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姬_Unico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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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这是一本名为《宠姬》的变嫁小说,讲述了在君家村发生的一场巨大的灾难:一场造成村庄破坏的地震和随之而来的饥荒。在这样的绝境中,君氏和她的女儿君如画幸存下来,并且为了不让大女儿如画被拐卖到青楼,君氏决定把她改为男子模样,取了个男子名。她们在逃命的过程中遇到了远亲徐公持并被带回京城,开始一段新生涯。故事时间跳转至十年后,君如画与一位名叫姬子夏的年轻管事相遇,姬子夏在庄主的风头和出众的容颜之间游刃有余,宫廷与江湖的复杂关系通过他们的互动展开,故事中充满了官场争斗、爱情与命运的纠葛。
其他信息
Attribute | Valu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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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lename | 宠姬_Unicode.txt |
Type | document |
Format | Plain Text |
Size | 144740 bytes |
MD5 | 414b4da314c23858a6d429a951da1a40 |
Archived Date | 2025-02-10 |
Original Link | [Unknown link(update needed)] |
Author | 未知 |
Region | 中国大陆 |
Date | 未知 |
Tags | 变嫁, 灾难, 变装, 伪娘, 性别转换, 宫廷, 爱情, 成长, 重生, 后宫, 古代, 家族, 商战, 性别认同, 华丽 |
本文由多元性别中文数字档案馆归档整理,仅供存档使用。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正文
《宠姬》 700中文网
楔子
君家村里流传着一句老话,说是老天爷十年一灾。
只是,这十年以来,君家村里不但无灾无难,田里收成更是年年好。
久而久之,人们便将那句老话当成马耳东风,连茶余饭后闲聊也懒得提起了。
那年,又是个丰收的一年,麦子甫收割完毕。
八岁的君绯雪拉着爹爹的手,向她娘君氏及十岁的姊姊君如画告别,准备到邻村去探望姑婆。
三日后的一个夜里,地牛翻身。
君家村里的所有人全被那阵猛烈地震摇醒,还来不及惊呼出声,屋梁椽柱便已在瞬间折毁倒塌。墙倾屋塌之声,不绝于耳,遍地啼哭叫号之声,恐怖煞人。
君家村及邻近几座村子,死尸遍野。气候干热,尸体腐败之后,尸虫蛆虫满地钻营。糟糕的是,地震并非当时最惨情景,随着地震而来的是——饥荒。
在无草木可啃食的状况下,活着的人,啜泣而食已逝之亲人。
痛心啊!食不下咽啊!只是,与其让别人吃了自己亲人,不如自己动手,或者还能保全尸首的大致完整哪。
如此生不如死的情况之下,君氏和女儿君如画却奇迹似地活了下来。个性刚毅的君氏,在地震甫袭的隔日,便带了女儿往邻村出发,寻觅丈夫及小女儿绯雪。
十天之后,君氏母女二人找着了丈夫的尸首。君氏心里有谱,小女儿绯雪约莫凶多吉少了。灾难当前,稍有姿色的女孩、女子全被卖到邻县,以换得温饱,况且是拥有沈鱼落雁之貌的小女儿绯雪啊!
君氏为了求大女儿君如画不被拐卖到青楼卖笑,当下便替大女儿如画改了男子名,并将其衣帽、发冠全都易为男子状。
兴许君氏母女命不该绝,君氏竟于此时遇着了一个回乡认尸的远亲徐公持。她磕着头求对方收下她们母「子」。
徐公持丧偶多年,膝下无子,见小男子清秀可爱,便一口答允,接了他们一同回京。
京里富饶,花阵酒池、香山药海。燕歌酒馆夜夜笙歌、车马阗塞道路,君氏母女至此走上了一条活路。
母女俩心中唯一遗憾,但为那名失踪的八岁小娃,君绯雪。
第一章
十年后——
十五月亮出来得早,初夏的凉风徐徐,花正清香。
蝉叫蛙鸣间,皇甫宅院里的灯烛从北端大门一路缓缓燃亮至南方花房。
姬子夏低头从东边书房走出,一双黑水银似的明眸正紧盯手里那份朝廷一早所发布之船舶饶税政策。
几名负责点灯的仆佣们与姬子夏擦身而过时,对于这位新管事低头看书,路却依然走得四平八稳的模样,早已司空见惯。
姬子夏左转,穿过垂花门。一排柳树后,传出一声娇羞低唤——
「姬管事——」
在喊谁?姬子夏顿了下脚步,目光怔怔盯着手里的字墨,一时之间还未完全回过神来。
定神一瞧,一身淡绿襦裙的乔家姑娘,正姿态娇娆地走到了自己面前。
「姬管事,我娘说这几日天开始热了,怕您人忙事杂,容易心烦气躁上了火。所以,她要我给您送壶凉茶过来。」乔姑娘话还未说完,人和茶瓶便一块儿偎近了姬子夏的身。
「姬某谢过乔大娘。」姬子夏伸手接过凉茶瓶,很自然地后退一步,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一张清俊瓜子脸蛋沐在月光下,活像是尊白玉雕出的皎秀人儿。
乔姑娘一时间瞧得痴了,忘了自个儿要说些什么。
「还有事吗?」姬子夏眉宇微蹙,不爱被人盯着打量。
「我娘还说……还说……」乔姑娘红了脸,欲言又止地捏绞着小手绢。
「乔大娘说什么?」姬子夏接下话,只想着她快点把事说完,别碍了人时间,自己还得赶到庄主那儿商讨朝廷新赋税一事哪。
「我娘说……说今年中秋,想请你到我们家吃顿饭。」
「谢大娘费心照顾,我中秋时得在明州等候一艘新船回航。」姬子夏言谈有礼,神色淡然地说道。
「是吗?那……」乔姑娘一脸失望地瞅着姬子夏。
「若乔姑娘并无急事,请容在下告退,先至庄主屋内谈论正事。」姬子夏拱手为揖,抛出个软钉子。
「那小妹不耽搁姬大哥行程了,等您回来,咱们再说说话。」乔姑娘以手绢掩唇,羞人答答地睨了姬子夏一眼后,娇羞地扭身离开。
姬大哥?说说话?
自己和乔姑娘何时有这般交情了?姬子夏微一挑眉,白净脸皮上的表情也就只得这么多了。
再走了一会儿路后,手里的凉陶壶先差了个人送回房里。
光是今晚,自己就已收了两壶凉茶、一盘凉糕、一份水晶包子,每一份礼都要寒暄个一会儿,弄得人啥事也做不了。
姬子夏无奈地摇着头,跨步走入了庄主所住的「安乐居」。
说来说去,这些个凉茶、凉糕、包子,都是前几日来宅第里作客的那个命相师所惹来的麻烦。
那命相师无端几句——「姬管事红鸾星动,半年内必定觅得良缘。良缘且是身旁已相识之人」,惹来一屋子风波。
姬子夏知道自己年少便受到皇甫家倚重,是众人梦寐以求之事。只不过,除了尽快找回生死未卜的绯雪之外,金钱财富全都是身外事哪!
唉,说是身外事或者也嫌矫情,若不是小有积蓄,自己哪来的银两让人四处去寻觅绯雪踪影呢?
姬子夏幽幽叹了口气,跨过安乐居第一道厅堂,同庄主贴身小厮李五儿打了声招呼后,再继续往前。
越接近内室,女子嘻笑声及丝竹声越是清晰可闻。光是此时所呼吸到的浓馥脂粉香气,便不难想到里头群莺乱舞的*景象哪!
「哈啾!」姬子夏急忙摀住口鼻,却来不及挡住那声猫儿似的喷涕声滑出口中。幸而,内室的嬉闹声极大,应该没人听见。
姬子夏吐吐舌尖,端庄神态难得地染上了一层稚气。
「姬子夏,进来。」
内室里传来的命令,让姬子夏摀着胸口,惊跳起身。
姬子夏盯着内室大门,不得不佩服庄主在如此喧扰声间,竟还听见这一声喷涕微响的深厚内力。
「打扰了。」姬子夏上前,推开了乌木大门。
「嘻嘻……哈……」
一个双颊火红,衣领斜滑出半边雪肩的姑娘,笑着撞入姬子夏的怀里。
姬子夏皱了下眉头,很快地稳住姑娘的双肩后,又很快地放开手。
「姬管家,和咱们一起喝酒嘛,来嘛……」醉酒姑娘手拎着白玉酒壶,半个身子又偎上了姬子夏。
「酒易乱性,在下不饮。」姬子夏一僵,借着推开酒壶的动作,也一并将那位姑娘推了出去。
「乱性而为又何妨?姬管事若是乱了性,想要这小歌伎秋香的话,我自然会允了你。」
姬子夏抬头,蓦地对上庄主皇甫昊天那双邪媚的勾魂凤眼。
皇甫昊天正斜倚在西墙长榻上,似笑非笑地睨着人,沾了酒气之黑眸氤氲中带着几分撩人邪气。
姬子夏心神一敛,只觉得胸口一窒,便飞快地别开了脸。不管见过庄主几回,总还是免不了被那张亦邪亦正的美貌给震慑住。
如此妖美的男人,不知情者还真会被庄主那张祸国殃民的脸给骗了,以为他必定是那种终日追逐声色之纨褲子弟。
「姬管事怎么不说话了?是不开口跟我要女人?还是没胆子乱性?」皇甫昊天推开身边的舞伎,倾身向前,眼里漾着笑意,如魔眸光紧盯着姬子夏。
「倘若庄主对于朝廷早上的饶税公告,将会减低皇甫家的船运收入一事,不甚介意,小的自是欣然遵命与几位姑娘们同乐。」姬子夏面无表情,双手奉上纸帛。
「这宅子里只有你敢跟我顶嘴。」皇甫昊天单手抽过姬子夏手中的纸帛,随意一搁。他勾唇一笑,乌亮长发斜飞过妖魅俊容,更添蛊惑之意。
「小的不敢。」
「不敢?你照照镜子,瞧瞧你现在脸上是何表情。」皇甫昊天唇角一勾,睨了姬子夏一眼。
「尊重庄主的表情。」姬子夏面不改色地说道。
「好一个姬子夏!」皇甫昊天仰头大笑出声,笑得一双勾魂眸都眯了起来。他举起白玉酒盏,放到唇边,眉头倏地一拧。
芙蓉还没察觉皇甫昊天的神色有异,姬子夏却已上前一步,执起酒壶,为皇甫昊天的酒杯斟满酒。
皇甫昊天唇角噙笑,目光从姬子夏那只比女子更加纤细的皓腕,看至那较之一般男子略嫌瘦削的双肩及优雅玉颈,要不是这姬子夏颈间有着男子的喉结象征,他是真要上前逼问姬子夏性别的。
皇甫昊天仰头将酒杯一饮而尽,一手扯过身边被冷落了许久的舞伎芙蓉,说道:「你得跟我这姬管事多学着些点。瞧我的眉头才一皱,他便知道我的酒杯见底了。」
姬子夏没接话,只是静静地将目光挪向一旁那个醉倒在地上,喃喃唱歌的小姑娘秋香身上。自己不是天生就善于讨好别人的,只是那年地震后吃过不少苦,旁人眉头一扬,便知道该如何应对处置了。
「庄主,奴家要是有姬管事的一半蕙质兰心,早就被你收到房里了……」芙蓉一双世故的眼暧昧地在皇甫昊天和姬子夏之间转啊转地。
「待到哪*也懂得看帐记帐,且像我的姬管事一样过目不忘时,我便收你进房,如何?」皇甫昊天的健臂紧勒了下芙蓉的纤腰。
「唉呀,房里记什么帐,房里就是让男人女人胡闹的嘛……」芙蓉娇笑着往皇甫昊天怀里一坐,玉臂攀上他肩头,咬起耳朵来了。
姬子夏知道那两人的目光正盯着自己,遂低下头当作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每晚戌时来「安乐居」向庄主报告,是惯例之事。只是庄主向来喜怒无常,有时一进门便说公事,有时便只让人呆站上半个时辰,听着他与女人打情骂俏。
「姬管家,你过来。」皇甫昊天朝姬子夏勾勾手指头。
姬子夏脑子还来不及多想,身子已经依令而行了。
「再往前一些。」皇甫昊天蓦地扣住姬子夏的手臂,往前一拽。
姬子夏一时不察,身子于是飞倾在长榻之上,半偎靠在皇甫昊天腿间。
「果真如芙蓉方才所言,你这皮肤还真细得像掐得出水来……」皇甫昊天的指尖在姬子夏脸上巡逡了一回,竟感到爱不释手了。
「请庄主自重。」姬子夏怒瞪着眼,啪地一声打开皇甫昊天的手掌。
皇甫昊天脸色一沈,手背上顿时浮起一片红痕。
姬子夏则是一脸傲然地起身站到三步外,脸上毫无歉意。
皇甫昊天盯着那双固执水瞳,继而大笑着躺回长榻间,以唇抿过自己被打红的右掌。
他爹重用的这个姬子夏确实有点意思!看来日后将会是个有话直说的忠心家臣。
皇甫昊天侧身拎起姬子夏方才拿来的绢帛,仔细地将饶税政策瞧了一会儿。
朝廷要依据商船前往国家与中国之海上距离,强行规定回程时间。若在预定时间五个月内能回程,便能降低赋税。不过,若是超过一年才能返国,赋税便得付上双倍。
「说吧,你对这饶税政策有何意见?」皇甫昊天问道。
「远洋船期返程,得看老天爷吃饭,回程时间没人说得准。皇甫家三、四十艘商船,担待不起这损失。」一提到公事,姬子夏便精神了起来。「况且,商船若在国外待得久些,还可以多做些买卖,这利弊之间还得再精算估量过。」
「是故,你以为……」皇甫昊天不说自己看法,存心要听姬子夏谈。
「我以为利润大些的商船便该晚回,至于利润少的,则该早点回程。我明日会请来那些仍在国内的商船船首讨论这事。」
皇甫昊天赞许地点点头,这姬子夏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果然是个可用之材。
「你去找个名叫周去非的人,他对沿岸海潮、风向素有研究,想来能有些帮助。明日未时,让船首们都到敞厅里议事,我要听听大伙儿的意见。」皇甫昊天说。
「是。」
「庄主……你们谈完了吗?」芙蓉伸手掩住一个哈欠,脚上铃铛叮叮直作响。
皇甫昊天不悦地看了她一眼。
「若庄主无事要吩咐,小的先告退了。」姬子夏识相地说道。
「若是我硬要叫你留下来?」皇甫昊天举杯就唇,打量着姬子夏。
「庄主英明,定不会为难小的今晚想彻夜研究船期表的用心。」
皇甫昊天并未立刻接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姬子夏。
过去的这几年,他都跟着商船四海航行,不在中国。上个月,他爹六十岁大寿,他方回到皇甫家接下庄主一职,而原来的皇甫老管家亦将担子交给了义子姬子夏。
这姬子夏有老庄主及原管家的力荐,能力自然不在话下。只是,这姬子夏似乎总在闪避着与他单独相处。
他得找个机会弄清楚,这姬子夏当真是戮力工作到六亲不认,或者是天生不爱与人靠近?
「去吧,不是还要去忙船期表吗?」皇甫昊天大掌一挥,准了姬子夏离开。
姬子夏快步走向大门,临走前还看了一眼那名正躺于地上呼呼大睡的小歌伎。
酒果然是穿肠毒药,人喝了酒,什么事便全顾不得了!自己务必小心为上哪!
姬子夏拾起小姑娘落在一旁的薄纱,为她覆上后,方才推门而出。
「这姬管家真不识好歹,竟连留下来陪庄主喝杯酒都不肯。」芙蓉马上粘着皇甫昊天抱怨着。
「他是我皇甫家的人,轮不到你来批评。」
「庄主啊,你和这个姬管家究竟是何关系?」芙蓉挨近了皇甫昊天,贴了花钿的香脸整个贴上他的颈间。
「庄主与管家还能有啥关系?」皇甫昊天一挑眉,感兴趣地反问道。
「外头说你这个新管家是你的『宠姬』,经常在你房里出没到三更半夜。」芙蓉手摀着唇,一径格格笑着。
「以前我的老管事徐公持,也经常在我房里待到更夫打『破晓更』,怎么没人传出什么东西南北的?」
「唉唷,你明知道姬管事模样女人似的,偏偏又没娶亲。加上你又风流,谁都会胡思乱想嘛!」芙蓉一耸肩,皎白玉手拿了一只胡饼送到皇甫昊天嘴边。
皇甫昊天没吃饼,咬了她一口。
「唉唷,干么咬奴家?」娇嗔了一声,身子却整个偎了上去。
「活该你痛一回,我有了你们这些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还犯得着去惹那个姬子夏吗?他再美也没有你们的身段妖烧哪!」皇甫昊天大掌肆无忌惮地在芙蓉身上流连*着,引来佳人莺声软喃。不过,他脑中浮现的却是姬子夏的脸孔。
姬子夏的五官淡而文雅,像用工笔轻轻描过一般,白净得近乎漠然。
姬子夏的容貌,绝对没有芙蓉的娇媚,但那身脱俗傲骨的气质倒是引人侧目。
「谁晓得您的心思哪!兴许您只是想尝尝鲜,试试与细皮嫩肉的小公子欢爱会是什么感觉……」芙蓉在皇甫昊天的大掌下拱起身子,要求更多的宠幸。
「欢爱只是一瞬间之事。这姬子夏是个人才,我不招惹那些能帮我做事的人。」不过,他倒也不否认他对姬子夏颇感兴趣就是了。
「哈哈……」皇甫昊天伏在芙蓉的胸口间,突而失笑出声。
他在想什么啊!感兴趣是一回事,那姬子夏是个男儿身,他可没动过念头想为自己找个男宠。
「笑什么哪?」芙蓉推着他的肩。
「笑你们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我和姬子夏,亏你们想得出来。」皇甫昊天取过白釉莲花酒壶,就嘴而饮。
西域的龙膏酒沁了他一嘴果香,暂时止住了他的胡思乱想。
「奴家猜想,就算是您皇甫庄主想招惹姬子夏,他也不会允你吧。那姬子夏看你的眼神可防备了,活像是怕你突然反手一把将他抓到怀里似的。」芙蓉取走皇甫昊天手里的酒壶,轻啜了口他唇上的酒香。
「若我真的想招惹他,他便不会有机会逃开。」皇甫昊天冷哼一声,不认为自己会有任何打不胜的仗。
「庄主……咱们别谈那个姬子夏了……」芙蓉坐上皇甫昊天腰间,红唇抵着他的低语道。
「是你起的头,现在又想撇清?」皇甫昊天撩高她的绉纱背子,抚上她光滑的大腿。
「秋香还在——」芙蓉瞟了昏睡的小歌伎一眼,半推半就地低嚷了声。
「我不在乎。」
皇甫昊天吻住芙蓉的唇,大掌扯开她的衣襟,盈握住她一只高耸。享受着身躯与玉体磨蹭的之际,也冷眼旁观着这名闻京城,外传卖艺不卖身的第一舞伎芙蓉,在他的身下喘息不能自已的红艳姿态。
皇甫昊天沈入芙蓉的体内,与她欢爱了几回,直到她无力地在他身下哭泣求饶,才释放了自己。
这天下人事物,没有他皇甫昊天要不到的道理!
如果他要姬子夏,那姬子夏便是他的。
第二章
月色高升,姬子夏从「安乐居」回来之后,便陪着义父徐公持用了晚膳。
说是用膳,姬子夏的大半时间却是全都用在侍奉义父吃饭上,自己只是草草吃了几口,虚应了下故事,便收拾起碗筷了。
对姬子夏来说,一整天忙碌下来,加上气候炎热,累到没有胃口是经常之事。倒是那些姑娘们送来的凉茶、凉糕全进了肚子里。
「饶税这事,你可得好好办理。你才接手管事一个月,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你的表现。可别丢了爹的脸,别负了老庄主的赏识,更别让新庄主小看了你。」徐公持喝完姬子夏端来的茶,嘴里仍不放心地交代着。
「爹,你宽心吧,我会处理妥当的。倒是爹风寒未愈,过些日子又要陪同庄主前往密州验收船舶进度,这几日还是多休息为佳。」姬子夏说道。
管事分内的大小事泰半都交到自己手上了,只是这验收船舶之事,义父是老经验,自己还得多学着点。
「验收船舶,爹就当成陪少庄主去游山玩水,没啥好累的。倒是你这孩子,接了管事一职后,便又瘦了一圈,连终身大事也耽搁了。」虽是义子,但养了十年,总养出感情。加上姬子夏这孩子又懂事又孝顺,哪能不多关照几分。
「爹,我没耽搁终身大事。」
「你当真还记挂着你那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君绯雪?」徐公持叹了口气,看着这个才搬入皇甫庄宅一年多,便不知有多少姑娘家想上门提亲的孩子。
「是还记挂着。」
「这么多年了,是生是死,也没个谱哪。」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姬子夏握紧拳头,根本不愿去想绯雪也许早已淹没在荒烟蔓草间的可能。
「别太固执了。」
「我知道的,爹早点休息吧。」姬子夏替爹熄了烛火,走出屋外。
此时,星光熠熠,夜风正凉,四下无人,一大片的庭院全都属于未眠之人。
姬子夏揉了下酸痛的肩颈,脱下鞋,光着脚踩着泥土,席地而坐。
长吁了一口气,一整日的疲惫重担至此方算真正地卸下。
「原来姬管事说要思考船期之事,不是虚晃一招,你果真尚未就寝。」
夜风中,男子带笑嗓音一如巨雷般地劈开姬子夏的独处时光。
姬子夏蓦抬头,皇甫昊天正居高临下地睨着人,一脸似笑非笑地看得人极不自在。
姬子夏微恼,淡色薄唇也随之紧抿了起来。
「怎么每回见到我便摆着一张臭脸?」皇甫昊天挑眉问道。
「小的不敢。」姬子夏起身时,很快地敛去了不悦之色。对庄主的观感是一回事,自己毕竟身为下人,有一定的礼数要守。
「口是心非,你这套话拿去骗骗别人吧。」皇甫昊天撩起长袍,在姬子夏身边坐下,身上名贵织锦长袍就这么拖拽于地,看得人一阵心疼。
姬子夏后退一步,尽可能不动声色拉开了距离。
皇甫昊天的目光在姬子夏那双小巧如玉的足上停留了一会儿,雪肤花貌、肤如凝脂,这些古人形容女子的句子,居然全都能套在他这个管事之上,怪哉、怪哉!
皇甫昊天说不上自己的脚步为什么朝这走来,他猜想这是因为这姬子夏能干异常,又也疏离异常。而他没法子重用一个自己看不清楚心思的人,所以在这个失眠夜,他想来便来了。
「干么站着?一块坐下吧——」皇甫昊天扯了下姬子夏的衣襬。
随意扯人衣襬,恁是无礼啊!姬子夏皱起眉,却又很快地松开,漠然地说道:「小的还是谨守主仆之从,站着即可。」
「若我不要你守什么主仆之分际呢?」
「那在下便先告退,入屋休息。」姬子夏说道。
「哈哈……姬子夏果真是姬子夏,反应绝不教我失望。」皇甫昊天放声大笑了起来。
「庄主,我爹刚睡着,请别吵醒他。」姬子夏压低声音说道。
「不想我大声,你就坐下。」皇甫昊天可不是省油的灯。
姬子夏挑了个他碰触不到的地方坐着,并盘起腿将一双裸足藏于其下。
「不知庄主深夜来访,有何紧急之事要交代吗?我记得芙蓉姑娘方才仍在您屋内。」姬子夏说道。
「我要她回去了,我想清静些。」
「您的『安乐居』是宅里最清静的一处。」快点走吧!需要清静的人,可不只庄主一个。
「清静和冷清是两码子事吧。」皇甫昊天一挑眉,双臂交插在胸前,倒是颇有兴致与姬子夏谈心一番。「去沏壶茶,咱们兄弟俩好好聊聊。」
姬子夏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薄唇又是一抿。自己根本不想和谁亲近,更遑论是和庄主称兄道弟啊!
「请庄主恕罪,小人忙碌了一日,实在无力生火煮水。」也管不得自己此举是在捋虎须,姬子夏缓缓说道。
「你有什么,我便喝什么。」皇甫昊天说。
庄主摆明了等人伺候他,下人还能怎么着?!姬子夏只得起身,到一旁的方桌上,倒了杯水,扔进了几朵菊花,再取出一碟小盘,摆上几颗青梅。
「此为庄后山泉净水及年初厨娘新制的腌梅,请庄主一用。」一杯一盘,被递至皇甫昊天手边。
「你果然不该在钱堆这种俗事里打转,这等闲情雅致,就该是个文人的。」皇甫昊天看着那雅致的茶水妆点,再次肯定他这新管事有颗玲珑琉璃心。
「求得温饱,方有余力闲情雅致。」姬子夏淡淡说道。
「你在我庄内做事,工作一年的薪俸,常人百姓得挣得十年才赚得到,你的确是该有余力闲情雅致一番。」
「小的多数薪俸全托人去找家人了。」
家人?皇甫昊天眯起修长眸子,风流眼里尽是不解。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是他皇甫庄几代的原则。是故,关于姬子夏身家背景,他自然调查得相当清楚。
姬子夏之母在十年前地震之后,委身为老管家妾室,前年已过世。姬子夏则因为老管家膝下无子,自小又表现优异,便被老管家收为义子,一路用心栽培至今。
「我记得你的家人皆已过世,怎么你家里还有挂心之人吗?」皇甫昊天直接问道。
「实不相瞒,小人未婚妻至今生死未卜,这些年来,一直在托人寻觅。」姬子夏眼里闪过一阵伤感。
「是道义抑或真情感,让姬管事对那门亲事悬念至今?」皇甫昊天拈了一颗青梅入口,但觉口感香脆却酸涩得让人拧起眉。
「真情感。」姬子夏毫不犹豫地答道。
「地震那年,你不过是个十岁孩子,与她哪来的感情?」皇甫昊天吐出梅核,慑人心神的黑眸直勾勾地看着姬子夏。
「庄主对各类女子都有兴趣,自是不能理解小人从一而终的心情。」姬子夏强迫自己不别开眼,镇定地回应着庄主的视线。
「『从一而终』是女子之事,你一个大男人学人家死心塌地,是为哪桩?」
「男与女都是人,何以只有女人该『从一而终』?」姬子夏蹙起眉,不悦地说。
「蠢话!大丈夫三妻四妾,乃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之天经地义。」皇甫昊天大掌一挥,完全没把姬子夏的话听入耳间。「况且,你对未婚妻如此执着,那岂不让宅院里那一票子姑娘全碎了心。」
「我会请我爹代为告知她们,我对未婚妻之坚定心志,不劳庄主费心。倒是庄主家大业大,老庄主耳提面命多年,就急着您早点成家立业。」
「好样的,又把问题丢回我身上。」皇甫昊天笑着拿起水杯敬着姬子夏。
姬子夏勉强挤出一笑,倒是不做任何表示。
皇甫昊天将泉水饮尽,邪魅黑眸里闪过一丝不悦。自小到大,他皇甫昊天几时被人这样忽略过。他偏不信没有任何事能扰乱这个姬子夏的心。
「不如,咱们来打个赌吧。」皇甫昊天笑着说道,眼里邪气甚浓。
「赌什么?」姬子夏对庄主突发奇想之行径,早已见怪不怪了。
「赌你对你未过门的妻子,是真感情抑或只是道义责任?」
「输赢又如何?」
「若你胜了,我便请来大量探子去寻你的未婚妻,也让全国皇甫商行也跟着搜寻。」皇甫昊天看着姬子夏黑亮眸子里的坚定神色,莫明地不快了起来。
「若庄主胜了呢?」
「若我胜了嘛……」皇甫昊天盯着姬子夏雪白小脸,沈吟了一会儿。「若我胜了,你就随我处置,如何?」他不过是想教训一下姬子夏的目中无人,让他知道男人没有「从一而终」这回事,倒也不真的想求些什么。
「我赌。」自己没什么好输的。
「是对自己过于有信心,抑或是太急着想找到未婚妻?想不到一向机灵的姬管事,竟连我要你通过何等试炼一事,问都没问上一声哪。」皇甫昊天剑眉一挑,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经皇甫昊天这一提醒,姬子夏才发觉了自己的莽撞,一双柳眉似蹙非蹙地拧起,并轻咬了下唇。
皇甫昊天盯着姬子夏的模样,心口被一根羽毛若有似无地拂过。那微妙触感,让他皱起眉。
「真金不怕火炼。敢问庄主这场赌局的赌法为何?」姬子夏此时才问。
「明晚亥时到『安乐居』里,你便会知道了。」皇甫昊天说完,瞥了姬子夏一眼,便起身踩着月色离开了。
姬子夏望着庄主的背影,心里隐约闪过一丝不安,但却无力阻止什么。
即便自己向来厌恶皇甫昊天那风流不专情的态度又如何?即便自己向来痛恨皇甫昊天那时而兴起的逗弄又能如何?这些年来,海上贸易税捐占了朝廷税收五分之一强,而皇甫家的船队又居全国之冠,说皇甫昊天权倾东南沿海半边天,实不为过啊!
这样的皇甫昊天,要帮忙找到绯雪,简直易如反掌。为了找回绯雪,以慰娘亲在天之灵,自己连命都可以卖给皇甫昊天啊!
姬子夏紧紧闭上双眼,冰凉的手抚上喉间那处突起。这般灼伤割肤之痛,「她」都忍过了,没什么再能让「她」痛苦了。
皇甫昊天要怎么折腾人,都由他吧!
※..※※..※※..※
隔日,一如接任管事的每一天,姬子夏忙到连晚饭都没法子好好吃。
午后和船首们讨论完船期之后,皇甫昊天走人,姬子夏则忙着将大伙儿意见统整后,交予旁人记下。
姬子夏回到屋里,简单地梳洗之后,早已过了亥时。
正想坐下打个小盹时,庄主却已经下令要人到「安乐居」了。
说实话,姬子夏并不清楚皇甫昊天想做什么。他对自己而言,仍是个谜般人物。
说皇甫昊天好色贪杯,此话不差,但要谈到认真工作一事,皇甫昊天也不遑多让。皇甫庄富过三代不止,主要即是在于皇甫家子弟自小便从打算盘、熟悉船务、航运开始严格磨起,直栽培到下一代成材后,上一辈方肯放手。
姬子夏记得义父曾经说过,庄主二十岁弱冠年以前,每日睡眠都未超过三个时辰。
姬子夏晓得旁人总说自己博学强识,事实上,庄主的能力有过之而无不及。有时,自己这个新手还没法子找出帐上毛病时,庄主利眼扫过一遍,便能指出问题所在了。皇甫昊天不光是个风流种子,对于皇甫庄大小产业任何一点蛛丝马迹的变化,他是全都铭记在心的。
他,只是太喜怒无常了些。
此时,姬子夏站在「安乐居」门口,不知道庄主今天又要弄什么花样来试探人。
自己想找到绯雪的殷切心意,竟也要被人试探一番,着实荒谬可笑。不过,若能得到庄主帮忙,这寻人之事,便是易如反掌了。自己说什么,也得拚上一拚。
「庄主。」姬子夏敲门而入。
皇甫昊天一手支肘,斜倚在长榻上,长发垂在肩后。
一身艳黑绫罗,一双斜飞入发的修眉、一对美媚不似男子的桃花凤眼,两片不点而红的妖红双唇,在在皆让皇甫昊天背后屏风上的那片奇花异卉,全都失了色。
姬子夏垂下眼,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回心跳失控了。所幸自己每回都控制得极好,这回也不会例外吧。
这眼睛是不瞧了,但皇甫昊天领口半敞,露出结实胸口,不像个干练商人,反倒像个祸国殃民的败德君王模样,却仍在脑子挥之不去。
皇甫昊天望着姬子夏,只觉得这小子才进门,整个屋里的欢乐气氛顿时凝结了。那副正经道学家的姿态,像在谴责别人的不专一似的。
皇甫昊天朝芙蓉使了个眼色。
「姬管事,你怎么这么晚才到,先罚你喝三杯!秋香,还不快倒酒!」芙蓉笑着挥手让身边的秋香迎了上去。
「在*质颇差,酒品不佳,怕喝了酒后身体不适。」姬子夏拱手推辞。
「要你喝,你便喝。」皇甫昊天沈声说道。
这就是庄主给的试炼?姬子夏咬着牙,接过秋香手里的酒,强逼自己咽下一杯。
「咳咳……」热辣酒液才入口,姬子夏即刻摀着嘴,猛咳出声,雪白小脸飞上一大片绯红。
「哈。」皇甫昊天感兴趣地半坐起身,斜倚着长榻望着姬子夏。
姬子夏半侧身,回头瞪皇甫昊天一眼。那飞横一眼里有怒有瞋、有责备之味。姬子夏在吃了酒后,双颊如霞、双眸如醉的脸蛋,竟意外地露出了媚态。
皇甫昊天瞧着胸口倏地一拧,只觉三魂七魄全被勾走了一半。
他正坐起身,姬子夏却已别开脸,一径埋首在白细双掌间,细瘦双肩不住地抖动着。
芙蓉一见皇甫昊天神色不对,以为是姊妹劝酒不力,又朝秋香使了个眼色。
「姬管事,你才喝了一杯哪,还欠着两杯呢!」秋香捧着酒壶,拽着姬子夏袖子直嚷着。
「你一个大男人的酒量还输了女人不成?」皇甫昊天说道,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姬子夏。
姬子夏二话不说拿起酒杯,将第二杯酒、第三杯酒一饮而尽。
纤细身子因为不胜酒力而微晃了下,平时正经的眸子已然氤氲失神,长睫俏生生地眨啊眨地。
「我可以走了吗?」姬子夏眼眸半闭地说道。
「不成,我还想听你多说些你未婚妻的事。」皇甫昊天紧握着酒杯,直到银杯上的鸿雁刻痕全烙进了掌心里,他才渐松了手。
他的眼如火、心似火,而姬子夏正是罪魁祸首。
「姬公子,再喝酒啊。」秋香一个劲地把酒往姬子夏的酒杯里倒。
姬子夏神智恍惚地半趴在桌上,头昏得不知如何是好。别人说什么,只能乖乖照做。于是,姬子夏皓腕一扬,一杯酒再度下肚。
「你未婚妻长得什么模样?」皇甫昊天问。
「绯雪……眉宇间有颗红痣,唇角有颗小涡,很喜欢笑、精于舞蹈……小时候,总是我吹箫,她便在一旁,翩翩起舞。」姬子夏贪凉,把脸颊贴在白玉桌上,眼儿一闭,薄唇噙笑,像回到了童年一般。
皇甫昊天望着姬子夏唇边的笑意,感觉有千百根针扎上心窝。他在场间,打转得太久,原以为再不会有人能撼动他的心了。
原以为啊……
「姬管事,睁开眼瞧瞧咱秋香,看她是不是比绯雪更美丽几分?」芙蓉说道。
「您瞧瞧、瞧瞧啊!」秋香嘻笑地把脸凑到姬子夏面前。
皇甫昊天手里的酒杯,重重地落下,发出一声巨响。
芙蓉拍了下胸口,瞧着皇甫昊天凌厉如刀的眼神,蓦打了个冷颤。
「我是不是比绯雪好看啊?我长得像不像绯雪啊?」秋香的额头抵着姬子夏,闹得正起劲,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绯雪不会是这模样。」姬子夏皱眉,推开了人,认真地说道:「绯雪长得像我娘,嗝!」姬子夏打了个酒嗝,眸子益发地水润起来。
皇甫昊天霍然站起身,走到姬子夏身边,旁若无人地盯着他。
「唉唷,敢情姬公子还是个粘着娘的奶娃啊。」芙蓉笑着挡在皇甫昊天与姬子夏之间,对于皇甫昊天此时攫夺的眼神感到心慌意乱了起来。她堂堂一个花魁,岂会败在一个男子手下?!
「让开。」皇甫昊天命令道。
芙蓉挤出一抹笑容,仍站在原地不走。
「娘……娘……」姬子夏完全没发觉到旁边发生了什么事,低喃了几声后,便自个拿起酒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原来喝了酒,这么容易让人想睡觉,以后睡不着觉时,都来上一杯好了。
「姬公子,不如奴家跳支舞,给你助助兴,如何?」芙蓉娇声道。
「跳舞好!」姬子夏一笑,击起掌来。
芙蓉才一旋身,肩上的薄蝉披肩便飞落了下来,光滑香肩,水蛇身段妖娆地在皇甫昊天面前翩翩舞动着。举手投足的美媚神态,无非都是在乞求皇甫昊天能抬眸看她一眼。芙蓉有自信只要皇甫昊天看她一眼,便会挡不住她这一身风情的。
只是,芙蓉愈跳却愈是心急,因为皇甫昊天始终没看她一眼,他看的只有一人——
姬子夏!
芙蓉旋舞至姬子夏面前,存心要挡住皇甫昊天那双没遮拦的眼。
「停——」姬子夏揉着酸涩的眼,喃喃低语着。「你转得我头都昏了……」
「出去。」皇甫昊天低喝一声,黑眸无情地看着芙蓉。
「庄主。」芙蓉还想求情。
「可是……」秋香吞吞吐吐地挨上前来,瞄了一眼还在说醉话的姬子夏。「庄主先前不是说,若能……引诱得了姬管事,便重重有赏吗?」
「银子我会双倍给你,但是,不许你将他思亲流泪之事四处张扬,懂吗?」
「秋香知道。」秋香点头如捣蒜,转身收拾起琵琶。
姬子夏完全不知情周遭发生了何事,仍然一径闭着眼,趴在桌上喃喃说着没人听得懂的前尘往事。
「庄主,那奴家今晚……」芙蓉刻意将丰腴的身子挨到皇甫昊天身边,可没打算让人冷落。
「妳也回去。」声音极冷。
「庄主,人家……」
「滚!」
芙蓉闻言,眼眶一红,委屈地奔出安乐居。
屋内,熏香习习,东边墙面上映出皇甫昊天动也不动的颀长身影。
半刻后,他才收回了凝望姬子夏的视线,转身走进睡室里。
第三章
第四章
皇甫昊天身子一僵,大掌蓦然扣住牡丹正在扯开他衣襟的手腕。
「爷……别管他。」牡丹被惹得火热,只想着要多索求一些。
皇甫昊天黝眸瞪向门口,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
他没将牡丹推开,缓缓地开口说道:「进来。」
「庄主……」牡丹急忙拉拢衣衫,但其香肩半露,玉腿半露的姿态却瞒不了人。
姬子夏推门而入时,看到的正是牡丹端坐在庄主身上的香艳景象。她虽是力持镇定,却还是红了耳根,别开了头。
皇甫昊天看着姬子夏脸上那抹羞愧难安的红晕,滚烫心头倏时又被浇上一层油,烧得他坐立难安。
「什么事?」皇甫昊天问,目光骤然从姬子夏脸上移开。
「我是来向庄主告假的,我想请十日的假到密州。」姬子夏说话的语气有着止不住的颤抖。
「何事需要告假半个月?」皇甫昊天眉峰一拧,利眼对上姬子夏。
「密州传来了我未婚妻的消息!」姬子夏失了平时的镇定,上前了一步,就怕庄主不允他假。
皇甫昊天怒眯起眼,拳头握成死紧。他嗄声说道:「这么快?」
「绯雪和我手里皆有着一只我娘绣了船舶的荷包。」姬子夏从腰间掏出一只布色已黯的荷包。「我请画工将这只荷包也画了上去。探子方才来告知,说是密州的皇甫商行,有位君姑娘拿着一只船舶荷包到那儿领赏。」
皇甫昊天没法子从姬子夏那双琉璃璨眸上移开视线,他从没见过姬子夏这般喜形于色的模样,真个是让人——火冒三丈哪!
「姬子夏,你明知你爹三日后便要同我一同到密州验船,你若也去了密州,皇甫府里的事要由谁来担当!」皇甫昊天眉眼一沈,大掌重重往榻上一拍。
牡丹被皇甫昊天的厉声吓得缩到了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吭。
姬子夏清雅小脸一黯,不发一语了。她没法争辩,因为自觉理亏。领人薪俸,便要忠人之事,自己是一时心喜,喜到连分寸都忘了。
「小的知错了。我会静候庄主回来之后,再行前往的。」姬子夏勉强想让脸上表情自在些,无奈毫无血色的小脸丝毫掩不住心思。
「行了。」皇甫昊天一掌一挥,别开脸不看姬子夏。
「小的退下了。」姬子夏哑声说完,拱手为礼后,便欲转身离去。
「站住!」
「庄主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姬子夏冰凉的手扶在门把上,并未回头。
「庄内事我会找人处理。你且收拾行李,明日一早便去密州吧。」皇甫昊天沈声说道,眼里闪过一抹算计。
姬子夏一个旋身,看向皇甫昊天。
「谢谢庄主。」玉容瞬间染上樱花红粉,名副其实地人比花娇。
「感谢我不如感谢天吧!你竟能找到失散了十年的未婚妻,当真可喜可贺。」皇甫昊天唇角一抿,妖美脸孔虽带着笑意,冷眸却让人不寒而栗。「可喜可贺啊——」
姬子夏的笑意剎那间凝在唇边,有些不知所措了。
「唷,庄主方才才赏了一匹布给你,说是要让你未婚妻当聘礼的,没想到那个李五儿布还没送到,你就先找到未婚妻了。」牡丹格格笑着说道。
「托庄主的福,若真能找着未婚妻,小的日后自当终生而为皇甫家奴仆,戮力而终。」姬子夏又是一次拱手为礼。
皇甫昊天冷哼了一声,一径瞪着姬子夏的雪白纤颈。
「小的先告退了。」姬子夏说。
这回,门被安稳地合上。
「牡丹现下放心了。原来外头传言是假,你和那个姬管事之间,不是什么汉成帝与董贤。人家要的是未婚妻,而不是你。」牡丹娇笑着朝皇甫昊天抛去一记媚眼。
「闭嘴——」皇甫昊天一个翻身,将牡丹压平在身下。
扯去她身上的衣衫,皇甫昊天一个挺身,在长榻上激切地占有了牡丹。牡丹惊呼了一声,旋即装腔作势地娇吟了起来。
皇甫昊天闭着眼,脑间却尽是姬子夏方才那双像浸在水里的黑玉双眸。
那便是爱一个人的眼神吗?那么地不顾一切啊!姬子夏的心神已经完全朝另一个人飞去了。
皇甫昊天的身子似火、脑里似火、心中的思绪也似火。
愈得不到,愈是煎熬。他真要任由姬子夏到密州去找寻未婚妻?真要眼睁睁地看着姬子夏成家立业?
皇甫昊天加快了身下的驱策,任凭女子在他雄伟身子的冲刺间频频求饶*。皇甫昊天牙根一紧,在达到欢愉极致的瞬间,便旋即翻身将牡丹推到一旁。
不,他不是那种会把心头爱送到别人手里的好心人!
「爷!牡丹还想再来一回……」见识过皇甫昊天的英勇过人,牡丹的玉腿横勾住皇甫昊天腰间。
「走开。」皇甫昊天不留情地推开牡丹。
「爷……你真不懂得怜香……」牡丹狼狈地攀着长榻,还一径想漾出一个风华绝代的笑意。
「滚开,银子我会让五儿送到花月楼。」皇甫昊天起身拿起酒杯,头也不抬地说道。
牡丹臭着脸,套上衣衫后,使劲抱起桌上的那堆绸缎,推开门转身走人。
敞开的门扉送入徐徐晚风,皇甫昊天走到门口,看向姬子夏所住之方向。
姬子夏明日要去密州,是吧?
※..※※..※※..※
一想到即将要与绯雪见面,姬子夏兴奋地一夜无法成眠。
一早太阳才露脸,姬子夏便留了张字条给前日到外地探亲,今儿个午后才会回来的义父后,便拎着简单行囊,走向大门。
一见门口停了辆华贵车舆,姬子夏当下怔住——
那是庄主出巡时,才会搭坐的车驾啊。
「姬管事,早啊!」李五儿笑着说道。
「早。」姬子夏疑惑地问道:「这不是庄主的车驾吗?」
「啥?原来你还不知情啊?庄主要和你一起去密州哪。」李五儿说。
「什……什……么?」姬子夏手里的行囊「咚」地掉在地上。
「没想到向来伶牙俐齿的姬管事竟也会结巴。」一个高大身影为姬子夏拾起包袱,交到李五儿手上。
「庄……主……」姬子夏一个旋身,看向一身紫色纱罗凉衫的皇甫昊天。她的心里一阵冷热互袭,头也觉得昏沈了。
「皇甫庄内不可一日无人作主。我原本就该去密州看船,现下你又有了不得不去密州的原因,我遂决定和你一起前往,让你爹在庄里查办着大小事。」皇甫昊天简单地解释道,虽然早起,神态却是一派神清气爽。
「可……可我对船舶验收之事不甚明了,是故庄主当时才要我爹与您同行,不是吗?」姬子夏欲言又止地抿了下唇。
皇甫昊天瞪着姬子夏明显不欲他陪同的郁郁脸色,说话语气不免变得凌厉了。
好你一个不识好歹的姬子夏!
所有的人都知道要巴结着他,知道要在他面前做出好表现,偏这姬子夏一副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可恶!
「你爹日后的棒子不也是要由你接手吗?船舶验收一事,你是早晚都要学的。况且,不会有人比我还清楚皇甫家的船舶,你有不懂之处,我会随时教导你的。」
话到最后,已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了。
「小的谢过庄主。」姬子夏沈默了,勉强地点了头。
此次密州行势必难过了!庄主或者聪明过人,却向来没啥耐心。谁敢把不懂的大小事全都拿去叨烦他哪。
姬子夏在心里悠悠叹了口气,急着想见着绯雪的喜悦于是被降低了几分。
「你板着一张脸是什么意思?」皇甫昊天低喝了一声。
「我……」
「我要你到密州一并处理公事,不是不许你去见未婚妻,这其间分寸,你若是不清楚,便没资格担任皇甫家管事一职。」皇甫昊天瞪着人,阴美脸庞阴沈得骇人。
「庄主所言,小的一切知情。小的只是怕耽误了庄主的行程,毕竟庄主原本是要在两天后才要出发的。」姬子夏低头,低声说道。
「哼。」皇甫昊天怒着脸,径自跨上了车座。
姬子夏望着车舆四周的华贵丝穗,心里不免忧心忡忡了起来。
这一路风险重重啊!
她冒用了「姬子夏」这个名字存活在人世间,就算真的找到绯雪,她一来要先提防绯雪脱口而出唤她一声「姊姊」。二来,她和绯雪总是姊妹,眉宇之间多少总有个几分相似。万一庄主那双厉眼看出了什么端倪,那她该怎么办?
姬子夏站在原地,脚步迟迟跨不出去。
「还不上路!嫌我的时间太多吗?」车厢内传来一声怒吼,车厢被人由里头重重地狠踹一下。
「姬管事,你快上车吧,免得庄主等久了不高兴。」李五儿低声催促道。
「好。」
姬子夏拨开车后绣着梅花的帷幔,急忙上了车,找了个离庄主最远的座位坐了下来。
这车厢着实不小了,但仍然不够大,因为无论她的脸往哪边转,总是能见得着庄主那张冷硬面孔。
姬子夏故意别过头,看向棂格窗外头,只盼着这一路能相安无事。
「庄主,咱们要上路了。」车夫吴胖子说道。
「上路吧。」皇甫昊天说。
「五儿不进来吗?」姬子夏马上抬头问着。
「他再进来,车厢内挤满了人,空气便浊了。」皇甫昊天冷冷说道,眼中却是怒火正炽。
姬子夏越是不想与他单独相处,他就越是不让人如愿。
「倒茶。」他命令道。
「是。」姬子夏还能怎么办。
五儿小厮不在,自己能不服侍庄主吗?唉!
※..※※..※※..※
一路上,因为知道姬子夏寻人心急,车夫吴胖子在征得了庄主同意后,走上一条偏僻山路捷径。
山路颠簸不在话下,姬子夏虽是一路开着窗,也尽可能地让自己多瞧些山里的绿意,不过向来不健壮的身子骨,还是不适了。
姬子夏抿了一颗青梅,想压下胸腹间的隐隐作呕,可头也开始眩晕了起来。她赶紧凑到棂格窗边,拚命地用力呼吸着,小脸苍白又憔悴。
「庄主,前方有个小茶铺,要休息还是继续赶路?」吴胖子往车内问道。
皇甫昊天看了姬子夏孱弱的脸色一眼,交代:「歇息一下。」
姬子夏一听到要歇息,心里便急了起来。「不能继续赶路吗?」她望向皇甫昊天,眼眸不自觉地带了抹乞求之意。
「我累了。」皇甫昊天板起脸,不看姬子夏。
姬子夏无力与他争辩,只能倚着窗,继续轻喘着气。
车舆一停,皇甫昊天先行下了车。
茶铺设在小溪边,挂了一只青白相间的酒旗。
「大爷们,请上座啊!」店老板夫妻的目光在这些人非富即贵的装扮上转啊转的。
皇甫昊天看了简陋桌子一眼,皱了下眉。
此时,姬子夏缓缓下了车。金澄阳光洒在那张雪白憔悴的小脸上,那肌肤竟清透得像似上好白瓷。
姬子夏急着想吸口新鲜空气,下车急了些,脚步踉跄了一下。
「姬管事,你没事吧?」李五儿上前扶了姬子夏一把。
姬子夏浅浅一笑。「不碍事的。」
「姬管事比咱看过的姑娘都还好看……」李五儿看呆了,傻呼呼地说道。
「五儿,过来把桌椅给我重新擦过。」皇甫昊天板着脸说道。
「大爷,要不要来点山菜野味?」店老板挨近皇甫昊天身边。
「不需要。煨两壶茶、送两壶酒到两张桌上。」皇甫昊天向李五儿一使眼色。
李五儿拿了一锭银子给店老板夫妇,夫妻二人笑歪了唇,急忙跑到后头以备茶酒。
李五儿将宅第里厨子备妥的食盒放到桌上。
皇甫昊天则看着姬子夏走到小溪旁,就着冷泉,洗了把脸。
一见姬子夏那雪白的脸庞露出了些笑意,皇甫昊天唇角上扬,起身朝溪边走去。
姬子夏不知情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皇甫昊天的注视下,她挽起袖,顺道连手臂也沾了个凉。
一时兴起,她伸手舀起一掌的溪水就口。溪水味道甘冽,最重要是冰凉沁人,可稍止不适,姬子夏不免多喝了几口。
「这水好甜。」她脱口说道。
李五儿事情都忙完了,眼色不够精明的他,跑过庄主身边,也凑到姬子夏身边喝了一口。「果然很甜耶!」
皇甫昊天望了一眼姬子夏和李五儿并肩的身影,沈声说道:「河里水不是人人都能饮得,身体差些的,水里的细虫便要闹得人肚疼了。」
姬子夏抬头看了皇甫昊天一眼,水眸微有惊恐之色。
她咽了口水,瑟缩了*子,干脆站起了身。
她啥都不怕,就怕虫。地震那年前,地上爬的全是地洞的无名虫。地震之后,尸虫与蛆则成了她的梦魇。
「姬子夏,过来整理一下这些食盒。」皇甫昊天走回桌边,看着姬子夏命令道。
「小的来就好。」李五儿说道。
「谁要你多事。」他低咆一声。
姬子夏早习惯了庄主阴晴不定的心情,也不觉得有恙。反正,整理食盒不过是小事一桩。
姬子夏走到皇甫昊天桌边,纤白柔荑拿起漆器食盒。
食盒里头摆着酒烧香螺、笋焙鹌子、白炸春鹅、金橙拌鱼,一盅三鲜粥,外加上四色馒头及水晶包儿。
姬子夏瞧得傻了眼。都说庄主出门讲究,她今儿个算是见识到排场了。
看来关于皇甫昊天传言倒是不假,他只用最好的,看上的便不轻易改变。女人似乎除外吧。姬子夏在心里忖道。
姬子夏将食盒里的东西,全都挟了一小份到庄主盘里。
「请庄主用餐。」姬子夏说完,转身想走到吴胖子与李五儿那一桌。
「你坐下。」皇甫昊天命令道,长眸不快地眯着。
「我……不便打扰庄主用餐,我坐那便行了……」
「坐下!」皇甫昊天低喝一声。
姬子夏乖乖坐下了。
「全吃掉。」皇甫昊天命令道,将瓷盘递到姬子夏手边。
「我……」她没食欲啊。
「这金橙可治晕吐,你多吃些。」
姬子夏诧异地抬眸看向皇甫昊天,不小心让他那双勾魂黑眸撞进了心里。
她胸口一窒,连忙低下头。是她多心吗?怎么觉得庄主看「她」的眼神,灼热得过火呢?
「客倌哪!本店特制的烧刀子和热茶哪!」店老板大声吆喝着送上酒与茶。
姬子夏连忙替皇甫昊天各倒了一杯。
皇甫昊天抿了一口酒,便皱眉置于一旁。他顺手拿起茶瓶,替姬子夏倒了杯茶。
「多喝些茶,醒醒脑。」
「谢庄主。」姬子夏捧着茶,头却不敢抬。
她抿了一口茶,柳眉微蹙了一下。
这茶有个怪味,姬子夏举箸挟了块金橙拌鱼入口,好压住口里的茶燥味。
也不知是真饿了,还是那道金橙拌鱼真有治晕车效果,姬子夏吃着吃着便把盘子里的食物全吃完了。
偶尔,庄主会挟上几筷食物到她盘子里,她也只当不知情似地默默地吃着。
庄主今日降尊纡贵的举动有些怪异,像是突然心血来潮似的对人好,好得人心里七上八下的。
溪声潺潺、凉风徐徐,四周仅有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姬子夏吃了八分饱,竟飘来了睡意。
她抿唇掩住一个哈欠,偷偷看了皇甫昊天一眼。
他支肘于桌上,微闭着眼,像在小盹一般。而隔壁桌的吴胖子和李五儿,早早就趴在桌上睡得鼾声大作了。
姬子夏放心地往桌上一趴,闭上了眼。
皇甫昊天一听见姬子夏平稳的呼吸声后,便睁开眼,定眸凝望着桌上那张粉雕玉琢得不似男子的脸庞。
打定主意和姬子夏一块上密州后,他心里对于这份感情,便是有意要放纵了。
姬子夏是男的又何妨?自己就偏生被「他」勾住心了,还能如何呢?
他皇甫昊天要一样东西时,如果没法子到手,便会寝食难安。非得得到了,心才有法子放下。
可他没对人执着过哪!他望着姬子夏微张的软唇,情绪又是一阵天翻地覆了。
「看来全都睡着了……」
身后一阵诡异的低语窸窣声,让皇甫昊天霍然回过神。
店老板夫妻被他吓了一跳,两人拿着刀子楞在原地。
「大胆!」皇甫昊天大喝一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
姬子夏半梦半醒间,以为有地震,整个人惊跳了起来。
姬子夏看着店老板夫妻手里的刀,还来不及多想什么,便被皇甫昊天扯到了身后护着。
「躲好。」皇甫昊天说。
姬子夏揪着皇甫昊天的衣裳,回头瞧着身后,原本有一些武功本事的吴胖子和李五儿,此时竟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对于周遭的喧闹,完全不为所动。
「别瞧那两头猪了,酒和茶里都下了药,他们早就睡死了。不想我动手宰了他们,就乖乖把银子交出来!」店老板手里刀子闪着银光,一脸贪婪地接近他们。
皇甫昊天随手抡起一把板凳,便往那对贼夫妻身上砸。
老板娘闪躲不及,被砸中肩膀,杀猪似地鬼吼了起来。
「你找死!」老板拎着大刀便往皇甫昊天身上一劈。
姬子夏脸色一白,别开了眼。
皇甫昊天身子倏地一闪,避开了大刀之时,一个飞踢便踹上店老板的手腕。
店老板大叫一声,手里那把大刀差点震飞。
皇甫昊天将姬子夏护在身侧。「你紧着跟我移动,懂吗?」
姬子夏点头,紧偎在皇甫昊天身侧,连看都不敢看那个老板一眼。
老板手里的大刀,让她想起儿时地震时,人食人的惨况。她咬住唇,不想自己的状况影响了皇甫昊天。
「吃我这一招!」老板刀子又再度一挥,一道银光在他们面前挥动着。
皇甫昊天一个旋身避开,从衣带间抽出了一柄乌骨折扇。
「识相的,就快点逃命。」皇甫昊天冷冷说道。
「好大的口气!」老板大刀虎虎生风地左挥右砍着。
皇甫昊天眼色一凛,紧搂着姬子夏的身子,在闪避了几回之后,看出了老板漫无章法的刀路。
「再吃我一刀!」老板大刀再次落下。
皇甫昊天一个箭步向前,以乌骨扇架住了大刀的落势。
「小心!」姬子夏低呼出声,生怕皇甫昊天受了伤。
「头一回听见你真心地关心我。」皇甫昊天笑着紧搂了下姬子夏的肩膀。
姬子夏还没回过神,只见到皇甫昊天手里的乌骨扇往那柄大刀轻巧地一挑,大刀倏地飞到了十步之外。
乌骨折扇旋即「啪」地一声展开,往老板手臂上挥舞了几下,招招见血。
老板惨叫连连地趴在地上,无力爬起。
老板娘一见丈夫见了血,勉强摀着受伤的右肩,拿从靴里抽出几把柳叶刀,拚命地往前乱射。
每一刀,都让皇甫昊天的乌骨折扇给挡了下来。
姬子夏瞧得痴了,忘了要随皇甫昊天移动身躯。一个脚步没站好,她眼睁睁地看着一记柳叶刀往她身上射来。
这回,皇甫昊天来不及出手挡开刀子,身子一侧,以身替她挡住那一刀。
姬子夏埋首在皇甫昊天胸前,只听见皇甫昊天闷哼了一声,身子一震。
皇甫昊天很快地拔下柳叶刀,血渍染在他紫色衣物上,并不明显。
「庄主。」姬子夏抬头,正巧看见这一幕,急得简直要落泪了。
「皮肉伤,没事。」皇甫昊天一举手,将那柄染了他血渍的柳叶刀精准地射入老板腿上。
在店老板夫妻俩的惨叫中,皇甫昊天将他们两人捆了扔在一旁。
姬子夏则是忙着将马夫和李五儿扶入后车厢里。
处理好一切之后,姬子夏赶到车驾前头和皇甫昊天并肩而坐。
皇甫昊天手拿缰绳,坐在前头驾车。
「庄主,我来驾车吧——」姬子夏担心地看了一眼皇甫昊天的右臂。
皇甫昊天脸色铁青,唇紧抿着。瞧了姬子夏那只树枝般细瘦的手臂一眼,哪敢委以驾车大任。
「闭嘴。」皇甫昊天低吼了一声。
「你的手臂……」
「没事。」
皇甫昊天缰绳一扬,车子开始疾速前进。
第五章
一路上,姬子夏不时抬头看着皇甫昊天的神色,见他行动一切如常,这才稍稍放下心了。
一路上,瞧着皇甫昊天额间冒着汗,怕他因为晒多了太阳而感觉热不可耐,姬子夏便举起袖子帮他拭汗。猜想他应会口渴,她就拿出府邸里备好的橘,一瓣一瓣地喂着他吃。
之后,拿出一只李五儿搁在位子上的蒲扇,轻柔地帮他搧起风来。
皇甫昊天没开口,只觉得姬子夏的贴心举动让他诧异。心里原就存在的情愫,这下子更是无法无天地占据了他整颗心。
姬子夏无暇注意他时而投来的专注眼神,她忙着注视车厢内那两人的状况,忙着关心皇甫昊天是不是累了,忙得连自己原会晕车一事都给抛在脑后了。
可路程一远,她的体力毕竟不支,竟不小心打起了小盹来。
当姬子夏的头咚地一声倒上皇甫昊天的右臂时,他痛得皱起眉头,低头瞪人。
只见他那一向老成持重的姬管家,正微张着唇,倚在他的身侧,孩子似地憨睡着。
见姬子夏睡得那么放心,又想起这小人儿方才林林总总贴心之举,皇甫昊天便觉得右臂上的阵阵刺痛抽疼,都可以忍得了。
若姬子夏知道了他手臂上的伤处,想来对他的服侍,只会更加地无微不至吧。皇甫昊天一念即此,竟觉神清气爽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皇甫昊天驾车进入一处城镇,停在客栈前,开始头昏目眩了起来。
「醒来,客栈到了!」皇甫昊天握住姬子夏的肩摇醒人,嘴唇不自然地青白着。
姬子夏一时之间还未完全清醒,怔怔地看着皇甫昊天苍白的脸色。
「你的身子还好吗?」她想也未想地便抚住他的前额,着急地追问道:「在路上受凉了吗?」
「我不碍事。」皇甫昊天黝亮黑眸直盯着人,将姬子夏的手牢牢握在掌间。「我们已经到客栈了,你去把事情处理一下,再来跟我报告。」
客栈?姬子夏左右一瞧,乍然飞红了脸。
这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正全都对着皇甫昊天和她指指点点着,两个「男子」在街上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啊!
姬子夏辣红耳朵,抽回自己的手,飞快跳下车,冲进客栈。
她在最快的时间内,要店小二备好了客房,请来大夫,并找了人到官府报案。待所有事物安置妥当,姬子夏走到皇甫昊天房里简单说了下处理情形。
「一切全都安置妥当了?」皇甫昊天问道。
「是。」她没法子不注意到他惨淡的病容,不由自主地朝他靠了一步。
「那么去叫大夫过来替我看看右臂。」
「你的右臂!」
姬子夏低头一看,这才注意到他右臂的血渍已经透过衣料,染上了桌面。
她上前卷起皇甫昊天的袖子,那血肉模糊的臂膀看得她晕眩欲呕。
「我怎么会这么糊涂,居然没注意到你的伤势这么严重?我还让你驾车!」姬子夏双手如冰,小脸慌成纸白。
「看到你也会为我神色大变,一切值得了。」皇甫昊天握住姬子夏的下颚,拇指抚过那雪嫩的冰肌。
「你——」姬子夏还来不及斥喝他放手,皇甫昊天便已闭上眼,昏厥一般地趴于桌上。
她心脏蓦地一疼,连忙伸手一探他的鼻息。
「幸好……」她松了口气,指尖拂过他的乌丝,却又被灼伤似地蓦抽回手。
姬子夏飞快地冲出房间,大声叫唤道:「小二,快叫大夫过来!」
见小二衔命去唤人,她赶紧回到房间站在皇甫昊天身侧,不住地用袖子为他拭汗。
他干么要为她挨一刀呢?她不过是个小小的管事啊。
姬子夏望着皇甫昊天那俊冷出众的脸庞,心里五味杂陈了起来。
「你会没事的……你一定要没事……」她蹙着眉低语着,声音里有着自己也没发觉的温柔。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店小二扯着大夫,在门口又嚷又叫着。
姬子夏起身走向门口,完全没发现「昏迷中」的皇甫昊天正轻眨了下长睫,自然也不知情他此时唇边那抹笑意有多么张狂得意……
※..※※..※※..※
夜深,月落。
姬子夏趴在桌前打着盹,蓦地醒来,连忙望向躺在*的皇甫昊天。
看他剑眉虽然皱着,但仍然是在沈睡中,她才又放心地趴回了桌上。
车夫和李五儿没事,大夫说他们身体无大恙,但因为药性之故,昏睡个一、两天是免不了的事。
倒是庄主手上的那一刀,伤口颇深。大夫说,那刀再下个深一些,便要见骨了。所以,这些时日伤口要多加注意一些。
姬子夏一想到这事,便再也睡不着了。
窗外响起报晓更声,她干脆起身转动了下僵硬的身躯。
不敢多燃亮灯烛,就怕惊醒了庄主的休息。
这下子,她欠皇甫家的恩情又多一份了。若不是因为她想快些到达密州,车夫也不会因为走捷径而遇着了匪人。更遑论,庄主是为了保护她而受伤的。
姬子夏轻叹了口气。
「几更了?」一个嗄哑嗓声从姬子夏右侧传来。
姬子夏一惊,连忙站正身子,蓦地回身说道:「天快亮了,更夫刚打过了报晓更。」
皇甫昊天想坐起身,手肘一撑,手臂上的剧痛却让他倒抽了口气。
姬子夏见状,急忙冲到床榻边。
「请小心。」姬子夏一手扶住他的后背,一手忙着在他身后安置着软被。
皇甫昊天身躯原就高大,现下又没法子使力,所有重量全都交到了姬子夏身上。是故,她才这么一忙,气息便已微喘,白细额间也已然泛上一层粉红。
床榻边的烛火映在姬子夏的脸庞上,为那净致的侧脸染上一层艳色。皇甫昊天看得目不转睛,心跳也因此紊乱了起来。
姬子夏望了一眼皇甫昊天干燥的唇,开口问道:「庄主要喝点水吗?」
「嗯。」
姬子夏急忙倒了杯茶,递到皇甫昊天手边。
「我手痛。」皇甫昊天闲适地往墙上一靠,慵懒地睨了姬子夏一眼。
姬子夏立刻坐上床榻边,恭敬地将茶送到皇甫昊天唇边。
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近到她甚至能清楚地闻到他衣裳上的杉木熏香。她往后缩退着,只许自己伸直一双拿着杯子的手臂,靠近皇甫昊天。
「我身上有毒吗?你离那么远做啥?把杯拿好,手臂别抖。」皇甫昊天命令道。
姬子夏闻言,只得又往前挪动了身子,又回复成刚才偎在他身侧的姿态。
庄主的右手不是没事吗?干么要人喂?姬子夏柳眉微揪,内心嘀咕了一会儿。
莫非当她姬子夏是青楼女子不成?
姬子夏的耳朵轰地热辣了起来,拿着陶杯的手,也轻颤了一下。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她在庄主眼中,应该是个男子才对啊。
慌乱间,姬子夏抬头看了皇甫昊天一眼,就怕他发现自己的异样。
这一看之下,她的心跳差点跳停。
庄主那双如幽似魅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瞅着人。
姬子夏心一慌,蓦地便站起身。
皇甫昊天未受伤的左掌在瞬间攫住姬子夏的手腕。
姬子夏整个人落到了皇甫昊天的胸膛里,她惊惶地伸手推拒着他的胸膛,手里的陶杯「咚」地一声滚落在床榻间。
「放手……」
「不放。」皇甫昊天稳住姬子夏的下颚,灼热气息强势地拂上那张夺了他全副心魂的小脸。
面对着皇甫昊天占有的眼神,面对着他那俯近她的强健体魄,姬子夏轻颤了起来。她心窝狂颤着,清楚地意识到他是男子,而「她」是「女人」。
她惊跳起身,转身就要躲。
「不许逃!」
皇甫昊天长臂扣住姬子夏的纤腰,箝得人动弹不得。
「我……我只是想帮您添点水。」姬子夏极力地想表现出若无其事的神态。
「我不需要水,我只要你陪在我身边。」
皇甫昊天一寸寸地扯近姬子夏,直到人儿挨近了床榻,再度与他相触为止。
「小的站着就——」姬子夏挣扎着想拉开距离。
「坐下。」皇甫昊天低喝了一声,眉头严厉地一拧。「你可不想我站起来拦你时,又牵动了我的伤口吧?」
姬子夏的目光一落上他受伤的右臂,便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毕竟他替自己挡了一刀,这是她没法子否认的恩情。
「为什么替我挡这一刀?」她脱口问道。
「你说呢?」皇甫昊天的脸庞蓦地逼近。
「庄主如此爱护皇甫庄内之人,小的日后定当竭诚心力地努力工作,以报庄主救命之恩。」姬子夏心慌意乱地一拱手,拚命地想将他隔在一臂之外。
「我要听的不是这些屁话!」他的眼神冒火,大掌蓦掐入姬子夏娉弱细肩里。
「小的口笨舌拙,只说得出这种话。」她痛得眯起眼,却不求饶。
「好!我倒要瞧瞧你是怎么个口笨舌拙法。」
姬子夏还来不及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的下颚就被人握住。
皇甫昊天覆住了她的唇!
姬子夏微张着唇,全身冰冷到不知如何反应。皇甫昊天则趁此机会,抿着他梦寐许久的馥柔唇瓣,长驱而入他渴望已久的禁地。
他扣住姬子夏的后颈,吮住软滑的舌尖,掠夺舐弄着。她像茶,味道醇美得让他只想啜饮更多美妙滋味。
皇甫昊天强势的吻让姬子夏整个人往后仰,根本推不开他。她的丁香小舌原是想抗拒他唇舌的侵略,不料却被他给缠绕住,舔尝得她连气都喘不过来。
姬子夏全身似火,气息混乱着。「男女」之事,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我是男子!」姬子夏蓦地睁眼,霍然朝他挥出一拳。
皇甫昊天闪身避开攻击,大掌仍然牢牢地扣着那只纤袅不堪一折的细腰。
「我当然知道你男子。」皇甫昊天定定地注视着姬子夏,黑眸里有着不下于对方的固执。
「知道你还——」
姬子夏摀着方才被他揉热的唇,整个人有如在烈火寒冰里走过一圈,冷热交错的感觉,让她连说话声音都抖了起来。
「放开我。」她命令道。
「若我不放呢?」
「别逼我!」两行清泪霎时滑下姬子夏的脸庞。
那梨花带雨般的娇媚,委屈得让人心疼,却也清丽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皇甫昊天望着那一双水凝眸子,情不自禁地再度俯下脸。
「不许碰我!」姬子夏小手摀住红唇,恨恨地瞪着皇甫昊天。
以为就要找到绯雪了,以为在皇甫家的日子要安稳了,谁知道——他却这样待她!
姬子夏眼中的恨意,让皇甫昊天松开了手。
「我要的人,绝不轻易放手。」这话是宣告,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我让店小二来看顾你的伤。」姬子夏充耳不闻他的话,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是你惹出来的麻烦,你就该担起责任照顾好。」
「我惹出来的麻烦?」
姬子夏扶住墙壁,身子摇晃到仿佛随时要昏倒一般。
「哈……难道是我求你替我挨了那一刀吗?……哈……如果我今日不是长了这张脸孔,如果不是你对我感兴趣,你会要我担起责任照顾你吗?可笑啊可笑……」昏沈间,她恍神地冷笑着。「你若真要我当你的男宠,我又能奈你如何?我该庆幸自己命好,被堂堂皇甫庄主看上,就算被糟蹋了,也该甘之如饴吗?」
「住口!」皇甫昊天愤怒地把床榻上那只陶杯,狠狠往地上一扔。
陶杯落在地上,啪地碎了一地。
皇甫昊天瞪着姬子夏纤纤的背影,他颈间脉动剧烈起伏得像是有条毒蛇在其间窜动一般。
他几时被人以这般口气奚落过?姬子夏把他说得像是强抢民女的恶霸!
「出去!」皇甫昊天低吼一声。
姬子夏没法移动,因为愤怒到了极点,颤抖地跨不出脚步。
「你再不滚出去,我便在这里强要了你,到时候受伤的人就不会只是我一人!」
姬子夏倒抽一口气,头也不回地跑出门口。
皇甫昊天瞪着姬子夏逃得狼狈的背影,瞪着那扇被重重甩上的门扉。他狂乱地将床榻上的物品全都挥扫到地上,受伤右臂也因之骤痛了起来。
他黑眸圆瞪,低喘着气,整个心窝剧烈地绞疼着。
老天爷莫非是在惩罚他这些年在男女情爱上的漫不经心,所以才派了姬子夏过来折腾人吗?
生平第一次,他知道了「情」字有多么要人命!
※..※※..※※..※
灯熄芯尽,一夜无眠。
姬子夏坐在房里望着包袱,一走了之的念头始终在脑子里盘旋着。
该走吗?手边虽是小有积蓄,但仍不够一走了之所该付出的代价。
舍得吗?她对管事这份工作有兴趣,也放心不下照顾了她十年的义父啊。
况且,这些年女扮男装的种种煎熬都忍过了,她还有什么受不住的呢?
再者,以皇甫昊天那种风流性子,招惹个几次便会生厌了吧。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不该傻傻地把他的戏弄当真的。毕竟,「她」在世人面前,是男儿身哪……
但,皇甫昊天竟对一个男人下手,还强吻了人,他简直是……厚颜无耻!
姬子夏愈想脑子愈乱,在床榻间辗转难眠许久,好不容易才沈入了梦乡。
再醒来时,红日已满窗,她是被阵阵敲门声给惊醒的。
「姬管事!姬管事!快开门啊!」李五儿在门外用力地敲着门。
「来了!」姬子夏脑子还迷糊着,只当有什么天大的事发生,身子一弹起,便往门口直冲。
门「嘎」地一声打开来。
李五儿看着姬子夏,嘴巴张得大大,合也合不拢。
见鬼了!眼前的姬管事长发披肩、芙蓉如面,根本是个十足十的娘儿们啊!
「怎么了?」姬子夏蹙眉问道。
「庄主……不吃药,也不让人换药……」李五儿咽了几口口水,还在失神中。
「与我何关?」姬子夏蹙起眉,一把怒火在心头猛然烧起。
「你……你是管事啊!」李五儿理直气壮地说道。
「我管事,不管人。」此话一出,姬子夏自觉有理,转身就要回房。
「庄主说……庄主说……他说了什么啊?」李五儿一脚挡住门,依旧为着姬管事的长发背影心神不宁。「啊!庄主说若是姬管事过来,他就喝药。你就当帮大家个忙吧!庄主的伤不好,我们怎么上路?还有,庄主若有了三长两短,谁担待得起啊!」
李五儿一席话,说得姬子夏不无心虚。
可皇甫昊天昨天的举动,实在让人放不下心。她一点都不想再和那个无耻之徒同居一室,可日子还是要过,她还想在皇甫家待着,闪躲毕竟不是长远之计。
「药呢?」姬子夏问。
「在庄主房里。」
姬子夏转身走向皇甫昊天房间,只想着尽快「请」庄主喝完药,然后便要走人。
没敲门,姬子夏径自推门而入。她故意不去理会斜倚在长榻上的皇甫昊天,自然也就没注意到他见着她时的惊艳眼色。
姬子夏走到桌边,端起药碗送到他面前,倔气的目光直盯着他,声音清亮地说:「庄主,请用药。」
皇甫昊天瞪着姬子夏披着长发,更显得娇嫩的瓜子小脸。
莫怪乎李五儿一脸痴迷地盯着人瞧了。姬子夏这副模样,就算不倾国倾城,至少也要称之为绝色!
「将头发束起。」皇甫昊天粗声命令道,扔去一只鸦青色发巾。
姬子夏一怔,小手往头上一*——
她,竟忘了束发!
瓜子脸蛋染上一层樱粉,贝齿咬红了朱唇,女儿娇态尽现。
李五儿倒抽气的声音,在屋内回响着。
「五儿,出去,把门带上。」皇甫昊天嗄声命令道。
「是——」李五儿退了出去,目光却多疑地在这两人身上转了一圈。
姬子夏低头飞快地束整着发丝,再抬头时又是翩翩佳公子一名了。
皇甫昊天盯着姬子夏喉间那只男子突起象征,心情仍然起伏不定。
「你一夜没睡?」皇甫昊天没忽略姬子夏眼下的倦意。
「打了个盹。」姬子夏看着皇甫昊天臂上的伤口,不想再提起任何与昨夜有关之事。「您该喝药了。」
「你喂我喝。」
姬子夏脸色一沈,咬紧牙根,也不和他争辩,拿过药碗,将药汤一匙一匙地喂到皇甫昊天唇边。
姬子夏黑亮剔透的眸子赌气地只瞧着药碗,直到药汁见底,便快速抽了手。
「若庄主没事吩咐……」姬子夏冷着声,存心不给好脸色。
「去吩咐客栈,我想沐浴。」皇甫昊天命令道。
「您的手受了伤,现在不宜沐浴。」
「我一身风尘仆仆,若不能好好清洗,整个人便会无比烦躁,没法子好好休息。我一日不能好好休息,你到密州的日子便会缓上一日。」皇甫昊天背倚着墙,好整以暇地说道。
「庄主乃金枝玉叶之身,最好待在客栈里先养好病体,小的可先行前往密州。」姬子夏直截了当地说道。
「不许。」皇甫昊天心平气和地说道,甚且好心情地附上一记笑意。
姬子夏为之气结,愤而转身走至门外,吩咐店小二准备热水。
「若是庄主无事吩咐,小的先行告退。」她站在门边,第二次尝试想脱身。
「要是你那未婚妻已嫁为人妇,你意欲如何?」皇甫昊天突而问道。
「绯雪若是嫁得好,也是美事一桩。」姬子夏淡淡回话。
皇甫昊天眯起黑黝眸子,想从姬子夏云淡风轻的表情上找出妒意。
「她若嫁得不好,你便要横刀夺爱?」
「她若嫁得不好,我会依照她心里想的事,尽可能地成全她。」毕竟那是她唯一的妹妹啊。
「好个痴情种子……」皇甫昊天语音拉得极长,脸上噙着笑意,黑眼却如七月流火。
姬子夏看他满脸不悦,心里顿时满是报复喜悦。
「不管绯雪现下好或不好,她总是我心里最在意之人,总是我搁在心上的一根针。多情如庄主,是不会懂这种感受的。」姬子夏缓缓说道,脸上却依然毫无表情。
「何以见得我不懂?」皇甫昊天的眼神霸气得紧,放肆地直钻入人的心窝。
姬子夏别过头,只觉得颈间脉搏狂烈跳动得让她连气息都微喘了。
「庄主,热水送来了。」店小二在门口嚷着。
姬子夏松了口气,连忙指挥着店小二在屏风后面摆好木浴盆,再掇水注满。
「你可以出去了。」皇甫昊天赏了一锭碎银给小二后,朝姬子夏勾勾手指。「你过来服侍我入浴。」
他说什么?
姬子夏傻了眼,一双脚定在原地,完全动弹不得。
第六章
「你不过来帮忙,我右臂受伤,该如何沐浴?」皇甫昊天就不信姬子夏真有法子始终对他无动于衷。
「要我……我帮忙?」姬子夏的后背开始沁出冷汗。
「都是男人,有必要扭捏至此吗?」看姬子夏一脸惊惶,他心情大乐。
「我……没帮人洗过澡。」
「我让不少人洗过澡,我知道如何指使人,你担心什么?」他睨着人,眼神坏坏地噙着笑。
「你明知道我担心什么!」姬子夏哑声打断他的话,耳廓子开始泛红。
皇甫昊天下榻,走到姬子夏面前。
「我不会强要你的。」他俯身低望着,毫无任何肢体上碰触,只让他的话烙印似地烫入姬子夏的脸颊。「我要的是你的心甘情愿。」
「我不会心甘情愿的。」姬子夏后退一步,全身肌肤都泛起了疙瘩。
皇甫昊天大笑一声,蓦地伸手抽开了腰间系带。「那你又何必如此担心呢?过来替我宽衣。」
姬子夏吓得屏住呼吸,却完全移不开视线。她瞪着他胸前敞开的衣襟、瞪着那结实胸膛及麦色肌理。
停!姬子夏拚命阻止自己的眼儿乱瞧,却怎么也无法闭上眼。
皇甫昊天睨着姬子夏一笑,伸手解开发束,乌黑的发雨般地披散一肩,一双勾魂凤眼,在长发映衬下更显得妖媚惑人。
这人,昨天方吻过她哪……
「庄主……我笨手笨脚……不如请店小二来帮忙……」姬子夏踉跄了一步,手足无措地结巴了起来。
「我岂能让那些粗手粗脚的人来替我沐身?他们若是伤了我,你担待得起吗?」皇甫昊天沈声说道。
分明糟蹋人!姬子夏趁他低头卸衣时,瞪他一眼,气到鼓起了腮帮子。
「过来扶我。」皇甫昊天说。
姬子夏再回神时,映于眼帘的竟是皇甫昊天未着寸缕的精实……臀部!
她的脸轰地辣红了起来,完全不知所措了起来。
「过来扶我。」皇甫昊天再次命令。
姬子夏头皮发麻地撑住他坚硬的臂膀后,用力闭上了眼。
「手怎么这么冰?」皇甫昊天坐在浴盆里,好整以暇地问道。
「我……我……」姬子夏「我」了半天,却「我」不出一句话来。
「沐浴吧。」皇甫昊天一派自在地命令道。
姬子夏急忙低头帮他将长发搁到桶外,拿起一块肥皂团囫囵在他身上洗揉了几下,再胡乱拿起舀水木杓冲净他的身子。
木杓的水泼在他的肩臂、胸膛上,她当然不想看他,但却不得不看。
幸而,皇甫昊天闭上了眼。
但是,这样也不好。因为她好奇的眼,于是看得更加放纵了。
看着他两道英气剑眉,望着他那对比女人还长俏的睫毛,注视着他英挺悬鼻、两片薄唇、以及肩臂上的坚硬肌理。
她咬住唇,忘了正在帮他沐浴,只是傻傻地望着皇甫昊天那张在水气氤氲间,更像在蛊惑人的俊美脸孔。
「怎么停了?」皇甫昊天蓦地睁开眼,对上了姬子夏来不及躲开的视线。
「莫非是看我看傻了?」他似笑非笑地挑起眉,握住姬子夏的下颚,温热的水于是飞溅上姬子夏的深蓝布襟。
「庄主,请您自重。」姬子夏伸手要扯下他箝制人的大掌。
「我要你。」皇甫昊天低头,便又吻住了她的唇。
「你——」
这回,姬子夏给他一记巴掌,气呼呼地转身夺门而出了。
她不要再忍受这样的屈辱了,一等她收拾完包袱,她就马上离开!
皇甫昊天笑望着她的背影,未受伤的左臂撑着浴盆边缘,毫不费力地便站起了身。
他才穿上衣裳,还来不及找条布巾拭干湿发,天地就突然猛然摇晃了起来。
皇甫昊天快速隐身到柱边,等待那阵让人眩晕的震动过去。
不过几次呼吸的时间,客栈外头便已此起彼落地响起重物摔落之声及阵阵尖锐哭喊。
地震,倏然而止。
「庄主,您没事吧——」李五儿马上冲进来查看状况。
「我没事。」皇甫昊天起身朝外头走去。「姬子夏住哪间房?」
「就在庄主隔壁。」
※..※※..※※..※
皇甫昊天冲进姬子夏房内时,床间、榻上空无一人。
「姬子夏!」
皇甫昊天大吼出声的同时,也瞧见了姬子夏的身影。
那个小人儿正蜷蹲于墙角,小手死命地抱着双膝,头脸全埋入其间,整个人缩得像一块石头。
一块拚命颤抖的石头。
皇甫昊天跨过地上一只散开的包袱与一地物品。
「姬子夏……」皇甫昊天轻触了下姬子夏的肩。
姬子夏的身子发抖得更厉害了。
「没事了。」他弯身而下,将姬子夏整个人揽进胸前。
皇甫昊天蓦地打了个哆嗦——姬子夏冷得像块冰一样。
他忍住右臂的痛楚,用力地搂紧她给予她温暖。怀里这具孱弱身子,颤抖得如此厉害,让他心疼得紧啊。
皇甫昊天皱眉挑起姬子夏的脸庞,只见这个小人儿仍紧紧地闭着双眼,毫无血色的双唇间还频频传来牙齿打颤声音。
「睁开眼睛看我。」皇甫昊天将下颚抵住那头细柔乌发,柔声低语着。「没事了。」
姬子夏没说话,任由他拥着、搂着。直到他体肤上的热一点一滴地渗入她的身体时,这才缓缓地睁开了眼。
「庄主……」姬子夏的低语虚弱得如同啜泣一般,长睫染着湿气,剪水睛瞳欲言又止地瞅着他。
「没事了,有我在。」皇甫昊天的唇轻扫过姬子夏眉宇之间。
姬子夏揪着皇甫昊天衣襟,揪得牢牢的。
皇甫昊天将姬子夏汗湿的发拂到那对白玉耳后,内心却失笑出声了。
枉他皇甫昊天风流一世,这样的揪心倒是头一糟。面对姬子夏,他简直兵败如山倒哪!
「我抱你到榻上歇息。」皇甫昊天打横抱起她,受伤的右臂传来一阵刺痛。
他咬牙忍住痛,大跨步往长榻边走去。
「庄主……」李五儿推门进来,一看到此情此景,差点没昏了过去。
庄主和姬管事,果然!是一对啊!
「五儿,去拿一壶好酒,再叫小二送沐浴的热水过来。」皇甫昊天将姬子夏摆上长榻,自个儿则坐在榻边专注地凝望着姬子夏,头也不回地交代道:「把门给带上。」
听见门关上的声音,皇甫昊天凝视着姬子夏。
「地震……」她抖着声说道。
「安心吧,都过去了。」
姬子夏孱弱得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失神地望着他,紧紧地揪着他的大掌不放。
「庄主,我送酒来了。」李五儿敲了门,用最快速度拎了壶酒上来,这回很识趣地放下酒,便快步走人了。他发现自己每看姬管事一眼,庄主就一脸想将人剁成百段的凶恶样,他还是少惹事为妙。
皇甫昊天拿过酒壶递到姬子夏唇边,说:「喝口酒压压惊,一口就好。」
姬子夏的唇才抿到酒味,便要别过头。
皇甫昊天皱着眉,举起酒壶饮了一口,接着弯身而下,以唇将酒哺喂到姬子夏唇边。
姬子夏挣扎不开他,只得让那股呛辣酒意钻入喉间。她蓦咳了起来,身子一偏,显些滑下床榻。
皇甫昊天长臂一伸,勾住姬子夏的腰,将人搂回了臂弯里偎卧着。至于他那只过分用力的右臂,他已经痛到没有知觉了。
姬子夏偎在皇甫昊天臂弯里,由着他的手臂拍抚着后背。
她轻咳着,娇喘着。
「再喝一口。」皇甫昊天再次执起酒壶触了下姬子夏的唇。
「不要。」姬子夏摇头,眼神清楚地说道。
「总算是回过神了。」皇甫昊天指尖抚过姬子夏清白冷颊,冷唇噙着一抹温柔笑意。
姬子夏失神地望着他眼里的专注。
「有血的味道。」姬子夏皱了下鼻尖,担心地坐起身左右张望着。
「不碍事。」皇甫昊天将右臂缩到身后。
「你的伤口!」姬子夏低呼出声,握住他的手臂,泪水滚出眼眶。
想起他方才诸多的体贴之举,泪水落得更凶了。她不是没心,只是不能给、更不敢给皇甫昊天啊!
姬子夏咬着唇,随手从床榻上拿了条衣带,牢牢给他的伤口系上。
「找大夫来看看你的伤口。」姬子夏发抖的手指用了最大力气,才系紧了那条布巾。
「我需要的不是大夫。」皇甫昊天用受伤右臂挑起姬子夏的下颚。
「别这样对我。」姬子夏无助地闭上眼,紧闭的长睫却仍挡不住泪水的落势。
「别人想求我这般用心都没法子,你却偏生要推开我。」
「我是男子哪……」
「若你不是男子……」
当皇甫昊天指尖落在姬子夏喉间的男子象征时,姬子夏蓦然打了个哆嗦。
「我又何须隐忍至此时呢?」声未落地,皇甫昊天的气息已然覆住姬子夏的唇。
姬子夏张口想抗拒,却不敌他的力气。
她的双手被他强势地扣在头顶上方,他的唇像品尝着奇珍佳肴般地吻着她的软唇,总是霸气的舌尖而今却是柔情万千地吮着她的舌,以蝴蝶般力道逗弄着她敏感的舌尖前端。
她的身子轻颤着,动情地回应了他……
「庄主,店小二掇热水来了。」李五儿在门外唤着。
皇甫昊天松开了她的唇,姬子夏长吐了气,经此折腾,长发早已披散枕间。那张被吻红的双唇、那片粉艳的颊,处处惑人心神哪。
「你先躺着休息,我们之间的帐,待会儿再算。」皇甫昊天的指尖拂过姬子夏微颤的粉唇,侧身落下榻边的纱帐,将姬子夏罩于其间,心上人的娇弱模样,他可不想让别人瞧见。
皇甫昊天对门外说道:「进来吧——」
皇甫昊天指使着李五儿摆好了浴盆,也顺道问了些外头地震后的状况,才让李五儿与店小二出了房门。
皇甫昊天拴上门栓,走回长榻边。
他掀起纱帘,姬子夏早已端坐起身。
他倾身向前,以指尖拂过姬子夏额上细汗。
「瞧你吓出了一身汗,过来净净身子。」皇甫昊天低语着。
「你先出去,让大夫包裹你的伤口吧。」姬子夏下了榻,不想与他亲密地并肩而坐。
皇甫昊天跟在姬子夏身边,低头看了一眼地上散了一地的细软。
突然,他看见了一捆白绸。
「那天那对贼夫妇伤了你吗?」皇甫昊天握住姬子夏的肩臂,旋身面对他。
「没有。」姬子夏抬头,不解地望着他。
皇甫昊天从地上拾起那捆白绸,送到姬子夏面前,问道:「那么这又是做甚么用的?」
姬子夏的脸色,顿时变得比白绸更加雪白。
「你受伤了!」皇甫昊天扣紧姬子夏的肩膀,眉眼阴郁地瞪着人。
「我……我没有受伤……」心绪大乱,她只想掰开他的手指,逃离这一切。
「我不信。」皇甫昊天扯过姬子夏急欲挣脱的身子,紧锢在自己的胸前。
姬子夏脸上不寻常的慌乱,让皇甫昊天更加肯定这小人儿必定是受了伤。
「你想做什么?」姬子夏挣扎着,恐惧地发现她的双臂被他捆到了身后。
「看看你哪里受伤了——」
「不!」姬子夏低呼出声,那声音根本就是在哀求。「放开我……」
皇甫昊天剑眉一皱,一手扯开姬子夏的衣襟。
「你还敢说自己没受……」皇甫昊天瞪着姬子夏胸前裹得密密麻麻的白色绸布,乍然止住了话。
姬子夏闭上眼,天地至此崩裂。
「妳是女人。」皇甫昊天低语着。
皇甫昊天黑眸如墨,快手狠扯下了姬子夏胸口绸布下方的结。
白色绸布缓缓滑下,露出一片绝美女性软腴。
姬子夏紧闭着眼,全身止不住地颤抖着,她感觉到皇甫昊天灼热的指尖抚过她胸前的蓓蕾,而她落下了泪。
皇甫昊天松开了她的双腕,倏地将她细弱身子揽入怀里。
「你是女人——」皇甫昊天再次低语道,铄铄眼里闪着狂喜及势在必得的光芒。
「你满意了吗?放开我!」姬子夏伸出双手,使劲地想推开皇甫昊天。
「『你』是男人时,我都放不开了。更何况,你现在是女人——」皇甫昊天扣住她的后颈,笑着低头吻住她的唇。
姬子夏睁大泪眼,瞪着他那双笑意张狂的黑眸。
「妳竟然咬我!」皇甫昊天蓦地抓住她的肩膀,将她往后一推。
姬子夏唇里有着他鲜血的味道,黑眸因为愤怒而闪亮着。
皇甫昊天勾唇一笑,只觉她双眸水光潋滟的模样让她更显动人,低头再次想吻住她,她却不许。
瓜子小脸左右晃动着,就是不让他碰。
只不过,她的力气当然不敌他,对于她狠狠挥上他胸前的拳头,他也只是一挑眉,丝毫不以为意,还笑得她为之气结。
怒急攻心,姬子夏低头一口重重咬住他坚硬的上臂。
「没想到姬管家咬起人的模样,还真像个娘儿们……」这回,皇甫昊天不怒反笑了。
「闭嘴。」姬子夏气得颤抖,伸手想给他的笑脸一拳。
在她还没看清楚他是如何出手之前,皇甫昊天的大掌已经倏地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扯到了他的胸前。
「怎么?还想象个娘儿们地抓花我的脸?」皇甫昊天低头在她耳边低语着。「女人的力气是敌不过男子的……」
姬子夏真的不服气,她也不想当女人啊。
「凭什么要以力气来决胜负?你有本事就去找虎豹豺狼来一决雌雄啊!」
「我对虎豹豺狼全没兴趣,也不想和你一决雌雄,在知道你是女子的那一刻,我们之间的胜负已定。」皇甫昊天勾唇一笑,那眼色妖魅得紧。
姬子夏才拧起眉,皇甫昊天倏地弯*,打横抱起了她。
「你要做什么?」姬子夏见他笔直朝着长榻里走去,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要妳。」
「不可以!」姬子夏踢打着他,拚命地想在两人之间拉出一些距离。
「这一回,由不得你。」他的健臂愈缩愈紧,捆住她所有的抗拒。
要了她的身子,她便得乖乖留在他怀里。她太不驯,他要她像其他女人一样,对他绝对顺从。竟让他如此为她悬着心,他可不许任何人拥有这种干扰他的权利。
皇甫昊天将姬子夏放上长榻,在她还来不及反击之前,便一跃而上,将她压躺在长榻之上。
「你不能随心所欲地处置我!」
「一个女人所能求得之最大恩惠,便是觅得一位良人,我可以给你任何女人所向往的一切。」
「那是其他女人所要的,不是我所要的!」
「我说过了——」皇甫昊天握住她的下颚,热吻吮上了她的唇瓣。「今天由不得妳!你骗了我,这是你必须承担的后果。」
姬子夏仰望着他的眼,他的眼神太野,他眼里的*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了,她知道今天逃不了。
姬子夏心一凉,紧握着拳头,抖得像秋天落叶。
如果失去处子之身,能换来自由的代价,那她认了!
姬子夏不再挣扎,她紧闭着眼,等待着接下来的折磨。
「女人在我身下,从不曾有这般忍耐神态!」皇甫昊天低笑出声,热唇转而衔住她的耳垂,大掌卸去她身上所有衣衫。
她身子纤细,肌如冰玉般得让他爱不释手。那对白细*在急促呼吸下,诱人得让人只想攫取入口。皇甫昊天的指尖画过她圆滑胸前,低头,灼热唇舌将那对红艳蓓蕾吮到烫手……
他对男女之事原就熟稔,她完全没法子抵挡他在她身上燃起的火焰,只能咬唇弓身隐忍着那股在她体内流窜的不知名火焰。
「你的伤口还没好——」她弓起身子,只还想找理由避免最后结果。
「这么关心我?乖,我待会儿会加倍好好疼你的。」皇甫昊天挑眉一笑,眼底笑意极不正经。
「你!」姬子夏蓦地睁开眼,气到双颊生烟。
皇甫昊天吻住她的唇,劲力挺腰,进入她的身子。
「啊——」姬子夏甚至来不及掩饰她的叫声,身体被极度撑开的不适,就让她落了泪。
「别哭……」皇甫昊天心疼地吻住她的泪,占有她的动作益发地缠绵起来,每一次的深入都只是意欲要让她紧绷的身子感觉酥透欢彻。
而姬子夏娇喘气,睁着无助水眸,由着他在她体内的炽热冲接出一波接着一波的欢愉,终至无力再抗拒。终至在**升至最高点时,昏厥在他的身下……
第七章
欢爱过后,姬子夏似醒非醒地被皇甫昊天拥入怀里倦极而眠。
初试云雨,加以先前的一夜未眠,她累到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在半睡半醒间,皇甫昊天搂起她,为她洗沐了身子,喂她喝了水后,又再次搂着她迫人入睡。
她无力反抗,只得偎着他的胸口昏沉沉地睡着了。
她知道他离开过,他在她耳边低声说着要让大夫替他包扎伤口。
姬子夏知道自己应该要起来离开的,但她没法子。
伪身为一名男子多年,她自然知道男女之事,该是怎么一回事。可实际经历时,那种惊心动魄的撞击及肢体*的过程,还是亲密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几度梦梦醒醒后,她好不容易才睁开了眼。
「醒了?」
皇甫昊天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碗粥食与一壶热茶。
姬子夏虚弱地撑起身,脑子却闪过一阵晕眩。她一手扶着墙,咬牙撑着。
「你该吃点东西。」
皇甫昊天皱眉,撑扶起她的后背,一匙一匙地喂着她。
姬子夏不吭声,晓得自己还无力和他作对。
粥吃了半碗后,她开始恢复了些许力气。别过头,她低声说道:「吃不下了。」
皇甫昊天低头吻住她唇边的一颗粥米,眼里的宠溺足以让人沈没。
姬子夏没瞧他,只盯着榻边方几,觉得心酸。
才被他发现是女儿身,便被他要了身子。就算她日后想遗忘他,心里总是会留个位置给这个罪不可恕的男人吧……
「再喝点茶。」皇甫昊天递过一杯茶。
姬子夏接过茶,细巧脸庞苍白得犹如身上的白色单衣。
「为何伪装成男子?」皇甫昊天问。
「求生存,不想被卖到青楼卖笑为生。」
「脖子上这喉结是如何来的?」皇甫昊天指尖拂过她的喉间,柔声问着。
「我不想谈。」她板着脸不应声。
皇甫昊天眼眸一眯,也不动气。
「你寻找的那个君绯雪,又是你的谁?」他的指尖顺着她玉白的耳滑至她修长颈间。「不说的话,咱们就别寻人了。」
「君绯雪是我妹妹。」姬子夏挥开他逾矩的大掌,狠狠瞪他。
「总算愿意看我了。」皇甫昊天得逞地笑了,在她唇间啄吻了下。
姬子夏这才惊觉自己受骗上了当,双颊顿时飞红如霞。
「姬子夏不是你的本名,对吗?」
「姬子夏是我指腹为婚的邻居。」她再度别过脸。
「他死了吗?」他扣住她的下颚,要她只许看着他。
「应该吧。」地震时兵荒马乱,谁顾得了谁呢?
「很好。」他笑着说道。
姬子夏拧起眉,不可思议地瞪着他。
「你只属于我,不属于别的男人。」皇甫昊天笃定地说道。
「我不属于你!」姬子夏低吼一声,飞快地下了榻。
皇甫昊天悠闲地斜卧在床榻上,看着她赤着一双玉足,拥着纤细双臂,在屋内无助地绕着圈。
她的衣裳早早被他收起,她只着了单衣,跑不出这扇门的。
「听着——」姬子夏深吸一口气,极力让自己恢复镇定。「你如愿以偿地要了我的身子。今后,请庄主别再和我有任何瓜葛……」
「你的肚子里,可能有了我的孩子了。」皇甫昊天的眸光变凛,俊美脸孔霎时冷魅如魔。
姬子夏脸色一白,她怔怔站在原地,双唇几度开合却说不出话,后背猛冒着冷汗。
「我待会儿便让请人拿来防止受孕的汤汁。再不然,我也知道有些稳婆愿意替人取出——」她嗄哑说着,却颤抖得没有法子把话说完。
皇甫昊天下颚一紧,脸色一沈,他霍然起身,朝她步步逼进。
姬子夏后退,直到后背贴紧了墙,无路可退为止。
啪!
皇甫昊天双掌重重地压在她脸庞两侧。
「你一定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怒我吗?」皇甫昊天愤怒的气息直逼到她眼前,利眼似剑。
「你要了我的身子,惹怒我的人是你!我明天便要离开此地!」姬子夏昂起下颚,不想再示弱了。
「作梦。」皇甫昊天扣住她的肩。
姬子夏一个侧身要闪躲,不意却让他的大掌扯住她的单衣。
单衣滑落一肩,露出半边滑腻的肩膀。
她又羞又急,低呼一声,急忙扯回衣袖。玉白双臂紧紧地环住自己,不许他再有任何窥得春光的机会。
怀里的人儿娇柔至此,皇甫昊天的怒气灰飞烟灭于瞬间。
他长臂一伸,不容拒绝地再次将她揽入胸前。
「我要你马上恢复女儿身,我要收你入房。」他在她唇上说道。
「我不要当你的妾!」姬子夏倒抽一口气,拚了所有力气地推拒着他。
「你想我明媒正娶你进房?」皇甫昊天瞇起眼,攫住她的肩推她在一臂之外。他当真小看了姬子夏的野心哪!
「我不希望是你的任何人。」
「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我只希望以男子的身分活着,这样也碍了你吗?」姬子夏傲然地昂起下颚,命令道:「请放手,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
「离开?」皇甫昊天冷笑一声,弯身用额头抵住她的。
他在笑,笑得眉眼弯弯的,但他的笑声却让人头皮发麻。
「你一离开,我便向外人宣布你的女子身分。你以为你能走得多远?」
姬子夏一惊,没想到他会如此无情。
「那些最爱『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道学之士,最爱拿你这种特异独行的女子下刀,他们能聚众批评你逆天而生,说得你一无是处,逼得你像过街老鼠,无处可躲,他们能让妳生不如死。」皇甫昊天指尖轻柔地滑过她冰冷的颊。「我可舍不得让你受这般苦哪!」
姬子夏蓦打了个冷颤,紧握着拳头,内心翻绞不已。这几年来,她毕竟是过惯太平日子了。她不想,也不愿吃苦了。
姬子夏黑亮水眸瞪着他唇边的笑,凛声说道:「若要我当你的妾,我宁可承受你上述的那些折磨。」这事,她绝不妥协。
「若我不要你当妾呢?」
「你意欲如何?」她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要继续假扮成男子也行,不过,你得留在我身边,继续当我的姬管事。」将她的骨气全都折腾尽了,她便和一般女人一样无啥乐趣了,他又何必自讨无趣呢?
「继续当姬管事可以,但你不许再碰我。」她黑黝的眸盯紧了他。
「办不到!」皇甫昊天一挑眉,噙着一抹邪气笑意。
「那我何必留在你身边糟蹋我自己?」姬子夏紧握拳头,尽可能不让自己发怒。
「因为你若想以男子身分活着,你便毫无选择。皇甫家的势力,你比谁都清楚,不是吗?你可以自个儿到密州找人,而我则能把你的绯雪妹妹藏到天涯海角。」
「你的意思是要我待在你身边,直到你厌倦我?」她颤抖地问。
「没错。果然是我聪明的姬管事!」皇甫昊天的食指轻佻地滑过她的下唇。
姬子夏望入他那双美艳又无情的眼,越看心越冷。
这男子,好狠。
他早已料想到日后必然会有的厌倦,但却仍然霸气地要她,就只因为他「现在」想要!
幸好她对他无心,幸好她知道他向来视女人如蔽屣,她不会随意放下任何情感,否则,这后果哪堪设想啊。姬子夏的心缩入层层帘幕之后,再也不让人看见。
「如何?你知道我对心爱女子向来慷慨,一日一我厌倦了你,你可以依然是我皇甫家的管事,我也会于京城近郊替你觅块地,找几名奴仆,保你和你义父终身衣食无虞。」皇甫昊天撒出网,捕住鱼儿,几时收网,他都无妨。
姬子夏瞪着他,只想赏他一巴掌。
眼下是他拿着利刃抵住她的后背,她若不前进,便等着被捅一刀。她还能如何?
「你先起个誓——未经我同意,你不许对外透露我的女子身分。若违此约,天诛地灭。」
「我起誓。」皇甫昊天敛起嘻笑神色,正经地说道。
姬子夏闭上眼,微风般点了头。
「乖。」皇甫昊天抚住她的长发,笑着将她搂入怀里。
她是他的了,随他处置了。
没有女人可以占住他的心,她也不会例外。
※..※※..※※..※
在客栈里又休息了数日,皇甫昊天、姬子夏一行人再度往密州前进。
此回,皇甫昊天雇了艘船,顺着江河而上,省去车马劳顿。
这日黄昏飘了些细雨,河岸天色笼在烟雨间,远远近近的皆是一片云雾之气。
皇甫昊天在船上遇到了旧友,一群人叫来歌伎作乐。
姬子夏也跟着在一旁作陪,不过因为她不喝酒,也融不入那群男子与歌伎的嬉闹,便欲起身先行告退。
皇甫昊天笑眸睨她一眼,仍旧让身边歌伎喂着酒。
姬子夏对他的那一眼,佯装视而不见。
「姬兄,怎么不多坐一会儿?」一名微有酒意的男子一把扯住姬子夏的衣袖。
「晕船,出去走走。」
姬子夏眉头一拧,飞快扯回衣袖,快步走出舱门。她不爱人碰她,偏偏所有禁忌全都在皇甫昊天手上破了戒。
「皇甫兄,你这位姬管事,那双眉眼还真是越来越娇媚了。」
姬子夏还没走远,正巧听见了这句话,随即辣红了脸,水眸怒气腾腾的。她哪来的眉眼娇媚,横眉竖目还差不多!
姬子夏加速脚步,远离了船舱的嘻笑声,走到船头静静地坐着。
这几日待在船上,她惴惴不安地和皇甫昊天同居一室。
不和他同居一室都不成,除非她想和吴胖子及李五儿挤在小小的烟篷舱里。
她本是习惯独眠之人,偏偏一到夜里,那家伙便要缠着她做那般羞人之事,每每让她倦累到连他要揽着她入眠一事,都没力气反对了。
姬子夏抚住发烫双颊,轻风飘过她身上新裁的素纱夏衫,凉爽宜人得让她忍不住舒服地轻喟了口气。
这匹素纱轻若蝉翼,通身衣料重量还不足一两,足堪精品。
以姬管事的身分,绝计穿不了这样的华贵名衫,她也不想多惹人非议。偏偏皇甫昊天趁她睡着时,把她原有的几件衣衫全都绞坏了,她还能怎么着?
天色又黯了几分,附近几艘船上的烛火点点开始璀亮了起来。
再几日,便要抵达密州了。
倘若那个荷包是真的,但拿着荷包的人不是绯雪呢?姬子夏拿起腰间的荷包,紧紧攒着,攒得手指都痛了起来。
找到绯雪,是支撑着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哪!
「啊!」
一只健臂蓦地将姬子夏拢入怀里,她的背脊撞上一道坚硬的胸膛。
「放开!」姬子夏头也不回地说道,早从鼻尖闻到的衣服熏香知道了来者何人。
除了皇甫昊天,谁敢对她如此放肆。
「身子这么冰,怎么不加件衣?」皇甫昊天双手搂住她的腰身,前胸与她的后背紧密相贴着。
对于她的拒绝,他向来听而未闻。
「我不冷。」
「嘴硬。你身子骨性寒还不承认?每睡到凌晨,手脚便冰冷地冻人。」
「谁要你乱碰人。」她很努力地想在他面前不动喜怒,偏偏他每次都爱挑这种私密之事扰乱人。
更甚者,他还吩咐了船上厨子每晚为她熬煮人参核桃饮,说是要改善她四肢冰冷的毛病,弄得她根本没脸去看旁人眼光。
姬子夏脸颊飞红,不快地抿紧了唇。
「密州的皇甫别庄阴凉,虽是暑中,夜间亦是凉甚。到了那儿后,我让人帮你裁件皮袄。」皇甫昊天不由分说地便将她被雾气冻冰的小掌拢在大掌之间。
「没必要。」
姬子夏没费事挣扎,反正他总不会让人如意的。
只是,带着些雨气的河仍然微凉,而身后的他就那么暖烘烘地让她偎着。姬子夏不自觉地将身子的重量全都往后靠着了。
皇甫昊天低头望着怀里星眸半睁的小人儿,邪媚眼眸掺入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船舱内的嘻笑随风传出,他却只嫌里头吵烦。
才离开多久,方才几名在歌舞乐音中的曼妙女子,他便已记不得她们的容貌了。她们之于他,便是一具具屈意承欢的柔软女体罢了。
她们不像姬子夏,她有才能、能与他对峙、能与他争锋相对而毫不逊色。
「脖子上这喉结是如何来的?」皇甫昊天再度问道。
「刀子割的。」她星眸一扬,没好气地说道。
「你自己割的?」他浓眉一拧。
「我娘……」姬子夏抚着颈间的伤疤,不意却哽咽了。
娘当时泪流满面地为她割下那一刀的情景,仿佛还在眼前,她们却已天人永隔了。
皇甫昊天感觉到她的轻颤,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伤得很重吗?留下这么明显一道疤。」他低语着。
「不,伤得不够重,甚至没留下疤。只好,拿刀子再割,总算是皮肉全被破坏殆尽,便会留下这么……」
「够了!」皇甫昊天蓦地将她旋过身,黑眸里闪动着怒意。
姬子夏别开眼,不想自己被他动摇。
「为什么要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他攫住她的肩膀,指尖全陷入她的肌理间。
「为了不想被当成女子,被人糟蹋。」她直截了当地说完,唇角无奈地勾了一抹凉笑。「哈……无奈是千计万算,还是没料到我竟会被你识破了女儿身,被当成寻常女子对待。」
皇甫昊天脸色一凛,只觉得她表现出来的委屈像一把剑,无形地刺向他。
她究竟是有多讨厌和他在一起?他对她,还不够宠爱吗?
「你心性聪明,容貌清丽过人,就算是女儿身,亦不会被当成寻常女子的。」他沈声说道,不想在这样的夜色大发雷霆。
姬子夏唇角一抿,不以为然地摇头。
「我心性聪明是因为这一路都被当成男人教导,自然较之一般女子多识得了一些东西。女子终日被关在闺阁、灶厨之间,识见增长毕竟有限。这不是女子的错,世人又怎能一径地以妇人之见来否决女子的诸多想法呢?」
「别恼了,我知道你和任何一个男人或女子都不尽相同,你是独一无二的姬管事。」
皇甫昊天眼眸噙笑,俯身将她颊边一缕发丝拨入耳后,灼热气息呼过她的鼻尖。
他凝睇得如此专注,专注到姬子夏连心跳都乱了拍。
姬子夏垂下眸,不意望见他颊边、颈间有着几抹胭脂鲜红——那是方才舞伎替他染上的颜色,她的一颗炽心顿时沈入冰河之间。
不许为他失神!他不是真心相待的,他只是贪心地想征服她。
她若够聪明,便知道不该掉下陷阱。以色事人,色衰宠逝,空留无限怆恨,何必呢?那不是她要的。
姬子夏仰头看他,他灼人的呼吸已然逼至她的唇间。
伸手挡住他的唇,她淡淡说道:「你该回去舱房了,林老板、王老板及舞伎们都在等着你。」
「他们不重要。」皇甫昊天扣住她的下颚,拇指抚过她软凉的唇。
「我更加不重……」
「难得我想在明月清风之下,和人谈谈心,怎么你却是这么不赏脸——」皇甫昊天话未说完,天上便飘下细雨一阵。
姬子夏嗤地低笑出声,水眸含笑地瞅他一眼。
皇甫昊天胸口一窒,完全没法子从她脸上移开视线。
姬子夏抬头看着益发绵密的雨丝,一时之间,不但没法子止住笑意,反倒格格地笑出声来。
「难得了庄主想风花雪月一番,谁知天不从人愿……」姬子夏笑眯了眼,雪白的脸颊笑出了一片樱红,水嫩红唇露出一排编贝,一向认真的颜面难得地孩子气起来。
「再笑一次。」皇甫昊天哑声低语着,伸指拨去她长睫上的雨滴。
姬子夏怔住了,皇甫昊天眼里的霸气,让她一惊。敛去笑意,她板起脸问道:「这是庄主的命令吗?」
皇甫昊天眯起眸,攫住她的下颚。
「庄主有何吩咐?」姬子夏不闪不躲,拚命在心里提醒自己不可掉了心。
皇甫昊天冷唇一勾,轻佻地咬了下她的唇。
「笑一个,本庄主便赏个东西给你。」既然她想玩公私分明这一招,那他奉陪到底。
「我不稀罕!」姬子夏低咆出声,一股屈辱从胃部直冲上喉间,逼得她哽咽了。他莫非当她是欢场女子吗?
「那你稀罕什么?」皇甫昊天勒住她的纤腰,鹰眼逼得更近了。
「庄主,你们在做什么?!」从船舱里走出的歌伎惊呼出声。
李五儿则是无奈地看了他们一眼,把眼转开了。
庄主和姬管事哪,也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了……
「姬管事险些被风吹落,我救了她一命。」皇甫昊天面不改色地说道,大掌仍然紧箝着姬子夏的细柳腰。
「谢庄主救命之恩,小的先行告退。」姬子夏微使了劲,想掰开他的指掌,目光微带不安地往舞伎方向看了一眼。
「五儿,要厨房里把炖好的人参核桃饮拿来让姬管事喝掉。」皇甫昊天松了口,眼神却还是紧盯着人。
「我代我的未婚妻感激您对我的照顾!」姬子夏咬牙切齿地说道。
「慢着——」
明白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们,皇甫昊天一把扣住姬子夏的手腕,将她整个人往前一拉,正巧将她纳入怀里,摆弄成十足占有的姿态。
「这是我方才从林兄那里得到的象牙手环,你挂着——」皇甫昊天从腰间掏出一只腻滑透光、色如美肤的象牙手环,滑入姬子夏冰冷皓腕间。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气,包括姬子夏在内。
「我不要这东西,我又不是娘儿们。」姬子夏火眸怒视着皇甫昊天,伸手就要褪下镯子。
明明都约定好了,绝不拆穿她的女儿身,怎么他今儿个处处都在留破绽?
皇甫昊天举高她月光般盈亮的右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这双雪白剔透的玉掌,可比任何一个姑娘都来得动人。」
「庄主可知我手上的这只象牙玉镯,又称之为血牙。若要取得此种血牙,必得活生生锯下象牙。象牙镶于大象脑中,此种取牙手法残忍无比,大象必死无疑。在下恳请庄主万万勿助长此种买卖之风。」姬子夏凛着脸,口气益发地严厉了。
「既然姬管事如此慈悲心肠,那我们就来个眼不见为净——」皇甫昊天眸中厉光一闪,手掌一使劲,便卸下她的镯子,直接把象牙手环扔进河里。
「庄主,你不要那手环便给我哪!」
「唉唷,那值一栋屋楼啊!」
舞伎与李五儿同时飞扑到船边,只是,黑压压的一片河面上,哪还有半点象牙玉镯的影子。
姬子夏没回头去瞧那只镯子踪影,她看着皇甫昊天那双想撕裂她的冷厉双眸,重重咬住唇,硬忍住一个冷颤。
她后退一步,也不说告退,飞快地转身回到舱房里。
她不敢让自己多想,只是简单收拾了些枕被、包袱后,便又走出了船舱。
怎么所有人都还站在原地?
姬子夏一怔,心虚地将枕被、包袱往身后一搁。
皇甫昊天一双黑眸,冷冷地盯着她,那股阴狠劲像是要捅她一刀般的阴狠。
姬子夏佯装未见到他的注目,硬着头皮径自走到李五儿身边。
「五儿,我今儿个到你们那儿和你们挤一晚。」姬子夏低声说道。
「当然没……」李五儿的话被打断了。
「谁准你去那里了!」
皇甫昊天一脚踹向甲板上的一张椅子,乌木椅被踹得四分五裂,舞伎尖叫着闪躲着木头碎片。
姬子夏眼也不眨地站在原地,感觉有一道木屑飞过她颊边,刮出一丝灼热的痛。
「谁准你去五儿那里了?说啊!」皇甫昊天严声问道。
「庄主今晚有美姬相伴,小的留在舱房里,只是坏了庄主兴致。」姬子夏一拱手,以礼仪来拉开彼此距离。
皇甫昊天瞪着她毫不在意的脸庞,心火更炽。她要他去找别的女人,他偏偏就不如她意!
「我要的美姬只有一个。」皇甫昊天盯住姬子夏的脸,眼神与话一般露骨。
「小的祝福那位姑娘。」
姬子夏淡淡说完,没睬人,继续走向李五儿的舱房。
「啊!」
姬子夏听见身后传来歌伎的尖叫声,脚步一顿,一阵狂风便卷住她的身子。
在她还来不及多想之前,整个人便被皇甫昊天打横抱起,强拥入主舱房里。
第八章
舱门被重重关上。
姬子夏还未回过神,整个人已被皇甫昊天不留情地甩至床榻上。
痛!姬子夏闷哼了一声,摀住被撞痛的肩膀。
她抬头瞪他,却被他严厉神色所惊。
皇甫昊天矗立在榻边,狠狠地瞪着她。他额上青筋鼓动着,他颈颚间肌肉紧绷着,他看来像是随时要飞扑而上似的。
不过,姬子夏的神色并没有比他好看多少。
她扶着墙,蓦坐起身,忍无可忍地对他低吼出声:「你怎么能在外人面前抱起我,我还是男子身分,旁人会如何看我?」
「我高兴做什么便做什么!」他眼冒火光。
姬子夏侧身要下榻,皇甫昊天却挡在她面前,硬是不让她离开。
「你承诺过不揭穿我的身分。」她气得连胸口都起伏不已。
「我揭穿了吗?」
「你!」姬子夏牙根咬成死紧,手掌紧握成拳。
他的举动比不揭穿更糟糕,现在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们两人有断袖之癖了。
「我的处境已经够身不由己了,能不能请『庄主』不要再使我的处境维艰了。」她凛着声,咬牙切齿说道。
「好一句身不由己!」皇甫昊天的大掌愤怒地扣住她的下颚,气到连绞红了她白晰肌理,都还犹未知觉。「你就是希望我快快到别的女人身边,让你落得轻松,对吧!」
「对。」姬子夏冷声说道,局外人般的漠然。
皇甫昊天胸腹一缩,被她的话狠狠击上一拳。
两人怒目对峙着,没有人认输地别开眼,眼神较劲般地凌厉。
姬子夏瞪着他,恼他冷血无情。当了他的女人,不以他为天,他便恨得像是要将人刨骨噬血一般,简直自私到极点。
皇甫昊天瞪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能轻易地就教他的情绪失控。他的喜怒哀乐全被套上了绳,她随手拉一下,他便要随之起舞。
她何来的身不由己,身不由己的人是他!
皇甫昊天一惊,后背冒出冷汗涔涔。
「究竟要我做什么,你才肯顺我的心意?」皇甫昊天嗄声逼问道。
「我不要你做什么,最好你什么也别做!」
「该死的你——」皇甫昊天大掌霍地扯住榻边的纱幔,狠狠扯了下来。
纱幔落了一地,一旁烛芯因之左右摇晃着,舱内于是又明又暗地诡异了起来。
姬子夏瞪着落于地上的残破纱幔,硬是不抬头看他。
他现下所表现出之在意,纯粹是因为得不到在作祟罢了。她不稀罕,也不会因此而动摇的!
姬子夏握紧拳头,掩住心头那股刺心的痛。
「不如请庄主好心告诉我,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我若是办不到,便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她的声音冷得近乎嘲讽。
「我要所有的妳。」皇甫昊天蓦然挑起她的下颚,望入她的眼里。
「恕难从命。」她下颚一仰,挥开他的手,眸光不驯地瞪着他。
皇甫昊天微眯起眼,低头用唇惩罚了她。
「唔……」姬子夏被皇甫昊天的唇撞痛,整个人也被他颀长身材压回坚硬榻上。一阵剧疼袭上她的后背,她张口倒抽了一口气。
他的吻便如此堂而皇之地探入她的唇间,勾住她的舌,与之激烈纠缠。
姬子夏睁大着眼,不想自己总被他勾起*,她痛恨这种沈沦在他怀里、失去自己的感觉。
可当他灼热的吻太富经验地缠绕着她的唇舌,当他火热的大掌肆无忌惮地抚弄过她全身的敏感,当他的舌尖心机用尽地让她无法遏止地娇吟出声时,姬子夏发现她所谓的坚持,完全不经一击……
欢爱之后,姬子夏倦得头一沾枕便沉沉睡去。
皇甫昊天拿起一方白巾,拭去她额上的细汗。
他无声地下床,从她的包袱里拿出那只她用来服用防止受孕的石绿药瓶,接着从自己的行李箱箧里拿出另一瓶药,低头将那两瓶的药散对调后,才又将她的石绿药瓶摆回她的包袱里。
在她开始服用防止受孕药散的第一日,他便掇了些药粉,让大夫调制了这瓶与她的药散味道相似,但功用绝对不大相同的助孕之药。
当初的动机,他也说不清是愤怒抑或占有,他只知道他不许只有她一人随心所欲,他更不信真没法子拴住她的心。
拿有身孕之事当成筹码或许卑劣,但他是商人,能达到目的,方是最重要之事。
姬子夏之于他,绝计不只是一时贪欢的意义。有了她之后,他这才识得女人除了在床笫之外,还有其他更让人动心之处。
她和他可以彻夜长谈,却不使他生倦。她可以静静陪在他身边,却不使他觉得无趣。她的一个笑颜,能让他挖心掏肺。她让他在面对其他女子时,总是情不自禁地更体会她的聪黠!
皇甫昊天走回榻上,凝望她披散在枕间的乌丝,盯紧她那张倔强小脸,叹了口气。
「女子就该有个女子模样,你怎么老是让人牵肠挂肚呢?」说完,皇甫昊天自个儿先低笑了起来。
罢了,她若是寻常女子,也没法子撩乱他这么多心思了。
美貌不过是层皮相,她对了他的脾胃,这点方是最要紧之事哪。
现在,就等着她有了身孕,放弃所谓的尊严,心甘情愿地走入他怀里哪……
※..※※..※※..※
几日后,到了密州。
皇甫昊天和姬子夏才下船,此地皇甫庄院的朱管事和车马早已候于一旁。
朱管事向皇甫昊天报讯道,说是那位与姬子夏拥有同样绣着船舶荷包的君姑娘早已等候多时。
「那我们快些上路吧。」姬子夏心儿狂跳,只急着要赶去绯雪身边。
「急什么?先用膳。」皇甫昊天没准,他不愿她这般闪亮眼神是为着另一个人。
「您慢慢用膳,我先赶去君姑娘家。」姬子夏压根儿不理会他。
朱管事睁大眼,不敢相信怎么有人敢对庄主说话如此不客气。皇甫家的人都晓得,年轻庄主虽是笑容可掬,性子却颇是古怪,从不许任何人说话僭越到他头上。
皇甫昊天沈声说道:「傍晚时分,『你』一个大男人到君姑娘家,万一那人不是你妹子,你以为寻常人家会让你入门见一个姑娘吗?」
姬子夏沈吟了一会儿,这才不情愿地点了头。转而对着朱管事问:「那位君姑娘看起来如何?她好吗?」
「圆圆胖胖的,看起来极有福相。」朱管事好奇地看着这个脸貌清丽动人,身着男装的姬管事。
「圆圆胖胖?」姬子夏蹙着眉,心微凉了些。
绯雪素有心疾,向来清瘦如柳,她实在想不出绯雪发胖的样子。
莫非这位君姑娘,不是绯雪?
姬子夏叹了口气,颓下了肩。唉,姊妹分散了十年,相聚又岂是如此容易之事。
「朱管事,不如你以皇甫商行名义邀那君姑娘明日早上至别院一会。」皇甫昊天一手置于姬子夏肩上,不许她多言。「明日一早,你们可以有更多时间慢慢聊。你现下先给我好好吃饱再上路,路上也可顺便打个盹,你昨晚根本没睡好。」
皇甫昊天的眼神,露骨地连姬子夏都不敢看。而一旁的朱管事与李五儿,早已傻眼成了两尊木头人了。
姬子夏辣红脸,又羞又瞋地飞快瞪了皇甫昊天一眼。
也不想想她没睡好,是谁折腾的!
那日在船上大吵一架之后,也不知道他是发了什么蛮,每夜总要惹得人好几回自睡梦中醒来与他缠绵,累得她午间若不小憩一会儿,就连站着也会不小心倚在他身边打起盹来。
「你发什么楞,别晒着了。」皇甫昊天笑着拉过姬子夏站到他身侧阴凉处,举臂替她挡去傍晚微有燥热的火阳。
这下子「她」甭做人了!姬子夏的下颚直接缩入胸前,再也不敢抬头。
李五儿的目光粘在庄主宠溺人的姿态上,根本拔不开。「花月楼」那些姑娘要是看到容易不耐烦的庄主也有这么体贴的一面,铁定会想跳河!
「五儿,你发傻了吗?还不快点指挥人把行李装上车。」皇甫昊天低喝了一声。
「爷,咱们还是去『醉月楼』吗?」和皇甫昊天来过密州几回的李五儿边往前走,边问道。
「当然是去『醉月楼』。」皇甫昊天举起袖子拭着姬子夏额上的汗。「你该尝尝他们的群仙羹,又酸又甜又呛又辣的……」
姬子夏悄悄重拧了皇甫昊天一下,看他痛得缩了*子,这才稍稍得到了些报复快意。
他根本是故意的!他存心要她受不住旁人暧昧眼光,主动恢复为女儿身。
「小五哥,我来帮你的忙。」朱管事赶到李五儿身边后,压低声音问道:「那姬管事究竟是男是女?」
「姬管事是男子……」李五儿天生嗓门大,就连刻意压低了声音,音量还是不小。
姬子夏闻言,身子一震。
皇甫昊天闻言,唇角噙笑。
一行人上了车,不一会儿便到了一处热闹大街。
车子在「醉月楼」前停了下来,一行人的富贵气势、奢华车驾,自然引来了一些频频探头打量的目光。
「贵客上门噢!」
店小二才站到门口招呼,一双眼睛全亮了起来。「唉唷,这可不是皇甫庄主嘛,快请上二楼雅座啊,快请快请。」
「别老爱站在太阳下,脸蛋都晒红了。」皇甫昊天握了下姬子夏的肩,推她向前。
姬子夏板着脸,假装没发现皇甫昊天的动手动脚。
她上前跟在店小二身边,不再给皇甫昊天任何靠近的机会。
上了二楼雅座,姬子夏与皇甫昊天自然又是再度独处一室。
姬子夏没理他,坐在靠窗位置,望着街上繁华之景。
入目所及,整条街上尽是商店、车马、人潮。远处竹棚下,一名师傅正为人修剪着发。街上载货之平头车,频繁地与李子糖小贩擦身而过,热闹景象丝毫不下于京城。
店小二入座倒了茶,笑嘻嘻地说道:「待会儿咱们新掌柜会来跟皇甫庄主打声招呼,并向您介绍些新菜色。」
姬子夏才喝了口茶,便听见一阵沈稳脚步朝着包厢而来。
「皇甫庄主,欢迎来到醉月楼。」一个年轻人对着皇甫昊天拱手行礼。
皇甫昊天微一颔首,早已习惯旁人待之上宾的情景。
姬子夏自窗边街景回过头,看了年轻掌柜一眼,却怔住了。这个掌柜的脸貌好生眼熟……
姬子夏柳眉一拧,脑中闪过一个人影,后背顿时发凉到让她打了个冷颤。
皇甫昊天第一次瞧见她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男人,他薄唇一抿,眯起眼,不快地盯着她逐渐苍白的脸色。
「敢问窗边这位兄台如何称……」年轻掌柜微笑地抬头看向姬子夏,整个人却楞住了。
他往前跨近一步,眼也不眨地盯着人,激动地胀红了脸。
「这位……公子……你……你……你可姓君?」掌柜结结巴巴地问道。
姬子夏闻言,一股热泪涌上心头,她握紧茶杯,强忍着不许自己泄漏激动神色。
「在下姓姬。」她沈声说道。
「噢……」掌柜失望地长叹了一声。「原来阁下与我同宗哪,小的唐突了,只因为公子容貌与小的儿时邻居极度神似,所以才……」
「掌柜大名是?」皇甫昊天问道。
「在下名叫姬子夏。」
姬子夏手里的茶杯,一个没抓稳,啪地一声落到了地上。
姬掌柜冲到她面前,眼眶泛红。
「你……你果然是如画,对不对?」情急之下,姬掌柜忘了什么男女之防,抓住她的手腕,热泪盈眶地喊着。「你没死,活了下来哪!你长得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完全都没变啊!你还记得我吧?我是姬子夏——」
「姬掌柜,你错认人了。」
皇甫昊天伸出一只大掌,将姬子夏的手臂搁回了自己手腕间,并将颤抖的她推向身后,不让任何逾越目光落到她的身上。
「是吗?你的脸完全没变,你应该是我指腹为婚的君如画啊……」姬掌柜喃喃自语着。
「你认错人了。」皇甫昊天再次寒声说道。「她是我的管事,自小即在我皇甫庄长大,不是你的任何人!」
姬子夏紧闭着眼,前额抵着皇甫昊天的后背。
「失礼了。」姬掌柜吶吶地笑着,像是突然惊觉到自己失态地连退了好几步。「若我今晚回去告诉我妻子这段经历,她必然也会大吃一惊的。」
「你已成亲?」皇甫昊天问,心情开始转好。
「我前阵子刚成亲,我岳父是『醉月楼』的老掌柜。」
「可喜可贺啊!」皇甫昊天难得地拱手为礼,从不曾笑得如此真诚过。「你娘子和你一起在这工作吗?」
姬掌柜微楞了下,陪着笑脸说道:「皇甫庄主真是好风趣,她一个妇道人家留在家绣花缝衣便可,怎好出来抛头露面?」
姬子夏站在皇甫昊天身后,揪着他的衣裳,闻言不禁蹙起了柳眉。
「我们待会儿还得赶路,麻烦掌柜先行帮我们配一些菜。」皇甫昊天说。
「是是是,那我不打扰二位休息了。」姬掌柜急忙陪着笑脸,告退之前,还不忘又朝那位花容月貌的姬公子看了一眼。
只可惜,那位姬公子被皇甫庄主高大身子挡得牢密极了,他什么也没瞧见。
姬子夏偎着皇甫昊天,听见离开的脚步声、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知道「姬子夏」已走,可她没有力气移动身子,只能这么靠着皇甫昊天,当他是她世上唯一的支柱似地。
「『姬子夏』走了。」
皇甫昊天旋即转过身,大掌抬起她的脸。
她黑亮的眼迷蒙地望着他,烟眉微锁。
「怎么?听见媒妁之约的未婚夫还活着,心里不舍?」皇甫昊天凛声说道。
「不舍?」姬子夏疑惑地重复着一次,不解地仰头望着他。「不舍被留在家中过着绣花缝衣、生小孩的妇道生活?」
「你的才华待在闺阁里,确实是糟蹋了。」皇甫昊天的指尖轻揉着她额心间的拧皱,勾唇一笑。
姬子夏拉下他的手,怔怔地看着他。
「怎么了?」皇甫昊天微弯*,为的是想更看清她眼眸里的心情。
「我……」姬子夏微张着唇,轻叹了口气。「没事。」
「没事怎会一脸要落泪的神态?」
皇甫昊天挑起她的下颚,也不逼问什么,只是温柔地将她的发丝拂到耳后,静静地凝望着她。
他的温柔像水,冲破她心头的那层堤防。姬子夏闭上眼,任由自己的脸庞贴入他的掌间。
「我……当时真的以为已失踪的『姬子夏』八成是凶多吉少了,我从没想过自己还能再见到他。只是,这一见已是人事全非,心里不禁有些难受。小时候,我们村里的一伙小孩总是跟在他身后,骑马打仗、水里捉鱼虾。我爹总笑我像个野小子,我娘则一天到晚怕我染上风寒……」
鼻尖微微发酸,她咬住唇,不想说得这么哽咽。
好不容易压住心头的波动后,她勉强挤出一抹笑容,仰头望着他。「其实没那么感慨,毕竟我爹娘都过去那么久了……」
皇甫昊天剑眉深拧着,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你为何……啊……」姬子夏的脸庞倏地被揽进他的胸前。
他抱得那么紧,紧得她连呼吸都喘不过来。她应该挣扎,可她没法挣扎,因为她正忙着在他熏着杉木香的衣衫间流泪。
她为着这些年来女扮男装的提心吊胆而落泪,她为着自己而今孤身一人的凄凉而落泪,她为着能否找到绯雪而落泪,她甚至为着——
自己竟开始眷恋皇甫昊天而落泪了。
哭久了、哭倦了,她由着他揽着坐到椅间。
皇甫昊天拿出一方白巾,轻柔地拭着她粉瓣脸上的斑斑泪痕。
她犹带泪意的眸才瞅着他,眼眶又泛红了。
日后,她或者不会记得他曾经用着何等的富裕来眷宠她,但她一辈子都会记得此时为她拭泪的皇甫昊天。
「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姬子夏哑声说道。
「说吧。」
「若是你厌倦了我——」见皇甫昊天眼神蓦然凶恶了起来,她也只当没瞧见。「也请你千万不要毁了姬管事,迫我离开那份工作,可以吗?」
「你是个能帮皇甫家赚钱的人才,我何必要将你往外推?」皇甫昊天没好气地说道,一股怒气在胸口打转。她对他就不能多一些眷恋吗?
「谢谢你。」姬子夏蓦地倾身向前,伸出双臂环抱住他的腰。
皇甫昊天身子一僵,低头望着她埋在他胸腹间那头乌亮的发丝。这……这可是她第一次投怀送抱啊!
「你该担心的不是你的管事一职,而是若我这一生都不想将你往外推,执意要将你留在身边的话,你该如何自处。」
当皇甫昊天心里的话忽而幽幽地飘出唇间时,他的身躯一紧,姬子夏则是震惊地抬头看向他。
他皱着眉,绷着脸,像是后悔说了那些话一般。
「你总有一天会厌倦我的。」她垂下脸,胸口一窒。
「为何如此笃定?」因为她心中自始至终总是希望他尽快让她自由吗?
「你当惯了天之骄子,现下只是因为得不到我在作祟罢了。」
「不只是得不到……」皇甫昊天挑起她的下颚,利眸定定地看着她的脸庞,那样一瞬不瞬的注视,泄漏了太多的心情。
「那是什么?」她问,屏住呼吸,手心在发冷。
「为皇甫庄主上菜喽。」
不远处的门口传来店小二的吆喝声,姬子夏习惯性地拉开和皇甫昊天的距离。
店小二正巧在此时笑嘻嘻地捧了几道大菜走了进来。
「先来碗过水凉面给二位消消暑,再用上好的白肉胡饼开开二位食欲。荔枝腰子、群仙羹、莲花鸭签,是本店招牌菜色唷!」
姬子夏一语不发地走回桌前端坐好。
皇甫昊天坐到她身边的位置,为她倒了杯茶。
「喝茶吧。」他淡淡说道,目光仍然停在她脸上。
店小二送完菜,领了赏笑嘻嘻离开。
姬子夏低头用餐,只当没瞧见皇甫昊天逼人的目光,自然也不再开口提起方才的话语。
有些想法不必说破,至少在事后想起时,可以不必感受那么多的遗憾。
如果这十年的苦难,让她学会了什么,那便是尽本分地活着,不奢望任何不属于自己的人事物……
真的,她当真是如此想的。
姬子夏吞下了梗在喉头的胡饼,觉得可悲。
她从来不是菟丝花般依附的柔弱女子,可她动了情,所以她和一般女子一样,希望她的男人能一辈子守候着她了。
但她又比一般女人来得清醒,所以她不敢让自己奢望。唉……她真希望自己可以傻一些,那她至少会快乐一些。
姬子夏用力眨眼,不许眼里泪意凝聚。
皇甫昊天望着几乎将小脸埋入碗里的她,他握着筷子的右掌,用力得几乎折断上好的乌木。
可恶哪,她对他的在意一定要如此避之如蛇蝎吗?
皇甫昊天眯起眼,忿忿地用力咀嚼着口里鸭肉。
他决定不再守株待兔,等着她对他掏心挖肺了。
他愿意为她拱手送上皇甫庄主正妻之位,但他不许她一直蒙着眼,再次将他挡于心门之外,他要她懂得他为她煎熬之心情。
「吃完了吗?」皇甫昊天放下碗筷,也不瞧她一眼,冷冷问道。
「是。」姬子夏听出他声音间之漠然,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上路吧。」
皇甫昊天起身,径自走出包厢之外,留下脸色苍白,久久没法子回神之姬子夏。
第九章
隔日,在皇甫别院醒来的姬子夏,一夜没睡好的疲惫全写在脸上。
她无声地侧身,望着仍在睡梦间的皇甫昊天。
昨晚,他像在沈思。
而她,则像是在等待。
没人再开口延续原来的话题,彼此却都知道对方没睡好。
姬子夏伸手想碰触他浓密的剑眉,却怕惊醒了他,而抽回了手。
无声地下床,安静地穿戴好衣物之后,她推门而出。
找了个地方,以杨枝、桑汁膏刷牙,清水净面之后,遇到了朱管事,说是君姑娘已到了前厅。
姬子夏急忙跟着朱管事,一路赶向前厅。
她尽将心思放在皇甫昊天上,却忘了她来密州的最主要目的哪。
「姬管事,这便是拥有荷包的君姑娘。」朱管事说道。
「在下姬子夏,有劳君姑娘跑这一趟。抱歉,您并非是在下要找的人。」
姬子夏望着眼前一身青衣的姑娘,心口失望地抽疼着。虽然心里早有预感,知道她不会是妹妹绯雪,但……总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哪!
这位君姑娘虽也是个佳人,然则绯雪自小花容月貌到让人惊艳,姿色绝非一般女子可比拟。
君姑娘被姬子夏盯着瞧,害羞地垂下了头。
「敢问君姑娘的闺名?」姬子夏低声问道。
「奴家名为春花。」
「姬管事如何知情她不是你要找的姑娘?你们已经十年未见,不是吗?」朱管事好奇地问道。
「即便二十年未见,我仍然会认得。」她们是姊妹啊!
「君姑娘到了吗?」一声威仪询问自门口传来。
皇甫昊天身着一袭茄紫色朱雀锦袍衫,英姿飒飒地走了进来。
君姑娘一见到门口那个风流倜傥的颀长身影,整个魂魄便被勾了过去。
姬子夏看在眼里,也不甚为意。
太多女人败在皇甫昊天那双勾魂眼之下了,她何只是习以为常,她根本是引之为戒了。谁让皇甫昊天的多情与无情,经常只是一线之隔呢?
皇甫昊天一入门,没多瞧那君姑娘一眼,径自走到姬子夏身边。
唉,才想着要故意冷落她一夜,谁知道才醒来,便还是挂心着她,情孽哪……
「不是她吗?」皇甫昊天才瞧见伊人轻蹙的柳眉,便知道了结果。
「不是。」
「放心吧,皇甫家要找的人,只要还活着,就一定会找到的。」皇甫昊天一手搁在她的肩上,紧紧一握。
姬子夏仰头,感激地一笑。
朱管事望着庄主和姬管事互相凝视的姿态,不知何故,竟荒谬地想起鹣鲽情深这句话来。
「君姑娘,麻烦你将那只荷包借我一看,好吗?」姬子夏说道。
君姑娘羞人答答地递了过去,眼角余光还是偷瞄着皇甫昊天。
姬子夏拿出腰间荷包,将两者仔细比较之后,她的手无法自制地颤抖了。
「这只荷包是新绣的,但是上头所绣的船舶样式确实与我的一模一样。」姬子夏回身看了皇甫昊天一眼,激动得连说话声音也高扬了。「敢问君姑娘这只荷包是打哪来的?」
「『雨花院』里头的夫人送给我的。」君姑娘说道。
「那位夫人姓啥名什么?多大年纪?相貌如何?」姬子夏着急地问着。
「我不知道夫人今年多大年纪,但她额心间有一颗朱红痣,美得像天上仙子一样。她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只晓得她与我同宗,所以她那时才送了我这只荷包。」君姑娘突然惊呼一声。「啊,我们老爷,似乎都唤她『雪儿』。」
姬子夏紧闭住双眼,及时挡住了那差点流下的泪水。
谢天谢地!绯雪还活着啊!
姬子夏感到皇甫昊天站到了她身边,大掌轻扶住她的后腰身。她将手探到身后,牢牢地握着他的。
「雨花院在哪?」皇甫昊天问道,用他高大身躯挡住两人交握的手。
「在城郊不远处。可是,咱夫人现在不在里头,她一年只来冬季这三个月,因为老爷舍不得她受北风的寒凛。」君姑娘说道。
「她成亲多久了?」知道绯雪被人仔细地照顾着,姬子夏放了不少心。
「这我不知道哪,不过我们宅院里的嬷嬷们都说夫人是老爷最宠的姬妾……」
最宠的姬妾!姬子夏身子一晃,脸庞顿时惨白如月。
「你……你们老爷是怎样的人?」她哑声问道。
「我们老爷长得极高壮,看起来很骇人。有钱又有势,但是大伙儿都不清楚他的来历。有人猜他是金人,不过他汉语又说得极好,长得也挺像汉人。况且,他对咱们宅第里的人都很慷慨,一点都不像边境那些坏金人。」君姑娘说得起劲,眉飞色舞了起来。「老爷疼夫人的那股热络劲,那就更别提了。嬷嬷们都说,老爷宠夫人宠到就连她踏上泥土地都舍不得。」
「是吗?」姬子夏不知道自己该喜或是该悲。
如果她不是以这般男子性别成长,或者她会以为受到一个男人的专宠,就该是最万幸之事吧。
皇甫昊天紧握了下她的手掌,给了她无声的支持。
「朱管事,你和这位君姑娘跑一趟『雨花院』,看看那位夫人今年何时到?并询问宅第里可有人可以和那位夫人联络,说是她的近亲在寻人。」皇甫昊天交代道。「再者,备好绸布六匹、白银六锭,当成君姑娘的谢酬。」
「谢谢庄主、谢谢庄主。」君姑娘一路弯身道谢离开,却忘了把荷包拿走。
姬子夏低头望着掌间那两个一新一旧的荷包,千头万绪不知从何理起。
皇甫昊天指尖滑过她淡雅眉端,低声说道:「知道绯雪还活着,该宽心了吧?」
「知道自己妹妹只是个姬妾,要我如何宽心?」
姬子夏熠亮水眸一扬,心里的那些担忧全化成了责备神色,直瞪入他眼里。
「你妹妹还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便是万幸之事了。身为姬妾又如何,她的男人很疼爱她,这样还不好吗?」他不会不清楚她此时指桑骂槐的心思。
「你不会懂得那种由着他人喜好而决定日后命运的悲哀。在乎一个人,便该是要专一以待,不是吗?」她责难的声音过于洪亮、洪亮到甚至没法子掩饰其间的颤抖。姬子夏蓦然摀住唇,眼神懊恼地别过头。
「你又懂得什么是在乎一个人吗?」他握住她摀住双唇的右掌,将之握到他的胸口上。
「我在乎绯雪。」
「亲人之外呢?」他眯起眸紧盯着她。
姬子夏垂下眸,贝齿深陷入粉唇之间,一语不发。
她在乎他。但他才漠然以对一夜,她便会心神不宁了,她怎敢在乎他!
终于,她说:「我什么都不在乎。」
「好一句『什么都不在乎』!」皇甫昊天脸色愀然一变,他咬牙切齿地说道:「那就什么也别在乎吧!」
姬子夏一怔,心里忐忑着。
皇甫昊天面对着她的愕然,也只是冷冷一笑。总算她也知道了承受着提心吊胆的煎熬的感受了吧。
「庄主,造船钱家知道您来了,晚间在钱府设了宴,说是要为你接风洗尘。」李五儿在门口唤着,不敢进来打扰。
「知道了。」皇甫昊天挥手让李五儿退下。
「妳晚上也一道去。」他转身对姬子夏说道。
「我想留在家里休息。」姬子夏拧眉,淡淡拒绝道。
「若你今天是我宠姬的身分,你可以不用去。但是,若是我皇甫家的管事就必须出席。」皇甫昊天两道剑眉肃然地一皱,沈声命令道。
姬子夏握手成拳,倒抽一口气。
他没说错!是她弄混了身分地位。他对她的宠爱,竟让她公私不分了……
「我晚上会与庄主一同前往拜会钱员外。」姬子夏后退一步,拱手为礼。
「妳!」皇甫昊天上前一步,横眉竖目地伸出大掌,霍然扣住她的纤腰往前一扯。「你一日不惹恼我,你便不开心,对吗?」
「小的日后不会再犯了。」腰被勒疼了,她没喊疼,咬牙忍着。
「我想听你说的,不是这一句。」
皇甫昊天低头攫住她的唇,那唇落得极重,甚至压痛了她的唇,逼到她只能以回应来舒缓他的怒气。
他得了她的回应,放轻了力气,吻得她喘不过气来时,他又蓦地抽身,拂袖走人。
姬子夏无力地扶着桌子坐下,望着他的背影风般地消失在门外。
短短两天,他便已经两度愤然离去了。
他对她,已生倦了吗?姬子夏趴于桌前,心浮气躁了起来。
若他当真倦了,又何必吻人?若有人打此走过,看见两个男人相拥吻,岂不惊世骇俗?
有时她真觉得他是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两人的事,但,为了什么呢?为了逼她就范吗?她对他还不够屈就吗?他究竟是想怎么折腾她啊?
她唯一所求便是他的专一。但他唯一不能允她的,却也是「专一」二字吧……
姬子夏叹了口气,揉抚着头鬓两侧。绯雪的事、皇甫昊天的怒气,全都固执地在她脑里打着转。
她好倦、好累、好想撒手一走了之哪。
可她没法子,因为她是尽忠职守的姬管事……
※..※※..※※..※
当晚,钱府宴席之上,姬子夏如坐针毡。
那位钱员外想把女儿嫁给皇甫昊天之企图,堂而皇之地让人极不自在。
姬子夏捧起瓷杯,喝了一口茶,脸色依然苍白。她避开上座皇甫昊天与钱姑娘的谈笑风生,心头像是万蚁钻心般地疼着。
低下头的姬子夏,全然没注意到皇甫昊天时而飘来的眼神,以及他唇间那抹得逞笑意。
倒是站在皇甫昊天身边伺候的李五儿,瞧了个一清二楚。庄主今日的注目,会不会太露骨了些哪?
「皇甫兄近来生意兴隆,商船运来的珍珠、翠羽、乳香、蔷薇水等珍奇货物,全都还没来得及上货架,便已被人抢夺一空呢。」钱员外说道。
「若不是钱员外手下的能工巧匠,打造出皇甫家的船坚如石,皇甫家哪能有如此盛况。」皇甫昊天笑着说道,此时心情好得能飞天。
「皇甫庄主,这是我自个儿酿的果酒,你尝尝——」一身金黄锻衫的钱姑娘倾身为皇甫昊天倒酒,忍不住直冲着他笑。要是能有这样俊美过人的夫婿,要她做什么都成。
「我这宝贝女儿酿的果酒可是天下一绝啊!」钱员外说道。
「那可真要一试了。」皇甫昊天笑眼一瞥,钱姑娘飞红了颊,低下了头。
皇甫昊天的视线于是越过钱姑娘,再度跃上姬子夏轻颦神态。他就知道带姬子夏来钱家这趟,是聪明之计啊!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将来整个钱家还不都是要交到她夫婿手里吗?我年纪不小了,求得只是一个乘龙快婿。」钱员外说道。
姬子夏挟了几道凉拌小菜入口,只是,无论她咀嚼了多久,却仍尝不出食物的味道。
「五儿,过来。」皇甫昊天挟了几道姬子夏桌上没有的菜肴放到盘里。「把这拿去给姬管事。」
钱员外闻言,脸色一沈。
「这位『姬管事』还真是年轻。」钱姑娘脸上没了笑意,大眼紧盯着人。
「不但年轻,而且貌美更胜一般女子。」皇甫昊天支肘撑于宴几之上,倾身向前紧盯着姬子夏。「外传她是我的『宠姬』。」
姬子夏脸色一白,吓得连呼吸都屏住了。
皇甫昊天的眼神太狂,她竟没法子预料出他会不会在下一刻拆穿她的身分。
「什么宠姬嘛……那必然是外人嫉妒,所造的谣。」钱姑娘笑得相当勉强,夹在耳间的红色牡丹频频颤动着。
「我倒以为『宠姬』此话倒也不假。」
皇甫昊天此话一出,屋内顿时噤若寒蝉。
「我这姬管事年轻有为,不但娴熟船务及商品流通之事。更难得是她对商船进出之货物选择极有见地。这样一位连我爹都想着要把她收为义子的人才,我怎么可能不多照顾一些。」皇甫昊天目不转睛地盯着姬子夏,笑意染上他那双媚眼,妖美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姬管事,你说是吗?」
「能受到老庄主及庄主的赏识,小的没齿难忘。」姬子夏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她真想掐死皇甫昊天!
「没错,你最好留在我们皇甫家一辈子……」皇甫昊天意有所指地笑着说道。
「皇甫庄主知人善用,值得我们好好干一杯。」钱姑娘打断了皇甫昊天的话。
「你瞧我们家云儿,这般识大体……呵呵呵。」钱员外大笑了起来。
几个人几杯敬酒下肚,钱员外又开始谈起女儿的终身大事。
姬子夏吃着皇甫昊天要人拿来的菜肴,只觉得时间难熬。
她在意皇甫昊天,是不争的事实。她当初怎会傻气地以为即便他厌倦她了,她还是可以留在皇甫家继续担任管事,看着他和其他女人卿卿我我呢?
不如归去的念头,开始在她的脑中盘桓着。
「打扰各位雅兴。庄主,我有要事要向姬管事报告。」朱管事跨入厅堂里,气息仍然微喘。
皇甫昊天一颔首。
一定是有绯雪的消息了!姬子夏飞快地离席,心跳怦怦地剧跳了起来。
「姬管事,借一步说话。」朱管事走到门外,压低了声音说道:「我适才送君姑娘回到『雨花院』后,却打探不到丝毫消息。我正愁里头的人口风太紧时,正巧有一个姑娘从后门跑出来。她眉宇之有一颗红痣,手里也紧掇着这只荷包,容貌国色天香。」
姬子夏接过那只荷包,看着颜色已斑驳的布面,她咬住唇,以免自己情绪失控。
「她现在在哪?」姬子夏哽咽地问道。
「在皇甫别院里。」朱管事说道。
姬子夏快步走回厅堂里。
「钱员外、庄主,在下有急事要处理,请准许我先行告退。」姬子夏说道,脸颊已因激动染上了飞红。
「钱员外,那我也不好叨扰太久。」皇甫昊天也跟着起身,自然而然地便站到了姬子夏身旁。
「钱员外与钱姑娘如此盛情相迎,请庄主留在此地。」姬子夏后退一步,面无表情地说道。
皇甫昊天的眼色顿时冷如冰霜。
姬子夏不为所动地迎视着他,即便心痛如绞,也绝不露半点眼色。她得习惯他终究会和别的女人相倚偎这事,如果当真不能适应,那她就得走人。
「瞧瞧我这管事,竟管起我来了。」皇甫昊天冷笑一声,脸上尽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阴郁神色。
「有这样的管事,可谓皇甫家之福啊!」钱员外呵呵笑了起来。
皇甫昊天坐回原位上,举起酒杯让钱姑娘为他斟酒。
姬子夏见状,心一揪,勉强挤出一抹笑意,便匆忙告退了。
「庄主,你一定得试试我腌的这盘梅……」
「钱姑娘如此温婉多情,堪称女子典范哪。」皇甫昊天朗声说道,垂下眼眸窃望着明显缓了下脚步的姬子夏。
「我这女儿的度量可大了,经常叨念丈夫是天,三妻四妾也是天经地义之事。」钱员外大声说道。
姬子夏闻言,在跨过门槛时,不小心绊了一跤。她咬着唇,忍着痛一跛一跛地远离厅堂大门。绝不让皇甫昊天看到她的狼狈!
「姬管事,你撞疼了吗?」朱管事问着。
「我没事的……」
「我瞧你痛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还说没事……」
听着朱管事和姬子夏的对话声愈飘愈远,皇甫昊天拿起酒杯呷了一大口。
姬子夏不是那种会在外人面前随意落泪之人,除非……除非心有感触,控制不了泪水哪!
皇甫昊天唇角一勾,心下顿感大快。他等这一刻,等得够久了啊!
终于,姬子夏要「真正」成为他皇甫昊天的人了。
第十章
姬子夏作梦都没想到,当她再见到妹妹绯雪时,会是这种情境。
绯雪骨瘦如柴,发着高烧,身上衣服沾了泥渍,细致手臂伤痕累累。
请来了大夫诊治过后,姬子夏坐在榻边,红着眼凝视着泪水始终没干过的妹妹。
「我以为你被善待着,怎么会落得这样……」姬子夏牢牢握着妹妹的手,哽咽到没法把话说完。
「完颜朮要成亲了。」君绯雪说道,偎在姊姊身侧。
「所以他将你赶了出来?」姬子夏怒气攻心。
适才已听绯雪说了些她的近况,知道完颜朮是绯雪的男人。
「不,是我自己跑出来的,我没法子眼睁睁地看着他迎娶另一个女人。」泪水又无声地滑落了。
姬子夏鼻尖一酸,心有戚戚焉啊。
「你离开了也好,能放下也是一种福分哪。」姬子夏拿起一方白巾为妹妹拭泪。
君绯雪幽幽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休息一下,便要回去『雨花院』了。」
「你还回去做什么?」姬子夏震惊地问道。
「我若不在,他会责罚我身边的人,我不能害他们受苦。」
「这样残酷的男人,你还为他憔悴至此……」姬子夏双手气到发抖,恨不得赏给完颜朮几个巴掌。
「爱上了,便身不由己哪。」
「可你逃了,代表了你不想再忍受了,不是吗?」姬子夏不舍地望着妹妹为情伤神的脸庞。
君绯雪叹了口气,无言地瞅着姊姊。
「如果不去考虑完颜朮是否会责罚仆佣们一事,你想回到他身边吗?」
君绯雪默然了许久,终于轻轻地摇了头。「不想了……」
「那么,就别回去了,我们从长计议吧。」姬子夏紧握着妹妹的手。「你离开『雨花院』时,除了朱管事之外,有任何人看到你吗?」
「完颜朮正在前头大发雷霆,所有人都躲了起来。」
「他脾气向来如此恶劣?」
「他在我面前,脾气多半是好的。只是,我这回擅自离开北方,逃了五天才被他带回,他气得没了理智。」君绯雪揪着姬子夏的衣襟,不安地说道:「姊姊,我待在你这里,好吗?如果完颜朮找来的话,会连累到你的。」
姬子夏拍拍她的肩,柔声说道:「宽心吧,我们庄主不是是非不分之人。」
「难得你竟也有夸赞我的时候。」
门被人推开来,姊妹俩吓了一跳,姬子夏直觉地便将君绯雪挡在身后。
绯雪胆子小,又有心疾,经不得吓。
「庄主,请您下回进门前先敲门。」姬子夏板着脸说道。
「皇甫别院内,我有哪个地方去不得?」皇甫昊天一挑眉,走到榻边。
君绯雪一瞧见陌生人,旋即低下头,身子发起颤来。
「看来,这位君姑娘确实是你妹妹了。」
「她确实是我妹妹君绯雪。」姬子夏欣慰地牢握了下妹妹的手。
皇甫昊天居高临下地望着*那个垂着头的苍白纸人儿,微微一怔。
消瘦至此,却仍然有着惊人的美貌,无怪乎先前君姑娘说他们老爷宠人宠得厉害了。
「听朱管事说,这位姑娘是逃出来的。」皇甫昊天说道。
「请庄主收留。」姬子夏仰头看着皇甫昊天,眼里有着乞求。
此时的她,虽是身着男装,然则玉容上的女儿娇态却是无可隐瞒了。
皇甫昊天看着她,唇角笑意更放肆了。她对他,果然是有些不同了。
他在情场打滚过太久,知道她若不是对他真有些情愫,便不会显露出这番面貌。是故,纵使他仍恼火于她方才在钱府的没心少肺,也决定暂时先放她一马。
「没想到你竟也有求我的一天。」皇甫昊天低笑出声,伸手撩起姬子夏的一缕发丝。
君绯雪闻言,好奇地抬头看向皇甫昊天。
皇甫昊天一瞧,一时竟没法移开目光了。
这君绯雪目若秋波,粉面朱唇,如无瑕之玉让人惊艳,是位逼得六宫粉黛也要失色的倾城佳人。
姬子夏望着皇甫昊天的无言,僵着身子,她缓缓别开了脸。
绯雪的美貌非同一般,皇甫昊天会因之失神也是意料之事,她只是没想到自己会心痛罢了……
皇甫昊天挑起姬子夏的下颚,严肃地说道:「你这回可惹了个大麻烦。」
见皇甫昊天那么快自绯雪的美丽上回过神,姬子夏一时之间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她的男人不会对她善罢甘休的。你最好对于接下来的危难有所警惕。」
「她是我妹妹,我不可能置之不理。」姬子夏眼神坚定地回看着他。
「冲着她是你妹妹,我是无论如何都会保住你的。况且,你不都说出『我们庄主不是是非不分之人』这话了,我又怎能辜负你的期待呢?」皇甫昊天笑睨了君绯雪一眼,那含笑眉眼照例让人红着脸别开了眼。「君姑娘,你宽心待在这好好休息吧。你们两姊妹好好聊,我先回房了。」
绯雪一楞,怎么这庄主知道姊姊女扮男装一事吗?
「谢庄主。」姬子夏说,起身送着皇甫昊天到门口。
皇甫昊天附耳在姬子夏耳边说道:「待会儿过来我房间。」
「我要陪我妹妹。」姬子夏红了耳根,根本不敢回头看妹妹。
「我只是有些话要同你说,又没叫你侍寝,你慌什么?」皇甫昊天的低笑声搔痒着姬子夏的耳朵。
「快走!」姬子夏怒瞋皇甫昊天一眼,伸手就将他往门外推。
「砰」地一声关上门,姬子夏再回身时,玉容已是红潮一片。
「姊,你和你们庄主……在一起?」君绯雪问道。
「你看出来了。」
「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哪。」
姬子夏简单地将这些时日以来,她的男子身分被拆穿,和皇甫昊天之间的事及约定说了一回。
「说来也真是奇怪,若不是他注意了我,便不会为我搜寻你。我真不知道被他识破了我的女儿身,究竟是好事或是坏事。」姬子夏喃喃低语着,小脸辣红成一片。
「姊,我真羡慕你。」
「身不由己,有何好羡慕?」唉。
「你比我自由,我肚子里已经有完颜朮的孩子了……」
姬子夏蓦抬眸对上妹妹的泪眼,她什么话也说不出话来。
难怪绯雪的泪没法子止住,要她怀着身孕,看着完颜朮迎娶其他妻子,那会是何种酷刑啊。
「苦了你了、苦了你了……」姬子夏抱紧妹妹,哭得惨烈。
「更苦的是,我爱他啊……他为我做了太多,多到我只能爱上了。我也不想如此啊……」
君绯雪趴在姊姊肩头,两姊妹哭成一团。
姬子夏妩着妹妹的后背,唯一的庆幸竟只是自己没有孩子,否则现下状况岂不更加进退两难吗?
姬子夏深吸了口气,拚命忍住泪水。
「我们各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活了下来,姊妹既然已经重逢,再怎么样也得挣出一条生路,再不让他人伤害我们。」姬子夏抬起头,坚强地说道。
「我们能做到吗?」
「真的。」姬子夏用力点头,紧握着妹妹的手。
为了绯雪,为了不让自己步上妹妹后尘,她决定离开皇甫家,离开皇甫昊天!
她们姊妹该有一番新生活的。
※..※※..※※..※
看着妹妹入睡,姬子夏在梳洗完毕后,原不想理会先前皇甫昊天要她到房间的命令,尤其在她甫决定了要离开之际,她不想让他有机会看出端倪。可李五儿三番两次来叫人,她实在怕吵醒了绯雪,只得依言前往。
每跨一步,她的心就愈往下坠落几寸。
光是想到要离开他,她的心头便不停地涌上阵阵空虚与难受。原来,她竟比想象中的还眷恋皇甫昊天。离开除了需要勇气之外,重要的是要能舍得啊。
能怪她吗?他了解并欣赏她的才能,这一点可不是寻常男人所能办到之事。
当姬子夏走入皇甫昊天的院落时,双唇已被烦愁得咬成血红。
「我在凉亭这儿。」
姬子夏回过头,对上皇甫昊天那双被烛光映得熠惑的黑眸。
他斜倚侧躺在凉亭,长发斜披过他的脸庞,那姿态又媚又斜,那笑意亦正亦邪。
她爱这个男人哪……姬子夏的心头蓦地被捅入一刀,刺得她瑟缩了*子。
她定在原地凝望着他,一时竟忘了要移动脚步。
「过来。」皇甫昊天命令着。
姬子夏慢慢移动着脚步,跨上连接凉亭的石砌小桥。
凉亭倚着石壁而建,石壁下偎着一堵溪流,正好绕了凉亭一圈。阵阵沁凉水气从溪间飘出,光是走近几步,便觉得暑气全消了。
姬子夏跨上凉亭,便看见石几上一盘以冰块冻着的冰镇瓜果。
「好奢侈。」姬子夏低语着,站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
「努力工作,也该努力犒赏自己。」
皇甫昊天朝她伸出手,她将手放入他的大掌间,由着他拉着往前,直到她整个人站到他的双膝之间。
姬子夏低头凝睇着他,心整个揪成一团。她真没用,还没离开他,竟已经开始想念他了哪。
「你是有资格犒赏自己的,皇甫老爷一直以你为傲。」总觉得该随意说点什么,否则她怕自己会落泪。
「你的爹娘也是,你的聪明才智比多数男人还来得出色。」
「谢谢你。」姬子夏淡淡一笑,眼里却有着挥不去的淡淡愁绪。「庄主要我过来,有何事要交代?」
皇甫昊天凝视她一眼,微使巧劲将她整个人扯进怀里。
「啊……」姬子夏低喊了一声,落在他的腿上,像个娃儿似地由他搂着。「放开我。」她低喊地挣扎着。
「叫我昊天。」皇甫昊天握住她的下颚,笑眸直逼到她眼前。
「不。」
「很好。从明日起,我便当着外人的面,叫你如画。」他瞅着她直笑,怎么瞧她都觉得看不腻。
「昊天。」她马上改口,却故意别开脸不看他。
「看着我的眼,再叫一回。」
皇甫昊天见她微恼地微嘟着唇,红着脸蛋的俏模样,也不禁失了神。她的风情向来不属于浓艳,她清雅淡然如空谷幽兰,禁得住他细细端看上千百年也不倦。
「唤我的名。」皇甫昊天看得痴了,嗄声要求着。
「昊天。」终于,她轻启粉唇,桃瓣脸儿灼红更炽。
皇甫昊天扬眉笑了,白齿黝眸煞是耀眼,手臂揽得她更紧密。
姬子夏虽不明白他为何会这般开心,但他搂得她这么紧,却让她好生不舍起来。
「我唤了你名字,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姬子夏低语道。
「我几时说过你若喊了我名字,我便会让你离开?」他耍赖地笑着。
「你——」姬子夏说不过他,抡起拳头在他肩上挥了一拳。
他笑了,执起柔荑送到唇边一吻。
「瞧你眼睛肿成这副模样,你们姊妹刚才究竟哭了多久?」皇甫昊天指尖轻柔画过她的眼,眼神语气尽是柔情万千。「妳打算如何安置妳妹妹?」
「我还没想到。」姬子夏垂下眸,屏住呼吸。
「不如,我收了你的妹妹当妾,如何?」皇甫昊天一挑眉,故意试她的反应。
「不!」姬子夏蓦抬眸,脸色一白,幽深黑眸狠狠地瞪着他。「除非踩着我的尸体,否则我不会让你动我妹妹一根汗毛。」怒气攻心,她直接便拽住他的衣襟。
她的怒气让皇甫昊天勾唇一笑,他反掌握住她的手,眼神肃然地盯着她。
「听着,我对你妹妹没兴趣,方才之提议,不过只是就事论事。你不能否认那确实是一个好方法,谁敢招惹我皇甫昊天的女人?」
「求你别说了,那让我觉得……」姬子夏侧过身,摀着唇,干呕了几声。
皇甫昊天搂住她腰,拍抚着她的后背,他将下颚置于她的肩窝,将她整个人揽入怀里。
「你护妹如此心切,如今就算我要对你予取予求,也未尝不可吧?」他得意地笑着说道。
「我能给的都给了你,你还想取走什么?」她嗄声说道。
「我要妳的心。」皇甫昊天扳过她的身子,火热眼眸直逼到她眼前。
姬子夏胸口一窒,眼睁睁地看着他脸上的正经。
他绷着脸庞,惯常挂在唇边的玩世不恭笑容早已不见踪影。他眼也不眨地盯着她,那眼像着了魔似地闪着亮。
她从没瞧过他对任何人事物如此在意过,怎么……他……竟也懂得「在意」了吗?
姬子夏一手抚上他的脸颊,瞧得舍不得挪开眼。
见她始终不语,皇甫昊天怒火又起,他捏住她的下颚,咄咄逼人地问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交心信任吗?」
「别逼我……」姬子夏低头将脸庞埋到他胸前,用力呼吸着。
「好,我不逼你,但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钱员外邀我们明日验船之后,再去钱府一聚,你意下如何?」皇甫昊天握住她的肩,将她推在一臂之外。
「钱员外邀的是他的乘龙快婿,我不过是小小管事一名,没资格干预庄主决定。」她抿着唇,完全没法子阻止自己的表情变得阴郁。
「若我允许你干预呢?」他笑望着她的不自在,知道自己押对了宝。
姬子夏双唇微张,欲言又止着。
若要她开口说出让他去钱家,她的心里确实是会不舒服,他铁定也会不开心。但,若她开口不许他去钱家,那她又把自己置在何等立场?
「为什么要勉强我回答呢?我什么都不是啊。」纤细指尖描过他两道剑眉,手掌却倏地被扣入他的掌间。
「若你什么都不是,那么在乎你的我,又算是什么!」皇甫昊天忍无可忍地怒吼出声了。
他在乎她!
姬子夏还没来得及开口,唇就被占领了。
她整个人正轻飘飘地飞上天,哪来的力气阻止他。
后颈被他的大掌箝制着,双唇被他的灼热纠缠得喘不过气,身子因为他炽火的温度而微微颤抖了。
她低喘着,像冬雪融于夏阳之下般地软化在他的身躯之间。
罢了,既然她无法相信他的专一,既然她对自己和绯雪的远离已有想法,这段时间,便和他好好相处吧,便把心思全费在他身上吧。
毕竟,这也是她心里一直真正想做的事哪……
随着他益发放肆的热唇和大掌,她的思绪渐渐迷蒙了。直到他的大掌探入她的衣衫里,急切地想扯开她缠胸的布巾时,她才恍惚地回过神。
姬子夏搂着他的颈子,水眸凝然地看着他。
「别去钱员外那,我不喜欢他和他女儿对你虎视眈眈的样子。」姬子夏脱口说完,羞涩得想偎入他的胸前,埋住自己的脸庞。
可他不许。
「你知道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多久吗?」皇甫昊天捧着她的脸,声音甚至微微颤抖了。
她瞪大了眼,眼里水光潾潾。
皇甫昊天紧搂她入怀,像个孩子一样地大笑出声。他豪爽笑声飞散于夜空之间,像是一统天下霸业之后的痛快淋漓。
姬子夏听着耳下他胸膛间震动人心的笑声——心,不翼而飞了,快到她想拉回都来不及。
「我要你陪在我身边一生一世。」皇甫昊天轻啄了下她的红唇,吮着她腴白的颊,触着她微冷的肌理,爱不释手哪……
「一生一世?怕你一年两年便要厌烦。」她无可奈何地笑着,心里又甜又苦。
「在你身边,我的心便像找着安居之处。」
「这话听起来真顺耳。」姬子夏浅笑着偎入他臂弯时,也顺势藏住她不定的心绪。
如果不是有绯雪的前车之鉴,她这一回真是要陷入得没法自拔了。女人的心哪,总是太软。
她仰头看他,手指忍不住想碰触他,姣白脸上的柔情媚态,看得皇甫昊天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他想拥抱入怀,想让她雪白身子在他指尖唇下漾着樱花的粉焰,想在她热窒体内与她缠绵终夜。
「明天要验船,我得早点歇息。」姬子夏看出他眼中的火焰,红着脸娇嗔地先下手为强。
「今夜,我说什么都不让你睡。」皇甫昊天含住她的贝耳,灵滑舌尖于其间滑动着。
姬子夏身子轻颤着,窜过体内的*让她连脚趾尖都蜷了起来。
「别……我真累了……」姬子夏柔声说道,水眸汪汪瞅着人。「况且……绯雪初来乍到,我不放心让她一人待在房里。」
「那么先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我晚些再抱你回房。」皇甫昊天抚着她发丝,让她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嗯。」姬子夏点头,身子往下一滑,躺在皇甫昊天的大腿上。
她红了脸,因为不好意思而紧紧闭上眼睛,睫毛颤抖地轻眨着。
皇甫昊天震惊地低下头,望着他腿间的佳人。
她就这么柔顺地偎着他,像是她原就归属于他怀里一般。
她或者还没法子对他全然放心,但他心里确实是再也容不下其他女子了。他的心,早已被她彻底地掳获了。
皇甫昊天眼里含笑,痴痴地凝视着她绝美的睡颜。
回到京城后,他便要向她义父提亲。
但他可没打算先跟她说个分明,这女人思绪太缜密、考虑得总嫌太多。他得出其不备,才能大获全胜,一如今*问出她的真心一般。
「庄主,您要就寝了吗?」李五儿一路吆喝着进了别院。
「嘘——」皇甫昊天瞪他一眼。「没瞧见她正在睡吗?」
李五儿虽然对于庄主和姬管事的亲热早已见怪不怪了。但,这回还是差点被吓到口吐白沬。
皇甫昊天没理会李五儿的瞠目结舌,仍然微笑着望着怀里的人儿。
他的妻哪……
第十一章
尾声
一年之后,皇甫庄院安乐居里。
姬子夏哄了孩子入睡,低声交代了奶娘一些事情后,她弯身对着镜子,整理着微乱云鬓。
镜中那位身着水红对襟袖缎,攘着莺黄披帛,以一支白玉簪钗盘住乌丝的修长女子,仍然让她觉得陌生得紧。不好意思再多瞧,姬子夏起身走出房门。
「夫人!」李五儿正巧在此时跨进安乐居前院。
「五儿,有事吗?」姬子夏抬头一看,柔声问道。
李五儿望着当家主母,虽说已经看惯了一年,还是禁不住傻了眼。
虽说这姬管事在身着男装时,清秀原就更甚一般女子,然则一换回女子装束后,那眉眼全都像染上一层光采似的,比任何名花奇卉都还来得高雅。
「五儿?」姬子夏再唤了一声,已经习惯了旁人的恍神姿态了。
「庄主要我告诉你,他在书房。」李五儿打了下自己的头,傻傻笑道。
「我知道了,谢谢你。对了,明儿个一早,城里的掌柜会带着商行的新学徒、伙记过来。在庄主和我还未现身前,我要你在一旁帮忙看着这帮子新人的言行举止,你观人向来颇心细,这事便交给你了。」
「是。」李五儿大声说道,一脸荣耀地衔命而去。
姬子夏则是转身走至栽着两排枫树的通道,通过垂花门,右转直行至书房前。
书房里,皇甫昊天坐在乌木大桌前,手执毛笔,正在批阅一份文书。
一见到妻子来,他马上搁下手边事,朝她伸出手。
姬子夏走到他身边,就着他的手势,坐上他腿间。
黑眸漾笑地盯着她的娇颜,先是低头在她唇间流连了一回,方才揽住她的腰,沈声问道;「鼎儿睡了吗?」
「鼎儿睡了,我交代奶娘,他若醒来,便把他抱到爹娘那里。」原本云游四海的老庄主及夫人,冲着这个小孙子,如今算是回到皇甫庄内常住了。
「我爹娘一来,鼎儿这小子就朝他们猛笑,他们不疼入心眼才怪。」皇甫昊天将脸埋入她颈间,闻着她衣服上淡淡的兰花熏香。
「多亏了鼎儿,否则爹娘不会这么快接受我这个媳妇。」虽说从商之人见多识广,但她女扮男装此一举止,毕竟惊世骇俗哪!
皇甫昊天挑起她的下颚,凝视着她这一年益发风雅清丽的脸蛋。「有你这么一个打着灯笼找不着的好媳妇,他们接受你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这一年好长哪……」姬子夏低喃了一声,小脸靠在他的肩上。
「苦尽甘来了便好。」皇甫昊天低头在她发间印下一吻。
夫妻俩相视一笑,这一年的爱恨酸苦也就灰飞烟灭了。
一年前甫回皇甫家时,姬子夏在义父屋前跪了一夜,却求不到任何谅解,直到皇甫昊天也上前跪下求情,整个局面方才缓和下来。
而姬子夏怀孕五个月时,有几名宣称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腐儒,来府里闹过事。皇甫昊天冷笑一声,只说他们这些书生不事生产,不过是嫉妒姬子夏才能罢了。
他索性领了姬子夏出来,让她和他们当面对谈国家船运、商业之策,几名腐儒败下阵来,只能讪讪地骂了几句话便走人。
之后,皇甫昊天把这些儒生灰头土脸离开的消息,让几名街童四处传诵。之后,便也没人找过麻烦了。
尤其,姬子夏在他的支持下,广设学堂,资助贫穷学子上京考取功名。皇甫夫人的女扮男装、巾帼英雄形象反倒被强化了。
「我昨晚在酒楼听见几个家伙说我原就是个扶不起阿斗,说什么皇甫家这些年的丰功伟业全都是你在后头操刀,我是怕了自己无德无能,日后没荣华富贵好享受,这才委屈娶了你入门的。」皇甫昊天美唇似笑非笑地勾起,一双勾魂桃花眸子发亮地直觑着她。
「委屈你了。」她笑着拍拍他的脸颊。
「确实委屈啊!想我皇甫昊天一世风流,现下竟还落得和一个奶娃争宠之下场。若是妻子再不好生安慰着,我还真得到外头去花天酒地一番了。」皇甫昊天不客气地搂住她的纤腰,一脸索吻姿态。
姬子夏看着他难得稚气的神态,好气又好笑地揉着他的发,更偎了他几分。
这一年来,他那对似笑非笑的眉眼风情虽然仍是勾魂,但他对于在粉花香丛里打转一事,却早已失去了兴致。反倒是偏好与她坐在凉亭里,谈天说地,烹茶对饮为乐。他们夫妇,永远有着说不完的话哪……
这样的夫婿,才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哪。姬子夏唇角噙笑,仰头用鼻尖轻触了下皇甫昊天的,玉手勾下他的颈子,在他唇间啄了几下。
皇甫昊天哪肯就此善罢甘休,他扣住她的后颈,热情吻入她唇间,大掌也随之不安分地流连在她的雪肌上。
「我想要你……」他掀开她的衣襟,舌尖在她软腴胸前撩人地勾引着。
她酡红着颜,微喘着气说道:「我今晚让奶娘带着鼎儿到她的房间里睡了。」
「太好了,总算摆脱那小子了。」他黑眸如火紧瞅着她,俯低身子,让两人灼热动情处密合在一块。「不过,我可等不及到晚上了。」
「不正经。去看帐本吧!」姬子夏故意皱起眉,推开了他的身子。
皇甫昊天无趣地叹了口气,嘴里说了几句老夫老妻无风情的话,哀怨地转过身,对着几上书笔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姬子夏低笑出声,半侧身再度揽住他的颈子,吻上他的唇。
皇甫昊天又非呆头鹅之流,下一瞬间,便将姬子夏的身子撂倒在大桌之上,吻得她连抗拒的话都虚弱到说不出口,只得与之缠绵一场了。
再过几日,她那绯雪妹子和完颜朮便要来访。
到时候,这两姊妹不免又要来个彻夜长眠,喁喁私语,届时他岂不是又得独守空闺了,怎能不趁此机会好好与爱妻缠绵一番呢?
唐人鱼玄机写过——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他怀里的这个「郎」,得来不易。
他自然得好好、好好地珍惜到天长地久哪!
——全书完
编注:
君绯雪与完颜朮的缠绵情事,请期待采花系列【为卿狂】之二·《蛮王》一书。
余宛宛与皇甫昊天及姬子夏之间
「皇甫昊天,我对你很够意思吧!把你写得又邪又魅又勾魂,不只经常软玉温香在抱,而且还附赠了许多养眼镜头。嘿嘿……拿个黄金一百两来花花吧!」
余宛宛双手插腰,得意洋洋地在皇甫昊天面前讨功劳。
「黄金一百两?」皇甫昊天慵懒一笑,斜眼对余宛宛抛去一个似笑非笑的媚笑,朝余宛宛勾勾手指。「过来这边。」
「停!」余宛宛急忙搬出大墨镜戴上,好挡住皇甫昊天的雷电光眼。「竟敢对作者抛媚眼,当心我待会儿修稿,把你写成得了花柳性病的下三滥。」
「稿子都写完了,以阁下懒散个性,怎么可能大翻案?一来,你懒没力气;二来,出版在即也没时间;三来,男主角得了花柳病,你的书还能卖吗?你不就靠着我吃饭吗?」皇甫昊天冷笑一声,生意人的精明尽现。
「造反了!男主角竟敢对作者大不敬,我砍掉你的头!」
余宛宛忍无可忍,抓起一把日本武士刀,劈头就要犯下。
「你砍错对象了,真正对你有微词的人,是我妻子。」皇甫昊天举起乌骨折扇,轻松挡住余宛宛的杀气。
「微词?!什么微词?!生在那个女人无才便是德的年代,我把姬子夏写成女性独立运动的先驱,她还敢有微词!」余宛宛慷慨激昂地大声嘶吼着,言毕还喷出一腔热血以示愤恶。
「你把我的个性揣摩得极好,我不是对这件事有意见。」一个淡然声音飘上余宛宛身侧。
余宛宛瞠着大眼,捶胸顿足地说道:「那你对什么事有意见?」
「你最后为什么要把我写成换上女装?」姬子夏俏颜漾着怒气,一身男装打扮更显清俊。
「咦?」余宛宛没料到会有这番答案,连眨了好几下眼。「你本来就是女的,换回女装是众所期待之事,好不好?」
「自从我换回女装之后,皇甫昊天对我的兴趣就与日俱减了——」姬子夏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尖锐高音说道。
「哪有!最后一页时,他不是还在对你这个、那个吗?」余宛宛大声抗议。
「在我还没换回女装之前,他更常对我——」
「如何?」皇甫昊天魅眸紧盯着妻子,笑到她娇红了颜,别开了眼。
「你们夫妻生活失调,干我屁事啊!皇甫昊天以前耗损得那么厉害,现在功能失常也是很正常的……」余宛宛不爽地撂话。
「余宛宛再说啊——」皇甫昊天那把削铁如泥的乌骨折扇抵住余宛宛颈间。
余宛宛蓦打了个冷颤。
「我们该怎么处理她?」皇甫昊天低头对着妻子温柔笑着。
「鞭数十,驱之别院。」姬子夏说。
「喔,那是清朝沈三白写的,你们是宋朝人,这样犯规喔!」余宛宛抓到语病,急呼呼地便要更正。
皇甫昊天俊眸一眯,大掌一挥直接劈向余宛宛后颈。
余宛宛昏了过去……
余宛宛昏了过去——
余宛宛昏了过去啊!
那,编辑大人!下一本可以晚一点交稿吗?
宠姬 大家好! 余宛宛 余宛宛
该说什么,在久别重逢之后?
说「呷饱了没」,还是问候「最近好不好」?
这些话似乎都不算太适合我和你们。
尤其是在很多新读者打开《宠姬》一书时,是冲着狗屋金字招牌,而完全不知情余宛宛是谁的状况之下。
在这个瞬息万变、出版频率快捷之爱情小说市场里,我的出现怎么看,都觉得有些老掉牙味道。不过,这一回写的是古代稿,古味正是重点所在,勉强也算合了脾性吧。
哈,阿Q精神万岁。
离开的这段日子,生活没什么大变化。除了年纪大了一点,更容易快乐了一点,更懂得珍惜了一点,写稿也更自在了一点之外,真的没什么惊天动地。合格教师证因为太久没用,快过期了,不知道算不算是喔……
生活里依然还有很多想做的事还没完成,还在努力当中。对工作的喜爱,也没改变过。想想,仍觉荒谬。多年前,生平第一次投稿,投的便是长篇爱情小说。很幸运,被录取了,便这么从兼职写作一路缠绵至今了。
事实上,多数时间里,我总是幸福得想转圈圈。还有法子写出想说的故事,且出版社还愿意为我出版,实在够痛快!这么久了,还没被市场一脚踢开,运气不赖之外,我想是因为我一直很认真在这份工作上。即使不是天才,没法子交出我心中一百分的小说作品,至少我会在能力范围内尽可能地达到我心中的标准。
尊重你的工作,工作便会付出同等的成就感予你。
在写作这条路上,一直有太多、太多、太多感恩,我总是遇到让我很自由的编辑及出版社。每一次的转换,都是因为我的惰性难改,始终想借着外力来寻找潜能。现在最大的心得是——没有人能让自己顿悟,你还是得管好自己。
这一回落脚狗屋,好像只花了一天时间就定案了。因为他们认真的出版态度,一直让我印象深刻。
新来乍到的第一本作品,挑了我总是不能忘情的古装作品。坦白说,我喜欢写现代故事,因为容易投入心境。但是,古代故事却像中毒,一年若是不写个一、两本,我就会全身不自在。女扮男装的类型,是我私心偏爱的类型故事,因为感情的身不由己,会冒火花!虽然至少有一列火车那么长的名单,写过这类故事。不过,不同的食材,不同的厨师便会料理出不同的菜色。希望这一回的口味,你们还喜欢。
唉,都说老人家爱啰嗦,我原是不欲承认的,现下抬头一看上头那堆密密麻麻,还能怎么着?服气认老了喔!
最后,我要谢谢这些年来,始终与我联络的KABE、花纱、早苗。还有,云林的淑观、高雄如惠、南非的虹谊、新竹的季绮、板桥的雅慧、无名氏数位,谢谢你们在我很安静、不容易被找的那段时间里,仍然捎来了信件、卡片。你们的每一份祝福,我都搁在心里。如果我忘了提哪些人的名字,原谅我的健忘,感谢总还是搁在心里的。写作这么多年,最珍惜的是那一整箱的信件,那是我最大的骄傲与快乐。谢谢你们!
宠姬 700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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