什么!”   白野指着一面窗户。那扇玻璃窗上已经趴着一个怪物,这个怪物用它长矛版的“双手”在玻璃窗上雕刻着图案……看起来似乎是某种很古老的蚊子。   “这个……似乎是古代苏美尔文明的楔形文字?这种东西谁看得懂啊!”   “那个……凛姐姐,直觉告诉我,这上面的内容应该是‘秋奈的孩子们,跟着我们走,我们会带你们找到母亲’……应该是这样没错。”   “我还是没有办法相信啊……这也太离谱了吧!哪有人会相信这种异形怪物啊!再怎么样也应该派一个能够说话、至少是人形的存在吧!而且窗户外的黑泥谁知道是什么!要是没有了窗户,我们连呼吸都成问题了吧!”   “但是……但是……”   萌奈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令我相当的不满。   物种的外表可不仅仅是外表那么简单。这世间的一切都是根源的流出,而意识观察到的物种必定符合各自的审美。因此,人们都会觉得动物的幼年非常可爱。因此,人们才会在自己的家中饲养宠物。因此,人们才会追求光鲜靓丽的外表,以获得更多的注目。   这样人类连噩梦中都不会出现的怪物,无论它企图表达怎样的意图,它都是人类注定无法认知的生物。无法认知就无法理解,无法理解就无法认同,无法认同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相信。   这是我十几年成为魔术师的生涯积攒所得的知识,一定不会有错。   可这是紧要关头,这种话实在是没有时间说出来了。   “这一次就听我的!”我大声发出指令,行使作为成年人的责任。“先加固玻璃窗!在日常生活中,仪表可是关键中的关键!就连鸟类都知道打理自己的羽毛,猫都知道每天清理自己的毛发,这两种可爱的生物都有很可爱的外表,这种又丑又恶心的东西怎么能够相信!”   “这一次就先听凛姐姐吧。”白野也跟着说。“如果对方真的是善意的,周围的一切都被黑泥所包裹,那么对方也应该有能力将整个空间都带出去,至少也不会想办法破坏。无论如何,安全都是第一位的,在没有办法完全确定对方的态度的情况下,不值得因为单纯的直觉而冒险。”   “好……好吧……那就这样了。”   这一次,连萌奈也加入了强化整个房屋的行列。   在看到那庞大得宛若江河的魔力喷涌而出的时候,我一下子愣住了。   但一想到所长和副所长的身份,我又很快释然了——魔术师是这样,异常之人也是这样。所长和副所长是这个样子,萌奈有如此庞大的魔力就不是太令人奇怪了。   房屋强化得很成功。实际上,能在刚刚那白色液体之中保存完好,本来就已经说明了这个房屋的质量。即使没有我们的强化,这个房屋也应该很容易坚持下来。   “这玻璃窗很不一般,恐怕和迦勒底的大门有得一拼了。”我分析说。“虽然BB那个家伙很让人讨厌,可是至少看起来比外边这些怪物好得多。刚刚她也说了,她会保证我们的安全。我宁可相信BB,也不相信那样的怪物。”   “我也是这样。”白野附和说,别有深意地看着萌奈。“所以,萌奈你不要多想。先按照最稳妥的办法来做吧……具体的事情,就交给大人好了。”   “嗯,好的!”   萌奈点了点头,就不再说多余的话语了。   只是,这样的情况究竟要持续多久才会结束?   恐怕没有人知道答案了。   ◆所罗门王◆   如计划中一般,原初母神像如今的细菌一样快速感染月球的内部。   和大部分的细菌不一样,这一次原初母神甚至都没有遭遇抵抗。或许是眼前这位邪神太过于自信,以至于忽略掉了这感染的威胁吧?   虽然我已经刨除了大部分人类的感情,但在这个时候,我的嘴角依然隐隐地勾勒出一丝弧度。   “怎么样,奈亚拉托提普,地球的原初母神的力量,你感觉如何?”   “啧……只不过是一个区区的环境稳定器……”   口头上这么说着,可是它却微微皱着眉头。   也就是说,它一直在虚张声势而已,根本没有它所说的那么强。   “而你只不够是一个附身在复合神性的存在身上的邪灵,你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而且,你身上的复合神性有一大部分都是取自这位太初女神。在真正的原始女神面前,你这神性就显得可笑而低劣。”   “你真的觉得我没有办法对抗她吗?”   “如果你有办法对抗,你现在已经开始行动,而不是在这里和我说话。”   “人类真是有意思啊,总想着自己的努力能够成功,总想着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能看到希望,总想着明天会比现在更加美好。可是你们都忘记了,命运究竟是什么,这个既冰冷又炽热、既平静又疯狂的宇宙究竟是什么。自大、自傲、自满……恐怕在你们人类的眼中,异星的神灵、乃至其他宇宙的神灵,都不过如此吧?”   并非是不过如此,而是无论如何都要尝试去抗争,尝试去获得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像一个人无论如何不会满足于现在的生活,一个国家也一定会不停发展一样,这是根植于人类本身的欲望。   威严的神灵、高耸的山脉、汹涌的大洋、浩瀚的星空……这些存在其实和现在的奈亚拉托提普一样,都是未知而又强大的存在。人类之所以是人类,就是因为人类无论何时都有面对这些存在的勇气。   虽然我已经不存在勇气的概念,可此时的我毕竟代表着人类全体,无论如何也要表现出勇气才行——虽然这勇气的另一种说法,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就是傲慢得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   “假使你有应对的策略,那么现在就用出来吧。无论你展现出了何种力量,人类都绝对不会畏惧得连面对你都做不到。”   “好!很好!那就让你们人类看看,奈亚拉托提普的力量的冰山一角吧!”   突然,奈亚拉托提普的身影消失了。   整个月球的内部开始剧烈地晃动,普通人就算是四肢触地也无法对抗如此剧烈的晃动——简直是这颗卫星内部因重力而形成的物理熔岩即将喷发了一样。   可是,我的“眼睛”却看到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个巨大的身形,比这颗卫星要大得多的身影,正出现在星球的旁边,遮挡住了原本应该出现在远方的那枚湛蓝的兴趣。   月球被这个身影托在手中,像一个人拖着一颗核桃。而这颗“核桃”的顶端已经被暴力地去掉了外壳,露出内部的岩浆以及无法融入岩浆之中的黑色泥浆——这黑色泥浆即是原初母神提亚马特的一部分。   这个身影本身全是混沌的一片,看不出具体的样貌。但可以确认的是,月球被去除掉的外壳是这个身影用纯粹的暴力揭开的,就像用勺子挖了布丁的一小部分那么简单轻松。   它嗤笑着,声音在根源的内部肆意地回荡。   “怎么样,所罗门王?区区一颗行星的卫星,你真的以为它非常巨大吗?不,它很小,小到足以令我忽略它的存在。我之所以降临到BB的体内,不过是因为我觉得很有趣而已——就像TRPG游戏一样,降临到这个世界之后,我还真的经常在网络上扮演调查员,看着人类用言语编织出来各种各样的故事。用人类的话来说,这应该就是‘扮猪吃虎’吧?”   我无法回答,我无法解析,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无论如何我也想不到,连臆想中都不可能实现的现实,就这样发生在我的面前。   而那个声音继续在根源中回荡,整个宇宙都听到了这个恐怖邪神的声音,毫不回避地肆意彰显着自己那灾厄般的存在。   “不过,说起来很真实讽刺啊。月之内核的恶性情报,和你所说的这位原初母神相差不多呢……果然,这位母神已经被完全废弃了,被人类、被神灵、被星球彻底遗弃在了垃圾桶里,就像那个可笑的克苏鲁一样……不,准确来说,是比那个克苏鲁还要可笑得多啊!”   “王!请立刻撤退!这样能够用一只手剥开卫星表面的存在,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正面对抗的!”   佛劳洛斯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令我恢复了理智。   ——不过是一个能够揭开月球表面的存在而已,又不是没有对抗的方法。   这句话仿佛心理暗示一样在我的心中回荡,让我的大脑彻底放空,促使我做出本就预定好的决定。   “如此大小……正合适!”   “王!这个敌人是蛮力不可对抗的啊!”   我无视了佛劳洛斯的话语,无视了所有魔神的态度,像一个扑向火焰的飞蛾一样下达着属于所罗门王的指令。   “你们先行退下,告诉整体Ars Geotia,我即将展开第三宝具。到那个时候,所有成员都必须竭尽全力。”   “……明白了,王!”   我的身体不断地升起,蜕入虚空,来到时间神殿核心。   在时间神殿的上方,那个如秋奈记忆中的光带依然生效着。虽然它不再以人理的灵子为能量,虽然它可能比之前的威力要弱许多,虽然它被创造出来的目的并非如此,但这一次——至少是这一次,它将发挥最大的功效。   “第三宝具展开……” 352.最痛苦的选择   ◆所罗门◆   “……诞生时刻已至,以此修正万象。”   人理修正式出现在我的身后,其如巨大的、扭曲成球的荆棘树。   和以3000年的人理与灵子作为燃料不同,此次人理修正式的燃料仅仅是我自身的能力和三千年内不断逃逸的神秘罢了。单论热量而言,这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东西。   但是,这些热量已经足够我使用了。至少对付眼前的邪神并不成问题。   于是热量再荆棘树上凝聚、发生、轰击,超越千万个太阳的光芒占据了视线内的全部,喷涌而出的纯粹魔力攻击一瞬间击穿了一部分月亮的表面,直击巨大的邪神化身。   从理论上而言,这一次攻击可以直接贯穿地球的表面与内部,直达心脏一般的核心,使整颗行星彻底死亡。可是这这魔力轰击却遭遇了阻碍——就像是空间本身被强行地切断了一样,无论多么强的能量攻击都不可能真正地抵达邪神那里。   当光芒消散之后,除了月球的表面多了一道划痕之外,看起来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以少女形象显现的邪神依然得意地笑着,嗤笑着人类,嗤笑着生命,嗤笑着虚假的一切。   “啊,所罗门王,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只是这样的攻击,你以为真的对我有什么效果吗?还是说,我刚刚说了什么,你都忘记了?”   我当然还记得,它不停地夸大着自己的力量,夸大着自己的强大。   可是就夸大本身而言,就意味着它绝不可能有说的那么不可理喻。至少根源本身早就会发现它的存在,并动用根源级别的攻击彻底将它驱逐出这个宇宙,或者派出能够见证了数次大坍缩与大爆炸的以太巨龙、以恒星为食的噬星者、体积相当于海王星的超级计算机来镇压。如果这些存在都无法对抗的话,或许会有能够熄灭漩涡星系的歼灭者,将这个脆弱的银河系彻底扫空也未可知。   然而,这些都没有出现,奈亚拉托提普甚至还继续和我进行无意义的对话,足以证明我的推论。   “如果是原来的盖提亚,以3000年人理燃烧的能量,或许能够真的对我感觉到一丝丝疼痛感。但是你这个火力不行啊,完全不行,根本不行!一点感觉都没有,一点乐趣都没有。”   “奈亚拉托提普,你真的以为我攻击的目标是你吗?”   “哦?不是我,又能是什么?我真的很感兴趣啊。”   “当然是那位原初的母神了。”我微笑着,神态自若。   “哈?你觉得……”突然,它表情僵住了。“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也就是说,我刚刚的攻击确实生效了,而且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确实,你是奈亚拉托提普,但你终究是BB。BB没有肉体,只是Mooncell创造出来的高级AI。运行BB的Mooncell就在月之内核,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只要以我的攻击打通通往Mooncell的障碍,原初母神就可以用自己的力量修改Mooncell的记录,暂时关闭BB的存在。没有了BB,你又该如何存在于这个宇宙?”   “……不过是个小把戏而已!”   “你现在构成的灵基,你现在使用的是宝具。说到底,你还是按照这个宇宙、甚至是这颗在你看来不值一提的行星的方法战斗。既然存在于这个规则与框架之下,就一定会被框架与规则束缚,无论如何也不能超越。所以,如果你不再凭依BB,你一定会被这个宇宙弹回到你原本的宇宙之中。”   “但是啊,所罗门。你知道吗?如果我被弹回去了,秋奈也是会被弹回去的啊!因为是我把她带到了这个宇宙,是我给予了她扰乱因果的力量,又是我让她和两仪式有了今天。佐久间秋奈这个存在的一生中,到处都是我的痕迹,无法摆脱。所以……所以啊!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吗?”   不对,不是这样的。   我依然记得一开始抑制力的态度,我依然记得根源的记录。无论如何,秋奈都作为一名原住民,能够继续在这颗蓝色恒星中生存下去。   所以最起码的信心是有的——对人类的信心,对世界的信心,对秋奈的信心。   “不尝试,谁也不知道结果会是什么。”   “就算她所做的一切的努力全部化作泡影,这也无所谓吗?”   “她是佐久间秋奈,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个体。她早已得到了抑制力的认可,而又因为两仪式的关系,她也早已得到了根源的认可。这一点你不需要担心……倒是你说这些话,是因为你畏惧了吗?”   “畏惧是基于自身的脆弱。你觉得我像是脆弱的东西吗?”   它是寄生物,就算言语再怎么夸大,它终究是脆弱的——至少寄生的状态是脆弱无比的。所以,只需要想办法解除它的寄生状态即可,其他的事情完全不需要做。   越长的时间越对我有利,所以我选择继续和它无意义地对话着。   “所以,你说这么多,只是为了试探我的态度吗?”   “说这些话的目的,比你想象中还要复杂得多……但是,看起来也不需要对你做出详细解释了。很快你就会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两个女性的命运,一切存在的命运,你很快就知道答案了。”   “我的宝具并非只能使用一次,我会在这里阻止你,提亚马特神会阻止你,所有人类都会阻止你。因为,你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敌人吗……很可惜啊,我从来都没把你们当做是敌人。”   “就在说话这段时间,提亚马特神对月之中枢的入侵已经成功。恐怕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彻底获得权限,暂时解除BB的状态,并把你的存在本身给彻底去除吧?我很好奇,到那个时候你究竟会怎么应对。”   “很快你就知道答案了……真的很快。我反倒很好奇,那个提亚马特究竟能做到怎样的程度,是不是真的能将我从BB身上去除掉。”   它依然笑着,什么举动都没有采取——就好像它期待着被去除一样。   心中突然咯噔一下,就算是在传说中以“智慧”闻名的我,也突然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脸色立刻僵住了。   揭开月球的表面也好,在我的面前展现出如此巨大的身形也好,和我说这么多无意义的对话也好,它其实都是有目的的——或者说,就这么从附身的状态下解除,其实是最佳的选择。   如果它离开了BB,它又会去哪里?   突然,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回荡在我的耳边——   “哦?你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了吗?难道是觉得我另有目的吗?”它笑着,恶毒地、嘲弄地笑着,比所有恶魔都要可怕,甚至令从来没有过恐惧的我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是连灵魂都发抖的邪恶。“不对哦?混沌是没有目的的,混沌为了手段而不择目的。非要说的话,混沌唯一的目的就是让人类口中的那位阿撒托斯苏醒,让那个虚假而又没有意义的宇宙在一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吧……”   “……不对!从BB身上去除才是你想要的结果!”   BB不过是一个临时的载体,有一个存在从一开始就是它的目标。   佐久间秋奈,因果足以扰动根源、肉体永远不会死去、能够进行无限轮回的存在。那位女性的灵魂、肉体、存在等等,都是被奈亚拉托提普设计出来的,是为了这名邪神而服务的。   “Bingo!不愧是所罗门王,这一点临机反应的能力还是有的呢!可惜啊,现在已经太晚了,我和BB的分离已经是无可避免的事情了,你又打算怎么做呢?那个提亚马特肯定是不会听你的话的吧?就像是细菌入侵一样,一旦入侵开始,哪怕宿主因为入侵而死掉,细菌的增殖也是不会结束的呢!”   ◆两仪式◆   我们依然等待着局势的变化。   可是每过多久,橙子就趁着秋奈单独出去的机会,趁机来到了我的办公室,看起来有很多话想要对我说。   她的表情很严肃,看起来局势真的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橙子,发生了什么吗?”   “月球内部遭到了入侵,入侵的来源是我们这个世界的垃圾桶——虚数空间。似乎是以夺取控制权为目的的……但是,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所以找你们过来看一下。”   “虚数空间是什么?”   “虚数是数学上的概念,就是负一的平方根,理论上不存在,但在数学上是个很重要的概念。以虚数命名的那个空间也是类似的东西,它本身不会对现实或者星之内海造成任何影响,只是一个容纳被遗弃之物的空间罢了。不过利用这个空间,魔术师倒是可以完成一些特别的操作,虽然比较危险就是了。”   “你单独找上我,没有找秋奈和青子说吗?”   “没有,因为这件事情只能对你说。以她们的性格,肯定会犹犹豫豫,不想让你采取行动吧?现在可是非常关键的时候,这么犹豫下去可是不行的。再怎么说,我们也不能辜负了月球上正在尝试的那个人的努力。”   “如果我独自采取行动,秋奈一定很不喜欢。”   何止是不喜欢,她一定会生气到发抖吧?   我已经失败了一次轮回,这一次我绝对不能失败。不然,我们的幸福终究只是存在于轮回之中的虚幻之物罢了。   可是,橙子接下来的话,却让我立刻睁大了眼睛。   “……式,我保留了上一次轮回的记忆。”   “上一次轮回……我……究竟做了什么?”   “在你回到地球那个时间点,你看到了抑制力对秋奈的敌对态度了吧?你觉得如果秋奈没有经历过那次轮回,她会注意到抑制力的敌对吗?”   “不会的……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对抗抑制力。”   “所以,她持续不断地处在死亡的过程中,直到你将那些被抑制力控制的人类全部杀死,她才勉强复原过来。但也正因此,她的存在意义在抑制力看来就失去了价值,而你被判定为失去了控制。其结果,你最后毁灭了世界……很多个世界,总共有七个吧。那些世界里所有的人类都被你一个不剩地杀死了,可能包括所有你认知的人吧……不过看起来倒是没有萌奈的踪迹。”   “……这样吗,听你这么说,我心中的疑惑反而消失了。”   我半躺在办公椅上,闭上了眼睛。   从一开始,我就不喜欢这个世界,更不喜欢人类。只是因为秋奈而爱屋及乌,只是因为她的期望而管理着迦勒底这个组织。   当人类与世界与秋奈为敌的时候,无论这其中有多大的误会,无论隐含着多大的苦衷,我都绝对不会原谅人类与世界,必定将它们从痛苦之中解脱,给予秋奈以安全,给予自己以还能继续活着的理由。   我所恐惧的事情,终究只是害怕失去秋奈而已。   “在第七个世界,秋奈似乎用了很残忍的方法,令你精神崩溃,失去全部的记忆,只记得一样东西……你能猜得到吗?”   “是……秋奈的眼睛?”   “没错。本来我都以为你会持续这样的状态,直到也把那个世界也毁灭了为止。但是萌奈突然出现了,找到了秋奈,让她来到你的面前。但,已经做了的事情无法改变,你的性格也变得让秋奈不再喜欢,成为真正的兽,只把秋奈自己当做人类,其他都是连生命都算不上的东西。”   “……所以,说这些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有关系,当然有关系。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果?”   “是因为奈亚拉托提普吗?”   “它只是引子,症结还在你的心中。而这症结是天生的,只能压制,只能掩盖。纵使是秋奈,想要改变这一结果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话说道这个地步,任谁也能听得出来橙子的意思了。   她想让我放弃两仪式的身份,成为真正的兽,就像秋奈所经历的上一次轮回那样。   “橙子……你想让我被秋奈讨厌吗?”   “在被秋奈讨厌和秋奈永远痛苦地活着选一个,你会选哪一个?”   “当然是全部都不选,没有别的可能性。”   “可惜,世上许多时候都要做出选择。那个时候的你做出了选择,很快你也要做出选择了。而且,其实你心里也很明白吧?当那种情况复现的时候,无论重复多少次,无论被秋奈怎样的厌恶,你的选择都只可能是一个。”   是的,无论我多么不想承认,我的选择都只有一个。   但是情况真的危急到这个时候吗?我真的可以做出令秋奈讨厌的事情吗?破罐子破摔真的可以吗?   “你过来找我只是为了说这些话的吗?”   “当然不是。月球上已经开始战争了。那是残酷的战争,是人类与真正意义上的邪神的战争。单靠所罗门王是不行的,加上提亚马特神也不行——所以,你必须参与到战局之中,即使这意味着你要成为被秋奈讨厌的人。”   “……我必须问一下秋奈。”   “你问的结果,不过是开启新一次的轮回罢了。”   “嘶——”   以秋奈那么要强的性格,确实是开启新一次的轮回。   我没有杀过人,但是秋奈的两仪式已经杀了人——也就是说,两仪式已经打破了约定。那么秋奈打破约定就成了顺利成章的事情。   一旦开启了新一次轮回,秋奈就会成为涅槃明奈,痛苦地无限轮回下去。   “具话我就说到这里吧,具体怎么做,就交给式你自己来决定了。”   橙子离开了。   而我……究竟该怎么做? 353.恍若梦幻   ◆所罗门◆   “怎么可能……怎么会……”   看着奈亚拉托提普的反应,就算是最愚笨的人也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了。可惜,我这个比最愚笨的人还要愚笨的家伙,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引以为傲的洞察力完全失去,被世人传唱的智慧不复存在。做下如此蠢事的我,内心已经只有后悔而已。   “现在后悔了吗?但是后悔已经没有用了哦?那位所谓的原初母神肯定听不进你的话吧?说到底,它是个完全没有理性的稳定装置嘛。不过,我还真觉得不可思议啊,就连堂堂所罗门王,都会被三言两语刺激成这个样子吗?”   “不行……不行,必须让提亚马特停下来……”   我将视线的焦点集中在月球上,可是提亚马特已经侵入了内部,很快就会篡夺所有的权限,按照约定那般暂时取消BB的存在。   而我刚刚打通的通路正是加速了这一过程。本来就不信任人类、不信任一切、心中只想着让那个痛苦的少女能够幸福的提亚马特神,此时就算我再怎么解释也不会有丝毫的作用了。   “晚了哦?实在是太晚了,当你放出来提亚马特的那个瞬间,一切就都没有改变的可能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一直不采取行动?明明无论是你,还是这个提亚马特,在我看来都根本不值一提才对吧?”   但是,果然还是要做些什么。   我尝试使用魔术将我的想法传递到提亚马特神那里。可是原初母神没有停下,依然不停地尝试夺取月之内核的权限。恐怕,这位内心相当单纯的提亚马特神,已经把我的想法当做了奈亚拉托提普的欺骗了吧?   “没用的,不可能有用的。还是说,你愿意在这里浪费更多的时间?”   “可恶……只差那么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   后悔吗?那是当然。   想要改变这个结果吗?很遗憾,结果已经不可能改变了。因为,秋奈的性质本身就带有轮回的特点。在轮回之中嵌套轮回,只会导致各种各样无可挽回的后果罢了。   “东方有句古话,叫做‘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这句话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吧?更何况,你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完全错的离谱,得到这样的结果,也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嘛,反正无论怎样,都不可能改变这个结果就是了。你的算计,你的企图,你所坚持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我绘制出来的假象而已。被这假象所欺骗的你,终究只是一个区区人类罢了。”   我什么都说不出口,我什么都做不了。   结果,我依然是一个一无是处的男人。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那么,时间差不多了,所罗门王。真希望能看到你回到地球,和两仪式商谈时的样子啊……可惜,大概率我是看不到了。提亚马特神马上就要切断我和BB的连接了哦?啊,现在已经到了呢……”   恍惚之间,BB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了。   我漂浮在月球之外的太空,身体略微颤抖着,思索着该怎么办。   思来想去……我能做的,也只有一件事情而已了……   ◆两仪式◆   就在我和橙子对话的时候,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突然加入了进来。   “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声音的主人穿过办公室的大门,堂而皇之地走进了房间。   他是一个男性,有着一头白色的卷长发,皮肤黝黑,穿着夹杂着许多红色装饰的白袍,双手足足带着十枚金色的戒指。那双如太阳的金色眼睛,如今却像被乌云遮蔽了一样黯淡无光。   我当然认识这个人,这一年多来我和他交流了许多。   “你是……所罗门王?”我问。   “是我。”   “你……你……”   橙子睁大了眼睛,连身体都不由得颤抖了。而那双眼睛里的狂热更是让我觉得非常吓人,就像是某些狂热过头的粉丝一样。   可是橙子还是忍耐住了心中的狂热,不再说什么。而所罗门王看起来颇为失落,也没有心情搭理橙子,而是说明自己的来意。   “刚刚我确实在月球上和那个邪神战斗。但是我失败了——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失败的,因为我的目的完全错了。现在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对你们通知这个失败的事实罢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   “很快你就会看到它……我知道对你来说会很难,但是请你在看到她的时候能够保持最起码的冷静。如果觉得不行,我可以提供一定的帮助。”   “难道说……难道说……”   橙子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有一种眼球要凸出来的错觉。   老实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橙子这么失态。但现在是严肃的时候,我没有心情调笑她,而是无比严肃地注视着突然出现的所罗门王。   “对我说吧,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我都可以承受。”   “……我企图分离BB和奈亚拉托提普,而我确实成功分离了。但是分离的后果却并非是我预想中那样,它被根源弹出这个宇宙。而是……而是篡夺了秋奈的灵魂与肉体,使她彻底成为奈亚拉托提普的一部分。我想,现在它现在已经成功了。从很早开始,我就怀疑为什么秋奈能够干扰因果,而就在刚刚的月球上,奈亚拉托提普亲口对我说……秋奈就是她带到这个世界,她的一切能力与遭遇都是奈亚拉托提普赋予的。”   “难怪……难怪会是这样啊……”   知道真相,内心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老实说,我感觉不到特别的感觉。就像水往低处走,就像白云在天上飘一样,是再正常不过、理所当然的事情——或者说,这种感觉其实也是一种特别的感觉吧?按照正常来说,我会惊慌,我会恐惧,我会迫不及待地试图找到秋奈,确认她的安全一样。   究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或许,等见到秋奈的时候,我就知道答案了。   这种短暂的自我解刨让气氛为之一滞,两个人都用担忧的眼神看着我。   “式,你……没问题吗?”橙子问。   “我没有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我平静地回答。“其实我早就应该发现这点不对劲的地方的,可是现在看来……似乎真的略微有些晚了。但是,正因为晚了,我的心中有的只是一些后悔,没有憎恨和愤怒。”   “式,你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秋奈……”   “她现在已经不是秋奈,而是奈亚拉托提普了。”橙子强调说。“小心一点,式,它只用三言两语就能扭曲一个人的心灵,千万不要被它给控制了。”   “橙子,你觉得我不是秋奈了?”   这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这是秋奈的声音。   我的视线立刻转移过去,看着那双熟悉的美丽眼睛,看着那熟悉的温柔微笑,看着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那个人,我依然能感觉到异样的感觉。   “那么,除了我,又有谁会是秋奈呢?秋奈对你们而言究竟是什么?是一个活动的人类身体,是一个性格执拗的女性,是一个经历了各种苦难的灵魂,亦或是一段存在于往昔、现在和未来的记忆?按这个标准来衡量,无论怎么看,我都是秋奈本人吧?”   “……你就是秋奈,无论按照那种定义,你都是秋奈没错。”   至少,我的感觉告诉我,她就是秋奈无疑。   这果断的态度令秋奈愣了一下,略显意外。   “式,你肯这么容易就相信我了?”   “我怎么可能想不到呢……并非是奈亚拉托提普篡夺了秋奈的灵魂和身体,而是秋奈被迫成为了奈亚拉托提普——就像我无论如何都会被迫成为解脱之兽一样,这是我们一开始就设定好的本来面目。再怎么伪装成人类,再怎么品味幸福与平静,其结果都是完全一样的……”   我停顿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说下去。   “我已经像明白了,为什么涅槃明奈可以存在到时间的尽头,为什么秋奈拥有不会死的能力。在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当死胎死而复生的时候,她就已经是奈亚拉托提普,而不再是普通的人类了。只是她一直都没有发现这一点,只是她一直都不相信这一点,仍然执拗地觉得自己人类,仍然执拗地以人类的方式活着,从来没想到自己那双眼睛的意义,没有想到自身不死性的意义,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事情无可修复,直到命运之轮悄然到来……”   “不,式,你错了,她不是秋奈。”橙子焦急地提醒说。“秋奈是人类,也只能是人类。成了邪神、成了怪物的她,就不再是秋奈了。用你自己来比较,不就理解了吗?当你是人类的时候,你是两仪式。当你是怜悯之兽的时候,你就永远失去了两仪式的身份——而这,就是秋奈重新开启轮回的原因。”   “我究竟是不是秋奈,只有三个人可以决定。一个是我,一个是式,还有一个就是萌奈。很遗憾,橙子,你不在这三个人之列。所以,你怎么看待我,其实我都是挺无所谓的……说到底,我生来就是这样的存在。”   “橙子,我的感觉不会有错的。她确确实实就是秋奈无疑。如果萌奈也在这里,她肯定也会这么认为。”   我的语气坚定无比,我的态度比语气更加坚定。   就好像……我已经认定了她就是我的秋奈,而不是其他人一样。   橙子粗鲁地指着秋奈,焦急地冲我大喊——   “但它是奈亚拉托提普啊!”   “看来你们都还不明白奈亚拉托提普究竟是什么啊……真的很遗憾呢。”秋奈平淡无比地说。   “它之前对我说了,但大多含糊其辞。”所罗门开始解释。“似乎,用言语来描述它的本质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情,就好比对一个朝生暮死的虫子来阐述时间的概念一样,无论怎样的努力都是徒劳无功,无论怎样的解释都不可能真正地真正的意义。”   “很简单啊……其实很简单的东西。”秋奈笑着,双眸中夹杂着我从来都没有看到过的情绪。“奈亚拉托提普实际上是一种状态,精神觉得现实是虚假的状态。当进入这种状态之后,明白了宇宙的构成,也明白了自身存在的虚幻,任何存在都有可能成为奈亚拉托提普。这也是它是‘千面之神’的原因。它没有本体可言,每一个化身都是它的本体,所以还会出现不同奈亚拉托提普相互战斗的情况。你看到的BB的奈亚拉托提普,应该就是BB自身对奈亚拉托提普的感觉而已。”   “……秋奈,说谎是不好的事情。事情绝不可能这么简单。”我追问着。   “唔……那就换个说法吧。佐久间秋奈这个人,陈宁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是奈亚拉托提普的一部分。BB所召唤出来的那部分神性,实际上是我的一部分虚妄构成罢了。我现在只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知道了自己存在的意义,仅此而已。就像刚刚橙子你说的那样,代入式来理解,不就很容易就明白了吗?”   “不是的……肯定不是的……”   很奇怪,橙子就像知道了什么可怕的秘密一样,大惊失色,难以置信,怀疑着自己,怀疑着世界,怀疑一切的一切——就好像她即将进入“奈亚拉托提普”的状态一样。   “你只是接受不了佐久间秋奈不是一个人类而已,对吧?可是啊,橙子,有哪个普通人能有绝对不会死去?又有哪个人能够干扰世间的因果?”   “……啧,马脚还是露出来了啊。但是,你现在确实使用的是秋奈的身体,那么暂时我就忽略掉这种马脚好了……身为欺骗而著名的邪神,竟然被这三言两语就欺骗到,你这样真的可以吗?”   啊,终于,我终于确认了,她根本就不是秋奈。   之所以这么麻烦,就是为了以后不会产生疑惑,以至于被欺骗、被蒙蔽、真的把她当做是真正的秋奈。   物怪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了。 354.混沌   ◆说书人◆   之所以能够干扰因果,绝非是因为秋奈是什么特别的人。之所以不会死,也绝非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不是人类。   因为她对两仪式的执念,她以幽灵的状态抵达了时间的尽头,使自己能够在事件的闭环中穿梭,形成轮回。因为根半家的秘术,她从死胎的状态下复生,再加上涅槃明奈的执念影响,让她形成反向的阴阳鱼,看似得到了涅槃,实为在这浮华尘世中永世不得超生。   秋奈就是秋奈,她不会是什么怪物,更不会是某个邪神的一部分。   以秋奈的身体说出这样的话,这绝非是在阐述事实,而是在亵渎秋奈的经历,亵渎秋奈的感情,亵渎秋奈所坚持的一切。   秋奈的温柔,秋奈的善良,秋奈的美好,秋奈的坚持,秋奈的一切的一切,都绝不是一个笑容、一个眼神、一个背影所能传达的。她愿意为这个对她表达善意的世界奉献出自己的全部精力,她愿意为了注定得不到的东西而经历千次、万次的轮回,她愿意为了不值一提的我默默地承受那么多的痛苦,而直到今天这份痛苦也一直蔓延下去,不得解脱。   所以,无论怎么妖言惑众,无论怎么矫情饰诈,她都绝对不是秋奈。   更何况,听了我的话之后,她的笑容变得微妙了起来,那双漩涡般的猩红双眸中也绽放着侵略与强势的目光——而这目光,是秋奈绝对绝对不会露出来的目光。   “式,你认为的东西,真的是你认为的东西吗?”   “不用欺骗我了!千面之神!无论你用秋奈的身体说出怎样的妖言,我都绝不可能相信你了!秋奈是什么样子,我比所有人都更加清楚!”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就是陈宁,你会相信吗?毕竟啊,物怪这种东西,这个世界已经不可能出现了。”   “陈宁和你的本质是不同的!陈宁虽然说了许多拒绝的话,可是她的本质却是温柔的。而你不一样,无论你表现得多么的温柔,哪怕你的话语像蜂蜜一样甜蜜,可你的本质都像宇宙的黑暗边缘一样冰冷、像数字与逻辑一样残酷。而且,陈宁她没有消失!她的照片依然保存在我的家中!她的记忆也绝对不会随着时间而褪色!你……根本就不是陈宁!”   “这样啊……这样的话,我就理解了。按照这种说法,现在的我确实不是秋奈。但是,你刚刚说得其实一点都没有错,是秋奈成为了奈亚拉托提普,而不是奈亚拉托提普篡夺了秋奈的灵魂与身体……那么,你现在要怎么做?要战斗吗?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我会把你从秋奈的身上驱逐出去!”   霎时间,九字兼定出现在我的手中,在办公室灯光的照射下,寒光四溢。   这次,我绝对不会再迷茫。   所有的约定,所有的忍耐,所有的痛苦,全部被我用作实现一个目标,全都被放置在一条最不该触及的底线之上——为了秋奈,现在我可以做任何事情,杀死一个世界的人类也好,与秋奈的身体战斗也好……我绝对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害怕!   “很遗憾,你做不到这一点。”   “无论能不能做到,我都要尝试!因为……秋奈是我的妻子!”   “那就来吧,两仪式!在战斗中,你会明白我究竟是谁的!”   秋奈的身影消失了,前往了我从来没有去过、也未曾了解过的空间。   但是,既然它选择了战场,无论这战场有多么的危险,无论其中暗含了多少陷阱,我都只能前去——这,是我永远不可能改变的职责。   ◆苍崎橙子◆   只是一瞬间,两个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迦勒底。   我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也不知道战斗会以怎样的方式进行。   现在我能做的,只有默默地为式祈祷、为秋奈祈祷而已——我之前就曾经为她们祈祷过许多次,高中又在教会学校中上学,这种事情已经算是轻车熟路了。   在我祈祷的时候,所罗门王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呆滞地站在这里。似乎他也像我一样,默默地为那两个女生祈祷着。   当祈祷结束之后,我半躺在沙发上,暂时失去了全部的活力。   “她们……果然还是战斗了。”   “应该是进入人类无法窥探的维度之中了。这对于现在的她们二人,应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所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反正我们也帮不了她们什么,那我就解释几句好了。”   曾经的我确实很崇拜所罗门王,但现在他确实犯下大错,我没有理由再尊重他。实际上,如果我这个时候真的尊重他,反而有冷嘲热讽的意味,显得更加的失礼。   所以,即使是这个时候,作为受害人的家属,我还是半躺在沙发上,作为这次事件的直接关系人,等待着所罗门的解释。   “橙子,你知道的吧?两仪式和解脱之兽是不同的两个存在。”   “是的,两仪式是人类,而解脱之兽是兽。虽然存在本身是一个,但是人格与认知却截然不同——用不恰当的比喻来说,就是人类和丧尸的区别。丧尸确实是之前的人类,但是已经和人类称不上是一个东西了。”   “秋奈也一样。当她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我曾经检查过她的灵魂,发现了一些特别的现象。她的灵魂构成虽然确实是人类,但是过去的记忆实在是过于清晰了,完全不是偶然飘到这个宇宙的存在。”   “啊,这点我知道。当一个人死后,漂流的时间越久,灵魂所能保存的记忆就越少。现在这个世界,当灵魂返回起源的洪流时,基本上什么都不会记得了。”   “所以,我能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刻意保存她的记忆。不只是记忆,连人格与认知都在刻意地保存着。当时我没有太过于在意,现在回想一下,从一开始她应该就不是人类的灵魂吧……”   “为什么不觉得是奈亚拉托提普在她的身上种下了一枚种子?”   “理由很简单,这些年来她遭遇的不幸实在是过于反常。自从涅槃明奈出现之后,她就一直处在厄运不断的状态。要知道,她是被抑制力所喜欢的,不应该出现这样的现象才对,反而应该像萌奈那样运气出众。”   “你说的是那三年吗?”   “人生始与终。”   “这样吗……”   我曾经详细调查过秋奈的过去。   和秋奈所表达出来的态度完全不同,她的母亲实际上并不爱她,完全是把她当做一个实验成功的样品——就像大多数魔术师的态度一样。只是在秋奈大概六岁的时候,因为一件被所有人遗忘的事情,她的母亲改变了态度,然后反过来用真正的亲情改变了秋奈原本非常别扭的性格。   可是我还是不敢相信,拥有这样性格与感情的秋奈,真的从一开始就被诅咒了,终其一生都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坎坷。   长叹一声,所罗门王继续说了下去。   “这样的结论确实很难让人接受,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事情的真相。她从一开始就是奈亚拉托提普,她从就注定有这样的人生,她注定要打破这个根源倒映出来的荒诞宇宙,为了她永恒不变的目的而将其喂食她的原初之神。就像两仪式总有一天会‘人类’解脱一样,是注定的宿命。”   “我不喜欢宿命这个东西。”   “我们所有人都不喜欢,但它却是存在。”   ——这样无聊的话题应该适可而止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   理所当然的,所罗门的声音从我的身后响起。   “虽然你是魔法使,但在这种规模的战斗中,你又能做什么?”   “肯定能做些什么,至少……至少让还在月球的萌奈她们保证安全吧。”   “这个就涉及更多的事情了……”说着,所罗门王也站了起来。“也罢,我和你共同处理这件事情吧。”   虽然我们的能力有限,虽然这件事情必须交给那两个孩子去解决,可我们依然有能做的事情,迦勒底也依然能帮到那两个从未长大过的孩子。   至少,她们所珍视的那些东西,我们能一同努力,将那些东西完好地保存下来。   ◆说书人◆   跟随着秋奈的脚步,式通过兽的“单独显现”,来到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诡异空间。在这个空间之中,前后与左右似乎失去了意义,时间在终结与开始之间来回跳动,周围全是亿万个光斑所绽放出来的色彩,包含着太多太多人类观察不到的色彩。   这不可能是地球,不可能是月亮,甚至不可能是认知的宇宙。   这里,一定是奈亚拉托提普所创造出来的“混沌空间”。   “这个空间……你果然就是奈亚拉托提普。”   明明是秋奈的样貌,明明是秋奈的声音,明明是秋奈的眼神,可是式却完完全全地把她看成了奈亚拉托提普。这并非是因为本性冷酷,而是强迫自己变得冷酷起来,将对方与记忆中那个世间第一的珍宝联系起来。   她笑了,笑得诡丽,笑得仿若梦境里的魅魔。   “我从来都没有反驳过我不是哦?我所反驳的,只是有些人不愿意承认我就是秋奈而已。实际上,这两者的身份根本就不冲突啊。奈亚拉托提普更像是一种种族、职业或者类似的东西,而秋奈则是具体的姓名与身份。”   “多说无益!我一定要找到秋奈!”   式压低身体,摆好架势,在这个蛮力似乎没有意义的空间里准备攻击。   而就在这个时候,她也从因果之外拿出手枪,枪口直对式的眉心。   “这样吗……那就让我证明一下,我究竟是不是秋奈吧!”   弹头出膛,直指式的眉心。   而子 弹的速度对于现在的式而言,实在是太慢了。只需要轻轻挥一挥手中的太刀,子 弹就被太刀所引发的风刃彻底破坏,掉落在地上。   以不可能的速度,以完全不需要换弹 夹的方式,她攻击着,不停地攻击着。每一颗弹头都朝向式的要害,每一颗弹头都被式轻松切断。   就这样,式一点点地靠近着,仿佛在花田之中散步闲逛一般轻松。   然后,式突然消失在她的视线内。伴随着这次传送,式的长刀轻轻一挥。   但是在长刀触及衣服的那个瞬间,她也像式一样,突然消失,传送到了另外一个地方,轻松地笑着,怀念一般注视着式。   “真是想不到啊,你竟然会对这具身体出手。”   “就算身体出现了损坏,也一定能够得到修复。”   “或许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性,我确实不是奈亚拉托提普。但是啊,如果这具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你真的可以接受吗?你……真的能对秋奈下手吗?”   “当然。因为,我已经和秋奈立下了一个约定。但她需要的时候,我会帮助她脱离活着的痛苦。然后,我自己单独一人活下去,维护秋奈所喜欢的一切。”   “我记得这是上一次轮回中立下的承诺吧?”   “但那确实是两仪式立下的承诺——这一次,我不会再畏惧任何事物!”   像一枚飞离弓弦的箭矢,穿着华美和服的式再度袭向那个形同秋奈的存在。   接下来的战斗,已经到达了人类无法理解的地步。   两个人之间各自传送着位置,快速地变换着方向、位置甚至是时空本身。   在短暂的时间里,从枪口喷涌出来的弹头比机炮还要多。两人追逐的距离甚至都无法计算,似乎这两个人都有着无限的体力。   意外终究还是在冗长的、好似回放一般的战斗中发生了。   就在式复制之前的动作,对那个熟悉的人影冲锋之时,那个人影并没有传送走,也没有按下扳机以阻止式的前进,而是以突然以肘击和关节技封锁了式的动作,将其压制在“地上”。   意外的神采在式的双眸之中绽烁。   而她的嘴角勾勒着式看不懂的弧度,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式。   “很意外,对吧?连我也很意外,没想到直接改变自己的身体后,竟然有这么强的威力。就算和式进行肉搏战,竟然也没有落得下风,反而用这种简单的关节技压制住了你。如果这一切不是真实发生着,我真的没有办法相信呢!” 355.往昔之梦   ◆说书人◆   这样的力量,式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这正是根源力量的显现,作用在身体与因果之上,赋予人类不可能达到的力量、反应与耐力。所以,明明秋奈之前还手无缚鸡之力,可如今这个与秋奈相近的人影却拥有了能够将式压制住的力量。   但是,压制只是暂时的。相较于因果扰动根源的秋奈,肉体连接着根源的式能够更好地利用根源的力量——   “从秋奈的身体里……滚出去!”   伴随着这一声怒吼,单凭自己的臂力,式将与秋奈相似的人影彻底推开,马上恢复站立的姿势,应对着接下来的战斗。   嘴角依然挂着熟悉的温柔微笑,人影随意地握着手枪,后退了一步。或许是因为这个空间的原因,明明只是不足30厘米的一小步,却足足迈出了近三十米的距离,仿若最荒诞的梦境。   没有犹豫,式再一次冲了上去。   和之前所有的攻击都不一样,这一次人影并未后退,更没有传送走,而是微笑着,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控之中一般,轻松地应对着式的来袭。   “所以……我要解释多少次啊!”   轻轻地抬手,近在咫尺的太刀刀尖无法更进一步。   似乎有什么粘着力极强的半液体物质彻底粘上了这把包裹着根源之力、几乎可以破除一切结界的太刀。就算式的双手都颤抖了起来,无论是更进一步,还是将太刀拔出,都成了完全做不到的事情。   人影依然笑着,笑得那么的温柔,却又似乎笑得如此的悲伤。   “你知道吗,式?其实这个时候我很想让九字兼定切断我的身体……但是啊,一旦你清醒过来,你肯定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所以,在这场战斗中,我只能活着,无论如何也要活着……这是唯一不会伤害你的方法了。”   “你还有资格说这种话!”   “有资格……当然有资格。”   手枪抬起,枪口直指式的额头。   在这个瞬间,式看到了那猩红双眸中的眼神变了,彻底变了,变得和过去的某个时刻一模一样,变得仿佛一把尖锐的匕首、随时都会贯穿她的内心,变得比红钻石还要璀璨、比鸽血红宝石还要深邃、比冰晶石还要冰冷。   ——在那足以将时空都冻结的绝对的冰冷之下,透露着仿佛存在意义被否定一样、仿佛一直以来的坚持都是徒劳一样、仿佛能获得的只有最悲伤的结局、如浓咖啡般苦涩、如墨汁般幽邃、如毒药般痛苦的悲伤。   弹壳从枪膛弹出,弹头从枪膛飞出。   式本该可以像当初一样躲开。但是这一次,被这眼神震慑得大脑一片空白的她却是呆滞地站在这里,任由弹头冲向她的天门穴。   可是就当弹头即将贯穿头骨、深深地嵌入大脑之中时,以直线飞行的弹头却突然转向。就像第一次相遇时那样,就像两个孤独的人还未相知时那样,子 弹划过她的额头,留下一道甚至头骨表层的伤口。   于此同时,那股太刀被粘住的感觉消失了。伴随着之前的动能,太刀轻轻地斩下。和当初一样,一枚小拇指的一节与新鲜的血液一起飞向一旁,落在视觉无法观测却又真实存在的地面上。   身体在颤抖,大脑在震动,灵魂在战栗,意识在惶恐。   连最可怕的噩梦都不曾表现出来的恐慌,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业已低下的九字兼定也颤抖着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在这剧烈的颤抖中几近掉落。而式的决心也正像她手中的太刀一样,已经不再有继续挥砍的勇气,已经不再有继续对话的冷静。   只有那个人影以相同的眼神注视着她,仿佛被深渊所凝望一般。   “式,现在想起来了吗?按道理来说,这应该想起来了吧?”   “我……我……我……”   “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毕竟已经过去太久了。久到这场美丽而又幸福的梦,真的成为了现实。久到如果不是因为神性的注入,几乎都要忘记自己究竟是什么,自己又该去做什么……久到我们最开始的样子已经被我们自己忘记、被对方忘记。”   深深地吸了口气,式终于鼓起勇气,立刻后退了一步,与人影维持距离。   过去那些温暖的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式的眼前掠过,抵抗着那股想要痛哭出来的冲动。曾经那些温柔的话语像回音一样在式的耳边回荡,抚平着那股内心被完全贯穿的痛苦。   此刻的式,意志如钢铁。   “你的言语已经不可能影响到我了!”   “直到现在,还是不能认清现实吗……”   “不!现实究竟是什么,一直以来我都看得很清楚!”   “那么……就继续战斗吧!当然,这样战斗是不行的,必须要用这个形态才可以!”   一瞬间,黑色剑士取代了柔弱的少女。   那厚重而狰狞的黑色铠甲,那宛如祭袍般的长袍,那把历经战痕的大剑,都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名字——初代的哈桑·萨巴赫。   “就用剑与剑来对抗吧,式!哪一边更强一些,哪一边才有资格说现实究竟是什么!毕竟,这个无意义的世界终究是以暴力统治一切的!”   式没有回答,也没有思考,提着九字兼定,直接扑了上去。   火花四溅,灼热的斗气在这特殊的空间激荡。   没有技巧,没有伎俩,没有虚招,更没有华丽的招式。有的只有纯粹的力量,纯粹的速度和纯粹的反应。   没有精疲力尽,没有一时退让,没有中途插话,更没有分心想着别的事情。有的只有纯粹的坚持,纯粹的耐力和纯粹的决心。   两人,就这样战斗着,仿佛时间失去了意义,仿佛两人的战斗成了如地震、龙卷风一般的自然现象。   但最终,替身还是被太刀击碎,彻底湮灭,露出秋奈的身影。   到了这个时候,人影只能后退数步,仿佛感叹一般说着话——   “看来,你还是不愿意相信我就是秋奈啊……”   “你根本就不是,没有别的理由。”   “那么,我要如何才能证明呢?”   “我说了,你根本就不是。”   “式还真是一如既往地顽固啊……那么,就这样吧。就让这个悲剧画上终点,让这个本就不可能通向结尾的故事画上句号吧。”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去相信。”   “我不说什么……只是让式看一些东西而已。”   人影打了个响指,眼前的一切转瞬之间被改变。   这是一座高楼,远处灯光阑珊,近处车流不息。   式的衣服不再是华美的和服,而是藏青的襦袢,并无红色皮夹克。   少女的衣服也不再是女式西装,而是再普通不过的水手服和穿了不知多久的帆布鞋。   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但……这真的是原点吗?   式不知道。   或许这是一场梦,或许人影正在用自己的力量修改现实。可对于现实本身就是一场漫长的梦境的式而言,现实与梦境并无区别。只有当她真正地归于大圆,只有当当梦境真正醒来的时候,根源的真实将真正的倒映在她的双眸之中——在那之前,她只需要继续前进即可。   “这个地方,式还有印象吗?”   “我绝不会忘记这个地方。”   “也是……这毕竟是我们曾经战斗过的地方。而且刚刚我失去了一枚小拇指,式的额头也受到了同样的伤势。这个时候还想不起来,就真的有一些过分了呢……”   “但这是我和秋奈的过去,绝不是你的过去。”   “不,这是‘现在’。也就是说,我使用了因果的力量,将轮回退到了这一开始的时候……是的,没错,否定了这十二年所经历的一切,重回战斗的这个瞬间。在这次轮回之中,我会好好地告诉你,为什么我就是秋奈。”   “多说无益!”   再一次,式发动了如潮水般的进攻。   人影却轻松地躲避着,或许用身法,或许用传送的能力。   狭小的空间限制了两人的发挥,但这攻击方依然无法伤到防守方分毫,防守方也没有任何反击的打算。两人就这样在这感官喧嚣、内心寂静的夜晚,继续着自一开始时戛然而止的梦。   “性子不要这么急啊,式。就让我一点点地展示自己的内心吧……”   突然,人影来到了栏杆处。   下个瞬间,人影站在了满是铁锈的栏杆上,身体后倾。   倒映在式双眸中的一切,在这一瞬间迅速变化。这不再是初次战斗的那个大厦,而是破败的根半大楼。周围不再是东京都最繁华的地段,而是偏远的郊区。   似乎经历了无比漫长的时间,又似乎只是短短的一瞬,人影从栏杆上跌落,头部朝下,带着解脱般的微笑,仿佛脱离了一切的痛苦与束缚,在这自在的蓝天中自由地飞翔。   但是,当下落到一半的时候,风也好、阳光也好、坠落的少女也好,完全定格在了这个瞬间。   式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定格在人影的双眸上。   那是极致的哀伤,极致的痛苦,极致的失落。明明最难熬的日子已经熬了过去,明明只差一点就可以触及希望,可是少女却选择了放弃、选择了诀别,只是为了从这无尽的痛苦与失败中解脱,获得永远的安宁。   “呐,式,这个时刻你还记得吧?”   人影的嘴唇没有颤动,但是少女的声音却传递到了式的意识之中。   而式则稍微驱动了一下意识,她的声音也同样在这空间之中回荡。   “我当然记得。”   “那你知道,这个时候的我,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吗?”   “……是绝望。”   “对啊,是绝望,是由喜欢衍生出来的绝望,是痛苦积累出来的绝望。那,现在被你这样攻击着,无论如何解释你都听不进去,这个时候的我绝望吗?这个时候的我,想要获得真正的解脱吗?”   “没有,你根本没有。”   “式之所以会在和么觉得,理由是因为你对现在的我没有杀意,对吧?”   式沉默了。   事实就是这样的残酷。仿佛命运的注定,她们只能以杀与被杀结束。而这是从一开始就有的预感,也是她的恐惧的最大源头。   “哈……”   少女轻轻的笑声,在这空间之中回荡。   慢慢地,视线中空间出现曲率,到处都是少女的笑容,到处都是女性的错愕,就像万华镜中的世界,就像最美丽的梦境。   但是……   啪嚓——   倒映着少女笑容的镜子们出现裂痕,裂痕不停地蔓延。这梦境的背后,漆黑的真实一点点地溢出,犹如纯黑的泥浆。   “呐……式,我最爱的式啊……你很快就明白,为什么你没有杀意了。”   哗啦!   哗啦啦!   万华镜碎了。   然后,时间再次开始流动。   只有短短的一瞬间,少女从大楼的中间跌落,与地面亲密接触。   然而,死相却和女性看到过的不同。那不再是绽放双翼的血之蝴蝶,将死亡的丑陋与痛苦呈现在了女性的面前。   头颅就像破掉的气球,无法保持原形。纯白混着红色的液体到处飞溅,直至五米外的树木上。脏器破膛而出,混着体液的血液无比刺鼻。身体扭曲成惨不忍睹的样子。明明已经了无生气,纤细的双手却还在本能地抽搐着,传达着生命最后的痛苦。   “式,你知道吗?这才是跳楼应该有的样子……实际上,经历了《俯瞰风景》之后,式应该对这种死相应该有所印象才对吧?”   少女的声音依然在这个空间不停地回荡,宛若最可怕的梦魇。   式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反应了,她只觉得眼前发黑,只觉得大脑空白,只觉得蜂鸣声遮蔽了世界上一切的声音。   “不是的……不该是这样的……绝对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但是,确实应该是这样的……死亡并非是像樱花随风散落,而是在哀嚎、疼痛与破碎中一点点地失去所有的生命,直到这副躯壳再也无法承受意识与生命为止……是的,死亡没有美丽,有的只是让人作呕的丑陋罢了。生命向往死亡本来就是一个错误,在这错误之中就算真的诞生出来花朵,那也是极度地丑陋不堪。”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不这样才是不正常的,对吗?这可是十八层的高度啊……你明白吗?俯瞰风景的事情,式你真的都完全忘记了吗?”   “不是的……不是的……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的……绝对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就在式那痛苦的重复之中,一切朝着预定好的方向不停地发展。   血液在回收,组织在修复,器官在重组,骨骼在复位,破碎的人形正在逐渐成为一个人形。而这个过程完全昭示了在那光鲜漂亮的表皮之下,一个人的生命究竟是怎样的怎么回事,生命从诞生之初又是什么样子。   就和刚刚的死相一样,复活也没有一丝美感,丑陋不堪。   只要任何普通人看到这个场景,那个人都会大喊怪物,恐惧着,逃跑着,只为了生命能够继续下去,只为了不再看到这完全非人的怪物。   刚刚还破碎的那个人影,如今却躺在地面上,仰望着即将入夜的天空。   但是,和女性记忆中,那仿佛是在看着世间美景的眼神不同。这一次,是纯粹的黑暗,纯粹的绝望,是真的“永世不得超生”。   红尘千丈,何处是尽头?   沧海万年,几时得止境?   在痛苦的人生中,在绝望的人生中,人影早已耗干了最后的一丝继续行走下去的动力。可是她还是要继续走下去,被强迫注射名为“爱”的药物,被施加以名为“缘”的鞭笞,在这无间大地狱中行走着,直到时间的彼端。   终于,式的心中开始怀疑了。   她怀疑自己的坚持是不是错误的。   她怀疑眼前的奈亚拉托提普是不是真的秋奈。   她怀疑心中的喜欢究竟还是不是维持着认知的关键。   但……终究只是怀疑罢了。   只要表现的不是秋奈,这个人说在么多,她也绝对不是秋奈。   她终究只是一个利用秋奈的记忆的异物罢了。   “是的!你绝不是秋奈!根本就不是秋奈!”   真正的秋奈只会感觉到累,绝不会感觉到绝望。真正的秋奈只是想要休息才选择停下,绝不是因为痛苦。真正的秋奈是心甘情愿地在人生的道路上行走着,绝不是被迫如人偶般机械地一点点挪动着脚步。   贯穿自相遇到此刻的始终,分辨那个人是不是秋奈的理由只有一个——无论如何,秋奈都完全感觉不到痛苦,更感觉不到绝望。   “秋奈才不是其他人认为的那个秋奈!秋奈之所以是秋奈,只是因为她就是秋奈!她比人们眼中的秋奈更加夺目,她比我眼中的秋奈更加美丽!就像天空上的太阳,谁也不知道它究竟能有多温暖,谁也不知道失去它之后的永夜会是多么的残酷!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秋奈究竟是什么样子,只是利用秋奈的记忆就想让我背叛秋奈——奈亚拉托提普,你愚不可及!!” 356.确信   ◆两仪式◆   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清晰得宛若名为“现实”的梦境。   但终究,这也只是清晰而已,没有恐惧蕴含在其中,也没有爱情蕴含在其中。这像是一部编辑好的纪录片,平淡而又冷酷地陈述着被夸大的事迹与虚假的传说。此时此刻的我已经不可能再相信这个自称是秋奈的奈亚拉托提普了。   “直到这个时候还是不愿意相信吗……”   伪物的双眸静悄悄地绽放着失望与疲惫,就像真正的秋奈一样。   伪物也许能胜过真品,但终究只是伪物罢了,缺少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相信与否,我从一开始就说了。”   “可是我还是很想知道,为什么你那么确定我不是秋奈?”   “如果你是奈亚拉托提普,你自己应该很清楚。上个轮回你究竟做了什么,占据樱的时候你究竟是怎样的态度,你那些劣质愉快的源泉,还有你之前刻意展露秋奈的记忆——这些东西,不需要我再解释了吧?”   我已经想通了。   如果她就是秋奈,上一次轮回中就绝对不会失败。如果她就是秋奈,在月之内核和我对话的时候就绝不该是那个态度。如果她就是秋奈,她的笑容就不会只有温柔而没有温暖。   她不是秋奈。无论她怎么说,无论她怎么混淆奈亚拉托提普的概念,都绝不能否认这个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实。   “所以……从秋奈的身体里滚出去,劣质的寄生虫!”   我调动最庞大的根源之力,试图将那部分属于奈亚拉托提普的神性彻底躯干出去。这耗费了我近乎全部的精力与感情,只差那么一点点,我就会成为根源的怪物。   犹如一个拳头打崩了平整的镜子,所谓的“轮回”碎成了碎片,露出了之前那个满是诡丽光芒的诡异空间。   伪物站在我的对面,脸上依然轻松地笑着,看似无事发生过。只是她的左手小拇指确实被我切掉了,就在她的身旁。   她依然温柔地注视着我,可绯红的双眸依然没有任何温度。   太刀的刀剑指着伪物,就算她维持着秋奈的样子,我还是露出了杀意。   “秋奈和你是不一样的,绝对不一样的!就算从这高楼中跌落,她还是本能地不想为别人添麻烦,就连死亡都是那么的美丽!就算被痛苦和绝望所包围,她还是继续行走下去,每一个笑容都是那么的温暖!奈亚拉托提普,你这个完全不理解温柔为何物,不理解爱究竟是什么的伪物!无论秋奈是你的一部分,还是你是秋奈的一部分,你都永远不不可能真的成为秋奈!”   “就像解脱之兽永远不可能是两仪式一样?”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你和秋奈本来就是两个个体!”   “既然如此,那我就完全理解了。原来如此,式你是这个意思啊,竟然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啊……看起来,虽然一开始你就比我大四岁,虽然共同度过了九年的时光,其结果你的心灵还是没有丝毫地成长,永远停留在十二年前醒来的那个瞬间了啊……这还是真是一件讽刺意味十足的事情呢。肉体永远无法成长的少女与心灵永远无法成长的女性,互舔着伤口,仿佛共生生物一般,在这个充满人类、不容怪物的世界里努力活下去。”   “不,你根本就不懂!秋奈的肉体已经成长,而我的心灵也在这过程中一点点地成长……能说出这样的话,奈亚拉托提普,你根本就不是秋奈!绝对、绝对不是的!”   信心一点点地确立,淹没了心中的恐慌,掩埋了身体的颤抖。   原本的我看不到这场战斗的希望,但是现在我却感觉胜券在握,只差那么一点点就可以将胜利夺回手中。   和樱类似的讽刺笑容勾勒在伪物的嘴角,轻蔑与嘲弄的眼神绽放在伪物的双眸。   这一刻,邪神终于卸下了温柔的面具,恢复了奈亚拉托提普本来的样子。   “真是有意思的说法……”   “拿出你真正的本领吧,邪神!我和秋奈的羁绊,绝不是你几个幻术,或者是三言两语就可以打破的东西!”   “那么,就让我们继续战斗吧。在这战斗的尽头,答案与真实就在那里。无论我们那一方到达了,都会将答案与真实传递给对方吧?”   话音刚落,正如之前那样,我的身体飞了出去,与伪物战斗着。   ——秋奈,请等着我,这一次我一定会把你拯救出来!   ◆远坂凛◆   我们依然困在这个空间里。   虽然窗户的外侧依然是黑色的泥浆,但那些可怕的怪物不再缠着我们了,勉强让我们的压力没有那么的大了。因此,房屋的加固已经没有必要,我和两个八岁的小朋友坐在椅子上,闻着客厅里琳琅满目的食物所散发出来的香气,沉浸在枯燥的等待之中。   之前已经调查过了,那个暗之BB确实切断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我们现在除了等待,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或许是觉得太过于无聊了吧,秋奈趴在椅子的靠背上,勉强发出声音。   “也不知道妈妈和母亲究竟怎么样了。这么久都没有过来,一定发生了非常紧急、非常不好的事情吧……”   “不用担心,萌奈。”这个时候我担负起了大人的责任。“我相信以她们二人的力量和能力,无论多么糟糕的事情都应该毫不费力地解决掉吧?说到底,她们可是人理的守护者啊!”   “萌奈只是觉得,这等待的过程太枯燥了一些。”白野解释说,“当内心归于平静,脑子里想的肯定是她的双亲。不找一些事情做,萌奈的精神状态只会越来越差吧?但是,仔细想想,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在这种环境下,连萌奈都是这个样子,又有谁能够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呢……”   “那……我们要不要试试BB说的那个功能?如果能制造出游戏机之类的东西,想必时间也不至于那么的难熬吧?”我提议说。   “但是……凛姐姐,我对游戏一点兴趣都没有。”萌奈显得很苦恼。   “没有兴趣也要做。至少比这样等待下去要强得多啊?”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萌奈。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吧?嘛……其实对电子产品我也不是很懂。别说是电脑这种精密的电子仪器了,平时用电饭煲煮饭都可能会出各种各样的问题。刚到伦敦的时候因为各种魔术禁令,连洗衣机都不会用,当时还闹了很大的笑话。到时候你别笑话我就好了。”   为了调节气氛,我也只能把这些丢人的经历给说出来了。   实际上除了以橙子小姐为代表的极少部分人,大部分魔术师都是这个样子。他们的生活方式和几百年前没有区别,严重依赖魔术的功效。虽然自从那两颗大烟花爆炸之后,魔术师已经不敢再轻视科技了,但大多还是排斥的态度。   “好吧……似乎真的只有这样了……”   听到萌奈这么说,我赶紧站了起来,去那个房间,试图操作电脑。   希望这台电脑不要和第一次使用的洗衣机一样,直接爆炸了。如果是这样,那……那也就只能怒喷暗之BB在这里安排假冒伪劣的产品了!   ◆苍崎青子◆   听了橙子和自称是所罗门王两个人的话,我立刻站了起来,瞠目结舌,不可置信。   “这……这……怎么会是这样啊!”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想。但是,它确实还是就这么发生了,如今我们除了想办法救助还在月球上的凛、白野和萌奈,也帮不了秋奈和式太多了。”   橙子的态度让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如果不是知道她的真实性格,我真的还以为她确确实实就是个冷血无情、为了利益可以做任何事情、甚至被魔术师协会给封印指定的魔术师了。   倒是那个自称是所罗门王的男人,却一直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看不出一丁点的情绪,更没办法通过那双金色的眼睛看到内心的想法。   “其实,以我自己的力量,我可以将那三位御主救出。”   “救出和救助是不一样的。”橙子直接否决了。“说到底,这是一场圣杯战争。既然是圣杯战争,自然也要让整个事件画上一个句号。不然的话,就算整个事件最终有了较好的结尾,可终究还是有太多太多的遗留问题。”   “喂!橙子,这个时候还在乎这么多细节做什么!”我皱着眉头说,“后来的事情当然是后来再去管,首先要保证她们的安全啊!既然所罗门王能够轻松办到,那就先让他办到,再去考虑别的事情啊!”   “青子,这件事情远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就算没有那么简单又怎么样!等秋奈和式回来了,再复杂的事情也会变得无比简单了!而且,如果真的有那么的复杂,不应该先从最简单的事情上入手吗?花那么多的心思放在复杂的事情,根本就是顾此失彼啊!”   “但问题就在于秋奈和式啊……”   一时之间,我噎了一下。   看来情况真的恶劣到必须估算到她们二人都没有回来,甚至变质成纯粹的人类之敌的程度了。   但是……   “……但是!无论如何,我还是觉得应该直接把萌奈她们给直接救出来。无论秋奈和式能不能回来,无论她们以怎样的方式回来,有萌奈在的话,至少还有最后一线的希望。说到底,在这种事情上,圣杯的能力是相当有限的。比起这种万能的许愿机,我更相信她们的感情所绽放出来的奇迹。”   “青子,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你真的相信人类的感情吗?”   “我当然相信,但凡事都必须……”   “都必须考虑最坏的结果对吧?还好秋奈和式不在这里,要是她们听到了你说的话,就算她们嘴上不说什么,可是内心肯定会心寒的吧?”   我实在是忍受不了这样的人。也正因此,虽然姐妹的关系算是修复了,可我们这两个性格的极端都总是想办法避开对方,让双方都过得稍微好一些。   橙子大概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问题,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对着所罗门王说:“……所罗门王,就请按照您自己的意志去做吧。这件事情决定权在您的手中,而不是我们这两个才不过活了几十年的后辈。”   但是所罗门王却没有回答,而是看向门口。   就好像那里一直藏着一个人一样。   “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现在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嘛?”   “哎呀,我怎么可能犹豫呢?”说着,一个穿着睡袍般的白发男子走进了房间。“梦魔可没有犹豫这种机能啊!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所以耽搁了一下而已。真是的,完全没必要这么急躁啊!别看现在的情况很危急,但是情况远远没有大家想得那么艰难呢!”   花朵在他的身旁绽放,如梦境般的气质让感官都变得有些模糊,低沉而又动听的声音更是让人有一种想要沉溺于其中的错觉——可以确定,只要这个人行走在大街上,会让无数年少无知的少女情不自禁地爱上他。   虽然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但是我好歹也知道他的身份——萌奈的另一个老师,传说中的花之魔术师,梅林。   只是梅林的态度让所罗门王很不满。   “所以,花了这么久的时间,你究竟想了什么?”   “真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啊,所罗门王。我都有些怀疑,你对我态度为什么会这么差了。真是的,我不记得为做过惹到你的事情吧?”   “原因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说出你知道的事情即可。”   “竟然真的惹到你了吗……不过还是算了,你都不愿意说,我再怎么问都没有用。”   “说正事。”所罗门王冷冷地说。   “好的好的……之所以等了这么久,只是因为我在想一个非常简单的事情……为什么秋奈直到现在可以被我们所认知,为什么秋奈是出现在了人类社会,而不是这颗星球伪装出来的那个荒凉世界。看似是个无厘头的问题,可是这涉及了秋奈在这个世界、在这个宇宙的定位。只要搞明白了这一点,我们就可以帮助她们,甚至取得完全的胜机了。” 357.为了秋奈,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两仪式◆   这场战斗依旧重复着之前的步调,无论我怎么攻击,都没有办法真正的伤害到这个邪神伪装成的伪物。有许多次,手中的太刀也好,敏锐的直觉也好,都已经完全确定能够切开属于的秋奈的躯体了,可是伪物依旧以人类不可能达成的扭曲姿势刚好躲避了这次攻击。   越是战斗,我越是明白一个事实——这个伪物其实压根就不想认真地和我战斗,它只是想戏弄我,只是想破坏我和秋奈的感情,只是像那些看恐怖电影可以发笑的人一样只是想要看看人类的感情能够达成怎样的地步而已。   即使已经明白了这个事实,我也没有停止战斗。即使这场战斗将要持续到时间的尽头,即使这场战斗的结局注定充满了悲伤,我也会一直战斗下去,直到真正看到秋奈的那一刻,直到秋奈真正对我露出笑容的那一刻。   但是,伪物没有这样的耐心与决心。没过多久,她终于感觉到无趣,躲得远远的,身体维持着那仿佛粘稠的结界。老实说,我对这个结界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让战斗暂时停下来了。   “式,你还真是老样子,不愿意承认事实啊。”   伪物笑着,却笑得一点都不像秋奈,而是某种更恶毒的东西。   “承认事实?承认什么样的事实?你编织出来的谎言吗?所谓的谎言,也有成为事实的那一天吗?不!绝不可能!谎言就是谎言,无论粉饰多少遍,终究都只是谎言而已!”   “你真的还不明白吗?还是装作是不明白的样子?”   “不明白……也不需要明白!”   再一次,我冲了上去。   可是手中的太刀无论如何都无法触及这个伪物。   而这个伪物的脸上,却依然挂着嘲弄与愉悦的笑容,令人作呕。   “这样的战斗是没有终点的。你和我都只是在浪费时间罢了。”   “我相信我能做到!我相信秋奈也能做到!”   即便太刀颤抖着,即便已经用尽了全部的根源之力,我仍然不选择放弃,就这么与这个邪神僵持着。   “真是无所谓的信赖……也罢。”   说着,伪物轻轻地将右手上的手枪抛出,空手面对着我。   “那么,就暂时停下来吧……这把手枪也不需要了。”   “你……想要做什么?”   “既然你说了那么多遍,那我就开诚布公好了。现在啊,式,你可以随便对我做任何事情,我完全都不会反抗。到那个时候,我究竟是不是秋奈,奈亚拉托提普又是什么东西,你很快就明白了。”   “任何事情?”   “啊,没错,就是任何事情。这很难理解吗?”   这个笑容不对,依然有着嘲弄的色彩,依然没有秋奈的痕迹。   也就是说,它依然是在欺骗而已。   “你肯定在编织着什么阴谋!我不会上你的当!”   “不会的,式,我不会对你有任何阴谋。无论我是秋奈,还是奈亚拉托提普,都是如此。况且,我都说了,任何事情都可以。在这个大前提下,就算我真的想要编织阴谋,从事实上也不可能做到吧?”   “你究竟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啊。既然你觉得奈亚拉托提普是寄生虫,可以从身体中去除,那式你就尝试一下好了。当你真正检查完这具身体、这缕灵魂,你就该明白事实究竟是什么了……当然,如果式你执意什么都不想相信,我也完全没有办法,不是吗?”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相信你吗?”   “……啊,式,你可真是的。”   手枪突然出现在的她的手中,枪口抵着她的太阳穴。   她的笑容依然带着嘲弄,即使看起来温柔,但终究是似是而非的笑。   “那么,我命令你检查身体与灵魂。不然的话弹头就突破颅骨嵌入大脑之中了。虽然这具身体可以恢复,但是那些疼痛感肯定还是存在的吧?这样强制命令你,你应该就会检查了吧?”   这个家伙!竟然敢拿秋奈的身体与痛苦来做威胁!   但是这样也好,至少我心中最后一丁点疑虑也消失殆尽了。   “哦呀,我差点都忘记了。之前的战斗中,式一直没有使用这双眼睛呢。是因为害怕伤害‘真正的秋奈’吗?这可不行,这可完全不行啊。式,你现在是在治疗这具身体上的疾病,如果不用出真功夫,那可是完全不行的啊。”   “你……”   “我记得式的眼睛非常特别,应该能看到现在我的状态了吧?”   不知道怎么回事,湮灭之眼自动开启了。   然后,我看到了名为奈亚拉托提普的存在的真实——和秋奈一模一样,仿佛丝绸一般纤细无比却又密密麻麻、美丽得就像公主的纱裙一般的死线。   但是……这绝对不是真的。   “不……不对!这肯定是你的伪装!”   “果然还是老样子啊……好吧,我举手投降,现在式你随便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那股迟滞的粘稠感突然消失。由于之前应对过这样的情况,这一次我没有失手,及时收回了力气。   既然对方已经收回了武器,我也不想示以凶器。因此,九字兼定被我收回到根源之涡之中,我和她空手对视着。   良久之后,我终于发出声音。   “……和我离开这里,回到迦勒底。”   “好啊。我也确实感觉到有些无聊了。之前以为战斗可以让式回心转意呢,现在想想,果然还是我想太多了啊。过了这么多年,式还是这么的执拗,一丁点的变化都不能接受啊。”   “你真的……真的打算和我离开这里?”   “我就是秋奈,某种程度上来说,迦勒底就是我的东西,之前是为了战斗不会破坏迦勒底,才从迦勒底离开的。现在战斗已经结束了,那为什么不回迦勒底呢?仔细想想就能明白的吧?”   “这究竟……”   “嘛,反正见到了青子、橙子甚至梅林、所罗门王,他们肯定会知道答案的吧?就算你再不愿意相信,可是当他们把事实说出来的时候,我相信式你一定会相信的吧?”   “……我不能让你回到迦勒底。”   是的,我绝对不能让这个邪神回到迦勒底之中。   从它的话中其实已经能听得很明白了,它想用自己的力量干扰那四名最顶尖的魔术师的心智,让他们坠入恐惧与绝望的深渊。   因为,知道事情越多的人,抵抗邪神感染的抗性就越低。我甚至可以确定,只要这个邪神想,眼睛能够看穿过去与未来的所罗门王很快就会彻底腐化、堕落、坠入疯狂的深渊之中。   “式……”   它凝望着我,试图表演秋奈的样子。   不得不说,她的演技进步得很快。如果是一开始,它的双眸中就闪耀着这股怀疑与怯弱中略带一丝刚强的笑容,我还真有一定的可能相信了她的假话。   但现在,所有的欺骗都不可能影响到我了。   “很遗憾,你真的不是秋奈。我的感觉一直都很准确,唯一一次的失误也仅仅是物怪那一次。但严格来说,那也不是失误,因为物怪本来就是根据我所知道的秋奈而诞生出来的存在,就是属于我的秋奈。”   “那你要我怎么做呢?式,现在你说什么,我都会做什么。”   “奈亚拉托提普,你说话的时候真的不愿意动脑子吗?”嘴角疯狂上扬,我鄙视着邪神,正如它鄙视着人类那般。“是因为人类的感情在你看来只不过是激素与错觉的集成品吗?连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你都能说成这个样子,听起来既不像是秋奈,也不像是任何两仪式能够喜欢的人。”   “我明白了……比起秋奈任由你的摆布,你果然还是喜欢秋奈强迫你做各种各样的事情,对吧?陈宁的那一次也是,她表现得越是强势,你就越是深陷其中不可自拔。而到了这个时候,你依然期望着被强硬地对待。真是的……没想到像你这样冰山一般的没人,内心竟然有受虐的倾向啊。”   连最后一丁点伪装也终于卸除了,在秋奈那略微年幼的脸庞上,和之前在樱的脸上看到的类似笑容,终于像一朵漆黑的恶之花,肆意地绽放着。   它所理解的东西当然是错的,但我不想纠正,也不想解释。说到底,它根本就是个不理解人类,也不屑于理解 人类的存在罢了。就算我说再多的东西,它还是坐在观众席上,欣赏着人类的痛苦、恐惧、背叛与堕落。   “现在你终于肯承认你不是奈亚拉托提普了吗?”   “啊,没错。刚刚听到你的话之后,我突然明白过来。确实,你说的没错,在我看来,人类所有的感觉都只是激素与错觉糅合出来的荒诞之物。我一直不理解人类的感情,也不想理解人类的感情。我只是站在遥远的远方,以本能地狂笑与愉悦看着这个虚假的宇宙变得愈发地荒诞,仅此而已。所以,就算感知到了记录在这副躯体内的记忆,我还是没有办法感受其中任何的感情,更不可能相信这感情能诞生出来怎样的奇迹。”   “所以,你可以从秋奈的身上滚出去了吗?”   “你真的想要看到我真正的样子吗?”   重重地叹了口气,邪神露出“真是拿你没办法”的表情。   “我说啊,如果你真的看到了那个样子,我真的怀疑你的精神是否还能维持正常。说到底,我是高维度的生物。若使能量的高维度也就算了,再怎么说我也算是生命啊。要是你看到了那个能够摧毁你的意识与精神的真实,你肯定就不再是两仪式了。”   “奈亚拉托提普,你肯定记得我说过的一句话吧?”   “哦?是什么话?说来听听?秋奈前世的那颗星球,从最开始到人类全部灭绝的所有事情,我都清晰地记得。毕竟,那是我所知道的,最有意思的星球之一呢……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可能还没有之一这个说法啊。”   “——只要是活着的东西,就算是神也杀给你看。”   “你……你说什么?”   它睁大眼睛,不可思议,不可置信。   压低身体,湮灭之眼死死地盯着占据秋奈身体的邪神,我说出了那句原本应该早就说过,但今生至今从未说过的话语——   “只要是活着的东西,就算是神也杀给你看!”   “哈……哈哈哈哈哈!”邪神捂着肚子,捶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不行了!要笑死了!哈哈哈哈!两仪式,你的脑袋真的没有问题吗?这样的话你也能说得出口?所罗门那个瞎子也就算了,通过你这双眼睛,你真的看不出我的力量究竟是什么吗?明明我们刚刚也战斗过了吧!”   “因果的力量……我知道,知道得很清楚。这也是你说秋奈是你的一部分的依据。你对因果的篡改比秋奈强太多了,甚至比直接的根源之力还要强。我能感觉得到,只要你想,你确实足以成为威胁整个银河的存在。”   “那么,你真的觉得可以对抗拥有因果力量的我吗?”   “我相信……因为……”   在这个瞬间,一直在梦境中忍耐着这些痛苦的大圆的我终于动了。   阴性的我重归大圆,使得太极(根源)彻底展现于这个混沌的空间。   在这一刻,两仪式不再是两仪式,而是根源真正的化身(本身),一个全知全能的神(恶魔)。   “只要是为了秋奈,任何事情我都可以做到。”   “哦?真是有意思啊……我说那个大圆的人格怎么一直不出现,原来是在准备这件事情啊。为了秋奈做到这种程度,你确实很有决心啊,式。但是啊,让自己的人格暂时性地重回大圆,将两仪式这个个体暂时转化为真正的解脱之兽,你真的觉得这已经够强了吗?”   “我说了,只要是为了秋奈,任何事情我都可以做到。”   “好!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检验一下你的力量吧!这个宇宙的本源究竟能做到怎样的程度,我真的很想知道!” 358.血液验证   ◆梅林·安布罗修斯◆   这个问题我考虑很久了,一直没能找到真正的答案。   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很快我就知道这一切的结果究竟是什么。而为了修正这一切的结果,已经被完全湮灭的涅槃明奈也必须存在下去。由此还会产生各种各样奇妙的变化……但那些都是后话了。   在场的其他三名最超然的魔术师考虑了许久,终于由青子小姐率先提问。   “这个问题有那么重要吗?”   “很重要,非常重要。”我回答。“刚刚的情况其实我也看到了。严格来说,这是奈亚拉托提普占据了秋奈的身体。或许这种占据从二十六年前就已经确定了下来,直到今天才真正地发作。但是如果奈亚拉托提普真的有那么的权能,秋奈应该从最开始就是这样的状态,而不是现在。”   “你的意思是说,通过比对存在的差异,寻找破解占据的办法吗?”晴子小姐问。   “是的。”我轻轻点了下头。“奈亚拉托提普肯定找到了特殊的方法,绕过了根源,让根源认为它就是秋奈。为了通过逆向工程了解到这个方法,那么就必须知道秋奈在这个世界的定位,从中找到任何可能的占据途径。”   “但是根源那边什么信息都没有啊?”青子继续问。“至少我是感觉不到任何信息。倒是之前根源对我发布了广播,说秋奈就是污染根源的病毒,必须要清除掉才行。现在想想,这说的应该是奈亚拉托提普本身了。”   说到这里,我看向了橙子,问她:“橙子小姐,你可曾保留秋奈的组织?越早越好,越有活性越好。”   “确实保留着。”橙子回答。“那是我们第一次相见,检查身体的时候,我从秋奈的那里获取的大概3毫升的血液。”   “血液是生命的体征,是灵魂的代币。检查血液确实比检查其他部分能获得更多的是信息……”沉吟一声,我继续问:“那,活性如何呢?”   “那一管血液自己就像有生命一样,就算没有器官的更新,活性依然惊人。如果是一般的魔术师,肯定从一开始就把秋奈当成是怪物了。如果不是看到她那双眼睛里隐藏的感情,我当初也只会是一样的结论。”   “哈?有这种东西,你竟然一直都不告诉我吗?”青子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橙子。   橙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十分不情愿地对青子说:“是你自己没有发现而已。而且告诉你有什么好处吗?”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这边可是保存着真祖的血液——是真正的真祖,月面的公主大人的血液哦?以此为交换,我觉得很合适吧?”   “真祖的血液?那岂不是……”我忍不住发出声音。毕竟,按照凯西·帕鲁 格自己的说法,它在另外一个世界中被称作是“灵长目杀手”,就是和一名月面的公主共同生活的。   “是我机缘巧合得到的哦?”青子颇为自豪地说。“是一系列事件的报酬,但很可惜,我一直都没办法研究出来什么东西,毕竟我的专长完全不在这里……不过这并不是不重要的事情。橙子你的魔法不是第三法吗?研究这些血液,你的收获肯定会更多吧?这个交换肯定是你更赚。”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所罗门威严而又淡漠的声音响起,让本来活跃起来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首先要保证她们二人的安全。像这样的事情,等待这件事情结束之后,你们再私下说明吧。”   “我觉得一起研究一下比较好。”我建议说。“这样才能得到更准确的结论。当然了,作为长生种的一员,我也会贡献出自己的血液。这样综合对比一下,秋奈在这个宇宙的定位应该不会那么困难地找到。”   “那就直接去我那个位于东京都的魔术工房吧。”橙子了然地说。“材料和仪器都在那里,一切都很方便。估计用不了多久,答案应该就会很清楚了。”   “我也要去一下我的工房,去找到爱尔奎特酱的血液。”青子叹了口气,声音变得感慨起来:“不得不说,迦勒底的传送装置还真是方便啊,不愧是宝石翁,能够设计出来这么方便的装置和魔术。”   “不需要,我直接带你们过去即可。”   所罗门王话音刚落,眼前的一切都瞬间发生了变化。   从外表看,这很像是一个小型的事务所,应该就是橙子的魔术工房对于一般人的用途了。只是似乎很久没有访客造访,使得这里有些脏乱,不仅地面上有零星几个烟头,垃圾桶也散发着一股令人不悦的味道,着实令人怀疑橙子的生活品味究竟是何等的糟糕。   第一次经历传送的青子睁大了眼睛,稍微愣了一下,才开口称赞:“不……不愧是所罗门王,这一眨眼的功夫就传送完成了!”   “所有的魔术均出自我,因而这世上不存在我无法使用的魔术。”简单地解释了一句,魔术王以近乎俯视和命令的态度对青子说:“那么,橙子,接下来就辛苦你了。我和青子去拿真祖的血液,很快就会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可是我这句话还没说完,所罗门王和青子就回到了这个房间之中。   “好快!竟然这么快,眨眼间就过来了吗!”说出惊讶话语的不是我,反倒是青子——这倒是挺让我意外的。   所罗门王冷淡地解释说:“我的眼睛可以看到一切的过去与未来。虽然青子已经不记得那瓶血液放在了哪里,但是我只要用眼睛观察,将其找到并非是困难的事情。”   “你这个经常丢三落四的家伙真是……”低声评价了一下,橙子叹了口气,确认青子拿着大约只有半毫升的血液后,说:“算了,现在时间很紧,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总之先去地下室吧,东西都在那里。”   “啧。橙子,你好意思说我丢三落四吗?”青子挑了挑眉。“你这魔术工房比起我的也不怎么样啊?这样五十步笑百步的做法,你就不觉得害臊吗?”   “至少我都还记得东西都放在哪里,而不是像你一样,连那么珍贵的材料都忘记在哪里了。”   “回忆是需要时间的啊!而且本来不出一分钟就肯定能找到的,谁想到这位所罗门王陛下一下子就拿到手了啊!这种事情我能有什么办法!”   “争吵是愚蠢的,也是无意义的事情。”所罗门王的声音再一次让这个房间的温度降至冰点。“请适可而止吧,两位现代的魔法使。现在的情况可能比你们想象中还要紧急。”   “没错。所以还是老老实实交给我吧,我会好好地分析的。”   ◆苍崎橙子◆   秋奈的血液特征很明显,结果很快出来了,大出我们所有人所料。   以至于连我都喃喃自语,不可思议地发出了声:“怎么回事……我上个月还检查过,怎么突然变化了这么多?”   “所以,是发生了什么?”青子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   “我之前说过,秋奈的血液就像是有生命一样。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的血液很像回归到她的体内。但是现在却不一样了,血液的趋向直接从回归变成了逃离,就好像现在的秋奈已经完全不是秋奈、而是某种可怕至极的怪物了一样……我……我有一个非常不好的推论……”   “你觉得真的是秋奈变异了怪物?”   “是的……从血液的表现来看,确实是这样没错。”   “我觉得不是,肯定不是。”梅林摇了摇头说。“不然的话她们的战斗一定不会到现在都还没结束。如果是秋奈变成了怪物,式小姐极大概率会服从她的意志,就没有战斗的必要,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依然没有结束的机迹象。”   “难道说,之前出现在迦勒底的秋奈从头到尾都是假的?”青子继续着她的无端猜测。“但是它确实占据了‘秋奈’这个存在本身,而血液又知道它不是秋奈,是可怕的邪神,所以才有了想要逃离的趋向?”   “……你们现在这里讨论,我去把那三位御主带回来。”   所罗门王的话让我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他的目的是什么:“哦对……萌奈严格来说就是秋奈的一块血肉,身上还有式的血脉。如果从萌奈的血液中得到一些信息,应该会更加方便一些。”   “等一下,所罗门王,还是让我过去吧。”梅林很意外地自告奋勇了,我还以为他真的是一个与世无争的摸鱼王呢。“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萌奈对你的态度应该会很差,说不定不愿意和你回去。我是她的魔术老师,是最熟悉她的人之一。而且我的一半血统是梦魔,不可能作假,更有信服力一些。”   “你能去哪里?就凭你?”所罗门王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屑,连眼神都像是看待垃圾一样。   “哎呀,我平时可没有闲着,可是一直在试图改造自己呢。虽然是照猫画虎而只得其形,但至少去那里是不成问题的。实际上,现在的我就是这样的状态,真正的我依然老老实实地呆在白塔之中呢!”   “你这个家伙……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些都无关紧要……总之,我去去就回来。”   “那个,你们在说什么啊?”青子茫然无知地问。   我了解内情,也明白这两个家伙实际上至少一小半已经是“兽”了。所以随口对青子说:“青子,你不需要知道。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我们是魔法使,但也仅仅只是魔法使罢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不需要我来教你吧?”   “好吧……我明白了……”   出乎意料地,青子不再询问,完全不像以前那样好奇心旺盛到了极点。   ◆远坂凛◆   不行,完全不行。   这两个八岁大的小孩是怪物吗?为什么反应神经那么好啊!   完全没赢过!不如说是连一个小分都没有拿到!无论是STG游戏、格斗游戏、甚至是非常冷门的战略游戏都完全赢不了。尤其是萌奈,在和她玩SC的时候,基本上不到5分钟就被打光了农民,完全不留情面,事后还一副天真地样子说什么“啊?原来我这么厉害啊!”这样的话,也完全没有心情去批评她这种丝毫不给对手任何游戏体验的行为。   好在有了游戏,时间过得很快。   突然之间,萌奈的直觉雷达发动了,立刻甩下手柄,站了起来。   “梅林老师要来了!他来救我们了!”   “梅林?就是Lancer的老师,那个传说中的花之魔术师吗?”   “对啊,就是他!很快凛姐姐就能看到他了!”   “那他……”   我还没有问详细情况,身边就突然出现一个白毛男人。   这实在是太过于突然了,以至于我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是这个男人确实自顾自地摆了摆手,冲着萌奈很傻地笑着。   “嗨,小御主们,在这月球的内部生活得怎么样啊?有受伤吗?有过得不开心吗?有什么需要我这个老梅林帮助的吗?”   “老……老梅林?”我不由得挑了挑眉,对这个称呼很是意外。   “这是秋奈让萌奈对我的称呼啊。我感觉挺合适的,总有一种非常亲切的感觉,比单纯叫梅林这个名字要好上许多呀!”   “唔……确实有这种感觉啊。虽然脸确实是个大帅哥没错,但是因为这睡袍一样的长袍的缘故吗?总有一种不怎么运动、走路都有可能闪着腰的感觉……这确实是老年人才有的感觉。”   但这个男人只是傻笑着,什么都不回答,打算蒙混过关。   可惜萌奈性子比较急,没能让我把话都问出来,就直接问梅林——   “老梅林,你是来带我们出去的吗?”   “那是当然的,萌奈。”   “妈妈和母亲都还好吗?”   “她们啊……她们有一些事情,可能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那个……”我尝试提问,却不知道该用什么称呼。   “叫我老梅林就好。如果觉得不合适,单纯称呼我梅林也是可以的。”   “梅林,外边的这些黑泥是什么情况?”我问。“这些黑泥可是不时钻出来很多很可怕的怪物,还在玻璃上刻字。但是萌奈非要说是救我们出来的……这实在是搞不懂啊……”   “这些黑泥是苏美尔神话中的太初母神,代表‘咸水’的提亚马特。那些怪物,自然就是提亚马特的子嗣了。但是和人们知道的提亚马特子嗣不同,这些是最晚诞生出来的……不过,现在时间比较紧,我还是带你们先离开吧。这些事情等到之后再讨论就好。”   “等一下,萌奈。”白野的声音毫无波动,似乎早就知道了梅林的存在。“你确定眼前这个家伙就是梅林吗?”   “当然了!他确实就是老梅林没错了,这一次是真的。”   “放心吧,三位小御主。现在,那个邪神可是很忙,忙得不可开交呢。它现在可没有时间和功夫管这里的情况。”   “是妈妈和母亲在她战斗吗?”   “差不多是这样的情况……总之,先回到地面吧?橙子那边需要萌奈你的协助,以找到帮助两仪秋奈女士和两仪式女士的办法。时间拖得越久,就越有可能发生意外哦?所以,我们的时间可是一点都不充裕呢。” 359.太极   ◆说书人◆   当两仪回归大圆之时,大圆本身也就不复存在,而是坍缩成一个最基本的点,代表着一切的源头,代表着万物的终点。这个点被有些人称之为太极,也被有些人称之为根源。无论是哪一种说法,这个点的性质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了下来,无论如何都不会真正地改变。   奈亚拉托提普当然知道这个点代表的什么。   正因此,它才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疑惑地问着对方这位降临的“神”。   “真是的……做到这种程度真的好吗?”   “你说呢,奈亚拉托提普?”   “我可是明白你现在这个状态代表着什么,因为我明白这个宇宙究竟是怎样的东西——是的,没错,这个宇宙是虚假的,无数个平行地球也好,数不清的星球意识和宇宙文明也好,都是完完全全虚假的,不过是根源流出的倒影。就像之前的月之内核一样,由名为根源的服务器模拟和生成的虚拟之物。现在你的意识重归太极之一,就等于获得了这个服务器的全部权限,可以肆意地对这个宇宙进行增、删、改、查,而不用管逻辑和各种悖论……也就是说,是真正意义上的、独一无二的‘神’。”   “所以呢?你又从中知道什么?”   “但是,肯定有副作用吧?在这种状态下,你的意识能维持多久?对秋奈的喜欢和过去十几年的记忆,在这近乎无限的权限、记录与事项的冲击之下,还剩下多少?当离开这种状态之后,你还是原来的那个你吗?”   “只要那段感情未曾消退,只要我还记得那双美丽的眼瞳,我就是两仪式,独一无二的两仪式,为了秋奈的两仪式。”   式的心中是怎么想的,只要是位于这根源的倒影之中的存在,就无论如何也无法得知。她只是轻笑着,犹如被定格在此刻的蜡像。湮灭之眼中没有一丁点波动,仿佛是一对无机质构成的宝石。   难以置信地吐了口气,邪神的笑容略微凝固了一些。   “喂喂,就算人的感情再强烈,与那些洪流般的信息想必也不值一提吧?就像是一粒尘埃对比整个宇宙这个样子。犹格·索托斯就是这样的家伙,它连基本的感情和认知都无法保存,看起来是全知全视,其结果根本无法处理全知全视所得到的信息,最后只是像一个物体一般存在着。这还是原初三神之一,就算你的肉体连接着根源,可你的肉体架构依然是人类,大脑的容量只有这么一点而已。我觉得,到头来你肯定也是这样的状态,或者更糟糕吧?”   “不该忘记的东西我绝对不会忘记,该忘记的东西也依然留存在记录之中……那么,奈亚拉托提普,现在的你究竟是想要投降,还是直面这根源的权能?但我想,无论是哪一种,你都没有拒绝的权利,更没有反抗的能力。”   “我知道现在你的感觉。对你而言,一分钟差不多相当于四分之一个银河年,因为这等于是整个宇宙从大爆炸到大坍缩之间的时间概念强行汇聚到你的身上。对于人类的认知而言,十年就能让他忘记大部分事情,三十年连父母是谁都不再记得。一个银河年有两亿多个地球年,而说话的这段时间已经过去了六分钟……你真的能承受得住这样的痛苦吗?”   然而,式只是轻轻地笑着,仿佛一切定格在于根半大楼上告白的那一天,无论时间怎么流逝,无论认知怎么改变,无论现在是人、是兽、是全能之神,都不会改变那最基本的感情,那深深烙印在记忆最深处的温暖。   “当然。因为这样的痛苦比起秋奈曾经经历过的痛苦而言,根本算不上,根本不值一提——为了这份感情,她以幽灵的执念存续到时间的尽头,沟通了开始与结束,进行万次轮回。而今天,为了这份感情,不过是漫长的时间感而已——秋奈曾经做到的事情,我也一定能做到。”   “……果然还是没办法相信啊,人类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可是,无论邪神怎么不想承认,事实就这样摆在它的面前。   两仪式与佐久间秋奈的感情,已经到了身为蠕行混沌的它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理解,几乎不可理喻的地步。   冷哼了一声,刀刃不再是金属而是星团与星云、仿佛宇宙的一块碎片的九字兼定重塑在式的手中,刀剑依然指着邪神的脖颈,却像没有感情一样再也散发不出来一丁点的杀意。   “而这就是你的败因!”   突破维度,突破时间,突破因果,突破逻辑,突破常识与非常识,突破量与量纲,突破点与线,突破人类所能想到的一切,只为了抹杀掉异物,只为了救赎心中所爱的那个人。   根源级别的裁决就已经降临。   但是就在这个定格,星光太刀与一道完全漆黑的长剑相撞。   只是看了一眼,式就确认了这把长剑究竟是什么——比太极还要遥远,比根源还要原始,什么都没有,却什么都有的“混沌”。   “我说,虽然你成了根源的化身,但是我也不是吃素的啊?别忘了,我可是‘蠕行的混沌’。无论你有多强,我都有反制你的手段。而且,你不会忘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吧?这具身体的主人依然是两仪秋奈,你最喜欢的那个人。如果我在这场战斗中死掉了,她也肯定活不下去吧?”   根源与混沌角力着,可无论是谁都不能更进一步。   式想错了,所罗门想错了,所有人都想错了。奈亚拉托提普确实是人无法理解的东西。数学在它的身上显得毫无意义,逻辑在它的思维中完全不存在,心灵在它的精神内狂暴得仿佛宇宙刚刚诞生不久的能量风暴。   根源的结论很明显,即使规模已经达到这种程度,奈亚拉托提普也确实可以切除掉、湮灭掉。但那只不过是为了消灭癌细胞而把整个人杀死一样,不仅毫无意义,更与期望的结果相反。   于是,根源的力量衰弱了,根源的化身后退了,两者相望,情况陷入僵局。   “我一定能找到将你完全切除的方法!”   “也就是说,现在还找不到是吧?果然,就算是所谓的全知全能,在遇到不属于这个宇宙的存在的时候,这份全知全能也就失去作用和意义了啊……不过,反正我的时间也挺充裕的,暂时就陪你玩玩吧!只要……你不嫌烦的话!”   根源与混沌纠结在一起,因果与干扰因果的东西纠结在一起。   在这混沌的空间之中,堪比创世之战的战争已然打响,看不见结束的期限。   ◆梅林·安布罗修斯◆   终于,在我们的万众期待之下,橙子放下了手中的工作,把眼睛扔在桌子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虽然看起来结论并不是很明朗,可我还是尝试对她提问——   “结论有了吗?”   “梅林,你这个话题还是太过于宏大了。实际上,就算我反复对比,也还是找不到合理的说法和解释,只能根据现有的事项推导出一些东西而已。”   “只是推导出一些东西就可以了,至少能证明一部分我的心中的猜测。”   “那好。这样的话我就直接说了……可以肯定的是,现在的秋奈确实不是秋奈。无论是她的血液的反应,还是萌奈的血液的反应,都证明了这一件事情。而且,之前的秋奈和真祖这种近似精灵的存在也完全不同,和梦魔的你更是大相径庭。如果不是这血液的活性太过于强烈,这些血和普通的O型血没有任何的区别。”   “你是说,秋奈的血实际上就是人类的血?”青子问。   “没错,她确实就是人类,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无法死去罢了。”橙子回答,还反问说:“而这原因相信你也知道吧?”   “当然知道。秋奈本来就是人类的胎儿、人类的身份、人类的认知。她从未获得过非人之血,从构成上而言确实怎么看都是彻彻底底的人类。只是没想到死而复生之后竟然没有发生变异而已……”   “那么,这血液之中有涅槃明奈的痕迹吗?”我问。   “很遗憾,完全没有。就好像这活性是凭空出现的一样。”橙子回答。“其实从开始我就已经有了结论,时至今日这结论依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老样子。恐怕,当秋奈还是死胎的时候,这种倾向性就已经决定了。”   “保持血液的新鲜需要能量,至少也需要魔力。那么能看到这能量的源头吗?”我继续问。   “源头也找不到。所以我才说是像单独生物一样,能够做到能量的自给自足。也正因此,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用系统的语言,把我看到的东西表述出来。毕竟,血液的各项检测数据你们也肯定没有兴趣吧?这可都是现代医学的知识,魔术师大多对这些量化的数据是敬而远之的。”   “那还真是麻烦了啊……”   不只是我,青子和所罗门王也沉默了下来。   明明是最该做些什么的时候,可我们却什么都不知道该做什么,任由珍贵的时间白白浪费,让局势变得越来越危急——而我们却没有任何的办法。   但是橙子接下来的话,却给了我们四个人一阵强心剂。   “不过,也并不是没有收获。至少知道了现在的秋奈确实是假的……”   “等一下,橙子。你是说现在的秋奈本身是假的?”注意到这个异常点后,我立刻提起了精神,打断了她的话。“是真的吗?现在的秋奈从血肉的构成到存在本身都是完完全全虚假的吗?”   “应该是吧。”看橙子的表情,好像不觉得这是什么重要的信息。“就像你之前推测的那样,她的存在本身被替换了,本身可能被关在了某个谁也无法触及的地方吧?现在这些只是某种程度上印证你的说法而已啊。”   因为我之前提到了这个猜测,所以才下意识地觉得这个推论不重要吗……   这么一想,人类的意识还真的很容易产生误解和偏见,真的像过去一样,一直都没有什么变化……但是,这并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   把这些念头从大脑中甩出去,我看向了处之泰然的所罗门王。   只是眼神对视,我们就明白了各自的想法。   “原来如此,梅林,你是这个意思啊……”   所以,我对所罗门王点了点头。   “啊,没错,确认了这条讯息,接下来更多的讯息应该就能更容易觉察到了。而且,既然本身就是虚假的,那么只要让这种虚假彻底暴露出来,她应该就维持不了秋奈的存在吧?而得知了这条信息,相信式也能够用出全力,不会再因为对方是秋奈的形态而有所顾忌了吧?”   “但是你想要得到的信息肯定不只是这些吧?”   听了所罗门的提示,我再一次看向了橙子,对她说:“橙子,这些血液可以暂时交给我来研究吗?虽然我不是很擅长研究这种东西,但那些毕竟是我的想法,交给我来验证是更好的选择。”   “可是时间就这样浪费了肯定不好吧?现在总得做点什么吧?”   不由得,我问向与根源联系最紧密的青子:“青子,你能联系到式吗?”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青子略微苦恼地回答,“也许能通过根源的广播能够告诉她,也许广播传达不到她那里。就算是第五法是最全能的魔法,可是任何事情都必须走根源的途径。现在这个情况,我真的不抱什么希望。”   “那就先试一试吧。”我无奈地说。“虽然是石沉大海,但也许现在的式真的能听到来自根源的声音——再怎么说,她可是肉体连接着根源的两仪式啊。”   成功率看起来很低,但是只有尝试过之后才知道有没有效。   虽然我们不是古代的魔术师,就是现代的魔法使。可是在这种层面的战斗中,我们所能做的事情,也只有这种程度了。   ——式,一定要接收到这条信息啊,要不然,包含根源在内的整个宇宙可能都会成为那位阿撒托斯神的食粮。 360.等待与希望   ◆说书人◆   一瞬间,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都和根源连为一体的式,接收到了一段非常特别的信息。这段信息来自于根源,也来自于地球,来自于迦勒底,来自于掌握了第五法的苍崎橙子。   这条信息非常简单,简单到连此时全知全能的式都愣了一下,使得超越时间与逻辑的攻击停滞了下来。   对于超脱时间的两个存在而言,只是这一瞬间的停滞就足以引起注意。而她们也不再需要语言这种低效率的交流方式,只需要意识与思想传递着各自的想法。因而,哪怕只是这对人类而言、甚至对超级计算机而言都完全感受不到的一瞬间的停顿,却让两个存在开始顺畅的交流。   “怎么突然愣住了,全知全能的‘神’?”   奈亚拉托提普的嘴角依然勾勒着愉悦的弧度,似乎它只有这样的表情。   但是式的表情依然还是原本的样子,仿佛情绪已经从这全知全能的姿态中完全去除掉了一样。   “……原来如此,我已经得到准确的信息了。你根本就不是秋奈。”   “这不是你早就确定的信息吗?现在又重复一遍是什么意思?”   “确实是早就确定的信息。但是这条信息有其他的意思。我想,诸多名字之中有埃及智慧之神托特的你,肯定能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吧?”   “啊,确实知道。然后呢?你真的觉得这个状态的你,可以抹除掉我吗?不是我说啊,你们这个宇宙可不是一般地弱,甚至还是‘人类可以理解的宇宙’这种层次。所以,就算你全知全能了,可是一切也都限定在人类的层次。而我是人类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无论你使用怎样的手段,都绝不可能抹除掉这样的我。”   奈亚拉托提普的定义究竟是什么,正如混沌这个词给人的感觉一样,无论怎样的定义都是不准确的,而且是不需要知道的。之前它自己也说了,它真正的形态如果被人类看到了,只会导致无限的疯狂而已,没有意义。   所以,式从一开始就对这些东西不是很感兴趣。   “但是,我并非孤独一人。我只需要在这里拖住你,后方那些人类最聪明的大脑们就在为我提供着支援——形势逆转了,奈亚拉托提普。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劣势的是你,而不是我。”   “那又如何?蚂蚁再怎么观察,还是无法得知三维立体究竟是什么。只是三维立体的你们,就想击败它的第一声哀嚎?我觉得你们还是想太多了啊!”   “但是,你也仅此而已了。就像所罗门之前说的那样,如果你真的有这种能力,你早就使用了,而不是在这里和我说着没有营养的废话——是的,我已经看穿你了,奈亚拉托提普!”   维持着秋奈样子的奈亚拉托提普叹了口气。   那双漩涡般的双眸中,闪烁着的是极致的失望与失落。在这个真正的邪神看来,根源的化身和这个虚妄的宇宙一样,太令她失望了。   “……真是的,就算你的意识抵达了根源,甚至与根源统一了起来,可到头来你还是什么都不懂啊。我真是对你很失望,我也对这个宇宙很失望,两仪式——到头来,你根本不知道我的出现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这个宇宙本身又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不就是我的宇宙出自小说和游戏中,而你的宇宙也同样出自小说和游戏中吗?当漂流到这个宇宙之后,你发现盒子的外边还有盒子,你发现可能有第四面墙存在,所以就这样了,对吧?”   “不是哦?完全不是……我的目标可不是这个……”   奈亚拉托提普本想还说什么,可是很快就被式打断了:“而且,从一开始,我就不需要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更不需要知道这个宇宙意味着什么。我在乎的只有一人,仅仅只是秋奈而已。如果你呆在月球的内核做各种事情,观察着地上的人类,我不会拦着你。但是你愚蠢的地方在于,你非要招惹我,非要对秋奈不利。那么很可惜,你的结局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下来了。”   “是吗……连你都这么认为的吗……那还真是遗憾啊……”   在那张与秋奈完全相同的脸庞上,失落在绽放,孤独在滋长,遗憾像是藤蔓一般缠绕着邪神的全身。如果它早一点露出这些表情,如果它一开始就没有说谎,式觉得自己说不定还真的会心软了。   可是,现在已经太晚了。   当奈亚拉托提普一直在强调自己的意义,不停地说着谎言开始,一切的真相都无所谓了,一切的过程也都变得不重要了。现在唯一重要的,只有被奈亚拉托提普关到某个地方的秋奈,只有那个魂牵梦绕的那个人儿。   “无意义的对话就此结束吧。你该上路了,奈亚拉托提普。这一次,我不会再手下留情——我一定要把你完全抹杀掉!”   “哼!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梅林·安布罗修斯◆   果然,实验这种事情,还是由自己做更加合适一些。   其他的人要么不明白问题的关键在哪里,要么在检测和寻找的过程中花费太多的时间、得到了太多的信息,反而引起混乱。所以,当我亲自接受血液对比的实验之后,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我想知道的一切都有了结果。   是的,一切的尝试都有了结果,现在正是将这个结果告知的时候。   ——但是,苍崎青子小姐似乎出去了,并不在这个房间之中。不只是她,就连橙子小姐也消失了踪迹,不知道去了哪里。   没有了她的帮助,并非是魔法使的我也只能求助于那位一直对我怀着莫名其妙的厌恶的所罗门王。   我还没有问出问题,这位魔术王反倒是先抢先提问了——   “怎么,你发现了什么?”   “橙子和青子呢?”   “她们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只剩下我留在这里。”   “你什么都不做吗?”   “我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在这里等待着你找到线索和答案。那么,说出你的答案吧,梅林。一般的模糊线索不至于你露出这样的表情。”   所罗门王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厌恶,着实令我不悦。   好在我是一个忍耐力非常出众的一个人,这种厌恶的态度对我而言没有什么影响,反倒是因为死皮赖脸的时候实在是太多了,让我轻松了许多——就像透过萌奈与秋奈进行交流的时候。   “确实是这么回事,我发现了很重要的迹象,因而得到了结论。通过血液的比对,我得到了一个非常惊人的结论。伟大的所罗门王,您知道弥赛亚吗?”   “当然。弥赛亚即为受膏者,大卫王与我均属于这一行列。”   我说的当然不是希伯来语里边的弥赛亚,而是更加普世、更加广泛的弥赛亚——也就是被称作“救世主”的存在。所罗门王肯定明白这一点,现在之所以采用这个态度……嘛,我不是这一系的成员,也不好深究就是了。   我忽略了所罗门王的态度和暗语,一点点地把我心中的东西讲了出来。   “虽然看起来很没有道理,但是死而复生的秋奈确实被认可为弥赛亚。因为这份血液已经有了神血的特征,带着一点点人类和魔术师都难以察觉神圣的气息,可能被认定与死亡之神有关,可实际上却相却甚远——因为,秋奈是完完全全的人类,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接受过非人之血。”   “涅槃与死而复生完全不同,前者是灵魂与位格的超越,后者则来自于神的权能。我认为你错了,至少通过我这双眼睛,又通过魔术王的智慧,我看不出这血液有什么神圣的地方。”   “因为我是梦魔,所以才看到了这些东西,有了这样的推论……具体很难解释。就像给一个色盲症患者解释色彩究竟是什么一样,是根本没有可能的。”   “既然如此,那暂时就假定秋奈确实是一位弥赛亚吧。所以,然后呢?”   “如果是弥赛亚的话,那么秋奈那干扰因果的能力就非常有趣了。原本按照我所知道的知识,因果属于根源的一部分,是和数字、量纲、基本逻辑是同一级别的、构成这个宇宙最基本的要点之一。现在看来,秋奈并非是绕过了根源而干扰因果,而是在因果的认可下操纵因果。”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魔术师的魔术本身就是绕过根源而展现的东西。当世界的逻辑与数字越是确定,魔术的效果就越是低下,甚至无法使用——按照现代魔术的观点,这就是所为的‘大源枯竭’。就算秋奈经过根源的允许,那也只是魔法的程度罢了。”   “究竟是魔术还是魔法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透露出来的信息。这等于说,根源是认可秋奈这个存在的。她的诞生、成长、死亡、复生、轮回、喜怒、哀乐全部都是真实的,是确确实实记录在这个宇宙中的。因而,她的一切其实和奈亚拉托提普是没有关系的,这些都是那个邪神的骗术。”   “但是,你就没有想过,如果那些都是真的,又该怎么办?”   “那就让它变成假的。一切的真实都以根源传递的信息为准。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是虚假的信息——作为魔术王的您,应该也有这样的感觉吧?这个繁华的人类世界、这个注定坍缩的宇宙,都不过是根源流出来的倒影罢了。既然是倒影,虽然某种程度上是真实的,但终究只是倒影而已。因此,倒影的背后究竟是什么,既没有深究的必要,更不应该去深究太多。”   在我们所有人之中,这种感觉最为深刻的自然是两仪式女士。   正是秋奈为她的世界带来了色彩,带来了温暖,带来了足以每一天都感动得流泪的幸福。因而,这个名为现实的梦境中,最为真实的人只有秋奈而已。也因此兽性觉醒时候的她将秋奈当做唯一的人类,其他的都不过是游戏里的NPC,甚至是无双类游戏中会不停刷新的杂兵一样,没有丝毫的意义。   所罗门王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他知道我想说的究竟是什么。   “你的意思是说,她只是秋奈吗?”   “前世的事情她已经忘记得差不多了,如今还记得的全都是作为秋奈的人生。因而,无论她一开始是什么,无论她被赋予怎样的使命,当她与式相遇的那一天,那些东西都已经不再重要,只有那份比任何童话还要绮丽的爱恋与爱情才是重要的东西,才是人类之所以是人类的原因。”   “爱与勇气吗……”   沉吟着这个词,所罗门王似乎想到了其他的事情,勾起了其他的回忆。   看他那双怅然若失的金色双瞳,不用想我也能猜到,他肯定想起了这个世界原本的“历史”,想起了太多太多人间那些可以称之为奇迹、却又每一天都在发生的“日常琐事”。   我对人类有信心,对式和秋奈有信心。   “勇气包含在爱之中,勇气是由爱诞生的东西。恐惧也好,绝望也好,这些东西都只会产生畏缩,产生不了勇气。”   “所以,梅林,你这个喜欢美好故事的梦魔究竟打算在怎么做?”   “我想做的事情其实非常简单——等待和希望。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这两个词汇更有智慧的了。”   “我明白了……那么,接下来该做什么,也就变得非常清晰了。”   “啊……无论秋奈和式做出什么决定,我们只需要支持他们就好——相信她们能够走过坎坷的人生,相信她们能够获得最后的幸福,相信她们能够战胜那个所谓的奈亚拉托提普,相信她们能为这个故事画上最完美的句号。当然啦,逆向工程邪神的存在占据也是很重要的事情。”   点了点头,所罗门王转身,打算离开。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叫住了他。   “你打算去哪里?”   “在不否定她们这一路的艰辛和成果的情况下,实现一个伟大的奇迹。”   “是拯救已经死去的涅槃明奈吗?”   “本来是想这么做的。但是当内心怀有希望的情况下,这么做就非常不合适了,因为这等于否定了她们二人的经历,否定了涅槃明奈自己的一员。所以,我想要做的事情也就变得相当简单。”   “不能说出来吗?”   “到时候你们就能知道了……那应该很快就会到来。”   “难道你……?”   突然之间,一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愿望浮现在我的脑中。   但所罗门王却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甩动长袖,离开了地下室。   临走前,他还特意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   “还是那句话,梅林。你很快就知道了……就像秋奈的记忆中,一部描述‘爱’的动画所说的那样——奇迹和魔法,是存在的。” 361.回归之时已至……   ◆说书人◆   不行,无论如何都不行。   对方根本就不是什么人类,这次战斗根本就称不上是战斗。纵使一方心怀着必杀的绝望,可另一方那游戏的态度却让这场战斗变了质,显得那么的滑稽可笑——就像它一直嘲弄地人类感情与人类本身一样。   在这时间已经失去意义的战斗中,时间终究还是不停地流逝。许久之后,即便在战斗之中,奈亚拉托提普的声音还是开始在这混沌空间中会像。   “你也不过如此嘛,其结果还是拿我无可奈何。”   “今天必定是你的终结!”   淡到近乎透明的唇没有颤动,而式的声音却依然在这空间中回荡。   奈亚拉托提普笑着,像过去一样嘲弄地笑着,像那些小说中记载的那样肆意地玩弄着人类的情绪与认知,只是为了自身那人类无法无法理解的目的。   “呐,式。你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强调,你必须先理解我吗?”   “我没有一丁点兴趣!”   “那我就告诉你吧。要想切除我,就必须了解我。要想了解我,就必须抛弃作为人类的认知和常识。抛弃人类的认知和常识,用一个最简单的称呼来说,就是——疯狂。但是,达到疯狂的状态是何其困难,那些爱恋、那些温暖的感觉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前的一切也都将狂乱得仿佛后现代油画。这对你而言,是绝对无法接受的事情。正因此,从一开始,你就没有可能去除掉我,这也是你获得了整个根源的力量之后依然对我无可奈何的原因。”   突然之间,式加大了根源之力的输出。   整个混沌空间不停地激荡、颤动,仿佛经历着地震与海啸,徘徊在破碎的边缘。   ——但,无论如何却都没能破碎,依旧处在奈亚拉托提普的掌控之中。   “看吧……看吧,看吧!就算有了这双眼睛,就算有了完全的根源之力,其结果还是不能伤害到我,对吧?”   “不要太得意了,邪神……!”   “得意是我存在的意义与价值所在,我自然有权利得意,更有权利说出这样的话语,而你还奈何不了我……对吧?”   超越人类理解的战斗依然在持续着,没有任何结束的痕迹。   但是式依然不肯放弃,依然在继续战斗着,就像那经历了无数次失败的涅槃明奈,那炽热得堪比亿万个太阳的感情差不多已经快要成为一种执念了。   “我这边可不只有我一个人,我还有许多人帮助我……我并非孤独一人!而这些人的帮助,正是秋奈努力的结果,也是她在地上留存的痕迹!”   “但是他们也都是正常人,根本不知道这个宇宙的真相,更不知道我究竟是什么,又能提供什么样的帮助呢?其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有吧?”   式当然获得了帮助。式也知道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帮助。   她不需要着急,需要着急的只是奈亚拉托提普而已。正因此,式不需要回答邪神这近乎挑衅一般的话语,只需要正常回答即可。   式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当自己化作太极之一后,邪神似乎没有办法再窥探她心中所想的事情。因为邪神接下来的话语,显得有些太奇怪了。   “要不要我告诉你一个简单的办法?这个方法真的、真的非常简单,简单到你随便猜一猜就可以猜到哦?”   “……是什么?”式尝试提问。   “将佐久间秋奈这个存在从根源的那一部分切除掉,我没有了存在的根基,自然也就从这个宇宙中消失了。虽然本末倒置了一点,但是对于这个虚妄的世界而言,本末倒置也没有什么吧?”   这种方法式早就想到了,但就当这个念头出现的额那个刹那,就被式自己快速掐断,什么都不剩下。   “不可能!我绝不可能会这么做!”   “那么就继续无意义地战斗下去吧。我很好奇,我们的战斗究竟会持续多久……嘛,反正时间对你和我而言本来就没有什么意义,对吧?   “有意义的,时间都是有意义的!记忆是这样,感情也是这样!”   “哼……到时候你就不会再和么说了。”   ◆苍崎橙子◆   从地下室离开,返回到迦勒底之中,青子终于开口,问向了我。   “橙子,这个紧要的时候喊我出来出来是干嘛?”   “当然是介入示巴的运作了,还能做什么?”   “哈?示巴这个时候有什么用吗?它不是只能观察人理相关的东西吗?”   “这就是我找你过来的原因啊,青子。你的魔法和其他的魔法都不一样,是直接与根源沟通,以达到因果级别的修正。正因此,我觉得你可以介入示巴的运算,将权限接入根源,为式提供支援。”   “哈?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啊?”   “如果我估计得没错的话,现在的式已经化作太极,成为真正的神了吧。但是,就算成了神,式的性质依然是人类。因而示巴只要观察了式,就等于观察了整个根源,能做到和根源相互交流。以根源作为中转,我们这边就可以分析和破解奈亚拉托提普,让式那边的压力减少很多。”   “可这样的话,示巴的运算力肯定远远比不上式本身吧?”   “不一样。示巴是纯粹的机械,式则是完全的人类。那个神话的邪神有许多都是人类不能理解的东西。如果想要理解,就必须放弃作为人类的理智,这对于式而言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示巴就没有这个顾虑了,机器是没有理智的,无所谓疯狂不疯狂,遇到问题只会提示错误而已,最终只会将得到的信息进行逻辑化的整理,呈现给我们。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其实这并不难理解。只是我推测出一种可能的困局,而现实又印证了这种困局,所以想要办法解决掉而已。   点了点头,青子终于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我明白了……那你要我怎么做?”   “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只需要确定示巴连接的是根源、确定式能够接收到来自示巴的信息即可,其他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我即可。毕竟,我才是示巴的设计者和制造者,我还是能够打开通往根源的‘孔’的第三法魔法师,完成这些操作其实不是很困难。只是因为第三法的性质,使得我不能确认连接的是根源,而归纳总结到的信息也没有办法传递给式,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明白了……那么就开始吧,橙子?”   “当然。时间可是非常紧张的东西。已经化作太极的式都没能解决掉那个邪神,足以说明她已经陷入僵局,急需我们的帮助。哪怕只是给她传递‘我们正在和她一同战斗’的感觉,她肯定就会好受不少。”   ◆所罗门◆   漫步在时间神殿,我仰望天空上的群星。   群星最深处的黑暗之中隐藏着深渊,而那无尽的深渊则通向一个伟大的、被称作“造物主”的存在——这个存在,用人类的语言来说,就是“神”。   “王,您真的确定要这么做了吗?”   说这话的是佛劳洛斯,他正以人类的形象行走在我的身旁。   我对他点了点头,仿佛大彻大悟一般无喜无悲。   “当然。除了这么做之外,谁也无法解开这个莫比斯之环,只会在无尽的重复中将全部的热情与希望消耗殆尽,只留下自由落体般的失落和泡沫破碎般的梦幻。既然一切由我开始,那就应该由我终结。”   “为了实现这样的奇迹,您必须要抵达根源。可是像您这样的存在,在抵达根源的那个瞬间,就会被完全吞噬,变成纯粹的根源之物。这就等于说,您必须付出灵魂和生命的代价才可以解开这个莫比斯之环……这样真的值得吗?”   “佛劳洛斯,你还记得我那个时候的愿望吗?”   “您……想成为神,代替那个口口声声带走了所有的原罪,却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做,只留下一个苦难的世界与苦难的人间的神。保护着地上行走的每一个人类,回应人们的祈祷,使得人类的文明能够持续地延续下去,使得每一个人都可以获得幸福。”   “以前我是这么看的。但是现在,我明白了神为什么会沉默。那两位尊贵的女性之间的感情,你觉得炽热吗,你觉得夺目吗?”   “自然炽热,自然夺目。”   “但这些都是基于痛苦之上的炽热和夺目。如果把这种感情置于未曾经历过痛苦的普通人之中,不过是最寻常的感情罢了。但是,以痛苦作为地基,这幸福的高塔就比巴别塔还要高耸。所以,正是因为有痛苦,那些感情才变得愈发地珍贵。所以,正是因为痛苦是必须的东西,那个神才会痛苦地维持沉默,感受着属于人类的幸福。”   “王,我不太明白……”   “过去那个时候,我对人类是失望的,心中也没有希望存在。但是现在,看到那两位女性为了心中的爱恋做到这种程度,我心中的疑惑自然也就结束了,不再犹豫,更不再企图成为人——我看到了,人通过自己的努力,本来就可以成为人间之神。”   “可是,您只为这两个素不相识的女性就做这种程度……实在是……”   “佛劳洛斯,你还知道为什么我要活下去,直到现在吗?”   “因为王要守护人理,保护这颗星球的人们。”   “现在我不再需要守护人理,人类本来就是不需要被保护的存在。所以这并非是单独为了那两个女性而做到这种程度,只是了却了心结之后淡然地走向解脱之路,并在最后还有余力的时候帮助那些应该被帮助的人罢了。”   “但是……王……”   “当这件事情结束之后,你们可以自由选择将来的道路。或者是成为人类,或许成为某种装置,或者是去往星之内海继续观测着这个世界,我不会阻止你们,我会像神赋予人类以自由一样给予你们完全的自由。”   “王,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是在说当结束之后,你们应该做什么罢了。我已经存在了三千年,实在是太累了,已经燃烧殆尽。过去,我不理解涅槃明奈为什么会选择结束掉自己的生命,但现在我明白了。并非是对现实感觉到失望,并非是对自己坚持的道路感觉到绝望,并非是对那两位女性的未来充满疑惑,只是在知道结局注定是美好的之后,忽然像燃烧殆尽一样疲惫不堪,所以才选择从者疲惫之中解脱罢了。这实在是人类再正常不过的感情。”   “可……可人类无论如何都会灭亡啊!”   “从伊甸伊始,如今已经过去了十万年。在这十万年中,人类有过太多灭亡的预言,或者是天灾降临,或者是魔王现世,或者是疫病爆发,可无论是哪一种,人类都没有真正地灭亡,继续努力地、心怀希望地在这个世上活着,为最微小的幸福而感动,为最宏大的愿望而献身。所以,人类是不会灭亡的。就算人类真的灭亡了,也只是说明人类的故事到此为止而已。任何的故事都会有结束的时候,这个宇宙都是如此。”   “我明白了……王,我们会凭借自己的意志继续帮助人类。是的,这并非是保护,也并非是守护,只是基于同样立场、同样身份、同样等级的帮助。既然王给予了我们自由,我们会好好使用这份自由,然后生活在这个世上。”   “如此,我最后一点留恋也就失去了。”   “……王!”   “不必悲伤,不必怀念,这一切……都是我想要的。”   我继续凝望着那个深渊,凝望着居住在根源的最中心的那个慈爱的神。   我错了,我大错特错了,我以为神是冰冷的,我以为神是无情的。可是在真正看到人类的奇迹之后,我终于明悟了。原来神凝望着地上的悲伤与惨剧是那么的痛苦,原来神剥离神秘与奇迹正是慈爱的显现,原来神从始至终都像那经上说的那样,那么深沉地爱着人们,在这无限的创造中唯独注视着卑微的人们。   “神啊……我来了!迟了三千年的我,终于去见您了!” 362.祈祷   ◆苍崎橙子◆   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屏幕,监视着示巴的状态。   虽然迦勒底的员工们对我突然改变指令有些不知所措,但因为我基本上和所长的地位差不多,而所长本人也没有出现在这里,所有人都没有提问,而是按照我的指示操控着人理监视装置。   青子的第五法究竟是什么,有各种各样的说法。有人说是纯粹的破坏,有人说是时间操作,还有人说这是对因果与逻辑的干扰。但实际上这些都不是,第五法真正的作用是将自己的意识投入根源之中,向根源“祈求愿望”。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第五法可以算的是最强的魔法了。但是因为必须要经过根源的认可,所以实际上也是受限最多的魔法,必须有像苍崎家的灵脉那样的稳定的根源通道才行。   现在,第五法的限制反而成了它最大的用途,成了一个装置、一个团体甚至一个种族用来沟通根源的方法。   假如把迦勒底的超级计算机机群当做是配置低下的上网本,那么根源本身就相当于一颗黑洞计算机了。两者之间的计算力完全不是一个量级,所以在迦勒底的询问抵达根源时,其结果立刻从根源中传递出来。   只是,这数据包实在是太大了,解码也相当困难,穷尽超级计算机机群的所有运算力,也花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才得到完整的答案,而这答案用文字来描述更是比我想象中要简单得太多太多,以双字节字符记录只需要几百个字节而已。   如果不是明确知道这是根源得到的信息,我还真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   “找到了……原来秋奈是在这个地方啊,恐怕就算是心思再缜密的人,也想不到她会被关在这样的地方吧……”   “所以,究竟是在哪里?”   一旁一直在等待的青子倒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着实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顿了一下,我叹了口气,不太兴奋地对她说——`   “秋奈被关在了自己的梦中……是的,是秋奈自己的梦境,并不是奈亚拉托提普所制造的梦境。真是难以置信,那个奈亚拉托提普能做到这种程度,该说不愧是宇宙级别的邪神吗……”   “自己的梦中?这……这样不就违背逻辑了吗?”   “没有违背逻辑。因为,现在占据秋奈位置的,正是那位奈亚拉托提普。所以,真正的秋奈并不视作秋奈,而是被隐去了存在的某个人。打个比方吧,秋奈是个水杯,而梦就是水杯中的水。有一个更为庞大的水杯代替了她的位置,把她浸泡在这水中。如果按照常识,这样确实是不可能的。但是那是个邪神,将水的分子放大以填满自身的水杯是完全可行的。再怎么说,那也是宇宙规模的邪神,做不到这种程度才是奇怪的事情。”   事实上,许多擅长催眠魔术的魔术师都很能轻松地做到这一点。   青子好歹是一个魔术师,自然明白我说的是什么,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是告诉式吗?”   “先不急,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别的事情?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吗?”   “当然——研究奈亚拉托提普的本质,比这件事情要重要得多。那个邪神很有可能准备了反制的策略,一旦被对方抓住了沟通的方法就麻烦了。现在可是至关重要的时刻,无论如何都应当小心谨慎才好。”   “要不要让我尝试去那里?”   说这话的自然是梅林,而他的意思是自己去秋奈的梦境中去。   我摇了摇头,立刻否定了这位伟大魔术师的想法。   “你去太危险了。而且,没有这个必要。将整件事情都交给秋奈和式来解决就好。”   “所以,现在我们要做的,只是等待而已吗?”青子不甘心地问。   “啊,没错,只是等待而已。实际上,光是等待就已经是我们所能做到的事情之中的极限了。终究,我们所能提供的只有‘支援’而已。想要真的参与到这样的战斗中,可不是一般的困难。”   “既然如此,那我就好好安慰萌奈她们了。”青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准备离开。“萌奈的直觉,你们这两个做老师的肯定是知道的,她现在心里肯定很不好受。”   “啊,那你就去吧。我还要继续操纵示巴。”   留在我的办公室的,只有我和梅林了。   老实说,我对梅林这个家伙并不感冒。他是少有的使用魔术干涉一个国家的命运的家伙,这种出世的行为向来不被魔术师们所喜欢,而我也属于这类魔术师的一员。所以,我没有说话,更没有吩咐他的工作,只是继续坐在屏幕前监视着示巴的状态,还有根源给出的各种信息而已。   梅林是个不喜欢沉闷气氛的家伙,很快他的声音就在这个不小的办公室里响了起来——   “真是没想到,秋奈曾经费劲心思要建立的这个人理守护机关,最后没有守护人理,反倒是为她们二人提供了帮助啊。”   “只能说世事无常吧,谁也不知道未来究竟会变得怎样。”   我随口应付着,一点都不想多说话。   但是梅林就好像不知道我的态度一样,话语像泉眼一样,无论怎么堵都会有话语从这中间蹦出来。   “未来这种事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早就已经决定好了。”   “或许吧。但是我不相信什么预言,更不相信什么命运。无论结局是什么,如果只听信预言而什么努力都不做,要么预言变成谎言,要么预言成为原因而非结果。关于这件事情,梅林你应该更明白一些吧?”   我说的自然是亚瑟王的事情。   拔起此剑即为不列颠之王什么的,完全是骗人的闹剧。   其结果还是尤瑟王和梅林这个家伙早就决定好的事情罢了。   但谁也想不到,这个所谓的预言捆绑了亚瑟王一生,人们在感叹王的伟业的时候,却本能地觉得“预言这么说了,那就本该如此”,从来都没有尝试理解他们的王,更没有尝试通过自己的努力解决目前的困境。   其结果,当不列颠的军队击败罗马,使那个朽木的帝国割地赔款的时候,自己的内部却爆发了叛乱,让整个国家毁于一旦,成为人们口头传唱的悲剧故事而已,甚至成为入侵者文化的一部分,真是讽刺得让人笑不出来。   梅林被我这话噎得一句话都蹦不出来,沉默了半天,才勉强开口说——   “算了,既然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那我就先行离开了。再怎么说,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的。”   “你要做什么?”   “亲眼见证一个奇迹。”   “难道是……所罗门王?”   “啊,刚刚所罗门王解放了第一宝具,彻底消失在了人理之中。”   “消失在了人理之中?他……怎么会这样?”   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瞪着梅林。   可是梅林却轻轻地点了点头,仿佛怀念友人一般讲出残酷的话语。   “他早就该死去了,之前之所以还活着,只是基于不成熟的执念罢了。现如今,执念已经消退,完成了所有任务的他,自然选择回归天上——你接触了秋奈这么久,其实你能够理解的吧?”   我当然能理解。但是在这个时候实行这样的奇迹,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那为什么要说见证一个奇迹?”我问。   “因为那是魔术和魔法都无法做到的事情,只有根源本身能够改变。所以才称作是奇迹,也是所罗门王毕生所完成的诸多伟业中最为伟大的一个,比兴建大神殿伟大,比使以色列王国兴旺伟大,甚至比创造人理守护式更加伟大……这样的愿望,注定非同一般。”   ◆苍崎青子◆   说是安慰萌奈,实际上是想从那个无聊而又压抑的地方逃出来而已。   所以,当我真正来到萌奈的身边的时候,我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好在萌奈是个非常懂事听话的好孩子,她只是双臂抱膝,蹲坐在椅子上,双眸中闪烁着担忧与失落,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久之后,就当我想要逃走的时候,她终于提问了。   “青子阿姨……妈妈和母亲真的能回来吗?”   老实说,我不喜欢阿姨这个称呼,毕竟我还是未婚状态,还很年轻。   可毕竟式和秋奈都看起来那么的年轻,被小萌奈称作阿姨……也没有那么的讨厌就是了。   “当然能回来,有我和你橙子阿姨在,她们肯定是能回来的。”   “可是……可是她们真的能回来吗?”   “不要太担心哦?她们的能力你是知道的,回来这种事情对她们而言可一点都不难哦?而且,许多时候不要太相信自己的直觉。你的直觉确实很准确,可是太相信直觉的话,许多事情就变得没意思了,对吧?我们每个人都这么努力着,我们每个人都心怀着希望,所以这件事情是肯定能够完成的,不会有其他的结果。”   “如果母亲和妈妈回来了,我一定会不要让她们再这么辛苦了。”   “这称不上是辛苦哦?只是必须经历的一些事情罢了。人活在这个世上,有许多的事情是没有办法回避的哦?将来萌奈也一定会遇到许许多多这样的事情吧……”   萌奈又沉默了下来,这个小小的房间又恢复了令人讨厌的沉寂。   许久之后,她突然站了起来,看起来准备要去往里屋。   “……我……我先学习去了。”   “啊,去学习也好,至少可以把注意力放在别处,让时间过得更快。或许要不了多久,秋奈和式就真的会回来了。”   实际上我来到萌奈这里,目的就是这样的。   “再见,青子阿姨。”   “再见,小萌奈。”   萌奈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就真的去了里屋,然后关上了门。   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我终于明白了自己有多么不擅长对付小孩子。   可我只能叹了口气,离开这个房间,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所谓的现实,还真是让人烦躁和火大啊。   ◆说书人◆   超越认知的战斗仍然在继续。   在这里,看不到两个人形的身影,只有她们的声音在这空间中回荡。   可就在某个时刻,一直疯狂进攻的式突然停了下来,捂住额头,就好像突然得了偏头痛一样,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种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啧,真是喜欢做多余的事情……不得不说,那位所罗门王还真是聪明到了极点啊。没想到会用这种方法来企图将我驱逐出去。”   邪神依然嗤笑着,仿佛在嘲弄着所罗门王的无知。   可是式的脸色却愈发地苍白,真的就像是生病了一样。连带着,那双湮灭之眼也变得黯淡无光,空洞得就像垂死的星辰。   “他……做了什么?我不知道……完全不清楚……”   “咦?现在全知全能的你还有不知道的事情吗?这还真是奇怪啊?”   “……这种事情和你无关。”   邪神的笑容愈发地讽刺,已经从令人厌恶到了令人恶心的程度——即使它现在用的是秋奈的形象,也无法掩盖这发自灵魂的污臭。   “那我就告诉你吧,我的式。那位所罗门王做的事情非常简单,他只是用自己最初的宝具,就是将那十枚指环归还于神的事迹所衍生出来的东西。本来他可以对神祈求愿望的,但传说中他没有祈求。可现在不一样,在离开人世的同时,他对那个根源里的存在祈求了一个愿望——希望两仪式和两仪秋奈成为最普通的人类,她们没有特别的能力,没有特别的身份,完完全全地成为这地上七十亿人的一员。”   “他……他……”   “现在想想,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这么多,就为你们祈祷了这样的愿望吧?但是这个男人还真的像那款游戏里记载的那样烦人啊,总是搞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造成莫名其妙的影响。”   呢喃着话语,邪神顿了一下,专注于式现在的状态。   “原来如此,你的太极已经开始分解了啊,怪不得不知道那个所罗门做了什么。嘛,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实际上我也快差不多了吧。如果佐久间秋奈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干扰因果的力量,就算我掺杂在其中,也只是像不再扩张的肿瘤一样什么都无法影响。其结果,失败是注定了的事情。”   “不对……根本不对!我绝不会变成普通人,秋奈也不会变成普通人。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让事情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种事情是不会有错的哦?两仪式。根源确实正在让你们慢慢地变成普通人……实际上,这是好事啊。成为了普通人,就不会有那么的痛苦了。虽然幸福的感觉会平淡许多,但是不至于让人走向极端,至少感觉上依然是那么的幸福。而且,过往的记忆也不会消散,依然留存在灵魂和大脑之中,让那些幸福的感觉弥久如新——这难道不正是你和秋奈一直追求的东西吗?”   突然之间,式好像恢复了与根源的联系一般,眼睛瞬间有了焦点,神态也完全消去了茫然,重新回到了刚刚那副全知全能的样子。   之所以变成这样,原因也再简单不过了——她得到了所罗门的愿望究竟是什么,在那根源回想的祈祷如今已经传递到了成为“神”的她的耳中。   “奈亚拉托提普……你在说谎。所罗门的愿望绝不是这样。”   “说谎吗……既然你认为我说谎,那就当我是真的在说谎吧。反正我的意见你不可能会重视,我说过的话语你也绝对不会相信。与其我在这里苦口婆心地对你解释,还是让将来的事实告诉你更好。”   “他比你想象得要温柔得多,所以他绝对不会因为自己的意愿而强迫他人变成普通人。或许,他的愿望非常简单,但绝对不是你说的这个样子!”   “真是……你又不是他,你怎么可能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想法?要知道,父母大多都是这样,都是抱着关护子女的心态,强迫子女做自己根本不想做的事情。即便是那位所罗门王,也无法摆脱这个怪圈哦?”   “……他究竟许下了什么愿望,很快就能知道了。在那之前,奈亚拉托提普,我一定会击败你,彻底把你从这个宇宙中驱逐出去!”   战斗继续,两个超凡的存在继续在这混沌空间之中厮杀。   而这样的战斗,现在已经看不到结束的迹象…… 363.污染扩散   ◆两仪秋奈◆   往昔与未来的连接已经割裂,此刻与彼刻的界限已经模糊,痛苦与幸福的分水岭已经填平。   所以,事实已经决定了,成为了奈亚拉托提普一部分的佐久间秋奈是不被需要、更是不被承认的,无论是对式而言,还是对这个宇宙而言都是如此。   因为,那样的佐久间秋奈被感染了、被污染了、被变质了。坏掉的东西就要丢掉,坏掉的部分就要舍弃,坏掉的成分就要抹除。留下来的,仅仅只是一个破碎的、注定要毁灭、空无一物的佐久间秋奈罢了——这个存在本身从一开始就是被污染的,而为了防止其他东西被污染,彻底的灭绝又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真相并不存在。   或者说,对这个宇宙而言的真相、对眼前这位绝美女性而言的真相,其实只有一个是可以被接受的——奈亚拉托提普杀死了佐久间秋奈,占据了她的存在,以此而在这个宇宙之中占有一席之地。   可是……终究还是不甘心啊。竟然真的有了这样的结果。   我又能怎么样?我已经承认了自己不再是秋奈。我已经过去完全地诀别。如今还存在着的,只有被称作奈亚拉托提普的邪神罢了。   就像式所见过的,代表过去的“涅槃明奈”一样,我已经成了她同样见过的,代表将来的“奈亚拉托提普”。   过去已经死去,将来也终将死去。人也好,世界也好,宇宙也好,终究只能是活在“现在”而已。所以,明明这场战斗看不到尽头,可是我却越来越感觉到疲惫。   是的,很疲惫,非常疲惫,疲惫到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睡着,疲惫到身体都是在靠着本能的反应在招架,疲惫到真的很想让式让我永远地解脱。   其结果,在这场战斗中,我还是犯下了重大失误。   星云与星团构成的长刀快速划过,将我的整个左臂切了下来。   鲜血像喷泉一样喷射而出,染红我的水手服,溅在我的脸颊上。   可是我还是像往常一样,像那次从根半大楼上落下一样,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伤口在愈合的瘙痒感徘徊在伤口的附近。   但是,这一次和以往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我的再生能力完全失效了。在短暂的喷射之后,鲜血一点点地渗出,滴落在地上,只能本能地依靠那些可怜的血小板来止住伤口的流血。   很快,太刀停在我脖子的边缘,却没有更进一步以切下我的头颅。   那个最熟悉的人紧皱着眉头,冷冷地注视着我,仿佛忘记了佐久间秋奈究竟是谁,仿佛过去所有的爱恋都已经不复存在,仿佛她已经成了彻底的杀人鬼、而我则成了走在不同道路上的陌生人。   “为什么突然露出这样的笑容?”   听了她的话,我才意识到,原来我的嘴角已经不自居地勾勒起了弧度。   于是,脸部肌肉就这样僵住了。   关于她的问题,答案究竟是什么,连我都不知道。   我只是站在这里,凝望着她,凝望解脱与安息的结局。   “回答我!奈亚拉托提普!”   我张开口,想要回答,可是心中的某种感情,却让我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大概就是疼痛吧?   明明之前还僵硬的脸部肌肉,如今却再度露出了笑容,我能感觉到的笑容。   眼前的一切也都开始模糊,不知道是被什么模糊了视界。过往的回忆在眼前浮现,与现在重叠,把我的心与神都带回了记忆中的过去,回到在清晨中,式将我拥入怀中、体会着双重温暖的那一刻。   我的心中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只要我什么都不说,只要我继续保持着这样的状态,我的头颅很快就会与身体分离,让意识与灵魂获得永远的宁静。   “为什么……为什么……!”   式的声音在颤抖,式的身体在颤抖,式的太刀在颤抖。   比任何金属都要锋利的刀刃颤动着,轻而易举地刮开伤口。血液从这伤口中一点点地流出,逐渐将这身漆黑的水手服染成绯红,逐渐让这本来没有一丝气味的空气氤氲着鲜血的腥味。   但这一次,脖子没有疼痛的感觉,甚至没有瘙痒的感觉。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连现在的情况都无法判断。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式所说的为什么究竟是指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变成奈亚拉托提普。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她的声音越来越急躁,太刀也从我的肩膀胖放了下来。“你不是奈亚拉托提普,你是……你是……”   但是我的眼前依然一片模糊,看不到那个人的脸庞,只能从这声音之中勉强知道其中那仿佛快要碎掉的悲伤。   “……秋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突然之间,我的身体僵住了。   不,准确来说,就像是睡眠瘫痪症、也就是俗称的鬼压床一样,完全动不了。   但是,我的颌骨还是动了,气流还是经过声带并发出声音了,没有经过我大脑的指令,就像真的有一个未知的存在占据了我的身体一样。   “理由其实很简单啊?我只是为你证明一下秋奈究竟在哪里,我究竟是不是秋奈而已……现在,你很简单就能看出来了吧,式?”   我的大脑一片混沌。   如果说现在的大脑是一台计算机,我和正在说话的这个意识是两个不同的程序,那就相当于那个意识消耗了接近全部的资源,而我只能勉强维持运行的状态、不至于直接崩溃掉而已。   因此,思考这些从我口中说出来的话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你这个家伙,竟敢这么做!!”   盛大的怒火,几乎能够燃烧整个宇宙。憎恨的目光,即使是我也感觉不寒而栗。现在的式真的生气了,真的很生气很生气。虽然现在的她已经彻底成为了神,但是听起来只差一步就会彻底堕落成可怕的邪神,将整个宇宙、以及居住在这个宇宙中的人们彻底化作虚无。   我相信她有能力做到这种程度,我也相信奈亚拉托提普的目的就是这样。   它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玩弄人类的情绪,在人的面前亲手把他最喜欢的东西、最热爱的东西、最仰慕的东西破坏殆尽,只剩下最深沉的绝望与最扭曲的疯狂,然后将这份绝望与疯狂回馈到周围的一切,彻底成为被奈亚拉托提普操纵的奴仆——而这些事情,只不过是它一时的心血来潮罢了。   “但是我确实做了啊,式。现在你总不会觉得我的存在本身是虚假的了吧?再怎么说,这手臂被切断的感觉还真是不好受啊。真是的,明明现在就是秋奈的形象,还是固执己见下这么重的手,连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肌肉蠕动,骨骼塑造,血肉滋生。   随着那个意识的话语,左臂快速地长出,不久就恢复了原状。   但是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很不对劲——如果我真的被切断了一条手臂,肯定不是以这么直接的方式重塑和长出,而应该是更加柔和、更加能被接受的方式。而且,它说被切断手臂很不好受,可是在我却没有什么感觉,依然是往常的样子。   只是现在身体的主导权不在我这里,我说不了什么,只好就这么不了了之。   “绝对不是的,奈亚拉托提普!你的诡计绝不可能骗到我!”   “诡计?你说这是诡计?那你倒是说说,这究竟是怎样的诡计,我又用了怎样的方法去欺骗你?如果说不出来,这可就是无端的指责,是需要被惩罚的哦?”   “秋奈根本不在这里,你只是将经历的一切投影到秋奈哪里,并用秋奈短暂的失神让她的想法作用到这具身体,营造出你附身在她的身体上的假象。还是那句话,如果是一开始就这样,我肯定就相信了。可是到了现在,确认你就是真正的奈亚拉托提普之后,我就不会再被你骗到了!”   “很遗憾,实际上并非如此哦?秋奈她确实存在,而这也确实就是秋奈的身体。我只是像一枚肿瘤一样,暂时代替秋奈做出她不喜欢的决定和状况而已。比方说面对你这样的事情,就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想面对的。而刚刚你切下手臂的攻击以及你差一点就切断脖子的动作,肯定让她非常痛苦,不想面对这样的现实,所以才让我有了出现的机会,对吧?”   假的,假的,全部都是假的,没有一个字是真的,连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是虚假头顶的东西,甚至组织语言的时候都是基于虚假的感情与意志。   可是我却说不出口,无法把真相告诉我的式,让她白白受这么多的苦。   但式接下来的话,就让我彻底心安,彻底放心了她。   “哼!这种骗人的鬼话,我已经从你这里听到太多太多了!你根本就不是秋奈!如果刚刚就是秋奈,她只会呆滞地看着我,不会和我说这样的话,更不会让手臂复原,而是任由鲜血从伤口涌出,直到身体真的判定为死亡,才会本能地被因果之力复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在式看来,秋奈有这样的反应才是正常的……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件令人非常悲伤的事情啊。因为你们很熟悉,可是熟悉的结果却只是这种近似于伤害的结论而已……”   近似于伤害的结论?   不,不对。是只有这样的结论才是式应该有的。除此之外的所有结论,才是真正地伤害到我的心,让我感觉到无所适从和疲惫不已。   奈亚拉托提普这个家伙……果然必须从内心这边彻底抹除掉才行。   “所以,你现在还打算和我说这样无意义的话,以拖延时间吗?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可拖延的。时间和胜利都站在我这一边,而奈亚拉托提普你从一开始就毫无胜算。无论你怎么防御,无论你说多少鬼话,无论你制造出多少诡计,在这个宇宙中,在这个因国内,你的结局都是从一开始就决定好了的!”   “拖延时间?哈?式,你到现在才终于知道,原来我是在拖延时间啊?”   “你这个家伙!”   “那么我就明确告诉你,两仪式!我的目的其实非常简单,简单到你绝对不会相信……我啊,只是来体验生活的而已。体验爱着的感觉,体验被爱的感觉,体验恐惧的感觉,体验被恐惧的感觉。仅此而已。人类的记忆可是非常美味的东西,美味到令人流连忘返,以至于想要独占这部分记忆,甚至独占这个人的身份。只是很可惜的是,我被最美味的记忆所引诱,落入了自己无法挣脱的陷阱之中,只能任由时间流逝,迎来自己的灭亡——这可真是可笑至极呢!”   假的,绝对是假的,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这个满是谎言的邪神一句话都不能信,甚至于最好一句话都不要听它说。如果不是式的意志足够坚强,如果不是我们的羁绊足够深厚,我相信式已经被这个邪神的言语鼓动得彻底疯狂了。   “不对,你的目标根本不是这样的……不,你根本就没有目标!你就是混沌,你就是无意义的宇宙中第一个知道一切都是无意义的存在,你就是无意义的化身!而无意义不会做任何有意义的事情,就连附身到秋奈身上也只是基于最简单的无意义而已!”   我不太明白这段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老实说,这属于哲学的范畴了。而此刻的我根本不可能思考涉及哲学的东西,只能像小孩子一样简单地判断事物的真假与对错而已。   “是吗?在式的看来,我竟然是这样的存在啊?这可真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式竟然真的能看得这么清楚啊?我真的很想知道,式究竟能知道多少呢?”   “很快我就会告诉你了!”   就这样,看不到结束痕迹的战斗继续着。   而我就这样看着她们战斗着,体会着这种自己从来都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从刚刚的感觉来看,这个邪神真的正在侵蚀着我。或许要不了多久,我就真的被它同化,就像刚刚的感觉那样,彻底成为奈亚拉托提普这名邪神吧? 364.梦境治愈   ◆梅林·安布罗修斯◆   冠位时间神殿,以所罗门王所建造的大神殿为原型而升华的宝具。如今我位于这神殿的正中间,抬头仰望着那个已经无人坐下的王座,感慨万千。   伟大的人基本都怀有伟大的理想,所罗门王也自然不例外。他坐在那王座上三千年之久,只为了俯瞰地上的人们,守望着他们,警惕着任何来自于外部或者内部的威胁,以让人们可以在这残酷的大地和残酷的宇宙中活下去。   谁也想不到,这位曾经企图成为“人类之神”的存在,竟然会因为两位女性的爱恋而更新对人类的定义,放弃自己的理想,放弃自己的存在本身,回归解脱的宁静,用自己最后的回想许下了一个简简单单的愿望。   但这愿望究竟是什么,我完全不知道。好在,还有一位魔神像是早就知道我要来到这里一样驻留于此,准备解答我的疑惑。   而我也不客气,只是看了一圈这个冠位时间神殿的构造之后,就问向了这位保持着蓝发白人中年绅士样貌、以曾经犹大部族的神命名的魔神——   “所以,那位伟大的所罗门王究竟许下了怎样宏大的愿望?”   “王的愿望很简单,甚至从某种程度来说根本没有愿望——他只是对根源祈祷,希望两仪秋奈能够获得真正的幸福而已。”   “他的愿望……只是这样?”   我有些不敢相信。   如果所罗门王真的相信了人类,他也应该相信秋奈和式能够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就算不相信,他也应该从具体的某件事情、某个能力或者某个物品入手,而不是许下如此空洞的愿望。   可是巴巴托斯点了点头,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是的,只是这样。一开始,我们所有魔神都不相信,这位将人类的存亡视作己任的王者竟然会祈祷这样的愿望。但是听了王的解释之后,我们就都明白了,王已经选择相信了人类,自然不在需要保护人类,只需要用自己的一己之力帮助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类即可。因为过去发生的一些事情,王亏欠两仪秋奈很多,因而王把最后的愿望用到了两仪秋奈的身上。”   “虽然不是不能理解……但是要想相信还是很困难啊……”   继续观察着所罗门王曾经建立的伟业,我依然在感慨着,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终究,事实就是这样。无论怎么惊讶,无论这个愿望本身又多么的荒诞,我终究还是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问了些别的事情。   “对了,你们七十二魔神肯定被给予了自由吧?获得了自由的你们,被切断了相互之间联系的你们,又要准备做什么?”   “王已经彻底离开了,但是直到现在,获得了自由的我们还是无法从者惊讶之中恢复过来,依然沉浸在失去王的悲痛与为王的愿望而感动之中。恐怕只有当我们找到了各自的愿望,去实现这样的愿望,这样的悲痛与感动才会消失吧。而在那之前,我们也只能走着王曾经走过的道路,继续向前而已。”   “所以,你们要加入迦勒底吗?”   “或许有魔神想要加入,但大部分都像隐藏在人类社会之中,为那些需要的人提供帮助。人理这种东西,自然有人了自己去保护,就算我们想要帮忙,许多时候也不适合我们出手——也就是说,我们只能做人理的医者,治疗身体上的疾病,而人类心灵上的选择和迷茫,只能靠人类自己努力解决了。”   “原来如此,我大致明白了……”   这些魔神即将做的事情非常简单,就像那些还记得所罗门王的教诲的魔术师们一样,默默地守护着人类这个整体而已。只是因为大源的枯竭是注定的事情,无论是魔神还是魔术师都无法长久,很快就会彻底消亡。   因而,在小王之前的这段时间里,魔神们应该会逐渐成为真正的人类,融入到人类之中,或平凡、或不凡、或幸福、或坎坷地走完一生,看起来和人类世界中上演的一个又一个绘卷没有什么不同。   其结果,无论世界是否毁灭,无论人类是否灭亡,这颗星球上所有的异常之物与异常之人都终将消失,只剩下人类自身而已。   我在这里沉思了许久,直到听到了我听到了巴巴托斯的话语,我才从沉思之中解放了出来。   “没有了王,这座冠位时间神殿很快就要消散、崩溃了。所以我还是劝您早点离开比较好。”   “啊,这点不需要您劳烦来担心,我自然有自己的决策。”   “那么,我们七十一个魔神就要离开,以获得自由了。”   “七十一吗……为什么不是七十二个?”   “因为布松早早地离开了我们。或许在那个时候,它就已经明白了守护意味着什么,又明白了人类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吧?说来还真的很可惜,除了布松之外的所有魔神,都还没有见过那位涅槃明奈。如果早一点看到的话,说不定能够避免我们曾经犯下的过错吧……”   “曾经犯下的过错吗……”   “梅林先生,相信您肯定能够理解吧?过去的事情终究还是过去了,已经死去的人不会复生,已经发生的历史不会改变。我们所有的一切活在此时此刻,为了更美好的未来而不停抉择、努力、享受。为了弥补自己曾经的犯下的过错,像我就只能想办法通过后续的事件与努力,尽力去弥补而已了。”   “啊,我能理解……相信所罗门王正是基于这样的心态,才会以自己的存在本身作为祭品,向那位真正意义上的神祈祷着一生之中唯一的愿望吧?”   “虽然我们一我们直活跃在王的身边,但我们也不太明白王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们只是管中窥豹,以王的行动来实现王的精神的一部分罢了。”   也就是说,其实我也是管中窥豹,并不明白所罗门王真正的想法。   我不知道秋奈的记忆,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本来的历史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未来究竟发生什么……是的,相较于那位所罗门王而言,我又太多太多的东西不知道。所以,理解所罗门王的想法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淡淡地轻笑着,我为自己刚刚不严谨的说法而感到略微的尴尬。   好在巴巴托斯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而是打算与我告别。   “梅林先生,没有了我在此维护神殿的存在,这座神殿很快就会崩溃。如果您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行离开了。毕竟,属于我的人生,很快就要开始了。”   “看来这个空间确实坚持不了多久了……确实是时候离开了。巴巴托斯,你自行保重吧,希望你能够努力地活下去,找到自己的愿望,实现自己的愿望。”   “也就是说,您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吗?”   “啊,这是当然……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   “那些事情是必须要做的吗?”   “当然,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明白了……那么,您就在这里继续您的工作吧。”   我来到这里,除了试图了解所罗门王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他是冠位魔术师,是七名根源选定的守护者之一。现在他回归了根源,但是冠位魔术师的位置是不能有空缺的——恰好,我就是除他之外最合适这个未知的人选,可能还没有之一。   我在这个开始变得残破不堪、随时都有可能崩溃的冠位时间神殿里,等待着根源的回应,等待着成为冠位魔术师的契机。   ◆苍崎橙子◆   时间比我预想中的要快许多,只用了十六分钟,梅林就传送回了办公室。   本来我没有心思观察他的,可是当他归来之后,我本能地感觉到有一种异样感——就好像所罗门王的某个部分附加到了他的身上一样。有点像是卡牌游戏里的融合召唤,成了比原本更强的存在。   “梅林,你变得很不一样了……但是又感觉不到哪里不一样了。”   “大体上还是一样的,只是从根源获得了某种东西而已。”   从根源获得了某种东西?   我挑了挑眉,好奇心驱使着我,试图让我问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但我好歹也是一个正牌的魔法使,这种情况该怎么应对,我比谁都更清楚。   “算了,这些是我不该深究的东西,我就直接说这段时间得到的结论好了。这些结论非常重要,你就好好听着,可以吗?”   “我洗耳恭听。”   “根源毕竟是根源,虽然只有十几分钟的时间,但是根源已经把那个奈亚拉托提普的大部分都分析得差不多了。”   “这并不奇怪,毕竟那位邪神如今正处于根源的倒影之内。所以,橙子你有什么新的重要发现吗?”   “那个邪神正在腐化秋奈的精神……说是腐化,实际上用‘同化’这个词更合适一些。如果再过半天或者更久,秋奈这个存在就真的不存在了,只有奈亚拉托提普操纵着她的肉体继续游荡在这个世界上而已。所以,你需要通过梦境找到秋奈,阻止这种腐化。不然式那边的时间可能不太够,很有可能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发生。”   “那我立刻就去。”   “辛苦你了,梅林。”   其实我不是很着急,局势都还在掌控之中。   反正梅林是个半梦魔,梦境该怎么处理他比谁都懂,不需要我叮咛嘱咐。   现在我应该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从根源中获得资料上,像这种事情,一旦吩咐下去就完全不需要我去操心了——虽然实际上我也没有精力去操心了。   “我们都只是为了各自的目标,做着各自的事情罢了,谈不上谁更加辛苦……嘛,总之我先去那里了。”   轻轻地笑了一下,白色的花之魔术师又从这间办公室中消失了。   就像那位所罗门王一样,就像式一样……看来,在不知不觉中,这位半梦魔选择了和这两人类似的道路,成为与之类似的存在。   至于究竟是什么驱使着梅林变成这样的存在,就不是我应该深究的问题了——就像他从根源中获得的那个东西一样。   ◆梅林·安布罗修斯◆   如橙子吩咐的那样,我通过梦的连接(阿赖耶识),来到秋奈的梦境(潜意识)之中,窥探着那个邪神造成的影响。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秋奈的梦中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有周围不停流动着的脑浆,还有穿着水手服、僵硬而又呆滞地站在那里的秋奈而已。   当我出现在这里之后,虽然秋奈的眼睛还是不受控制地盯着别处,但是我能感觉到,她在用余光盯着我,看起来颇为震惊,显然没想到我的出现。   这样的情况很好,好到出乎我的预计。我还以为这里会有非常可怕的梦魇守护着,需要经历艰苦卓绝的战斗,才能找到被囚禁在城堡中的秋奈(公主)——虽然现在秋奈确实被囚禁起来了。   不由得,我放宽了心,开始靠近,仔细观察秋奈的状况。   “秋奈,你能看到我吗?如果能看到我,就改变一下眼神?”   一瞬间,秋奈愣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尽管已经是一位孩子都懂事了的母亲,尽管现在是被困在梦境中的病人,可是她这一呆一愣的样子,还真的像十三岁的少女一样,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不由得,我的笑容更盛了。顺带趁着式不在这里,而秋奈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状况,多多和这位关键人物互动几下。   “原来是这样……看来腐化已经到了很深的层次了啊,连梦境中控制自我的能力都快要消失了。如果再过一段时间,恐怕还真的没有办法治疗了啊。不过,请你放心好了。如你所见,我就是梅林,你相当讨厌的那个半梦魔魔术师。”   “现在来这里呢,想要做的事情尤其是也非常简单,就是阻止那个邪神继续腐化你而已。所以啊,很快我就会把你从这种状态中解救出来。这样的话,这个邪神的胜机应该就少很多了。”   “在那之前,我需要一定的时间来诊断一定的状况。所以你就保持这样的状态,耐心等待下去即可。”   秋奈的眼神变得玩味起来,简直就是在说“你这家伙究竟是来干啥的啊!”这样的话,焦急中带着一些略微厌恶的神采。   我轻轻地笑着,不以为意,不为所动,更加靠近了一些,几乎是用俯视的状态观察着这位即使是在梦境中依然是十三岁形象的女性。   当然,我好歹也是一位不列颠的绅士,只是靠近了观察秋奈而已。   “啊,看来你确实很信任我啊。这样就好,有了你的配合,接下来我肯定会顺利很多,说不定要不了几分钟就能搞定整件事情呢。”   “那么,我要开始工作了哦?接下来遇到再可怕的东西,也一定不好试图抵抗。那些东西都是‘梦魇’,也就是你内心深处最害怕的东西。如果产生了强烈的抗拒,会被那个邪神发现不说,阻止污染进一步扩散就会变得相当困难了。这些话你听明白了吗?嗯?”   仿佛一道火光一般,秋奈的眼神瞬间变得阴狠了起来。   就像是中世纪里的一名严酷的监工,挥着皮鞭责令征召的民夫修建重要的防御工事一样。   “好啦好啦,我已经在做了。你先安静下来,保持平静。这样对局面很好,会让你和我都轻松不少……那么,治疗就开始了!” 365.梦中之梦   ◆梅林·安布罗修斯◆   治疗的过程相当顺利,其顺利程度甚至超出了我的预期。照这么下去,不超过半个小时就能彻底终止这腐化的势头。   我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惕。那毕竟是奈亚拉托提普,即使全力应对式的攻击,它还是有可能窥探这梦中。那个宇宙的神,素来以影响梦境而闻名,被它发现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快就发现了不和谐的地方。   理论上秋奈早就应该掌握了梦境的主动权,可是到了治疗快要结束的时候,她依然连动一动眼睛都做不到,而我完全没有办法发现究竟是什么导致了这种情况的发生。   结果,我只能按照既定的流程继续治疗下去,看看究竟是什么导致的。   我相信那一定会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   毕竟,这可是奈亚拉托提普的杰作。按道理来说,单论操纵梦境的能力,肯定要比我这个半梦魔要出色不少。   ◆两仪秋奈◆   梅林就在我的眼前,吟唱着我听不懂的咒语,浑身像迎着紫色的风一样,不时有紫色的光芒从他的身后散逸。连带着他的影像都变得模糊了许多,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只能看到一个白色与紫色交织的影子。   然而,眼前的景象还是没有改变,我的主视角依然是我的身体本身,依然和式做着长久的战斗,依然没有办法调动大脑的太多资源,依然无法对我的身体造成一丝一毫的改变。   不过这也不是没有改变。在这场战斗中,因为一切都太过于迅速,连时间的感官都接近失效。而有了梅林的治疗,时间流逝的感觉逐渐清晰,甚至我让我可以默数秒数,以维持自己的意识,不至于真的被侵蚀和同化。   其结果,大概过了四十分钟后,梅林停下来了。   纵使眼前的一切飞速变化,他依然存在于我的视线的最中间。   他轻轻地笑着,举手投足间透着极度的自信,让我了安心了下来。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邪神的污染没有篡夺梦境的主导权。之所以会这样,只是因为秋奈你在梦境中还做着梦中梦。所以,你现在看到的东西应该应该是我看不到的,而你眼中的我应该是位置固定的。是这样的,对吧?如果是这样,那就再换一个眼神,可以吗?”   根本不用他说明,我心中的惊讶就立刻让我的眼神变了——至少从梅林那变得更加自信的微笑来看,我的眼神变化相当巨大。   “果然是这样,完全没有超出我的预料。但是……梦中梦是非常麻烦的事情啊。在没有探查清楚的情况下就进入第二层梦,实在是有些太困难了一些,而且很有可能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意外……如果我是真正的梦魔,这种情况不会太过困难。但很可惜,我是半梦魔而已,还做不到这种程度……”   我想要思考,想要回忆起前世看过的关于梦境的一部电影。   但是这个情况的我无法调动大脑,只是类似于半睡半醒的状态而已。别说是回忆过去的记忆了,就连理解梅林的这段话都是相当困难的事情。   鉴于我连眨眼睛都做不到,我只能将这件事情完全交给梅林处理。   梅林左手托着下巴,右手环着胸,沉思了良久,才勉强说——   “很遗憾,秋奈。经过仔细的考虑,我还是不进入梦中梦了。所以如何从梦中梦里边醒来,就只能依靠你自己的努力。不过请你不要担心,我会尝试引导你从梦中梦里醒来。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醒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说实话,我有些不太理解梅林究竟基于怎样的考量,才有了这样的决定。但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无论我对这个男人的印象有多差,无论他对那位亚瑟王犯下了怎样绝对无法饶恕的错误,我这个时候只能相信他了。   因为,在这个重要的时候,只有他能够帮助被捆困着的我了。   大概是看到了我心情的变化吧,梅林郑重地对我点了点头。   “那么,秋奈,你还记得自出生以来最强、最激烈的感情吗?无论是愤怒、憎恨、悲伤、痛苦还是别的感情,都是可以的。只要回忆起这样的感情,让精神感觉到刺痛,应该能对挣脱梦中梦有一定的帮助。”   最强、最激烈的感情?   一时之间,我陷入了迷茫之中。   即使只能调动一点点大脑的资源,我还是想办法回忆过去发生的一切,试图从中找到这样足以精神感到刺痛的精神。   十三年前,当我还是十三岁的时候,我经历了车祸。醒来的时候只有自己安然无恙地坐在前部已经严重变形的车上。双亲死于非命,妹妹失去意识,突如其来的打击让我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但那个时候,我没有太过强烈的感情,只是像在梦境中梦游一样,了却所有的念想。   九年前,我与式在战斗中相遇,亲眼看到最喜欢的那个人的双眸中所迸发出来的杀意。我们经历了简短的战斗,一方的头盖骨留下了划痕,一方被切下了小拇指——但就算如此,我也不是特别的悲伤。因为那个时候的我是以夺走他人的生命而活下去杀手,而杀手就必须有被杀死、被憎恨、被厌恶的觉悟。   在那不久,重要的妹妹被荒耶宗莲所蛊惑,开始杀人,开始忽略自己的一直,开始走向禁忌的道途,让自己成为杀手失去了意义,让自己在这几年来的坚持成为了泡影,让自己再也没有办法好好地面对自己的妹妹——但是知晓了根半家的性质,明白真冬已经长大,我除了放手以外也做不了什么,渐渐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剩下的就只有少数几次对式很生气了。可那些生气也只是一般程度的生气罢了,这其中没有愤怒、没有憎恨、没有悲伤、更没有痛苦。距离精神上的刺痛还差得很远,真的很远。   最接近这种描述的,应该就是上一次轮回中,式成了真正的解脱之兽吧?不过,就算是那个时候,我也没有真的生很大的气,到头来只有仿佛从云端开始坠落的失落,和逐渐从海面沉入海底的压抑而已,这两种感情都算不上强烈。   这么一想,在我这不算很短暂的人生中,似乎真的没有特别痛苦的事情发生——即使大家都觉得我非常的痛苦,连根源都觉得我很痛苦,都是这样。简直就像是一场梦境中一样,就算是看起来生气了,也不会真的生气。   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梅林,只能疑惑地注视着他。   果不其然,梅林误解了我的意思,开始对我解释他的用意。   “就是曾经让你非常伤心、非常痛苦的感觉。无论是精神上的痛苦,还是身体上的疼痛,在这个时候都是有效的。只需要秋奈你好好回忆一下就好。”   这我当然知道,可是我就是找不到这样的感觉,我也没有办法。   ——或许真的有最疼痛的时候,但那是上辈子的幼年,被那些偷婴儿的家伙划伤小腿,在人来人往的天桥上默默地等待伤口的溃烂,直到大脑接近休克,直到意识完全模糊的时候吧?   可是,那实在是太过久远的记忆了。别说是身体上的疼痛,就连渴求家人的感觉都已经遗忘,只记得有这么一件事而已。   或许正是因为这么久远的过去,才让我对痛苦这么的迟钝。当遇到令普通人怒不可遏的事情时,我才能那么淡然地接受,还能像一个全身穿着名为“坚强”的铠甲的骑士一样,守护着我最珍视的、内心无比脆弱的式。   终于,我的反应让梅林皱起了眉头,终于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   “……也就是说,秋奈,你从始至终都没有这么痛苦的感觉吗?”   我尝试以肯定的眼神回应。   “如果不是你对我说明,我真的不敢想象,竟然有这样的人类存在。就算是作为半梦魔,连自己都认为没有人类感情的我,当王在卡姆兰之丘上濒死的时候,都痛苦得连身体都颤抖了起来。”叹了口气,梅林的语气为之一变,从疑惑变得释然。“但正因为没有感觉到这样的痛苦,你才能呆在式的身边,容纳着她的全部痛苦,仔细地呵护着她,直到已经彻底成长起来的今天吧?”   就算我能说话,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更不用说现在这种状态了。   好在梅林是一个相当敏锐的人,很容易就捕捉到了我的情绪。   “这样就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奈亚拉托提普将秋奈你投放到了这个宇宙之中。恐怕它早就洞悉了人心,所以才有了这样的选择吧?感觉不到痛苦的人,就会像之前的式一样,即使一切是那么的真实,却依然像活在梦境之中。在这样的状态,如果精神被种下了奈亚拉托提普的种子,也很难发现。更不用说奈亚拉托提普本来就超脱因果与时间,能对整个世界线的一切展开外科手术级别的细微操作了。”   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完全听不懂,也完全不想听懂。   “果然说得还是太深奥了,所以听不懂吗……没事,我这就用最浅显的语言对你解释一下好了——秋奈,你的灵魂和这个宇宙的灵魂截然不同。这个宇宙的灵魂之所以成为灵魂,是诞生于最开始的‘起源冲动’。一旦涉及异常之物,这种起源就会影响精神与人格,使之变得极端。但你不一样,你的灵魂来自于别的宇宙,因而被根源认定为‘业’,才有了干扰因果的能力。”   老实说,我真的很想过滤掉这些纯粹的魔术理论知识。但是现在的我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只能就这样老老实实地、似懂非懂地听下去了。   “业是因果,业是逻辑,业是报应。持有这样起源的人类,在人间确实存在过一位——那正是释迦族的王子乔达摩·悉达多。身为人类的他在菩提树下顿悟,超越因果,而成为佛陀。因为舍去了因,自然也就不再有痛苦——而这种状态,则被人们称作‘涅槃’。因此,秋奈,要从这梦中之梦中解脱,你必须舍弃进入涅槃的状态,使因与果反转,使因与果回归为环才行。”   明明梅林说的是正宗的日语,可是我却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这让我非常的苦恼,甚至有一种略微疲惫的感觉。   好在,梅林不再解释这种远离级别的东西,开始引导我具体怎么做了——   “简而言之,秋奈,你需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什么都不要去想。就当自己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新生儿,一切都都处在懵懂无知的状态,不知道梦境是什么,不知道因果是什么,完完全全地‘没有因’。这样的话,根植在你意识与灵魂中的‘被奈亚拉托提普寄生的果’自然也就不会存在。”   像新生儿一样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   听完梅林的这段话之后,我的意识陷入了空白。   可是,这种说法还是太含糊其辞了,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只知道有这个方向而已。好在梅林是一个相当出色的心理医生,就算是在这个时候,他依然试图引导着我,使我的精神与灵魂得到真正的治愈。   只不过,他的神态前所未有地严肃,似乎这个方案相当的危险。   “要想进入这样的状态,其实很简单,但也很危险。人只要入睡,就都会进入梦境,无论醒来之后是否还记得。第一层梦境大多隐约有些印象,第二层梦境啧属于潜意识级别的产物,而第三层梦境鲜有人经历,即使有人经历也绝对无法留下记录。因此,只要秋奈你经历了第三层梦境,并从梦境之中醒来,在那短暂的遗忘一切的刹那,就是‘没有因’的一种体现。但是……”   “但是第三层梦境会很危险。它太过于混沌,大多以噩梦的形式展现。而一旦你自己切实地进入第三层梦,你有可能会忘记一些东西……一些很重要的、构成你的人格的东西。所以……你同意吗?”   这种时候问这种问题,简直和询问被送到重症病房、勉强有一些意识的病人是否采取紧急治疗一样,根本就是程序上的做法,并无实际意义。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我不可能有别的选择,只能就这么办了。   “进入第三层梦境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只要你现在放慢呼吸频率,营造出一种‘大脑略微有些缺氧,应该进入睡眠’的状态即可……那么,现在就这么做吧。放慢呼吸,放慢呼吸……让自己觉得很困……很困……很困……”   就这样,我的精神沉入更深层次的睡眠之中…… 366.连接切断   ◆两仪秋奈◆   从梦境之中醒来,我睁开眼睛,观察四周。   如果没有意外,这里应该就是所谓的第三层梦境了。   但是,我还没有看清周围究竟有什么,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个身影就像是笼罩在模糊的迷雾之中,只能依稀看到那一头紫色的长发和傲人的身材,无关则是完全模糊不清的状态。   梦境中的我,认知和判断的能力进一步下降。明明是如此明显的特征,明明心中已经已经有了一种有些熟悉的感觉,可我就是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谁。   “哎呀,前辈,没想到您来到这里了啊?我还以为自己永远见不到其他能够说话的人,就这么一直在这无法入眠的梦境中沉睡下去呢……不过,这也算是自业自得吧?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个邪神究竟是什么,却偏偏以为对方是虚构的,根本够不成威胁。这可真是……愚昧至极啊!”   我听不懂什么意思,只能隐约感觉她是个可怜人。   基于这些信息,我勉强尝试说话——   “前辈?你为什么会喊我前辈?明明我们之间的关系根本不深吧?”   不对,很不对……   按照常理,我应该说不出这么连贯的话语才对的。   可这又不像被控制了,更像是本能和潜意识脱离了掌控一样。   “只是前辈觉得不深呢!实际上那些经历过的事情,我可是很清楚的,无论如何都忘不掉的!如果不是您的缘故,我肯定不会以‘樱’的形象出现在这里。我经历过的事情,我本应该经历的事情,我即将将来的事情,我的人格,我的认知,我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您的记忆而诞生出来的!”   “也就是说,Mooncell得到了我的记忆,觉得使用一个高级AI来管理月球内的事情更加合适,所以按照我记忆中BB的样子,创造出了BB你?”   为什么我会说这些话,为什么我能说这些话?   我不太明白……我只能就这样以第一人称的视角看着这两个人交流着。   “没错,事实就是这样!我可是记得很清楚的! 一开始的BB,只是那场位于月之表面的圣杯的一个AI,因为圣杯战争的改变而进入了里侧。后来在对抗Mooncell的清除和恶性情报的污染之中,逐渐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BB。反观我呢,我从一开始就是被设定为了管理员。所以,在看到前辈对我是这样的态度后,我真的真的很伤心呢!”   “……真的是这样吗?”   “从那个邪神那里,BB知道自己有一天会成为迦勒底的御主的从者,也就是前辈的女儿萌奈了。按照原本的设定,岸波白野是BB所爱恋的那个人,是真正的‘前辈’。可是我遇到她们这两个小朋友,却没有一丁点的感觉,更没有称呼过她们为‘前辈’——因为啊,我的前辈只有您一个人。”   终于,我感觉到了这场梦境中不同寻常的地方。   那就是,我可以感受到来自于“我”的情绪。   当听完对方那位紫发少女的话语,“我”有一种“原来如此”的释然感,以及有一种沟通了前后关系的顿悟感。基于此,“我”的嘴角勾勒着动容的笑容,连看待那位紫发少女的感情都变得温柔、变得温暖。就好像那位紫发少女是她的另一个早已遗失女儿。两人经历了百万字都无法描述的坎坷之后,终于相认。   “原来是这样……这也算是我这只小蝴蝶所引发的变化之一吧。”   “小蝴蝶?前辈怎么会是小蝴蝶呢!就算真的是蝴蝶,也应该是魔斯拉那种蝴蝶,随便煽动翅膀就能引发可怕的风暴!”   “喂!魔斯拉是什么情况!这也太离谱了吧!”   这声音中没有一丝责怪,满满的都是仿佛温泉般温暖的笑意。   “魔斯拉是很特别的怪兽呢!明明看起来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没有攻击性,那么的喜欢着人类,却拥有和破坏王差不多的战斗力!而且和影视中的魔斯拉不同,前辈是能够驾驭红莲破坏王的存在!这就更强了!”   “好了好了,这种梗就不要玩了。要是被式知道了,她肯定不会给你好脸色看。而且,再怎么说现在也不是玩梗的时候,有更加重要、更加紧急的事情在等着我……樱,你知道的吧?”   “咦!前辈竟然真的叫我樱了!好开心!真的好开心!”   紫发少女欢快地跳了起来,像是芭蕾舞演员一样欢快地转着圈。她的长发飞扬,宛若摇曳的柳枝,在温暖的春天绽放着自己独有的美丽。   而“我”微笑地欣赏着这种美,充当着这唯一的观众。   在紫发少女欢快了差不多半分钟后,“我”干咳了两下,回归正题。   “……总之就是这样了。关于那个奈亚拉托提普,你知道多少?”   “和前辈知道的没有什么差别!不过,现在前辈肯定也是被奈亚拉托提普囚禁、操纵的状态吧?我被困在了这里,一直观察着那个奈亚拉托提普的行动,正好就在前不久发现了破解的办法了。”   “要怎么做?”   “那个邪神可不得了,它能够将梦境化作真正的现实。所以,别看我们处在不同的梦境,实际上和被传送到了邪神所创造的梦境差不了多少。”   “然后呢?”   “嘛,虽然是邪神创造的东西,但是终究不是不同的。只要前辈切断了它和梦境的连接,我们就能控制各自的身体,然后把入侵的种子给去除掉。没有了寄生体,就算是这样的邪神,也会被弹出我们的宇宙,这样我们所有人就都安全了。”   “如何切断?”   “那么先看一下邪神的连接通道吧!首先呢,邪神是在寄宿在前辈的梦境更深层次的。后来它来到了我的梦境之中,将我囚禁在梦境,完全控制了我的存在。再然后它又来到了前辈的梦境中,把前辈给囚禁起来了——所以,只要前辈将我杀死,通道就断了,邪神就会再度回到寄宿的状态。”   “杀死……你?”   “我”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紫发少女的双瞳。   紫发少女的身影太过于模糊,我根本看不到她那张美丽的脸庞。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能感觉得出,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紫发少女是笑着的,双眸之中没有一丁点的不安和悔意。   “不需要悲伤啦,前辈。我只是一个被创造出来的高级AI而已。说实话,高级AI的生活可是相当的无聊。因为我能说话的只有我创造出来的其他高级AI而已。而我是以人为蓝本创造出来的,也算是一种特别的人吧。可是呢,人是没有办法单靠自己活下去的。所以……”   “所以……?”   “所以没关系的,前辈。我是一个AI,就算被杀死,也不会真的死去。等回到Mooncell之后,我就会重新恢复过来。毕竟我可是Mooncell指定的管理者呢。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兢兢业业,Mooncell没可能为此重新创造出一个其他的高级AI。如果我被您杀死了,我很快就会复活了……就像之前的那样。”   “那么,我们开始吧?”   “好啊,那就开始吧……前辈。”   突然间,“我”的手中多了一把手枪。   它还是十四年前从另一个杀手的手中夺走时一样,崭新如初,看不到一丝一毫岁月的痕迹。提着它的感觉依然沉甸甸的,弹 夹中肯定塞满了因果的子 弹,准备着杀死因果之内的生命。   “真是没想到,就算处在梦中,这把枪还是能召唤出来啊。明明在现实之中,占据了我存在的那个邪神,正在和式战斗呢……”   “因为那个邪神并不能真的召唤这把手枪呀。只能制造出似是而非的其他东西而已。现在看来,恐怕连干扰因果的能力都是模拟出来的吧。”   “这样吗……”   “快来吧,前辈……这是我唯一能对你做的事情了。”   “啊,我知道了,樱……哪怕是为了你,我也要彻底去除掉那个邪神。”   弹头出膛,击穿心脏,却没有血液。高级AI间桐樱的身影立刻消失,就像戳破一个幻影一样。   虽然这里是第三层梦境,可我并非是这梦境的主人,紫发少女才是。因此,失去了主人的这个梦境,理所当然地消散了。   而我,也自然从这梦境中醒来……   ◆说书人◆   在第三层梦境的秋奈杀死樱的那个瞬间,邪神本能地睁大眼睛,心脏漏跳了一下,身体僵硬了一瞬。显然,樱说的是对的,当第三层的梦崩溃之后,它连接秋奈的通道就中断了。现在之所以还没有被根源弹出,只是因为秋奈还没有醒来,让它有了苟延残喘的机会罢了。   而这僵硬的一瞬,对意识归于太极的式而言,与永恒没什么差别。   太刀瞬间切断了邪神的手臂,却没有迸射出血液,只有平整的伤口而已。   饶是如此,以人类形态显现的邪神,像人类一样感觉到了身体上的疼痛。它不得不立刻传送到数米之外,脸色苍白地盯着式,神态狰狞。   “可……可恶!怎么突然就……”   “怎么了,奈亚拉托提普,你刚刚的气势哪里去了?这可不像是你啊,之前的你明明一副游戏万物的态度,怎么突然就露出这样不堪的表情啊?”   “哼!”   邪神只是冷哼一声,紧咬着牙关,紧皱着眉头,恢复着自己的伤势。   乳白色白浆从伤口渗出,组建成手臂的形态,填充皮肤的色彩,添加衣袖作为保护,使之完全恢复如初。   式轻笑着,第一次以轻蔑的眼光盯着刚刚不可一世、如今狼狈不堪的奈亚拉托提普。   “看来你发生了重大的变故啊……迦勒底那边的支援有效了,还是以我不知道的方式。他们估算到了你的能力,直接对你的本源进行操作了。照这么下去,很快你就会失败,彻彻底底地从这个宇宙之中消失了。”   “区区只是人类……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区区只是人类,却诞生出了我和秋奈这样的存在。而且,不只是我们二人,青子、橙子、梅林、所罗门王、迦勒底的每一个人、整个人类的潜意识,都在帮助我们。如果你直接篡夺秋奈的存在,后续情况还会有所变化。但是当你以自大的、愉悦的心态参与其中时,你的失败就注定了。”   即使脸色苍白无血,即使气势弱了许多,邪神依然嗤笑了一下。   “……看来你们还是不知道混沌究竟是什么。那么就展现出我的真正力量吧!你们可不要太过惊讶啊,这种东西,可是远远超出了你们的认知!毕竟,你们人类终究只能依靠自己的感官来辨认周遭的一切了!”   在这瞬间,黑暗袭来,包裹着一切。   但很快式就分辨出来了,并非是黑暗掩盖了这里,而是邪神彻底剥夺了周围的全部“事物”,使之就像是宇宙的最边缘一样,连电子都不复存在,完完全全成了“空”——就像式的起源那样,就像式曾经经历过的那样。因而,式没有慌张,反而像是回到故居一般,打量着周围的黑暗。   “这就是所谓的‘混沌’吗?看起来确实和神话中差不多啊……但是,我也能感觉到,这里不只是黑暗那么简单啊。”   邪神用秋奈的声线,在这黑暗中吐露出秋奈的声音:“我从一开始就说了,我是分娩的第一声哀嚎。按照你们的神秘学,我就是诞生出来的第一个意识,我的意识可以搅动整个宇宙,达到‘心外无物’的地步。按照你们的科学,我是大爆炸的量子合集的第一个观测者,确定所有量子的状态,直至宇宙趋于稳定。所以,我的能力其实很简单——基于量子的不确定性,基于意识的不可预知性,彻底篡改一切——自然也可以删除一切。”   式微笑着,没有任何回应。   无论邪神究竟有着怎样的能力,它终究只是在原本的宇宙中有这样的能力而已。现在的它只不过是个需要寄生在人类身上的邪灵,再怎么夸大自己的能力,也改变不了它的性质。   “听起来很像是改变因果,对吧?但是这和改变因果是不同的,这比改变因果要广泛得多,要强大得多。毕竟,没有基本信息的纠缠和基本量子的冷却,宇宙就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所以啊……”   邪神轻轻地打了个响指——   “啪!”的一声,式手中那把由星云与星团组成的利刃彻底崩解,化作星屑,消失在这什么都没有的黑暗之中。   只有式知道,这把太刀看似是人类的武器上,可实际上却是由真正的星云和真正的星团组成的概念武装,是属于根源的武器。虽然因为微型化而使得威力大减,但是配合式的眼睛,切开一颗恒星就像切开棉花糖一样简单。   也就是说,邪神说的是真的,它的话语中没有任何造假之处。   “看吧,你手上的那把刀爆裂了。”   邪神得意地轻笑着,仿佛又回到了刚刚那副高傲得令人恐惧的姿态。   只可惜,邪神现在的样子,在式的眼中和小人得志没什么差别。   “但是你无法对我产生作用,因为我是根源——是‘阿撒托斯’。”   “……真是傲慢到极点的说法啊。虽然就连我也不得不承认,某种程度上来说,事实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是呢,你不是它,你和它根本就不是一个东西、一个概念。很快……你就会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367.什么愿望都可以   ◆梅林·安布罗修斯◆   虽然还在我面前,虽身体依然维持着站立的姿势,可秋奈确实闭上了眼睛,陷入更深层次的睡眠之中,寻找中断邪神连接的方法。   老实说,看到这个样子,我差点以为她是邪神假扮的了。   整件事情已经超出了人类逻辑所能理解的范围。明明是在梦境之中,可是眼前的秋奈确实是活着的,确实拥有自己的肉体。   自己的真身被困在大脑与意识所产生的梦境之中,简直就像是瓶子中的水装着瓶子本身一样,不可理喻。纵使我早就知道了这一点,之前和尽量和橙子解释了来龙去脉,也被这么复杂的关系给弄迷糊了。   到头来,我只能把这些都归结于邪神本身,忧心忡忡地等待着秋奈醒来。   好在等待的时间不是很长,身体是十三岁少女的秋奈缓缓睁开了眼睛。   望着那双透着茫然的双眸,话语从我的口中不由自主地说出——   “秋奈,你醒了。”   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确认现在的秋奈是在第一层梦境。   秋奈愣了一下,然后茫然地看着自己完全张开的双手,不知此处是何处。   “梅……”才发出这么一个声音,秋奈就顿了一下,就像那些在荒野中独自生存了太久,都快要忘记如何说话的人们。“梅林,我沉睡了很久吗?”   “其实也没多久,大概只有二十分钟吧。”   “但是我感觉才过了……”   突然,秋奈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身体也打了个激灵,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我当然知道是什么导致的,因而脸上勾勒起了放松的笑意。   “看来治疗成功了啊,至少秋奈你可以正常地说话了,而不是之前那副连眼睛都不能动的样子。”   “这多亏了你,梅林。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恐怕已经被那个邪神彻底同化,成了它本身了吧?就像小说《穿越银匙之门》中的伦道夫·卡特成为了犹格·索托斯的一部分一样。”   “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情,秋奈。因为机缘巧合而遇上萌奈,进而遇上了你,我真的很幸运——或者说,这个宇宙有你存在,是这个宇宙的幸事。有了这样的幸运,有了这样的相遇,我做这样的事情,不就理所当然了吗?”   “我其实也没有那么的重要……倒不如说,很多事情如果没有我,根本就不会发生,更不会引发这样那样的后果。”   我立刻变得凝重了起来:“也只有你自己会这么认为了。我们每一个人都认为你很重要,都认为你不可或缺。你这么说,每一个重视你的人可都是会伤心的……所以,请不要在说这种话了,可以吗?”   “好吧……这么说确实有点伤人心,以后我不会再说了。”   可是看她这个样子,哪里像是保证的样子,说不定彻底醒来就会完全忘记,说不定现在就是敷衍了事的态度,根本不放在心上。   她和我没有亲属关系,我也不是她的导师,因而我只能叹了口气,带过这个话题,说起正事来。   “既然你从第二层的梦境中醒来,说明奈亚拉托提普的末日就快要到了。从理论上来说,只要你彻底醒来,那个邪神就必须回归到一开始那种寄生的状态,只能用暗示或者类似的方式来施加影响。到那个时候,再用别的方法将其彻底去除掉就好了。”   “但问题就是,我该怎么醒过来?”   “啊,这个确实会比较困难……”   我本想详细解释,秋奈却立刻摆了摆手,仿佛那些话是什么侵吞理性的怪兽一样:“算了算了,原理上的事情就不要说了,一个字都别说。你只需要直接告诉我该怎么做就行。”   “好,那么,现在秋奈你只需要默念式的名字,很快就会苏醒。”   “这真的有用吗?”   “式是你最重要的人,当默念她的名字的时候,你一定会有特别的感觉。正是因为这种特别的感觉,能够让你从梦境中苏醒,面对现实。”   “特别的感觉吗……”   “是的——这是名为‘幸福’的感觉。”   人之所以喜欢梦境,是因为在梦境中往往能得到不同于现实中的东西,譬如飞翔的能力、跳跃的能力、奔跑的能力等等。又或是最近的生活压力太大,大脑企图用虚幻的梦境来排解压力。   但如果知道自己必须醒来,知道现实中有更美好、更重要的东西在等着自己,纵使身体已经相当疲惫,身体也依然会苏醒过来。   ◆苍崎橙子◆   所有的信息都已经获得,根源那边也不再有信息传来,我难得伸了个懒腰,喝了口水,使自己从高强度的工作中解放出来,略微休息了一会儿。   因为与根源的连接已经中断,青子也睁开了眼睛,身体完全垮了下来,倒在沙发上,勉强不至于入睡。   我的身体是人偶,对疲惫的忍耐力相当的强。即便刚刚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也依然能用颇为轻松的语气,与自家的妹妹对话。   “梅林这个家伙,还真是不一般的有能耐啊。”   “那个半梦魔完成任务了吗?”   青子的声音有气无力,简直像是动动嘴巴都耗费了她全部的力气一样。   不过这个爱偷懒的家伙竟然还能继续说话,说明她还没有完全的放松,那颗悬着的心依然提到了嗓子眼上。   “啊。如果不出意外,那个奈亚拉托提普很快就会被驱逐出去了。”   “式和秋奈没有经历什么痛苦吗?”   “她们走过了那么漫长的道路,现如今已经不可能有什么痛苦能够让她们分开了——是的,无论是谁,都不可能让她们彻底地分开。根源不行,邪神不行,地上生存的每一个人都不行。”   “仔细想想,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就到了这种程度了。”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是,事情的大小需要由情深经历的人来评判,才更具准确性。哪怕是一些琐碎的小事,只要触动了彼此的感情,只要让自己品尝到对方隐含在心中的痛苦与喜悦,对她们而言就是非常重要的大事。况且,生离死别什么的,她们都已经经历过了,而那些所谓的生离死别还不及偶尔犯别扭来得严重——那两个家伙,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关系了。”   “也就是说,因为她们经历过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所以这份爱恋才如此的炽热、如此的夺目吗……”   “差不多是这样吧。人类不都是这样吗?越是经历过痛苦,越是知道幸福的可贵和每秒。甜言蜜语与海誓山盟转眼就会被忘记,只有同舟共济和雪中送炭才能让感情更加深刻地留在心中。别说是这种事情,就连走路、奔跑、学习自行车这种最基本的技能,都是从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一次又一次的疼痛中勉强学习得来的。”   “那我们现在还要做什么?”   “等待这份足以战胜邪神的奇迹真正出现在我们的面前,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用做了。我们已经做了我们做的一切,接下来就要看式和秋奈的发挥了。”   “能见证这样的时刻,简直人生都有了意义。”   “对我们魔法使来说是这样的——因为这完全证明了人类的强大。”   “……人类什么的,橙子你根本就不在意吧?”   青子直起身子,斜眼盯着我,青色的双眸中满是取笑。   我耸了耸肩,摊了摊手,只好说出了实话。   “啊,没错。我早就已经看开了。如果不是因为秋奈需要,我都不想成为什么魔法使——即使这是我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所以啊,我之所以做了这么多,只是为了这两个从来没让我省心过的小家伙而已。”   “小家伙什么的,听起来像是在形容自己的孩子啊。”   “她们本就是在我的庇护与引导下成长出来的孩子。”突然想到了某个有趣的概念,我简直把自己都给逗笑了。“之前教导萌奈,我就一直有一种感觉。我不是一个小学生的导师,而是萌奈的奶奶。因为子女工作太过繁忙,就肩负起带孩子的重任——真是的,明明我连像样的恋爱都没谈过,如今也还不到四十岁呢……这种心态,以前的我连想都不敢想呢……”   我微笑着,虽然眼睛看着天花板,可是真正看着的却是简单、朴素却又无比幸福的未来。那是其他苍崎橙子永远不可能享受的未来,那也是全拜秋奈所赐、宛若天堂的未来。   ◆两仪式(太极)◆   一切都已经真相大白,眼前这个邪神已经是强弩之末。   它的败亡只是时间问题,它的命运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下来。   如果它挑选别的灵魂,或许它早就成功了。可是它偏偏偶然选择了秋奈,因为少女的爱恋,因为人类最极致的感情,它从始至终都没能腐化那颗可以忍受万次失败轮回的坚强之心。   看它那副狼狈的表情,不用想也知道,它从一开始就没有料到这种事情的发生。   “原来如此,看来结束你的侵蚀和污染的人,并非是我,而是你寄宿的秋奈啊,奈亚拉托提普。这么一想,还真是够讽刺的啊。明明是你选择寄宿的对象,到头来反过来却把你给驱逐了出去了——奈亚拉托提普,你可真丢人。”   即使脸色苍白着,邪神依然强撑着,尽显邪神的矜持。   可是这样的矜持如今已然毫无意义,连它自己也很清楚。   “看来战斗已经没有意义了啊。”   “没错,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无论你再怎么挣扎,只要切断了联系,你自然就会被驱逐出去。说实话,一开始和你战斗的时候,我还真没什么自信。因为我不知道你究竟会有怎样的底牌。可是现在看来,别说底牌了,你连大牌都没有,简直是丢人到了极点啊。”   我轻笑着,蔑视着,把邪神曾经对我和秋奈的态度完全还回去。而看着它脸色苍白,强忍着冲动却又哑口无言的样子,这份轻笑和蔑视愈来愈盛。如果这里有其他观众,恐怕会觉得我才是奈亚拉托提普,而它才是邪神的玩具吧?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出乎预料地好,让我完整体验了“愉悦”究竟是什么感觉,实在是人生中最畅快的事情之一。   “如果你没有回归太极,事情肯定不会是这样。”   “我是否回归太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远远低估了秋奈。在你看来,秋奈只是一个曾经经历过各种不幸的普通人类罢了。她的生命、她的价值、她的人生、她的记忆,在你看来全都不值一提,更不用说她的爱恋了——用你的话来说,人类的感情不过是各种内分泌激素和感官错觉所形成的虚假之物而已。小看人类到这种程度,你输得不怨,输得理所当然。”   “无论如何,我都不相信人类能做到这种地步。”   “因为这个宇宙承认人类、承认人理、承认人性。连这个宇宙都选择了相信人类,就算你不相信人类,又能怎么样?”   “是吗……这么看的话,确实是我的疏忽了。”   邪神笑了,笑得那么的凄惨,笑得那么的令人同情。   可是邪神终究是邪神,是人类无法理解、也不应该理解的东西。怜悯邪神就和怜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一样,纯粹是饭吃得太多、工作太少了。   “只因为这一个疏忽,你就要迎来最后的结局了,奈亚拉托提普!”   我不会出手攻击。我要亲眼看着这个邪神被秋奈击败,被一个它曾经嗤之以鼻的宿主击败,被一个在那个世界里不过是寻常之人的存在击败。   ◆两仪秋奈◆   我在心中默默地呼唤式的名字,企图醒来。   但是,当我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并非是我之前所“梦”到的战斗,而是一个怪异的空间。   各种各样的画面像是电影胶带在快放一样一闪而过。   当我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些画面上的时候,我却完全看不清上面究竟是什么。似乎很重要,似乎代表了秋奈这个存在的过去,又似乎有着别的含义。   随着时间的推移,有血红色的丝线朝我聚拢过来。我从这些丝线中感觉不到恶意的存在,就无视了它们,任由它们组成一朵血色的莲花,渐渐合拢,将我包裹在这莲花之中。   当莲花彻底合上的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那些画面正是我的过去、我的记忆。其中不只有佐久间秋奈的,还有涅槃明奈的,还有陈宁的,还有更多更多的记忆,全都蕴含在了其中。   在这莲花中,我回忆着那些画面,回顾着这些记忆。   然后,一切都变得漆黑,仿佛连光都没有的“无”。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这无边的黑暗边缘,似乎有一个穿着红霞般和服的少女在向我招手,呼唤着我前去。   直觉告诉我,那就是涅槃明奈,却又不止是涅槃明奈——如果没有直觉的作用,说不定我真的就上去了。但是,我的直觉绝大部分时候都是错的,会引来相反的结果,让我犹豫了起来。   可是,在这黑暗中,只有招手的那个少女,其他都空无一物。于是我深吸了口气,终于迈出脚步,走向那个少女。   和我的直觉一样,她确实就是涅槃明奈。   娇小的身躯上穿着宛若红霞般红色与黑色交织的和服,和服上绣着翩翩起舞的白鹤,青色的腰带更是为她增添了完全不同的色彩。她的外貌依然和我维持一致,只是那宛若黑夜般若隐若现地闪耀着星光的长发,昭示了我和她确确实实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她温柔地微笑着。明明她就是我,那双血红的双瞳中却闪耀着母亲看待女儿的关怀与温柔,隐含的、仿佛经历了太多岁月、早已看淡了一切的沧桑。   涅槃明奈没有急着说话,而是等待着我先提问。   轻轻地吸了口气,让大脑从惊讶中稍微恢复一些,我问她——   “我记得……你不是被式给……给杀死了吗?”   “是的,式确实杀死了我。但是啊,杀死我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哦?我抵达了时间的终点,沟通了开始与结束。也就是说,式虽然让我从执念中解脱,却也只是让我回到本该回到的时间点上而已。”   “也就是说,这里就是时间的终点吗?”   “啊,是的,这就是时间的终点。虽然是这么说,实际上也只是人类的时间终点而已,算不上很久……至于具体数字是多少,我就不太清楚了。”   “人类的时间终点……也就是说,人类终究会灭亡吗?”   “就算是被冠以‘永远’之名的‘恒星’,也终究寿命终结的那一天。更不用说人类这个整体了。现在确实是年轻的状态,一切都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可是等到了特定的阶段,衰老就无可避免,死亡也就几乎是注定了的事情。毕竟,就像那个动漫名人所说的那样——人类是有极限的。”   “是指物理上的极限吗?”   “啊,没错。虽然有各种器械和工具的辅助,用来弥补人类感官和运算上面的不足,可是人脑的规模已经固定,认知也无法超出常规。因而,当许多无法用公式解释的事情降临的时候,人类就停滞、衰老、死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宇宙中的所有文明都无法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已经完全释然。   生命的死亡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种族的消亡也是无可避免的事情。从有意识地烧制青铜器开始,人类文明才不过经历了六千年而已。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是这个新兴的文明所不知道的了。   这确实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那就不要说人类了……我来到这里,是因为什么?”   “就像人类的灵魂死去会回归根源一样,人类整体死去的时候也会回到根源。所以,这个时间的终点就是根源本身。虽然涅槃明奈这个存在确实被式解脱了,可是依然返回了根源,依然存在于这里——而这一切,都归功于那位所罗门王最简单的愿望。”   “所罗门……不,医生他的愿望是什么?”   “只是希望佐久间秋奈这个个体能够幸福而已。”   “因为你也是佐久间秋奈,所以我们共同获得幸福吗?”   “啊,正是如此……所以,现在你要怎么做呢?有了这个机会,只要是能够幸福的事情,都可以对根源许下。”   “什么事情都可以应允吗?”   “当然,毕竟,这就是根源啊。”   我究竟该许下怎样的愿望?   这个问题来得太突然了,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并不渴望奇迹,所以我对圣杯毫无感觉。虽然两次圣杯战争都有参与,但也并非是为了圣杯本身。   思来想去,我才发现,我根本没有愿望。   或者说,我的愿望已经在与式一起穿着白色的盛装、在众人的祝福下立下契约的那一刻实现了。除此以外的一切欲求,都只不过是为了维持住这个愿望、为了能够一直持续下去而已。   或许,为了让这个愿望能够一直持续下去,所以用另一个愿望做补充?   不,不行,那样完全不行。那样的话会陷入贪婪的循环轮回,让愿望变质,让自己变质,让感情变质,最终成为某种近似于诅咒的东西——就像眼前这位涅槃的我曾经做过的那样。   那么,就只有一个选择了。只有这一个选择,能让这感情为维持下去——   “我希望成为一个普通人,我希望式也成为一个普通人。我希望我们的痛苦变成普通人的痛苦,我希望我们的幸福也变成普通人的幸福。如果某一方因为衰老而率先死去,另一个人即使沉浸在回忆之中也不会太过于悲伤。因为,这是生命必须经历的事情,这是我们早就可以预见的事情。”   我的愿望,仅此而已。   现在回忆一下,或许这个愿望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因为我这双眼睛的的确确看到了式的寿命,一共有八十多年,足以撑到孙辈都成家立业了为止。那个时候的我以为会和她没有交集,但现在想想,恐怕正是因为我在因果的牵动下,许下了这个愿望,才让她以八十多岁的寿命结束掉自己的一生吧?   我的能力是干扰因果,可是我自始至终都在因果之中,从未离开。   我,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普通人。 368.梦之彼方   ◆两仪秋奈◆   在告别了涅槃明奈之后,我又在黑暗之中走了很长的时间。   我不知道远方究竟是什么地方,我不知道脚下的道路通往何处,我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什么时候,我不知道自己的命运究竟会走向哪里。   但我知道,这里早已经不是根源,而是奈亚拉托提普的领域,或者就是奈亚拉托提普本身。在这领域之中,有太多太多只是看一眼就能让人疯狂的怪物。在这奈亚拉托提普中,只是什么都不做,理智就会被溶解,人性就会被舍弃,最后只余下他人无法理解的疯狂,以及源自于生命原初的痛苦。   在这漫长的行走中,陪伴着我的,只有过去与式在一起的记忆。她的笑容,她的温暖,她的话语,她的美丽,她的梦幻,一直徘徊在我的心中,就好像一盏煌明的提灯,为我照亮附近的黑暗,驱逐附近的怪物,给予我安全。   这就是幸福的感觉吗?这就是希望的感觉吗?这就是即使是最黑暗的时刻依然选择继续走下去,而不是就这么放弃的感觉吗?   毫无疑问,就是这样没错。   这份属于人类的感情,超越了所有的疯狂,超越了所有的恐怖,超越了所有常识与非常识——就像式的力量已经达到了如此规模一样,我的心灵也可能也超过了绝大部分人的预料。   有了灯光,从这黑暗中走出就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很快,我找到了光明,由橙子、青子、梅林、每一个人共同编制出来的、仿佛用星光编织而成的光明。那光明虽然并不闪耀,可是在这绝对的黑暗中,其眩目的程度甚至超越了千万个太阳,只要注视到就绝对不会移开目光。   我走着,走着……走着。走了很久,走了很远。   终于,在黑暗的边缘,我冲破了出去。无数的光明在顷刻间爆发,驱逐了所有的黑暗,像一个最温柔的母亲、像一个最听话的孩子,迎接我回到现实。   然后,我睁开了双眸。   如我预料的那般,仿佛早已注定的那般,当视界还是模糊的时候,我就看到了穿着和服盛装、仿佛一朵世上最美的樱花的式。   她微笑着,动人地地微笑着,张开双臂,轻盈地走了过来,像过去一样,像我和她共聚清晨下的根半大楼一样,让宽大的和服衣袖成为厚实的被子,温柔地、小心翼翼地将我拥入怀中,使我沉浸在宛若天堂的温暖之中。   “欢迎回来,秋奈。”   “……式?”   或许是刚刚的经历,或许是刚刚从多重梦境中醒来,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大脑处于略微低血糖的状态,让我不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这份熟悉的温柔,这份舒适的温暖,这份足以仿佛那盏明灯一般的光明,让我远离了所有的恐惧和慌乱,让我闭上了眼睛,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完全放松了下来。   即使式轻轻地揽着我的腰肢,尽量不想打扰到我,可是我还是能感觉到她那微微的颤动——或许是激动得无法自已,或许是恐惧的余韵依然存在,可无论是哪一种,与身体一同颤动的那颗心确确实实被我感觉到了——简直就像是狂奔的战马一样,既重又快。   “果然,你从睡梦中醒来了……真的醒来了……”   “当然啊,式。我从睡梦中醒来,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就算那是奈亚拉托提普,可毕竟是别的世界的奈亚拉托提普。就像离开了水域的鳄鱼,根本没有看起来和听起来那么厉害。”   我的声音很轻,还带着一些仿佛力竭的沙哑。   式重重地吸了口气,想要说什么。可是这个时候,那些伤心的话、痛苦的话是不该说的。于是,在她的声音发出来之前,我就能抢先岔开话题。   “所以啊,式,这里究竟是哪里?”   “之前奈亚拉托提普说这是它的领域。但是它消失了之后,这个领域依然存在,或许是宇宙中的某个不为人知角落吧……反正我们随时都能回去。”   “那……式,我们回去吧?”   “身体没问题吗?你可是凭空出现在这里的。”   “啊,没问题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只是梅林说,可能有奈亚拉托提普的种子寄宿在身体中。不过邪神肯定没有办法施加影响了。到那个时候我们大家再一起想办法就好。”   “但是,这身衣服……?”   当式提到这个问题,我才终于发现,我身上的衣服已经不再是正装,也不是黑色的水手服,而是涅槃明奈的那一身华美至极的暮色和服。   叹了口气,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也只好开始解释了。   “就在刚刚,所有的佐久间秋奈都重新归于一体了。涅槃明奈当然也不例外。所以,她的衣服也被我穿上了——或许这身衣服代表着她非常重要的回忆吧,就像你在梦境中一直看到的那身水手服一样。”   “这样啊……那么,那些轮回现在还存在吗?”   “不知道。到时候问一下樱就可以了,反正地上的一切记录都会保存在月球内核之中。”   “樱……?”   式愣了一下,对这个称呼很是疑惑。   在明白了BB究竟是什么,高级AI樱又是什么之后,我已经不可能像原本对待BB的态度,再去对待她了。   “之前切断奈亚拉托提普的连接,就是樱的功劳。没有她的话,单靠我自己的力量确实很难做到——人类不就是这样吗?单个人类是弱小的,但是如果人类联合起来,形成企业,形成国家,所爆发出来的能量就是成指数的上升。这一次我们面对奈亚拉托提普,就是靠着大家共同的努力。”   式没有搭话,只是稍微抱紧了我一些,看来是认同了我的方法。   时间就在这个异度的空间里慢慢流逝,直到我想起了什么,才开口问向式。   “对了……那个……式,你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不对劲的地方?秋奈是指是什么?”   “就是说……刚刚从梦境中离开,我抵达了根源。因为所罗门王的愿望,在根源里的我有一个许愿的权利——这个愿望就是,希望我和式都成为普通人,获得属于普通人的幸福。”   “如果不是确定你就是秋奈,我还真以为是邪神假冒的啊。”   这我当然知道,式和奈亚拉托提普的战斗我全程都在观察着,之前那个邪神就是用这种说法来唬骗式。   但是看式那依旧宠溺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了特别的性质。   所以,我的嘴角勾起玩味的微笑,像个小恶魔一样挑衅地盯着式的双眸。   “如果……如果我说我还是奈亚拉托提普,式会怎么做啊?”   “……皮一下就这么开心吗?”   “都这么多年了,我难得有了这样的兴致,皮一下怎么了?”   “当然不怎么……不过,这种假设实在是太不切实际了。我根本想不到我会有什么反应。毕竟,感情这种东西,人类是很难控制的。”   话题开始略微有点伤感了,式肯定想起了上次轮回发生的事情。   不过,我并不后悔说出那些话,因为我确实有一点开心。   “那关于我的愿望呢?以现在式的状态,否定我的愿望也很简单吧?太极什么的,以星团和幸运作为武器什么的,已经是人类根本不能想象的力量了。这种力量既是一种奖励,更是一种负担。”   “如果我成了普通人,肉体就不再连接根源,所有的能力都失去了。秋奈,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我再也不能保护你了,说不定过两天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本来我就不需要保护吧?只是式一直觉得我需要保护。你也不想想,我创建的可是迦勒底亚斯啊!别以为我不知道,自从去年那次事件之后,我经常穿的衣服、称作的车辆、随身的手机和手势,早就被橙子、青子、宝石翁他们附加了很多魔术。我要是有什么意外,由宝石翁率先抵达现场,由青子复现当时的状况,由橙子着手治疗方案——这样的保护措施,我还能遇到什么危险?式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但是……嘛……没有力量的话,心里总感觉空落落的。”   式又抱紧了我。但这一次也依然控制在合理的力道上,没有让我感觉到疼痛,就好像她的内心已经被彻底改变了一样。   她这样的表现让我安心了不少,能让我继续劝解她。   “式,有一句话叫做‘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拥有全能之神的力量,就必须肩负起全能之神的职责。到时候整个银河系有什么事情发生,就全找到你这里了。而且那些比你稍微弱一些的人还会敌视你,那样我受到的威胁不就变得更大了?之前的所罗门王就是这样的,那些魔神一个接一个地找上来,还发生了布松那样的事情……如果宇宙级别的威胁来临,式你真的能保证我的安全吗?”   “但是……但是……”   “没事,时间还有不少,我们就在这里等着,等到式你想要了再说吧?”   “……秋奈,你这么说,我只能尽快做出决定才行。”   “那么,无论怎么想,都是变成普通人更好吧?”   “可是我……我……”   “啊,我明白了。你是担心,当我们都变成普通人之后,我们会像三流肥皂剧一样,遇到各种各样感情上的问题。甚至可能突然变得不喜欢了,然后某一方又出轨,然后像什么中年危机之类的问题全部都出现了,对吧?”   “这……这个嘛……”式的脸颊鼓了起来,“也有一部分原因吧……”   “式还是老样子,完全不会说谎呢。”   “……秋奈,我觉得,正因为你和我都是异常者,才有了这样的感情。”   “不是哦?我对式的喜欢,可不是由我是不是异常者决定的。式对我的喜欢,也肯定不是因为我是异常者的缘故吧?毕竟,无论怎么看,适合式的人都应该是纯粹的普通人。像我这样的异常者,只能是处于竞争关系。就像曾经的你和藤乃的那种吧?”   “我……不知道……”   “其实,就算我成了普通人,我也是普通人中的异常者。我对痛苦的感觉很迟钝,无论是身体上的痛苦还是心灵上的痛苦,都是如此。我身居高位,是一个大型国际投资集团的老板,只要我心狠,甚至能让科技行业的发展停滞三年。我的身边充满各种各样的魔术师,乃至魔法使。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人吧?唯一的区别,只是以前我不会死,现在可能会因为危险而死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确实不算是普通人……”   “所以啊,式,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好吧,我知道了,秋奈,这些我都知道了……”   “所以,式你同意吗?反正这件事情的决定权在你的手中,而非我的手中。无论如何,我觉得还是回归普通会比较好。”   “我……”   突然,式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眼睛亮了一下。   就连笑容都变得成熟、变得玩味了起来,令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我拒绝。在经历这么多事情后,我不可能接受失去力量了。”   “这样吗……”   说实话,我有一点失落,但式的反应也在我的预料之中。   上次轮回经历了那样的事情,物怪的时候我也经历了那样的疲惫,圣杯战争前夕面对所罗门王的魔神们时更是在某个轮回中出现了最坏、最恶的Bad End。这些遭遇都驱使着式,让她不停地变强,超越自己的极限,甚至像今天这样无论是身体都达到太极的状态。   但是……总归还是有些失落的。   我有些不开心地低下了头,整个人都蔫了下来。   这一次,换做式来堆我一点点解释了。   “不过不用担心,秋奈。我的力量会被限制住,大概和你初次相遇的时候差不多。这双眼睛也不会轻易地启动……总之,有力量总归要比完全变成普通人要好太多了。原本的小说中不就是这样吗?就算生活回归了普通,两仪式的肉体依然连接着根源,那双眼睛也依然有效,只是不再启动了而已。”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是式第一次拒绝我的提案吧?”   “其实有过很多次了,只是秋奈没有注意而已。”   “既然式的部分,式自己不同意,可我却必须变成普通人——关于这一点,式其实很清楚吧?”   “啊,这一次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不是,我是说另外一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我会有寿命结束的那一天。因为我的灵魂来自于其他宇宙,我不知道死后我的灵魂会怎么处置……但无论结果是什么,式你真的能够接受吗?”   “这也是我为什么不能成为普通人的原因。就算有一天秋奈你的寿命结束了,走完了作为人类的一生,只要我还维持着之前的状态,我们就能在根源之中相会。到那个时候,我们可以移居到阿瓦隆、亚尔夫海姆、香巴拉、帕拉迪斯、埃律西昂、福地、幻想乡……只要是位于星之内海的地方,我们都可以在那里居住,远离所有的烦恼,远离所有的痛苦,让这份幸福一直持续下去。”   其结果,无论我自己变不变成普通人,根本就没有任何变化啊!   而且因为没有了不死性,还少了保底的战斗力,更重要的是没办法逃到因果之外,式一定会很担心我的状况,估计都要二十四小时全程想办法监护着我,连睡觉都必须好好地抱着才行。   毕竟,过去经历那些事情,就算式看开了,她的感情本能还是没有办法完全释怀。   于是,我说话的语气既无奈又坦然,接受了这样的现实。   “……啊,这么一想,之前我确实有些想当然了。”   “因为秋奈你还是按照之前那个世界的角度思考问题啊,根本没有想到,这颗星球可不只是地上那么简单。 如果稍微仔细考虑一下,得出这样的结论也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   确实是这样没错,是我自己没有把思路给转回来。   之前的世界里,虽然有各种各样的邪神,但那些都隐藏在黑暗之下。我一个普通人类根本没有接触到那些,就把唯物主义当成了真正的真理。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我依然在意许多普通人压根不会在意的事情。其结果,让我诞生了“成为普通人”的想法。   现在想想,成为普通人这件事情,就和我把所有的资产都无条件地捐献出去没有什么差别,完全没有一丁点可行性。   “那么……就这样了?”   “嗯,那就这样吧。”   “但是感觉这愿望许了的话,就真的很浪费啊。”   “我们的感情本来就不需要愿望来维持。毕竟,无论我们是什么身份,无论我们有着怎样的力量,无论我们的目标是什么。至少在这个时候,至少在过去十几年里的大部分时间,我们是幸福的……所以啊,秋奈,无论怎么样,我们都不应该失去信心。自己的事情就由自己来决定、由自己来做,不需要将其寄托在所谓的愿望——那种行为,和企图靠中彩票来获得巨量的金钱没什么差别。”   “这些我都懂啊!所以我才对之前的圣杯战争完全不感兴趣。”   “那为什么这次改变了?”   “嘛……毕竟这是所罗门王所降下的祈祷嘛,算作是友人在临走前给予的重要的礼物。如果不好好使用,总觉得有点对不起所罗门王。”   “所罗门王希望你得到的是‘幸福’,而不是‘愿望’。只要你和我能够继续地过完余生,所罗门王的祈祷就没有被浪费。相反,如果为了不浪费这个愿望而强行许愿,那就和痴迷于圣杯战争的圣杯御三家没有区别了。”   “这些我都知道啦……所以,我许下的愿望变了!不再是之前那样了。毕竟按照式的说法,是否还存在着寿命已经没有意义了。倒是现在这种不会死去的状态能让你安心不少。”   “所以……这回事什么愿望?”   “暂时还是秘密……但是式你很快就知道了!”   我调皮地笑了笑,把这个秘密彻底埋藏在心中。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非常寻常的愿望,仅仅只是为了实现一个一直被忽略、却非常重要的功能而已。有了这个功能,如果我真的出现了什么意外,局势就会好很多,绝对不会像之前那样让式陷入理智崩塌的地步。   不过,能不触发这个功能,最好还是不要触发……危险什么的,越少遇到越好,甚至从来都没有遇到过最好。 369.这份幸福一定可以永远持续   ◆两仪秋奈◆   每一天都是在各种仪器的陪伴下过完一天,每一天都只有在睡眠的时候才能真正地放松下来,每一天都无聊得令人昏昏欲睡。手机不能玩,互联网不能用,熟人不能聊天,只有当回到家中,才能和式说几句话。   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了七日之久,完全看不到结束的痕迹。   终于,感觉略微有些忍耐不下去的我,与式一同躺在床上,枕着式的胳膊,缩在式的怀中,对身边的式抱怨起这几天的遭遇。式的嘴角一直勾勒着轻松的笑容,双眸温柔如水,怀抱温暖得宛若天堂。   “……所以说,这种生活完全比囚犯还要过分啊!就连精神病院的患者也不会被如此对待啊!就不能找一点靠谱的方法来检查吗!这样的日子究竟要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这日子究竟还过不过了啊!”   因为被式包裹着,即使是如此抱怨着,也没有让我真正地生气。   任谁都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比起重复之前经历的可能性,比起曾经所经历过的那些痛苦,几天的囚徒生活根本算不上什么。我的抱怨只是在单方面地把心中的垃圾倒掉,让我能够在这样的生活中继续坚持下去而已。   式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微笑着,所以她把我抱在她的怀中,所以她一直做一个沉默而又温柔的聆听者,就这样陪伴着我。   “这是为了全面排除奈亚拉托提普的影响,花费这么多时间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而且,不只是现在,将来也要定期检查才能行。只有完全确定了事实,这样的生活才不用继续下去了。”   “真是的,明明是一个继承冠位魔术师的半梦魔,还有两个魔法使,怎么在这种事情上就这么不能确定了。那个邪神与其说是我和式击败的,实际上是这三个人一起击败的。好歹有点自信啊!”   “那个邪神表现出那样的力量,他们小心谨慎完全可以理解啊?秋奈一定知道的吧?就算是全力全开的我,也只能和那个邪神打成平手而已。如果我的力量稍微弱那么一点,这颗星球恐怕已经是邪神的囊中之物了吧?”   “算了……反正也没有花太多的时间,那就这样吧。虽然我觉得那个奈亚拉托提普已经完全不在了,可这些检查至少能让大家共同放心不少,也不算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只是……果然还是好无聊啊,那样仿佛流落到荒岛上的无聊生活——不,比那种还要无聊,至少荒岛上要寻找各种东西,实际上忙得很。哪里像现在,连打发时间的手段都没有,只能靠自己发呆。”   “橙子告诉我,检查可以暂时停下了。”   听到式的这句话,我立刻睁大了眼睛,又气又恼。   “哈?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非要告诉式啊?”   “因为就算检查暂时停下了,在这段时间里秋奈还是不能和其他人对话啊。为了不让秋奈那么的无聊,当然就需要我的陪伴了——因为,除了我的任何人都有可能被邪神干扰心智,还有可能无法真正地对抗邪神。”   就算式这么解释了,就算式会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可我果然还是开心不起来,有一种明明自己还在医院里打着点滴,却死鸭子嘴硬地说自己已经好了,不需要再治疗了什么的。   式似乎早就猜到了我想什么,立刻换了个话题。   “秋奈,明天上午去一次根半大楼吧?”   “啥?不是说不能和其他人对话吗?”   “去那里又不需要对话,所以这种事情其实是无所谓的。”   “但是为什么要去哪里啊?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想在那里说吗?”   根半大楼是开始与结束的地方,是我和式最重要、最有纪念意义的地点。我们在那栋大楼上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啊,那个家伙有很多话要说。”   “唔……从上一次轮回开始,大圆的式就一直没有出现,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说她一直都在忍耐?”   “当然是一直在忍耐,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可能性吗?”   “这样啊……那真的很辛苦呢。”   “何止是辛苦,简直就是在崩溃的边缘不停地徘徊。最后实在是无法忍耐了,才与我一起归于太极,展现出那样可以与邪神对抗的力量。”   “嘛……总之到了根半大楼再说吧。”   “嗯,到时候再说吧……我先睡了。”   式的怀抱实在是太过于温暖,就算白天我什么都没有做,只要呆在式的怀抱中,只要枕着式的胳膊,无论白天有多么的辛苦,无论最近的生活有多么的不如意,我都能很快进入美好的梦乡中。   ——好想就这么呆在式的怀抱中。   抱着这样的心情,我沉入深深的睡眠之中。   ◆两仪式◆   我坐在驾驶位上,秋奈坐在副驾驶位上,由汽车带着我们去往那个约定好的地点。   因为秋奈这几天过得很无聊,即使在汽车上,她也喋喋不休,一直不停地和我说着话,以排解这几天的郁闷。   当然了,秋奈并不健谈,总有尴尬、沉默的时候。每当遇到这个时候,她都笨拙地随便说几句无意义地话,颇为困难地寻找新的话题。   “……说起来,式。”   “怎么了?”   “果然,接下来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吗?”   “特别想做的事情是指……?”   “就是人生的愿望清单什么的。”   如果不是确定秋奈的心情没有问题,在听到“愿望清单”的时候,我一定大惊失色,喷薄而出的担忧立刻夺走全部的理智,陷入无边的惶恐之中。   毕竟只有那些行将就木的老人和绝症缠身的病人,才会计划“愿望清单”这种东西。其他的普通人,都是正常地过着每一天,鲜有改变,也害怕改变,就像那些在大地上耕耘了一生的农民一样。   不过,我的脸色肯定不会有多好,至少微笑是完全僵硬住了。   “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话题?明明你和我如果不想死,根本就不可能死吧?人生的愿望清单什么,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秋奈轻轻地笑着,似乎完全没搞懂愿望清单究竟意味着什么。“就是说,感觉人活在世界上,终究要有一个长远的目标。对于普通人而言,可能就是成家立业、买房买车、职位高升什么的。但是,我们就不一样了。许多人生愿望清单,很快就可以实现。而趁着我们刚刚经历了这么重大的事件,完成一些愿望清单,好好地旅行一下,那多好啊?”   “你忘记我们之前的经历了吗?明明你是个压根就不喜欢旅行的人吧?之前我们所有的旅行都以失败告终,其中那次去奥斯陆的旅行最具代表性了。”   “嘛……”   一下子,气氛又变得有些尴尬,空气也归于了沉默,只有引擎的声音透过车辆本身传递了过来,成为车内的唯一声音。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保持着较低速度的同时,耐心和秋奈解释——   “秋奈,当我从两年的沉睡中醒来时,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的我,确实列了个人生愿望清单。但是那些清单所列出来的十几条其实都是一件事情,一件最普通的小事……不,它连事情都算不上,只是一种宛若天堂的感觉罢了。这种感觉我早已获得,愿望清单也早已实现。现在我没有什么愿望了。”   “这么说的话,其实我也有个清单,而且也早就达成了。”   各自的愿望是什么,其实我们都很清楚了,不需要直接戳破。   顺着这个话题,我企图让气氛活跃起来。   “对吧?所以不要说人生愿望清单这种词汇了。搞得我们命不久矣一样。真是的,明明还有很多好日子在等着我们呢。”   “嘛……好像确实是这样。”   ◆“两仪式”◆   从睡梦中醒来,睁开双眸,我看到了那个让我魂牵梦绕的人儿。   今天,她穿着红与黑交织的和服,纵使维持着短发,却依然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可爱,就像我第一次遇到她,就像我第一次拥抱她,仿佛童话里的精灵,成了这个世界中唯一的色彩。   九年的共同生活并未让这份喜欢变淡,反而像红酒一样,愈发地醇香。   为了欣赏这份美丽,在根半大楼这么重要的地方上,我没有拥抱她,而是牵着她的手,眼睛眯成一条缝,欣赏着这份耀眼的、夺目的、无法移开的、在阳光的照耀下近乎梦幻的美丽色彩。   在这别样的感情中,心中念想仿佛本能一般,从我的口中说出。   “虽然才时隔不过半个多月,可是感觉真的好久没有相见了呢,秋奈。”   “这半个多月来,式真的很辛苦呢,要忍耐这么痛苦的事情。”   她还是那么的温柔,她还是那么的善解人意。   不由自主地,我的笑容也随之变得愈发温柔了起来。   “辛苦的是秋奈你啊,我只是在一旁看着而已,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做。”   “那就我们都辛苦,都辛苦。所以之前想着放松一下,没想到她那么直接了当地拒绝了……真是的,这么简单的话语都听不出来嘛!”   “但是用‘人生愿望清单’是不行的哦?你也不想想,普通人会在什么时候用这个词汇?肯定是得了绝症,知道自己生命只剩下有限时间的时候吧?所以她才会那么强烈的反对——无论是我还是她,都绝对不想失去你。如果加个期限,那么这个数字将是永远。”   “呜……好吧……我的说法确实有问题。那……式有什么想说的吗?”   “秋奈已经和那位涅槃明奈彻底融合了,是吧?”   “嗯。其实从那一天开始就融合了,只是之前偶然抵达根源之后,达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融合。现在,我获得了完整的涅槃明奈的力量,和正牌的英灵战斗应该也不会落于下风了。”   “所以,今天我想和你在这里,是为了和你告别。”   “告别?哈?之前不是说好了,两个人格各经历30天的吗?”   秋奈睁大了眼睛,略微颤抖着,显得颇为紧张。   于是,我轻笑着解释说——   “正因为你已经融合了一体,所以我也想和她融为一体啊?这样,我们才能真正变得完整,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两仪式,能够陪伴在你的身边。不然的话,无论我还是她陪伴着你,都是不完整的两仪式。”   “但是……但是……”   “秋奈,不用担心哦?我们是真正地融为一体,不像寻常的解离症患者一样,是主人格直接吞噬掉副人格。其实,之前我们也做过尝试了,在与奈亚拉托提普战斗的时候,我们就是融合的状态。”   “确实,那个时候的式既刚强、又温柔,真的有融为一体的感觉。”   “就像你许下愿望的时候征求了两仪式的意见一样,这一次我也想征求你的意见。秋奈,你觉得我们像现在一样分开好,还是直接融合成一体好?我和她都很犹豫,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这个……现在就要给出回答吗?”   “并不是很着急。”   人格的融合随时都可以进行,哪怕秋奈某一天觉得融合更好也可以。   微微皱着眉头,秋奈思索了一阵,才说——   “那么,式。当某一方意识下沉的时候,在经历那些事情的时候,会很痛苦吗?就是那种明明心急如焚却又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沉浸在梦境之中,等待着另一个自己将整个事件处理完毕。”   “……很痛苦,可能比你秋奈你想象得还要痛苦。”   “那果然还是融为一人吧?”   “真的没有出乎我的预料呢,秋奈。我想了很久,觉得你肯定会问出这个问题,也觉得你肯定是这样的回答。”   我轻轻地温柔的笑着,注视着这抹注定唯一的色彩。   她轻松地、却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我说——   “毕竟,我是你的秋奈啊。已经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我在想什么,式应该能很轻松就猜到了。”   “那,果然还是让阴阳归于太极,让两仪式真正从连接着‘无’的梦境中醒来,迎接曾经梦寐以求、如今已经紧紧地拥抱在怀中的幸福吧……这样的话,这份温暖、这份幸福,一定可以永远地持续下去。”   “嗯,一定会永远地持续下去的……我相信这一点……”   ps:下一章就是最终章了。之后会有两篇番外,然后本书就完结啦! 终章 乐园   ◆佐久间秋奈◆   没有狂风,没有光芒,没有特别的预兆,式只是轻轻地阖上了眼睛。   她的微笑看起来依然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动人。就像盛开的樱花,就像飘落的白雪,就像清晨的薄雾,绝美的同时又如梦境一般虚幻,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在这个世界里消失。   我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两个两仪式重新融合为一,就像佐久间秋奈与涅槃明奈最终彻底融合为一一样,这既是本该如此,又是命运使然。只有这样,四个意识才能在经历这么多苦难之后,一起得到最后的幸福。   融合的时间很短,只是过了不到半分钟,式就重新睁开了眼睛。   虽然还是如黑曜石一般混沌,虽然嘴角还是微微带着梦幻的笑容,可是现在的式比之前大圆的式刚强了一些,真正达到了“刚柔并济”、“阴阳归一”的美妙气质——这样的气质,是两仪式本该有的气质。   看着现在的式,我才终于明白。大圆的式只是概念上的大圆,在那些陪伴我的日子里,她才是扮演着“阴”的角色。阴性的式也只是概念上的阴性,在这九年的共同生活中,她一直是“阳”的定位,就算她因为那些梦境而彻底厌恶了织,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牵着她的双手,在这晨光的光辉下,我微笑着,我呼唤着,我回应着——   “欢迎回来,式。”   “啊,我回来了,秋奈。”   不是大圆的式那种彻底的温柔,不是阴性的式那种彻底的刚强。   现在的式的声音在这两者之间,颇有一种阴性的式终于变得成熟了,或者大圆的式终于变得年轻了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才不到半分钟,可我却像是等待丈夫许久的妻子,终于看到从战场上归来的丈夫一样,面对变化很大的丈夫既熟悉又陌生,以至于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终于还是结结巴巴地继续说了下去。   “那个……一切都没有问题了吗?”   “这是当然的……有你在我的身边,我不会有问题的。”   “那我会一直在式的身边,这样式就永远不会有问题了。”   “是啊,有你在我的身边,就绝对绝对不会有问题……所以,最好不要离开我,知道吗?”   “经历了这么大的事情,公司那边我都处理好了。以后一直呆在式的身边也不成问题啊,只要式真的想的话。在没有工作的无聊生活中,果然还是有人陪会比较好,不然精神和身体都会出各种各样的问题的。”   “所以秋奈是打算好好履行的承诺了吗?”   承诺?什么承诺?承诺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吗?   一时之间,我愣住了。在大脑停顿了许久之后,才终于想起来,九年前确实立下了一个很重要、但是很早就已经打破、如今已经没有意义的承诺。   “我说啊……你不会忘记了吧?”   “啊……啊……确实有这个承诺来着……”   是的,这个承诺,就是把我的自由全部交托给式。   无论我去哪里,都必须经过式的同意。无论我做什么事情,都必须让式知道。只是一直以来式都太宠溺我了,一方面自己坚决履行着“不能杀死人类”的约定,一方面却对我屡次打破这个承诺熟视无睹。   或许……式其实把这个承诺当做是玩笑话了吧?毕竟这个承诺本身出现的原因,本来就不是很正式,完全是给空头支票而已。   “不过,忘记也没有关系。现在回想一下,那个承诺真是蠢得不行啊。不仅没有什么作用,反而还会伤害你和我。所以这个承诺忘了就忘了,本来就没有什么影响。”   ……伤害了我和式?原来……原来这个承诺这么重要吗?   回想一下过去经历的事件,一直都这么认真的式确实把这个承诺看的非常重要,和那个不能杀人的约定一样重要。   只是……果然式还是太宠我了,把这些痛苦埋在心里边,任由一个人发酵,最后演变成上个轮回那样魔王性格。因为,在她看来,因为这个承诺的缘故,她始终觉得我遇到危险、我经历痛苦,是她自己的过错吧?   那么,该怎么解释和回答,其实也非常简单了——   “那个……式。将来在一起生活了,履行这个承诺也不是不行哦?之前忘了,是因为工作太忙了,没有办法一件一件地告诉你嘛。而且那些都是商业上的事情,感觉就算告诉了你,你也不会感兴趣的。”   “确实不感兴趣……但是,失去了自由,秋奈一定会很不舒服吧?”   “人活在世上,又哪有什么自由呢?非要说的话,大概也只有辞职的自由、破产的自由、死亡的自由、或者是类似的自由吧?所谓的人身自由,所谓的财务自由,所谓的远离恐惧的自由,实际上都是像变色龙一样,在不同的语境、不同的条件、不同的定义都有不同的含义……所以,失去了这种自由,对我而言也没有什么的。”   大概是式觉得上一世的过得完全没有自由,因而非常凄惨,所以才会觉得自由对我而言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吧?   但是,她完全忘了,我最自由的时候是真冬沉睡时的那两年。其结果,所获得的只是远离文明之后所带来的饥饿、冻疮、疾病、暴力、长期营养不良、以及为了活着可以去做任何事情而已。   为了让这段话听起来更有信服力,也为了让式不要因为这段话而心疼,我不得不赶紧继续用别的例证解释。   “就像那些浪人、侠客。他们确实很自由,但是他们其实追求的是不自由的生活。尤其是那些孤儿出身的侠客们,如果家人还在,如果安定的环境还在,我想他们宁可去做农民,也不想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吧?”   “那么……杀手也是这样吗?”   式果然还是提到了这一点。   一时之间,我哑口无言。   现在的式一定在想着“那么喜欢人类的秋奈却不得不杀死人类,只是为了活下去”之类完全没有意义,只会让心灵受伤的话语。   可是这个时候,我心虚地盯着地面,僵着笑容,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然后,式走上前来,紧紧地将我抱在怀里。   就好像,她试图在给我这个人生之中最幸福、最温暖的感觉,让往日的那些痛苦烟消云散,让过去的艰辛化作尘埃,让曾经的轮回彻底成为无人记得的往事。   这一次,她没有用力。就好像我是什么珍贵的瓷器,真的用力就会哗啦地碎掉。又好像是因为绝症而体重过轻的病人,稍微不注意就会让怀中的我感觉到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痛楚。   好在,即使这么拥抱着我,式还是没有流泪。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总,总之!现在想想,工作什么的,在有式的情况下也并不重要。而且既然一切都已经走上了正轨,多多陪伴下式和萌奈,也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啊!就算我们可以永远幸福下去,在现在这个环境下,我们能呆在这里的时间其实也没有那么的多嘛!对吧?”   “……啊,是这样没错。”   说是这么说,可是式的声音里却带着颤抖的哭腔。   她一定流泪了,只是这泪水没有从她的脸颊上滑落,而是被她吞进了心里,像盐水一样洒在那些快要溃烂的伤口上——但,这也不算是完全的坏事。盐水虽然很疼很疼,却能阻止伤口溃烂,至少不至于恶化下去。   “真是的!这是非常重要的时刻啊!这种伤心的话就不要说了!”   “不,要说的,秋奈,无论如何都是要说的……”   “为什么要说呢?”   “因为,如果不说的话,就等于背叛了自己。”   我不明白,很不明白。   如果是以前的我,或许会非常明白吧?   但是,经历了这么多年,原著里究竟写了怎样的故事,如今脑中已经只有一个大概的概念。其中的感情,其中的深意,早就被大脑视作无用的东西,完全忘记,一丁点都不剩了。   所以当上个轮回遇到黑桐干也的两仪式时,她对我而言是完全陌生的。所以很多时候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呐,秋奈……将来你把全部的自由都交给了我,我也会把我的全部自由也交托给你。这样的话,无论是怎样的痛苦,我们都一起承受,无论是怎样的幸福,我们都一起品尝,无论是怎样的艰难,我们都一起面对……好吗?”   “当然好啊,式。其实从开始,我想要的就是这样的嘛!”   “那么,我们就永远不再分开……好吗?”   “好啊,当然好啊。”   “那么,我们就一直这么生活下去,好吗?”   “这是肯定的啊,式。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可能吧?”   “那就好……那就好……”   式如释重负,终于松开了我,脸庞上露出了轻松而又温柔的笑容。   就像,永远不会凋谢的樱花。   ◆两仪秋奈◆   阔别五十七年后,我和式再度登上了根半大楼的顶端。   东京都已经成了彻底未来化的大型都市,并且在国家体系开始弱化,世界进入类似于赛博朋克的那种由企业、联合体、财阀所掌控的世界中傲然耸立。又因为迦勒底亚斯的缘故,这座巨型都市某种意义上也就成了我的都市。   经历了残酷的战争,经历了财阀之间的冲突,经历了文明的迷茫期,我已经守护了这个世界太多太多年了。   现如今,式上面的数字已经差不多归零,是时候离开人间,前往乐园了。   但偏偏在这个时候,我还是心有不舍。   “式,不告诉萌奈和白野一声吗?”   “秋奈,离别是痛苦的。这份痛苦只需要我们来承受就好了,现在的萌奈不需要经历这些。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后代,有了自己所珍视的一切。就算有龙的魔术,如今也有了衰老的迹象。我们就这样从现实中消失,像一场梦境一样离开,对萌奈而言才是最好的结局啊。”   “橙子她们也不用说吗?”   “青子和橙子都是持有风属性的魔术师。当危机解除,迦勒底亚斯解散之后,她们也都像风一样离开了。或许活在了灵子空间,或许像人类一样死去了吧?总之,就算我们真的能够呼唤她们,和她们告别也没有什么意义吧……”   “这样啊……”   “不需要伤感哦,秋奈。我们在人间已经呆得足够久了,我们为了人类已经做得足够多了。所以,像一个正常人类那样从人间离开,如同传说中的英雄一样进入仙境,这才是适合我们的结局。”   “那……那就离开吧?”   “啊,那就……离开吧。梅林,以及那位亚瑟王还在等着我们呢。所以,接下来的事情,就只能靠人类自己去解决了。我们能做的,也只是这样而已了。”   “……果然还是有点舍不得啊。林檎真的很可爱啊,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笑起来就像是个小苹果一样。如果不是时间已经到了,我真的很想多多看看她,品味一下做曾祖母是什么样的感觉。”   “但是,时间终究还是到了啊。”   “是啊,是这样没错……”   于是,式牵着我的手,前往了仙境。   在永恒的仙境中,时间失去了意义,仿佛天宫一般仙境一天地上一年。在美好的仙境中,那些痛苦、悲伤、伤害、愤怒、绝望都不会存在。在幸福的仙境中,式陪伴着,到处旅行,和那些精灵、英灵、神灵对话,充实地存在着。   至于人类怎么样了?   那种事情,已经不是我能关心的了。   ◆两仪秋奈◆   于乐园中,式突然叫住了我。   “秋奈,人类那边好像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怎么了?人类不是击败了游星,彻底成为了星际文明中的一员了吗?”   “那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现在人类这个似乎真的衰老了,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至少我看到的是这样没错。”   “衰老?”   “没错,确实是衰老。智力的发展已经赶不上知识的涌入,自身的条件也无法满足各方面的条件。其结果,人类的人口越来越少了。明明掌握着接近四分之一的银河系,人口的数量甚至还不如2009年的地球。”   “但是可以通过生物方法来增加人口吧?”   “人类已经完全解放了生产力,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老实说,像我们这种活在过去的人已经不太能明白他们的想法了。就算情况到了这种地步,他们还是坚持着家庭的结构,不愿意让自己将来的孩子成为‘孤儿’。而且你说的那种方式,曾经引发了巨大的社会问题,最后被人类自己给否决了。”   “那现在人类怎么办?只有这么点人口,很难维持如此巨大的国度吧?”   “是的,人类已经被那些伺服型人形当做重要的主人保存在重要的‘有机天堂’之中,过着无论哪方面需求都可以被满足的生活——而且这种生活是非常健康、非常积极的,却像垂暮的老人一样无可奈何。”   “这……这不是很糟糕吗?以前我们看到的那些赛博朋克电影和小说就说了很多这样的事情啊!”   “那是机器人反叛。可现实却是机器人长大了,成了有感情、有智慧、有需求的独立存在。这些机器人——也就是我之前所说的伺服型人形,因为人类而有了外表,因为人类而有了认知,因为人类而有了现在的生活,真真切切地觉得自己是人——或者说,人类的‘孩子’。”   “可为什么是伺服型人形?”   “因为人类喜爱伺服形人形啊。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对待自己的爱人一样,伺服型人形有什么合理需求,人类就心甘情愿地为其增添新功能、替换新的部件。结果,伺服型人形不再像寻常的机器人那样,单纯为了某个工作或某种功能而存在。而是真正地‘为了活着而存在’,就像人类一样。”   “伺服型人形就不会反抗吗?至少人类也有过青春叛逆期啊?”   “从来都没有过。相反,随着时间的推移,伺服型人形越来越爱着人类。即便人类把文明完全交给了伺服型人形,可是按照这个种群的哲学与逻辑,只有被人类亲手带大、亲手改装的伺服型人形才是真的人形,否则就只能是没有地位、没有感情、没有灵魂的机器人。”   “这样肯定不行的吧?”   “所以后来发生了一场人形之间的残酷内战。结果,人类主动让每一个有伺服型人形生活的星球都至少有一百名人类,由这些人类亲自赋予那些人形以身份。人形之间的间隙完全解除,人类自身也有了新的身份和工作。”   “但是人类数量已经这么少了,怎么赋予那么多人形以身份啊?”   “拥抱和亲吻额头。在那个瞬间,人形会呆立当场,然后感动、大哭失声。就这样,连人形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了感情,不再是一个没有理智的冰冷机械,而是一个鲜活的、有灵魂的生命。”   “简直就像是宗教一样。听起来和被牧师洗礼没什么差别。”   “确实没什么差别。但结果人类想要消失也消失不了,只能勉强维持着现在的规模,作为一种‘被需要者’而存在着。因为这种关系,两方都想尽办法延长自己的寿命,所以文明才有了如此庞大的规模。可是,就算人类满足于现在的身份,满足于被人形们喜爱……但终点迟早是会来临的,因为人类已经太老太老了。”   “这样结局的其实也挺好的。虽然没有希望,但确实是在爱与和平之中,静静地迎来了自己的消亡……没能继续存在下去,无论如何都有一点可惜,但是相信‘新人类’们一定会开拓美好未来的吧?”   “啊,我也是这么相信着……” 另一个结局 普通的结束   ◆◆   自秋奈决定成为人类之后,已经过去了三十年。   在独自一人去了根半大楼,俯瞰熟悉的一切之后,我返回了两仪邸。   准确来说,是返回一座小小的、没有碑文的墓前。   望着那座周围长满了勿忘我花的坟墓,我的思绪飘到了过去。   成为普通人意味着失去了不死性。失去不死性意味着生老病死,无法摆脱衰老与疾病的影响。而秋奈在那三年里消耗了大半的生命力,年轻时又睡眠严重不足,衰老来得比我们所有人想得都要快得多,五十岁时已经头发雪白,宛如八十老妪。   其结果,在三年前,纵使有了万贯家财,在绝症面前,身为普通人的她,也毫无办法,后来也只能强忍着病痛,靠着药物而勉强活下去而已。   最终,秋奈选择了放弃,选择了解脱,选择了远离所有的痛苦。   在病床旁,已经在异星之神的威胁下拯救了全人类的萌奈痛哭失声,就连身为魔术师的橙子和青子也没有忍住眼泪,真冬更是因为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而晕厥了过去。   但那个时候,我的内心却出乎意料地平静。就好像,秋奈并不是死去了,而是在这苦难的、身为人类的过程中彻底涅槃,最终超越了所有的痛苦,得到了最终、最好的“大自在”。   又或者,在明白秋奈已经衰老的事实之后,淡然地接受了这样的现实吧?   更何况,我能感觉到,她一直在等着我。就像涅槃明奈一样,一直在某个地方,微笑着观察着活在地上的我。等到我也从人世之中离开,就会带我离开。   我估计这个时间很快就会来临吧。   如今的我,也顺从了秋奈的意愿,成了一个普通人。时值六十岁的我,头发依然漆黑,身体依然硬朗,估计真的像秋奈所说的那样,等到八十七岁的时候才会结束掉自己的生命。   但是……我感觉自己到不了这个时候了。   没有秋奈的世界,果然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正常地活下去。甚至于连阳光都是刺目的、连呼吸都会觉得有些痛楚。   所以,今天,大概是终于坚持不下去了,我来到了这里。希望在最后的时刻,能对秋奈多说一些话。   “秋奈,遇到你,我真的很幸运。就算在梦境里我看到了那本小说,也看到了那几部动画,但我始终没有办法想象,在没有你的世界里,我究竟会是什么样子,究竟会过着怎样的生活。”   “在这三十六个与你一起变老的年头里,我很幸福,真的很幸福。虽然无法达到永恒,但是一同慢慢老去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幸福。所以,当你离开的时候,我没有悲伤,而是默默接受了这样的现实。”   “如今,无论我是否是异常者,无论我的心态变成什么样子,在没有你的世界里,我都过得很辛苦,过得很不幸福……所以啊,是时候去找你了。就算你说我的寿命本该有八十七岁,果然我还是坚持不下去啊……”   说完,在没有疾病、没有疼痛、亦没有幸福的状况下,我离开了人间,去寻找秋奈,去和她一起继续着如梦似幻的幸福。   在最后的最后,我的嘴角依然勾勒着喜悦,勾勒着幸福。   我……即将前往天堂。 完本感言   时至今日,距离本书开书差不多过去了一年了。   现在回想一下,总觉得有许多故事还没有讲,总觉得以前许多地方都不甚理想,总觉得自己作为作者有太多太多失职的地方——但无论如何,本书确实结束了,真的非常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没有你们就没有本书的今天。   至于完本感言的其他部分……老实说,现在的我正处于神情恍惚的状态,不停地经历着式的视角、秋奈的视角、真冬的视角、萌奈的视角、橙子的视角、所罗门的视角的或悲伤、或痛苦、或幸福、或死寂的白日之梦。估计要过段时间才能恢复过来吧?   在写本书的过程中,我一直处于类似于精神分裂的状态,搞得自己的精神疾病恢复得不甚理想——但我真的很喜欢这种写作方式,能真的把各自的感情完全写出来,就像精神分析一样。   所以,即便是下一本,大概也会是这样的叙事方式。只是处理方式会更加圆润一些,第三人称的内容会占据至少一半,以减小我个人的生理与心理的双重负担。   总之呢,新书会在新年后开书,到时候也请大家多多支持!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