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化魔姬不可能是正道大师兄__作者:梓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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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这份文本档案讲述了一段极具戏剧性与纠结情感的性转和变身故事。故事以‘大婚之夜’开篇,主要叙述黑化后的魔姬顾长歌如何在悔恨与自责中,试图赎罪并寻找自我认同。文本中涉及的主要人物包括曾经的正道大师兄、现变作妖媚魔姬的顾长歌、温柔而带着忧虑的侍女小环,以及即将成为她夫君的天意城城主归海无名。故事描述了她在疯魔与清醒、爱慕与恐惧之间徘徊的心理变化,以及在命运中扭曲的师门恩怨和权谋斗争。情节中穿插着对逍遥派余孽、狱中审问、师弟师妹之间的复杂情谊和激烈博弈,文中用细腻的文字刻画了阴姬醒来时的错愕、疑惑、以及对自己过去罪孽深重行为的无尽悔恨,同时又展现了她与城主之间暧昧、欲望与复仇并存的纠葛场面。细节如暗格内血书“不要忘记!!!”、“沧海一笑”佩剑的意象、以及凤鸾宫中华丽而压抑的婚礼氛围,都为读者展示了一幅充满黑暗、权谋和情欲的幻想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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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mat | Plain Tex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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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hived Date | 2025-03-07 |
Original Link | [Unknown link(update needed)] |
Author | 梓夏猫 |
Region | 未知 |
Date | 未知 |
Tags | TS变身, 性转, 伪娘, 黑化, 魔姬复仇, 逍遥派, 归海无名, 凤鸾宫, 师徒纷争, 权谋斗争, 情欲纠葛, 审问戏剧, 大婚之夜, 命运轮回, 错位时空, 悲情救赎 |
本文由多元性别中文数字档案馆归档整理,仅供存档使用。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正文
黑化魔姬不可能是正道大师兄
作者:梓夏猫
简介:
简介:大婚之夜。
黑化的新娘魔姬——前逍遥派大师兄顾长歌,忽然奇迹般恢复清醒。
可惜一切已经晚了,她手上早已沾满故友的鲜血,誓言守护的门派被她亲手踏平,人间生灵涂炭,有六分她的功劳。
自责,愧疚,羞怒……
该如何是好呢?这样扭曲堕落、罪孽深重的自己,真的还有资格自称大师兄,与师妹师娘相认吗?
算了,权当大师兄已经死了吧,现在的顾长歌,只是一个幡然悔悟、决心赎罪的妖女。
可就在她把亲朋都救出去后。
另一个“顾长歌”,堂堂登场。
??!
魔姬绷不住了,所以我到底是谁啊!
📖 第一卷 📖
第一章 阴姬
阴姬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竹林摇曳,清泉流响,拂面的微风吹醒小石潭内淘气的七彩鲤鱼。
潭前有一道观,正是她生活的地方,虽然简朴,五脏却也俱全,观中每个人,都亲切叫她,“大师兄”。
二师妹是个面冷心热的哑女,喜欢坐在听海石上削竹制剑,将蕴含一丝剑意的竹剑丢给刚上山的师弟。
三师弟是个霉比,整天揪着人赌钱,然后眼盯输到一干二净的红薯干嘀咕:不对啊,不该这样啊。
四师弟很茶,最爱穿漂亮裙子,玩弄纯情少男。
五师妹整天都在修炼,狂言迟早有一天要打败自己,让自己入赘大齐皇室做驸马。
老六、老七是一对姐弟冤家,姐姐没头脑,弟弟不高兴,俩人一个呆得纯天然,一个愣得无公害,给道观贡献了起码七成的笑料。
山上还有很多人,冷面的师父,慈爱的师娘,烧锅炉的大叔,玩音乐的厨子,众多第三代弟子……
形形色色,三教九流,道观中的生活,仿佛永远都是那么平静,以及幸福。
直到。
天意城出现了。
魔军现世,世道倾轧,被视为最后希望的自己孤入敌营,站在被誉为魔尊的天意城城主——归海无名帐前。
那个背影有些熟悉的男人,缓缓转过了头。
“啪”,她手中长剑坠地,颜色大变,失声娇喊出:“夫君?”
整个梦境都开始崩塌、破裂,所有画面都碎成一片一片,随风消散,露出背后幽邃冰冷的黑暗。
阴姬浑噩梦醒,她迷茫睁眼,入目,却是熟悉的荷花灯,风铃,赤色房梁——这分明是她居住多年的凤鸾宫无异。
可为什么?周围环境忽然这么陌生?这么令她害怕?
“夫人。”
玫红色的屏风外,侍女恭恭敬敬问候,提醒道:
“该试嫁衣了。”
再度恍惚,强烈的错位感,直到此时此刻,阴姬才想起,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
她要嫁给当今世上最有权势的男人、她亲手辅佐横扫六合的绝世枭雄——她的主人,天意城城主,归海无名。
自己该高兴吧?
毕竟,阴姬最喜欢主人了,主人是世界上最棒的,超喜欢像小猫一样,趴在主人脚边,蹭来蹭去,享受主人的抚摸。
不……不对……不应该这样……
阴姬忽然头痛,强烈的不适感涌上来,她疯狂摇头,内心仿佛有一个声音在竭力呐喊。
她跌跌撞撞爬下床,冲到镜子前,注视镜中倒映出的,娇媚少女容颜。
秋颦巧目,宛转蛾眉。
白似银雪的酥胸上,隐约透出那种羞耻又暧昧的亵渎纹路。
阴姬错愕伸手,不断揉捏自己的脸,心底涌出强烈诡异的迷惘。
——自己真的长这个样子吗?
——镜中之人,真的是自己吗?
“夫人。”
空灵的女声自背后响起。
阴姬猛然回头,一瞬间做出拔剑的姿势,直到看清侍女的相貌,才骤然松懈。
“臭小环。”她轻拍饱满的酥胸,失笑嗔怪,“不要吓我好吗?”
“奴婢知错了……”
小环怯弱点头,扶阴姬端坐,手捧其及腰的青丝,用木梳仔细梳理,编成漂亮的随云髻。
她关心问:“夫人最近总是很惊惶的样子,是哪里不舒服吗?”
“不知道。”阴姬恍惚摇头,“这几日都怪怪的。”
“是因为那把剑?”小环好奇。
“剑……?”阴姬露出迷惑。
眼看自家夫人如此健忘,小环忍不住叹气,“夫人您又忘了,明明夫人之前嘱咐过奴婢,那是很重要的事来着。”
阴姬一边穿戴繁琐的霞衣凤冠,缀上各种罕见珠宝制成的步摇、首饰,一边撒娇似的央求:
“小环,你最好了,快点告诉我嘛~”
“好吧。”小环深吸口气,“好教夫人知道,就是半月前……”
她瞪大眼,“逍遥派余孽押回天意城那日,忽然飞入夫人寝宫的那把剑。”
“沧海一笑。”
沧……
巨大的眩晕感袭来,阴姬头痛欲裂,霎时间,仿佛有千万道雷霆在她脑海中狂轰滥炸。
无数无数记忆,无数无数画面,无数无数情感,一股脑皆涌上来,令她几乎昏厥栽倒。
所幸,她撑下来了。
她痛恨这种意志力。
此时此刻,她宁愿自己晕过去,不要面对那些回忆,也不要面对这荒诞凄惨的现状。
“夫人,您还好吗?”小环错愕。
“我没事,还好。”阴姬面色苍白,“师……逍遥派余孽,现在如何了?”
想起牢狱中那些不知好歹的狂士,小环忍不住冷笑,“还能怎样?夫人恩德,不仅不对他们用刑,还好吃好喝供着,结果他们仍旧天天骂夫人。”
“那个最小的,整天用污言秽语羞辱夫人您,要夫人您还他姐姐命来,还叫嚣什么……如果他们大师兄仍在,一定轮不到咱们放肆。”
“切,谁不知道,他们大师兄早就败给城主了嘛,连那把佩剑沧海一笑,都已经弃暗投明,飞到夫人您手上。”
“他们根本就是痴……”
阴姬挥手制止丫鬟继续说下去,她面色愈发苍白,细心观察的话,会发现她的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传命刑狱司,继续予其甲等待遇,不要用刑,怀柔为主,以示……天、天意城恩德。”
仿佛耗尽全身力气,她才艰难吐出,那最后五个字。
小环泄气,“还怀柔啊。”
她欠身行礼,“得嘞,天大地大,夫人最大,奴婢这就给您跑腿去。”
小姑娘风风火火走了。
偌大的凤鸾宫,只剩下霞衣凤冠、全身作出嫁新娘打扮的天意城魔姬,兀自发呆,尤若笼中金丝雀。
阴姬失魂落魄地走到床前,打开床板下的暗格,内里,正静静躺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以及一幅水墨画。
画中共有七人,三男四女,姿态服饰各异,皆栩栩如生。
为首之人,剑眉星目,如玉无双,鲜衣怒马,意气轩昂。
阴姬捧起画,忽然泪水滚落。
明珠似的泪滴坠入画中,沾湿了画纸,令那为首男子的脸变得有些模糊。
她慌忙想把泪擦净,可此举反而稀释掉颜料,将最前头那个人,擦得越发浑浊不清了。
阴姬呆呆的,痴怔很久。
最后,她想把画放回去,却惊愕发现,暗格中,到处是她用血写下的:
【不要忘记!】
【不要忘记!!】
【不要忘记!!!】
“娘子。”
低沉的男声,忽鬼魅般出现。
阴姬犹如炸了毛的猫般跳起来,迅速藏画关格掩饰一气呵成,她回头,看到那个邪异英俊的高大男人,就站在身后不远处。
是城主。
是她即将要嫁的“夫君”。
归海无名。
阴姬暗暗祈祷,希望这个死变态不要发现自己藏的东西,更不要发现自己已经清醒了。
她偏开头,下意识面色红润。
“我听说,你最近格外照顾,那些逍遥派的囚徒。”
城主自说自话,慢慢走近,每踏一步,那脚步声便仿佛攥住阴姬绷紧的心房,轻轻敲一下。
每说一个字,那音调便仿佛一个老辣的琴师,在拨动自己爱琴的心弦。
阴姬惊恐发现,她的呼吸渐渐急促了,心也在怦怦直跳,一种桃色且暧昧的反应,在迅速接管她燥热扭动的雌躯,和迷醉其中的灵魂。
心中喷涌出强烈的爱慕,渴望被眼前这个依恋崇拜的男人拥抱、亲近,甚至……更过分许多。
男人环腰抱过来,在她耳边呼气。
她几乎炸毛,却又浑身酥软,根本挣扎不开。
“今晚,我会把你变成我的人,彻彻底底。”归海无名低声道。
阴姬浑身轻颤一下,她内心呐喊着,不要,不要,可还是控制不住,那汹涌而来、冲刷理性的,“爱”、“期待”、“渴望”。
强烈的恍惚。
回过神,阴姬摇晃昏沉的头,她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
不过,管他呢,一定不重要吧。
感受腰间那熟悉、温暖的大手,她咯咯媚笑,直接柔弱仰倒,依偎在男人怀里。
隔着肋骨,另一颗心也是在怦怦跳动的,带给她无比甜蜜的温暖。
“夫君若是讨厌,奴妾以后,亲自刑审他们就是了。”
阴姬开口,声音依旧清媚,脸色也依旧柔婉,语气却多出几分开朗、刻薄。
归海无名轻轻掐了掐她左腰,“做你想做的。”
想做的?
阴姬迷惑,自己除了想和城主大人亲热,也没什么想做的啊?
算了……估计是让自己给逍遥派余孽一点教训的意思吧。
她脸红起来,扭捏求道:“做好的话,奴妾想要,奖励。”
“什么?”
阴姬附在城主耳边,说了一堆令人面红耳赤血脉偾张的私房话。
归海无名抚摸阴姬脊背的手顿住,然后,轻轻拍了她后腰一下,笑骂道:“真是只爱吃腥的色猫。”
良久,在怀中猫儿楚楚可怜又期待的目光下,他心软道,“准了。”
阴姬脸愈红,眸中那幸福与媚色,浓到几乎要溢出来。
城主与她温存一小会儿,便再度离去。
没多久,宫外又传来轻灵的脚步声,正是传命归来的小环。
“夫人,您的吩咐,奴婢已经传下去了。”她毕恭毕敬,侍立在屏风外。
阴姬左手玩弄瓶中凋零的残花,拈起一片,又揉碎,右手支着脑袋,若有所思。
“做得不错,不过,本宫好像下错令了。”
“诶?”
“再传令刑狱司,做好迎接宫驾的准备,这次……”阴姬晃晃头,把忽然涌起的一些奇怪情感甩净,回神,她阴冷道:“本宫要亲自用刑,逼问其余逍遥七子的下落。”
第二章 审问
阴冷,潮湿。
张清扬从沉睡中苏醒,入目却是狱卒送来,香味扑鼻的饭菜。
红烧鱼翅、桂花鸭、烧四宝、凤尾鱼……虽然很丢脸,但不得不说,比在逍遥派时,生活水平高多了。
张清扬愤愤将食盒拎起,砸到监栏外的墙上。
“妖女!别以为假惺惺施舍点好处!我们就会背叛外面的弟兄!”
暴躁的怒吼也将其余囚徒惊醒,同一监牢下,面目严肃的逍遥派掌门——余落秋,轻拍张清扬的肩膀,半抚慰,半劝道:
“小七,不要急躁,长歌虽然生死不明,但你二师姐,三师兄,尚且逃亡在外,他们两个加起来不比长歌差。”
“师父,我……”张清扬目中流露悲怆。
昔日名震山河的逍遥七子,如今三个被俘,两个生死不明,剩下两个,也如丧户之犬般逃去边疆。
这般惨状,他怎么可能不着急呢?
何况,他的亲姐姐,也是他最仰慕大师兄的未婚妻,更被那妖女亲手抓住,送给归海妖人,如今也不知在遭受怎样的侮辱虐待……
“清扬。”
见张清扬不肯听,余落秋语气加重几分,严厉训斥:
“忍耐,蛰伏,不要被情绪左右,为今之计,养好身体,等待大平和芷璇营救,里应外合,才是正途。”
“……谢师父赐教。”
张清扬低下头,用力咬唇。
余落秋见他这副模样,便知他根本沉不住气,忍不住摇头微叹。
再看其他弟子,老四苏沫在闷头扒饭,生怕吃了这顿就没下顿;
老五姜艳华缩在囚室角落,抱着腿,失魂不语,显然是无法接受,齐国和逍遥派灭亡这接连的打击。
不多时,门外忽传来骚动,一群狱卒冲进来,给几人套上枷锁。
张清扬奋力挣扎,但被封住修为的他只是个矮小少年,反遭狱卒一顿殴打。
虽然不疼,可其中羞辱意味,令他目眦欲裂,恨不得与这群狱卒同归于尽。
五人被驱赶到一间刑室,在那里,一个他们异常熟悉的人,早已在此等候。
云鬓花颜金步摇,芍药笼烟骋眉妆。
台上的魔姬,身着西秦皇室女子出嫁时才会穿的凤冠、华服,隐去几分邪异,平添几分妖媚。
她端详余落秋等人,轻轻笑着,那笑容落进余落秋眼里,却令他心底“咯噔”一声。
因为这副情态,与前几日,阴姬来探访时脸上的复杂与悲悯不同,是种彻彻底底的冷漠与玩味。
——那个指挥妖军,亲手踏平逍遥派的残忍魔姬,又回来了!
“卿几位,全都辜负了本宫,难得的一番好意啊。”
突兀、冰冷的戏谑,响在每个人耳畔。
阴姬缓缓起身,她走到台下,在最冲动、也是嘴巴最不严的张清扬身边打转。
她伸手拔掉张清扬的口封,果然张清扬立马咆哮起来:
“妖女!我姐姐呢!你到底把她怎么样了!”
“想知道?”阴姬伸出玉指,恶作剧似的戳弄张清扬左脸,嬉笑道,“拿你二师姐的消息来换呀,换我就告诉你。”
“做梦!”张清扬猛偏头。
“还挺硬气的嘛。”阴姬欣赏地打量,悠然刺道,“想当初,你姐姐也是一样硬气,可花了本宫好一番功夫,才把她调校成百依百顺的样子,不知你能撑几个月?”
“你!你个贱人!”张清扬气到青筋暴露,浑身血气直往脑门儿上涌,他拼命挣扎,却连枷锁都挣不开。
“杀了你!如果大师兄还在!绝对会杀了你!你竟然敢那样侮辱我姐!”他悲愤吼。
“别急,马上就轮到侮辱你了。”
阴姬捏着张清扬的脸,犹如逗猫一般戏弄,声音时而冷漠,时而诱惑。
“这么想念你姐的话,不如,本宫送你去和她团聚?”
张清扬浑身剧震,“你什么意思?”
“吃下这枚丹药,你姐姐经历的事,本宫会在你身上复现一遍,若你能坚持到最后,自然,就能与你那个好姐姐团聚。”
她戏谑,“怎样,是姐弟情深,接受呢,还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呢?”
张清扬的脸色时青时红,余落秋顿时暗道一声不好,这傻徒弟,竟然真的在考虑,也不想想,这妖女为何要多此一举?
只怕,“姐弟团聚”是假,伺机攻破清扬心防,挖出大平和芷璇的下落,才是真。
“我吃……”张清扬咬牙答应。
余落秋心中一声长叹。
而那妖女,此刻笑得花枝乱颤,都高兴到拍起了手,头顶步摇叮铃脆响。
“有趣,好有趣,本宫越来越喜欢你了,来,啊~~”
张清扬不情愿张嘴,唇间立即便被塞进一颗丹药,那药入口即化,根本来不及动心思,药力便化满全身。
痛!剧痛!
他头顶渗出冷汗,狼狈瘫倒在地上,浑身骨骼肌肉都在快速溶解缩小。
张清扬大口大口喘息着,忽察觉自己呼吸声逐渐变得娇媚,轻柔,如女子般婉转尖细,身体某些地方也彻底改变了。
原本的他,被药力强行扭转成了“她”。
阴姬捏住这个全新“七师妹”的脸,粗暴勾起,饶有兴致端详着,还作出点评:
“不错嘛,与你那个姐姐有七分相似,果然有几分姿色。夫君一定会喜欢本宫为他准备的姐弟花呢。”
可惜张清扬始终是张清扬,即便是用娇媚的女子声音,她也依然恨恨吼出:“妖女,你不得好死!”
阴姬却不再管她,信步走到下一个人面前,看着犹如丢了三魂七魄的逍遥七子老五,她嗤笑声,“死人就该丢进棺材,还绑回来做什么?”
她居高临下,抱胸冷视,刻薄道:
“丢了自己男人,丢了自己国家,甚至丢了自己师门,这种废物,活着也与死了无异,杀你反而是助你解脱,本宫偏不杀你,你就好好活着吧。”
姜艳华无神的双眼流下两行清泪。
到天意城里,她却是连寻死的自由,都彻底没了。
阴姬经过苏沫,故意轻“哼”一声,吓得对方胆颤。她却不作审判,先到那逍遥派掌门夫妻——余落秋和余夫人面前。
她拔去二人口封,幽然道:
“本宫听说,逍遥派掌门与掌门夫人,素来有‘琴剑双子’的美名。”
“余先生持剑,性沉稳,常三思而后动,是逍遥派的定海神针。”
“余夫人持琴,性忠贞,对余先生护爱有加,乃是逍遥派的贤内助。”
“如若……本宫以天意城秘法,令余先生变得轻浮好色,余夫人变得放浪形骸,不知二位,将作何感想呢?”
第三章 折磨
刑室内,面对妖女的威胁,余落秋却是不慌不忙,坦然应对道:
“宫主若是想从我这儿得知,我那两个徒弟的去处,恐怕要失望了,我那两个徒弟向来性子独,他们去哪儿,是不会与我们说的。”
“你可是他们掌门,连个信物都没?”
“逍遥门人,修身,修性,修苍生,游子远去,山水引相逢,长辈不必牵挂。”
阴姬脸上流露一丝不耐,她阴冷地运起一丝魔气,“余掌门这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喽?”
“宫主请便。”余落秋的表情依旧坦然,丝毫不把阴姬的威胁放在心上。
被落了面子的阴姬也不再废话,直接将运好的两缕魔气打入余落秋夫妇体内。
这玄奥魔功,“嫁衣功”是夫君赐予她的,不仅继承了夫君功法的七成威力,也具备有绝大部分夫君魔功的性质。
她与夫君的魔气可以轻易引动人欲望,扭曲情绪,悄然改变对方秉性,引诱其堕落。
对于余落秋,她引动的是七情六欲中的“爱欲”,至于余夫人,自然是“肉.欲”。
被放大儿女私情的丈夫眼睁睁看自己妻子一步步遭欲火吞噬。
她倒想看看,这个嘴硬的男人能撑到什么时候。
“还剩一个……”
阴姬转向逍遥七子的老四。
她嘴角微微勾起,引得对方惊悚后退。
拔去口封,苏沫重重咽了口唾沫,不等阴姬发问,他便大义凛然道:
“妖女!就算你给我吃变成女子的药,找十几个大汉欺侮我,把我弄到瓷堕,我也不会说的!”
阴姬幽幽问:“你为什么听起来跃跃欲试的样子?”
“咳……”苏沫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这妖女,为什么跟大师兄一样,瞬间就看穿他本质了?
寻常男子,面对他穿上女裙的逗弄,要么愤怒,要么害羞。
但无论是谁,都会控制不住产生些许好奇,毕竟如他这般的“女子”绝对世上罕见。
然而苏沫始终忘不了,那个大师兄,在听到他无缝切换的男声后,露出了满脸见怪不怪的表情。
“哦……女装大佬啊……”
“无聊。”
苏沫当时就绷不住了。
什么叫无聊啊!
我穿裙子可不是来听你说这个的!
但大师兄半点都不惯着他,而且莫名其妙地,似乎也很了解他这种人的心思,导致他一直都有点怕大师兄……
而如今,这种瑟瑟发抖的感觉,他又在阴姬身上感受到了。
——该不会阴姬就是大师兄吧?
——战败瓷堕诶,这也太刺激了。
——算了,只是想想,怎么可能,况且大师兄可是极境,论修为跟天意城城主不相上下,哪有那么容易被迷魂。
苏沫自己都被这个脑洞逗乐,忍不住幻想起,假如阴姬是瓷堕的大师兄,回过头发现自己做了那么多一团乱麻的糟心事,会是什么表情。
以大师兄的性格,绝对会崩溃吧?
好爽。
正胡思乱想着,耳边忽然听到,阴姬轻飘飘地威胁:
“如你这种人,本宫若是羞辱你,怕是反而会令你享受。一般的酷刑,对你都像挠痒痒。所以啊,本宫得另想个法子。”
“决定了——就把你改造成秃头肥胖显老满脸油光的怪大叔吧!”
苏沫听到秃头就已经崩溃,立马开始求饶,“不要啊!我什么都说!”
你是魔鬼吗?
你的思路为什么跟大师兄一模一样!
“赵大平和寒芷璇,这二人逃到了何处?”阴姬眯起眼。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一定会来救我们……”
苏沫虽然表面上破防,但背地里其实还留了心思,故意引导阴姬往错误的方向思考。
果然,阴姬有些中计,她若有所思。
“如此承诺……说明他们蛰伏在附近……”
随即她又问:
“其他门派,可还有暗中反抗我天意城的逆党?”
卖起那些人,苏沫就没什么心理压力了,最重要的是也不好隐瞒,某些猪队友,反抗旗号甚至是打在明面上的,他不说也能查到。
“有,御龙坛,夫子宫,血犼教,都曾联络过师父。”
他故意挑了三个跟逍遥派关系最差、也最闹腾的,坦白出去。
怕阴姬不信任,他还特意补充说:
“御龙坛背后起事者是前朝贵族,纣家,主要指纣家老二纣雄和他的侄子纣羽,据说纣羽天生圣体,神力无双,有六鲲六狰之勇,可诛归海妖人!”
“嗯——?”
“咳,口误,口误,是可对归海大人不利。”苏沫近乎谄媚道。
阴姬并未在称呼上多纠缠,她继续问:“夫子宫,血犼教,也都是前朝余孽?”
“对。”
拿到想要的信息,阴姬满意点头,令苏沫微微松了口气。
“不错,很听话么,本宫最喜欢听话的孩子,就奖励你……和你师娘关在一起吧~”
临走前,她还不忘用暧昧的语气,笑着“加油”、“鼓劲儿”:
“师娘的侍奉,要好好享受哦~”
苏沫整个人都愣住。
良久,他才反应过来,心中呐喊:魔鬼!这个恶毒的女人!简直就是魔鬼!
可惜阴姬刚走,立马便有狱卒将他们押回去,关进城中暗无天日的死牢,苏沫和师娘独处一室,老五和师父独处一室。
至于老七,似乎是阴姬另有吩咐,被押出地牢,紧随妖姬仪仗而去。
看不到一束光的地下。
众人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压抑。
师娘修为最差,才约莫半刻的功夫,体内魔气就已发作,开始面色潮红,目光迷离,口中发出若无若无的媚声,看得苏沫头皮发麻。
“师父!师父!”
他连忙向师父求救,却发现师父状态也不对,正原地打坐,默念逍遥问清诀。
左脸清气,右脸魔气,时而狰狞冷笑,时而肃穆幽叹,变脸之迅速,令人毛骨悚然。
至于五师妹,在经历大师兄失踪、齐国覆灭、皇室尽诛后,她就一蹶不振,始终是那副鬼样子,更帮不上忙。
苏沫忽然顿悟,为什么阴姬不折磨他了。
——因为这就是最大的折磨啊焯!
他必须眼睁睁看着,师娘入魔,把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推倒,然后师父大受震撼,不自觉倒向魔念,对五师妹不伦。
这么一遭下来,他、五师妹、师父、师娘,谁还有脸活呢?
苏沫,彻底陷入绝望。
第四章 清醒
阴姬回到凤鸾宫,并未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城主大人。
她有些失落,但转念一想,城主要借这大婚的机会,安抚部下,施恩展威,消化天意城横扫六合掠夺来的权柄……定然忙得不可开交。
自己作为城主钦定的夫人,更应该识大体才对。
安抚好自己,阴姬脸上重新挂起笑容,就连望向张清扬时,眉间都多了几分柔和。
“你以后,也是要侍奉夫君的人,就像那飞燕奴儿一样,叫本宫姐姐吧。”
“呸!”张清扬红着脸唾骂,“叫个屁姐姐!凭你也配?”
阴姬失笑,却也没生气,“你可比飞燕奴儿泼辣多了。她才像个淑女,就是老不说话。”
“我姐姐到底在哪儿?”
“不知呢。”阴姬坐在绣床上,繁复的裙摆如牡丹艳绽,花瓣间的玉腿若隐若现。
她无所谓道:“反正,把调校好的飞燕奴儿送给夫君后,本宫就再没管过了。”
“你!”张清扬气到头顶冒烟。
那可是她珍视的姐姐、是她最崇拜大师兄未过门的老婆、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
结果,不仅被这妖女侮辱,还送给那归海妖人,不知去向……
“别急嘛。”妖女还假惺惺“安慰”她,“等把你调校好,也送给夫君,你们不就团聚了?夫君他,最喜欢这种一对一对的东西。”
张清扬几乎咬碎银牙,指掐肉中。
愤怒到极致,她反而冷静下来,紧紧盯着面前作恶多端的魔女,心中骤生定计。
师父、师娘、师姐……在这天牢中,需要人照拂。
只要能爬到更高的位置,就算委屈自己,吃苦受辱,也不算什么。
最起码,撑到二师姐、三师兄营救。
抑或……大师兄出现。
张清扬一直坚信大师兄没有死,一定还活在世上的某个地方,甚至,可能就藏在天意城,伺机刺杀归海妖人。
这不仅仅是盲目崇拜,还包含理性,她甚至能讲出,不少细枝末节的证据。
——大师兄损坏的本命佩剑,流落青山,被她机缘巧合捡到。被押入天意城时,那把剑仿佛有所感应,飞去了天意城某个地方。
——大师兄留给她的一缕剑意,也没有消失,安安稳稳存在着。
——约战归海妖人前,大师兄留给她姐姐的定情信物,内藏大师兄一滴精血,如今,那滴精血依然旺盛,不像本尊已经死去。
这些证据不足以证明那个顶天立地的大师兄还活着,也无法解释为什么六年了,他始终杳无音信。
可也足矣,在这个昔日对大师兄一脸崇拜的“少年”心中,留下些许幻想。
然后这点幻想,又在绝境催化下,变成她心中救命的稻草。
“等大师兄回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张清扬低垂头,小声喃喃。
阴姬听完,只觉得好笑,“你为什么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死人身上?”
捏住少女红扑扑的脸颊,阴姬语气逐渐变得讥讽、不屑,“就算他活着,也只是夫君手下败将罢了,或许用不到夫君,本宫都能把他给摁死。”
“你个妖女,你懂什么,大师兄可是这世上,最惊才绝艳之人!”
“哈?惊才绝艳,然后被夫君随便杀掉?”
“怎么可能随便!归海妖人那次足足三年没有出战!肯定是被大师兄重创!在偷偷养伤!”
见心中偶像遭受侮辱,张清扬急了,像小孩子一样跟阴姬犟嘴争辩。
结果,阴姬反应比她还大。
“哼!你少痴心妄想!没人能伤到夫君的!没有人!本宫就没见过,夫君受伤的样子!他……”
强烈的恍惚感,阴姬扶着额,蓦然顿住。
莫名地,她脑中闪过一幕画面,那是夫君,持剑撑地,跪在她面前,捂着血淋淋的胸口,满脸震惊和讶异。
不!不可能!
阴姬猛摇头,试图将这些糟糕的画面、糟糕的记忆、糟糕的情绪,全都甩脱出去。
夫君大人怎么可能受伤?自己怎么可能会攻击夫君大人?太荒谬了,假的!全都是假的!
再抬头,她俏脸冰寒:
“你竟然敢侮辱夫君,我要罚你,六欲攻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
不等张清扬骂出声,阴姬已掏出数枚丹药,强行喂进去。
做完这事,阴姬嘴角弯起一抹残忍的微笑,她静静等张清扬药效发作,静静等张清扬抖若筛糠,静静等张清扬如疯婆子般滚在地上撕扯头发,哀嚎呻.吟。
哪怕张清扬彻底撑不住,向她哀求解药,她也乐呵呵地,彻底毁灭张清扬心底最后一丝希望。
“放弃吧,没有解药的,这是用来惩罚罪人的手段。”
“不过,我也不是什么恶魔嘛坚持四五天,你大概就恢复了,前提是,你还活着,意识还完好,呵呵~”
话虽如此,不管的话,目前还没人能在这种痛苦下撑一天。
一天后就算救回来,也已经疯了,人不人鬼不鬼的。
她就是要弄死这个臭女人,她就是要折磨她,谁让她贬低自己夫君?谁让她,引导自己,想起那个……
诶——
想起那个什么?
又是恍惚,这一次,很强烈,很势猛,犹如巨锤砸在心口,整个人都在晕眩和震撼。
突然,阴姬猛地环顾周围,脸上露出犹如受惊小兔子般的神情。
这里是哪儿?
哦……这里是凤鸾宫。
凤鸾宫是哪儿?
哦……好像是我的家。
家。
家?
我的家,不是逍遥观么?
阴姬头痛欲裂,无数记忆,犹如大坝裂开缝隙,滔天洪水泄涌出来。
画面,声音,情绪……很多,很乱,细细碎碎,只能勉强拼出一幅杂图。
而那幅杂图所描绘出来的人物像,正是张清扬口中,那个顶天立地,代表正道最后希望的,逍遥派大师兄——顾长歌。
“我是……顾长歌?”
阴姬迷茫。
片刻,她又悚极,“我是顾长歌???”
迷茫的女人慌乱打开记忆中暗格,将早已黯淡锈坏的佩剑沧海一笑握在手中,然后,令她惊恐又绝望的事情发生了。
过往每一次,都沉寂无波的本命佩剑,开始对她产生反应。
剑灵正缓慢苏醒,锈壳也蜕皮般掉落,她甚至能感觉到,从焕然一新的剑身中,传递来一种亲切、雀跃。
这是本命剑在庆祝自己找回主人。
“我……真是废物……”
她颤抖摸自己的脸,指尖传来那滑嫩、细腻的触感,根本不是一张男人的面庞。
懊悔,自责,愤怒,绝望……无数无数的情绪,令阴姬内心无法平静。
不止辜负大家的期望,败给那个男人,还被迷魂改造,魔堕成他的宠姬,做出无数难以想象的恶事。
对昔日伙伴痛下杀手,致使人间生灵涂炭,邀功的时候,乖顺依偎在他脚边,像听话的小猫一样,任由他抚弄青丝,摇尾乞幸,不要脸地蹭。
甚至,还有无数无数次,与那个混蛋深夜亲热、在他身下婉转承欢、忘情失魂,令人作呕的画面。
她想吐。
可又吐不出来。
阴姬……不,顾长歌开始悔恨,自己真的还有资格活下去吗?
明月没有回答。
只有镜中鲜艳美丽的嫁衣,随风轻摇。
第五章 照拂
地上七师弟……如今应该说七师妹的哀嚎,很快惊醒了阴姬。
看到师妹痛苦的样子,她慌忙想用逍遥引功法,帮师妹祛除体内毒素。
可伸出纤手,阴姬愣住了。
逍遥引……怎么用来着?
不对,自己体内真力呢?
甚至不仅是真力,就连修行数十年的经络、丹田、气海,她都感应不到了,浑身只有城主用魔功给她构筑的奇异经脉,以及赐予她的嫁衣功。
那身位列正道魁首的至清修为,仿佛被她遗忘,彻底沉寂在身体的某个角落。
而她找不到那个角落。
她“忘”了。
阴姬忽然意识到,自己记忆不完整,缺了很多东西。
她试图整理,发现不仅是功法,就连当初她用出玉石俱焚那一剑、重创归海城主,后续长达三年的记忆,也是空白的。
直到作为阴姬重生,她才开始有记忆。
阴姬暗忖:
那三年……一定就是关键……
她从男人变成女人,从大师兄变成魔姬,以及,一见到城主,就忍不住产生的那些依恋、饥渴、爱慕……绝对跟那三年有关。
或许,正是那三年里,归海城主对自己做了什么,迷魂改造手段尽出,才导致自己变成这副样子……
解开那三年的记忆,大概率就能解开归海城主对自己的控制。
不过……
阴姬低下头,自责抱住痛苦万分的师妹,当务之急,还是先帮师妹挺过去……至少保下她的命。
就算嫁衣功会污染人心,导致魔堕,阴姬也顾不得了。
她贴住张清扬后背,用手抵住她小腹,徐徐输入魔气,净化她体内的毒药。
张清扬神色终于平静下来,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可惜好景不长,魔气很快开始污染她的身体、侵蚀她的意识,她再度拼命挣扎。
偏偏阴姬还不能停止,因为六欲摧心丹的药力无比霸道,她的魔功不如逍遥玄功,只有至皇境界,不足以一口气将药力全部净化。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师妹被这套霸道魔功扭曲、侵蚀,逐渐向不可知的深渊堕去。
“啊……妖女……妖女……我杀了你……”
张清扬在半梦半醒中轻叫。
但这轻叫,很快变为绝望的求救。
“呜……好难受……小清好难受……大师兄……救我……”
阴姬几乎落泪,她抿唇,加速输入魔气,缩短张清扬所受的痛苦,这也是她唯一能为七师妹做的事了。
“啊!!!”
张清扬尖叫起来,她的气息开始变化,面色时而恐慌,时而狰狞,越来越多代表魔堕的亵渎纹路从她裸露的皮肤上滋生。
终于,她陡然睁开眼,眸中紫色魔纹一闪而过。
药力彻底净化,阴姬长松口气,可也为师妹的魔堕忧心不已。
“师……”
开口又噎住。
阴姬反复拷问内心,真的要坦白吗?
把这么残酷、灰暗的事实,袒露出来,告诉师妹师弟,他们可靠的大师兄变成天意城魔姬,还亲手毁了逍遥派?
他们愿意相信么?
或者说,自己真的有资格,以大师兄身份出现吗?
不,自己不配,阴姬犯下的错罄竹难书,城主夫人的恶名无人不知。顾长歌救过多少人,天意城的歹毒魔姬,就害过多少人。
——权当大师兄已经死了吧?
——事到如今,她不过是个幡然悔悟,决心赎罪的妖女。
如此逃避的想法令阴姬稍微舒服了一点,但她出神间,并没有注意到,魔堕后的张清扬眸中闪过讥诮神色。
她那小白兔似的纯朴懵懂眼神消失了,转而叛逆、且带刺地盯着阴姬。
“城主夫人……”
张清扬悄无声息靠近,她幽幽地,语气谦卑,行动却进攻性十足,一把将阴姬推倒在地。
很快,张清扬骑在阴姬腰上,捏起对方下巴,欣赏这位敌人妻子愕然又惊慌的神色。
宽衣解带间,她玩味问:
“不是说要教我侍奉城主吗?怎么还不开始呢?”
阴姬被闹得羞红了脸,作为大师兄,被自己变成师妹的师弟捉弄调戏,未免也太羞人了。
她笨拙翻身,将腰上的张清扬推开,有些慌张地爬起,拍净身上灰尘。
一边拍,阴姬一边想:
【魔堕……还真可怕……】
【老七像变了个人一样……】
【嗯……?】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阴姬忽然僵住,一股凉气直冲天灵盖,她瞬间牙床打颤,手脚冰冷。
师……师父!!!
!
还有师娘!!!
妈呀!!!
顾不得管张清扬,阴姬脱掉碍事的外裙,运起轻功,冒失冲向牢房。
……
数刻钟前。
死牢。
可怜的苏沫,瑟瑟发抖蜷缩在角落里,已经被师娘扒起了裤子。
“对不起……四郎……师娘对不起你……”
尽管美艳**口中不停在忏悔道歉,但那双灼灼美目下浓郁到溢出的春色,还是暴露她内心真正渴求的事。
苏沫绝望了,他崩溃大喊:
“师娘不要啊!我对女孩子没有兴趣的啊!”
另一边,余落秋面庞的魔气也逐渐占据上风,他听着不远处妻子妩媚到滴水的嗓音,发出森森冷笑。
“咻——”
蓦地,一颗石子从暗处射来,直接点中师娘穴道。
苏沫大喜,还以为是二师姐来劫狱了,可他刚转头,看到黑暗中浮现出的身影,便又怔住。
雁翎服,幂篱帽,腰系银牌……这身打扮苏沫最熟悉不过,因为这是天意城的精英死士,无常令使。
苏沫心怀一丝微弱的希望,抱拳试探:“敢问兄台是哪路好汉,能否帮在下解开封……”
那令使冷笑,“天意城。”
“……”
苏沫噎住,得,求救求到精英怪身上去了。
却不想,令使在报明身份后,又扔过来一枚玉瓶,苏沫认出,这正是解除魔气感染的丹药。
“阁下这是何意?”苏沫迟疑。
“别误会,奉主人之命,照拂几位一下罢了。”
“那请问阁下主人是……”
“无可奉告。”
无常令使冷冷打断,阻止苏沫继续追问,随后,他隐去身形,又回到阴影之中。
苏沫只觉得自己满头雾水,用大师兄的话说,就是不停有人在自己脑门儿上狂点信号。
主人?能指挥动无常令使,被其称作主人的,整个天意城,也就那么七八个。
城主,左相,右相,夜王,医圣,罗刹,战鬼……哦,还要再加个最近添上去的职位,城主夫人。
可这些人,无一不是天意城的高官,逍遥派的死敌。
谁会“照拂”他们呢?
难道……
苏沫心怦怦直跳,他忽然产生个大胆的猜测:
会不会,这天意城高层里,其实潜伏有我们正道的内鬼?
第六章 重逢
阴姬来到死牢时,四师弟和师父正在讨论逍遥问清诀,见大家都安然无恙,阴姬沉甸甸的心这才终于放下。
“怎么?宫主这是见我们都没入魔,也没乱作一团,深感失望么?”
讥诮的男声轻飘飘传来。
阴姬循音,是四师弟。
说起来,她与四师弟苏沫的关系,比起师兄弟,更像调皮的小孩子和家里管事的大人。
四师弟经常做出格的事,以玩弄老实男弟子的心为乐,但那点青涩的茶艺,自然逃不过上辈子久经互联网熏陶自己的火眼金睛。
每每见到,自己总要想办法破坏,再狠狠训斥苏沫一顿,久而久之,他见了自己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但即便如此,他也一直敬爱信任着自己。
“老四,你好歹也是这么多人的师叔了,为什么就不能稳重点呢?”
记忆中,碧帔罗裙的俊美阴柔少年,抱紧酒坛,对自己莞尔一笑。
“嗝~~反正,有大师兄在,就算天塌下来,也轮不到我去顶,对嘛?”
——可如今,师弟那张信任依赖她的脸,对她只有鄙夷和仇怨,哪怕屈服于权威,也只会露出那种虚伪到敷衍的谄媚笑容。
久别重逢的激动被硬生生咽回去,取而代之是一种无处安放的悲哀。
她辜负了信任,也辜负了依赖,所有的关系都被她亲手毁去。
这一世的亲人当面却无法相认,她更恐惧于一旦暴露身份,又该如何在他们面前自处。
阴姬强忍住内心动摇,努力装作平静的样子,谨小慎微,甚至旁敲侧击地,去偷偷关心。
“你们,成功抵御魔气了吗?”
“托宫主洪福,我师父师娘差点月缺花残,宫主的好心肠,哥几个可真是领会到了。”
苏沫阴阳怪气,哪怕道德底线灵活如他,此时对这个歹毒魔姬也圆滑不起来。
反正宁折不弯是受苦,能屈能伸也是受苦,干脆直接一点喽?想骂就骂,大不了弄死他,十八年后,他苏某人依然是一条好……咳,好女孩!
“意思是没有?那大家,为什么会没事?”
阴姬一怔,她本意是担心那两缕魔气。
可落在苏沫等人耳朵里,就变成赤裸裸的审问,和风凉话。
余落秋忍不住接腔:“不劳阴夫人费心,我和沈娘两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东西,自然有点老东西的手段。”
阴姬默然点头,师父的态度,她岂会听不明白。
就连师父这么庄重好脾气的人,都忍不住在讽刺挖苦她。
她真的把他们伤到了。
不敢对视,不敢说话,阴姬唤来狱卒,柔声吩咐:“牙官,这牢房太湿太黑,把逍遥门人,全都关回原来的地方。”
“诺!”
“茶酒,菜饭也依照旧……老先生喜鱼,可以多做上些。”
“喏!”
吩咐完,阴姬尽可能木起脸,掩饰心中失落,转身离去。
可走到门前,她又听到,四师弟用很小的声音,自顾自唧哝道:
“切,假惺惺。”
“反反复复,喜怒无常的,这奸毒阴邪魔女,是把咱个当乐子了吗?”
“早晚被天打雷劈!”
阴姬香肩微颤,她面上平静,待独自走到天牢外,才蓦然崩溃。
亲情、爱情、过去……
师父师娘的谆谆教诲、逍遥观里的欢声笑语、昔日豪言壮语的吹嘘与理想……
记忆不再是流水,而是如同毒药般倒灌而来,撕心裂肺,刮骨剖髓。阴姬伏在空无一人的石地上,恸却无声,泪水婆娑而流。
花有开,叶有生,可她却没救了。
世上还有哪里是她的容身之所吗?
她又能和谁倾诉,这种无法言说的孤独?
惘惚着、惘惚着……
吉时。
到了。
焦头烂额的侍女总算找到她们失踪已久的夫人。
阴姬虽然不愿,但为了不暴露,不让归海无名发现自己已经清醒,还是任由侍女伺候着,做好一个新娘的准备。
重施粉黛,妆点朱唇。
之前的嫁衣有些沾灰,又换成另一套,金缕纹凤,愈加正式。
纳名,祭庙,受册……
隆重的仪式,她却像具行尸走肉,麻木地接受安排,看不出欣喜,也看不出伤悲,脸上只有一成不变的平静。
一直到,她坐上朝见的仪驾,往那片新修的奢华宫殿行去。
阴姬撩起车窗帘幕,她看到空荡荡的大路旁是连绵的宫室,手持笏板的城官跪在墙边,如两排猪肉般延伸到看不清的远方。
十多年来,天意城扩建数次,从数里,到数十里,最后变成如今的数百里之巨,不知多少民夫在徭役中丧命,也不知多少家庭因赋税而毁灭。
集七国之物力,汇四海之财赋,筑造如此坚城,使一妖邪魔君,凌驾于缥缈云端,众生之上……这难道就是天意?
她自嘲,忽然想:是不是天意,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战争已经结束了,七国和七国的修行者也都覆灭了,兵连祸结,马踏江湖,最终的胜利者,是天意城。
而她,是天意城的帮凶。
再次见到归海无名,阴姬的心依然不自觉怦怦跳动,脸上也泛起红润羞意,哪怕只是遥遥相望。
她厌憎且耻辱于身体这种不要脸的反应,可根本控制不住,甚至意识都受到影响,总是不自觉、下意识地,就去关注那个男人。
即便已经拿到世间最大的权柄,归海无名看上去也依然没什么架子,姿态表情十分随意,甚至亲自出来迎亲。
这倒苦了百官,城主离殿,他们哪敢继续待在殿内,只好随城主一起在绵绵细雨中苦等,某些没修为的连腿都冻打颤了。
阴姬心底莫名好笑之余,又产生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可惜,这种欣慰没能持续多久,因为仪驾很快便把她送到。而那个混蛋城主,眨眼消失在原地。
阴姬还未反应过来,下一秒,便被人揽腰抱住。
“你……”
她大惊,下意识挣扎,挣脱到一半又僵住,生怕被归海无名察觉不对劲。
幸好归海无名脸色并未有异,只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又揽起她腿,把她从车内抱出来。
无数道目光汇聚,阴姬感觉自己快炸毛了,喘息越来越快,浑身紧张酥麻到没有力气,强烈的羞耻令她浑身都泛起红潮。
身体又产生那种不要脸的下流反应,像在渴望什么,期待什么,对这个大仇人也根本恨不出来。那些源自“魔姬”的情绪蠢蠢欲动,她差点就又失去意识,把自己身份忘掉。
阴姬死咬舌尖,拼命保持清醒,最终,才没有又沉沦到,那种强烈的爱慕、与迷醉的幸福中,丢掉大师兄的一切,满脑子只剩城主大人……
可城主一说话,她的理性就开始动摇。
“娘子,该受贺了。”
“是♡~……唔???”
第七章 投降
那个“是”字一出口,阴姬就赶忙闭嘴,内心大受震撼。
怎么回事?
那是我的声音吗?
我怎么会发出那种声音?
媚得简直……像水漫金山一样,真不要脸!
发生这一遭事,阴姬突然慌了。
再待下去,自己不会又变回百依百顺的小宠物吧?
反反复复左右横跳,就算别人不累死,她自己也得先累死!
不行,得想个办法,必须想个办法……
嗯……
话说回来——城主身上味道好好闻呀,香香的,好想再靠近一点嗅……
这个念头刚起,阴姬就已经下意识,凑近男人胸口,贪婪深嗅着,雄性荷尔蒙的气味直入鼻腔。
腰一下子麻得有点痒,阴姬又开始恍惚了,好棒,被夫君抱着好幸福,什么大师兄?什么逍遥派?人家不知道呢,阴姬最喜欢夫君大人了~
——呸呸呸!狗屁夫君!狗屁喜欢!闭嘴你个小碧池!
阴姬蓦然又惊醒,羞怒唾骂刚才的自己。
她恐惧回忆前一刻泛起的感觉,发现那种变化过渡得无比自然,她根本阻止不了,甚至难以察觉。
城主……太可怕了。
阴姬只能默念一段清心诀,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努力抵御内心泛起的糟糕情绪。
所幸,可能是这次清醒更为彻底,亦有可能是这种爱欲攻心的感觉,她逐渐习惯了。
尽管心房已然失守,也尽管意识几乎都被那种依赖驯服的爱慕情感填满,她依旧保持了一定程度的“清醒”。
最起码,她还记得自己是顾长歌。
【不行……要清醒点……要救大家……不要沉沦下去……】
这个执拗的念头在迷乱的欲海中不断指引她。
归海无名抱住阴姬后,便一个闪身,再度消失在原地,当众官反应过来,这位霸道又任性的皇帝已然踏入正殿。
凌霄殿内,归海无名端坐龙床,那出嫁的魔姬如只猫儿般坐在他腿上,依偎他胸前,羞涩搂紧他脖颈。
归海无名那只沾满血腥的右手,此刻也温柔得不似握过刀戟,轻缓抚过魔姬曲线妖娆的脊背。
见此一幕,台下不少新加入者都腹诽:如此荒淫无礼,真不似明君。
那些跟随归海无名南征北战的老人倒是习以为常,倒不如说,整个天意城本来就是这个调调。
臣服者分钱、分粮、分女人。
不臣者剥皮、凌迟、诛九族。
规矩倒是也有,但基本都是“我强我有理”,“你弱你活该”一类的规矩,武德充沛到有些过剩。
若非如此,天意城怎么会被称之为魔教呢?
依据西秦礼数,台下左相开始唱贺、宣诏。一堆乌七八糟的庄严仪式后,很快便到受贺这一重头戏。
因由城主夫人也要接受朝见的缘故,那归海色狼总算舍得把自家快羞晕过去的夫人放下,扶其端坐自己左边。
阴姬不动声色往外挪了挪,停止亲密接触,那种糟糕的感觉迅速变淡下来,她也恢复了绝大部分理性。
果然,只要离妖人远一点就好了。
可那种感觉真的好舒服……
嗯???你在想什么?不许想!不许去感觉!
顾长歌啊顾长歌!你可是个男人!猛男!直的!半点弧度都没!
别忘了你那失踪的老婆!
“参见城主,城主夫人!”
一道洪亮的雄浑男声,忽然打断阴姬的自我督促。
阴姬循音望去,台下之人,虎背熊腰,个子略矮,体型却极为壮硕。
她细看,发现还是个熟人,是楚国的国君,当初,她受邀去挑战归海无名,这些国君还给她摆过宴,送过行,敬过一杯结义酒。
结果天意城妖军一打来,他反倒献城投降了,呵呵……当然自己也没资格说他就是。
毕竟领兵的是自己。
“罪臣纣蒙,代南境七万万士民,恭贺二位尊上缔成良缘。微表薄礼,祝城主如日之恒,如月之升,如南山之寿,万岁无疆。祝夫人凤体康泰,福禄万全,百世好合,吉祥如意。”
与此同时,殿外侍官唱礼,“前朝罪臣纣蒙,赠金百万、玉器千件、玄功七本、宝兵十四套……”
漫长的礼单,说了足足有半刻钟,几乎将这一位降君彻底掏光。
阴姬本以为自己就是听个过场,心不在焉出神着,却不想,礼单唱完,归海无名忽然抓住她的手,含笑问她:
“夫人觉得如何?”
这是在问自己的意见吗?
阴姬微愕,想缩回手,又不敢,她很快平静,收起多余心思,专心应付。
毕竟跟楚国皇室没什么过节,于是她随口道:
“纣先生有心了。”
纣蒙吓一跳,忙跪地连拜,慌乱请罪,“罪臣不敢当!罪臣有错!请城主陛下、皇后娘娘恕罪!”
阴姬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称呼过于尊重,反而惹得对方以为是阴阳怪气,准备诛族的前兆。
“起来吧。”归海无名随意挥了挥手,抬眉,语气意味深长:“夫人回礼而已,我天意城可不像你们,没那么多陈规滥俗。”
天意城的老城民都起哄欢呼起来,拍打手中兵器为奏,肆意嘲笑那纣蒙的虚伪软弱。
宝殿乱作一团,简直群魔乱舞。
但归海无名只是变了个眼神,便令这些桀骜不驯的邪道高手全部安静下来,看得旁人心惊胆战。
“下去吧。”他随意道。
纣蒙如临大赦,连忙拜谢,一步一跪地退去。
接下来的几十个人,都是七国的降君、降将,以及大大小小投降门派的主事。
每次礼单唱罢,归海无名都会问阴姬是否满意。
逍遥派大师兄向来与人为善,也不喜招惹是非,自然尽可能往好处敷衍。
唯独两派人令她无法淡定。
一个是齐国降“君”,说是“君”,其实不过个冒牌货。实际的齐国皇室,也就是五师妹的亲人……早已因刺杀她和不降而被城主下令诛族。
如今这群人,是一伙因告发背叛齐国皇室有功,被冠上皇室虚名的姜姓降将。
虽然知道责任少不了自己一份,虽然也知道,他们不过是求活,可阴姬依然很生气,控制不住生气。
她委婉表示礼单不满意,发回去重备,至于什么时候满意,那就要看五师妹什么时候振作了。
小小任性一把。
如果说这群人只是令阴姬生出点小脾气,那另一伙人,则简直令阴姬无比愤怒,气到发抖红温。
因为。
他们是逍遥派。
没错——在逍遥七子被抓的被抓,逃命的逃命,失踪的失踪,门派骨干全军覆没后。
不到两周,剩下那群流亡弟子,赶走内部坚定主战派,来到天意城。
降了。
第八章 逆徒
代表逍遥派来送贺的人阴姬认识,名叫正彦,是三代弟子中颇具名望、之前也颇受她器重的人,并且,是她教出来的徒弟。
可如今,正彦却变成投降的叛徒。
阴姬内心的愤怒不只源自正彦辜负他们这些长辈的期待,其实连她自己都清楚,这份愤恨,更源于她对自己厌憎情绪的投射。
她在迁怒。
顾长歌啊顾长歌,你看看你教的人,你再看看你——都是些什么糟烂货色?
正轻抖着,归海无名忽然捏住她的手,安慰似地揉搓,阴姬陡然一惊,慌忙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
“参见城主,城主夫人。”
正彦声音还算洪亮,态度适如其分,却隐含一丝若有若无的谄媚。
“罪臣正彦,代逍遥派全门上下四百七十位弟子,恭贺二位尊上……”
阴姬再也忍不住,冷冷打断,“四百七十位?若无纰缪,逍遥派死伤之后,总共也才四百七十位弟子,你难道能叫你师父、师叔、师祖出来,一起恭贺本宫吗?”
正彦目瞪口呆,良久,尴尬应:“不能……”
“既然不能,那为何称降?恕本宫不受!”阴姬恨铁不成钢痛斥。
朝中立时哗然,因为城主夫人这番问罪,不仅毫无道理,吹毛求疵,甚至达到了“莫须有”的程度。
逍遥派有不降之人,这不很正常吗?哪个派没有?哪国皇室没有分出去暗流涌动、做两手准备的“逆徒”?
真要这么算,都别活了,挨个清理吧。
面对名声素来冷酷叛逆的魔姬,正彦面生慌乱,头垂得更低,磕头求饶道:
“请夫人息怒!逍遥派向来是家师主事,师叔师祖一直少染俗务。只是六年前,家师失踪,内部有奸人作乱,才不慎与城主大人作对。”
“倘若家师还在,逍遥派是绝对不敢触怒城主与夫人您的啊!”
听到自己被这不孝徒子搬出来,为他的投降正名,阴姬心底那叫一个暴躁,差点就叠满五层血怒。声音越说越冷,犹如混着冰渣子。
“你是说,顾长歌会选择投降??”
正彦丝毫没察觉到魔姬语气中的危险,他忙点头,“罪臣绝无虚言!家师仍在时,常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不正是赞赏城主顺乎天命?家师还曾说,甭管正道魔道,为天下计就是好道,这难道不是明言仰慕城主?”
阴姬气得热血上涌,自己随口说的话,被曲解成这种意思,还是从“爱徒”口中说出来,进献给归海妖人求取荣华富贵。
她怒指正彦,语气既愤懑又痛心:
“你、你胡言乱语……谁不知道顾长歌顺天下之命,约战城主在绝巅比剑!他怎么可能赞赏仰慕城主!”
正彦反问:“求教夫人,既然是比剑,城主如此仁德,会对家师痛下杀手吗?”
阴姬蓦地噎住。
倒是耳边,传来城主忍俊不禁的回答:
“自然是不会的。”
与此同时,熟悉的大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又顺青丝而落,一路滑至脊背、后腰,在她臀上划了个圈。
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大师兄猛然挺直,如坐针毡,浑身狂起鸡皮疙瘩,又逐渐腰麻体酥,脸上泛起羞耻的红晕。
听到城主接话,正彦如蒙大赦,狂喜谄媚道:“正是如此!既然城主未杀家师,那为何家师一直不曾出面呢?”
“想必,一定是感怀于城主恩德,仰慕于天意城威名。或退出江湖,隐居于天意城;或投靠城主,改头换面,为城主效鞍马之劳!”
“此非罪臣一人所想!天下人,乃至罪臣同门,都如此猜测啊!”
阴姬如遭雷击。
她心神崩溃,恍惚呢喃:原来,天下人,一直都这样想我吗?
原来,就连徒子徒侄,甚至……师弟师妹他们,都觉得我投靠了天意城?
关键这是真的。
谎言不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刹那间,她犹如被抽干魂魄,空剩皮囊,隐隐有一个意识、或者说想法,在欢呼雀跃,诱导她劝:
【何苦继续挣扎呢?】
【反正大家都这样觉得,不如让流言变成事实。】
【你都做过那么多事啦,害了那么多人,真以为自己还有回头路么?】
【城主哪里待你不好?就算他魔堕你,不也是为你好吗?想想那个时候的你,多幸福。】
【所以——】
阴姬目光逐渐迷离起来,内心破防、空门大开的她,几乎又陷进去、沉沦魔姬的思绪。
就在这时。
“噗呵呵……”
归海无名忽然笑起来。
正彦大喜,刚想继续美言,就听到天雷灌顶般的一句:“放你.娘的狗屁。”
“顾长歌乃是天下唯二英雄,你个软骨头烂脚虾,也配去揣测他?”归海无名轻蔑讥讽,“一群土鸡瓦狗的废物,本事没多少,倒是嚼舌根挺熟练。”
他冲左相挥手,“传下去,昔日比剑,是我说得不清,差点辱没了英雄气概。那顾长歌修为不及我,但以自创天人九衰秘法,用出一招神妙无比的剑式,几乎要了我半条命。”
“可惜出剑后,他也被秘法反噬,身死道消,形魂俱灭,世间再无此人雄。”
左相温润点头,“诺。”
阴姬从浑噩中苏醒,满脸震惊望向归海无名,完全不懂,对方为何要替自己撒谎、掩盖。
明明,她确实背叛了正道,投靠了天意城,甚至变成城主小宠物一样的存在……哪怕魔堕属于被动的,这也是铁一般的事实。
从理性上讲,放任顾长歌被污蔑,也能打击残余反天意城势力的锐气。
可偏偏,归海无名帮她撒谎、掩盖了……
到底为什么……
越想越乱,想不通,阴姬正迷惑,却又听归海无名对她道:
“我懒得判罚,此人,就交给夫人处置吧,要杀要剐,随夫人心意。”
阴姬莫名有些悸动,她望向正彦,此时那逆徒抖若筛糠,不停磕头喊:“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有心把这逆徒一刀捅了,可犹豫许久,她终究心软,没舍得,叹息道:
“罚他废去修为,发配边疆吧。”
没人应。
归海无名冷冷唤了句:“右相。”
一名殿侧侍立的老者踏前,拱手而拜,中气十足道:“诺。”
第九章 怀疑
正彦被拉走,同时也代表这些投降势力、外系势力,表忠心的戏码结束。
接下来送贺的,是天意城内部。
气氛立时活跃喜庆许多,天意城的老城官,虽敬畏城主,但也不会如外人那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夜王送了三千搜刮来的童男童女,全是资质容貌俱佳之辈,尽调校成死士,只待为城主效命。
医圣送了新研制的丹药,可以迅速提升修为,但是会在半个时辰后爆体而亡,特别适合让死士去放烟花。
罗刹送了百颗人头,全是城主下令,一定要杀掉的。
千奇百怪,啼笑皆非,放在这种场合,略微有些儿戏。
但阴姬早已习惯,一方面,天意城本就没什么礼道,另一方面,这群人根本瞧不起如她这种私人爱奴般的姬妾。
城主娶个夫人,很重要吗?他们天天娶夫人,甚至叫自己夫人像狗一样在地上爬。
强则为主,弱则为奴,这就是天意城的规矩。
所谓城主夫人,在天意城城民眼底,也不过是城主从自己魔姬中选一个最听话的,替他管理俗务罢了。
即便名义上城主夫人可以代行城主的一切权力,城官们也并不当回事。
城主的私奴也是私奴。
私奴想骑在主人头上?做梦。
这种风气,城主夫人将来不管想做什么事,一旦离了城主亲谕,肯定困难重重。
阴姬懒得去头疼,相比这种烂事,她有更紧迫要头疼的。远一点,怎么找到飞燕?怎么把亲朋都送出天意城?近一点,万一待会儿要入洞房,自己该怎么办?
真在这种状态下被撅一顿,百分百会出问题吧?
可惜,尽管有千般不愿,在剩下的流程结束,并随归海无名糊弄过晚宴后。
还是到了那个阴姬最不想面对的时刻。
洞房花烛夜。
她被送到城主居住的长秋宫,换上轻透诱人的纱裙,披着红盖,瑟瑟发抖,疯狂思考待会儿该怎样逃过一劫。
理论上讲,她不能表现得太不像“过去的阴姬”,以免归海妖人怀疑。但如果是“过去的阴姬”,现在恐怕已经高高兴兴把自己身上所有洞都洗好了。
所以这个问题就很抽象,她如果选择模仿“过去的阴姬”,那大概率会以高铁般的速度迅速堕落回去。
除非她变成石女。
想来想去,阴姬也只琢磨出一个更抽象的办法,并决定试一试。
“小环。”
她轻唤外面守夜的侍女。
“夫人,小环在的。”
“叫厨房送些酒菜来,越多越好,还有点心,另外,再帮我拿副象棋,拿副围棋,拿副兵棋,再找几本诗书小说,要厚的……”
“哇夫人,”小环咂舌,“您是要跟城主大人风花雪月、吟诗作对么?”
“怎么,不行么?”
“没……”
小环默默低头,她只是太过惊讶。
毕竟她印象中的夫人,那可是欲.望的化身、行走的魅.魔,对其他东西毫无兴趣,满脑子只有各种姿势跟城主大人涩涩。
……等等?涩涩?
小环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她好像知道夫人是要什么书了。
“夫人您等着,马上就给您办好!”
两刻钟后,小环如约把东西送来,表情十分娇羞。
阴姬也没检查,她长松口气,现在就差归海妖人驾到,自己使尽浑身解数,毁灭一切暧昧气氛,全力拖到天亮。
都天亮了,总不能还挂念要撅自己吧?你这城主不上朝的?
又不是什么第一次,像上次……唔~
羞人的画面,阴姬赶紧忘掉,但脸上还是泛起红晕,小腹也有些不对劲。
很快。
归海手提一壶烈酒,姗姗而来。
看到桌上酒菜,和手持酒壶努力端起人妻架子的新娘,他差点笑出声。
这一笑,阴姬心里更没底,小心翼翼试探:“城主大人,要不要喝……诶!”
鬼魅般的速度,下一秒已出现在身后,环腰搂抱。
“今时今日,今宵今夜,还叫城主吗?”
滚烫的呼吸吐在耳后,强烈的气味与暖热,令身体迅速升温。
大脑又开始模糊了,意识又烧成一团浆糊,粘稠到能拉丝。情感如海浪般层层叠叠袭来,理性就像浪头惊险抛起的细舟。
“夫……不!”
阴姬迷朦半瞬,陡然惊醒,慌忙挣脱出去。
她捂住小嘴,总觉刚才要是叫出来,她就又不是顾长歌了。
归海无名一动不动,脸上看不出生气,也看不出其他情绪。
他没什么腔调,徐徐道:“娘子今晚,好像很冷淡啊。”
阴姬知晓,自己一再反常的态度,已然引起归海妖人怀疑,为了打消疑虑,她勉强媚笑,撒娇道:
“还不是怪城主大人嘛~成婚而已,搞那么大排场,我都有些发怵。”
归海无名点头,竟然相信如此稀烂的借口,他又凑近,这次阴姬不敢躲,于是某身经百战的清纯小白兔大师兄便听到,自己早上丢出去的羞耻回旋镖,怒扎回来。
“娘子还记不记得,早上你曾求我,奖励你……”
坏男人把早晨魔姬说那些——面红耳赤血脉偾张的私房话,以及耻度爆表玩法,全都在她耳边重复一遍。
阴姬听傻了,表情恍惚复杂,既十分害怕,又隐隐有些好奇和神往……她一个激灵,猛摇头。
“不!不行!”
归海无名把玩怀中美人裙摆:“为何不行?”
“反、反正就是不行!”阴姬脸愈来愈红,刚才那些不要脸的词句,像针一样扎在她灵魂上,根本忘不掉。
毕竟是“她”想出的play,肯定也最符合她的xp系统,对于她而言,威力绝对属于王炸级别……
“城主大人!我们来做点绿色!风雅!健康的事情!好么?比如一起读书!”她赶紧抓起一本书,展示给归海无名。
“拿反了。”归海无名提醒。
“哦。”阴姬迅速转过来,然后便听到,归海无名缓慢读出封面上的文字。
“银萍梅——我与魔尊的堕落生……”
阴姬赶紧把书扔出窗外,脸色愈加绯红,混蛋小环,怎么给这种书?她又拿起一本,《艳词合集》,再拿一本,《春宵十七刻》。
“啪。”
把书拍回桌面,阴姬绝望了,她扶着额头,逐渐戴上痛苦面具。
“娘子……是不想和为夫洞房么?”归海无名冷不丁,忽然前进几步,平静无波问。
阴姬心一惊。
第十章 洞房
归海妖人显然已心生疑虑。
毕竟阴姬和过去那副百依百顺样子,区别实在是有些大。
抗拒、排斥、抵触……
哪有私奴对主人是这副样子的?
阴姬也陷入两难,如果她继续逃避洞房,导致归海妖人怀疑,那必然万劫不复。
可如果她不去逃避,主动献身……那第二天醒来的阴姬,真的还是她吗?
“城主,我,我有些累了。”
阴姬抿唇犹豫,吞吞吐吐说出借口。
她悄然运转丹田魔气,做好一旦归海妖人发难,就立刻逃跑的准备。
当然,她也知道,希望很渺茫。
如若逃跑失败,大抵会像那些城主失去兴趣的魔姬一样,抹杀意识,丢垃圾似的赏给手下,浑浑噩噩,痴痴傻傻,直到耗尽性命。
“为何累?”归海妖人直勾勾盯她双目。
“因为……成婚……事情很多……心情也很烦躁……过度紧张……”阴姬不敢对视,越说越流冷汗,生怕下一秒对方便暴起出手。
“与为夫成婚,娘子不开心?”冷不丁的质询传来。
阴姬方寸大乱,慌忙掩饰:“不……我只是……我只是……心情有些差……”
“过来。”归海无名忽然道。
阴姬拼命摇头,她不敢,更不愿意靠近城主,谁知靠近后迎接她的是什么?新的迷魂?还是直接一掌?她本能后退,寻找逃走的契机。
可下一秒,阴姬惊恐发现,她的魔功开始自行运转,那些城主赐功时构建的经络,迅速接管她肉体,令她不由自主朝城主走去。
完了!
这狗比“嫁衣功”果然有坑!
阴姬绝望闭眼,要死了吗?没想到连第一天都瞒不过去,既没能救出师门,也没找到飞燕她,我真是失败……
绷紧的身子忽然被男人搂住。
粗糙的大手抚过她脊背,停在腰线,又往里一按,把她推进温暖宽厚的胸膛。
阴姬万万没想到——迎接她的既不是迷魂,也不是攻击,而是如恋人般的紧密相拥。
“好些了吗?”归海无名问她,声音并无寒冷,显得格外温柔。
阴姬伏在男人怀里,一动不动,浑身燥热酥麻,像是要融化似的,那些源自魔姬的情感不断涌上来,令她声音不自觉泛媚。
“什么……什么好些……?”
“心情。”
“哦……嗯……多……多谢城主大人……”
阴姬乖怯低头,她也不知道自己心情好不好,她只知道,很乱,非常乱。
过山车一样的大起大落令她差点没喘过气,既觉心有余悸,又感到无比梦幻。
真神奇——原来归海妖人这么信任自己的吗?
“既然娘子没兴致,今晚就算了罢。”归海无名松开怀中轻颤的少女,端起桌上酒樽,随意饮尽。
而阴姬竟莫名有些留恋,仿佛刚才是种享受似的,意识到这点,她脸腾地红透。
男人扫她一眼,玩味笑,“反正,早就是老夫老妻了,不差这几次,对么?”
“老夫老妻”四个字撩得阴姬两腿发软,忍不住回想起某些香艳画面,呼吸下意识急促。
“娘子。”
归海无名轻唤。
“又……干嘛……”
阴姬娇嗔低吟,羞耻偏头。
她小腹好像有一团火,偷偷摸摸烧着,才半会儿没注意,就已经烧遍全身,搅得她心神不宁。
“陪为夫去绝巅转转吧。”
归海无名不由分说,拉起阴姬便离开宫室。
天意城依托万雁群山而建,深宫背后,是群山的触角,连绵的低矮丘陵。
万雁山脉的最高峰——奇劫峰,被江湖称之为天意绝巅,是西秦之地的盛景。
于绝巅俯瞰,云遮雾绕,一览众山小,但想攀上这处险壁,对人轻功修为是种巨大考验,因此绝巅也变成高手决斗的好去处。
咳……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大师兄,就折戟在此。
观摩自己之前留下来的剑痕,阴姬有些恍惚,她身为顾长歌的记忆,正断裂在此处。
她一剑重伤归海妖人……然后呢?
然后她怎么活的?天人九衰加身,她理应绝无活路才对。
之后自己又被做了什么?为什么变成这副样子?
很多疑问,似乎只有归海无名知道,可这个迷雾重重的男人,此刻却像夫子宫里那些附庸风雅的游士一样,坐在峭壁悬崖边,对景自斟自饮。
“来,与小娘子共醉。”
他回头,举杯邀笑。
阴姬犹豫走近,默默坐到归海无名身畔,心不在焉接酒。
山风吹拂,月色轻柔如绸缎,披落人背。
场面沉静许久,直至风声远去,阴姬才听到,归海无名似有深意问:
“日升日落,云起云散,你说这天意之下,有什么是永恒的呢?”
阴姬想了想,她轻声道:“死……?”
“这个答案不错,可未免也太丧气了。”归海无名失笑,他摇摇头,“为夫还以为你会说,时间。”
“时间不是一直在变吗?”阴姬迷惑。
“非也,变的是人,是万物,他们活在冷冰冰的时间里,因此有了结束和开始。但时间本身是不会变的,永远存在,也永远寂寞。”
阴姬没听懂归海无名在暗示什么,她低下头,绞尽脑汁思考,最终无奈放弃。
她耸肩:
“好吧,我没在夫子宫读过经,我是丈育,城主不用埋汰我了。”
归海无名被逗乐,“几句碎话而已,跟夫子宫的经扯不上关系,真论学识,还是娘子更胜一筹,像什么银萍梅,为夫听都没听说过。”
——啊啊啊啊不要提这件事!
阴姬快窒息了,为什么丫鬟拿来的会是那种书啊?你们天意城的女人到底都在想什么?
脸绯红,风一吹,又有些粉。阴姬羞耻动摇,身子轻晃,差点跌落下去。
手忙脚乱间,她下意识抓住某个硬邦邦的东西,才总算把平衡稳住。
松口气,阴姬扭头望去。
“……”
“……”
惊恐缩手,阴姬又羞又怕,忙心慌告退,“我!我要回去了,我突然想起衣服没收……”
“没下雨。”
“好吧!其实是我猫没喂……”
“你没猫。”
阴姬快急哭了,她沮丧脸,继续编造离谱的借口:“我说真的,我其实养的是猫娘,你信么?”
“稀奇。”归海无名一把将阴姬搂进怀里,扣住她双手,“我养的猫儿,竟然养了另一只猫儿?”
“别、别吃我……”阴姬自知山穷水尽,为了不被撅,只好低头求饶,声音细若蚊吟。
身为男人和大师兄的尊严在这种场景下寸寸破碎。
归海无名摇头。
“我可不是食言的人。”
“不过,你今晚做了我娘子,既不许我碰,也没什么表示,真的好吗?”
他捏捏阴姬的小手,又在脸颊轻掐两下,步步紧逼问。
阴姬面露犹豫,她歪着头,内心天人交战。
归海无名见起到成效,干脆又逼一把,“不愿意的话,为夫就只好自取喽。”他微笑着,伸手假意去捉地上的娇小玉足。
“别!”
阴姬忙缩腿,她脸迅速绯红起来,最后,用尽全身力气,才小声吐出,那两个仿佛来自深渊的符号。
“夫、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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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马甲
烈日灼心。
刺眼的阳光穿过云雾,透入眼睑中,令这个在自家男人怀里熟睡半天的新婚少妇,恍惚睁开媚眼。
直到下了山,阴姬脚都是软的,一点劲儿使不上。
狗男人非常过分,不仅逼迫她叫了大半夜“夫君”,还总是突然袭击她的脚,搞得她用压迫脚筋的防备姿势坐了整晚。
直到天蒙蒙亮,她才倦得不行,倒头睡去。
昏沉中,似乎归海无名一直在玩耍她长发。因为还怪舒服的,她就没有管,结果第二天上午……
“?”
“为什么把我头发打了这么多结呀!!”
阴姬抓狂地拆解发结,她双目含泪,总感觉自己被欺负了,话说,你堂堂天意城城主,难道是小学生吗?
“咳。”归海无名掩饰尴尬,“我在研究一种新发型。”
“新发型呢?”
“研究失败了。”他摊手。
阴姬彻底无语,恶作剧就恶作剧吧,还找这种拙劣借口,真是的,听上去更像小学生了。
她晃晃头,总感觉自己经过昨晚,彻底失去了什么。
嗯,是什么呢?唉……一定是身为大师兄的节操吧。
回到凤鸾宫,归海妖人并未跟来,阴姬凝望大殿中央独自盘坐的入魔七师妹,昨夜刚飘起的心又骤然落地。
……得快点把大家救出去。
师父,师娘,师妹,撑不住多久的。
更何况自己还是个定时炸弹,指不定哪天就又会犯迷糊,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还有六师妹,飞燕,也要尽快找到她的去向。
阴姬心情渐渐沉重,若论她最对不起的人,无疑是六师妹。明明答应好要保护她,明明答应好,等赢了归海无名就回来完婚。
结果……
她这个“好男人”,先是让师妹苦等四年,之后更是亲手把师妹捉住,施展百般手段,欺辱调校。
六师妹无疑是极为坚强的女子,可正因为这份坚强,她在自己苦等的“未婚夫”手中,受尽了折磨。
阴姬幽幽叹,她觉得,渣男都不足以形容自己了,哪天六师妹把自己千刀万剐,那也是自己活该。
她不奢求大家的原谅,只希望大家都能远离纷争、平安无事。
至于她——孤身一人在这座地狱里烂掉、死掉,就是最圆满的结果。
回凤鸾宫取出易容用的道具,阴姬又独自出门。
在右相府前蹲守许久,总算等到府中侍女外出,她背后跟踪,等到偏僻处,出手将这个三空修为的侍女打晕。
三空修为扔到外面也是罕见的一方高手,但在天意城却随处可见,私奴、宠姬,一抓一大把,不知多少门派的侠女受了祸害。
阴姬易容成这名侍女,模仿其架子,又下到天牢。
右相的招牌,在天牢无往不利。
来到陈设颇讲究的甲字层,阴姬本想直接进去,以假身份和师父碰面,装作“暗中相助的故人”。
一方面给师父留个底,让他稳住四师弟,不要因为心急,坏了大事。
另一方面,也是给师父张底牌,遇到危险,可以通知自己,想办法周旋两下。
但在靠近牢房的时候,阴姬忽然察觉到,隐藏在阴影中的无常令使。
她顿足。
无常令使并不管刑狱之事,直隶于左相手下,只有各部头领能够调动……为什么会在这儿?
专门盯着逍遥派?是谁?有什么目的?
阴姬心生疑惑,但她还没傻到跟无常令使碰面,琢磨几秒,她取出那种医圣进献的丹药,寻到只野狗,塞了它满满一嘴。
野狗迅速被霸道的药力给提升到破限,狂暴的力量憋得它吱哇乱叫,两腿一蹬就猛冲出去,在附近引起巨大骚乱。
感知中,那个比她修为差一线的无常令使,也被异状吸引,追逐出去。
阴姬顶着侍女的身份踏入监牢。
初看上去,师父他们的状态都还很稳定,并没有营养不良,亦或者精神萎靡,似乎也没受太多苦。
不过看上去稍有些丧气,阴姬猜测,这几天他们应该已经尝试不少越狱办法,只是都没什么效果。
天意城这破地方,哪有那么好逃出去。
吩咐过狱卒,她要隐秘提审余落秋和苏沫,很快,师父和四师弟被灰溜溜送来,看到台上坐的不是“妖女”,两人都有些吃惊。
不待二人发问,狱卒一走,阴姬立刻凑上前去,以魔功转化出一道纯净真力,治好余落秋被围剿时所受的暗伤。
“你……”余落秋吃惊。
“长话短说,”阴姬换了副清冷嗓音,尽可能装作另一个人,“有人请我救你们,我需要诸位配合。”
苏沫和余落秋面面相觑,但因为之前无常令使赠药的事,两人都没怎么惊讶。
“您是令使口中那位主人?”苏沫很没城府地问了出来。
“主人?”阴姬迷惑。
“咳,就是……”苏沫还想说什么,被余落秋一个眼神阻止。
余落秋抱拳,躬身道:“多谢女侠好意,敢问女侠师承是?”
苏沫低头想:这要是再冒出一个天意城,可就好玩儿了。
“小门小派,估计讲了余先生也不认识,只是侥幸曾得逍遥派一位恩人指教,听闻恩人门派落难,来还他大恩。”
阴姬面色不变,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画卷,那画是之前某次清醒时,她循记忆画的,逍遥七子游泰山图。
画卷一展,苏沫瞬间激动,余落秋也瞪大眼。
“是大师兄的真迹!”
“这个场景!这棵树这条河!外人不可能知道!”
苏沫确认完,余落秋眼神立马炽热,显出与他性格有些不相符的感性,他猛抬头,怀着一丝紧张问:
“你那恩人……还活着吗?”
阴姬眼神渐黯,她在感伤自己明明就在师父面前,却没脸与师父相认。
但这神态,落在面前的师徒二人眼底,无疑是一记重锤。
“……死了?”余落秋不敢置信。
阴姬索性点头:“是,现在整个天意城都在传,城主亲口承认,顾长歌已形魂俱灭,身死道消。”
余落秋身子一软,有些恍惚,即便早做好心理准备,可真得到肯定的消息,他还是感到,不愿相信,不愿接受。
那个青衣抹额、年纪稚嫩,寻上门来大言不惭讲要做剑仙的少年……一眨眼,就死了?
多少年了啊,算起来很长,回忆起来却又很仓促。
一年年春,一年年冬,余落秋多曾幻想自己死后葬礼长歌会如何主持,可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要为这个最优秀的徒弟,白发人送黑发人。
余落秋肉眼可见萎靡下去,就好像支撑他的什么,正被迅速掏空。
倒是苏沫古灵精怪:“归海魔头一面之词而已,说不定大师兄‘rua’一下,丢复活币秽土转生了呢?”
“老四,谨言。”余落秋罕见有些发火,摁了摁苏沫跳脱的性子。
他抬头,拱了拱拳,有气无力的样子,问道:
“女侠有什么计划?”
阴姬将内心想法和盘托出。
“城主大婚,天意城正是最戒严之时,各部头领都在宅邸待命。短期内救你们走,不太可能。”
“我猜也是。”余落秋深感欣慰,还好这女侠跟老四老七不大一样,是个带脑子的。
“想救你们出去,”阴姬稍顿一下,认真道,“必须要等两个天时,一个地利,一个人和。”
第十二章 计划
“请女侠详解。”余落秋装作一头雾水,想听听对方想法跟自己是否相符。
阴姬轻点头,“第一个天时,是城主出远门,并且暂时回不到天意城。否则极境出手,想抓住任何一个人,都在须臾之间。”
想了想,阴姬循记忆推测,“等他走很容易,他也待不住。但他速度太快,手段太多,想让他顾不到天意城,需要用足够强的高手,或者他足够重视的事,拖住他。”
“第二个天时呢?”余落秋问。
“自然是四年一度的献衣大会……”阴姬脸色微微发红,“……前夕。”
余落秋错愕,献衣大会是臭名昭著的天意城恶典,堪称污秽无耻,灭绝人性。
因为这恶典比的不是谁武功更高、修为更强,而是比谁教出的私奴更乖巧、更有魅力!
邪道人士趋之若鹜,正道人士既恨又没办法,不知多少名扬天下的侠女因此惨遭毒手,变成会上供人亵赏的一朵残花,铸就天意城四海魔窟之名。
但……
“献衣大会期间,城主以及其他头领,不是都会在城内游赏吗?”余落秋疑惑。
想破坏献衣大会的正道志士可从来不少,只是没人成功过,毕竟天意城不傻,知道这段时间敌人来势最凶猛。
“对,”阴姬深吸一口气,徐徐解释,“大会开始一个月前,左相会带罗刹及其手下护城卫对整个天意城进行彻查,揪出各方间谍,医圣会在城中施丹,稳定穷人与野奴。而在外的右相和战鬼,也会接到调令,迅速解决战事,赶赴城中。”
一瞬间,余落秋听懂了,他面露诧异和惊喜。
听起来守备森严,不可能脱逃,但其中有个很细微的漏洞,或者说时间差,那就是天意城如今已扩建到上百里之巨。
左相,罗刹,医圣,在城市外圈的时间会大大延长,如果此时右相等人又遭遇阻挠,那么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守备皇宫与此处的,只有夜王。
“我会想办法蒙蔽夜王和影卫视线,让脱逃变得更容易。”阴姬幽幽道。
余落秋眯起眼,能对天意城调令了解这么清楚,还敢打包票蒙蔽一位头领的,地位显然不可能低。
他猜测,对方恐怕是左相或者右相身边的实权红人。
抑或经常帮城主做事的那几个魔姬。
不过后者可能性很小,魔姬背叛城主,太梦幻了,这种事从来没有过,大伙儿也不敢想。
“地利与人和呢?”
“地利是指每年夏末入秋后,因暴雨连日,信江倒灌,整个护城河与内河都会暴涨,城中必须开地下洪道放水,这个洪道是短暂关不了的,而且守备少,能神不知鬼不觉溜出去。”
“至于人和,天意城扩建后,早已鱼龙混杂,老城民和外来者的矛盾、七国不同民族的矛盾、甚至穷者与富者的矛盾,积怨甚久,假如利用起来,能将天意城彻底拖入混乱。”
——只要自己运用好城主夫人这个身份的话。
阴姬默默想。
这样无疑是背叛天意城,背叛归海无名的信任,彻彻底底那种,不过她无所谓,只要能把大家救出去,哪怕事后像破抹布一样被丢掉,她也不在乎。
倒不如说,破抹布,才是最适合她的结局。
“明白了。”余落秋沉思,“我们该怎么配合你?”
“暂时不需要……你们先拿上这个。”
阴姬将一块不起眼的玉佩塞到余落秋手中。
这玩意儿是“过去阴姬”买的,本质是一种玩具,只要摩擦玉佩,另一边的某物就会震动起来……咳。
她俏脸微红,“如果遇到急事,摩擦玉身,大部分时候,我会知道。”
余落秋没多想,感激道:“多谢。”
倒是苏沫欲言又止,他总觉得,这玩意儿,和他偷偷在奇物贩子手底买的,“天意城特产”,莫名相似。
而且看花纹,像是传说中的至尊特制版,据说必须在天意城珍宝阁消费十万两,才有定制的资格。
是错觉……吧?
大概。
“女侠可以帮我们留意下七师弟的消息吗?”临走前,阴姬听到苏沫忍不住央求。“额,现在她变成了七师妹。”
她脚步一顿,“我会的。”轻轻撂下句。
倩影消失,师徒二人面面相觑,很快,便被一群狱卒押送回牢房。
阴姬回到被打晕侍女的藏身处,交换双方衣服,又取下易容面具,撤掉魔功对身形的改变,不消片刻,天意城的恶毒夫人,再度出现在午后的淑华苑中。
她叫醒侍女,侍女眼中闪过疑惑。
但下一秒,阴姬便掐出奇特的手势,在侍女眼前规律地舞动,与此同时,她释放藏在左袋中的熏香。
侍女双目很快迷茫起来,呆呆的,像是没睡醒发癔症的样子。
“看我……”阴姬缓缓道。
妩媚的声音,蕴含一丝魔气,刺透耳膜,在侍女脑中缥缈回荡。
侍女只觉得这声音好好听,好温暖,下意识便想要信任,想要记住,最好能刮开骨头用力刻进去。
“我是谁?”阴姬轻启朱唇,魅惑问道。
“您是城主夫人……”侍女呆滞回答。
“不,我不是,我是你。”缥缈的声音开始引导,一点点地,模糊这名女孩的意识,“你今天去了地牢,提审了逍遥余孽,他们很戒备,你没问出什么东西。”
侍女脑中渐渐浮起许多画面,天牢内,她坐在简陋的行刑台上,和逍遥派那老狐狸百般斗智。
“是的……他们……很狡猾……”侍女怔怔开口。
“你冲动了,待在那儿太久,差点延误右相交代的任务,不行,你得瞒过去,不然会被右相打死。”
侍女忽然紧张起来,脚背绷直,脸色煞白,显然是坠入某种噩梦般的幻想。
阴姬见状,在她耳边轻轻道:“快去吧。”随后一打响指。
侍女猛然惊醒,浑身冷汗涔涔,如同只刚落水底的猫咪。
她茫然环顾四周,那些在被阴姬诱导过程中,大脑自动编造的虚假记忆,不断涌上来,逐渐打消她的迷茫。
她紧了紧衣服,匆匆向远处走去。
园林深处。
阴姬坐在一条茁壮的树枝上,浑身隐入茂密的绿叶中。
她凝望侍女的背影,回想刚才自己熟练施展的迷魂术,表情阴晴不定。
第十三章 绝技
天意城有三大绝技,这也是它立足于江湖、横扫天下的资本,虽然被称为“邪术”、“妖术”,但在争斗中,确实无往不利。
第一种,是迷魂术,针对人的意识。
惘惑、暗示、致幻、甚至构造一个全新人格……这些都是迷魂术的拿手好戏。
被迷魂之人,陷入迷茫,不知记忆真假,也不知真我是谁,意识被迷魂者随意拿捏。
迷魂者一个响指,受害者便以为自己是对方贞良妻子,跟仇人恩爱有加;再下一个响指,受害者就又自以为是青楼花魁,满脑子招揽客人。
阴姬猜测,自己很可能就是被迷魂了,而城主也的确精于此道。
甚至可以说……全天下最精于此道。
在城主和头领的酒宴上,阴姬曾听过一句话:夜王是城主迷魂术的徒弟,而全天下的迷魂术修行者,都是夜王的徒弟。
天意城的第二大绝技比迷魂术还要恶心,一言蔽之,就是“血肉控制”。
他们喂俘虏某种丹药,变异出三头六臂、两心四肺、拥有巨人般身高且悍不畏死的怪物,作为炮灰军团,掩护高手攻阵。
他们治绝症,但从来不治好,患者余生几乎都在为了药钱卖命奔波。
他们还修炼各种禁忌药体毒体。有的变成人型天灾,走到何处都会传播瘟疫;有的志愿做天下第一采花贼,只要与其欢好过的女子,这辈子都忘不了那种异常的感觉,被其所操纵。
归海无名也精于肉体,阴姬清晰记得,绝巅那一战,对方变成了一个四米多高肌肉盘虬的怪物,模样不像个人。
而且他身上总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令这副女子躯体不自觉心火燥热,小腹酥麻;记忆中与他欢好的感觉也不对劲,难以用语言描述,反正总挂念……
诸多迹象表明,城主一定修炼有某种邪恶的药体,只是具体效果不甚明了。
至于说“魔功”——天意城的第三大绝技,相比之下反而没那么变态。
正道功法,讲究一个循序渐进,中正平和。魔道功法,专注一个剑走偏锋,出奇制胜。
天意城就不一样了,他们讲究“百无禁忌”,“不择手段”。
吸别人功力的、控制人的、附体夺舍的……五花八门,千奇百怪,反正就是怎么快怎么来,怎么取巧怎么来。
据说,许多诡异魔功的发明灵感,以及实现方式,都是归海无名偶然传下的思路。
他就像一道阴影,一片瀚无边际的暗幕,随意又骇人地笼罩整个世界。
在教育上,归海无名对阴姬并不吝啬。
或许是觉得她很能干的缘故。
迷魂术、血肉控制、魔功,阴姬都获得过“恩赐”。
归海无名亲授,也让她的水平,比寻常城官要强不少。
“但这种邪道手段……我应该教给师父他们吗?”
坐在树上,阴姬神色迟疑,有些举棋不定。
一方面她想趁这个机会,把迷魂术和血肉控制传授出去,增加几分师门逃生时的胜算。
可另一方面,她又怕这种邪门歪道,会害了师父他们。
“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活着才有善恶,死了那叫尸体。”
阴姬低头嘀咕,暗自决定,以后尽可能抽出时间,传授师父他们迷魂术和血肉控制。
可惜嫁衣功修为不能转移,否则转移给门中可靠凡人,自己这具残身,才算是物尽其用。
等事情结束,自己承受完城主雷霆大怒,安心当破抹布就好。
想到那些惹怒城主魔姬的下场,阴姬心惊胆战,她鼓起勇气,将回忆场景中,所有受难的主角换成自己,强烈的释然和解脱感沁入灵魂。
——躺上刑床,或许就不用愧疚了吧?
她轻呢喃。
大婚的喜庆绵延了足足七日,这七日里,阴姬不得不每天都穿上碍事的华服,陪城主一起祭祀、围狩、宴请。
上午一套,下午一套,晚上一套。
祭祀要穿素的,不能对神灵不敬;宴请要穿艳的,不能丢城主脸;狩猎要穿窄裙,否则不方便跟城主同乘。
幸好有侍女伺候,那些衣服不用自己换,否则阴姬绝对会被逼疯掉。
阴姬不耐烦的态度,令小环有些迷惑:
“夫人不是最喜欢换漂亮衣服了吗?”
面对贴身之人的探问,阴姬唯有苦笑,她只能敷衍两句,说自己最近有些累。
累——真是个万用借口。
她也确实太累了。
私下时,她整理出一个名单,密密麻麻,写满名字的纸,足足有七页。
上面都是她对不起的人,有活着的,也有死了的,她想在变成破抹布之前,尽量去弥补。
变成师妹又魔堕的张清扬一直被她藏在凤鸾宫里,名义上是调校,实际上是教育。
若是再实际一点,不嘴硬的话,应该说是在“被欺负”。
“夫人就是用这种下作的胸部去侍奉城主的吗?”
月色下,黑发紫眸的少女与凹凸有致的少妇紧紧抱在一起,被窝在打闹中乱成狗窝。
少女熟练无比地袭击着,笑容邪恶又玩味,调戏这名美貌又仇深似海的少妇带给她飘飘欲仙的快乐。
而少妇嘴硬心软,对她表面挣扎实则根本奈何不了、逆来顺受的小模样,也大大满足了她那逐渐逝去的雄性征服欲。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阴狠狡诈的天意城魔姬会变成这副样子,但……管她呢!先欺负够再说!
“停!清扬,你入魔了,你、你要忍住呀,不要被欲望控制……”
“啰嗦!”张清扬忽然用力,捏得阴姬轻声喘叫。
她恼羞成怒,语气逐渐变得冰冷、薄凉,像极了曾经的阴姬。
“你以为这要怪谁?你以为是谁把我变成这副样子?”
“宫主啊宫主,你不是信誓旦旦,要调校我吗?我来了,怎么现在,变成我欺负你了呢?”
张清扬阴恻恻凑过去,忽觉眼前少妇通红的耳垂是如此可爱,忍不住动情吸住。
阴姬惊叫,她慌乱挣脱,这次总算敢用点修为。
强烈的煞风吹拂,张清扬被风甩到墙上,阴姬错愕,懊悔去扶,然而对方一把攘开她关心的手臂。
“滚!贱人!”张清样怒不可遏,紫眸中满是愤恨和暴戾。
“清扬……”
阴姬在心底默默道着“对不起、对不起”,泪水不受控制,夺眶而出。
窗外,雨声大作。
第十四章 魔姬
阴姬伏在地板沉沉睡去。
雨打芭蕉的声音,滴滴答答,始终回荡在耳边,像某种酸涩的歌。
她又做一个梦,梦里,她受千夫所指,师父骂她是叛徒,飞燕骂她是叛徒,所有人都厉声指责她的罪名。
就连这几日一直温柔到令她心颤的城主,也怒不可遏,如同处置其他犯下重错的魔姬那般,拆掉了她的四肢,冻结了她的丹田,将她挂在城门上,一辈子沉沦在对城主的渴求和思念中,供城外乞丐享用……
再醒来,脸很痒,伸手一抹,全都是泪花。
天刚蒙蒙亮,七师妹仍未醒,四周万籁俱寂,枯叶无声。
一瞬间,强烈的孤独感如冰冷长枪,彻底贯穿了她。
“我不要……”
阴姬哽咽开口,泪水再次坠落。
不要什么?她也不知道,也许是背叛,也许是死掉,再也许,是被依赖寄托之人抛弃……
待张清扬苏醒时,阴姬已经平复好心绪,叫小环送来香气扑鼻的早饭,坐在窗前,一丝不苟画画。
张清扬靠近,发现纸上是一个没脸的男人,这个男人有些清瘦,胸膛远不如归海无名宽阔,体型也远不如归海无名高大,脸型更是瓜子脸,虽然俊逸,却有几分阴柔。
她如同发现什么新大陆似的,一把将画抢过来,嘴上揶揄:
“好呀!原来我们忠心耿耿的城主夫人变心了!喜欢上了一个小白脸!怪不得这几天你表现这么诡异!”
“快还给我!”阴姬惊慌去抢。
可惜张清扬并不愿意撒手,阴姬也不敢用修为,怕伤到她,最终只能像个笨拙的少妇那样去够。
张清扬越看越觉得画中人眼熟,只是怎都想不起来,毕竟没画脸,最重要的辨识特征给隐去了。
“奇怪……”
她迷惑。
随手抢过画笔,张清扬依照某种直觉,在纸上点出鼻子和双眼,那眉目显得愈发熟悉。
她注视画,脑海骤然闪过某张面庞,倒吸一口凉气。
妈呀!
大师兄!?
“你……为什么要画这个人???”张清扬目光灼灼逼问。
阴姬心一惊,七师妹这样子明显是猜到了什么,身为天意城魔姬,私下画天意城死敌,显然不合逻辑,除非是自画像……
难道——自己要暴露了吗?
“怪不得,怪不得你最近跟变了个人一样……”张清扬不敢置信摇头,失神喃喃,“对我好得简直像献殷勤,也装起纯,卖起乖,不欺负师父他们了,原来……”
阴姬越听越脸红,完了,七师妹好像真认出来了,我这个被城主玩烂的婊.子,就是她寄予厚望的顾长歌……不行好丢脸。
该怎么办?该怎么解释?她还愿意认我这个亲人吗?
“原来你暗恋我家大师兄!”
阴姬脸一僵,还行,高估清扬了。
看来,就算变成女孩子,就算魔堕一遍,她依然是那个愣了吧唧的小七。
“别瞎说。”阴姬趁其不备夺过画纸,随手几下撕碎,“脸是你自己填的,要说暗恋,也是你自己暗恋才对。”
“呵呵,夫人,你也不想被城主知道,自己私底下画别的男人吧?”张清扬悄悄靠近,语气突然小日子了起来。
“你!”
阴姬声音一滞。
她还真怕张清扬宣扬出去,传到城主那儿,毕竟城主很聪明,也知道她之前是顾长歌,依靠此事,很容易就能猜出“她已经清醒”的真相。
“张清扬,不要逼我教训你。”阴姬挺起胸膛,站得笔直,努力端出大师兄的威严。
张清扬注视阴姬蚕丝睡裙下若隐若现的酥峰,妖女一挺腰,那两对儿立马蹦跶起来,圆润抖动的形状,像内里藏了两只胖乎乎的白兔子。
失去的幻肢又在虚空充血,张清扬暗骂一句妖女真会勾引,不愧是天意城里给归海无名卖的。
偏开头,她脸有些红润,不客气应:“教训吧,我求之不得。”
在凤鸾宫吃住太好,张清扬总有种负罪感,跟自己背叛了师父一样,尤其是想到师父他们住在阴暗狭窄的牢房里,自己却在后宫中享福。
不仅没师兄管,晚上还有个归海魔头钦定的绝色美人抱着睡觉,任欺任摸不还手,什么神仙日子?
还是教训吧,再不吃点苦,她真要被这糖衣炮弹给腐蚀了。
“不准说出去,否则罚你把《齐史》抄一百遍。”阴姬气鼓鼓威胁。
张清扬愣了一下,抄《齐史》,惩罚就这?还不如大师兄严厉呢。恍惚中,仿佛又回到逍遥观的日子。
可惜当初跟大师兄学字的书房已经被烧成灰了……张清扬晃晃头,相当倔强,“我不,我就要说。”
“你!”
阴姬快窒息,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嘛臭小子?你在背刺队友啊!
见阴姬气到不说话,张清扬这才反应过来,咦——妖女竟然这么怕?那自己岂不是逮住个了不得的把柄?
她忽又想起,江湖中一个可怖的传言。
据说天意城失宠的魔姬,会因为得不到城主滋润,欲望日渐膨胀,却又无法被城主之外的人所满足,最终烧坏脑子,变成无法思考只知道哀叫城主名字求欢的废人。
如妖女这般,肯定很畏惧自己失宠,丢掉如今的地位。
她嬉笑,“夫人啊夫人,想要我不说出去,也行,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就不怕我杀你灭口?”阴姬幽幽打断。
张清扬一愣,霎觉脊背发凉。
她差点忘了,对方可是杀孽深重、丝毫没有道德可言的天意城妖女!
阴姬叹气,“张清扬,我不愿为难你,但你也别太过分,我最多,只能答应你一个很小的要求。”
张清扬沉默一会儿,干涩道:“我想知道我姐的消息。”
“可以。”
这本就是阴姬下一步打算做的,她当然不会拒绝。
用过早饭,大雨刚好停歇,阴姬唤来仪驾,准备趁天晴的这段时机去后山看看。
后山的宫群住着城主其他魔姬,从理论上讲,飞燕献给城主后,也会被送到这个地方——除非城主实在驯服不了,一怒之下杀了。
在天意城体系里,魔姬并不是职位,而是一种称呼,用来指代被城主所制、堕入魔道的女人。
实际意义,跟城主的专属私奴差不多。
但其中有不少如“过去阴姬”这般,彻底驯服,被城主委以重任,对昔日亲友恋人重拳出击的……
这才导致“魔姬”二字,多了几分肃杀和悲苦的意味,令江湖人闻之色变。
第十五章 后宫
魔姬的修为都很高。
个中原因,说来好笑,其实是归海无名对儿女情长没兴趣,因此绝大部分魔姬,都是那些来围剿他的正道侠女。
他觉得样貌好看、杀了可惜的,就用魔功污染,诱其堕落,关在天意城里,省得后患无穷。
敢去围剿归海无名的女人,自然没一个泛泛之辈。
也正因如此,自六年前,归海无名击败“顾长歌”后,魔姬的数量,就再没增加过。
毕竟再蠢的女人,等顾长歌落败,也会产生一丝逼数。
——就连逍遥七子之首、当世剑仙、惊艳一个时代的顾长歌都打不过,还上去送?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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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后山,玲珑相耀的楼阁沉醉在雾气里,顺溪水望去,山中桃花满目,落英缤纷,美轮美奂,宛若人间仙境。
然而这样美的地方,却是个无间地狱,藏在仙气袅袅的深山中,张牙舞爪、暗中吃人。
一路上,阴姬不知见到多少,曾经的熟面孔。
夫子宫艺冠群芳的“女君子”,薛白梦,本是个端庄高傲的人,曾拒绝过无数才子豪侠的追求,自称:“不觅知音,不披嫁衣”。
可如今,她却身穿路边娼.妇才会穿的轻薄暴露裙子,倚在门口,翘首企盼城主的宠幸。
她亲手杀了如同养父般的授业恩师,只因那是城主的命令。
在顾长歌记忆里,她俏容冰冷,气质出尘,拒人于千里之外;在阴姬记忆里……就属她跟自己抢牛牛抢得最欢。
还有天策府的“断魂枪”柳含烟,曾经是个多霸气的女将军啊,身披银甲,铁枪勾魂,一双丹凤眼英气勃勃。
可现在,她脱掉了盔甲,穿上了长裙,主动用隆胸药物涨起来的下作酥峰香艳又堕落,英气的面庞总是妩媚含春。
她不愿意帮城主对付天策府,除此之外,满足城主的一切要求,包括色.诱自己的亲哥哥……而这已经是,魔姬中相当有底线的了。
更多魔姬,早已屈服在魔堕后的极情极欲下,无法控制对城主的渴求和爱意,彻底失去自尊和操守。
就好像……曾经的阴姬。
路过薛白梦,这位裸.露雪白大腿的“女君子”略一思忖,主动拦住阴姬,欠身行礼,娇媚道:“拜见城主夫人~~”
“什么事?”阴姬态度冷淡。
不知为什么,对这个人,阴姬总有股不爽,细察之下,似乎是自己以前总打不过她,总被她抢走牛牛的怨念。
惊才艳艳的“女君子”……早已经半步地仙境。
如果不是栽在城主手上,沉迷侍奉,荒废了修行,或许夫子宫会再多一位口含天宪的陆地仙人。
注视薛白梦身上绮丽香艳的魔纹,阴姬心中长叹,为魔姬们深感可惜。
然而,下一秒,对方就说出了让她血压拉满的话:
“城主夫人一个人独享主人的恩宠,吃得消嘛?白梦记得,夫人以前明明半个时辰就能晕过去。”
薛白梦一脸无邪天真,语中深意,却是暗讽阴姬“不行”,抱怨自己许久没见到城主。
“你!”
阴姬又气又羞恼,别的不谈,薛白梦等于是在不断揭露她那段痛苦难堪的记忆,她明明已经很努力在忘了!
薛白梦一说,她又忍不住想起,跟城主的那些荒唐夜晚……
有两个人的,有三个人的,甚至还有七八个人的。
薛白梦见阴姬发怒,忙伏低身子,媚笑宽慰:
“夫人莫急嘛,白梦早就服了,没有挑衅夫人的意思。白梦只是说……姐妹们已经好久没睡个好觉了,夫人如今做了姐姐,该体恤下妹妹们才是。”
联想到动情处,她下意识舔了舔绛唇,堕落的情态哪还有一丝“女君子”的清高气质?
阴姬先恼,回想起以前,又很伤悲,薛白梦就像照镜子一样,不停映出她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知道了……”她深吸气,悲悯道,“我会叫城主过来的。”
作别薛白梦,阴姬来到桃林深处。
这一片的宫殿都有些年头了,用料并不奢侈,甚至略显贫穷,据说,是建在天意城兴起之初。
内里住着的,大都是城主失去兴趣的“旧人”。
在过去的顾长歌眼底,归海无名是个不折不扣的冷血动物,他没有爱,只有性,更不会负责。
明明知道,堕落后对他献出身体的魔姬,只要长时间得不到滋润,就会被持续增长的思念渴望烧坏脑子,但他从不顾及。
想远游就远游,想闭关就闭关,魔姬失去兴致了就丢进冷宫,犹如把破抹布丢进垃圾篓。
用归海无名的话说:敌人对他出手那一刻,便已经死刑了。
无论是嫌丑,切成八块踩爆,还是怜姑娘生得好看,抓回来当魔姬,都是死刑的延伸。
【难道夫子宫或天策府赢了,就会放过我吗?哈哈。】
这句话堵得阴姬无法反驳。
不死不休,正道和天意城之间,的确是这样的关系。
穿行在雨雾朦胧的石径,四周静得有些妖异,拨开杂草,探到远方,阴姬总算望见此行的目标。
花宫。
这是陈置后宫档案的地方,魔姬的调动、名册、评估记录……均放在此处。
如果飞燕曾到过后宫,档案中一定会记载她的名字,也记载她的去向。
无论是死了、疯了、残了,都一定会有。
答案近在眼前,阴姬却开始迟疑。
她的脚步越来越慢。
呼吸却越来越急促。
阴姬在害怕。
这些年她几乎没听过飞燕的消息,说明飞燕并没有变成魔姬,至少没有屈服给魔堕带来的极欲。
城主没能把她驯服,会不会已经杀了她?
膝盖发抖,小腿僵得几乎抬不动,矮小的石阶犹若天堑。
就在阴姬迟疑时,忽然窜出来一名女子,跌跌撞撞扑倒她。
“城主的味道……嘶哈……城主……城主……您饶了奴妾吧……”
女子双目毫无光泽,看上去已经瞎了,嘴里不停呢喃些短促的词句,距离发疯只剩一步之遥。
阴姬竟然认得她的名字——洛熙,不过,这份记忆却是来自顾长歌的。
四十多年前,逍遥派籍籍无名,她也刚达到三空的时候。为了成就宗师,圆满自身剑道,她在江湖中四处挑战历练。
洛熙是一个修行世家的大小姐,说来好笑,顾长歌随机挑战,结果一路挑翻了她的哥哥、她的父亲、外加她的未婚夫。
这何尝不是种神奇的缘分。
洛熙怒不可遏,扬言要亲自出手,阉了顾长歌。然后这位连品都没破的弱女子,被摸不着头脑的顾长歌一剑斩断绶带。
她哭了,要顾长歌赔。
现在想起来满满的都是心机和套路。
可惜,那一年的顾长歌比枪头都刚,比枪杆都直。满脑子都是“我要当剑仙”、“我要御剑飞行”的她,甚至比四师弟都对女人没兴趣。
和洛熙的同行并没能擦出什么火花,暧昧的感情也无疾而终。
直到现在,阴姬都觉得洛熙是个很不错的姑娘,是她怀念的朋友。
“另一个阴姬”也这么觉得。
毕竟被打入冷宫的洛熙不会跟她抢牛牛。
第十六章 自残
“你……还好吗?”
阴姬一脸复杂地将洛熙扶起。
可惜,对方痴呆的目光中只剩混乱和情.欲,她早已认不得顾长歌,顾长歌也早已不再是她知道的那个“他”。
阴姬把洛熙安置回寝宫,随后,像是借到某种勇气,她步履如飞,朝着花宫走去。
百步的距离,须臾而至。
看守花宫的是个老妪,和如今阴姬的魔功修为不相上下,阴姬并没有把握潜行进去,只能硬着头皮问安。
“玉枝婆婆。”
“晚辈初为新妇,唯恐辜负了夫君信任,想查些名簿,对姐妹宫制有个大概,可否行次方便?”
“稀奇。”玉枝躺在竹席上,摇着蒲扇,眼睛不睁,啧声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礼貌了?”
阴姬赔笑:“之前多有得罪。”
“是城主的命令吗?”玉枝问。
“不是……”
“那不行。”
毫不留情的拒绝,阴姬微怔,也不纠缠,利落道别离去。
四周再次静寂下来。
玉枝依旧惬意躺在竹席上,手中蒲扇轻摇,哼着不知名的戏曲,林风微动,枯叶沙沙,她忽然凌空往高处一指,一道霸道无匹的劲气朝花宫屋檐点去。
潜袭者现出身形,正是阴姬,徐徐落地,她脸色有些难看。
“夫人一定要找我这个老东西的麻烦,来逞威风吗?”玉枝老气横秋问道。
事已至此,阴姬自然清楚,已经没得谈了,更别指望对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依旧礼貌,欠身行礼。
“晚辈对婆婆没恶意,之前也多有得罪,但是……”阴姬抬起头,灼灼美目流露坚定,“这名册,晚辈今天必须要看!”
玉枝摇头,“真是犟驴。”她收起蒲扇,缓缓起身,“事报上去,城主估计懒得理会,既然这样,咱俩就按天意城规矩来吧。”
阴姬默默提运真力。
天意城规矩,她自然晓得。
“强为主,弱为奴;物相竞,天意择。”似乎是怕阴姬忘记,玉枝徐徐复述,“乱世无情,食利者智昏,以血脉家族为尊贵,以纲理伦常奴天下,终铸成七国之乱。”
“七国乱局结束在即,夫人,可千万别因为一时意气,坏了天意城的大好规矩啊。”玉枝深深望了面前娇媚性感的城主夫人一眼。
阴姬有些莫名,半欠身,敷衍道:“晚辈晓得。”
结果不等她抬头,一股凌厉的劲气就强攻而来,把阴姬吓了一跳。
但以记忆中顾长歌鏖战多年的经验,阴姬并未慌乱,从容侧身后退,险险避开玉枝偷袭的一棍。
旧力已断,新力未继,本该是空门大开的破绽,玉枝却硬生生在半空中转过身形,以一个相当扭曲的姿势变招,朝阴姬横扫过去。
阴姬被迫以掌去接棍影,刹那间,二人互换四招,最后以阴姬真力流转难续,借棍风后退,小吃一个闷亏结束。
在青石上站定,阴姬束裙收手,脸色难看。
这老婆婆……她好像真打不过。
逍遥修为沉寂无踪,而城主赐予的“嫁衣功”她又不适应,其中绝大部分招数过于阴毒,用起来有心理阴影。
修为不够,只能依靠外物。
阴姬决定赌一把,赌城主对自己还没失去兴趣,赌城主还没撅腻她,不会眼睁睁看她死。
她掏出大婚时医圣进献的丹药,第一次以自己为试验品,吞服口中。
入胃刹那,强烈的疼痛和灼烧感,在小腹处迸裂。她能感觉到有生生不息的真力,流淌在那特殊的经脉内。
而这是羽化登仙后,连通天地的表现。
确实很有效。
就是肚子疼得快炸了。
阴姬不敢拖延,她心念一动,远处的恢弘宫殿中,突兀飞来道淡青色的流光,转瞬间她手中多了柄三尺长剑。
剑刃在新制的铁鞘里震动,发出悦耳的金鸣声,剑灵躁动,亦兴奋,虽然看不见主人模样,但至少感应到了那熟悉的魂魄。
阴姬“嗖”地拔出青剑,素白的手腕轻转,刃如游龙,破风刺出,绽起的剑芒如惊雷飞掠草地,与阴姬青色窈窕的身影交融成画。
玉枝瞪眼,她只觉自己一瞬间被某种意志锁定,呼吸堵塞,真力流转困难,周围的青草与水泊皆散发那种肃杀的敌意,就连毫无干系的空气,都仿佛要杀她。
能躲却无法躲,能逃却无法逃,这是仙人才有的手段——代天诛贼!
剑光瞬息而至,玉枝只能强行用出神通,挪开内脏,令这必中的剑伤不要致命。
一击未效,剑刃转刺为扫,竟是打算借这机会,把她拦胸斩成两半。
玉枝狼狈后退,付出半个胸膛被划烂的代价才捡回一条命,可本该旧力熄竭的剑影,却再度追袭而来。
这种气力生生不息的打法令玉枝彻底确定,对方不知道怎么回事变成了“小仙人”。
她彻底无招,只能眼睁睁看那剑影照面门刺近,然而,青色的剑尖却并未将她脑袋捅烂,仅仅悬停她瞳前三寸处,旋舞美丽的剑花。
玉枝一时没反应过来,本能目光跟随剑尖而动,半秒后,她亡魂大冒,可此时已经晚了。
熟悉的熏香,从阴姬那边飘出,钻入鼻腔。
而回荡在耳畔的女声,也是那么地缥缈,那么地动听,令她如痴如醉。
“你……败了。”
“强为主,弱为奴,城主夫人,现在是你第二个主人。”
摄人心魄的妩媚魔音不断撩拨着心绪。
玉枝很快沉浸进去,双目失焦,身体僵硬,仅存的抗拒,在感应到那熟悉的城主大人魔气后,便彻底湮灭。
“忘掉这一切,自己疗伤,花宫没有人来过,你也看不到我,半个时辰后,自己去整理被风弄乱的典籍。”魔音下令。
玉枝麻木点头,伴随阴姬轻打响指,她浑身一抖,蓦然惊醒,有些迷茫地环顾四周。
明明阴姬就近在她眼前,甚至正因为肚子的绞痛而脸色苍白,发出痛吟,玉枝却好像瞎了一样,完全看不到。
最后,这个老婆婆有些迷惑地摸摸下巴,低骂自己一句真是人老不中用,又犯痴呆病,独自盘坐竹席上,若无其事疗伤。
阴姬捂紧下腹,推开花宫的门。
在几万本又厚又密的《魔姬行居注》中,她总算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六师妹被送入后宫的记录。
第十七章 下场
“飞燕……飞燕……”
阴姬强忍剧痛,仔细翻阅所有关于“张飞燕”的文字。
书上说,城主笑纳这份“薄礼”后,六师妹确实被送到了后宫。
令阴姬松口气的是,兴许是归海无名太忙了,又兴许是归海无名对飞燕那两只A-没兴趣,他并没有对飞燕进行下一步驯服,甚至从未招去宠幸。
飞燕一直住在后山的冷宫里,过着根本没人管的日子。
整天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
三个月胖了五斤。
内官抱怨她太能吃的碎碎念,记了足足有两大页。
后来呢?所以后来呢?
剧痛忽然蔓延,整个腰椎都像绞住一样,骨头似乎在往外顶,阴姬觉得自己像个过度充气的气球一样,从内往外的痛苦,在不断向全身扩散。
她冷汗涔涔流了一地,用力拧紧软肋,以痛对抗痛。
效果不算很好,但好歹,勉强能继续看下去。
然而——后面的内容,却令阴姬无比错愕,整个人感到迷惑,甚至怀疑内官写错了。
【三月十七,张飞燕求见城主,城主不允。】
【三月二八,张飞燕胡言乱语,以绝食相逼,城主允其密谈。】
【三月二九,张飞燕甘愿为城主效忠,城主许其官职,赐名……惑邪。】
【三月三十,张飞燕离宫赴任。】
后面便再没了六师妹的记录。
阴姬捏紧纸张,脸色因疼而煞白,她陷入迷茫,飞燕显然是没变成魔姬的,魔姬也不会有官职,记录中,飞燕并没有被迷魂或控制的迹象。
可……问题来了,她为什么要为天意城效命?城主为什么会相信她愿意为天意城效命?
阴姬只觉这里面充满巨大的矛盾,怎都想不通,要么,有某种她不知道的内情,再要么,记载压根就是谎言。
放下书,阴姬迅速离开花宫。
临走前不忘用一颗石子打醒玉枝婆婆,让她回去整理,好清扫留下的线索。
做完这些善后,阴姬立刻来到薛白梦的住处,二话不说,揪她打了一架。
薛白梦是个卡在天人关的半步地仙,阴姬服用丹药后,也勉强跟她有一战之力,这仗打得仓促,但破坏性极强,新建的宫殿被二人引动的天象弄塌六座。
但让薛白梦憋屈的是,她刚打出火气,阴姬就忽然脸色一变,捂紧腹部,跌在地上晕倒过去。
她状态很怪,似乎修为已经失控,不断有逸散的力量在冲击经络,乃至令血肉都发生变化。
毕竟是城主刚娶的夫人,薛白梦不敢怠慢,立刻以天象为信,通知长秋宫中坐镇的城主。
通知发出不到十秒,城主便瞬息而至。
落地后,归海无名先是查探过阴姬的脉象,随后皱紧眉,立刻为其输入大量魔气,化解掉那些引爆肉体的药力。
阴姬幽幽醒转。
第一感觉,热,好热,脑中不断涌出强烈病态的欲.望,似乎有某股力量在扭曲她的意识。
无数诡异又疯狂的想法逾越理智,犹如脱缰的骏马,在脑海中践踏奔腾。
她只觉得:好想吃,好想睡,好想不顾一切,跟喜欢的城主大做特做,做完了再一刀捅死他,什么都不要管,什么都别想,随心所欲,当个没心没肺的妖女就挺好的。
这种感觉仅仅维持了数秒,就伴随嫁衣功的自动运转而消散。
阴姬微怔,她狐疑检查自己,发现除去嫁衣功中魔气壮大几分,以及身上多了道亵渎香艳的魔纹外,好像没什么变化?
奇怪,刚才的感觉明明像是魔堕……
不——不对,不可能。自己早魔堕了,否则“阴姬”哪来的呢?
阴姬换了个猜测,应该是城主的魔气,会与她身上嫁衣功产生某种反应,刺激她身为“魔姬”的意识,间接导致她刚才的异状。
不管怎样,她赌赢了,归海无名确实救了她。果然自己对城主还是有点吸引力的嘛……阴姬莫名美滋滋想。
或许……还可以对城主……更撒娇更能作一点……
呸呸呸!又在想什么?不许想!
“夫人,之前发生了什么?”
阴姬刚爬起来,就听到归海无名低沉的嗓音响起。
她轻颤下,心底略有些慌乱,但也并未失措。迄今为止,一切都尚还在她计划之内。
“回城主大人,我急于求成,盯上了医圣大人的丹药,想取巧突破,结果……”
“结果走火入魔了?”归海无名眼神微妙。
“是……”
阴姬低头回应,装出懵懂后悔的模样,城主没说话,她心一喜,看来城主也挺好糊弄的?
“呵呵。”
笑声响起,阴姬心一颤,她忽觉得这个笑声饱含深意,就好像……城主已经看透了她。
该死,自己会被丢给手下玩弄吗?还是会被削掉四肢示众呢?
这是之前两个对城主撒谎、欺骗主人魔姬的结局。
她们也只是隐瞒了,因为吃醋,闹出的一点小小矛盾。而自己,却欺骗了这么大的事。
阴姬觉得自己已经彻彻底底完蛋了。
绝对会受满十大酷刑那种。
可出乎她预料,城主并没说什么,只是揉了揉她的头,这个随意的动作却令她心底涌起强烈的满足,幸福到几乎晕过去。
“城主我……”
脸色迅速红润起来,动作变得扭捏,丝毫没有修行者该有的利索。
“娘子没事就好,医圣的丹药,都是些破烂货,以后就别吃了,想用什么,过来叫一声夫君就是。”
戏谑的声音入耳,听到逗自己那句,阴姬忐忑抬头,迎上城主颇为温柔的目光。一瞬间她有些不敢对视,又低垂头,小声道:
“多谢城主……”
即便明知归海无名是个超级无敌绝世大渣男,玩完了根本不负责,也根本不把魔姬当人,只当某种玩具、宠物。
可对方在尚怀兴趣时表现出来的温柔,依然充满迷惑性。
阴姬很清醒,她知道这种温柔是短暂的,先不说一个男人能对女人维持多久兴趣……五年?十年?
等她救出师父师妹、背叛天意城的时候,迎接她的,必定只有城主雷霆震怒的追杀。
她不会沉进去。
因为那就不是她能恣意淫游的河。
“只是一句话就谢过了吗?”归海无名又开始调戏她,插科打诨,“娘子好无情啊,为夫可是刚救了你的命。”
“起码,不得给为夫揉揉肩,让为夫捏捏脚?”
第十八章 沐浴
真是变态!
怎么老惦记别人脚啊!
阴姬默默吐槽,却不由得想起洞房那晚,脸越来越红。她避开视线,婉言拒绝,声音隐约透着媚意。
“不了……最近城主大人总跟我在一起……今天……就发发善心……照顾一下妹妹们吧……”
话音未落,阴姬便被归海无名拉过去,揽腰强搂进怀中。
“娘子是真心的?”男人的手在她下腹划圈。
粗糙的指腹,摁在刚刚无比剧痛、好不容易才解脱的地方,隔着一层绸丝,带来种暖乎乎的感觉。
热量不断向下传递,甚至汇聚,阴姬觉得自己又发蒙了,脑袋钝钝的,思维越发迟缓、昏昧。
“奴妾……是认真的……”她痴怔着,又软了,没骨头似的倚在男人胸膛。
“说实话。”
归海无名在阴姬耻骨某个穴位一摁,输入真力,霎时间,某种难以想象的酥麻触电感,在她小腹深处爆炸。
“实话……实话……”
阴姬腿彻底没劲,全凭归海无名搂着才能维持站立的姿势,脸颊红得吓人,眼神已经恍惚迷乱。
那些理应不属于她的羞耻念头又在脑海里暴走,仅剩的理智拼命压抑,却被内心对幸福的渴望,轻易击破。
城主大人好棒♡……最喜欢城主大人了♡……
——呸呸呸,喜欢个屁!不准喜欢!他可是你的仇人!
对哦……不过,仇人又怎样?飞燕不也在为仇人效命吗?就算是仇人,也好想被城主大人狠狠地欺负♡……
——清醒点啊混蛋!你清醒点!再这样会掉进了不得的深渊的!
我不管……我就要掉……就要……
“实话是什么?”归海无名又变为划圈,他低头,在阴姬耳边吐气。
“奴妾想要一个人伺候夫君睡觉……唔!”阴姬忽然清醒过来,慌忙捂嘴。
她偷看眼归海无名,发现对方没什么反应,立马矢口否认,“我的意思是,为了世界和平跟后宫和谐,城主今天还是找别的妹妹吧。”
“确定?”还是那个地方,又轻轻摁了下。
阴姬浑身娇颤,内心有股强烈想忘记一切,彻底臣服的冲动。
但想到大家,想到自己变成那副样子后……可能会做的烂事。她还是强忍住,那种想要被眼前男人狠狠抚慰的饥渴。
“确定……”
怀抱松开了,阴姬忽然有些冷。
城主没有再看她一眼,有些冷淡转过身,似乎准备离去。
阴姬莫名害怕起来,又很难过,就像被装进纸箱子、扔到街角的小猫,看着主人一步步远去。
她几乎无法控制那股想要扑上去抱紧城主的欲.望。
“我……”
绛唇轻启。
“嗯?”城主回头。
幸好,在彻底失控前,阴姬又一次收敛住冲动,压制住欲.望,强作镇定。
她咬牙道:
“洛熙妹妹快不行了……请主人照顾下她……”
归海无名不耐烦挥挥手,表示答应,独自向后山的温泉走去。
背影一消失,阴姬如同被某种凶猛的野兽盯上,又逃出生天似的,整个人瘫软在地,脊背遭流出的冷汗浸透。
和归海无名在一起实在太危险了,刚才她要是有半秒意志不坚定,现在恐怕……
晃晃头,阴姬突然发现,薛白梦正一脸复杂望自己。
“你竟然会拒绝城主……不可思议。”
“你真的不是被谁夺舍了吗?”
薛白梦忍不住问。
阴姬没应,默默整理裙子,她心中叹气,并没有鄙夷或是嘲笑薛白梦的念头,甚至有些可怜对方。
原本拥有大好前途的侠女,落进这地狱般的陷阱里,变成这副鬼样子。
视仇人为主人;视伺候讨好仇人为生命唯一目标;视与仇人欢爱为今生最幸福的奖励……唉。
只能说,在不当人这个领域,归海无名一向是最不当人的。
“你不过去吗?”
遥望那些追逐城主而去,打扮花枝招展,使劲浑身解数诱惑,恨不得把自己全家都打包塞到城主床上的娇艳魔姬。
薛白梦停在原地,关心自己的行为,令阴姬觉得十分诧异。
“我要是过去,我就跟她们一样笨了。”薛白梦嘟嘴,轻蔑笑,“城主正因为夫人心情不好,这时候最想看到的是夫人过去道歉,而不是莺莺燕燕的呱噪。”
“……”
“夫人呢?夫人又为什么这样子闹别扭呢?又是找我打架,又是疏离城主,难道夫人觉得自己当了夫人,就可以胡作非为,反奴为主?”薛白梦忽然诛心。
阴姬当然不会透露,她找薛白梦打架是为了闹出动静,引城主救治,顺便掩盖她调查花宫的痕迹……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对薛白梦怒目而视,气鼓鼓撅嘴。
“噗~夫人真可爱。”薛白梦柔笑,“听妹妹多嘴一句吧,夫人最好还是过去道个歉,主人也等着呢。”
“凭什么?”
“夫人这么关心那个洛熙,就不怕城主迁怒她?”
阴姬神情一滞,别说,还真有可能,毕竟归海无名是个没底线的大魔头,万一因为她的疏远,归海无名看到洛熙就生厌,直接把她赏给手下。
“我知道了。”她深吸一口气,艰难答应。
随薛白梦走到山顶,桃林后,有池十分熟悉的清潭。
听到水声,阴姬下意识夹紧腿。记忆中,“她”经常与城主在此共浴,然后嬉闹着嬉闹着,就……
咳,太丢脸了,不能想。
阴姬赶紧打断回忆,朝水潭望去。
归海无名正泡在清澈的池水中沐浴,在他周围,莺莺燕燕、姹紫嫣红,十数个姿容绝色争奇斗艳的美貌魔姬,脱去大部分衣物,绞尽脑汁用自己曼妙绰约的身体取悦正中心的城主,眸中满是动情和甜蜜。
洛熙依偎在城主怀里,温柔给他擦拭身子,动人的红晕在她脸上绽放,模样跟之前那团疯癫的烂肉有天壤之别,显然已被滋润过。
——所以,他哪有什么发火的样子?
——这不正在享受男人的极乐吗?
阴姬瞬间觉得,自己被骗了,生气,好生气。
可仅仅是因为被骗而生气吗?心颤着,她不敢深想,因为哪怕囫囵吞咽,尽可能不去咀嚼那些情绪,她也能品尝出,许多吃醋的酸味儿。
“城主大人,我把夫人给您骗过来啦~”
薛白梦戏谑的笑声轻响,随后阴姬身子一轻,愕然发现自己被薛白梦推进水中,泡了一身湿。
“我%¥@¥”
阴姬想要骂人,但很快,来不及咒骂薛白梦,更大的危机出现在她背后。
第十九章 扪心
湿透的纱裙贴在身上,勾勒出饱满惊险的曲线。
阴姬个子高挑,雪瓜大小的酥乳缀在胸前也并不显夸张,反而愈衬得腰细腿长,臀部丰满。
以她当了几十年男人的眼光评价,即便在一众魔姬中,她的样貌身材也最为出众,这或许是城主娶她做夫人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又能干,又乖巧,又漂亮……谁不喜欢这样的老婆呢?
——但这“老婆”要变成自己可就惨了。
伴随城主游近,阴姬仿佛预感到什么,浑身绷紧,又怕又期待,本能和理智矛盾得要死。
可下一秒,城主并没有把她抱住,而是停在她背后。
害怕消失了,强烈的期待,又转为强烈的失望,冲刷她的心绪。
“水温很烫?”归海无名突然问道。
“不……”她背对着,使劲摇头,“还好……不烫……”
“那娘子的耳根怎么红了?”明知故问,果然,话音刚落,魔头又“恍”然大悟,“哦,是娘子很烫。”
这话并没有说错,因为伴随琼鼻闻到城主的气味,之前累积的情绪在一点点挣脱束缚。
她的身体不自觉燥热且潮红,早已濒临危险的边缘,为了能继续压抑着,她选择闭上双眼,不去看水面倒映出城主的样子。
火……被水点燃了。
太多太多水中荒唐的回忆,令阴姬根本无法平静,理性还在吗?大概吧,可这一切,早已经摇摇欲坠。
为了不在水的撩拨下,又变回那个“阴姬”,她只能冒着暴露的风险,去质问,去挑衅,并将怨念伪装成恭贺,强调那些黑暗罪状,以及,控诉自己的不义。
“夫子宫、御龙坛、天策府、百花谷……城主大人的后宫,真是把整个江湖和庙堂,都一网打尽了呀。”她半真半假感叹。
“娘子在吃醋?”归海无名发笑。
“不是。”阴姬赶紧摇头,“只不过,回想城主大人,横扫七国,威服八派,夺尽天下权柄,坐享齐人之福,突然深深感慨,我们……帮了城主大人好多。”
她望向薛白梦,没有讥讽,没有嘲弄,只有一种认真的悲悯。
“亲手杀死视若养父的恩师,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薛白梦一愣,看了眼城主,又看回阴姬,有些莫名其妙。
“感觉……当然很难过啊,师父他老人家死了诶。不过,毕竟是主人的命令嘛,服从主人才是白梦最渴望的事。”
“从背后刺伤师父,师父扭回头的时候,那副不敢置信又失望的表情,真的难受疯了,现在回忆起来,也好想大哭一场……”
薛白梦声音渐渐低落,泪水也在她眼眶中凝聚,但下一秒——她又发自内心昂扬起来,破涕为笑:
“不过,主人奖励得实在太多啦,连续三天,都能泡在主人身边,被主人宠爱,所以一提到杀师父,就下意识回想起主人赐予的快乐,恨不得……再杀一次。”
其他魔姬听到“奖励”、“足足三天”,也都流露出超级羡慕的神色。
阴姬静静倾听着,她突然想:自己……以后也会变成这样吗?
不,或许早就变成这样了,只是,归海无名“仁慈”地,抹掉了她作为顾长歌的记忆,令她不必那么难受。
“色诱亲哥哥是什么感觉呢?”阴姬转过头,又冲柳含烟问道。
语气,依然悲悯,只是无人察觉。
柳含烟痴痴笑起来,眉目风流妖荡,“臭夫人,故意叫妹妹在主人面前丢脸是吧?感觉当然是恶心死了,为了主人的任务,还得装成甜死人的样子,乖乖陪他调情。”
“事后知道被骗,他还很恶心地叫我清醒一点,我明明就很清醒嘛,忘掉主人才是不清醒。就算为主人跳进深渊,那也是幸福的深渊。”
“女人是不能没有主人的,烟儿以前没有主人,只会陷入无自觉的寂寞,还缺乏安全感,拼命用刺保护自己。被主人征服后,烟儿才明白作为女人的幸福,可以柔弱,可以害怕,可以全身心地去依赖,还可以……冲主人犯贱。”
说到最后,她脸红扑扑地,偷偷望向城主。
阴姬心底叹息。
接下来,不用阴姬自己问了,魔姬们开始自己炫耀为城主的付出,拿她们亲手掠取的,家人的性命、朋友的贞洁、师门的存续……作为自己功绩。
这里面充斥的背叛、扭曲、以及另一群人的绝望,恍如地狱里的罗生门。
归海无名在一旁冷眼目睹这一切,既无羞愧,也无自豪,仿佛魔姬们的悲喜完全与他无关。
阴姬对这个魔头冷血程度的认知更上一层楼。
“城主大人,”她笑眯眯开口,明夸暗讽,“你有我们这么一群死心塌地的魔姬,应该感到高兴啊。”
“我为什么要高兴呢?”
归海无名反问。
“日升日落,云起云散,昨日她们心狠意绝,联合起来要杀我,今日屈服于我手段,才为我做事,明日呢?会不会明日手段失效,她们又要取我性命?”
“即便她们忠心不变,至多千年,命劫降下,也依然是一具枯骨,动心是情殇,结情是义债,我谈何高兴?”
阴姬错愕,她没想到归海无名会冷漠到这种地步,魔姬为他献出了全部,可他呢?却挑挑拣拣,一脸嫌弃的样子。
“我也是……义债么?”她喃喃。
归海无名自觉失言,上前抚慰,伸手碰肩,却被阴姬挣落。
“城主大人,我有点累,先回去休息了。”
阴姬背对告别,出奇地,那些原本只要城主一靠近,就会自动涌遍全身的害羞、动情、饥渴……全部都消失了。
就好像熊熊燃烧的恋爱脑,忽然被一盆冷水浇灭。
奇怪……药体和迷魂术效果不应该是永续的吗?阴姬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不过她懒得多想,回到凤鸾宫后,她愈发坚定了自己要尽快救出师父师妹,然后堂堂正正解决归海无名、洗刷耻辱罪孽的决心。
正邪不两立。
归海无名淫人妻女,破坏安宁,放纵门下豺狼虎豹掳掠,灭山门,覆社稷,祸乱天下,罪状罄竹难书。
上一次,她输在太自负了,当世剑仙、天眷长歌、时代的宠儿……太多赞誉令她不自觉翘起尾巴,乃至大家说:“西秦出了魔头,归海无名,横扫当世仙人”时。
她第一反应,竟然是欣喜若狂,心想总算有了个对手,能痛快比一场剑。
然后,痛快是痛快了,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她甚至还很庆幸,自己变成阴姬后极境修为尽失,否则天意城两个极境,世间根本就不会有人存在反抗的欲望。
第二十章 演员
之后数日,城主没有去找他的夫人,城主夫人也没去找她的城主,两人仿佛在闹冷战——可把薛白梦高兴坏了。
不过只有阴姬知道,她其实是在忙另一件事。
游荡在天意城“永安区”的大街上,车香满路,楼台并倚,笑语盈盈的美人四处展露风情,一到酉时,耳边便隐约听到高阁中传来的靡靡之音。
七国的覆灭铸就此处无与伦比的繁华,但在繁华光环之下,生而邪恶的浓疮,于奶白色的皮肤上滋生。
阴姬易容成了个姿色平平的女人,饱满的两团用布带裹住,柔艳的身材也藏进宽大的裙服内。
不过即便如此,短短一上午,她还是遇到了两次不怀好意的“袭击”。
前个以为她是那种傻白甜,想用蹩脚的迷魂术控制她,被她随手反制回去,催.眠成人型流浪狗去翻垃圾了。
后个想给她下药,但那难闻的药味儿酒水根本压不住,动动小拇指都知道用的什么劣质配方。她甚至懒得戳破,当面饮尽,在下药者目瞪口呆的注视中扬长而去。
之后连续数日,阴姬都并未遇到“袭击”。
她猜测,前两拨应该都是城中某些团体势力,见她这个生面孔发出的试探,在她展示出一个老天意城人的基本素质后,对方便知难而退。
每天一大早,阴姬都会易容跑到外城区,闲逛到黄昏。
从这家酒楼逛到另一家酒楼,从那家茶馆走到另一家茶馆,每次都点半壶佳饮,四道菜,叫一个弹琵琶的清倌人,隐在角落里默默观察。
这样“游手好闲”到第五日,总算有条小鱼被她发现了。
那个女人隐藏很好,左佩城民令牌,腰系皮鞭,神情高傲冷漠,身穿几乎是男装形制的深灰大氅。好似她真是一个天意城里的普通女城民,家养三个男宠三个女宠那种。
但她的眼神,在阴姬细致观察下,还是暴露了真相。
当这个冷美人看到,有城民牵着自家娇艳乖顺的私奴上街,甚至当街欺辱戏弄时,会一瞬间流露出憎恨嫌恶的神色——这绝不是天意城女人会有的神情。
天意城的女人,要么同流合污,对此只有欣赏和跃跃欲试;要么是谁家的奴隶,眼中只有憧憬和羡慕;哪怕极少数,如此刻阴姬这般,两边都不沾的,也早已对此麻木。
她的愤恨,恰恰暴露了她是一个“外人”。
外人假借城民身份潜入,这是打算干什么?救人呗,阴姬用屁股想都能猜到。
天意城凶威赫赫,不知多少侠女圣女遭了毒手,有抓自然有救,有邪自然有正。
哪怕归海无名如今君临天下,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光明正大联络江湖,搞什么伏魔大会、诛邪联盟,但暗戳戳的营救行动,每天都在发生。
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
负责城防与刑务的“罗刹”,整日忙得焦头烂额。
阴姬默默饮着酒水,时而不经意间,瞟向那潜入者的方向。
那人一走,阴姬立刻跟随,悄然尾行其后,直到探明潜入者居住的客栈,她才隐到暗中,又换了幅容貌。
这次,她参考二师妹六师妹和四师弟,捏了张清纯懵懂的脸,胸前的束带彻底松开,挺拔的酥胸在宽大裙袍下偷偷引人注目。
阴姬一进客栈,立马便感应到好几道,相当不怀好意的视线。
她假装来寻找姐姐的外地武者,故意装嫩,浑身上下透着那股初入江湖,莽撞不懂事的稚嫩,在天意城人眼中,这就和自己送上门儿的肉差不多。
果然,一夜还没住完,阴姬就又遇到了那种拙劣的诡计。
“呜……呜嘤……”
窗外传来小女孩儿的哭声,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听上去可怜至极。听位置,似乎正是外面的马房。
阴姬冷笑,她故意没管,果然没过多久,窗外又传来凄厉的哭叫,和店掌柜的咒骂。
“呜呜……”
“赔钱货!还敢告密?弄死你个不要脸的!白喂你好粥好饭了!”
“呜……掌柜的我没有……别打了……我没告诉她……呜求你别打了……”
“没有?没告诉她,她怎么住下了?臭不要脸的还撒谎!我今天就打死你!”
“掌柜饶命……饶命呀……啊——”
不大不小的争吵“刚好”能穿过柴房,被三楼这个表面实力刚破品的女侠“隐约”听到。
阴姬甚至还听到沉闷的殴打声,棍与皮肉相撞的重响,听得出是真打,不禁感慨这天意城是真够狠。
等了几秒,她自觉时机已到,装出愤怒焦躁的神情,施展轻功破窗而出,冲到马房那个即将被打死的女孩跟前。
“贼子住手!”
那掌柜见到她,吓得一抖,立马丢下棍子求饶。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小的只是在教训家奴啊!”
“刚才我好像听到……你们说,告密?”阴姬视线扫过二人。
掌柜不说话了,眉头微跳,仿佛他真隐藏了什么秘密。
小女孩深深低下头,喉咙嗫嚅着,眼神战战兢兢,一手欲擒故纵用得出神入化。
阴姬自然配合他们的表演,拿出丝绢、草药,温柔地给女孩疗伤,伴随女孩背部血肉模糊的伤口逐渐愈合,女孩眼神出现一丝软化。
“姐姐……我……”她欲言又止。
“臭婊.子!住嘴!”掌柜暴怒。
阴姬不耐烦点中掌柜哑穴,加速一下骗局的进度,果然,女孩见状,以为火候已到,拽了拽她胳膊,凑她耳边说:
“姐姐……你可以带我走吗……带我走……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好。”
她假意心疼地答应,把女孩抱回房。
女孩关上门,又封紧窗户,随后开始跟阴姬讲述,什么什么时候,看到过她那个不存在的姐姐,以及什么什么时候,偷听到掌柜的秘密谈话。
这个故事编得细节详实,引人入胜,如果是真丢了姐姐的懵懂女侠,恐怕此刻已经被女孩话绕进去,深信不疑。
但阴姬根本没有姐姐,一切都是假的,她能清晰感觉出,伴随女孩的讲述,有股淡淡的檀香味,正从女孩身上逸散出来,钻入她鼻腔。
从归海魔头那边学过大部分“妖术”的阴姬再了解不过——这是常见迷魂术的前置,一种让人思维变缓,更容易信任外界声音的香薰。
第二十一章 大平
迷魂术的核心,其实就是借用药物、迷香、功法等外部手段,令人陷入思维迟钝,容易接纳且信任外界信息的特殊状态。
再辅以语言、动作、触感、幻觉等内部刺激,引导人的潜意识,设下诸多暗示,扭曲人深埋心中的根本观念,从而达到自内向外彻底改变一个人的目的。
武者在达到“空物我,空欲虑,空神灵”的三空境界之前,对迷魂术基本没有抗性。
三空之后,大部分普通迷魂术会失效,只有精于此道的高手,才有办法绕过三空心境的净神凝意,继续操纵别人意识。
即便只算嫁衣功的舶来修为,阴姬依然比三空高两个大境界。
这种层次的迷魂术,对阴姬自然是无用的,她甚至还得竭力装出“被控制”的模样,把戏好好演下去。
很快。
在女孩眼中,大姐姐神色恍惚起来,表情逐渐呆滞,回应也越来越迟钝。
女孩心中窃喜,讲述的语气、声调,逐渐开始暗含某种规律,并偷偷调动真力,融入到音波中,使声音足够撩动人心。
“姐姐,很想要找到重要的姐姐,对吧?”
“是……”
“玉儿知道她的线索,玉儿能帮姐姐找到她,所以姐姐为了姐姐,必须要听玉儿的话,必须要服从玉儿的命令。”
“服从……命令……?”
“对,这是为了找到姐姐嘛,姐姐难道不想要见到最后的亲人了么?”
“我想……”
“那就对了,从现在开始,姐姐是玉儿的奴隶了。身为奴隶,姐姐只需要相信玉儿,听从玉儿,爱慕玉儿,臣服玉儿,信仰玉儿……”
相信,听从,爱慕,臣服,信仰。
越来越深刻、也越来越卑微的动词,构成直达深渊的台阶。
似乎每说一个词语,面前女人的明眸就浑浊一分,而她的表情,也伴随面前十一二岁少女的魅音,层次丰富地变化。
从亲切,到崇拜,再到依赖,又到敬畏,最后,变成对于心目中神灵的狂热。
女孩忽然一拍掌。“月姝听令。”
“是。”阴姬顺从地回答。
女孩大喜,再也掩饰不住兴奋,她激动大喊,“成了!主人我成了!主人快来呀!玉奴把她控制住了!”
话音刚落,刚还对女侠低三下四的掌柜冲入门内,先揉了揉女孩的头,同样掩饰不住喜色。
“干得漂亮!破了品的武者,还是极品巨.乳,等献给陈管事,又能换两颗长寿丹了。”
那尚且稚嫩的幼.女在掌柜手背蹭了蹭,一脸满足依恋神色,好似品尝到零食的幼猫。
“倒霉丫头,你就和你那姐姐,一起在献衣大会上团聚吧……”掌柜向阴姬伸出脏手。
恰在此刻,异变突起。
一道极细极小的破风声传到掌柜耳中,他微微发怔,有些莫名其妙,但下一刻,他手腕开始剧痛。
掌柜抬起手,这时他才惊惧发现,黝黑的腕关节处,有个极为细小的血洞,并且以血洞为圆心,犹如盛开牡丹般的青色花纹正不断向四周蔓延。
“百花谷……”他打了个冷颤。
世人皆知,天意城的“医圣”,是个吃化阳丹变作男子的百花谷医仙。
也是“医圣”让世人知道,百花谷不止擅长救人,更擅长杀人。
相隔最少一堵石墙,把半根银针打过来,针尖还比风声先至,这等深厚内力,最少也是宗师。
掌柜当即做出一个合格淫.贼的反应。
溜!
他连奴隶都懒得带,一眨眼就消失在原地,其姿势之熟练反应之迅速,不知已经干过多少次。
玉奴刚想蹭,就发现主人不见了,溜得干干净净,她立马傻眼。
很快,一熟一少两个声音,从门外由远及近。
“婉儿,你又冲动了。”
“师父莫劝我,徒儿心底自有计较,见死不救这种事,徒儿做不出来!”
“唉,你沉稳些吧,别害了你赵大哥。”
风铃轻响,阴姬白日跟踪那名深灰大氅的冷艳少女,带着一名娴雅丰满的熟.妇,推门而入。
少女伸手在阴姬眼前晃了晃,发现没反应,忍不住叹气,“可怜,再这样下去,干脆女子不到三空,都别出门了。”
“三空也不安全。”熟.妇忧虑道,“……算了,别说女子,男子都不安全。”
“狗日的天意城,狗日的归海无名。”少女咬牙切齿。
归海无名和他那狗日天意城出现之前,江湖多和平?多安宁?
比武点到为止,从不伤人性命,哪怕深仇大恨,也有武林名宿劝解,大家一起坐在几万两银子修建的清雅小筑里,吃着洞禾湖畔春天第一网红鲤烧出来的金粉鱼腩。
“婉儿少说两句吧。”熟.妇嗔怪,“先想想,这两个小姑娘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又解不了迷魂术。先把她们带出去,到时问问赵大哥和普心大师,谁有空喽。”
“会不会……”熟女面露难色。
少女当然知道自家师父想说什么,千言万语,不就是怕她引狼入室吗?但一来,她对自己伪装有自信,二来,她对自己功夫也有自信。
“不会的不会的,师父你多虑啦。大不了,咱们不带她回营地,在外面随便找个地方,等赵大哥到。”
熟.妇想了想,觉得这处理还算妥当,也答应下少女的任性。
很快,二人租赁一辆马车,把装呆都快装睡过去的阴姬,以及大哭大闹的玉奴,全部送出城外,藏在一座草庐内等候。
等了足足半天,才总算等到少女口中的“赵大哥”。
“婉凝姑娘,淑莹姐,是这两个人吗?”
一个异常熟悉的男声自草庐外响起。
阴姬忽然激动。
“是啊,大平哥,我和师父刚救回来的,还热乎呢,嘿嘿。”
少女话音刚落,男人推门而入,闯进阴姬的眼眸内。
当年轻浮好赌的三师弟,如今已被生活重压成了父辈的样子,蓄了须,眉宇间多出几分成熟,几分沧桑。他腰间还佩着那个自己送给他的酒壶,只是没有酒味儿,全换成了提神醒脑的药茶。
“定邪破障,去!”
赵大平口念不知名心决,末尾朝阴姬眉心一指。
阴姬迅速装出从迷魂术中“清醒”的样子,懵懂眨眼,开口想和三师弟搭话。
“大……”
噗刺——
赵大平冷不丁抽剑,转瞬捅进阴姬心脏。
回头,他若无其事收剑归鞘,没有看阴姬一眼,只对身后目瞪口呆的二女解释:
“假的,是间谍,我随便念几句话做个手势,她自己就醒了。”
第二十二章 回忆
阴姬手捂心口,她胸部被刺穿,大量鲜血,从被剑气震碎的心脏中喷涌流出。
真力被三师弟留下的剑意所阻碍,无法修复心脏,反而在应激的自动运转中,逐步带走她仅剩的生机。
要死了吗?
最少也得把师父他们救出去才能死吧,这样子退场,真不甘心。
意识飞快消逝,思维越来越冻结,恍惚中,她甚至开始人生的走马灯,回忆从小到大那一幕幕画面。
高楼,西餐厅。
“彩礼三十万,一分都不能少。”
“我不在乎钱,我只是想要个态度,看看你爱不爱我。”
模模糊糊的画面,一个瞧不清脸的女人在与她说话。
她试图去辨认,可下一秒,画面又破碎,转眼到了海边,手边放着一本癌症病历单。
她听到自己低声喃喃。
“鱼活着的意义就是不停吃饭、睡觉、长大,然后等期到了,和异配造个娃,让自己的娃代替自己无限循环。”
“我与这海中的鱼,到底有什么区别?”
悲怆袭来。
又一眨眼。
她来到这个世界,得知武夫、内功、真力、快意恩仇的江湖。
至今她仍记得,在发现自己有习武资质的瞬间,死气沉沉的她,好像一下子,又活过来了。
宛若新生。
“我要当剑仙!”
“我要御剑飞行!”
她重新确立心中了不得的目标,然后全力以赴努力着。
学剑简单,当剑仙却很难,世间那些陆地仙人,无一不是大气运大天赋集一身者,哪有那么容易?
她以刀耕火种般的毅力拼命习武,从一品到九品,艰苦破限,然后跑到苦寒绝地悟三空,三空一到,立马仗剑天涯,挑了一百三十三个人,把半个江湖得罪个遍,才终于成就武宗师。
更难的是通玄。开奇脉,修玄术,太唯心了,对她这种唯物主义者简直是种折磨。万幸她最终摸到一点尾巴,后续开灵台,凝皇念也很顺利。
可至皇境与仙境有天壤之别。
无数英豪卡死在那道天人关上。
她教出六个天才后辈,把逍遥派从无名小宗,养成威震天下的名门大宗,甚至敢与夫子宫一争大齐国教的地位,才汇集到足够气运。
两次重修,斩了六道心魔尸,苦尽甘来,才终于破开天人关,羽化登仙,一窥仙门。
仙门外是无数闪亮的繁星,似远似近,交连成阵,沐浴在光辉中,她的肉体迅速脱胎换骨。
她隐约明白了,群星就是生灵精气、与天地元气的根源。
光芒,以太力,引力……
后来身为顾长歌的她,一直在尝试,将星辰之力完美化用到自身。
她似乎成功了。
她不确定,因为从未有人开辟过,她只知道掌控星辰力量的自己很强,有其他仙人用不出的奥妙手段。
直到归海无名扬威天下,她才得知,对方将这个状态,称之为“极境”。
登峰造极,超凡入圣。
是为“极境”
之后——八大派终于醒悟,归海无名并不是普通仙人,是比仙人更可怕的东西,理论上,只有同样碾压其他仙人的逍遥派大师兄,才有和对方的一战之力。
而当时,她刚与六师妹修成正果,策划成亲,可为了这天下,为了扛在肩膀上的“责任”,也为了满足江湖与庙堂的期待。
她不得不放下私事,去挑战归海无名。
归海无名亦在绝巅应允。
然而交手后,她惊悚发现:自己飘了,自己把这一战想得过于轻松,自己根本就不是归海无名的对手。
归海无名对于极境的了解远比她要深刻,而更可怕的是……对方不仅修为通天,甚至还有强悍的迷魂术、血肉控制术,而对方后两者的成就,一点都不比武道低。
半是倔强、傲慢、不服输;半是不想辜负师妹和故人的期待。
她选择了以命换命的打法。
秘法:天人九衰——谢花冠,垢仙衣,尸秽臭,腐汗生……献祭仙人躯体的一切,换得诛戮仙人的力量。
剑技:无我无念——斩故我,斩情丝,斩宿慧,斩苦执……只有能斩断自我的剑,才能斩灭同为极境的归海无名。
秘法加身,一剑刺出,身体与魂灵都寸寸崩溃,她的记忆也中断于此处。
后来……
阴姬忽然头部剧痛。
并非是伤口,而更像是,灵魂被撕裂的那种生疼。
疼之后,就像蚂蚁在伤口爬似的,意识滋生难以忍耐的麻痒。
她几乎要难受叫出声。
伴随痛痒,好几幕诡异画面突兀浮现。
……
“你是白痴么?我明明是男人!?”
“是吗?可是长歌啊长歌,你这气到乃子一颤一颤的样子,真的很缺乏说服力啊。”
……
“宫廷玉液酒?奇变偶不变?天王盖地虎?”
“傻毕。”
……
“你杀了我吧!我宁愿死!呜,为什么非要这么折磨我?为什么非要让我痛苦?我活下去就是个错误!我恨你!我、唔——”
突兀地深吻,嘴唇湿湿的。
“闹够了吗?”
……
一点,一滴,一寸,一缕的记忆。
涌出的画面很少,可寥寥几幅,也足矣在阴姬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怎么回事?那是自己被归海魔头调校前的记忆吗?
奇变偶不变,他竟然在跟自己……对暗号?
所以,他也是穿越者?可为什么一点都看不出来?为什么在他身上,几乎感觉不到一丝来自现代社会的痕迹?
——说真的,就连四师弟这个土生土长的土著,都比归海无名像穿越者。
好歹苏沫跟自己学得满嘴骚话。
想不通,越想越懵逼,阴姬思绪飞快运转,而伴随她大脑逐渐清醒,她的身体,似乎又能感觉到了。
完整的四肢,完整的头颅,乃至……完整的心脏。
我这是,复活?
阴姬手捂头,缓缓坐起,感觉脑子好乱。
为什么会复活?是城主留在她身上的暗招吗?还是她忘记了,自己曾修过某种秘法?
此刻,赵大平和二女正有一搭没一搭聊天,距离慧眼如炬赵官人捅死“间谍”,才过了半分钟。
那对百花谷师徒看到重新坐起来的阴姬,吓得亡魂大冒。
“鬼啊——!!!”
赵大平猛然回头,脚底陡升一丝凉气。
“不可能,你凭什么还活着?”
天人化生?
不对!他也是天人!他的剑气能压制天人!更何况天人化生又不是起死回生,只能在死亡前恢复伤口!
那妖女刚刚明明死透了才对!
总不能……
真是鬼??
赵大平是个不信邪的人,他又拔出剑,准备多捅几下,积极试验,深度验证。
“停!”
阴姬猛然伸手。
片刻,手又缩,她苦笑:
“大平兄,你都不问问是敌是友,就直接杀的吗?”
第二十三章 赌圣
赵大平持剑横指,但并未刺出,显然,对方起死回生这一幕,带给他强烈的忌惮。
最起码,他不再把这个女人,当成一个普通的至皇境。
“姑娘从天意城中来,还装作被迷魂的少女,欺骗婉凝姑娘和淑莹姐,想混进我们内部。难不成,还能是友非敌吗?”赵大平出言相讥。
阴姬轻拍脑门,苦笑道:“是我孟浪了, 我怕你们不能接受我,所以想用这么个取巧的办法……”
赵大平一点都不信,剑指向脸,“如果姑娘根底清白,我们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何须用这种寒心手段?”
“我……”阴姬噎住。
这确实是最大的漏洞。
毕竟她不可能直说:我是城主夫人,心里很慌,怕自己假身份说服力不够,想谋求个“受害者”背景,令诸位更加信任我,同时满足自己一丢丢安全感。
那可太蠢了。
苦思冥想。
数秒后,阴姬幽幽道:
“如果……我根底不清白呢?”
不等赵大平回应,她继续自说自话,语出惊人,宛如彻底放弃治疗:
“对,我是天意城里被玩烂的婊.子,我是在主人控制下做了好多坏事,可现在,我,我悟了,也清醒了,我只想为过去自己犯的错赎罪。”
她抬头,眼中氤氲泪花,强作出开心的笑容:“算了,你们不接受我,我也能理解,杀掉我,或者扔我再回去就是,反正……我就是个婊.子命。”
赵大平皱紧眉头,深深注视着眼前流泪伤心的女子。
“从刚才起,我就有点奇怪,为什么我总看你觉得眼熟?”他冷不丁问,“我确定,绝对不是错觉,你的眼睛像我二师姐,你的鼻子和嘴像我六师妹,你的下巴和眉毛,像我四师弟。”
“唔……”
赵大平冷笑:“你的脸,是易容的吧?你见过我六师妹,二师姐,四师弟,这三个人,说明你地位不低。张口悔悟,闭口清醒,结果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叫我们怎么敢相信你?”
阴姬知道,这是对方要求她露出真面目,坦明身份了。
但坦明是不可能坦明的,以阴姬的名声,和过去做过的恶事,只要露出真面目,三师弟一定拼尽全力弄死自己。
她可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复活第二次。
甭管是城主的后招,还是某种秘法,都一定有次数限制。
不过幸好,阴姬对此早有准备。
她走到梳妆镜前,用清水洗脸,浅层的易容洗净后,所露出的,是另一副虚假面庞。
从一开始,她就易容了两层。
“你是?”
赵大平面露异色,他总觉这张脸有几分熟悉。
“我叫洛熙,南凉洛家的人,之前被城主捉住,成了魔姬。我是你大师兄的朋友,以前还抱过你……在你九岁的时候。”阴姬感慨缅怀过去。
“怎么证明?”
“三十九年前,我去拜访逍遥派,留了不少东西,后山那座地神庙还是我出钱修的。你去石像下边挖,应该能找到我当年留下的金子。”
“我是说,你怎么证明,你清醒了。”赵大平捏紧剑茎,并未有一丝放松。
阴姬摇摇头,“没办法证明。”她平静道。
气氛再度下降到冰点。
赵大平提气架势,仙人真力在剑尖凝聚,“得罪了。”他决绝道,“你死后,我会代大师兄替你立墓。”
阴姬仿佛没看到那剑锋上的寒芒,她欣慰笑起来,温柔的目光没有一丝留恋。
“大平,你做得很对,没想到你能成长这么多,果断,冷静,也改掉了轻浮贪玩的毛病……这样我就放心了。”
——想必,就算我死掉,你和芷璇也一定能扛起大梁,救出大家吧?
这句话藏在心底,她没有说出去。
“你不怕死?”
赵大平皱眉。
“为什么要怕呢?对我这种人来说,死掉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如果不是还有放不下的事,我早就去死了。”
阴姬微笑回答,她的语气并没有难过,甚至有几分如释重负。
可惜这段话并不能打动赵大平,三师弟的剑还是冷酷刺来,恍惚中,她想起两人刚见面的那条人牙子巷。
“……真惨,两贯钱就被爹爹卖了,赌博害人不浅啊。”
将夜的街道,顾长歌把男童高高举到光下,借着夕阳,仔细观察小孩的骨骼、经络。
片刻后,他放下男童,中肯评价:“不错,是个好苗子。”
男孩警惕望向顾长歌,六岁这个年纪已经能懂得许多事情,他不知道什么是人贩子,也不知道什么是卖身契。
但他知道村里黄员外买了四十多个“干儿子”,都是养来打架,或者做重活的。黄员外暴虐,“干儿子”天天挨打,每天只有两碗稀粥。
他还知道,那个把他关禁闭的“牙头”,就是专门卖“干儿子”的。
“你叫什么名字?”
“赵……赵大平。”
“想学功夫吗?”
男孩摇摇头,顾长歌感到意外,他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不想学功夫。
“为什么?”
“学了功夫……要……要打架,我不想打架……”
“还是个和平主义者。”顾长歌啧啧称奇,“那你想学什么。”
“我想学赌!”一提这个,男孩就不困了,大大的眼睛闪闪发光,“我爹说了!只要学成逢赌必赢的赌圣!就能有花不完的银子!”
顾长歌果断给牙头扔了五贯钱,“就他了。”回头,他郑重按住男孩肩膀,“不行,你必须跟我学武!”
“为什么!”
“因为不能让赌博残害下一代青少年儿童。”
就这样。
逍遥派多了个不情不愿的豆芽菜弟子,和整天拿内力炸蚂蚁窝的小哑巴一起,被顾长歌并称为“卧龙凤雏”。
很多年后,赵大平依然没放弃他的赌圣理想,可惜就跟他那输了老婆又输了儿子的爹一样,他手气霉得要死,几乎没赢过。
犹如一种宿命。
回忆中断,已经过去两个眨眼的工夫,可熟悉的穿胸剧痛并没有袭来。
阴姬疑惑相望,发现是那个叫“婉凝”的百花谷少女,拉住了赵大平胳膊。
“大平哥,我们就给她一次机会吧,你看她怪可怜的。”
少女楚楚动人哀求。
——很好笑,她没能打动三师弟,但她打动了一个陌生女人。
第二十四章 投名状
这百花谷女修显然与赵大平关系暧昧,在对待“婉凝姑娘”时,赵大平连对阴姬百分之一的狠劲儿都拿不出来。
两个人开始拉拉扯扯,纠缠在一起争吵。
“婉凝松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她可是魔姬,是被归海魔头调校过的女人!!”
“那又怎么了……不也是被迷魂术控制的可怜人吗?”
“归海魔头的手段怎么能跟普通迷魂术相提并论?只要被那个魔头驯服过,这辈子都没回头路!木婉凝你理智点!世上没有清醒的魔姬,也不可能有!”
“可万一,这个姐姐就是第一个呢?如果搞明白这个姐姐清醒的原因,或许,就能救回我娘亲……”
名叫木婉凝的少女声音越来越小,她神色悲怆,仿佛想到什么无比绝望的画面。
赵大平一愣。
木婉凝擦干净泪,红着眼道歉,“大平哥我错了,我承认我有私心,我不想娘亲继续在那个男人床上犯贱,不想爹爹九泉之下无法瞑目。”
“可大平哥,万一呢?万一这是个机会呢?”
她干脆挡在阴姬跟前,用微微隆起的酥胸去接抵剑尖。
赵大平长叹,木婉凝这副作态,他当然不可能继续杀戮,唯有收剑归鞘,撂下句:
“罢了……等你见过被归海魔头抛弃的魔姬,你就会明白,她们的下场,没有救赎,只有万劫不复。”
木婉凝破涕为笑,柔柔撒娇,“谢谢大平哥~”
说罢,她转向阴姬,俏容骤冷。
“洛熙姑娘,虽然我叫大平哥留你一命,但你得明白,暂时我们还无法对你完全信任。”
“我能理解。”阴姬平静点头。
接着,木婉凝又道:“我们会请你帮忙,做一些事,但不会告诉你计划的全貌,更不会带你见义军的其他人,这一切,都是出于自我保护,你能接受吗?”
“当然能。”
倒不如说,木婉凝没有那么傻白甜,对自己保留戒心,这点令阴姬感到欣慰。
靠谱的三师弟,和也挺靠谱的弟媳妇……这对组合,不比自己这个不稳定炸弹有前途?
“你想纳投名状,正好,明晚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赵大平忽然道。
“什么?”
“明日亥时开始,子时之前,拖住罗刹,直到看见信号。”赵大平很冷淡地说出任务。
木婉凝一愣,她猛回头,忍不住惊疑发问:“大平哥!你确定?”
罗刹是天意城的禁军头领,修为不仅是地仙境,而且还是赵大平这种远超常人、手段繁多的地仙。
让“洛熙”一个至皇境去拖住罗刹,约等于叫她去死。
赵大平冷淡解释:“她是魔姬,死不了的,那群走狗还没胆子杀归海魔头的宠物。”
“可就算这样……”
“没关系,我去。”
阴姬打断木婉凝的话,她望向赵大平,目光温柔,好似母亲在凝视出息的孩子。
“大平,我有点事想对你说。”
“请讲。”
“掌门夫妇和老四老五关在甲字层天牢,暂且无事,老七……被城主夫人阴姬带走了,服了化阴丹,也中了魔气,不过暂且只是魔堕,还未被归海城主调校过。”
“你如果想救他们,我有一点点思路,可以作为参考……”
阴姬把自己想的,两个“天时、一个地利、一个人和”的机会,毫无保留,全部详尽告诉赵大平。
赵大平一言不发听着,末了点点头,“多谢。”
说罢,他没管阴姬,转去救另一位带来的迷魂术受害者,那个小女孩,“玉奴”。
兴许是觉得赵大平过于无情,因此对“洛熙”含有几分歉意,木婉凝偷偷把阴姬拉到草庐外,塞给她一堆丹药。
“大平哥人就这样,铁面无私。你……尽力吧,也不用太为难自己,哪怕跑了也不影响什么,毕竟你本来就是个意外因素。”
“他现在还赌钱么?”阴姬突然问。
“啊?”木婉凝一愣,“大平哥还赌钱?”
阴姬眉头舒展,美眸温柔似水,笑得越发欣慰,“不赌就好,这孩子,真的已经长大了。”
“……”
木婉凝无语。
这奇妙的老母亲即视感。
次日。
作别小环,又发令将七师妹关回天牢,阴姬独自来到约定好的伏击地点,在附近随意找了个酒家,点半壶烈酒,二斤牛肉,旁若无人豪饮,与周围精致的食客格格不入。
她并没有再易容成洛熙,而是易容成一个相貌平平的男人,只不过,即便她将胸部束起来,身材依然过于性感窈窕,一看便是女扮男装。
亥时刚到,远处便传来爆炸声,随后火光冲天,熊熊的烈火将西方白昼照亮,阴姬饮酒饮得更快了。
天空似有两道黑影,一闪而过,阴姬陡然掷出手中铁筷。
二人身形皆顿,其中一人堪堪避过,颇为诧异,而另一人,随手便将掷来的“暗器”捏住,他望向阴姬的位置。
饮下最后半碗酒,阴姬用袖子擦净嘴,缓缓提起搭在腿边的长剑,这是她最痛快的一刻。
烈酒,剑刃,血锈,恩仇……昔日的感觉,好像全都回来了。
半空中,罗刹拍拍身边女子后腰,随口命令:
“月奴,那人与你修为相当,去拦住她,别让她坏我事。”
“是主人”
只穿一层纱衣、衣裙不整裸.露出大片肌肤的少女娇滴滴应。
罗刹向远处又飞了几息,蓦地,又是一根暗器射来,他不耐烦握住,定睛细看,却是他多年床宠头顶的发簪。
“有意思。”
他咧嘴笑,回头,果然是那个不自量力的小娘们儿。
只是她的气息已经提到半仙境界。
“你一个人就敢拦我?不怕死么。”罗刹饶有兴致。
对方扔掉手中不省人事的月奴,抬起头,轻浅一笑,眸中含有股执拗的决绝和自信,“怕什么?皇境杀地仙,我又不是没做过。”
“好大的口气!”
罗刹越来越喜欢这个不知名的女子,虽然还未见过真容,但光这股子战斗堆砌起来的自信和狠劲就足够有魅力了。
容貌在天意城反而不重要,毕竟这里最不缺给女子整容的手段。
哪怕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也能在一千两的预算内,改造成娇艳美貌的伺奴。
“不错,再给我来点惊喜。”罗刹沙哑赞誉,“若你能撑过十招,我会考虑,让你来做我的大夫人。”
第二十五章 良配
城郊。
木婉凝撕掉脸上伪装,将马车内昏睡的女子抱出,没多久,林中便有人来接应。
“成了?”接头者惊喜,“不愧是你们,逍遥七子,果真个个都是人杰。”
“侥幸而已,还好天意城不重视,否则也不会这么容易。”木婉凝将怀中女子送出,迟疑几秒,又问道:“话说回来,这个姐姐有什么特殊之处吗?为什么你们这么在意?”
接头者也不隐瞒,“她是天意城初代设计者偃师的女儿,机缘巧合才沦落至此,这点连天意城都不知道。找到她爹,天意城内城所有机关暗道,尽在掌握。”
“原来如此……”木婉凝喃喃。
“赵先生呢?”接头者又问。
“之前爆炸惊动了战鬼,大平哥把他引走了。”
“赵先生一个人对付战鬼和罗刹?”接头者惊奇。
木婉凝更惊,“罗刹不是你们负责的吗?”
“没有,我们没见到人,等到信号就撤了。”接头者否认。
“……”
“……”
“赵先生不会出问题吧?”对方尴尬。
木婉凝扶着额,摇头道,“没什么,大平哥没问题,有问题是另一个……嗯,朋友。”
“也是人杰。”接头者赞誉。
送那群人离开后,木婉凝又在原地等了半个多时辰,这才遥遥看到,她心心念念的大平哥抱着一个血淋淋的女人,朝这边飞来。
瞧那“洛熙姐姐”在大平哥怀里安睡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她鼻子有点酸,就连呼出的气,都带点酸溜溜。
“大平哥好贴心啊。”她飞过去,撅起嘴,“昨天还对人家洛熙姐喊打喊杀的。”
赵大平皱眉,“别说怪话了,过来看看,她状态不对劲。”
木婉凝不情不愿把脉,刚验半秒,眉头立刻皱住,“咦?这是……”
“怎么?”
“她应该活不过几天了,伤口和断掉的骨头都是其次,关键她经络里有股极其霸道的药力,在竭泽而渔地拿生机换修为,就算大平哥你用逍遥真力压住,稳住她不自爆,她也迟早会被药力抽死。”
木婉凝想了想,不确定道:“感觉……像是四师公的风格……”
她那天纵之才的“四师公”——如今天意城鼎鼎大名的医圣,最喜欢搞这种透支生机潜力的丹药,欣赏江湖人同归于尽的盛况。
用四师公的话说:毒药只能杀一人,是小道;补药却能杀两人,是大道;而真正的圣道,当属“补天残地缺”。
以救世之名,却可杀尽黎民苍生。
木婉凝至今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以慈悲为怀著称的百花谷,会出四师公这么个魔头人物,而且听师父说,在遇到归海无名之前,四师公她明明挺正常的……
——妈.的,都怪那狗日的归海无名。
日常骂一遍城主,木婉凝顿觉心情舒畅,就连躺在大平哥怀里的“洛熙”,都显得不是那么碍眼了。
“我试试吧。”她叹气,“至少,多吊住她几天命……”
赵大平默默点头,目光在扫过“洛熙”时,闪过一丝异色。
夜幕落。
天色明昧。
阴姬幽幽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辆颠簸的马车上,身上有浓郁的药味儿。
她伸出手,望着布满痂痕的胳膊,有些感慨,也有些失望。
……竟然没死吗?
……算了,或许是老天暗示自己,要帮三师弟再多做点事。
阴姬摸了摸脸,发现易容还在,赵大平这个正人君子果然没趁她之危,曝她的马甲。
身体又变成破破烂烂的样子,状态很不容乐观,不过,这种“破破烂烂”,比之前另一种意义上的“破破烂烂”要舒服多了,她不禁缅怀起,以前为成就宗师,四处挑战的日子。
当初也是这样,整天浑身是伤,可又过得很充实、很幸福,一点都不疼。
活在深宫中,做男人的宠物,哪有翱翔天地,做只自由自在的雄鹰快乐呢?
况且,她又不是真的了无牵挂、孑然一身。
掀开赤色珠帘,阴姬探出头,前面并肩骑马,挨很紧的二人,立刻停止窃窃私语。
赵大平默默回头,眸光有些复杂,倒是那木婉凝,活泼打了个招呼。
“洛姐姐!你醒啦!是不是太颠屁股了?要不我们慢点儿?”
“我们这是去哪里?”阴姬四顾后问道。
“哦,我们去找普心大师,和其他大齐义军兄弟,我跟你讲,别看大平哥还是不说话,但他已经承认你了,不然也不会带你唔唔唔~”
赵大平抄起酒壶塞木婉凝嘴里,无视对方幽怨的支支吾吾,轻描淡写道:“别听她瞎说,姑娘的伤,我们治不好,但或许普心大师能有办法。”
末罢,又画蛇添足解释句:“我并没有认为姑娘可信,魔姬不可能有清醒的。我只是不想让帮义军的人,弃尸荒野,寒大家心而已。”
“太好了。”阴姬开心道,“我可以多帮大平你做几件事了。”
赵大平一怔,没作任何回应。
马车径直驶入关内某座偏城,最终停在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客栈前,客栈很小,连伙计都没几个。
阴姬伤重,无法自己烧水洗澡,只能由木婉凝照顾,偏偏这主又是个娇生惯养、不会照顾人的,那手法,疼得阴姬龇牙咧嘴。
第二天,稍微能下地,阴姬立马严词拒绝木婉凝的“照顾”。
“诶,大平哥,你看洛姐姐恢复这么快,是不是说明我照顾得还挺好的?”
赵大平无语点头,阴姬在后面苦笑。
“那大平哥,下次你受伤,不如就让我……”
“别!不用!”赵大平吓得一勒马,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度,赶紧宽慰,“没什么,我是说,我自己来就行。”
木婉凝也不是傻子,立马意识到自己被嫌弃了,小声嘀咕,“切……”
后座上,阴姬支起脑袋,轻轻笑着,她越看越觉得婉凝和三师弟是对良配,将来成了婚,肯定又甜又恩爱。
如果……如果能以长辈的名义,为他们主婚就好了……
可惜那只是个遥不可及的梦,她这辈子都没资格以顾长歌的名义出现,更甭说相认。
他们心中的大师兄,是干净、正义、毫无瑕疵的。如奶玉一般清澈洁白,泛着温雅暖洋洋的清光。
而她,早已臭不可言,只剩下恶的残渣。
第二十六章 疑云
大抵是出于对“洛熙”的警惕,赵大平并未带“洛熙”见太多义军头目,只是在这座小客栈里,招来了最擅长治疗的普心和南海神尼。
二人皆是大齐义军高层,地位超然。
普心修为不高,但极擅长解迷魂术,就连夜王迷魂的女子,他也能助其清醒,只是颇为麻烦。
诊断时,普心很快便检查出阴姬身上的病症。
“姑娘,你神魂深处有一大片禁制,只是绝大部分解开了,若贫僧没猜错,你应该曾经记忆被人封印,最近刚刚恢复吧?”
阴姬瞳孔瞬间扩大,震撼于这人对于神魂意识之道的造诣,她肃然起敬,当即回应:
“大师猜得没错,我确实刚刚恢复记忆,但有三年的记忆一直无法恢复,其他记忆也细细碎碎的,似是而非。”
说罢,又小心翼翼追问:
“大师有办法彻底解开禁制吗?拜托了,这对我很重要。”
或许,恢复那三年的记忆,她就能彻底摆脱归海无名的控制,不再变回那个糟糕的“阴姬”……
普心摇摇头,“做不到,那禁制很牢固,贫僧佛念无法动摇其分毫,想来,只有贫僧师父才能与这设禁者斗一斗。”
“您师父是……?”
普心呵呵一笑,“无名之辈,不足为人道尔。”明显是不想说。
阴姬再度失望,她叹气,转念又想:反正自己没几天好活了,那三年忘了就忘了吧,横竖也不会是什么好回忆。
多半是被归海无名各种调校、历尽玩弄和羞辱的桥段。
“洛熙姑娘。”普心忽然警示,“这禁制设得牢固,破开更难,不可能是你自己冲破的,你恢复记忆,一定是有人先帮你松动了禁制。”
阴姬越发迷惑,“可天意城中,谁会帮我呢……?”
普心端起木案上的热茶,抿了一口,悠悠道:
“在贫僧印象中,能解开这禁制的,世上只有五个人。第一个是贫僧的师父;第二个是八百年前的瑶池仙子;第三个是迷魂术的发明者,妫素心;第四个是夜王;至于第五个……你可以当做不存在,因为正是给你设下禁制的人,天意城城主,归海无名。”
阴姬第一个怀疑起夜王,但又觉得不对劲,因为夜王没理由这么做,不然,他图什么?给城主添不痛快?
八百年前的仙子,估计早就遭遇命中横劫,身死魂灭了,也可以pass掉。
是普心师父的可能性也不大。
迷魂术发明者……这个人大概率是在天意城的,毕竟天意城迷魂术发展最鼎盛。阴姬猜测,估计就是他在动手,想通过自己达成什么目的。
至于城主,直接pass,自己设的禁制,自己再解开?有毛病?
“我的清醒,竟然大概率是别人设的局,真不敢置信……”阴姬苦笑。
普心为阴姬倒了一杯茶,也轻叹,“芸芸众生,谁不在局中呢?”
送别普心,接下来是南海神尼。
阴姬上次听说这个人时,尚还是逍遥派大师兄,只知对方是前前时代的高手、曾横行百年的一代魔女,后来大彻大悟,遁入空门,开始吃斋念佛,施医行善。
按年代推算,对方应该至少六百岁,可样貌上依然是个唇艳肤白的水嫩女子,及腰长的青丝绾成云髻,走路时,丰臀一扭一摆,娜娜婷婷,摇曳生姿。
仙人不朽,却并非不死,尽管身体永葆青春,但伴随年龄渐长,失去天命眷宠,气运散尽,会遭遇愈来愈多的“横祸”,直至身死道消。
大部分仙人都在六百余岁丧命,几乎没有仙人能活过千年。
神尼给阴姬把脉,只探了两下,就骤然抬头,目光微妙,直直盯着阴姬,半晌,她柔声道:“姑娘的伤势……”
“有救吗有救吗有救吗?神尼奶奶姐姐她有救吗?”木婉凝蹦蹦跳跳询问,活泼的样子娇憨可爱。
神尼眼色一寒,似乎对那声奶奶颇为不喜,这令阴姬感到有些古怪,六百岁的女人……还会在乎年龄吗?
“难。”却见神尼平静摇头,“药力不祛,病根是除不掉的。”
“怎么才能祛尽药力?”
“以极其高深的真力,硬逼出去,或者吞尽化掉。但这个‘极其高深’要求太高了,贫尼只能想到两个人。”
阴姬叹气,“并且现在,只剩下一个人了,对么?”
神尼点头。
一旁的赵大平秒懂其意思,倒是木婉凝仍呆呆的,和古灵精怪的外表不同,似乎不大聪明。
“除此以外呢?还有什么办法?”
“还有啊……解铃仍需系铃人,更精妙的办法,或许就只有这药的发明者知道了。”
发明者,医圣。
还是天意城。
“我不会回去的。”阴姬摇头坚定,“我宁愿死在为大平做事的路上,也不想回去,浑浑噩噩地苟延残喘。”
神尼面色古怪,“你这种魔姬……贫尼还是第一次见。”
话说,魔姬这种生物,不应该整天满脑子想着城主,做梦都在呢喃“城主大人焯我”,然后趴在归海无名脚边撅屁股献媚吗?
看不懂,是真看不懂。
作别神尼,客栈房间里,三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
如果不回到天意城的话,“洛熙”就要死了,面对这个事实,三人反应各异,互不相同。
阴姬是豁达解脱,毕竟,从意识到三师弟长大了,已经可以替她救出师父师妹,扛起大梁的那一刻起……她就始终有轻生的念头。
犯下错太多,既无力弥补,也羞愧难当,死亡是最逃避的办法,可也是最合适的办法。
木婉凝的表情是难过,她不希望阴姬死,也不希望世界上任何一个人死。当然,除了“狗日的归海无名”。
至于,赵大平。
他心情最复杂,因为他已经意识到“洛熙”在故意求死。
身为魔姬,费这么大的劲,甚至不惜丢掉那条“属于城主大人”的性命,要么,她真清醒了,再要么,就是所图巨大。
原本天平偏向右边,可在阴姬的赴死表现下,哪怕不愿,赵大平也不得不承认,所有人——包括自己,都在下意识逐渐信任“洛熙”。
他的理智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马车的轮辙兜兜转转。
日升月又明。
第三日,赵大平接待了另一批人,而去见他们之前,他忽然意有所指,对木婉凝说:
“你想看看被归海魔头抛弃的魔姬吗?”
木婉凝一愣,点头。
“嗯。”
第二十七章 内鬼
赵大平带木婉凝去见了一个女“人”——假如这还能称之为“人”的话。
她的皮肤被自己撕烂了,浑身上下没有半块好肉,十根指甲,全部光秃秃的,鲜血不断从指尖流淌落地,直到此时,她嘴里都痛吟着难以辨认的音节,疯狂撕扯自己的胸部。
“哇!”木婉凝惊恐失措,“她!她在做什么?为什么不阻止她?”说罢,便想上前阻止血人自残。
赵大平却将她拦住,戚戚然道,“没用的,不要过去。”
“为什么?”
“因为,”阴姬回想起许多记忆,微微叹,主动站出来解释,“一旦被归海无名驯服,就不能受冷落太久,否则心中的思念和身体上的饥渴会不断积累,那种愈来愈强的庞大空虚抑郁感觉,会逐渐把人逼疯。”
木婉凝毛骨悚然,“可……那也应该阻止她伤害自己才对。”
“疼会让身体舒服一点,都这样了,让她过几天不那么难受的日子吧。”阴姬望向已经不成人形的“少女”,又叹气,“况且,你觉得她现在还能感觉到疼吗?”
木婉凝彻底不说话,开始消化这堪称恐怖的一幕,和背后扭曲阴暗的现实。
她喃喃,“所以……一旦变成魔姬,就只有不断堕落下去,取悦那个男人,犯贱争宠。怪不得大平哥说,魔姬下场只有万劫不复。”
“屈服给归海魔头后,身体和灵魂双重被诱惑,怀念那种足以令一切追求失去意义的极致幸福感;而且只要忤逆反抗归海魔头,就会煎熬痛苦,面临难以想象的负面情绪,直至发自内心地顺从他……这是从前辈嘴里,说出来至关重要的,身为魔姬的感觉。”
赵大平熟练为房间点上一柱熏香,这香气具有安神的效果,他回头,望向“洛熙”,淡淡道:“所以我很难相信,竟然会有魔姬能摆脱那种枷锁,表露出……清醒。”
“我的情况好像并没有那么严重。”阴姬摇头。
细细想来,她的症状的确比其他魔姬轻很多,只是单纯地思念城主,依赖城主,以及一靠近对方,就忍不住产生那种,小绒.布球的本能反应。
就像被男朋友调校开发透的恋爱脑小女生一样……
“这个理由太烂了。”赵大平忍不住吐槽。
阴姬自己也笑,“的确。”
顿了顿,她睁大湿润的眸子,认真道:
“大平,我确实有可能还不清醒,我的清醒说不定只是我以为我清醒了……你千万不要相信我,如果我有异常,立刻动手把我杀掉。”
赵大平假装没听见最后那句。
救出偃师女儿,似乎只是义军的初步计划,在关内边地休息了四五天,大平就又驱车又返回天意城南郊,只是这次,附近多了许多其他营帐。
将夜,赵大平独自找到“洛熙”,神色凝重道:
“洛熙小姐,这次依然需要你帮忙,同样,也依然是上次的规则。你只需要像其他诱饵一样,在兴平区制造足够多混乱,吸引城卫的注意力。”
“好。”
阴姬点头。
意料之中的任务,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就算她叛变了,也不会造成多大损失。
大平的安排,并未受感情所碍,天衣无缝,这令阴姬深感欣慰。
只是……
注意到大平酒壶中装满药酒,腰间系着药味扑鼻的香囊,阴姬瞬间明白,这次大平的任务,一定是最危险的。
或许,这一次后,他们就再没机会相见了。
“大平……”
阴姬神色复杂呢喃,下意识伸出手,想去摸三师弟的脸。
可惜,她并没能成功,探出的手半途就被三师弟捏住,赵大平第一次露出迷惑,“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阴姬抽出手,低头黯然,轻声道,“不管怎样,大平,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
“谢你吉言。”
赵大平木头似道谢,说罢,他风风火火离去,走到门口,却忽然回身。
“说起来很怪,你刚才令我想起一个人。”
“谁?”阴姬心一紧,强装笑意,半掩饰半试探,“把你拉扯大的大师兄吗?”
“不,你像我娘。”赵大平语气古怪。
“……”
“她被我爹卖给牙头的时候,也是这么看着我,还想摸我脸。”赵大平微微皱眉,揉了揉阴姬和老母不约而同想碰的地方,寻思手感也不咋滴。
“噗哈哈哈~”阴姬被逗笑。
她这一笑,赵大平脸色有些挂不住,尴尬道,“下次别了,不吉利,就好像你马上要永远离开我们一样。”
“知道啦我的小祖宗”阴姬难得心情好到开玩笑。
……
入夜。
阴姬按照三师弟的安排就位,信号一起,她便开始找无人的铺子放火,顺便打劫路过的城卫。可很快,她就意识到不对劲。
来管她的人,太弱了,连个皇境都没有,就好像天意城提前知道虚实,早已把人调到真正主攻的方向。
阴姬心一沉……计划暴露了,三师弟会不会有危险?
本就是抓心理盲区,趁罗刹和战鬼外出追凶,取巧的偷袭攻击,一旦敌人有所准备,后果不堪设想。
义军的力量,和天意城正面对上,不亚于以卵击石。
心怀强烈的忧虑和担心,阴姬朝城中所有闹出动静的位置搜索而去。得亏她运气好,第二个就撞上主战场,不然等找到,黄花菜都凉了。
定睛一看,果然,潜入的义军已经被罗刹战鬼带人包了个圆乎,最糟糕的是,三师弟还不在此处,只有一个南海神尼在跟罗刹过招,剩余的人苦苦支撑,被战鬼锁住逃路。
事急从权,也顾不得暴露身份,阴姬直接唤醒本命剑,“嫁衣功”全力运转,半空抓住青剑朝战鬼猛攻过去。
“走!”
喝斥一声提醒义军溃众,她已抱上必死的决心,以命抢攻下,短暂拦住战鬼的动作,令木婉凝师徒等少数高手趁机突出包围圈。
可剩下的人就没那么好运了,逃命时被一一斩杀当场。
战鬼也反应过来,虎目一亮,忍不住称赞:“好功夫!好内力!”
似乎是见猎心喜,他并未直接用修为碾压,而是以同境真力,拿阴姬试起了招。
这种猫戏老鼠的态度令阴姬深感耻辱,偏偏又毫无办法,只得勉力应对。
她能感觉到,罗刹那边真力波动已然停息下来,估计是与神尼分出了胜负。
焦急之下,她不免露出几个破绽,被战鬼敏锐抓住,一掌打伤在地上。
阴姬正想艰难起身,战鬼也正想追击,此时,却听罗刹幽幽的声音响:
“城主夫人,玩得还开心吗?”
阴姬心一惊,下意识掩饰:
“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罗刹流露一丝无奈,“夫人,没必要装了,这里没外人。”
什么?没外人?
同样留下来断后的神尼死了吗?
阴姬愕然朝罗刹望去,却看到,刚与罗刹“打得火热”的南海神尼,静静站立在罗刹身后。
刹那间,阴姬血压拉满
她全明白了!
第二十八章 施威
六百岁的女人不会在意年龄——可恋爱中的女人在意。
从最开始,他们就在等一个机会,放走那些高手,好开启下一步将计就计,所以阴姬得手才那么轻松。
义军对天意城是透明的,天意城压根就是在拿大齐义军钓鱼,钓出更多反抗势力,一举歼灭。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赵大平信任的“好前辈”——神尼奶奶。
阴姬欲哭无泪,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你们什么时候发现的?”她抿唇。
罗刹挪开视线,有些尴尬,“那天你扮男人,和你交手两招,我就发现了,那套魔功太特殊,除了城主,就只有被嫁接功力的你有。”
所以……当初她才能“侥幸”在罗刹手下留一命……
阴姬越发感觉,自己被人看穿像筛子一样。
“诶!原来她真是城主夫人吗?”战鬼后知后觉惊呼,挠了挠头,“夫人,没想到你还挺强的,改天再一起打架!”
“……”
“……”
突兀的沉默。
秋风袭来,一叶花瓣打在阴姬脸上,阴姬愕然拈住,猛地想起什么,朝风吹拂的方向扭头。
漫天残花凋落成雨,露水折射彩幻月光,浮离灯火下,一个阴柔纤瘦的男人闲庭信步,踏花走来。
他腰间和木婉凝相似,系有一个针匣,既是医具,也是机关武器。仅剩十步的时候,阴姬闻到一股清淡的药香味,神色逐渐开始恍惚。
“参见城主夫人。”
好听的儒雅声音将阴姬惊醒。
医圣拱手,弯腰行了个半礼,他打量的目光很礼貌,比罗刹要守规矩。
阴姬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罗刹,医圣,战鬼,神尼,这么多仙人凑在一起,难道……
“接下来,就是等那逍遥老三赴约而至,合力一起捕杀了。”
神尼微冷的声音,确定了阴姬的猜测。
罗刹合扇,点头道:“的确。不过城主有令,逍遥门人,一律尽量活捉,否则也用不到这么多布置。”
话毕,罗刹忽然望向阴姬,“话说回来,这令,还是夫人手持皇天一念,代城主传的。”
阴姬表情茫然,她不记得自己做过这件事,不过,本身她记忆就不完整,忘掉什么也很正常。
让她不太敢置信的是……皇天一念是归海无名的爱枪,也是城主信物,平时都放在祭庙里,宝贵得很。
她竟然敢去偷皇天一念,假传城主口谕,只能说,胆儿挺肥。
这要被发现,肯定要遭“教训”得,没半个月别想下床……
唉,三师弟啊三师弟。
师兄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正忧虑着,忽然长秋宫的方向,烧起了熊熊火焰。
医圣等人皆脸色剧变。
罗刹一把抓住神尼,气急败坏:“你不是说他来偷玉玺,偷完就找你会和吗?”
神尼愣了会儿,低头喃喃:“他竟然连我都不相信……”
阴姬也微怔,随后反应过来,心中狂喜,三师弟果然没让她失望,把内鬼耍了个遍。
可很快,她笑容僵住了。
因为她突然明白,早已戒酒的三师弟,走时突然带一壶酒的用意。
三师弟知道,自己真正可能会对上的是归海无名,而面对归海无名,他没有丝毫胜算,只能在死前喝一壶酒,了却心愿。
这是他的浪漫,也是赌徒的决绝。
盘旋升天的木灰揪紧每一个人的心。
不知谁先开始的,反正每个人,都在朝长秋宫拼命赶路。
罗刹先到,看见已成废墟的长秋宫,顿时心凉了半截儿,再看到远处被砸开的城主府库,剩下半截儿也降至冰点。
医圣放出一只青鸟,那青鸟绕府库盘旋一圈,又回到医圣肩膀,在他耳边吱吱喳喳叫。
听完鸟语,医圣忍俊不禁,“还好,丢的东西不多。”
罗刹长松口气。
“——但每件都够诛你九族。”
“噶。”罗刹眼一黑,差点抽抽过去,完了,这下彻底完了,准备好相亲相爱一家人集体去阎王殿报道吧。
这时,阴姬姗姗来迟,罗刹一看见阴姬,仿佛看到救命的稻草。
“城主夫人,恳请您在城主面前帮忙求情几句,微臣日后必有重谢!”
医圣笑了笑,也来凑热闹:“还有本公子,烦请夫人美言几句。”
阴姬表情复杂,有事“城主夫人”,没事“那个婊.子”,这群人,真是……
她才懒得帮这群人求情,况且再说了,她求情有用吗?她算什么呀,一个城主眼中的玩物罢了。
罗刹忽然跌倒在地,堂堂八尺男儿竟然腿软成两根面条,阴姬朝罗刹那凸鱼眼盯着的方向望去,原来不知何时——长秋宫的废墟前,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负手而立,似在观赏这漫天飘舞的烟灰。
他转身,眼中看不出悲喜,也近乎没有表情,只有目光落在阴姬上时,眸间才蕴起一丝温度。
“城主大人恕罪!”
罗刹硬着头皮冲过去跪地磕头。
“微臣以为,内城有城主您坐镇,他们不敢的啊!”
“所以?”归海无名声音并不冷,只是平淡得令人发慌。
罗刹瞬间面无血色,声颤道:“臣……臣知错了!恳请城主再给臣个机会!”
归海无名闻言,微微叹息,眼中闪过失望,他自言自语:“如果连我都得亲自捉贼,那要你这个城尉,到底有什么用呢?”
罗刹身一抖,忽然发疯般朝远处逃遁,可下一秒,他的身体就像被戳了个小洞的气球似的,迅速干瘪下去。
几乎无重量的人皮缓缓飘落,这诡异的一幕看得阴姬毛骨悚然。
“左相。”归海无名轻唤。
“诺!”阴影中传出苍老的人声。
“换个罗刹。”
“是!”
罗刹的人皮被自己影子吞没,犹如沉进深海,彻底消失无踪。
阴姬心底升起一丝寒意。
随后,归海无名望向她,她惊了一跳,下意识去摸胳膊,确定自己没变成一张人皮。
“傻丫头,又跑去哪儿野了?”归海无名仿佛没看到阴姬的害怕。
医圣在一旁笑起来,调侃道:“夫人最近兴致大起,混在义军里玩扮演游戏呢。”
“还是一样调皮。”归海无名摇摇头,转身走向后山。
这时阴姬忽然惊恐发现,她身体又失去控制,自动跟在魔头身后。
待到桃林深处,归海无名忽然驻足,阴姬也一瞬间恢复对身体的控制,她下意识想逃,可归海无名下一句话,令她手脚僵定。
“那姓赵的蟊贼的确有几分狠劲,把罗刹耍弄在鼓掌间,就连义军主力都是他的诱饵。”归海无名回头,笑意盈盈,“你猜,他现在如何了?”
第二十九章 替身
“他……死了吗?”
浓烈的悲伤感,恐慌感,怅然若失,就像被刺骨的冰水淹没。
死亡,这是最可能的结局,罗刹在归海无名面前连一招都走不出,如果换成与罗刹不相上下的三师弟呢?
想不出一点点活命的可能性。
正邪不两立,旷日已久的对抗,逝去了那么多人,竖起了那么多墓碑……为什么,我这个早该入土的人,还不去死?
她忽然有种强烈的欲望,强烈想要坦白的欲望。
不再伪装,也不再矛盾,取回那个名字,横眉冷对这命中注定的宿敌,然后,如三师弟一般,以卵击石。
——可就在她握紧剑的时候,归海无名下一句话,又把她心情过山车似的推到高点。
“赵大平很狡猾,来去非常果断,我连他影子都没摸到。”
“呼……”
绷紧的肌肉骤然放松,阴姬心中涌起强烈喜悦的情绪。
可刚才那股——玉石俱焚的莽劲儿,又一下子泄了,收不回来。
归海无名孤身走进药园,似在药丛中翻找什么,嘴上道:“不过,我借助他偷去的某样东西,给他施了咒毒,他现在肯定生不如死。”
“……”
“给。”
归海无名刨出一根奇形怪状的植物,转身递向阴姬。
“这是?”阴姬迷惑,下意识接住。
结果城主冷不丁的话令她浑身一颤,失手将怪植摔落。
“这是咒毒的解药,找医圣去炼,我懒得开炉。”归海无名用若无其事的表情说着最惊人的话。
阴姬俯身弯腰去捡,用动作掩饰慌乱,她心中紧张,也惊疑不定,忍不住小心翼翼试探:
“城主……是要我拿解药去威胁赵大平吗?”
“随你。”归海无名甩掉手上的泥土,又去泉水边洗了遍手,“扮演也好,逗他们也罢,娘子玩得开心就是。”
“谢、谢谢。”阴姬心乱如麻,她越来越感觉,归海无名不对劲,无论是对她的态度,还是对逍遥派的态度,都有说不通的地方。
可转念一想,归海无名杀罗刹,只用了一个眼神,或许,他这番举动其实压根就没什么意义,仅仅只是单纯的……蔑视。
他可以随手让敌人生不如死。
也可以随手治好敌人。
叛逆也好,反抗也罢,归海无名都不在乎,反正他的实力可以压服世间一切,这一点,他早已用天意城君临天下证明过。
——那他内心到底在乎什么?
阴姬忽然有些好奇。
“天要热了。”归海无名遥望日头,微微出神,“估计今年,能是个雨水充沛的丰年。”
阴姬讶异,“城主还关心地里刨食的农民?”
“什么话。”归海无名失笑,“难道娘子更想看到民间年年遭灾,饿殍满地,世间只剩下一群孤苦伶仃的仙人,在绝巅上乱斗吗?”
“不,我只是……”
只是惊奇你这个大魔王竟然还有哀民生多艰的时候。
阴姬吐吐舌,故意没说下半句话,惹得归海无名伸手笑打。
“娘子越来越调皮了。”他眉眼弯弯,神态轻松。
……
应付完归海无名,阴姬手捧那株珍贵的药植,来到医圣府邸。
出乎意料,医圣的园林中并未种满药草,反而养了各种各样的小宠物,三条腿的金蝉,长尾巴的兔子,长恶魔翅膀的人……嗯???
等等,人??
阴姬吓得后退一步,果然医圣又在研究奇奇怪怪的东西。
听见侍女禀报,医圣匆忙来迎接,手中还抓着只幼猫,在强行给猫咪喂丹。
那丹药一入口,幼猫痛苦“喵呜”一声,随后身体迅速膨胀,浑身鼓起磐石般坚硬粗犷的肌肉,伸爪就把假山打碎,赫然已达到破限实力,成为一只功夫狸花。
一时间,阴姬满肚子的槽,不知从何吐起。
她压了压跳脱的心绪,把药植递上,努力令声音正经说:“医圣大人,城主命我找你炼一炉消解咒毒的丹药。”
“小事,等我半个时辰。”医圣毫不拖沓,接过药植就转身回房。
走到行廊时,他忽然回头:“乾儿,如果城主夫人觉得无趣,就带她去药房看看,兴许有能用上的。”
“是,主人~”那叫乾儿的侍女俏皮笑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听闻这话,阴姬也有些好奇,药房都摆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药物。
于是医圣一走,阴姬立刻便表示,想去药房看看,乾儿张口应允,随后将阴姬引到一个面积广阔却又十分逼仄的堂屋内。
逼仄是因为屋内摆满了陈设台,每个陈设台上都展示有一种独特的丹药。
“这些都是主人呕心沥血的作品~”乾儿娇憨可爱地叉腰得意。
“作品?这么多?”阴姬惊讶。
但惊讶之余,她也有些好奇,为什么绝大部分丹药听都没听过?
她随手拿起一瓶紫色丹药,看到介绍,忽然秒懂,为什么这些“作品”都藉藉无名了。
【十牛之力丹:长出十根伸缩变幻自如的牛牛,但是每根牛牛都有自己的雷点和性.癖。】
“……”
绷不住了,吃下去以后牛牛打架是吧?
什么奇葩丹药。
她向前几步,又捡起另一瓶,果然,这瓶更奇葩。
【神尾丹:长出一根对战斗颇有助益的小尾巴,但是尾巴会暴露服丹者的潜意识想法。】
“尾巴对战斗能有什么助益,明明是长出个弱点好吗?”阴姬忍不住吐槽。
“是指那种‘战斗’。”背后的乾儿幽幽补充。
“……”阴姬无语。
她继续在展示台间寻找,期待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然并卵,这里的丹药,基本都是【十牛之力丹】这种调调。
一个没什么卵用的效果,搭配一个十分严重的副作用。
很难想象,城主在收到医圣“作品”,然后绞尽脑汁从中挑选有用丹药的时候,是种什么样的心情。
医圣能活到现在,还真是个奇迹。
蓦地,阴姬在某个展示台前驻足,她阅读效果说明的双眸先是迷惑,而后瞪大,嘴唇也开始发紫,仿佛联想到什么极为恐怖的事。
【替身丹:与目标媒介一起服用后,外表、神魂、意识,皆可变成目标,受丹者会认为自己是目标本身,并拥有目标的记忆。】
“这药……”阴姬右手微微发抖。
乾儿见状,捂嘴笑着解释:“夫人想多啦,这个才是最鸡肋的,因为媒介需要目标三魂七魄中任意一灵的碎片,都能拿到这个了,何须还用替身隔靴搔痒呢?直接迷魂目标不是更好吗?”
“受丹者没有自我辨认的办法吗?”阴姬强忍住内心动摇,佯装自然问。
“当然有,这也是替身丹最大的漏洞。”乾儿叹气,“记忆、外表能变幻,但修为可没法变,说到底也只能创造一个酷似白月光的床.宠罢了。”
“如果大梦醒来,觉得自己是仙人,却没有仙境修为,想必再笨的人也会意识到不对劲吧?”
第三十章 义军
替身,替身。
阴姬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她其实不是顾长歌呢?
会不会,她只是被人用“替身丹”类似的手段,塞进了顾长歌的记忆,以及顾长歌的神魂波动,作为针对城主的一颗棋子……
如果她不是顾长歌,很多问题反而解释得清了。
为什么城主从不怀疑她已经清醒?因为在城主眼底,她根本没别的身份,一直就是阴姬——那个深深爱上城主,心甘情愿做他爱奴的失忆少女。
魔堕是她心甘情愿的,所以城主对她和对别的魔姬不一样。
她没学过逍遥功法,甚至没练过武,修为全靠城主赐功,所以才会连逍遥引都记不得,连经络都找不到。
“头好痛……”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些有关神魂记忆的禁制是怎么回事?
还是说,普心弄错了,那根本不是封印记忆的禁制,而是……嫁接记忆手段留下的痕迹?
阴姬越来越搞不明白。
她不敢深想,更不敢细细推敲,“我是谁”这个问题就像某种漩涡,不断吞噬她的理性和动力。
拿到咒毒解药,阴姬一刻都不想待在这儿。
但捱不过医圣孜孜不倦推销他那些被城主毙掉、根本没用的破丹药。
她只好随意拿了一点作为敷衍,之后便紧赶慢赶,朝约定好的会合地点追去。
到达之后,果然人去楼空,早就撤退了,而且根本没人给她留个信。
即便心中早有预料,也能理解三师弟对自己的戒备,但她还是有些失望。
沮丧的情绪,在心底不断滋生。
要放弃吗……?
可仅凭自己一个人,或者三师弟一个人,肯定救不出师父他们。
更何况,三师弟现在中了咒毒,肯定生不如死。
阴姬忽然想到一个找到三师弟他们的办法,但这个办法一想出来她就感到无语。
假内鬼,还要靠真内鬼,才能找到组织什么的,这可真是……
虽然很丢脸,但也只有这一条思路。她找到南海神尼,叙说想回到义军中,神尼虽然答应,但表情敷衍中透着一丝不耐烦,就好像打发调皮捣蛋的小孩。
“夫人贪玩不要紧,但务必别干扰贫尼的正事。”
阴姬忙点头。
数日后,神尼带阴姬来到她所知道的接头地点,似乎经过上次的事,义军警惕许多,拐了七八道坎才找到核心驻地。
看到三师弟的时候,阴姬心疼得差点哭出来,这何止是生不如死,已经没有人样了好吗?城主那个混蛋……
“坐。”
赵大平的声音依然是那么冷静,可那张肿胀且布满浓疮的脸,凄惨非常,彻底失去了往日的潇洒。
当着神尼面,阴姬不好拿出解药,只得沉默坐着,听那老叛徒和三师弟对话。
“……丢下你们,并非我本意,只是半途中忽然醒悟,天意城早有察觉,所以我临时换成了第二套计划。”
“太多义士死了,我也差点折在那儿,早知如此,就应该更谨慎点行事。”神尼假惺惺感伤。
“无妨,目的已经达到,四块玉玺在我们手中,短时间内,归海无名聚不了那天下气运,复国仍有希望。”
“赵师侄应该不只拿到了玉玺吧?”
神尼眯起眼试探。
“的确,我还拿到了罗盘,本想用它找前往极境的路,可惜……极境似乎比你我想象中复杂。所以我换了个思路,用它来找二师姐,以及大师兄。”
“啊?”
“诶?”
神尼愕然,一旁装闷葫芦的阴姬也惊讶叫出声。
“我活不了多久。”说这句话的时候,赵大平语气很平静,“大齐义军需要主心骨,夫子宫青黄不接,那几个新君子都不够格,能替我的,只有二师姐和大师兄。”
“顾长歌还活着?”神尼眼神诧异。
“嗯,指针会动,不可能指的是尸体,那自然是活着的。”提起这件事,赵大平身体渐渐放松,就好像什么沉重的担子,终于可以从他的肩膀卸下。
“大师兄既然还在,那以后的事,不用我担心什么。”他低下头,用袖子擦净嘴角刚流出的血。
神尼依然费解,“可,顾长歌既然活着,事态都发展到这种地步了,为何他还不出面?”
“不知道,应该是在暗中研究打败归海无名的办法吧。”
……确实研究了,不过战场在床上,然后还频频惨败,被狂暴的征服者灌成泡芙。
回想那些三师弟觉得大师兄正励精图治的时光,实际她在被城主透得喵喵叫……莫名的羞愧感。
“你怎么了?”赵大平注意到阴姬的异样。
阴姬苦笑扶额,“没……有点头疼。”她暗骂自己无聊,怎么老想那种事,真是欠…了。
何况……自己真的是顾长歌吗?
又开始纠结,无用且病态地纠结,阴姬强行压下那些烦躁思绪,试图说服自己:我不是顾长歌还能是谁呢?
就算不是,现在也只能是……
神尼与三师弟寒暄几句,便以去帮其他人治伤的名义,起身告退。
房间里,只留下阴姬和赵大平独处。
神尼一走,阴姬立刻取出解咒毒的丹药,摆到三师弟面前,可话到嘴边,却不知该怎么说。
“这是什么?”赵大平问。
“解药……解你身上咒毒的。”阴姬低垂着头,面色有些发红。
她想了很多借口,可每个借口都很羞耻。
“归海无名下的毒,应该只有归海无名能解吧?”赵大平满腹狐疑,“你怎么弄到的解药。”
“他给的……”
“他为什么愿意给你?”
“因为那混蛋想摸我腿,故意让我抱个东西没法阻止……”阴姬面色潮红,回忆起那天的场景,她又气又羞,眉宇间旖旎媚色几乎掩盖不住。
赵大平若有所思。
他取出丹药,直接仰头咽下,霎时,他身上的毒疮全部一扫而空,肿胀也渐渐消退。
“竟然是真药?”赵大平不敢置信喃喃。
他望向阴姬,心底越发搞不懂,眼前这个女人的来路和目的。
阴姬见赵大平已恢复最佳状态,也顾不得突兀,赶紧扯神尼底裤:
“大平!你一定要相信我!神尼这个人有问题!她就是内奸啊!”
赵大平表情依然平淡,他静静望着阴姬,一丝不苟,一动不动。
良久,他幽幽道:
“洛姑娘还记得,你是跟着谁来的吗?”
阴姬语塞。
“如果她是内鬼,那么,能说动她心甘情愿带你来到这里,还让她笃定绝无被揭发风险的你,又是什么身份?”
第三十一章 撮合
赵大平怀疑其实没错,哪怕阴姬自己站在赵大平的位置上,都一定会怀疑自己。
可她还是委屈,有种很矫情的委屈,忍辱负重,为三师弟搞来丹药,连一句好话都没,换了据点,甚至都没人告诉她。
“你不信我,那就算了,大不了,我一个人去救他们……”阴姬委屈巴巴起身,抿紧下唇,独自站在窗边生闷气。
“你想救谁?”赵大平疑惑。
“顾长歌的师父、师娘,逍遥派那些人,还有关在天牢里的江湖义士,我都想救,不行吗?我没资格救他们吗?”阴姬有些埋怨道。
“你口气倒不小。”赵大平失笑,“竟然想把整个天牢一锅端了,真不知道你哪儿来的底气。”
“要你管。”
微嗔的小女儿娇态,看得赵大平微微出神。
可惜……这是魔姬,是归海魔头的女人。
他收回视线,想了想,沉吟道:“我不可能因为你的一面之词就怀疑之前出力颇多的人。不过,多谢提醒,我会警惕的。”
“你!”
阴姬急得要死,她红着眼,“你如果实在信不过我,把我们两个都当内鬼抓起来不行吗?”
“没有由头和证据就胡乱抓人,会让下边人人自危,也会让功臣寒心的。”
“赵大平!你看我!”阴姬忽然轻喝,待吸引来赵大平目光,她缓缓解去腰间绦带,水似的青纱襦裙从两肩滑下。
惊鸿一瞥间,赵大平只看到妖艳魔纹点缀的大片雪白肌肤,和意料之外颇为保守的内衣,他第一次神色惊慌,脸红扭开头。
“洛姑娘,你这是做什么?”他心脏狂跳。
阴姬的脸也像火烧似的,但她被逼到没办法了,只好出此下策。此刻,唯有硬着头皮,继续自辩:
“如果我在骗你,如果我没有清醒,我不可能在城主以外的人面前脱掉外衣。既然你了解,就应该明白,魔姬不可能做这种事……”
赵大平忽然沉默,良久,他叹气,“是。”
“你愿意相信我了吗?”
“相信。”
“神尼真的有问题,快点拿下她吧,希望,希望现在还来得及。”
阴姬语气有些不确定,她并不知道天意城具体的计划,也许这条鱼还要再钓一会儿,再也许,此刻已经是收网的时候。
赵大平哭笑不得,“我知道了,我会准备的,但洛姑娘——您能先把衣服穿好么?”
阴姬微怔,她低头,脸迅速泛红,装作若无其事“哦”了声,然后窸窸窣窣穿回外衣。
不过就在她系绦带的时候,大门被“嘭”一下撞开,满面笑容的木婉凝提着食盒走入。
进门后,木婉凝怔住,她看了看阴姬凌乱还未彻底穿好的衣裙,又看了看赵大平咒毒祛除、此刻有些发红的脸颊。
顿时,她感觉自己头顶好青,好绿,颜色是辣么地健康。
“你……你们……是在双.修治病吗……?”她喉咙僵硬。
阴姬率先反应过来,手忙脚乱把衣服整平,走过去轻轻抓住木婉凝,想解释清楚。
“木姑娘,你听我说,其实,我只是在向大平兄证明我不是内奸。”
“证明的方法就是陪大平哥睡觉?”木婉凝一脸崩溃动摇。
“没有,我只是脱了外衣……”
“你都脱衣服了,一会儿你们要干嘛我简直不敢想。”木婉凝越想越脸红,下意识脑补“洛熙”和大平哥抱在一起的画面,莫名地——还有点刺激。
“不是,我……”眼看越解释越乱,肉眼可见要把这弟媳妇儿弄没,阴姬也急了,下意识开口:“我对男人不可能有兴趣的,你别误会……”
这句话一出,木婉凝和赵大平表情都变得有些古怪。
木婉凝更是打个激灵,吓得挣脱开阴姬的手。
场面再度尴尬,就在这时,赵大平咳了咳,十分平静说道:
“婉凝姑娘,不要误会,我跟洛姑娘没有那种关系。”
“跟你也没有。”
——这一句话简直比阴姬十句虎狼之词带给木婉凝的打击都要重,木婉凝如遭雷击,明亮的杏眸逐渐泛起水光。
食盒脱手坠地,她抽泣着离去。
阴姬呆了,“你干嘛啊。”
“什么干嘛?”
“你媳妇没了。”
“哦。”
“我刚祝你们百年好合!”
阴姬此刻的心情就像那撮合失败的媒婆长辈,三分抱怨,三分恨铁不成钢,以及四分不理解。
她复杂凝望赵大平,忽然又想起,大平这孩子从小就直,每天除了练功,就是琢磨当赌圣,这情感阅历……唉算了,不能指望他。
虽然她也不多吧,但她好歹也是差点就有老婆、并且当过别人老婆的人了。
怎么着也比这个三师弟强。
“大平,你给我透个底,你对木姑娘到底是什么看法?”阴姬还是不想看到二人彼此错过。
赵大平奇怪盯了阴姬一眼,或许是疑惑,一个外人为什么对自己和婉凝姑娘的情感生活这么上心。
迟疑几秒,他还是诚实答:
“婉凝是个天真的好姑娘,而我注定会与归海魔头斗到死,我不想她跟着我,一起过朝不保夕的日子。”
“你傻呀,”阴姬痛心疾首,“这种自我感动式的拒绝,最后只能害人害己。出来习武走江湖的人,谁不想快意恩仇?有谁是图安安稳稳的?”
“再说了,她都已经搭上你这贼船了,难道还能再下去吗?”
赵大平脸上露出一丝局促,“话虽如此,可木姑娘值得更好的人。”
“你小子。”见他这样,阴姬忽然明悟,“该不会是你小处男对亲密关系有种本能的畏惧心理,所以躺在舒适区,不敢更进一步吧?”
“啊?什么意思?”赵大平心想这个洛姑娘怎么跟大师兄说话一个调调。
总讲些令人云里雾里的词。
“不行,我今天非得把你们撮合了,尽一尽长辈的职责!”阴姬一咬牙,心想今天就是拼着尊严不要,也得把三师弟这个媳妇儿给说回来。
“?”
赵大平突然感到一丝不妙。
等等,你到底想干嘛?还有什么长辈?
可惜他刚升起阻止的念头,阴姬就重重拍住他肩膀,双目闪烁老妈子的光辉,语气毋容置疑道:“你别管,神尼交给你,婉凝交给我,咱俩一人一个,各施所长!”
说罢,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窗而出,朝木婉凝泪奔的方向追去。
赵大平无语凝视被“洛姑娘”撞出的破洞。
怎么连这点也跟大师兄一样,激动起来就不喜欢走门。
要不你俩结婚吧?
第三十二章 诈胡
木婉凝坐在石台边,身后是涓涓流淌的小溪,水流声悦耳——可惜溪水是淡绿的,溪边有芬芳的小花——可惜花草也是绿的。
就连黄蜂采蜜这颇有意境的一幕,在木婉凝心底也变成见异思迁的渣男昆虫在耍流氓,少女鸟语花香的内心,仿佛一下子灰暗起来。
喜欢是一种很甜蜜的情绪,甜蜜到如剧毒一般会令人失魂落魄。
很小时候,师祖就劝告她,不要动心,不要去喜欢,因为在师祖眼中,那个从小乖乖女的“四师公”就是爱上了天意城皇帝,才被他影响,堕落至此。
师祖对此痛心疾首,觉得男人简直就是女人的毒药。
每个男人都是上天派来引诱女人堕落的恶魔。
可木婉凝却觉得,不是这样的,至少大平哥不是,大平哥心中总是充满“大义”,做事向来井井有条。
他的眼睛很少关注儿女私情,即便自己刻意在他面前展露魅力,他也只会认真直视自己的眼眸。
他是个完美的男人,完美符合木婉凝对“丈夫”这一角色的幻想,正直、强大、理性、禁欲、彬彬有礼。
就好像男人喜欢不食人间烟火的纯洁处女,姑娘们当然也有“圣人”情节。
可大平哥那样的圣人,竟然在魔姬的挑逗下脸红了……这是木婉凝第一个破防的地方。
当然,最破防的其实还是后来那句话。
“跟你也没有。”
一句话把她的暗恋摔在地上,一句话让她这份少女怀春变成可笑优伶。“圣人”的圣,如今天理循环,报应到了自己头上。
她终于明白——并非每颗漂亮的种子,都一定会为她盛开。
“婉凝姑娘?婉凝姑娘?”
洛熙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木婉凝懒得搭理,以前她觉得洛熙可怜,看到腐烂的魔姬后,这份可怜又多了几分敬意,毕竟对方是冒着如此悲哀下场来帮助义军。
可现在……呵呵。
死狐狸精。
她才不信那些白痴借口呢,当她是小孩子吗?好歹她也是宗师了,虽然文宗师没有武宗师那么能打,可小小年纪达到这个地步,放眼整个江湖都足够令人惊叹。
从小到大,类似“天才”的赞誉,就没在她耳边缺席过。
然而——那个臭女人靠近后的第一句话,就令木婉凝无法淡定。
“你这样会失去他的。”阴姬笑着告诫,“像他那样的男人,绝对不会主动推进与女孩子的关系,礼貌就是他的枷锁。你别扭,他只会离你更远。”
木婉凝气鼓鼓撅嘴,“跟我有什么关系,失去了才好。”
“真的吗?其实我觉得他挺不错,谢谢你成全我们……”
“诶你!”
木婉凝气急回头,恰迎上阴姬笑靥如花的俏容,她这才一下子意识到:对方是在诈自己。
“傻姑娘。”
阴姬怜惜揉了揉木婉凝的头发,小丫头并未阻止,只是噘着嘴,一副又傻又可爱的赌气样。
那股想让她和三师弟修成正果的欲望更强烈了。
为什么呢?她自己也在思考。或许,目睹这些亲人的幸福,可以冲淡一些她愧疚和自责的阴霾。
“你要是想和大平水到渠成的话,我教你个法子。”阴姬突发奇想。
“什么?”
“跟他打赌。”
“打赌?”
“对呀~”
阴姬温柔捏了捏木婉凝的脸颊,这个动作令木婉凝想起自己的娘亲,鼻尖忽然酸楚。
“他赌性很重的,肯定忍不住,到时赌赢了,你就邀他陪你饮酒,然后假装喝醉,靠在他身上,冲他撒娇……”
“哈?”木婉凝震惊,“这这这这!这不是倒贴吗!”
“追求自己喜欢的男人,有什么倒贴的。”
木婉凝还是有点无法接受,“可是,我师父说了,姑娘家太主动,会被男人看轻,吃干抹净不负责任……”
“你觉得大平他是不负责的男人吗?”阴姬反问。
木婉凝愣了一下。
阴姬拍拍木婉凝肩膀,一副过来人的语气:
“要因人制宜呀,妹妹,大平的问题在于他想太多了,也就是太负责了,这时候,恰恰需要姑娘家主动给机会,否则会越推越远。”
“多谢洛姐姐指教……”木婉凝犹豫了一下,又问:“可我要是赌输了呢?”
“放心吧。”阴姬拍酥胸保证,“不会输的,你不可能比他还倒霉。”
此时,木婉凝也渐渐冷静下来,吃醋的情绪在阴姬安抚下悄然退潮,稚嫩的理性重新占领智商高地。
“洛熙姐,你为什么要教我?你和大平哥,刚才真的没发生什么吗?”
阴姬感到好笑,她把刚才的事解释一遍,果然这次,木婉凝听进去了。
“原来如此……我就说嘛,大平哥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少女消沉的目光很快被雀跃所取代。
溪水不绿了,花草也是姹紫嫣红,恣恣春意的盎然与洒脱,在少女诗样的情怀中飘弥。
“谢谢洛姐姐!”木婉凝在阴姬脸上亲了一口。
阴姬手摸脸颊,有些发愣,咦,这算是……不小心牛了师弟吗?
寥寥几句哄好弟媳妇,阴姬又匆匆赶去前堂,打算看眼三师弟有没有听她的劝告,先把神尼给控制住。
前脚刚至,后脚一股可怖的气息就在不远处爆发,阴姬定睛细看,是三师弟与神尼,正于众人面前对峙。
“逍遥派的小子,说话之前请三思,你为何凭空污贫尼清白?”
南海神尼俏容冷若冰霜,黑色的长发无风自动,她倩目微红,倔强的神情中夹杂丝丝委屈,如此模样,令场上义军信了大半。
夫子宫的前任老夫子出来打哈哈,试图声援神尼,“赵贤侄,咳,南海菩萨不远万里,来助我们成事,这份心岂是天意城妖人能有?切不可亲者痛仇者快,寒了诸位义士的心啊。”
赵大平丝毫不受影响,也并未拔出手中的剑,他那俨如骄阳般的眼眸,炯炯锐利,仿佛能直刺入人内心深处。
“三个人,罗刹,战鬼,甚至医圣,这是针对杀我的陷阱,但天意城如何确定我会去那里?神尼前辈,给所有人不同的计划中,只有给你的计划,是我会偷秦国玉玺,然后回去接应。”
神尼面色大变,她没想到赵大平竟然真在这儿留了一手,当即取出佛尘,想要突围远遁。
可下一秒,她就听到,那位老夫子疑惑地:“赵贤侄,什么意思,大家知道的计划不都一样吗?”
赵大平忍俊不禁,“确实一样。但心里有鬼的人,可不敢这么确定。”
众人目光再度向神尼汇聚,随后便注意到她手中武器,和走到一半的架势。
刹那间,真相昭然,观者震惊的震惊,拿兵器的拿兵器,场面陷入混乱。
喧嚣的叫喊中,赵大平直视神尼,目光微微失望:
“没错,我诈你的。”
第三十三章 信任
神尼彻底怔住,她无法理解,既然赵大平没有在计划上留暗手,那为什么他会笃定地怀疑自己?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赶来的阴姬。
双目猛然瞪大,充满不敢置信,闪烁不定的眸光仿佛在呐喊:城主夫人,为什么?为什么啊?
都说了不要干扰正事,你献祭我是个什么操作?
你都不怕城主大人责罚的吗?
神尼只感到窒息,万万没想到,她隐藏这么深,这么好,骗得绝大部分义军信任,结果被城主夫人玩笑一般给卖了。
果然跟传闻中一样——这位城主夫人性格古怪乖戾、刻薄骄横、令人捉摸不定。
她深吸气,直面赵大平,此刻也不再掩饰,冷冷道:
“你们非要与城主作对,贫尼我能有什么办法?如今七国平定,四海安宁,乖乖做个小民不好吗?”
“正是正,邪是邪,正邪不两立,况且归海无名与整个天下为敌,铸就无数杀孽血债,你一句话,就想让我们放下?”
神尼讥讽:“很难放下吗?狮相门和御龙坛斗了那么多年,彼此血债无数,如今不还是化干戈为玉帛,一齐针对起了城主?”
赵大平忽然无言。
“我看呐你们是放不下那良田万亩,放不下那锦衣玉食,放不下那飘在云端金枝玉叶的生活。什么正邪不两立,还不都是为了钱权名望,咱们一路货色,谁寒碜谁啊”
眼见面前那老实巴交的逍遥门人被自己问住,南海神尼直接嘲讽全开,眉飞色舞,姿态言语皆轻佻邪戾,哪还有一丝之前身为避世高人的清贵之态。
赵大平嘴笨,刚打算思考如何反驳,微微走神,就发现那南海神尼陡然消失在原地。
他猛回头,果然,电光火石间,神尼已朝那刚刚赶到、尚处于懵逼中的木婉清冲去。
素洁的细手化掌为爪,直接抓向木婉凝脖子,竟是打算一招重伤这个小丫头,挟制对方逃亡。
可此时,木婉凝旁边的城主夫人,忽然不要命似的出手,硬要与她对上一招。
神尼吓得差点炸毛。
我滴妈。
城主夫人?你在干什么啊城主夫人?
幸好这一招并未用全力,即便二人掌力相撞也只是让城主夫人受了不轻的内伤,并不足以杀掉至皇境。
她本以为这没什么,可下一秒,城主夫人竟然内息动荡,脸上瞬间失去血色,原本欺霜赛雪的肌肤也开始鼓胀发黑。
一瞬间,神尼反应过来……那霸道丹毒夫人竟然还没解!只是自个压着!
神尼麻了,也绝望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偏偏她还不能走。如果让城主知道她一掌打死了夫人,那她的下场,最好也是削成人棍。
本来她都已经放弃,准备束手就擒,可这时候,赵大平竟然停止追击她,转而先去处理内息动荡的城主夫人……
神尼觉得这几秒钟真是比一辈子都精彩,她当然也不客气,趁赵大平放弃追击的机会扬长而去,一路上,她苦思冥想,但怎么都想不通,最后,神尼放弃了思考。
这个世界一定有哪里出问题了,嗯……是我吗?
阿巴阿巴。
赵大平抱住瘫软倒地的“洛熙”,帮其调理好内息,重新压制住丹毒,对方急促的心跳才渐渐缓和。
“谢、谢谢。”阴姬脸上仍留一抹因为心脏重负而泛起的红晕。
木婉凝看着二人,莫名地,心情又开始酸溜溜,但一来她好像习惯了,二来,她也知道“洛熙姐姐”是为了救自己。
如果她刚才被南海神尼抓住,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木婉凝注意到,“洛熙姐姐”对大平哥似乎没有男女大防的观念,也根本不抵触亲密。
哪怕刚发生过“拥抱”这种足以被斥责轻薄的姿势,“洛熙姐姐”依然神色如常,仿佛刚才只是发生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就好像,她压根没把大平哥当男人,亦或把自己当女人似的……
反倒是大平哥,表情有些不自然,显然他无法忽略少妇裙下曼妙饱满的曲线。
木婉凝悄悄叹了口气,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这种绿油油的感觉,源头很可能并非出在洛熙姐姐身上,而是出在她的大平哥身上……
让她吃醋的不是某个暧昧动作,而是大平哥那略显异常的反应。
他没把自己当女人,但他把洛熙姐当女人。
凭什么?
木婉凝既委屈又不服气,难道我胸不大吗?难道我不够漂亮吗?
她低头,突然丧气,好吧,胸确实差得有点多。
不过漂亮这点,她自觉不差洛熙姐多少,只是洛熙姐气质上有股那种,很诱惑的女人味儿。
……或许是被野蛮男人滋润开发透的缘故,反正一颦一笑,都令木婉凝觉得,洛熙姐好烧,带着种欲求不满娇艳欲滴的风韵。
难道自己败在这上面?
木婉凝愈发挫败,莫名地,她佛起来,心想:漂亮妖艳的大姐姐连我都喜欢,更何况男人呢?
算了,还是和姐姐贴贴吧。
赵大平和阴姬并未注意到木婉凝的奇怪神色,二位都是老成正经的人,压住丹毒后,很快便一齐商量起后续问题。
言谈间,赵大平俨然对“洛熙”有了基本的信任,这份信任是建立在理性上的。
从逻辑角度考虑,天意城没有必要安排一个内鬼,去顶掉之前已经深获信任的内鬼,这不合常理。
所以尽管“魔姬”叛变这件事骇人听闻,也非常离谱,但抛去所有逻辑不合理的解释,“洛熙真在帮他们”,是唯一留下来,符合推理的“真相”。
“神尼这一走,大齐义军高手便有些匮乏,只有军中兵壮还算充足,可惜驻扎在齐地,无法调动到西秦境内。”赵大平为阴姬解释现状,顺手在泥地画出简单的小地图。
“撤退吧。”阴姬看了一会儿,建议道:“你们已经暴露了,我的表现,估计也会被神尼告到城主口中,接下来战鬼肯定全力搜捕你们,没那么好混过去。”
“难。”赵大平叹气,“大家都是凭一腔热血汇集到一起,有些是为了家国忠义,有些是为了救出家人,这一退,退的不止是位置,还有人心。”
“人心散了,也总比大家死了强。你既然偷到了玉玺,那就徐徐图之,七国气运有四在你手中,现在急的是想奉天讨封的天意城,不是咱们。”
“那下一步呢?”赵大平下意识询问,问罢才恍惚惊觉,自从大师兄消失以来,他第一次将难题抛给别人,展露出犹豫渴望依靠的一面。
阴姬并未辜负他的“渴望”。
她思考数秒,轻轻在土堆一指,语气带着那种令人信服的沉稳:
“去这里,天意城势力辐射不到山中,先联络附近义军,等到夏末入秋,天意城准备献衣大会,我们突然袭击。”
第三十四章 路途
瘦矮的骏马在乡间土路上奔驰,骑马的美丽女子互相嬉笑打闹。
“洛熙姐!快还我!不许看!”
“哈?求我呀!”
不远处,骑骡负剑的男人默默注视这一幕,眸中浮起温暖的笑意。
前头抢书的娇艳女子闹累了,忽然调马回身,朝后面那不紧不慢的骡子奔去。
“吁~”马蹄渐停,阴姬拍了拍晒到发红的脸颊,和赵大平并齐慢行。
“天要黑了,大平,我们今晚得找个村子住宿,还需要补充些清水和食物。”她笑着征求意见。
“嗯。”赵大平越来越习惯“洛熙”的安排。
起初,他还有些不适应,或者说习惯性怀疑“洛熙”能不能做好。
但日子渐久,他慢慢发现,“洛熙”简直就像他刻意模仿的大师兄一样,总能考虑周到,也总会去认真考虑,和她在一起,并不需要为她担忧什么。
与之相比,木婉凝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当然她年纪本就稚嫩。
洛熙可是与大师兄同时代的人物,或许这周到与稳重,本就是她被大师兄潜移默化的吧。
很快,阴姬循复杂的羊肠小道,找到一处官路附近的村落。
七国之乱后,由于连年征战,庙堂超发,私铸屡禁不止,各地的铜钱体系早已崩溃。本地人倾向于以物易物,而外地人到此,能作货币的只有银子和丝绢布匹。
阴姬不得不以溢几倍的价格,购买来些黍饼,以及一些淡酒——这是在长途旅行下,最不容易腐坏的净水。
说来好笑,修行者,也是要吃饭的,甚至吃更多。毕竟世间的修炼体系基本都是以武入道。
在开奇脉通玄意之前,宗师并没有什么特别超乎常理的手段,只是更快、更强、内力更深厚,武道臻至化境,招数再无破绽。
除非是如赵大平这种彻底脱胎换骨的地仙,才能餐风饮露,肉身不老不朽。
阴姬和木婉凝两人吃得都不少,约等于四五个成年男子的饭量,而这已经是武者中饭量较小的,若换成六师妹……
啧。
恐怕没到目的地,几人就得卖艺赚钱了。
路中补给时,阴姬发现一件令她有些迷惑的事,越靠近天意城,这些山村里的乡民反而越洋溢喜色,越离开西秦境内,反而看到越多人口凋敝、饿殍遍野的惨象。
晚间吃饭时阴姬提起此事,木婉凝一脸愤怒。
“因为狗日的归海无名,把咱们的地钱粮都抢过去,然后假惺惺分了!”
看到赵大平十分淡然的神色,她拍拍脑袋,忽然反应过来,“差点忘了……你们逍遥派没这烦恼,你们人尽皆知的穷。”
阴姬尴尬笑,她这个大师兄,确实对钱财商业不在行,再加上逍遥派不是什么悠久门派,积蓄极少,弟子吃穿用度一直不算宽裕。
就比方说,为什么是逍遥七子,不是逍遥二十子?三十子呢?
因为再多师父养不起……
后来老四长大,贪图享受,搞了不少歪脑筋,却也令逍遥派增加许多进项,如此她才敢继续收徒。
阴姬拍拍木婉凝香肩安慰,“别气啦,换个思路,就当归海无名替你们做了件好事呢?”
“好个头哦,根本就是强盗。”木婉凝不开心嘟囔。
吃罢饭,各自回房,月明星稀。
等到后半夜,阴姬哄睡木婉凝,忽然有些心堵,主动推开隔壁赵大平的房门。
赵大平正在床上打坐,修炼内功,仙人是没有强制性睡眠需要的,不过绝大部分仙人依照习惯,依然会保持成仙前的生活规律。
如赵大平这般废寝忘食修炼的仙人,反而比较特殊。
阴姬猜测,或许是天意城给他压力太大了,他神经一直绷紧,根本睡不着。
“大平……”
听到这声熟悉又温柔的轻唤,赵大平忽然气乱了刹那,他稳住内息,等待片刻,才平静道:
“洛姑娘深更半夜有何事?”
“我想不通。”阴姬直接坐到床上,就贴在赵大平腿边,但她并未察觉,专注于自己的“困惑”。
赵大平心一动,“难道洛姑娘是在纠结晚上分地那些话?”
“对。”阴姬有些内疚,“我觉得那是好事。甚至有些影响到对城主的态度,我觉得不对劲,想找你说说。”
赵大平失笑,只觉“洛姑娘”这纠结既天真又傻得可爱。
“我也觉得那是好事,但这代表不了什么。洛姑娘你和归海无名相处更久,你觉得,他会在意无关人死活吗?”
“不会。”阴姬果断摇头。
这点她很确定,归海无名对不在乎之人的态度……甚至都不能说自私。
他是冷漠,彻彻底底的冷漠,惩戒犯错的魔姬,面对这些与他有肌肤之亲女人的哭喊,他眼都不眨。
数万人死在他面前,他只当遇见了一条河。
他根本不在乎,也觉得无趣,就仿佛他虽然身体在这个世上,但他的心,一直游离在世外。
像归海无名这种人,说他分地是为了做好事?是为了让被兼并土地的农民吃上饭?恐怕他自己都要发笑。
“洛姑娘的困惑,让我想起,大师兄教给我的道理。”赵大平缓缓开口,“我当时问他,侠应该论心还是论迹。”
“……”阴姬突然想起来了,她默默捂脸,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要被师弟拿自己说过的话教育。
“大师兄给我说了一个例子,他问我,沉迷杀人的嗜血魔头,机缘巧合下杀的每个人都是十恶不赦的罪徒,这个人,算好人还是坏人?”
“我猜是坏人。”阴姬叹气。
“嗯。大师兄给我的解释是:假如仅看结果好坏就评价善恶,最终一定会酿成无法挽回的悲剧,因为不可能总是那么地‘机缘巧合’。”
“受教啦,大平师父。”阴姬微微弯腰,俏皮地行了个楚礼。
继续闲聊,阴姬问起三师弟这几年的遭遇,果然是历尽了艰苦,才戒掉恶习,养成如今沉稳像以前她的性子。
阴姬越品越觉心疼,她不在的时候,二师妹是个哑巴,还只懂练剑,四师弟纯属添乱,有他还不如没他,小五小六小七全靠不住。
整个师门全凭三师弟和师父扛着,足足六年,肯定吃了好多苦。
她眼神愈来愈柔和,盯得赵大平有些刺麻。
天都半亮,阴姬这才惊觉得赶紧回去,匆忙告退,赵大平的目光盯着那开了又复关的木门,怔怔许久,才收回视线。
四天后。
三人到了南境连绵山脉深处——越国义军的大本营。
第三十五章 传闻
接待三人的是越国义军首领——前越国皇室的六皇子,刘协。
他身材高高大大,白白胖胖,相貌平庸,却幽默风趣,谈吐不俗,有股独特的魅力。
同在此处的,还有来相谈的楚国义军首领,纣雄。
对纣雄这个长胡子矮汉,阴姬印象不深,反倒是他侄子纣羽,格外令人难忘。
纣羽身材极尽魁梧壮硕,足足两米四的身高完全就是个巨人,他浑身着亮银色具装重甲,没戴头盔,从酒坛粗的手臂能看出甲胄下是怎样强壮的肌肉,远远望去,活像一台小高达。
他手持三米长铁枪,枪杆足有阴姬两个手腕粗,往那儿一站,叔侄二人立马变成全场目光的焦点。
纣羽似也颇享受这种被仰望注视的感觉,他神情倨傲,微微扬起头,灼灼虎目无论看谁都只有睥睨和不屑。
据阴姬所知,这个人极度傲慢自负,在其他义军都还只是暗中活动的时候,他就敢打出反天意城旗号,引来战鬼数次围剿。
最神奇的是每一次他都打赢了,以前阴姬不太懂为什么,现在看到真人,她瞬间恍悟,这玩意儿往军阵里一丢,就像鸡圈里开进去一台推土机。
纣羽是纣雄的底气,席谈间,纣雄神色轻松,隐隐占据主动。
而纣羽似乎一直很想插话,表达欲十足,但每次都被纣雄一个眼神,给瞪下去。
到最后,他干脆懒得再听,神游天外,目光在两位姑娘身上打转。
赵大平捉到空,向纣雄和刘协等人说明了献衣大会前夕的空子,以及“洛熙”粗制的计划。
不过为了避免过多麻烦,他没说消息来源于叛变魔姬,只说是自己通过特殊渠道,意外了解到的。
看得出,刘协和纣雄都心动了。
“若能把整个天牢一锅端下来,拯救天下义士,全江湖的气运,都尽归我身啊。”刘协痴痴喃喃。
气运,这是个玄而又玄的概念,并没有实体,却又好像无处不在。
冥冥中有气运的人,诸事顺利,艰险时总有贵人相助,得意忘形时也有敢谏者当头棒喝。
似乎天生的,有些人就是会得到更多帮助,就是会被更多人诚心以待,包括平常的运气,都比一般人好。
过天人关也是如此,斩尸、悟道,险而又险,缺乏气运带来的诸多巧合,缺少有缘人点拨、醍醐灌顶,一辈子都会卡在那道关上。
阴姬个人理解——气运就是冥冥中众生的人心与期望,即“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顺众生而为,自然如有神助,处处是释放善意的人;逆众生而行,人人都盼着你失败,自然诸事不顺。
相比刘协这个前朝皇子,纣雄并不关心气运,更关心实际利益。
“天意城关押那些侠客义士,定然已经对天意城恨之入骨,可以为我们所用。”纣雄微微眯起眼。
纣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道:“叔父,这么好的机会,咱们就劫个狱?不如,咱们一口气破城,财宝美女全抢走,再放把火烧了,气死那归海小贼。”
“胡闹。”纣雄气得吹胡子瞪眼,合着人赵先生说的话,你是一句都没听清啊。“竖子!你以为天意城是村里的鸟窝,你想掏就掏?”
他痛心疾首,“如果真有那么容易,六国义军就不会失败那么多次,丢掉那么多义士性命了!”
“那是因为你们人不行,还喜欢内斗。”纣羽小声嘟囔。
可惜,像他这么大的个头,胸腔是常人三倍大,说是嘟囔,其实声音洪亮到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竖子!你!”纣雄气得拍案。
眼看叔侄二人要闹别扭,上演一番真人快打家庭版,刘协赶紧站起身劝阻,笑着打哈哈:
“老友,年轻人有志气冲劲是好事,生什么气啊。还有羽贤侄,这是养你长大的叔父,你怎么能气他呢?快道个歉吧,没有他,你早就死在楚国皇宫了。”
纣羽闷闷道歉,但语气明显不岔。
不远处,阴姬几人默默注视这一幕,两位大人神态都很严肃,只有小朋友木婉凝在偷笑,还凑到阴姬耳边,开玩笑说:
“洛熙姐姐,都说楚人‘沐猴而冠’,如今可算见识到了,这么重要的场合,叔侄二人,说着说着就能打起来。”
“嘘——”
阴姬用眼神暗示,小声点,人家听得见。
果然,下一秒,纣羽狠狠瞪过来,怒容凶悍野蛮如熊罴,血腥煞气扑面而至,吓得木婉凝直往“姐姐”背后躲。
这蠢丫头……
阴姬微微叹气,轻柔抚弄两下木婉凝的背,将小朋友安抚住。
被木婉凝这么一打岔,那边气氛也飘回正轨,刘协望向赵大平,笑呵呵道:“赵兄这消息,很是关键,我们肯定不会放过这种好机会的。”
“不过,有两个问题。”
“想潜入天意城起事,仅凭我们这点高手,完全不够,还得劳烦名扬天下的赵兄,前去连纵其他义军。我愿全力支持赵兄,要人给人,要物给物,赵兄尽管开口,不必客气!”
“好。”赵大平点头应,“数日内,我那些义军兄弟,还愿意跟随我的,应该也会陆续到这儿,就叨扰刘公照顾了。”
“分内之事。”
纣雄忽然插嘴,“赵贤弟,我这趟来没带什么东西,要不,我这不孝子侄就借给你用吧?”
“啊?”纣羽发懵,“可叔父,我不想去。”
“不想去也得去!你给我闭嘴!”纣雄显然余怒未消,劈头盖脸训斥,脾气一点就炸。
顿了顿,等席间安静,刘协轻咳两声,又问道:
“除此以外,还有第二个问题,归海无名,献衣大会前夕,我们怎么引开归海无名?引开后,又怎么缠住他呢?”
赵大平望向旁边“洛熙”,“洛熙”凑近他耳边,小声道了句,“我有个办法,但暂时不能说。”
可看“洛熙”那脸色,赵大平立马知道,这办法“洛熙”心里没底。
他开口,受阴姬影响,底气也差了点:“此事交给我们,我们有些取巧的办法。”
“赵贤弟不用勉强。”不等刘协开口,纣雄忽然抢断,沉吟几秒后,他脸色渐渐严肃,“诸位,若我之前听到的那个传闻为真,这个问题不难解决。我如今来到越地,也正是为了与二位商量这条传闻。”
“什么传闻?”
“有人看到了你们逍遥派的大师兄,顾长歌。”
赵大平怔住,犹如石像般久久未动,随即脸上升起惊喜的神态。
可他刚想询问细节,便闻香风拂面,一具温软柔腻的女体瘫倒在他怀里,他下意识揽住,低头,却是小脸煞白的“洛熙”。
她竟然被这个消息给震惊晕了过去……
第三十六章 城主
眩晕感袭来的一瞬间,阴姬想了许多事。
从上辈子初为顶梁柱的紧张和忧愁,到这辈子提剑闯荡,在江湖中恣意纵横的痛快。
那些情绪是如此真实,此刻回忆起来都仍旧温热,顾长歌的过去如群蚁筑巢般构成了她,可现在,又突然告诉她,她不是顾长歌?
不……不对……
假的,一定是假的!凭什么突然冒出个顾长歌,就说他是真的呢?我得拆穿他真面目!我才是顾长歌!我才是!!
阴姬如坠冰渊,瞬间又喘息惊醒。
她睁眼,环视众人,发现大家都古怪望她。赵大平更是眉宇间挂着关心,摇她身子:“洛熙姑娘,快醒醒!快醒醒!”
“别摇了,”阴姬捂头,“月经都被你摇匀了。”
“呼……”赵大平长松一口气。
随后,他凝重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阴姬摇头,她掩饰,“没,只不过,我与顾长歌有旧,突然听到他没死,有些激动……”
“那姑娘你悠着点,我其实还没说完。”纣雄有些尴尬,“传言说,那顾少侠身边,还跟了一个倾国姿色的女人,二人举止很亲密。”
“……”
这回轮到赵大平脸黑了。
“不可能!我大师兄绝非那种轻浮薄情的好色之徒,他与六师妹婚约已定,怎么可能跟其他女人举止亲密?”
“这我就不知道了,恐怕还需要赵贤侄亲自过去,调查一番。”纣雄长捋胡须。
赵大平唯有压住疑虑。
取马的路上,阴姬与赵大平二人都不说话,心事重重。
结果在马厩遇到纣羽,对方正骑着一只马鞍比阴姬都高的枣红色神骏,可即便这样强壮的骏马,在那纣羽身下,依然显得有些“娇弱”。
纣羽并未去甲,也不知这马是怎么托起一个壮汉,再加上数百斤金属的。
撞见二人,纣羽没什么好脸色,阴姬正琢磨打个招呼,拉拉关系,就见木婉凝骑着她那小马驹屁颠屁颠跑出来。
身高体型差距巨大的两匹马,好似不是同一种生物,木婉凝把马头拉偏,故意绕过纣羽方圆五米区域。
那纣羽一看,很不屑“戚”了声,傲慢道:
“乃公听说,中原人皆胆小如鼠,孱弱如虫,还有个叫百花谷的地方,满地都是嫁不出去的死老处女。如今一看,也不是什么流言都胡编乱造嘛。”
木婉凝差点从马驹上栽倒,气鼓鼓的俏脸近乎红温,她捏紧缰绳,咬牙切齿,“骂谁呢你!沐猴而冠!”
“骂你呢,死老处女。”
“沐猴而冠!”
“死老处女。”
“沐猴而冠!”x10
“死老处女。”x10
……
数分钟后,阴姬把马牵出,顺便帮赵大平在马厩里挑了匹好骑的白马。
看着外面还在复读的两人,阴姬深深叹了一口气。
得,小朋友又多一个。
朝阳微冷,想到在牢狱里受苦的师父师娘,又想到远处那扑朔迷离的“顾长歌”,阴姬半刻都不舍浪费,叫起三人朝东方赶路。
四天后。
“沐沐沐沐猴而冠!”
“死死死死死老处女。”
“行了!”阴姬赶紧打断二人,“差不多得了,今天就到这儿吧,过来吃饭。”
两人立马消停,过来火堆边坐下,四人围成一圈,中间架着一只剖解好的梅花鹿。阴姬取出匕首,和上个村子买的黍饼,给两个小朋友和三师弟切肉分粮。
“又是鹿啊。”木婉凝哀嚎,“大平哥你快管管她,吃得我都快变成鹿了。”
“稍微忍耐一下,明天就能到洪阳城,先委屈委屈。”
“好吧……”
吃罢饭,二人朝东眺望,赫然看到山脚繁华广阔的城池。
“走吧,半个时辰就到了。”阴姬收拾包裹,牵马准备动身。
“我不!”木婉凝忽然跳到赵大平身上,“大平哥!我不想走了!你载我御剑飞过去!”
赵大平面露难色。
御风而行,对仙人倒不难,只是很耗气力,所以基本没人会用此赶路。
毕竟万一中途被仇家截住,敌人以逸待劳,而自己真力枯竭,气息阻滞……那就不是赶路慢几天的问题了。
“别闹啦。”阴姬揉揉木婉凝的头,“城里局势不明,你大平哥的内功还要留着打架。”
“好吧。”木婉凝就像被父母拒绝买糖的小女孩般,委屈蔫儿了下去。
她还挺喜欢抱着大平哥飞的,可是大平哥已经很久没带她了。
就算侦查,也是带洛熙姐姐,因为她真的在侦查……
木婉凝幽幽叹息,她很喜欢大平哥,可她又完全没信心竞争过洛熙姐,无论肉体还是灵魂,对方都是女子力将自己碾压的存在。
为什么,明明都是我先来的,唉。
第一次有了信任依赖的姐姐,也第一次有了喜欢的人,两件幸福的事撞在一起,却变成这样。
木婉凝很伤感。
与她相反,阴姬很高兴。
因为她发现,这个弟媳妇似乎越来越会撒娇了。对三师弟的攻势,也逐渐主动,颇有些放飞自我的意味。
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变得想这么开。
以三师弟的榆木疙瘩,想必,只要再过不久,自己就能亲眼看到,三师弟穿上新郎服,迎娶婉凝妹妹的喜庆婚礼了吧?
不远处,纣羽一边灌酒,一边注视远处那气氛诡异的三人。
妈呀,两女追一夫,真开眼界。
那个赵大平越来越优柔寡断,没有一丝强者的气度,果然,女人只会影响男人变强。
还是师父说得好——心中无女人,拔枪自然神。
纣羽闭上双眼,开始钻研自己的纯阳之道。
一群人,两男两女,各怀心思,踏入洪阳城的坊市。
与唐国义军的交涉非常顺利。
直到碰面,阴姬才知原来这座城市暗中掌控在义军手中。
天意城倒有派人来,但那人是个纯粹的武夫,对习武和玩女人以外的事毫无兴趣,很轻易就被旧唐贵族架空,整日沉迷于勾栏听曲,丝毫不觉。
安顿后,赵大平去找城中相熟武者,打探关于“顾长歌”的消息。阴姬心情有些烦闷,独自散心闲逛。
天空落着蒙蒙细雨。
她在雨中发呆,忐忑的思绪不断蔓延。
顾长歌也好,阴姬也罢,无论哪个身份,她都已经背叛了,也回不去了。
现在的她到底算什么呢?
雨打在肩的感觉,忽然消失,周围一暗,有柄竹伞遮在阴姬头上。
“大平,有消息吗?”阴姬出神回头,却发现旁边的人远比三师弟高大,身上有一种她很熟悉的气味。
阴姬表情一僵。
“城……城主……?”
第三十七章 对峙
完了!
归海无名亲自来抓人了!
阴姬慌得一批,小手在裙角攥紧又松开,绞尽脑汁思考该怎么逃过此劫。
嗯,假设,先假设自己压根不是顾长歌的话,在城主眼里,自己应该是个在外面玩嗨了不回家的坏女人,并且跟丈夫的敌人鬼混……什么牛头人女主设定?
总之,如果自己不是顾长歌,城主绝对暴跳如雷。
而如果自己是顾长歌,那不用讲,肯定百分百暴露了,城主只会把自己捉回去,狂暴鸿儒然后深度迷魂,直到彻底变成他的形状。
下意识,又联想起许多糟糕画面,很多还是早就发生过的,“昔日阴姬”和城主欢好的角色扮演游戏。
她的小腹久违开始发热,酥酥麻麻的感觉袭遍全身。
这丢人的本能反应……
然而,很快阴姬便发现,自己想错了,城主并没有暴跳如雷,也没有把她控制住,只是牵起她的手,在雨中缓缓步行,走过洪阳城的老街。
阴姬脸红得发烧,有些很别扭的情绪悄然滋生,她惊恐发现,自己竟然很享受,甚至想这样一直走下去。
“城主,我……”她忐忑不安。
“嘘。”归海无名伸出食指,摁在她唇瓣,阻止她继续说下去,随后轻轻捏住她脸颊,观赏一会儿,又笑道,“娘子消瘦了些,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阴姬心颤低头,不敢与那种目光对视,她故意说不应景的话,把话题弄僵。
“城主……是来抓捕我的吗……”
“抓你做什么?你不玩得正开心?”归海无名从旁边小摊拾起一把折扇,打开又合上,扔回去,摇摇头,“为夫,只是见你久不回去,怪想念的,你以前哪有这么野。”
阴姬忽然僵住,因为她看到,纣羽和木婉凝远远朝她走来,赶紧望向城主。
归海无名的五官忽然变化,幻作另一番样子,他放下阴姬的手,等那二人走近,拱起手,对二人彬彬有礼作揖道:
“久仰二位少侠大名,如今一见,果然人中龙凤。”
“你是……?”木婉凝眼神迷惑。
“无名小卒,秦地一痴愚武夫,今生有幸,与洛姑娘重逢,我与她曾是……恋人。”
纣羽吹了声口哨,木婉凝张大嘴,下意识来了句,“你也是被那狗日的归海无名戴过绿帽子的人?”
“啊……”
阴姬赶紧掐了把归海无名胳膊,眼神近乎哀求,归海无名朝她一笑,令阴姬愈发忐忑不清对方态度。
“姑娘说话,可真是风格独特。”归海无名没所谓道。
木婉凝也自知说错话,憨憨挠头,“大哥你别介意,我有时候,嗯,很少的时候,会突然瓜那么一下。”
“听上去和我娘子有些像。”
“诶!”木婉凝闻言震惊,“洛熙姐姐还有犯傻的时候吗?”
“她什么时候不是个傻丫头。”
闲谈中,赵大平忽然回来,见到“洛熙”身边有个贴很近的陌生人,他愣了一下,随后面无表情走近。
“大平哥!”木婉凝喜道。
说罢还热心地帮归海无名介绍起来,“对了大平哥,这位是洛姐姐的故旧,他们以前,还是恋人呢!”
赵大平神色如常,只是眼皮微耸,投向归海无名的目光有些锐利。
“天气不好,先回客栈安顿吧,纣少侠,婉凝姑娘,麻烦你俩带这位客人去客栈开个房间,我与洛姑娘商量些事。”
“啧,又使唤乃公。”纣羽一脸不情愿地放下胳膊,对归海无名做了个“请”的手势。
归海无名竟也不拒绝,欣然随二人前往。
他们一走,赵大平忽然转向阴姬,严肃问:“他是归海无名?”
“你怎么知道的?”阴姬震惊。
“细节告诉我的,你很怕他,可又不拒绝他亲近你,想来想去,只有归海无名一人值得你这种态度。”
没想到三师弟还有侦探天赋……
阴姬压力消去很多,大抵是终于有人能帮她分担一点恐惧的缘故。
“现在怎么办?”她忧愁问。
注意到“洛姑娘”六神无主的模样,赵大平心中涌出心疼,他沉默片刻,忽然从包袱中取出玉玺、罗盘、珠宝,一股脑塞到阴姬怀中。
“逃吧,你带着婉凝,还有纣少侠,我拖延时间,今后的事,就交给洛姑娘了。”
阴姬差点掉泪,“别这样,你傻啊,你连他一招都接不住,能拖住几秒?要逃也该你带他们逃,我是他的女人,大不了回去继续伺候他睡觉,他不会为难我。”
“洛姑娘……”
“就这么定了!我去给他上眼药,你们找机会逃出去!”阴姬把东西塞回赵大平包裹,转身欲离去。
手忽然被热腾腾的粗茧抓住。
“洛姑娘,”赵大平握紧阴姬的手,眼神无比认真,“我宁死,也不愿你回去,变成那副模样。”
“别说蠢话!”阴姬抽出手,她脸有些烫,狠狠瞪赵大平一眼,转身去找归海无名打掩护。
缠了整个傍晚,又是出卖色相又是撒娇打诨又是胡搅蛮缠,总算让归海无名始终待在房间里,没有出去。
可夜幕降临,看到仍留此地的赵大平,阴姬头晕数秒,差点犯脑溢血。
“呵呵,”归海无名见状发笑,“那位少年圣体,和木姑娘呢?”
“家中来信,另有他事,我遣他们替我去办了。”赵大平不卑不亢,明知面前就是他血海深仇的死敌,是一招就能秒杀他的狠人。
可他脸上没有一丝丝异样,平静如常,比过去都淡然。
归海无名突然笑道,“我听娘子说,你们想扳倒那个……狗日的归海无名,如今正在如火如荼地计划?”
“不瞒仁兄,”赵大平忽然郑重,语气铿锵有力抑扬顿挫,“那归海魔头阴险狠毒、嗜杀成性、无恶不作、上毁世道社稷,下淫他人妻女,江湖人皆恨不得生啖其肉……”
阴姬赶忙瞅了眼归海无名,发现对方竟然丝毫不生气,甚至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但赵大平下一句话,打破了这还算轻松的氛围。
“——所幸,我刚得知一件事,我们逍遥派的大师兄,尚且活着,并且在暗中磨砺,准备择日诛去那归海魔头。”赵大平一口气说完,神色颇酣畅痛快。
大师兄出现这件事,反正怎都瞒不过归海魔头的,不如干脆说出来,呛死对方,逞逞口舌之利。
归海无名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了。
半晌,他开口,语气毫无感情,平淡无波澜。
“有意思,我对顾大侠也是敬仰已久,赵兄若不嫌弃,愚弟愿与赵兄同去,看看那顾大侠,是什么人龙风姿!”
第三十八章 长歌
阴姬从来没有这么不自在过。
两个人,一个知道对方是归海无名,另一个知道对方知道自己是归海无名,偏偏还互相装傻,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真的很佩服这两人心理素质。
按着马绳,阴姬远远吊在二人身后,心情七上八下。
她甚至想过,要不要一走了之,不掺和下去,这样永远都不需要面对那个答案。
真也好,假也罢,无论哪个结果,她都有种畏惧,也有种……很难言说的期待。
在寻找“顾长歌”这件事上,归海无名倒是与赵大平难得的方向一致——这也是他们俩能和平下去不互相戳破的主要原因。
不过,二人目的并不相同,赵大平是相信大师兄可以解决当下绝境,带自己和“洛姑娘”安全脱离魔爪。
至于归海无名……没人知道他的想法。
传言中,顾长歌最后出现的地方在盘郾——齐地一个鲜有人知的县城,但这座小城郭,是距离逍遥派最近的聚居点。
踏入熟悉的长街,阴姬记不得,自己多少次,在这条街上采购生活用品、食物,然后往后山送过去。
楼还是那些楼,桥还是那座桥,地上每一块青石砖,都留下过她的足迹。
阴姬忽然有种强烈预感——那个顾长歌就在这座小城里。
假如,那人真是顾长歌的话。
因为扪心自问,倘若阴姬作为“顾长歌”突然死而复生,她也会选择在这里暂居,打听情况。
“娘子好像对这里很熟悉?”归海无名笑着打趣。
阴姬摇摇头,望向三师弟。
赵大平盯着远处某物,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顺其视线远眺,阴姬看到了一张牌匾,起初,她还很疑惑,不明所以,可很快她反应过来,差点惊讶出声。
【九江客栈】
牌匾上四字,细细看去,分明是她自己的笔迹!
赵大平用余光扫过阴姬,短暂的眼神交汇,阴姬瞬间明白了赵大平的意思。
他让自己支开城主!
阴姬不动声色,她轻轻拽动归海无名的胳膊,尽可能让自己声音显得像撒娇,“吴哥……这样拖下去太慢了,我们分开去找线索吧?”
出乎意料,并未费多少口舌,归海无名立马就答应了。
“好。”
三人互相约定了区域,随后分头行动,不过短暂时间后,阴姬和赵大平又回到古街,在【九江客栈】下会合。
推开门,店内空无一人,阴姬喊了两句,才从后厨跑来个店小二,热情招呼。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哈?”
赵大平指了指外面牌匾,“小二,那上面的字,是谁写的?”
“那个?别提了。”小二一脸晦气,“上次遇到个怪人,吃完饭没钱付账,就说自己写得一手好字,帮我做个招牌,结果您瞧?这写出来的,叫字儿么?”
“那他呢?你就没拦住他?”赵大平追问。
那小二赶紧摇头,“不敢,人家背着剑,一看就是练家子,我可不敢触江湖人霉头。”
这时阴姬从兜里取出点碎银,交给那小二,随后柔声问:“店家,请问那人,他最后往哪儿去了?”
小二拿到银子,立马喜笑颜开,他想了想,不确定道:“我好像听,同那人一起来的漂亮姑娘说,他们要去神拳门拜会。”
神拳门是盘郾城一个没落门派,阴姬记得,自己跟他们门主有些交情。
离开客栈,两人匆匆又赶去拳馆,刚进门,便看到一个紫瞳白裙的美丽少女,在这里指点弟子练功。
她相貌柔婉清纯,气质犹如空谷幽泉中的一株寂寥的荷花,连阴姬都忍不住被其吸引,称得上我见犹怜。
二人闯入,自然也引得女子注意,她那狡黠的目光在阴姬脸上掠过,最后缠住赵大平。很快,她走过来,热情问:
“是逍遥派三公子吧?”
“是……”赵大平惊疑戒备。
“我听你大师兄提起过你。”女子展露笑颜,轻轻地说道。
这一句落进赵大平或阴姬脑中无疑是晴天霹雳,二人反应截然不同,阴姬嘴唇发青,微微发抖,而赵大平,早已压抑不住狂喜,激动问:
“大师兄,他在这里吗?”
“在啊。”
话音刚落。
珠帘遮蔽的内室,传来一个阴姬无比熟悉,又无比恐惧的声音。
“梦瑶,外面来的是谁?”
帘幕掀起,内室伸出一只男人白皙干净的手,随后是一个阴姬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他相貌俊秀,身材高大,眉宇间是沉稳的英气。
赵大平望见这个人,激动到落下泪,乃至声音带着哭腔,“大师兄!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死!”
那人摇摇头,轻声道:“我确实死了,身死道消,形魂俱灭,不过,幸好梦瑶姑娘神通广大,用轮回台重聚了我的肉体魂魄。”
“还有这种手段?”赵大平震惊,“那她是……”
那梦瑶打断,“无名小卒,三公子还是不必追问了,长歌知道就好。”说罢,她暧昧望向那“顾长歌”,眸间尽显甜蜜之色。
顾长歌的眼神也温柔起来,“的确,三师弟,她的身份比较特殊,而且那归海魔头正追杀她,恕我不能告知。”
“师兄,难道你们……”赵大平如遭雷击。
梦瑶忽然依偎在顾长歌怀里,顾长歌也顺手将她搂住,轻声道,“没错,我们已经有夫妻之实。”
“六师妹怎么办?”
“是我对不住她,我会亲自跟师妹解释。”顾长歌叹息,“梦瑶姑娘对我有大恩,形魂重聚这六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照顾我,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才将我复活……”
赵大平闻言,彻底闭口,他虽然不认同,但也能听出来,大师兄心中决绝的态度。
大师兄竟然会丢下六师妹,这样子变心……果然,人都是会变的吗?
说服赵大平,那顾长歌目光挪移,落到了阴姬身上,他回忆片刻,“你是……洛熙?”
“你不是顾长歌。”阴姬声音发颤。
“哦?”那顾长歌惊讶,“洛熙姑娘,别开玩笑了,你……不对!”他脸色骤变。
顾长歌随手一指,阴姬肩膀剧痛,浑身气机被纯正的逍遥引功力封锁,立马瘫软跌倒。
“你不是洛熙。”
他拔剑,戒备走过来,居高临下,冷冽问:
“你不是洛熙,洛熙的神魂根本不是这种气……你到底是谁?”
第三十九章 堕落
“别!大师兄!”
赵大平短暂反应过来,紧张拦在阴姬身前,“可能她不是洛熙!但她没有恶意!是自己人啊大师兄!”
“自己人?自己人会伪装成洛熙接近你?”顾长歌扼首痛惋,“大平,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确定她不是天意城奸细?”
“发生过很多事,我确定,我能确定的!大师兄,我愿意用我性命,为她保证!”赵大平声嘶力竭。
“你真是……”顾长歌想说什么,最后叹口气,又收剑,“算了,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估计我现在怎么说你都不会听,你等我,我给你慢慢揭开她的真面目。”
赵大平长松口气,无论如何,至少“洛姑娘”的命,暂且保下了。
可他这口气还没顺完,就听到背后,“洛姑娘”幽幽道:
“你……真是顾长歌吗?”
原本都已经收敛杀意的男人眉毛一挑,霎时间,阴姬感觉到一股恐怖的压迫感,这力量……绝对超越仙境。
阴姬脸越发惨白,她失神喃喃,“不,我不信,我才不信。”
顾长歌摇头,“三师弟,把这疯女人送到里屋,别让他打搅我们叙旧。”
赵大平闻言去扶,阴姬却陡然挣脱他胳膊,伸出手,发疯似指着那顾长歌,“你不是!你是假的!你个冒牌货!”
赵大平苦笑,他刚想伸手,就被大师兄冷冷阻止。
“别动,让她说,我看她能狡辩出个什么所以然。”
“顾长歌怎么可能抛下六师妹?”阴姬声颤质问。
“难道我就能忘恩负义、辜负恩人吗?”顾长歌反唇相讥。
“你、你没有本命剑,你的本命剑认了别人。”
“那把剑,早就碎在决斗中了,谁知道外面流落的是真是假。”
“你……你……”
阴姬突然发现,她找不到理由了,或者说,找不到借口了。
头晕目眩,精神恍惚,那些记忆,原来都是假的吗?
如果我不是顾长歌……那我是谁?
许多记忆,黯淡下去,亦有许多记忆,逐渐浮起,变得清晰。
她好像听到很多人叫自己,用那些她以为只是谎言和闹剧的称呼,象征那个她厌弃但逃不脱的身份。
阴姬姐姐,城主夫人,妖女,还有……
娘子……
阴姬定了定神,她抬头,忽然平静道:
“杀了我。”
“洛姑娘!”赵大平惊讶。
“快点,杀了我,这是最后的机会。”阴姬心想,自己真的要撑不下去了。
但顾长歌没有动,赵大平也没有动,前者是懒得听她命令,后者是舍不得……
阴姬叹气,掏出腰间短匕,抵在喉咙上,提气想捅进去,却被赵大平一把夺下。
她与赵大平对视,从这个她当作师弟一般疼爱的人眼中,阴姬看到了许多有温度的情绪。
“大平……以后,不要相信我的任何一句话。”
强烈的困倦感袭来,阴姬强睁眼皮,吐出那句最后警告。
恍惚。
浑噩。
迷迷糊糊的,阴姬做了一个梦,一个很熟悉的梦。
她看到在帝都的西餐厅里,有个她并不认识也懒得共情的男人,在跟一个女人因为彩礼房子吵架。
她坐在落地窗边,咬着吸管,不屑说了句:“可笑。”
画面一转,那男人得了绝症,在海边望鱼感伤,叹慨凡人命运脆弱,生命循环无趣。
“蝼蚁。”阴姬冷笑低语。
后来,那个男人穿越到这个世上,习武,练剑,做了许多老套的事,也认识许多老套的人,在这场老套的人生中,他老套地爬到了最高峰。
阴姬越看越无聊,她打了个哈切,“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直到那个男人受七国之命“诛贼”,事情才有趣了起来。
傲慢的剑仙,孤身踏入天意城,斩夜王,败医圣,三剑退罗刹左相,整座城池噤若寒蝉。
得知城主不在此地,那人竟“礼貌”地邀请几位魔姬,在醉仙楼喝酒听曲,还让她们跳舞,如此荒唐数日,一个令阴姬心跳不已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天意城上空。
“好小子,够胆。”归海无名笑骂,竟然没什么生气的情绪。
雕花的木阁上,顾长歌举杯邀望,“久仰城主大名,今来一战,你败,天意城请滚去苦寒北地。”
“若你输了呢?”
“好教城主知道——晚辈的字典里,就没有‘输’这字。”
说罢,顾长歌负手脚踏虚空,悠哉悠哉走向绝巅。
决斗很快开始,凌厉的剑势步步紧逼,城主一度落入下风,令阴姬忧心不已。
百招后,城主忽然后退,称赞句,“厉害,我得用全力了。”
剑势稍缓,然后更疾,连续的换招中,城主身躯膨胀得越来越大,反射明月光泽的鳞片浮现他皮肤表面,后背脊椎处长出一根根骨刺,粗壮如石柱般的双腿,燃烧熊熊烈火,甚至还有一条蟒蛇粗末端长着攻城锤的尾巴。
城主咧嘴笑,锋利尖锐的獠牙漏出来,凶戾又狰狞,“我其实很不喜欢用全力,因为……”袭来的剑尖被巨大手掌捏住,就好像捏住一根针,然后,那把剑被硬生生捏碎。
“因为太丑了啊啊啊!!!”
城主疯狂狞笑,一拳接一拳轰在顾长歌身上。
而顾长歌脸色无比惊诧,吐出好几升血,震惊又茫然失声:
“这什么鬼东西?!”
“是武道!没长眼么臭小子!这就是武道啊啊啊!!!”
“放你.娘的狗屁!”顾长歌吐血,什么武道会把人变成四米多高的肌肉怪兽?你他.妈连人都不是了好吗?
被逼入绝境的顾长歌用出最后底牌,企图以命换命,可到头来也只是重创城主,自己反而功法反噬,形魂俱灭,身死道消。
他死了。
对,他死了。
阴姬喃喃自语,她忽然觉得,什么东西正从自己体内逐渐消失。
她凝视城主,心中涌出强烈的爱慕,崇拜,依赖,以及……欲.望,这次她没有压抑,也不想压抑,为什么要压抑自己对夫君的感情呢?自己真是个笨蛋。
回忆起很多很多幸福的场景,摸头、拥抱、热吻、亲近、约会,以及各种各样令她羞耻又怀念的暧昧桥段……那些幸福又堕落的情感构成了她,那才是她的本质。
腐烂的土壤上,娇艳的花朵冉冉盛开。
阴姬睁眼,看到赵大平紧张到不得了,试图唤醒自己。她眼眸一转,忽然眯起眼,轻轻笑了。
“大平。”
阴姬开口,声音依旧温柔,依旧和婉,只是,隐隐多了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细细看去,那艳丽的眉眼,媚态横生。
“你是不是忘了……城主大人呢?”
房间中,温度忽然冰冷下来,不知为何,空气中弥漫起一股寒意。
顾长歌轻轻拔剑,遥指那突兀出现在门口的黑影。
“等你很久了,归海无名。”他冷冷道。
归海无名抬头,目光锁定在那个顾长歌脸上,一瞬间闪过疑惑、思索,直到瞄见梦瑶,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你。”
第四十章 背叛
梦瑶眉眼弯弯,笑似一轮明月,望向归海无名的目光,温柔中夹杂一丝眷恋,细细望去,却又更像冷漠伪装出的虚情假意。
“好久不见,教主大人。”她娇俏道。
归海无名声音微冷,“曲梦瑶,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给了你胆子,敢一直与我作对。”
“哈哈,教主大人何必装傻呢?走到我这个地步的人,无非是求那‘永恒’二字。与日月同辉,与天地齐寿,见那山水挪移、国祚枯荣……这样的渴望,教主大人是不会懂的。”
曲梦瑶咯咯笑起来,回答到后面,她的眼中满是憧憬。
“你盼望永恒?”归海无名语气微妙。
“不,我理解教主大人您说的,永恒是诅咒。”曲梦瑶微微摇头,她释然叹,“我只是不想死。”
“蠢货,百年也好,千年也好,人会死,时间才有意义。等你真正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你看到的只有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算了,你求就求吧。”
归海无名声音渐冷。
“但你千不该万不该,把她给扯进来,你在找死!”
黑色的魔气滚滚涌出,浓成雾状,紫色的闪电在雾中怒号。
赵大平见黑雾即将席卷自己,顿时浑身寒毛直竖,直觉感应到雾中有一种大恐怖和大危险,自知如果继续待下去,必死无疑。
他深深望了眼面对黑雾平静如常的梦瑶和大师兄,彻底明白,自己和他们并不在同一个世界。
“洛姑娘,得罪了。”
赵大平抱起阴姬,朝窗外跳去。
离开那拳馆长达数百米,赵大平才敢心有余悸回头,果然,被黑雾吞噬的拳馆,从现实中彻底消失,原本位置只留整齐的地基。
就好像被愤怒的神明,从世界上随手抹除。
他心惊胆战,极境,这就是极境?如此诡异的手段,真的还能算在“神通”里吗?
“大平,把我放下。”
阴姬幽幽道。
赵大平赶忙松手,弯腰道歉,可许久,都没听到对方回应。
他迷惑抬头,却见阴姬皱眉望他,若有所思。
“洛姑娘?”
“啊?哦……”阴姬迅速回过神,笑盈盈劝道,“大平,你大师兄可能有危险,当务之急,是赶紧召集同伴,来助你大师兄一臂之力。”
“他们之间的战斗,我们恐怕帮不上忙。”赵大平遗憾摇头。
“笨,就算帮不上忙,也不能让天意城来帮城主大人忙,对吧?”阴姬戳了下赵大平脑门,振振有词,“至少,也要阻击天意城援军。”
赵大平一想,好像是这个道理。他们不知道怎么帮大师兄,但敌人保不齐知道怎么帮归海魔头。
“我明白了,我这就给他们传信,洛姑娘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务必小心行事。”
“知道啦~”阴姬吐舌扮鬼脸。
不知为何,赵大平总觉有哪里怪怪的,洛姑娘好像发生了某种变化。
他莫名想起,之前洛姑娘那句没头没尾的警告。
【大平……以后,不要相信我的任何一句话。】
什么意思?
难道,她是想说,归海无名不知不觉对她又施展了一次迷魂?
“洛姑娘。”赵大平忍不住道,“得罪了。”
不等阴姬反应过来,赵大平忽然运起逍遥引功法,清正阳明之力汇聚于指尖,轻轻在阴姬眉心一点,口中默念口诀。
“清引清,浊驱浊,明心恪意,心魔退散……!”
阴姬身子一晃,她装作神色恍惚起来,良久,才双眸恢复焦距,重望向赵大平的脸。
“谢、谢谢。”阴姬偏开头,假装脸红。
“感觉如何,有变好些么?是不是归海魔头偷偷给你用了迷魂术?”赵大平替阴姬揉着发疼的额心,他长松一口气。
“嗯。现在好多了。”阴姬头轻点,眸中充满感激之色,心底却只有鄙夷和嘲笑。
白痴,城主大人的手段,哪里是迷魂术那种低劣小把戏能比的?
别说自己,就算是其他魔姬,也绝不可能仅凭这一指,就叫她们背叛城主。
亲手“扫除”掉暗坑,赵大平不再犹豫,将重要器物都交到阴姬手上,自己去附近联系能赶来的义军同伴。
——但阴姬并没有躲起来。
待赵大平走远,她找到一座青楼,点了其中最受欢迎的那个花魁。
花魁看到顾客是个比自己还娇艳美丽的女人,表情有些不太高兴,但阴姬只是扫她一眼,就冷冷道:
“七等伺奴听令。”
花魁浑身一颤,忽然腰背挺直,眼神迅速变得呆滞、迷茫。
“联系你上线,通知夜王,城主大人在盘郾城,速速调集高手,来此地帮助城主,以及,围剿汇集逆军。”
花魁木木答:“是。”随后神色如常离开房间。
阴姬独自站在窗旁,眺望远处消失的拳馆,小口嘬饮清酒。
夫君是最厉害的,她才不担心夫君会输,不过,在外面野了这么久,总得做点什么成绩,才能讨夫君欢心吧?
将逆军一网打尽,好像就是不错的礼物。
越想越开心,阴姬不禁期待起,等自己立下功劳,城主用各种有趣的“小游戏”,慷慨奖励她。
太久没和夫君大人亲热了。
身子现在好馋~
……
赵大平动作十分迅速,把附近所有能动员的势力拜访个遍,最终拉起一支十一人的队伍。
虽然人少,但个个都是高手,这种情况下,不是高手也确实起不到什么作用。
木婉凝和纣羽,得到消息,也很快赶回来,他们本就没走多远,一直蛰伏在齐境某个地方,等赵大平召他们回去。
赵大平将义军安置在城外坞堡,先让大伙儿休息一夜,扫清赶路疲惫。
当晚,一众高手齐聚大厅,听赵大平讲述计划、布置任务。
正事解决完,阴姬忽然举杯,笑盈盈敬酒,跟大家说:
“诸位英雄高义,接下来能否救出顾长歌,全靠诸位英雄了……妾身先干为敬!”
说罢,她咕噜咕噜灌完所有的酒。
群雄不疑有他,也随之将烈酒饮干,少数不喝酒的,杯中还贴心换成了果汁。
但很快,群雄就发现,自己身体迅速变得绵软无力,经络也无法正常运转内功。
“酒……有问题……洛熙姐姐……别喝……”
木婉凝痛苦捂紧肚子,将阴姬酒杯打翻,直到此刻,她都还想着这个温柔又贴心的姐姐。
“我知道呀。”阴姬神色无辜,眨巴着睫毛翘长的大眼睛,“因为就是我下的毒。”
“你……?”木婉凝不敢置信瞪大眼。
阴姬轻轻捏住木婉凝细手,一把拽进怀里,亲昵拨开对方耳边秀发,贴着耳垂轻语,“妹妹好漂亮,来陪姐姐,还有你娘亲,一起伺候夫君吧~”
第四十一章 本色
“你!你在说什么?!姐姐你疯了??”木婉凝震惊,她奋力挣扎,可绵软无力的身体,根本挣不开坏女人的挟制。
阴姬笑嘻嘻捏了捏她的琼鼻,亲昵道,“本宫可没疯,小傻瓜,本宫就喜欢你这冒傻气的样子。”
“洛姑娘,你……”
赵大平目眦欲裂,当毒性发作时,他一瞬间就想到了那个最心痛的可能。
可惜,已经迟了。
赵大平当机立断,拔剑剖开自己腹部,他强忍剧烈的痛苦,将被毒药影响的内脏掏出捏碎。
天人化生,重构生机。
玄奥真力与先天精气快速将内脏与伤口恢复,虽然赵大平面无血色,看上去明显已遭受重创,但他彻底恢复行动力。
“洛姑娘……”他一把抓住阴姬手腕,认真地,“信我,我会救你,我一定能帮你清醒,摆脱归海无名这次对你的洗.脑。”
阴姬因惊讶而张大的小嘴渐渐合上,她眉眼弯弯,笑语嫣然,娇媚嗓音隐隐透着狡猾:
“不愧是三公子,还有这种解法,估计寻常人哪怕知道,也没三公子这么狠辣果决的心性……不过,三公子在姑娘家的事上,可真够糊涂的。”
“什么意思?”
“三公子该不会以为……世界上真有一个摆脱魔姬本性,出淤泥不染,温柔暧昧待你的‘洛熙’吧?”阴姬狡黠笑。
赵大平手一抖,“你撒谎。”他不愿相信。
“獠牙已露,本宫还有骗三公子的必要吗?从头到尾,就只是本宫在配合你演戏罢了,本宫可是玩得很开心呢,三公子,你开心吗?”
“噌——”剑鸣亢响,锋利的剑尖指在阴姬喉前三寸处,赵大平咬牙握剑,却刺不下去。
“对了,三公子应该还不知道本宫是谁吧?或者……其实三公子猜到了,只是自欺欺人,不敢面对?”
那剑尖一抖,阴姬望着赵大平脸上痛苦懊悔的神情,内心只觉畅快淋漓,整个人都爽到不得了。
她揭下脸部易容,笑语盈盈说,“是我哦~”
眸波流转,顾盼生娇,阴姬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诛心的话。
“本宫是城主大人最宠爱的魔姬,是天意城的城主夫人,你师父师娘是本宫抓的,你山门是本宫灭的,可笑你陪本宫演了场大戏,却以为自己真能做那戏中人。”
剑势一凛,骤然前刺,抵在阴姬咽处——但也仅此而已罢了。
赵大平喘着粗气,他不复冷静,语气冰冰的,蕴含悲伤,“你现在……不清醒……我原谅你……”
“哈~”阴姬讥笑,“本宫就知道你够笨,哪怕现在都不会下杀手。”
她悠悠地,“如果你一开始,就当机立断杀了本宫,或许还有机会逃走,可现在……已经晚了。”
话音刚落,三柄飞刀连续打在赵大平剑上,那剑尖被推开,刃身多出几个豁口。
又是数道风声,赵大平被迫后退,险险避开袭来的暗器。
他扭头,一个唇红齿白,美艳若女子的少年,裹紧黑衣,幽幽站在山谷入口处。
在他背后,天意城妖军鱼贯而入,其中不乏无常令使那样的精锐强者。
赵大平认得这个少年,他咬牙切齿,“夜王……”
天意城累累恶债,就数这不男不女的阴阳人作孽最多。
不知多少女子被其迷魂术所制,自甘堕落,坠入风尘,不知不觉成为天意城眼线,构成天意城庞大的情报网。
义士们杀死过他数次,大师兄也杀过他一次,可每次,他都会“死而复生”,重现于世上,继续维护天意城的情报网络。
“三公子,”阴姬忽轻笑,“降了吧,本宫不会亏待你的。”
赵大平摇头,解毒之事令他元气大伤,对上夜王,胜算只有二成,可即便如此,他也绝不会放弃。
哪怕只有那么一丝丝机会,他也要赢,他也要……带走阴姬。
哪怕她真是城主夫人。
赵大平不相信,那些都是假的,他依然记得那句阴姬昏睡前的警告……如果一切都只是演戏,她何必画蛇添足?
凭这一股执拗的意志,天意城妖军竟然久攻不下,难以将他制住——直到阴姬也加入围攻,赵大平才深受打击,陷入某种颓势。
“三公子,你该不会还心存幻想吧?悄悄告诉你,本宫的花园和小森林,只会为城主大人开启哦~”
“等把婉凝妹妹捉回去,本宫就送她去和她娘亲团聚,到时候,你就能有幸看到,她们母女挺着大肚子,一起来捉你,三公子,到时你舍得对她们四个下杀手吗~”
“三公子啊三公子,不如你降了吧,本宫那里有一大堆极品化阴丹,再拉上你那大师兄,届时逍遥七子一齐做魔姬,何其风光~”
“住嘴!”
连续不断地语言精神打击,赵大平终于绷不住,朝夜王暴怒出剑,却也留下破绽。
阴姬本以为,夜王会抓住这个短暂机会,一举擒下赵大平,然而,这么明显一个破绽,夜王竟然错过了,甚至被赵大平逼得狼狈后退,刺中肩膀,导致包围圈出现漏洞。
赵大平闪身上前,一把抓住阴姬手腕,可早有准备的阴姬反而爆发魔功,无情刺伤了他。
良机错过,后续妖军围上,赵大平见大势已去,也再无掳走阴姬机会,含愤瞪了阴姬一眼,匆忙逃走。
“废物。”阴姬冷冷骂,“这点事都做不好,我给你创造这么好的机会,你连一个重伤的赵大平都捉不住。”
夜王深吸一口气,无奈道,“城主夫人息怒,我本就不擅长作战,要怪,城主夫人更应该怪推辞过来的罗刹和医圣才对。”
“理由呢?”阴姬走过去,轻轻捏了把昏迷木婉凝的脸,心情这才略微舒坦,“来帮城主大人都推三阻四,哼,我看他们是想造反。”
夜王低头解释,态度温和尊敬:“医圣的理由是在执行城主大人嘱托,研制新药,顾不得过来。罗刹的理由是……新官上任,还未熟悉内功,唯恐耽误夫人计划。”
阴姬越发不爽,“切,什么执行嘱托,什么新官上任,我看他们就是孩视本宫,不把本宫当回事,等夫君出来,非要给他们个教训。”
她回头,欣慰笑,“还是你好,除去城主,也就只有你愿意依着本宫了。”
夜王似想说什么,但还没开口,盘郾城的方向,忽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响。
二人皆回头,却见滚滚黑雾,与剑气构成的长龙,厮杀在盘郾城上空。
黑雾中,隐约有三个身影。
其中一人,此时伤重跪地,气息孱弱,似乎随时都会横死如灯灭。
第四十二章 诱惑
重伤的人是顾长歌,他的状态很差,已经无法再与归海无名交战。
可那梦瑶却并不着急,温吞吞帮顾长歌处理伤口,仿佛丝毫不担心,归海无名暴起将他们杀掉。
更蹊跷的是,本该果断补刀的归海无名也不动手,站在远处,望那二人,似乎正思考什么。
归海无名就这样眼睁睁看他们遁走,并未做任何阻止,良久,他才像想通了,自言自语一句:“争道?”
“夫君大人在说什么呀,什么是争道?”
熟悉的媚声响在归海无名耳畔,归海无名扭头,轻轻揽住来人,搔了搔少妇柔软的大腿根处。
“娘子莫问,这是为夫的事。”他沉道。
“为什么不杀掉他们?”
“杀掉才是中计了。”
“哦……”
阴姬轻声娇喘,像没骨头似的贴在归海无名身上。
她感觉,自己每一个器官都在逐渐“长熟”,燥热的灼痛感流窜全身,就好像,身体突然烧了起来。
腐坏的渴望,唤醒全身每一根神经。
“城主大人……奴妾好想你……奴妾的屁股奴妾的胸部奴妾的嘴巴……都在想主人……”她忘情伏在男人胸膛,贪婪吸嗅那种她喜欢到不得了的气味。
城主粗大的手轻抚她长发,她简直幸福得要融化了,小母猫似卖力讨好地蹭,不自觉就翘起屁股。
如果她有条尾巴,那现在一定昂扬地竖起,末端还打个爱心状的弯儿。
“参见城主。”
夜王赶到,行礼叩见,起身,他望见几乎融化在归海无名身上的阴姬,微微一怔,迅速低下头。
“你来了?是夫人叫你来的?”归海无名意外。
“是……”
“无妨,她让你做什么,你就按她说的去做,自己把握住度,别太过分。”
“诺……”
夜王心事重重告退,归海无名搂着阴姬,飞到群山中,逍遥派的废墟。
残垣断壁前,嫩绿的竹林随风摇曳,山顶清泉仍倔强流淌,阴姬躺在小石潭边,清澈的池面,时不时跳起几只七彩鲤鱼。
溅起的水花打湿阴姬长裙,她明眸含媚,袖遮半脸,难得对夫君害羞了。因为这里是她记忆——不,那段虚假记忆中,最美好的地方。
假如在这里被夫君主人填满……真是想想都觉得刺激。
阴姬并起双腿,长袖遮住湿透紧贴酥胸的丝料,明明是害羞的动作,却故意用那种凸显身材的姿势,浑身都散发一种欲拒还迎的诱惑。
“夫君……”
樱唇轻启,拉长的尾音,里里外外透出羞涩的媚劲儿。
归海无名欣赏新娘久违的娇羞,他好像望见,一株昨日躲躲藏藏的花,终于冲破泥土的束缚,彻底绽放,对他开得更艳了。
不枉他苦心栽培,也不枉他施肥除虫,这朵花每一片花瓣都是属于他的,至少此刻,这一点毋容置疑。
他几乎难以压制内心贪念,想不顾一切把花摘下来,装进欲.望编织的笼子里,彻底变成他的所有物——可那样,就等不到他期待的果实了。
最终,归海无名忍住了最过分的欲.望,没有做多余的事,只是像个普普通通的丈夫,对他乖顺娇媚可人的妻子,轻压上去。
明月柔艳,竹声涛涛。
皎洁的星光下,男人抱住女人,一切已不需要言语,根植于灵魂深处的原始与**,代替了全部交流。
但男人依旧是温柔的,像呵护某种脆弱的东西,保护某种精致易碎的器物。
缀饰花朵的薄纱褪下。
端的是——柳腰款摆,花心轻拆,露珠牡丹开。
……
第二天从竹林中走出,阴姬脸是潮红的,时不时丢魂发呆,整个人像是被雨水滋润透了的花,娇艳欲滴。
神清气爽,很幸福,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心情舒畅,走路都像在飘。
顾长歌死而复生,这个消息震动了整个江湖,就连天意城内部,也是人心浮动,大大小小的逆军如同虱子般闹个不停,新任罗刹忙得想自杀。
不过,这一切动荡,在城主回到天意城后,便彻底平息了。
没人敢触归海无名的霉头。
哪怕他看起来心情不错。
城主夫人是随城主一起回来的,那黏腻的样子光看就能想象到路途中经过了多少次缠绵,兴许天上、地上、水中……全都有这两人相爱的痕迹。
此时天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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