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变成妹妹什么的我可没听说！】序幕

透过眼皮，感觉到了薄薄的光，意识急速地浮现。因触摸皮肤的冷空气而身体颤抖，把眼睛睁开，那里是一片白色的雪景……也不是，而是在习惯了的被窝里。连头都被完全包住了。每次自己都是这样，睡的时候难道不闷吗，真是服了自己。


哈，地打着哈欠，把伸到被子外面的四肢重新缩回圆内。


……好困。昨天和朋友两个人一起打保龄球唱卡拉OK十分兴奋，累倒了，虽说很快就睡着了，但只是这样睡不够的样子。应该有八小时睡眠的身体想要睡回笼觉。但是，今天有第一节课的讲座。必须起床才行。不起床的话就要迟到。缺席。但我很困。


嗯……好，今天还是休息睡觉吧。


经过一瞬的烦恼。输给了睡眠欲，早早地更改预定。没关系，没问题。讲课只要百分之七十都出席的话，成绩就只看期末考试。只要全部都拿到红点的话就好。稍稍休息一下也没有问题。所以，晚安。


然后我再次闭上眼睛。


——但，那个时候


「哥哥！今天有第一节课的讲座吧？再不起床的话就要迟到了！」


随着尖锐的声音，门砰砰地大大打开了。那是听惯了的亜依莉的声音。今天也特地来叫醒我了。我的妹妹真是难能可贵。


看在妹妹的面子上，也为了取消数秒后会飞过来的飞冲，勉强地爬起床。十一月的早上还很冷。摸索着将被子裹住自己并立起上半身，用右手抓头，一边慢慢的睁开眼睛


……嗯？什么？这个丝线般的东西。


在眼睛和鼻子的前方，脸旁有一从上到下流动般的，无数闪着银光的细线。试着拉一下头也跟着倾斜了。


疼。头皮被拉着。看来这是我的头发。


「这是什么……」


一边凝视着头发一边小声嘟哝着，然后惊愕了。牵着头发的我的手实在太细，太小，太白，嘟哝着的声音也如摇铃一样，仿佛可爱的女孩子一般。这不可能不惊讶。


我到底怎么了……不明所以，头脑混乱。


「阿勒，姐姐？又钻入哥哥的床上啦？你们双胞胎关系再怎么好，毕竟都大学二年级生了，那是不行的哦?」


把手搭在腰上，亜依莉叹息道。


姐、姐姐？双胞胎？


亜依莉到底在说什么？我们是兄妹没有双胞胎。只有哥哥的我，加志崎晴人，男大学生。还有低二年，高中三年级的妹妹，加志崎亜依莉而已。


一大早就在开玩笑吧。我是这么想的，但是亜依莉一点开玩笑的感觉都没有，不如说是所谓的自然态。


「那么，我先去去学校了。要好好锁门哦。还有，大学别迟到了！」


「啊，嗯、嗯。一路走好」


「我出门了！！」


没有注意到我的样子，亜依莉挥一挥手跑向大门。随后响起铁门关闭的声音，家里顿时鸦雀无声。


把向亜依莉挥动的手放下，我呆住了。明明是和往常一样的早上，却有很大的不同。那个原因我自己也明白，某种可能性在脑中闪现，但那太科幻小说范，太脱离现实了，并不能简单的「啊，是这样啊」的下结论。


把视线从门上移开，无意督向衣柜。看着柜门上粘着的巨大镜子，我再次受到了冲击。
那上面映照出了一个坐在床上，松垮垮地穿着男衬衫的娇小女孩。


银色的发丝伸展到背后，因为刚睡醒的原因，头发杂乱地翘了起来。大大的眼睛里映出红色的光辉，些许吊起的凤眼中显现少女好胜的性格。皮肤雪白地惊人，配上将脸颊染红的朱红色恰到好处。小小的嘴唇是樱花色的，手足苗条纤细，保守的胸部还未成长，外加圆润的身体和细细的腰条，无论怎么看都是未经人事的小女孩。


镜中的女孩惊呆似的张开口，一动不动。与凝视着镜子的我一样，当我尝试着把双手放在脑后时，她也一样地抱起了头。


「难道……这个，是我?」


同时她的嘴动了。就像事实被摆在眼前一样的感觉，声音不禁漏了出来。


像是逃跑一般地向后退去，结果脚发出咚的一声打中了什么。慌忙回头，看到那个的我唰地一下血色都褪去了。


「为、为、为什么……」


声音在颤抖，话语也无法顺利地说出。被噎住了数次之后，嗓子终于发出了声音，尽情地叫喊着。


「为什么这里会有我啊!?」


在我视线的前方，还躺着一个依旧在床上睡着的男人，加志崎晴人。


骗人。不可能的。眼前会有我自己什么的。但是这在镜中看了二十年的短黑发以及这张平凡的脸，肯定是我，比什么都直接的证据是，右耳后方的脖子上有两个黑痣，昨天因保龄球的缘故而碎成奇怪的形状了右手食指指甲的依旧是那个形状。这个男人除了我之外不可能是其他人。


这是我。不会错的。自己就在自己的眼前。说不定这只能用幻影来解释了，但仔细一想，我自己都变成了陌生的女孩子，所以这个现状也并非不可能。


……啊，是这样啊。我也有可能是被什么人夺走了身体吧。那样的话问题是怎样才能把身体夺回来……不，这样的话问题就变成这个女孩子是谁了。亜依莉看到我时也是一脸平常，还叫我「姐姐」……


总之，只靠我是没法搞清楚现状了。这样的话，就只能把眼前的我叫起来，并质问他现状了。这家伙一定知道些什么。大概。


「唔嗯……」


哦，时机不错！正好眼前的我——不，是晴人小小地呻吟后睁开了眼。紧张地吞了口口水，等待着他的反应。他把眼神的焦距对上，又眨了几次眼，再次看向我。接着，大大地睁开眼睛一跃而起。


「你、你是谁啊!?」


「……诶？」


他瞪大眼睛，向后退去。脸红红地是害羞的原因吧。


不管怎样，是出乎预料的反应

第一章 看来变成女孩子了1

『晴人，快来这边。看啊，这夜景。好厉害啊！』


『结叶等等啊！明明亜依莉和父亲都还在下面，别擅自向前冲』


「……结叶，啊」


「是结叶的样子」


晴人——拥有我的身姿的他指着我——明明应该是晴人但却和电视里那女孩拥有一样身姿的我。他虽然笑着，脸颊却在抽搐着，表情十分生硬。我现在一定也是一样的吧。


他起床后，我们就看了母亲拍的视频。妈妈是个爱留下纪念的人，每次有什么活动就会像这样留下视频或照片。现在正在看的是去年暑假家族旅行时去看函馆的夜景时的场面，拥有和我相同身姿的女孩正和晴人关系很好地眺望着夜景。


现在他正老实的坐在旁边看电视，但之前可是发出了很大的响声让我很困扰。嘛，不管过多久都完全不听我的话，结果不高兴地吼了一声给我冷静下来，意外地老实了下来。恐怕只是单纯被吓到了吧。如果和外表一样，他就是我的话，被这样矮自己一个头的女孩子怒吼应该是人生中的第一次吧


对看上去冷静下来了的他，我首先把自己其实是加志崎晴人的事告诉了他。虽然有很多想问的东西，但我认为最首要的是搞清楚彼此的身份（内容）。要证明我是晴人意外地很简单。姑且不提对方是别人的情况，对方恐怕就是我自己，所以要让对方相信我是晴人的话，只要说只有我们才知道的话题就好了。例如，不想让亜依莉和父母知道或看到的可疑的书籍的隐藏地其实在衣柜右侧的纸箱中，喜爱的网站会整理在电脑桌面的文件夹里，回到家首先要做的是给手机充电并把钱包放进桌子最上面的抽屉里，或者说睡觉前会偷偷做仰卧起坐的事情之类的。


特别是最初说出书籍的隐藏位置十分有效。他满脸通红地逼近，并堵住了我的嘴。这个行动证实了他真的就是晴人本人。如果不是自己的事就不会有这么明显的反应吧。虽然是无法相信的事，但我也好他也罢，外观姑且不论，内容都一样是加志崎晴人。


然后现在。理解了彼此都是晴人一事后，第二需要把握的当然是「我（外观）是谁呢」一事。依据过来叫我起床的亜依莉的反应，想着或许说不定，而两个人来看录像……看来真是正解。看来，我外表的女孩，是亜依莉的姐姐，晴人的双胞胎妹妹，与晴人同一大学同一学部同一学科的加志崎结叶，货真价实的加志崎家族一员。原来如此，所以刚才亜依莉才会叫我姐姐吗。


「……你有叫结叶的双胞胎妹妹吗?」


「没有。你那边呢？」


「我也是」


我和他，都不知道有结叶这一双胞胎妹妹的存在。父母也不是什么喜欢隐瞒事情的人，所以实际上结叶这一女孩子应该不存在才对。但是刚才的亜依莉也看不出是在说谎的样子，在数年份的录像中，也确实的确认到了本应不存在的结叶的身姿。真的有叫结叶的妹妹存在。


也就是说，我们都没有双胞胎妹妹。但是，这里……这个世界上有结叶在。有好好地存在着。然后，这个有结叶的世界，有本应是晴人的我和他。


从这之中，能推导出来的是。


「我和你是从别的世界，从别的平行世界而来的晴人，吗？」


「……我现在也正在想这个」


虽然这过于奇异，但最符合我们现状的就是这个了吧。平行世界，名为结叶的双胞胎妹妹不存在的平行世界的居民的我们，来到结叶所在的世界这一说法似乎最符合逻辑。


「但是，我想不通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昨天发生什么奇怪的事了吗……」


「不只是去打保龄球、唱卡拉OK了而已吗？」


「也是呢」


那之后，两人一起回忆昨天的事，但果然只有一如既往的日常，并没有什么能成为原因的事情。或许原因不是出在我们身上，而是被谁的阴谋卷入了进来，再或者是因某些不可抗的巨大力量而来到了这里……不，说不定连原因都没有，就像雨会突然落下一般，我们只是突然来到了这个世界也说不定。


……不过无论如何，我们的考虑全都只是臆測而已，答案是不会冒出来的。而且不仅是我们，无论和谁说也都一样。十有八九会被施以奇怪的目光，并被讨厌而已。尤其是变成了结叶的我。


「哈……。不知道原因，也绝对不会知道回到原本世界的方法吧。」


「嘛算了。都变成这样了也没有办法，既来之则安之。」


这家伙，怎么全都抛开了……内容明明应该都是一样的才对，为什么会这么爽快的思维方式？总的来说，加志崎晴人这个人物应该是会不干脆地思考个不停，内向的性格才对。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那随意的态度真令人火大」


「就能见的地方看来，除结叶以外，其他部分都和我的世界一模一样，所以并没有一定要回去不可的理由。没什么好介意的。而且——」


突然他微微一笑。


「我还就这样保持着原样呢」


「就是这个！这个！为什么明明同样是晴人，但你依旧是晴人而我是结叶啊！」


「我怎么知道？不过，硬要说的话，不是我比较接近这里的晴人吗?」


哪里比较接近了!?原本想这么回话的，但止住了嘴。就像他说的那般，从家庭视频中可以看出，他比我更像这个世界的晴人。语调也好，表情也好，性格也是。
我叹息着。


「明明是同样的晴人，我和你们有什么不同呢」


「问我有什么不同，明明到处都是……」


晴人中途停止了说法，挽着手臂扭了扭脖子，不久「啊」的喊道


「你的那个说话方式，不还是和中学时的一模一样吗。难道你在刚进高中的时候，没能转换自称为『俺』吗？」


「嗯，难道你坚持下来了吗？」


对于吃惊的我（仆），他点了点头。（注：虽然没翻出来，但至今为止主角都自称仆，另一个主角自称俺）


那是四年前，刚进高中的时候。不知在想什么，我突然「难得进高中了，就更男子汉一点吧」，把一直用到现在的自称『仆』，改成了『俺』，然后语调也试着变得粗暴了些。


结果因为害羞，几天就停止了……似乎这家伙把那个坚持到现在的样子。


「难道就是这个？居然是因为这种微小的不同……」


在抱头蹲下的我旁边，他哈哈一笑。如果他和我一样的话，就不会在这时笑吧。


「心情也会影响到疾病。也有人说语调会影响到性格的吧」


「没听说过」


被瞪了。但就算瞪我，没听说过的东西就是没听说过。


嘛，不过是这样吗？就算是平行世界，也不是全部都和我所做的一模一样。人会因为不同的人生形成不同的性格。即使同样是我，也并不是说什么都一样。


这个时候，口袋里结叶的手机振动了。取出，经过些许的犹豫后一看，那是朋友，伊月咲良的邮件。


『我替你应到了，在暴露之前过来』


「……讲座的事，完全忘记了」


「啊」


彼此面面相窥，看表。九点十分。一节课早就开始了。


『不妙!?』


同时发出声音。弹了起来，从一楼的起居室冲向二楼的房间


「你的房间在那边吧!?」


「诶？啊，是。」


晴人的房间现在是他的东西。给他让道，返回前面一个房间。这在我的记忆中应该是库房才对，但在这个世界里是结叶的房间。


进入陌生女孩的房间的心情。实际上就是这样，所以紧张也是难免的。


「啊对了」


「什、什么啊?」


原本以为已经进入房间的他打招呼过来，不禁从紧张地声音上漂了。


「啊——虽然对你很抱歉，但不可能都叫晴人，所以我叫晴人，你叫结叶，没问题吧？」


「……嗯，这样就好。这样比较自然」


就算在这里坚持我才应该被称为『晴人』也没什么好的。我就是結葉的。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妥协就能圆满解决的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什么……虽然这完全不是可以用「这种程度」一句带过的事。


「抱歉」


「没事啦。不是你的……不是晴人的错」


硬逼着自己说出晴人的名字。结叶没有喊他「欧尼酱」真是得救了。不然非得害羞死


可能原本一样是加志崎晴人的原因吧，他马上理解了我的心情，「谢谢」，然后喊「结叶」并微笑着。


看着晴人先进入房间后，我叹了口气，把手放在门把上


「嘛，总之，今天试着努力一下吧」


通过声音，用短期性的决心把来到其他世界的不安吹走，我进入了自己的房间。

第一章 看来变成女孩子了2

完全搞不清什么东西该用在什么地方。我从未像今天一样摸不着头脑。

低头看见的，我看见自己穿着褐色连衣裙和暗绿色开襟毛衣。怎么看都是女式的服装，真是谢谢啊！

我居然穿着女孩子的衣服？话说，虽然我不想细想，但我第一看到自己的穿着时，就在怀疑，该不会连内衣裤都是……吧。不对，要是这个样子还穿着男用内裤，那肯定比穿着女用内衣裤更尴尬，毕竟我现在可是女孩子啊。

或许是因为和男孩子的服装构造有些不同，穿起来有些不适应，不过总归是穿上了。做梦也没想到，两年前高中文化祭时搞的女仆咖啡厅的女装，居然在这种时候能够派上用场。当时虽然因为此事怨恨朋友，现在是该原谅他的时候啦。

不过，裙子这种东西，还真是招风啊。这不和下半身什么都没穿差不多吗？虽说现在我夹紧双腿坐在椅子上，没法确认，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几次检查自己的裙子下摆是不是服服帖帖的。

「真是的，两个人都睡懒觉是什么情况嘛」

「诶，啊，啊哈哈。对不起……」

抬头就看见咲良不悦地盯着我瞧。由于没法告诉她真正的原因，我们只得编造说，是因为起床晚了才迟到。

总算赶上第一堂课，没有缺席的我和晴人，随后也乖乖上了第二堂课，之后在前去吃午饭的路上碰到了友人。

「以前亚依莉不是会叫醒你的吗？」

咲良身边的相泽修一郎对晴人说道。

「我只是又睡着了啦。快别问我了，多难堪啊」

「既然懂得不好意思那就一个人起床啊……」

修一郎说得在理，晴人无言以对，只得吸上一根乌冬面条，偷偷地环视大家。

晴人留着中短黑发，一看就是个普通的好青年，相比之下，旁边的修一郎留着过耳的茶色头发，还打了耳钉，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青年。在他旁边，则是留着差一点点就及肩长度的黑发、戴着红框眼镜，看起来有些宅但实际上非常活泼的咲良。另一位就是吐槽着「这打扮根本不是日本人吧」的我，结叶。

围着一张学校食堂的桌子吃饭的就是这么四个人。除了结叶之外，另外三人都是我的老友。

「你再这么搞，小心又像上学期那样学分不够，到时候我们可救不了你」

「下次，下次我会注意的啦」

「这话我都听的耳朵长茧了」

「唔……」

咲良看着我接不上话的样子，叹了口气，用叉子卷了卷意大利面，往嘴里送。我倒是觉得，把面弄成一大团，就丧失了作为面的价值，难道这么想的只有我一个人吗……

「说来，那顶帽子怎么了？」

咲良用叉子指了指我的头。我出门的时候确实戴了一顶没有品牌标志的软帽子，或许是老爸的吧，已经变色积灰了。我想着随便拿走应该也没有关系，就这么戴着出门了。

「很奇怪吗？」

「很奇怪」

「也是啊」

那就赶快摘下帽子吧——在这种无声的视线中，我不情愿地把帽子取了下来。盘在帽子里的一头银色长发也随之受到重力作用，簌簌地垂了下来。因为我强行把头发往里塞，所以毛毛躁躁的，于是我赶紧用手捋了捋翘起的头毛。

「结叶的头发还是这么漂亮呢」

「是吗？谢啦」

确实，我也觉得挺好看的。我的头发这么长，却没有任何的分叉和翘毛，用手梳头发也不会有卡住的感觉。在光照下，头发闪耀着，非常炫目，所以我一想到要剪头发都感到是暴殄天物。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头头发实在是太惹人注目了，我光是摘下帽子都感到很多人在看。就是因为讨厌视线我才戴上帽子的，但是咲良却一脸不可思议地说「你到现在才开始在意这个啊？」，我只好乖乖地摘下帽子。

真是不习惯啊……什么时候才能回到那个“我”所在的世界呢？退一步说，能不能回得去我都还不清楚，就算再怎么讨厌这副身体我也只有将就用着了。真是的，我真羡慕身边的晴人。

「怎么了？」

「没什么」

我淡淡地答道，移开了视线。晴人也没有深究，继续啃着肉堡。正当我想着，怎么这么安静的时候，抬头就看见咲良和修一郎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们。

「怎么了？」

「诶？嗯，没什么，什么也没有」

咲良慌张地摆了摆手。修一郎也赶紧把脸朝下看。总觉得这两人似乎很开心，是我的错觉吗？

「那，那么，接下来要干什么？」

「接下来吗？嗯……」

修一郎很生硬地切换了话题。我倒也不想多说什么，就顺着他的话题说了下去。

今天的课只到中午为止。下午是自由时间。

「不需要写报告，别的事也没有……」

「那，我们去打保龄球吧！」

听到修一郎的提议，大家都皱起了眉头。

「不是昨天才去过吗？」

「我还想和晴人再战一次嘛。昨天的那种结果，我可不承认！昨天只不过是我状态不好而已！」

修一郎指着晴人说道。我差一点就说出「诶？不是我吗？」，这才回想起来，现在的我是结叶……好危险，差点就暴露了。

「我是无所谓。不过，如果要陪你玩的话，你输了可得付打保龄球的钱哦？」

「好。今天所有人打球的钱都由我来出啦。打工钱今天到啦」

这人就没想过存款吗……算了，既然他好心要请，就听他的吧。

「是吗。既然如此，我也同意。结叶你呢？」

「嗯。可以哦」

「好，那么就说定了！」

修一郎嗖地一下站起来。你吃得也太快了吧？！我才吃不到一半诶？那么大碗的猪肉盖饭居然已经被你一扫而光？

「结叶，你怎么还剩那么多」

要你管。我已经很努力在吃了诶。但是，为了不让汤汁四溅、不让头发伸到饭里，我只得小心翼翼地一小口一小口吃，所以至今为止都没有吃进多少。

我放下筷子，伸了伸腰靠在椅背上。已经饱了，结叶的胃看来不大。

「结叶你又要剩饭。看来你以后吃儿童套餐就够了啊，哈哈哈」

修一郎放生笑了起来。儿童套餐这四个字听着相当刺耳。

「吵死了，我咒你吃糖吃到镶银牙磕掉」

修一郎大叫一声捂住右脸。很显然他想起了那惨痛的经历。居然害怕牙医，明明你比我更像小孩子，说谁呢你。

我一把把还剩半碗的乌冬面推到他面前。修一郎还捂着脸，表情痛苦，看了我一眼。

「还吃得下的话就请便吧」

「……可，可以吗？」

「嗯。我吃不完剩下也是浪费。就这么拿去倒掉，总觉得于心不安」

「哦，哦哦。是呢。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修一郎重新坐好，拿起了自己的筷子。

我见他一脸愉悦地大声吸着面汤，喝了一口茶。这样喝面汤肯定会……啊，果不其然溅到衣服上了。嘛，衣服是黑色的，倒不是太要紧。

咲良不知为何又盯着我看，眼睛瞪得圆圆的。晴人和我都不知道咲良怎么回事，拧着脑袋捉摸不透。

第一章 看来变成女孩子了3

我们经常光顾的保龄球场，乃是距离大学附近车站两站远，乘电车大约五分钟就可以到达的地方。设备和大学前面的保龄球场比起来毫不逊色，但是不知为何来的人很少。或许是因为所处的位置不大方便吧。这点倒是很好，因为我们就再也不需要等待，可以直接进入球场玩。话虽如此，我也有点担心会不会有一天这家店就倒闭了。

修一郎说话算话，先把账结了，大家确认了各自的球道，纷纷借了保龄球场专用鞋。在这间店里，竖长的自动贩卖机里按尺寸大小摆着许多球鞋，只要在符合自己尺寸的地方投入200日元，就可以借到球鞋。

我的脚是675px……，嗯，在哪呢。

我站在自动贩卖机前开始找所需的码数。横向滑了一步，突然咚地一声，肩膀似乎撞到了某人。

抬头看，是晴人。

「你干嘛来这边啊」

晴人小声对我说。为什么他这么紧张？

「干嘛？那当然是因为我的鞋码——」

「结叶的鞋不是27码啦」

……啊。

我才发现，说真的，直到这一刻才发现。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

好小、好小的脚，和旁边的晴人的脚比起来，实在是毫不相称。

确实。怎么看都不是675px的脚掌。

「……嗯。我知道」

「骗谁啊你」

「真的真的」

「那你干嘛来这里啊？」

「诶，那个……抱歉，我忘了」

「老实承认就好」

他杵着我的肩膀把我推回原路。我看到咲良提着一双鞋站在前面。

「来。结叶你是525px的吧」

「嗯，嗯，谢谢」

我不免有些怀疑地接过鞋子。事实上，我并不清楚结叶的鞋子有多大，但是咲良既然选了，肯定错不了。

不过……这只有手掌一般大的鞋子是搞那样啊？晴人有675px，和他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这么小真的穿得下吗？

我小心翼翼地穿上鞋。

「……哇。真的能穿上诶」

「嗯？结叶，你刚才说什么？」

「没，没什么」

不得了。没想到我的脚居然能穿进这么小的鞋子里。女孩子真可怕。

我蹬了蹬地面。鞋子没有什么问题。接下来就是球了。我以往一直都是用10号球，不过这副身体恐怕是扔不动10号球。试试7号8号好了……

「来。结叶你喜欢这个号的球吧？」

「诶？嗯，嗯。谢谢你」

我又从咲良手上接过球。咲良平常有这么会照顾人吗？嘛，别人对自己好总是好事。那么，这个球到底是几号的呢。我把球翻转过来。

「……儿，儿童用？」

球上面写着『小学生用』，而且球体涂了五颜六色的漆。虽说还不至于像彩虹一样，但起码也有三四种颜色。指孔也比正常的球小得多。这么小怎么可能伸得进……结叶的手或许可以。我试了试，完全没有问题。该说是高兴还是悲哀呢，我的心情十分复杂。

放下保龄球后，我看到边上正是我平常使用的黑色球。我想着，现在这球对我来说肯定很重吧，试着伸入手指想举起来……

「唔，嗯……哈啊，哈啊」

肩膀差点要脱臼了。保龄球纹丝不动，我只好瘫坐到座位上。

「不要用你现在的身体胡来啦」

「知道了啦」

晴人露出了个不易察觉的微笑，作为回答，我抖了抖肩，表示自己没事。

「好咧！」

比赛似乎已经开始了，我看到修一郎在球道前摆了个振臂高呼的姿势。回头一看天花板上吊着的电视，上面写着『STRIKE』。没想到第一投就能打出STRIKE啊。

「今天状态不错。感觉超过200分也不是梦」

「修一郎。昨天你也这么说，结果就第一投打出STRIKE，后面一团糟，连三位数都没上不是吗」

「今，今天和昨天可是不同的呐！」

「我倒要看看」

晴人也开始了他的第一投。黑色的保龄球似乎被吸向球道中心，华丽地把所有球瓶全部扫倒。和修一郎一样，这也是一个STRIKE。虽然不是我自己投出来的，但不知为何有些开心。下一个是咲良。第一投很悲剧的洗沟，不过第二投也全部扫倒球瓶，获得了SPARE。难道就只有我一个人在想，为什么你第一投不能好好投吗？

「下一个，结叶，加油！」

听到咲良的话，我持球往前一站，对准了球道。手上拿的是儿童用的彩色球。由于球很轻，要是弧度甩得太大肯定要洗沟，但是刚才看咲良用的绿球，对于我来说都已经有些重了。或许这副身体就只能用儿童用球吧。真惨啊。

我怀着忧郁的心情摆好了投球姿势。瞄准球道中央，我向上一翻腕，毫不犹豫地投出了第一球。

「呜哇？！」

没想到，我的身体被抛出的球带着，往前颠了几步。如果是以前的我，肯定三两步踉跄之后又能恢复平衡，但现在的我只有一屁股重重地坐到地上。万幸不是脸摔在地上……这身体是有多不灵活啊……

而球也就歪歪扭扭地走了一条曲线之后，掉进了沟里。

看着球划出一条不遂我愿的轨道，最后洗沟，目送其消失在视线之外的我，听到了球场里响起一首非常遗憾的BGM，与此同时，我的计分表上出现了一个文字G。

「真是厉害的曲线。简直就像被沟的引力吸进去一样」

「宛若夜空流星呢。这是艺术」

「……喂，你那不是在表扬我吧？」

我捂着腰噙着眼泪走回来，修一郎和咲良都笑得合不拢嘴。这两人真是过分。

我擦了擦自己的保龄球，虽然一直不知道这个行为到底有什么意义，但是我还是像许愿一般，耐着性子擦了擦。放下布，重新拿起球的我，在球面的花纹反射下看到了一张女孩子的面孔。那正是结叶的脸。

细嫩的小手。这真的是大学生的手吗？

「不要弓起手，笔直地抛出球吧」

「嗯。我明白了」

晴人在旁给我建议。不要弓起手，吗？

我把保龄球举到齐胸高，搭上一点助跑，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弓起手，扔出了第二球。球比刚才的轨道直了许多，撞倒了一些球瓶后掉进沟里。计分表上出现了5这个数字。看来我这一投打倒了5瓶。我转身对着晴人微笑，晴人也以微笑回应我，我们击掌庆贺了一下。

「结叶居然能击中瓶，我有多久没看到这场景啦？是晴人的建议起作用了吗？」

「嗯。起了很大作用呢」

我意气风发地坐到了椅子上。分数并不高，但是我用这副身体还是第一次打保龄球，这个成绩算不错了吧。

「照这样下去，没准能打到梦想的30分哦？」

梦想的，三，三十分？这梦想也太廉价了吧？我惊得说不出话来。难道结叶真的这么不擅长打保龄球？不对，这不是显然的吗。

「晴人这家伙。就这么一小点建议，是个人都会说啊……」

修一郎不满地嘟哝道。因为四周很吵，我没能听清后半句。

「嗯？修一郎？你说什么来着？」

「没，没什么。下一个轮到我啦」

修一郎突然蹭地一下站起来。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第一章 看来变成女孩子了4

「我回来啦」

「我，我回来了……」

和晴人一起回到家的我，穿着鞋进了门坐了下来。

累，累死我了……没想到保龄球居然打了半天。到头来，修一郎因为一次都没赢过晴人，相当失落，但他老老实实地按照约定交了所有打球的费用，真是可怜的家伙。明天还是请他喝一杯果汁抚慰他受伤的心灵吧。啊，顺便一说，我的分数平均值在24分，一次都没有达到过30分。现在我是再也不想打保龄球了。

「喂，可别在这休息啊」

「嗯嗯……再让我歇一会儿」

「到客厅休息就好了吧」

「太远了，走不动」

「不就几米而已嘛」

晴人拽起我的手想把我拉起来。然而我完全没有站起来的意思，只是身体挪了挪。

「就这几米，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可就相当于从富士山的半山腰爬到七分山腰的路欸」

「是你想太多了吧。再说那么多，我一把把你抱走咯？你这么轻」

「欸？别别别，给我等等」

一个大人，而且本来还是个男人的人居然让别人抱，别说是晴人，就算是家人我也不能接受啊。

「那就自己站起来」

「我快累死了……」

「那我要动手抱咯？」

「我就起来！」

我不情愿地脱掉了靴子站了起来，慢吞吞地挪着脚移到客厅。

「我回来了——什么嘛，一个人也没有」

「干嘛啦，只说前半句不就够了吗？」

我一纵身跳入软绵绵的客厅沙发上，又伸手去拿放在矮脚桌上的电视遥控器，蜷着身子不愿再动了。

「今天有什么好看的嘛？」

「周三……没有呢」

「那就看这个吧」

电视上正在播歌唱节目，我把遥控器扔回桌上。

「老爸老妈都在上班，亚依莉今晚借宿在朋友家」

我翻了个身，看了看厨房。

「真的是谁也不在欸。饭怎么办？」

「只能自己做了吧？」

由于爸妈经常晚回来，所以身为长子的我，在老妈不在的时候就得担当起做饭的职责。

「欸？不叫外卖吗？」

我懒得动，大声抗议道。

「材料似乎是买好了。别担心，我来做。结叶你看电视就好」

「欸？这样好吗？我不用帮忙？」

「你不是很累吗？我一个人能行的啦」

「哦。还真是善解人意呢」

既然如此，我就接受他的好意吧。在沙发上滚了滚，我转过头重新开始看电视。

「呐。我说结叶啊」

「嗯？」

「……我再确认一次，你，真的就是我吧？」

「现在还怀疑什么呢。早上不是都确认过了吗？」

我坐起身来，夸张地耸了耸肩。

「不是，那个……看到今天的你，总觉得好像不是我……」

「上礼拜二，下午五点左右你在书店买的书名是——」

「你果然就是我」

一秒都没用就回答了。果然谈到小黄书的威力无比巨大。

「这就对了。不过那本书还真是不咋地。我喜欢的场景实在太少了——」

「别，别再提了！别说你的读后感！虽然现在的你是我，但是听到我自己这样说话，还是很不好意思！」

「哈哈哈。是啊，我说着也不好意思呢」

我笑着转头去看电视，最近很有人气的五人组歌手正身着华服，跳着炫目的舞蹈。这明显是假唱，错不了的。虽然这曲子我谈不上喜欢，但是这种朗朗上口的旋律倒是吸引了我的注意。我还是很喜欢摇滚的。

「结叶今天一天，觉得当女生怎么样？」

背后传来菜刀切菜的声音。这是我早已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韵律。简直就像是我本人在做菜一样。

「累死了。这副身体，真的很沉欸」

「怎么会？明明很轻的吧」

「不是体重的问题啦，是说很疲乏。结叶真是没有体力啊，稍微跑一下就会气喘吁吁。重一点的东西也拿不动，感觉也很迟钝」

「嘛，都说男女有别」

「话是这么说，你看咲良她就那么精神，我这样可是女生的平均水准以下吧？」

我抬起手晃了晃，毫无疑问明天这双手会肌肉酸痛。

「那就锻炼锻炼？」

「力量训练吗……好，我决定成为一名肌肉女子大学生」

「哈哈。能的话就试试呗」

厨房传来煎锅的晃动声。与此同时，沁人心脾的香味传来，刺激了我的食欲。

「今天都有些什么？」

「炒菜」

什么嘛。确实，蔬菜只要切一切炒一炒就完事，很简单。

「放心吧。我没放青椒」

「干得漂亮」

我对晴人竖了个大拇指。我们俩讨厌的东西是一样的，这点真是占尽便宜。

几分钟后。

「菜做好了，过来吃吧」

「辛苦了」

我拖起沉重的身体走向餐厅。桌上摆着热乎乎的各色菜。今天除了我和晴人之外没有别人，所以晴人直接坐在了靠厨房的一边。

「别对老妈说我没放青椒」

「知道啦。我开动咯」

我双手合十，拿起筷子。炒菜和味增汤都是我熟悉的味道。

「青椒肉丝不放青椒该叫什么？」

「就只是炒肉而已吧？」

「没有章鱼的章鱼烧呢？」

「叫无章鱼烧」

「什么鬼，根本就不能叫这个名字了吧」

「不叫这个名字，怎么知道做的是什么菜」

「你说炒肉，人家不也能知道就是没放青椒的青椒肉丝吗？」

「哈？我都说了，没放青椒的根本就……」

莫名其妙的对话持续着，我们开动了。我大约只吃了午饭的一半量就饱了。

只吃这么一点也能活下去，是因为身材娇小，所需的能量也相应少了吗，还是说我太节能了？我真希望是后者。

「碗筷我来洗吧」

「那我就先去洗澡咯」

晴人说着，离开了客厅。我穿上围裙以防止沾染污渍，卷起袖子，走到厨房前。又想到就这么开始洗的话，我的一头长发也很碍事，于是我找到了老妈的发夹，扎成马尾辫。

赶快洗完吧，等晴人回来又可以开始看电视消磨时间了，我这么想着。不知何时起，歌唱节目结束了，变成了知识问答节目。说是在千叶县，出席号码是按照每位学生的生日顺序来排列的。据说那边的学校是为了能让大家了解各自的生日，也能够互相庆祝才这么设置的。我倒觉得这一招真是多余。

「结叶。浴室空出来咯」

晴人裸着上半身，擦着湿嗒嗒的头发走了出来。他的身高够高，肌肉也绷得很紧，还有隐约可见的几块腹肌，加上一张还算不错的脸。他从冰箱拿出矿泉水，大口喝了起来。半裸裹着浴巾喝着水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有型。

「怎么了？」

「没，就觉得有点色色的」

「噗？！」

晴人呛了口水。雾状的水滴在空中飞舞，一闪一闪。

「你突然瞎说什么呢」

他擦了擦嘴角。

「色色的，或者说看起来还挺养眼的。我说你，应该还挺受欢迎的吧？怎么会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找你告白呢？」

「烦，烦死了！我怎么知道！话说，你不要看着自己的身体说色色的好吗！」

「虽然是自己的，但是现在在别人身上嘛」

我扑哧一声笑了。晴人的脸通红通红的，或许是因为刚刚洗完澡。

「我只是客观评价而已。你看，你料理也做的不错，头脑也聪明，长相也过得去。要是我是女的话，说不定会爱上你哦，嗯」

哦，先说在前，可不准回应什么「你现在不就是女的吗」

「……你自己说出这种话，就不觉得悲伤吗？」

「喂」
晴人瞪了我一眼，然而我并不在意，站了起来。

「那，我去洗个澡」

再继续调戏他估计就要生气了。还是见好就收吧。我从欲言又止的晴人身边走过，走到更衣室。正要脱衣时，我突然想到……

等等，我现在是女孩子。也就是说，这衣服底下是……

我的脸突然热得像要燃烧起来。是啊，这不是当然的吗。我怎么直到现在才发觉呢？洗澡，就意味着我必须先脱光。脱光，就意味着我会看到结叶的裸体。这和早上换衣服可不同，洗澡可是连下面也得脱掉欸！

「怎么办，怎么办」

我抱着脑袋在更衣室里踱来踱去。行，我明白了。现在的我毫无办法。但是面对束手无策的情况却依然会冥思苦想的，正是我的性格。

……果然还是，不得不脱吗。

我扪心问着洗脸台的镜子映照出的结叶。当然，我没有得到任何回答。今天打保龄球流了不少汗。不洗澡直接睡觉这种选项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那，那就尽量闭着眼洗吧……

到头来，我所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么一点。我红着脸对结叶小声地道了声歉，把视线从镜子上移开。

解开内衣的扣子花了我不少心思，不过我总算成功脱掉了内衣内裤，眼睛直直地看向正前方，进入浴室。不要看，不要想，我提醒着自己，用力拧开水龙头，坐到了浴室的椅子上，才终于呼出一口气。然而我这时做了一个和往常一样的动作——看了一眼镜子。

「呜哇？！」

我清晰地看到映在镜子里的结叶，不禁喊出声来。

白皙的肌肤在热水浴的影响下有些泛红，娇小的身躯蜷着，试图遮掩自己的胸，然而女性特有的曲线还是展露无遗。相比之下，臀部倒有些大，当然，我是以自己是男性的时候来比较的，对于女性来说这倒不算大。整体而言，结叶的身体不是丰满的类型，而是相当苗条的身型。从双臂的夹缝中还是可以窥见，胸部并不大，不过形状很好，也没有下垂。或者可以说，这个大小根本不可能下垂。我顺着身体继续往下看——

「喂，我到底在端详个什么劲啊！」

我对着镜子里的结叶嚷道。镜子里的结叶涨红了脸。然而我的声音一点魄力也没有。而且浸湿的银发粘在身上，更是色气满满。

唔唔唔……这真是女孩子的身体啊。不行不行。赶快洗完出去吧。再呆下去我要变得不对劲了。

我放弃了搓洗自己身体的想法，只打算洗头发和脸。我用手去摸放在浴室角落的瓶瓶罐罐，因为我家的洗发水都是各人各自分开装瓶的，上面写有名字，不允许其他人混用。我想结叶肯定也有自己的瓶子，果不其然。只不过……

「居然不写汉字写假名……」

精神年龄看来很低幼啊……



洗完澡，我吹干头发，早早地钻入被窝。由于不能像早上那样只穿一件衬衫，所以我乖乖穿上了结叶的睡衣，躺到了结叶的床上，设定好闹钟后闭上了双眼。今天比昨天还要累，大概很快就能睡着吧。

然而

「啊——根本静不下心来，睡不着啊！」

结叶的房间、结叶的床。就算我现在用的是结叶的身体，我也还是不习惯别人的房间，更别说这房间到处都有很大的布偶玩具，让我很是在意。说实话，这些布偶毛绒玩具长得真是吓人，总觉得眼睛闪闪发光、一直在盯着这边看，是我的错觉吗？而且被子还散发着很特别的香气，实在让我难以入眠。

怎么办？明明身体疲倦至极，但是却没法入睡。光是我变成结叶这一点就足够让我神经紧张了，再这么下去，我根本不可能进入梦境。

时针已经指向零点。再不睡明天就会没精力的，明天早上第一节可是有课的。而且明天的课绝无可能由其他人代签到，更别提课上完还得提交课堂讲义的报告，因为那堂课的老师是个麻烦的家伙，要是不认真听他的课，肯定得玩完。我可不想搞到必修课挂科，所以睡眠不足是绝对要避免的。

——所以

「打扰了……」

我抱着枕头蹑手蹑脚地打开门。里面伸手不见五指。我细目望去，晴人早已呼呼大睡。

睡着就好。我暗自窃喜走进房间，随手关上了门。

这里才是我能安心睡着的地方，也是我最能放松的地方。毫无疑问，只有在自己的房间，也就是现在晴人的房间才可能让我放松身心。顺便一提，我可是有轻轻敲门的，不算非法闯入。见谅见谅。

自己的房间我当然熟悉。就算暗到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东西放在哪里我也照样一清二楚。踮着脚尖在黑暗中行进德沃，终于走到床旁，低头看着晴人的脸。

……嗯。睡的很香。就算稍微有些动静想必也不会那么简单就醒来吧。

没错，我（晴人）只要入睡，不到清早是醒不来的。我小心折腾出一个人的位置，放好枕头，钻进了被窝，只剩下头露在外面。转过头去，眼前就是晴人的脸。说实话，这要是其他人，可就是心跳不已小鹿乱撞的经典场景了，然而我面对的是自己的脸，自然也就不可能有任何反应。

……嗯，晴人的味道。

我把脸埋进被窝，大口呼吸着。我自己的味道原来是这样的吗？不好也不坏的气味，但却能实实在在地让我安心。没过多久，我就打起盹了。

「晚安，晴人」

想到早晨醒来，肯定又会出现像今早一样大喊一声的窘况，我微笑着闭上了双眼。

第二章 善恶不明的变化 1

我变成结叶后又经过了一个月。

「哥！今天第一堂就有课吧！再不起来要迟到咯！」

门咣当一声打开，我听到了早已习惯的尖细高音。

……累。我还想继续睡会儿。昨天和咲良在家庭餐厅写报告写到太晚了……今天就算翘课一天，学分应该也不会少的吧……吗？

我在被窝里蜷成一团。

「好……我起来……」

身边的晴人应了一声便坐了起来，被子也被他带着掀开了一角，寒气顿时侵入了我的被窝，好冷。

「哈……姐。你又钻到哥哥的被窝里啦？」

「姐，姐姐？」

晴人口齿不清地说道。我半睁开惺忪的睡眼，和晴人对视了一下。

「晴人，我冷」

「你，你为什么会睡在这里？！」

果然又是这句话。被冷气冻醒的我，不情愿地从被窝里坐起身来。

「哈啊……早安，晴人，亚依莉」

「早安，姐姐」

「早，早什么早啊！你为什么总是要钻到我的被窝里！」

「为什么……？因为觉得安心呗」

我一把拉过被子裹在身上。现在是十二月，距离圣诞节还有一个星期。晴人的房间仍然没有开暖气，很冷。

「那，我就先去学校了，记得锁好门窗哦？我走啦~」

「一路顺风」

我在床上目送亚依莉离开，听到一声咔嚓，不禁又转头去看晴人。

「你好像想说什么？」

听我这么一说，晴人非常用力地叹了口气。

「我说啊，你每天都要钻进别人的被窝，是故意的吗？」

「不是不是。我才没有这么想。只是没办法嘛，在结叶的房间我睡不着」

「为什么会睡不着啊」

我闻了闻棉被的味道。

「这里有晴人的味道」

「快住手！」

他夺过我抓着的棉被。好冷。

「你是变态吗！」

「把人家称作变态，真是过分啊」

「那你干嘛嗅我的棉被！」

「我都说啦，因为这味道很让人安心」

「为什么会安心？！」

「因为有我的……啊，我的意思是，有晴人的味道，晴人的味道会让我放松」

「……说什么呢……」

我严肃认真地回答道。晴人却一脸吃了恶心东西的表情。这真是过分啊

「而且你居然只穿一件T恤！睡觉前不是明明穿着睡衣的吗……难道说，是因为闻到我的味道才……」

「才不是咧」

我掀起自己的衣服。晴人非常夸张地赶紧把脸撇过去。哈哈，这个纯情的孩子。

「那是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捉弄你——唔！」

一个枕头狠狠地砸在我脸上。




尽管我变成结叶之后已经过了一个月，但我的身体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一直都是结叶的样子。



「冷死我啦」

彻骨的寒风仿佛要吹散正在车站等待电车的我。虽然我早已全副武装，戴了手套围了围巾还穿得严严实实的，挡住了大部分的风。但腿上还是只有一层紧身袜，耳朵也没有佩戴任何防风护具，冻死啦。

「既然这么冷，那你干嘛还穿短裙啊」

「因为结叶没有裤子」

「并不是完全没有吧？」

「虽然是有几条，但我试穿了一下，根本不知道有哪一条是合适的」

「这样吗」

晴人抿嘴一笑。他大概是想起了当时的事才笑得这么开心吧？一定错不了。

服装都是成套买，成套穿的。我自己并不做任何搭配。因为曾经有过被咲良嘲弄的经验，我已经吸取了足够的教训。

「腿上凉还好。我习惯了」

「你居然能习惯……」

「其实基本上是拼命忍着的哟」

「女生真是辛苦啊……」

说的没错。防寒和爱美不可兼得。你看那些在严冬里还露出大腿的女生，肯定也冷得不行，全是死命忍住的……这一点，可以说女生们都比男生们更有男子气概。

「已经一个月了吗……完全没有要变回来的迹象，或许就永远这么下去了吧」

「嗯」

没错，我变成结叶已经一个月了。刚开始，我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想如何才能回到原先的世界，每天早晨我都期待着自己起床的时候是不是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而每次都看到晴人还在我身旁而垂头丧气。过了大概半个月，我就已经放弃这种想法，又过了一个星期，我起床的时候基本什么都不想了，到了现在，我几乎已经不再思考返回原来的世界这件事。

「你和那时相比，更像个女孩子了呢」

「是吗？我倒是没有察觉」

「本来你就有点像女孩子，动作和语气什么的，现在比以前更加自然了」

「“本来”两个字是多余的」

我嘻嘻笑了起来。原来如此，确实，我的动作都变得更自然了。

「但是，你觉得这样真的好吗？」

「好不好另说，但我也没有其他办法吧？」

没错，我束手无策。因为晴人的缘故，我变成了结叶，遭受了如此多的困难。更糟的是，我甚至没有任何措施可以采取。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我只能在内心发牢骚。如果连牢骚也不能发，我想我恐怕早就崩溃了。

「你说得也是啦……」

很明显，晴人受到了打击。他是否在担心我的将来？担心我只能作为女生生活下去的未来？

明面上，我依然表现得非常开朗。我高高扬起双手，重重地拍了拍晴人的背。

「别担心。不管我变成了什么，我都还是那个我。是加志崎晴人哦」

就算我的身体变成了女性，就算世界认定我是加志崎结叶，我的心也仍然还是晴人，不曾改变。

「问题就在这里啊……」

晴人嘀咕了一句，却随着风声飘散了。

「嗯？你说了什么吗？」

「没，什么也没。话说今天电车来的真慢。难道延迟了吗？」

晴人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看了看电车驶来的方向。我没有继续追究刚才的疑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第二章 善恶不明的变化 2

从家到车站要徒步走15分钟。随后还需要乘坐5站的电车。坐完电车，又需要走5分钟才能到达大学。因此上学路上所需的总时间大概是将近40分钟。咲良和修一郎乘电车的时间似乎正好一样，因此我们总是在大学前的车站的检票口碰面。

「早啊」

「哟」

今天比往常更早一些，刚下电车我们就碰上了。打过招呼，大家一起走向检票口。咲良走在晴人旁边，我走在修一郎的身旁。

「今天倒没睡迟啊」

「因为闹钟很优秀嘛」

修一郎揶揄般地说道，我只是很普通地应了一句。我指的优秀，是因为亚依莉是一台全自动闹钟，优秀到连周末和假日都会准时工作，实在是让人困扰。

「呐，结叶。你喜欢蛋糕吧？」

「嗯。不讨厌哦」

甜食我通吃，蛋糕也不例外。

「姐姐告诉了我一家超美味的蛋糕店。下次要不要一起去？」

「好啊」

「真，真的吗？什么时候去？」

「等等，我先问问晴人和咲良」

「哦，哦……」

咦？修一郎似乎有些受打击？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问过咲良和晴人，得到了他们的同意。我们决定在后天出发，因为那天的课只上到中午。

说着这些话，我们走到了第一堂课所在的教室，找了窗边的座位。由于四个人坐成一排的话，最靠两边的人没法交谈，所以我们就改成了两人两列来坐。晴人和咲良坐在前排，我和修一郎则坐在后排。本来是安排我和晴人，咲良和修一郎坐在一排，但不知怎么的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嘛，随便吧。

「呼啊……」

上课了，内容十分无聊，我简直想打呵欠，晴人看着也相当疲惫，只有咲良一个人不打呵欠，认真地做着笔记。她上课时的态度真是值得我尊敬。更别说我压根没法模仿她了。

我呆呆地看着咲良做着笔记，她发现身边的晴人打着盹，笑着用铅笔戳了戳他的手臂。

气氛真好啊，简直就像是情侣一样……我说，我（晴人）和咲良是这种关系吗？而且咲良那温柔的表情……

「呐，修一郎」

我在修一郎耳旁小声说道，不让前排的两人听到。

「嗯啊啊啊……怎么了？」

原来修一郎刚才睡着了吗？抱歉啊……

「我突然在想啊」

「嗯」

「咲良是喜欢晴人么」

我是打算开个玩笑的，本以为他会随口回一句「怎么可能嘛」

「嗯啊，是这样没错」

然而他给我的答案，却和我想的完全相反。

……诶？是这样吗？真的假的？

修一郎看上去并没有说谎。经他这么一说，我现在怎么看都觉得咲良对晴人有意思。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安慰剂效果？

「结叶你终于也注意到了吗。这是你慢慢不再粘着哥哥的证据呀」

「不再……粘着哥哥？」

这是在说什么？我粘着晴人什么的怎么可能……啊，今天早上才刚刚发生过吗。

「你之前一直和晴人黏在一起吧？现在突然像这样被拉开距离……或者应该说，现在这样才是正确的距离。也因为这样，咲良才终于能接近晴人」

我一直很粘着晴人……？是说……我变成结叶之前，那个原来的结叶吗。确实，在家庭录影中的结叶一直很黏晴人。虽然是兄妹，却经常手挽着手。

「照修一郎这么说，咲良从以前开始就喜欢晴人，那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样厚脸皮地问自己的情况，连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但是没想到晴人还挺受女孩子，尤其是咲良的欢迎，我有些受宠若惊。

「谁知道呢。等我发现的时候，咲良就已经喜欢晴人了。我猜最迟也是在一年级的夏天那时候吧？」

一，一年级……那不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吗。我怎么完全没发现？是因为她太善于隐藏自己了吗？还是说我太迟钝……大概是后者吧……我可是从没想过，她是这么看待我的。

「总之，就是这样。我们可得好好守护他们哦」

「嗯，嗯」

咲良现在也和晴人交谈着，一脸的开心和愉悦。



「好久没去喝一杯了，要不要去？」

应修一郎提议，我们决定去居酒屋喝一杯。我变成结叶之后还从来没去过居酒屋，上次去的时候，我的身份还是晴人呢。那大概是十月左右的事吧？两个月没去过了。

由于我们都还是大学生，去不了太高档的地方。于是我们选择前往在大学前面的一家便宜又广受好评的连锁居酒屋。

我给爸妈打了通电话，告诉他们今晚会晚回家，也不回家吃饭。他们吩咐我说，必须在晚上12点前到家，然而我可不知道一旦喝下去会到多晚……

店内的人不少，不过至少不需排队我们就找到了一张桌子。这家店在大学前面，所以顾客也大多是学生。店员们也基本都是同龄人，我猜多半也是我们大学的学生吧。

「那么，要点什么？」

晴人为大家摊开了菜单。

「大家先都来一杯啤酒吧？现在的市价决定我们干杯只能用啤酒啦！」

「你是白领么……」

「哎呀，这种细节就不要在意了嘛。店员小姐，来四杯中杯生啤！」

修一郎自说自话，拉过店员点了四杯啤酒。咲良有些不满地嘟了嘟嘴。

「我说啊，你可以不要随便帮别人点东西吗？」

「第一杯喝啤酒没什么毛病吧。之后你再点你喜欢的嘛」

咲良虽然满口抱怨，但她终究还是没有取消修一郎的点单。

「那个，几位客人，想请问一下，你们之中有未成年人吗？」

不愧是连锁企业，真的有好好在检查是否有未成年人饮酒这一条啊。或许是因为这里离大学很近，所以格外留心吧。

但是，不管怎么说，从刚才开始就有店员一直往我这里瞟，准确地说，是只看我一个人。

很明显，我被怀疑了。虽然不是不能理解人家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是我还是希望她能够瞧一瞧我旁边的几位都是什么身份，再仔细想想我是什么年龄。没办法，我还是乖乖掏出学生证递给她。

「我二十岁啦」

「诶？！啊，好的。谢，谢谢您的配合」

她连忙鞠躬带道歉。干嘛这么紧张啊，还有，干嘛要把眼睛睁那么大，还反复交替着看我的学生证和我本人啊。该不会以为我是高中生？要真是如此，这人还是没礼貌。

之后我们点了不少饮料和小菜。店员重复了一遍我们的点单，没过五分钟啤酒和其中几样东西就送来了。

「那么，大家这周都辛苦了，干杯！」

『干杯！』

修一郎发号施令，大家一齐碰杯。随后，修一郎咕嘟咕嘟地喝起来，相当豪迈。

「呼啊！爽！我就是为这杯啤酒而生的！」

「所以才说你真像个白领上班族啊……」

我用筷子切开刚炸好的豆腐，对修一郎吐了个槽。把豆腐夹进自己的盘子里，又继续切得更小块之后，才送进嘴里。居酒屋的炸豆腐为什么总能做得这么好吃呢？

「店员小姐！中杯啤酒再来一杯！」

「好快！」

一大杯啤酒被修一郎像灌水一样眨眼间消灭了。

「嗯？这不跟喝阿尔卑斯山深处的源泉过滤出来的矿泉水一样轻松吗？」

「那你干脆点矿泉水喝好了」

我小口小口啜着啤酒。碳酸气泡噗噗噗地冒着，烧得喉咙有些疼。但是不可否认，这很美味。发明啤酒的人真是天才，和发明炸药的家伙一样天才。

「结叶你还是少喝点吧」

「为什么？」

「因为……嘛算了，今天就随你吧」

咲良含混不清地搪塞了一句，又转头移开了视线。我衔着炸鸡块看着菜单。喝完啤酒接下来点什么好呢。咖啡蜜配牛奶，还是烧酒？还是，梅酒呢？

「你才喝了这么一点点，就在想下一杯啦？」

「嗯。挑选东西的过程也很开心呀」

「咲良。隆俊曾经说过，这个叫千年的梅酒的东西甘甜又美味哦」

「是吗？那家伙喜欢和梅酒呢。那我下一杯就试试这个吧。结叶，让我看看菜单」

我把菜单递给她。介绍一下，隆俊是和我同学院、同专业、同年级的一位运动员。他和我关系不错，只不过他是棒球部的成员，所以平日里很忙。据说在休息日也和棒球部的其他成员一起玩。最近他还交到了女朋友，整天都听他在谈女朋友……毕竟，他可是一名投手，而且是棒球部里的精英，不受女生欢迎那是不可能的……切，我才没有在羡慕他。

「炸鸡蘸柠檬汁可以吧？」

修一郎捏着柠檬片说道。你不是都已经蘸上了吗。

「我就免了」

「放一半就好。我和结叶就不用放了」

「啊。抱歉，我已经全部弄上了」

「我说你啊……」

晴人不大和善地眯细了眼睛，看了看并没有恶意的修一郎。我并不喜欢吃酸的。但是炸鸡我喜欢，所以还是选没蘸太多柠檬汁的炸鸡好了。

「来，晴人，一口干，一口干了吧！」

「我才不干咧」

晴人说着，只喝了一半。不过，喝得也真是豪爽啊……从什么时候开始，除了我之外的人都这么能喝了？太快了吧？我还想着第一杯和大家一起慢慢来呢。

「咕，咕……呼啊……」

我举起有些重的啤酒杯，稍稍倾斜了一些，倒了一部分酒到嘴里。

「哦哦，喝得不错嘛！」

「别勉强自己」

「这种程度，没事的啦……唔！」

啊，怎么突然开始打嗝了？

「你的身材就这么小，醉得也很快」

「真是的，咲良你又乱说些什么，唔……而且，我才没那么娇小呢……唔」

「结叶，我去买杯水吧？！」

「我没事」

我伸手去拿盘子里的卷心菜。酱汁浇在生菜上，很简单，但是很美味。

「店员小姐，生啤再来一杯！」

修一郎已经开始喝第三杯了？还真能喝呢。

「修一郎你不喝其他的吗？」

「我就喜欢啤酒，话说结叶，你的脸好红」

「嗯？真的吗？」

我从包里取出化妆镜。真的，已经红到耳根了，简直就像是刚煮好的章鱼。

「啊哈哈哈，好好笑啊！」

我指着镜子里的自己咯咯咯地笑起来。这样子太好笑了。然而笑了没一会儿我就感到口渴。

「唔咕唔咕……噗哈……唔，这就没啦？店员小姐，再来一杯！」

他又举起空杯招呼店员。很快，店员就赶过来接过了空杯。

「你们店的啤酒真好喝呐。那个，是叫调酒师吗？我也想要家里有一名呢……那样在家里就能够做出美味的啤酒了呀……罐装啤酒总是有个怪味，我喝不了呢」

我用一次性筷子戳了戳削薄的柠檬片。

「我是蘸柠檬柑橘派的……榨出来的果汁哟，你们究竟去往了哪里……」

「你拿柠檬片玩个什么劲啊……」

「嗯？这是悬疑片场你懂吗……刚才说的后半段是副标题」

「这有什么好玩的？」

「当然咯。审讯的时候就是『刚才是你榨干的吧！』啊哈哈。你不觉得很好玩吗？」

「这人已经醉了……」

「啊啊，是醉了呢」

「哈啊……」

修一郎和咲良冷冷地看着我，晴人叹了口气。奇怪了，我又没醉的说。

第二章 善恶不明的变化 3

一小时左右过去了。

「我已经喝不下啦！」

咚地一声我的头撞在桌子上，大声叫道。

「本来也没人叫你喝呀……」

「噗哈」

「别再喝了啦！」

修一郎抢走我的杯子，但是我很快又一把重新抢过来，这可是我的杯子。

「啤酒就是为了被喝才存在的！你连这个都搞不明白吗~」

「好啦好啦，不是这个，你已经醉得神志不清了。我们是在说，不能让你再喝下去了」

「我柴（才）没醉！」

「怎么看都是个醉鬼了吧！」

唔……我都说了没醉，那就是没醉嘛……修一郎这个不明事理的白痴……啊，桌子好冰凉，好舒服啊……

「全身软绵绵……」

「这家伙已经不行啦……」

意大利面？*（发音和上一句相似）修一郎还吃得下啊？

「吃饭要吃八分饱啦」

「都说了，别喝了！」

「真的真的，血糖值那东西会飙上去的哟~」

「这家伙现在还能听懂我们说话吗？」

「那我再喝一点」

「果然听不懂吗？！」

我抬起头来，突然发现。

「诶？咲良和晴人呢？」

「先回去了。晴人说要去送咲良」

「啊，咲良家记得是有门禁的。她父母真严格啊」

「都已经成年了，我觉得门禁倒是没有必要……」

「因为还是担心自家孩子嘛」

我家爸妈虽然没有明确门禁时间，但是太晚回家也是会被骂的。

「这样不会觉得被管得太严吗？」

「嗯，要说父母完全不管，和管得太严两种教育方式，我还是喜欢后一种呢」

是因为这能感受到父母对孩子的爱吧。

「啊，嗯，说的也是。比起完全放任来说是要好些。起码感觉，是被爱着的嘛」

「呜哇，没想到修一郎居然也会说这种话」

「嘛，偶尔我也会这么觉得啦」

他满脸通红，大概是很不好意思吧。

「哟，我今天对修一郎刮目相看啦。了不起了不起」

「这，这又没什么吧。不管是多么烦人的父母，我们还是要感谢他们的养育之恩」

「哦——」

我要表扬他的不是这一点，是想表扬他居然能够说出这些心里话。

「父母没法选择自己的孩子，孩子也没法选择自己的父母。父母不知道自己会把孩子培养成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孩子将来会不会回来报恩。为了这种不确定性，他们花了这么多钱。我觉得很了不起」

「是呢。尤其是修一郎你的父母就是这样吧？」

「你是什么意思啊」

「你说呢？」

我咧嘴笑了。修一郎有些粗鲁地捋了捋我的头发。

「总有一天，我也会养育孩子，变成一名父亲。有些担心自己能不能做好呢」

「你不如先担心自己能不能结婚吧」

「烦死了」

他更用力地揉了揉我的脑袋。然而并不痛，倒不如说还挺舒服的。

「嗯。修一郎肯定没问题的」

「是吗？听你这么说，我放心不少」

「你真单纯啊」

我又大笑起来，被他说了声「吵死了」敲了敲脑袋。

「哪一天我有了孩子，我会尽力成为一个会让自己的孩子说出，自己的爸爸是我真好这句话的父亲」

「嗯嗯」

尽力……吗。既然无法选择，没有选项，至少就在仅有的方案中随遇而安做到最好吗。真是积极的说法呢。我连想都没有想过。

「干嘛盯着我看？该不是爱上我了吧？」

「嗯？没准哦？」

说着这话的修一郎确实有些帅气，不过这个想法还是当作我的秘密吧。

「说来，结叶的头发为什么是银色的？你家父母、晴人和妹妹都是黑色的吧？」

「因为奶奶是日本人和不知道哪国的外国人的混血儿，头发是银色的。我妈说过好像就是这个原因」

「啊啊。就是那个叫，隔代遗传来着的么」

「没错没错。白菜关东煮」

「哈啊？食物？！我说的是隔代遗传！」

「我知道啦——你的反应真夸张啊」

我笑着看了一眼时钟。已经超过十一点了。

「唔。再不回去我要被老妈骂了」

「嗯，那么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我还想再喝一杯的说」

「你还要喝啊？！」

不知道为何，修一郎十分震惊。

我提起手提包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机有带，钱包有带，忘带的东西……没有。

「没有忘记什么东西吗？」

「嗯。没事」

「走路看起来倒不像没事呢」

「嗯唔？」

看着颠来颠去的我，修一郎赶紧抓住我的手，就这么拽着我走去结账。

「结叶你乖乖坐好」

「嗯。多少钱？」

「行啦行啦。我请你」

「诶？这样不好吧？」

「没事啦。你就在这里卖给我点面子吧？」

就算你这么说，我们来的时候都说好AA了，怎么突然变卦了？修一郎的面子？哈，那是什么？

修一郎很快结完帐了。我把无处可用的钱包重新塞回自己的手提包里。

「那个……抱歉啊……好痛！」

走出店门我道了个歉，却莫名地被敲了下脑袋。

「你没必要道歉吧」

「那你要我说什么？」

「当然是……谢谢……吧」

修一郎害羞地把头撇了过去。真是个可爱的家伙啊，我偷偷地笑了。

「谢啦，修一郎」

「……哦」

他的目光朝着回家的反方向，含糊地回应了一声。

终于，我们踏上了回家的路。走到车站，我和修一郎搭上同一班电车，仅仅是之后下车的时候差一两站罢了。我打算在他下车的时候对他说一声「下周见」。

然而，修一郎到站了之后并没有下车。

「咦？你不是这一站下的吗？」

「这么晚了，我不能让结叶你一个人回去，我送你」

「行啦。我已经清醒了，可以一个人回去的」

「你不用客气啦」

虽然我之后也依然很客气，但是修一郎并没有理睬，最后我还是由着他把我送到家。

「今天真是多谢了」

道完谢，我想着，终于该结束了吧，于是像他挥了挥手。正在此时——

「结叶」

「嗯？」

非常严肃的表情。然而，还带着些许酒气的我没能察觉到他的变化。

一阵沉默过后，我才终于应了声「怎么了吗？」，修一郎似乎做好了觉悟，决定把他的心里话全部和盘托出。



「我，喜欢你」


最终章 竭尽全力 1


「欸？！晴人和咲良，居然在交往吗？！」


「啊，嗯」


晴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头，脸涨得通红。


今天是星期六，聚会后的隔日。昨天，修一郎专程把醉得不省人事、连路都走不动的我送回家，想了许久我才终于决定简单地给他发一条短信『谢谢你』，又过了将近一小时，目前已经超过早上11点了。


我回到自己（结叶）的房间里写报告，却不料听到了晴人说出的这爆炸性的消息。


「究，究竟是从什么时候……」


我吃了一些药，好不容易让自己宿醉的脑袋稍微好受了些，拧巴着脸死死盯着坐在床沿的晴人。


「是在昨天酒会之后哦。就在咲良说她门禁时间已经到了，我送她回去的时候」


「啊，那个时候」


我当时已经喝得酩酊大醉，虽然大体上昨天的事还能说得上来，但很多细节已经像拼图的碎片一样缺失了不少。话虽如此，就事情前后情况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大致如此。


「……那，起，起因是什么？」


我是个平凡的人。如果是别人那暂且不论，对于亲人，而且正确来说应该是，虽然所处世界不同，但目前身为“我”的他到底是如何与咲良好上的，我可是很有兴趣。


「该说是什么呢？是在几乎没有人烟的街边，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没有美丽的夜景这种浪漫场所的普通住宅街上，咲良就像回想起什么事情一样，突然开口对我说了」


『我，喜欢你哟』


「就这样」


「呜哇……」


果然是咲良主动说的吗……我就觉得这事不大可能是我做的，但起码，告白这种事情，还是应该由我主动来吧？怎么说我也是男人啊。


……那么，晴人喜欢咲良吗？最起码我知道当我的身份还是晴人的时候，可没有把咲良当作对象看待。也就是说，在这一个月内，晴人的内心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又或者是，我终于注意到了自己一直以来忽视的情意吗？无非就是这两者之一了……嗯，不管是哪一种情况，看着最近这两人就能清楚地体会到他们毫无疑问是两情相悦的。那也好，嗯。




但是话说回来，咲良开口告白，确实很像是她的风格。但是能做到这么干脆地告白，真的是厉害得不得了啊……


「那，那晴人是怎么回复的？」


「怎么回复……那……那当然就是常见的那种……说我也喜欢你……什么的」


「……唔，呜哇，呜哇」


我抱起膝边的靠枕，发出了莫名其妙的几声。


我也喜欢你。质朴又平凡，索然无味的一句话。晴人真能做出这么正面的回复？他真的没有一溜烟逃跑了之？这不科学！


「为，为什么结叶你的脸这么红！」


「晴人你不也是！都红到耳朵根了！」


「我，我脸红有什么关系！这不是在说我的事吗！」


「我在一个月之前也还是晴人诶！所以，想到晴人你所做的事，我也可能做，我就……呜哇！」


羞死我了。告白的场景我能清晰地脑补出来，真是羞死我了。


「晴人真是个不知廉耻的家伙！」


「不要用这种词来形容啊！」


「因为事实就是这样嘛！」


「吵死了！只是对方说喜欢我，所以我就回应说也喜欢对方，有什么不对！」


「就是在说你的正经个性不知廉耻！」


我抓过靠枕砸向晴人，被他轻松挡下又丢了回来。


「你，你又怎么样啊？我看你和修一郎两人独处」


「诶诶？！我，我吗？！」


吓得我怪叫一声。


「你们俩不也是每天都谈得很愉快吗？」


「那，那又怎么样？！」


「那可是修一郎诶，他当然不可能只是陪你喝酒送你回家这么简单吧？」


「呜……」


本来想赶紧忘记的，都怪晴人，让昨天的事又浮现在我脑海中。


『我，是喜欢你的』


在告别的时候，修一郎在我家门前对我说出了这告白的台词。由于我已经醉得不分南北，一下子没能应对好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只感到自己脸热得像发烧，时而看向他，时而又不敢看他。不知是几秒，还是几分钟，似短又长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修一郎先开口说道。


『抱歉，这么突然。我这么说也不是打算就一定想做些什么，只是想告诉结叶，我喜欢你而已』




那简直不像是能从他口中说出的，暧昧又温柔的话语，仅仅一句话便把我逼上了绝路。之后他简单地说了具「周一见」就飘然离去。如他所说，他并没有强求我的答案，只是传达了自己的心意。


「那么，结果如何？」


晴人催促着我回答。他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所以就算不好意思我也只得如实说出。


「……他，他说喜欢我」


仿佛蚊子的叫声一般细小。为了尽可能不让边上的人听到，我压低了自己的声音，红着脸说道。我的脸还不曾像今天这样红过。


「真不愧是修一郎。他知道自己要被咲良催促，就干脆自己主动出击对结叶你告白了啊。那么，结叶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也没什么……」


「哈？」


「……什么也没说」


晴人惊呆了。但他很快又重新恢复冷静，问道


「什么也没说的意思是……一个字都没？」


「嗯」


「连允诺或者拒绝都没给吗？」


「嗯」


「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我也答不上来啊。晴人你或许明白吧」


晴人没有回应。但是，从他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他理解了我没有说出的后半句话。


「像我这样的人，是不能对修一郎做出任何回答的」


这正是我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不能说的理由。前一分钟还满是醉意的头脑，一下子就变得一团乱麻。理由固然有很多条，但最根本的无疑在于，我，正是『晴人』。就算我的身体现在变成了名为结叶的女孩子，我的心也仍然还是晴人啊。


「呐……结叶。你究竟打算逃到什么时候？」


「逃……逃跑？」


「你还想把自己当晴人多久？」


晴人冷冷地盯着我，他的眼神冰若寒霜。


「把自己当……我就是晴人本人啊？说什么呢……」


「不，现在的你是结叶。不管是你的父亲还是母亲，不管是亚依莉还是咲良还是修一郎，每个人都把你当作结叶了」


「这，这种事你不用说，我也知道啊。但是这只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我们是从另外的世界来的这件事而已，如果知道的话，他们肯定也——」


「就算知道，他们也一定仍然会把你当作结叶来对待的。你不也正是这么做的吗？」


「那是因为……！」


无非是因为周边的人都这么做，所以我迎合了他们而已。大家所期望的都是身为加志崎结叶，而不是晴人的我，所以我才努力扮演好结叶这个角色。仅此而已。


「对，对了。晴人，不是还有你知道真相吗？你知道我才是真正的晴人。只有你不会把我当作结叶，而是当作晴人来对待的。只要你在，我就——」


「——就能记起自己是晴人这件事吗？」


晴人的一句话，让我的心猛然一沉。


「结叶……你，其实没有把自己变成女生这件事太当回事吧？这一个月以来，你已经变得很像一名女孩子了。就算你的自我认知还没有改变，就外人看来，你已经演好了这个角色」


「那，那是因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就算没办法，就算束手无策，你都在努力当好『结叶』。而且事实上，你已经成为了结叶。然而，你现在还认为自己的内心仍然是晴人，这是为什么？」


「因，因为，因为，那个……」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受到晴人的这般责备？我们都是『晴人』，为什么他要说得这么冷淡？好过分……明明自己还是晴人，却要这样对我……就不能更加温柔地对待我吗？


「你只是想逃避那些困扰你的事而已。自从你变成结叶之后，这些事就急剧增多了。而你只是想把自己曾经是晴人这件事当作护盾，把一切都推到晴人身上，逃避现实而已吧？如果你是晴人，就算遇到讨厌的事情，你也能马上逃离，你能够编造出各种脱身的借口。所以你才打算利用你曾经是晴人这一点吧？」


「——？！」


「其实你内心也觉得，自己是结叶也无所谓吧？现在我变成了你，所以我能理解你。我都明白的。在你升入高中时，也是因为你在中学时性格太阴暗没能交到朋友，才打算改变自我，想要变得更为积极向上。而我就在那时成功地改变了自己，但你，最终却没能够做到。也就是说，你，就是那个当年我不想变成的样子。所以才——」


「你这——！」


他的话一句一句剜着我心头的伤疤。无法再忍受下去的我狠狠地把靠枕砸向晴人，他没有躲闪，用脸接住了。


「吵死人了！为什么我要听自己否定自己！既然你现在是我的话，就不能对我好一点吗！」


「正因为是我，才希望你能醒悟过来啊」


「哈？你懂个什么？！成功地改变了的你，凭什么要这么居高临下地指责我？！你能懂吗，无法改变自我，总是把责任推诿给别人的我自我厌恶的心情！」


我的话如同决堤的洪水一样喷薄而出。其实，我明白他说的没错。现在，我已经不再想如何回到原来的世界，而是接受了自己作为结叶生活下去的现状。然而如果我是晴人的话，想要滔滔不绝地往下说易如反掌。好不容易我才找到了一条华容道，怎能容许它消失在我眼前。


『因为我是晴人』


只要说出这一句话，大多数人都会原谅我。至少我感觉是这样的。因为我是弱小的人。因为弱小，所以想要找借口、想要把责任推给别人。


而正是这样的我，就在昨天，又故技重施把借口用在了身为我的友人的修一郎身上，因为我害怕自己改变和修一郎、咲良以及晴人的友谊。我害怕至今为止这让我舒适的四人空间从此消逝。还有，比起这两点，我更讨厌烦恼。


「结，结叶……？」


晴人瞪大了眼睛，仿佛自己看到了幽灵一样。正想着，为什么他会这么惊讶的时候，噗哒，有什么东西落在了我的手背上。


……水？


噗哒噗哒滴在我手上的透明水珠。这是室内，不可能是雨滴，那么这就是……


「你……哭了吗？」


我用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冰凉的感触。泪水从我的眼里滑落，我感到自己的头也热了起来。


「——都怪你！都怪你欺负我！」


我粗暴地抹了抹眼泪。但是泪水并没有就此止住。


「出去！」


「结叶——」


「快给我出去！」


我用自己所能发出的最大声量喊着，瞪着晴人指了指门。晴人张嘴仿佛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咽下了那句话，静静地走出了房间。

最终章 竭尽全力 2

几天之后，我和晴人之间的关系仍然十分紧张。咲良很是担心地看着我们，但什么也没说。恐怕她觉得这只不过是第一次兄妹吵架而已吧。


至于修一郎，他从对我告白以后就没有任何变化，倒不如说，看上去还显得更加轻松了。他说自己并没有打算做什么，只是想告诉我而已。如今看来，这是他的真心话。


随后到了某一天。


「当时真是抱歉了，是我不好。但是我也是担心你才这么说的。我只希望你能理解这一点」


「……嗯。我明白。错在我」


晴人主动向我道歉，我们的关系总算得到了修复。






随后我们迎来了十二月二十四日。圣诞前夜。


「那么，我去去就回」


「走好。你就好好加油吧」


「嗯嗯」


晴人一脸紧张地走出了家门。


今天是晴人和咲良第一次约会的日子。他们似乎是特地为了把初次约会的时间设定在今天，才一直憋到现在的。毫无疑问，这肯定是咲良的主意。


我从玄关走回客厅，坐到沙发上。电视上正在播放圣诞特别节目，介绍着美味的法国料理店。


今天我没有预定。爸妈说了，工作完后他们两个自己去吃饭，而亚依莉也说了要在朋友的家里开圣诞聚会。唯一一个没有约的只有我。多么寂寞的圣诞夜啊。


每当这种日子，单身的寂寞就体现出来了。想到这，我慌忙摇了摇头。这不正是我所期待的吗。不能老是任性地求着别人。而且说到恋人，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不就指的是男人吗？我原来可是叫晴人的男孩，对于和男性交往当然有所抵触。话虽如此，也并不是什么生理上的抵触，只不过就是觉得不自然，小小的情绪问题而已。恐怕真的交往起来，这种问题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吧。


……嘛，换句话说，就是我很没有能耐，没有勇气，连往前迈出一步都做不到。就是这样。




而且，


「就算有勇气，我又要怎么做呢……」


那也是自然的，要是真这么做，我可就要和修一郎交往了。他对我说喜欢我，现在只要我做出回应就可以了。


修一郎是个很好的人。这点我从不怀疑。但是我没法想象自己和他交往，我只把他当作朋友。


没错，朋友，修一郎是我的朋友。只要和他在一起，就会感到心安和开心的朋友。最近就算四个人在一起，我也多半是在和修一郎聊天，一直注视着他。听说他没来上课还担心得不得了，前不久还因为他感冒坐立不安，亲自为他煮粥……


「……咦？」


等等。这样不就简直像是——


正在此时，我的手机突然响起。我吓得抖了一下，拿出手机看了看。


是修一郎打来的电话。我犹豫了几秒还是选择了接听。






现在是下午六点，太阳已经落山了，所以或许说是晚上六点更合乎情理。


我来到了城镇中央的公园里。


「哦，结叶！这里这里！」


或许因为今晚是圣诞夜，公园的一角聚集了比往常多得多的人。我努力想找到那个用力朝这里挥着手喊着我的名字的人。


叫这么大声会很显眼的啦！


都怪他喊得这么响，现在大家都朝我这边看了。我感到自己脸上像发烧似的，赶紧一溜烟跑到修一郎身边。


「抱歉啊，突然叫你出来」


「这，倒是没事，我们不赶紧走吗？」


「怎么了？这么慌张？」


「行了行了，赶紧走吧」


我牵起修一郎的手跑离公园。


「那里人那么多，你就不要这么大声喊我呀。这样会被大家盯着看的」


「啊，是啊。抱歉抱歉。本来你就很引人注目了。怪我考虑不周」


修一郎显得有些受打击。那啥，我倒是没这么生气啊，你也不用这么垂头丧气吧……


「行了……我已经不在意了」


为什么反而是我要照顾他的情绪啊。明明现在苦恼的是我才对。


我们走出公园，来到了商店街。街上被装潢得光鲜亮丽，圣诞味十足，而平日里的样子大相径庭，连游戏厅里都到处能看到一对一对的男女情侣。


总，总觉得来这里真不好意思啊……周围都是情侣。虽说我们俩也是一男一女，但是现在旁边的人是怎么看待我们的呢？


「那，那么，你找我出来打算做什么？」


不说点什么我静不下心来。所以我先打开了话匣子。


「啊啊……稍微，有点事」


「稍微？」


修一郎没有直截了当地回答，只是牵起我的手从商店街拐入一条小道，又来到另一个公园。刚才的游戏厅里人山人海，而仅隔一条街的公园边却见不到人影。


怎么？为什么把我带到这无人光顾的地方？


我正打算这么质问他，没想到修一郎先开口低头认错了。


「之前那件事是我不好！我只考虑自己，只想表达我的心意，完全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对不起！」


「诶，诶？」


面对突然的道歉，我陷入一片混乱。我做了什么，怎么修一郎会突然向我道歉呢？


「是那天去喝酒之后的事。在告别的时候，我说了喜欢你。我指的是这件事」


「啊，你，你说那个啊」


就算这么说我也不能明白。这个告白有什么值得道歉的地方吗？


「之后我一个人仔细思考过了。我那样做，算是说完就逃跑了吧？我只是说了自己想说的话，感到轻松了许多，就自我满足了而已。丝毫都没有考虑过被告白的你的心情」


我还是没能理解这么做究竟错在哪儿了。本身告白这个行为就是把自己的心意以强硬的方式传达给对方，要的就是看传递到了之后，对方如何回答。告白和被告白无非就是这样而已。


「当时我真的想给自己来一拳。在居酒屋里对着还不存在的孩子大吹特吹，说要为了他们而努力，却完全没能为了自己的身边大事而努力」


努力……吗？他的内心还真是强韧，所以才能像这样，忏悔自己的过错，并付出努力改正。他勇于低下头认错，这是我做不到的，我真羡慕他。


「所以，这次我打算好好地再说一次。结叶，我喜欢你。所以，请和我交往吧！」


他认真的眼神刺穿了我




















然而，我看出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迷离。很显然，他也很害怕。害怕被我拒绝，害怕他的心意没法完全地传递给我。所以他才选择了再一次告白，这里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我。


我后退了一步，想要逃离这里。就算无法逃离，我也想要用一句「下次再说」来搪塞过去。我想逃。


「……修，修一郎为什么会喜欢我？」


「因为你的笑容很可爱，和你在一起很开心。因为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他无所畏惧地说道，这真是有男子气概极了。我也好想成为这样的男人……然而，我恐怕是做不到了吧。


「……但，但是，我可是个不怎么能干的人哦？只要一遇到烦心事就会想逃离，还总是会把自己的责任推给别人，是个只想着保护自己的胆小怕事的人」


那么，至少，就让我自己的内心变得更加充满男子气概，更勇于面对自己吧。和晴人的那次吵架不也是，第一次让别人发现了我令人讨厌的地方了吗？在以前，那些话我是绝对不可能说出口的。


「这样不也挺好的吗？我也讨厌牙医，会从牙医身边逃开。哦，对了。既然你是这样的话，那就全部交给我好啦。如果有什么讨厌的事，你只要全部扔给我就行了」


「全部……推给你……这种事，不就简直是胡乱发泄而已吗？」


修一郎咧开嘴笑了。看起来，他显得相当自在。


「……为了我，能说出这种话……你真的就有这么喜欢我吗？」


「嗯」


掷地有声的回复。既然如此，


「那么，如果，如果事实上，我和晴人的内在对换了一下，我是晴人的话……修一郎你还能说出同样的话吗？」


「我有点不明白……如果是现在喜欢上的人，不管内在究竟是谁，我都肯定会喜欢的啊」


「……是吗」


不管我是谁，他都一定会喜欢上我，这是多么有自信，多么积极的发言啊。


「修一郎真帅气呢」


「干，干嘛啊突然说这种话。你才发现？」


「嗯。你就当作是这样吧」


我扑哧一声笑了。嗯，就当是这样吧。如果一个人做不到改变自己，那么就和另一个人，和他一起，说不定就能改变了呢。我突然这么想到。


「呐，如果我和修一郎交往的话，说不定能稍微对自己有所改观呢」


想要改变自己，我已经这么想了五年，就算现在才开始着手，也还算为时不晚吧？


「谁知道呢？不过，不管结叶你想怎么做，我都会尽我所能帮忙的」


「谢谢」


「那，那么，结叶，你的答复是……」


「嗯？啊，答复吗？我明白了」


我稍微绷紧了脸，转头正对他打算做出回答。


然而，由于我太紧张，一不注意绊了脚踉跄了一下。


「哦，喂，你没事吧？」


修一郎赶忙冲了过来。我的膝盖似乎擦伤了，疼得我直流眼泪。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我真是不中用啊。


「哎，我真是没用」


我笑了起来，朝修一郎伸出了手。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我的手瞧。我开口说道


「你会扶我一把的吧？」

尾声

「呜……好难走」


「结叶，可别摔倒啊」


「修一郎，你好好牵着结叶的手啊」


「我，我知道了」


被修一郎牵着，我迈着比往常小得多的步伐拾级而走。


为什么路这么难走啊。早知道这么难走，我就不穿和服来了。


今天是十二月三十一日深夜。新年就要来临了，我们来到了镇里有名的神社来进行年初的参拜。


我和咲良都穿着和服，不消说，这是咲良提议的。


『穿和服的机会不多的吧？既然这么难得，今天就穿去吧』




说着，咲良就给我带来了一件花纹样式丰富的和服，就是我穿着的这一件。据她说这是她母亲的衣服，是在整理橱柜时发现的，于是咲良就借来了。


难得她专程为我带来这套衣服，要是我因为不好意思就拒绝穿上，那就太对不起咲良了，想到这，我心头一沉，不情愿地穿上了这套和服。


『修一郎一定会喜欢的』


『为，为为为什么要提到他！』


我，我才没在考虑修一郎会不会高兴什么的呢！
……嘛，我承认，在碰面的时候，他一张口就对我说「衣服很漂亮，穿在身上和你很相配」让我欢喜了一把。


「呜哇，人好多！」


看到眼前的光景，修一郎禁不住叫出声来。


环顾四下，到处都人满为患。距离神社本殿还有些许距离，但我们现在已经无法前进一步，因为在我们前方聚集起了一座人山。


「只能在这里等了」


「为什么大半夜的还会有这么多人啊」


在这严冬的深夜，我真想抱怨一句。气温虽然还不到零下，但也差不多了。没戴耳罩的我的耳朵被寒风刮得生疼，一双手也如刀割般痛。唯一得以慰藉的是风还不算太大。


「结叶，你的手套呢？」


我合起双手哈气，修一郎很敏锐地察觉到我的行为，问了我一句。


「我忘在家里了」


由于穿和服的时间比我预计的要长许多，我是慌慌张张冲出家门的，也因此忘记了手套。


「冷吗？」


「嗯，冷死了」


「好，那么过来吧」


「诶？哈？」


修一郎伸过手来，强行把我拉到他身边。他掀开大衣，把我也裹了进去。


「修，修一郎？」


「这样就暖和多了吧？」


「是，是没错啦，但是这样太羞耻了」


「没事没事，谁也没在看不是吗」


说着，修一郎把大衣裹紧了。我的身材很娇小，所以即使他裹紧了我也不感到拥挤。


「……喂，我们可是看在眼里呢」


「真是一对笨蛋情侣」


晴人苦笑着，咲良则咧嘴笑得很是开心。虽然我的身子还冷得很，但是脸已然发烫了。


「快，快放开我」


「喂喂喂你先冷静一下。现在才说放开你可已经来不及咯」


「来得及！要是被高中的朋友看到了该如何是好！」


「那就向他们炫耀一发」


「炫耀？！不不不，那种事太羞耻了吧！」


尽管我努力挣扎，但是身穿和服果然还是行动不便，他紧紧地抱住了我，让我无法从大衣中挣脱出来。


啊，真是够了。从开始交往之后就一直是这样，每次都做这么引人注目的事，他真的知道我的内心有多羞耻吗……？


挣脱不出的我选择了放弃抵抗，老实地待着不动，改成用怒视还击他。


「忘记戴手套，还有现在这么羞耻，全部全部都是修一郎的错」


「嗯啊，都是我的错」


虽然被瞪着，但修一郎仍然笑得很开心。我的心猛然跳动了一下，大概是错觉吧？


和他交往已经一周了。虽然关系变成了男女朋友，但我们的相处方式没有多大改变。只不过有一点不同，那就是我们开始会给对方增添麻烦了。


比如，修一郎开始对我进行各种要求：一天要通电话一次啦；每个礼拜要约会一次啦；送的礼物一定要戴在身上啦等等。事实上，我今天早上确实和他打过一次电话，现在耳朵和脖子，还有左手的无名指上也都戴着他送的耳坠、项链和戒指。我可是闹了好大的别扭才终于听进他的要求的。相对的，他也得听我发各种牢骚，以及接受我时不时的无名火。就如我们所约定的那样，他接受了我所有令人讨厌的地方。改变自我在我的计划当中，不过目前还是就先保持这样好了。


顺便详细说一说这三件饰品。之所以会在一周前送我这些东西是有理由的。据他说，耳坠代表两年前，项链代表一年前，而戒指则今年的圣诞夜礼物。也就是说，修一郎最起码在高三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我了。该说是他胆小，直到最近才敢说，还是该说他专情呢？嘛，我倒是挺开心的……


再说说晴人和咲良。他们俩似乎进展顺利，在圣诞夜的时候还接吻了。而我和修一郎虽然看似整天黏在一起，但接吻还有更进一步的事都还没个影呢。虽然身为大学生连接吻也不曾有过实在有些奇怪，但是我内心深处曾经是男性的部分，似乎在制止我这么做。所以，我打算让修一郎再等我一会儿，或许他是有些可怜，不过这也没办法。作为补偿，我打算在那一天到来的时候，由我主动来。


我抬头瞥了一眼时钟，今年很快就要过去了。这一年，尤其是最后两个月，真的发生了很多事。早晨醒来，我变成了一名女孩子，而我自己就站在眼前……甚至，我还和修一郎开始交往。


我不知道，曾经还是晴人的我会如何看待现在的我，他会嘲笑说，和男生交往什么的，真是恶心吗？抑或者，他也会不想回到过去，不想变回以前的自己吗？大概这两种情况都不是吧。我猜，他会对我说，「太好了」，这样吧。


倏然间，夜空中响起了钟声的低鸣。


「啊，新年到了」


「诶，不是吧？」


修一郎让我看了一眼他的手表。长针和短针向上指着，重合在一起。


「啊啊，我还想看看整点的瞬间呢」


「那真是可惜了。不过你还可以期待明年嘛」


修一郎鼓起嘴，笑得很轻松。是因为他刚才好好地见证了新年到来的瞬间吗？


四周开始骚动起来，人群也慢慢地向前蠕动。我们也顺着人潮朝前走。而我仍然被修一郎紧紧地抱着。


「本来穿和服就不好走路，现在更难走了……」


「哈哈，我可不会放手的哟」


「我就知道你要说这个」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慢慢地迈开脚往前走，小心不让自己跌倒。


「结叶」


「嗯？」


我专心注意自己的脚下，随意地应了一声。


「新年快乐。今年也请多多指教」


我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到了笑容满面的修一郎。


我盯着他的脸看了好几秒，才开口回应道。


「新年快乐。今年也……嗯，这样不对」


修一郎听到我的话，露出了诧异的表情。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摸了摸他的脸蛋。

「今年也请多加指教，我的男朋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