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之雍正当道_Unicode
摘要
本小说《还珠之雍正当道》描写了清朝雍正帝在死后与其兄弟们的阴间相遇及其轮回的故事。小说开篇,雍正帝因长期勤政和夺嫡之争的压力,早逝于御案,魂魄飘至阎王殿,立即与其兄弟九阿哥胤禟相遇。九阿哥在阴间与雍正争辩关于轮回的哲理。随后,大殿内显现众多幽魂和阎王,讨论因皇室成员的罪孽而不得超生的问题。阎王告知众幽魂,给他们提供了消除罪孽的机会,要求他们在三天内阅读特定书籍以应对即将来临的挑战。故事中,雍正和其他王子们讨论大清的历史和他们各自的过往,揭示了清朝皇室的纷争和历史的无情。后面的情节主要围绕着雍正等人在阴间的命运以及他们该如何面对的选择展开。
其他信息
Attribute | Valu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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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lename | 还珠之雍正当道_Unicode.txt |
Type | document |
Format | Plain Text |
Size | 958212 byte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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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hived Date | 2025-02-10 |
Original Link | [Unknown link(update needed)] |
Author | 苍霞 |
Region | 中国大陆 |
Date | 未知 |
Tags | 清朝, 雍正帝, 阴间, 轮回, 皇室, 历史小说, 兄弟情, 生死, 佛理, 命运, 古代, 穿越, 二次元, 变嫁, 性别转换, 言情, 魔法, 后宫, 异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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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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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珠之雍正当道
作者:苍霞
皇帝阿哥大集会
雍正是死在御案上的,因多年勤政呕心沥血,更为早年夺嫡之争太过伤神,年仅五十八岁便早早归了阴间,一缕魂魄仿佛被无形的手牵引着飘飘悠悠来到阎王殿。不想方踏入殿中,一条人影忽地蹿至身前,拽着他的衣领喝道:“好你个胤缜,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雍正一把挥开紧扯他领子的手,定睛一看却不是九阿哥是谁?雍正皱了皱眉,沉声道:“人总有一死,不是今天也有明天。万物轮回世间根本,这个道理还要我教你吗,九弟?”
“好,好!就你懂佛理,你……”胤禟气急指着雍正想要争辩,八阿哥胤禩上前拉着他坐到一边,淡淡说道:“好了,成者王败者寇,前世之事不必再提。”
雍正轻轻扫了胤禩一眼,环顾大殿没想到死去的兄弟都在其中,还有那故去十几年的康熙正和曾经的废太子胤礽下棋,见雍正走近微微点头。雍正方行过父子之礼,没等康熙发话即被一旁的胤祥揽肩走到一边看电视。
“这是什么啊?”雍正虽为一代帝王富甲天下,却从未见过有人能钻入个五尺见方的扁平盒子,甚至跳上跳下,不禁诧异万分。雍正此人从小过继,少时又受康熙责苛,故而忍耐之力过人,即便内心如海浪反覆面上也不显一点,只悄悄的询问胤祥。
胤祥呵呵一笑,拍着雍正的肩膀介绍,“这是电视,究竟怎么回事我也搞不清。那上面的不是真人,听说是先在一边像皮影戏一样拍好,再放出来给人看的戏。这里面的人就是戏子。”
雍正一时弄不清倒也不急,眼梢下挑微微蹙眉道:“我早想问了,你们怎么都在这?”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你吧。”
大殿内忽然灯火一暗,门外飘入无数的幽魂伺立左右,正中央不知何时已坐满十殿阎王,与雍正回话的正是第一殿的秦广王。康熙等人已起身向阎王行礼,无论在阳间多有权势,入阴之后一切命数都由阎王掌管。雍正心底虽有些排斥,却也无可奈何的向阎王低头行了一礼。十阎王虽知雍正心底不平,倒也欣赏他的能屈能伸,康熙初来之时还没有他这份冷静。
秦广王冲爱新觉罗子弟微一颔首,拿过一边的生死簿道:“阴间不管阳间事,尔等身前的成败一入此间便成空。但阴司却要消阳间的孽障,你们身为皇室子弟,其中更有两代帝王,你们的一句话一份诏书既能定人生死。其中,有些人确实死有余辜,却也有喊冤而亡者,你们无法投胎就是因为罪孽深重。”
轮回王接话道:“像那秦王赢政一统天下何等风光,死时又有多少人诅咒他下地狱不得超升。因他而死之人何止千万?若要消除他的业障,恐怕堕入十八层炼狱也需万万年。”
“难道,我们也要入地狱万万年吗?”大阿哥胤禔忍不住插嘴。
“非也,非也。吾等知道帝王道之难,本座网开一面,给尔等消却孽障的机会。”宋帝王摇头道:“你们也许不知,这世间有无数个空间,里面也有无数个大清王朝,这些王朝的历史结局也不尽相同。有些历史当变,三天后我等送你们应劫,如若成功回来自有好去处。望尔等慎重。”
宋帝王话毕,十阎罗瞬间消失,大殿重新亮堂起来。一个个幽魂搬着书籍送到雍正等人面前,每人得到的又有些不同。判官笑眯眯的吩咐,三天内抓紧时间看眼前的书,到时应劫自然有用。
形势比人强,康熙等人无可奈何的拿起书本,再次发挥当年在尚书房读书的劲头。
看不到一会儿,雍正惊呼:“弘历居然听信谗言,把我辛苦攒下的基业都败了!”
身旁几个阿哥觉得雍正大惊小怪,纷纷抬起埋在书里的脸瞪了雍正一眼。唯有小十八仁厚,一边看书一边道:“四哥,其实大清后来很快就没了,弘历侄儿那些事也算不了什么的。”
胤禟好容易逮到雍正的痛脚,立马大声讥嘲,“哎,小十八你别打掩护。咱大清朝就是从他好儿子那里开始败的。”
“我说九哥,你能不能不要总是针对四哥啊!”胤祥开口反驳道:“要不是四哥,大清朝从皇阿玛末年就开始衰败了。”
胤禟瞪眼竖鼻嚷道:“我针对他?要不是他,我如今能在这?”说罢不怀好意地瞅向康熙离间,“阿玛,你也听到老十三的话了,对你可是不敬啊!”
康熙瞠目横眉冷喝:“都死了还计较以前的得失,还不把书看完了,你想去十八层地狱吗?”
胤禟狠狠白了胤祥一眼,想起这些年在阴司看到的十八层炼狱中血腥的刑罚,咽了咽口水不敢再多话。瞧好戏的人再次垂目看书看了一半,都心绪不稳,纷纷骂起书里的人物。有摔杯的、有捶桌的、有跺脚的……好容易两天内把书翻透,竟还要把人分开到不同的房内看电视,结果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才被踢进异世轮回。
当雍正等人在轮回路上颠簸之时,十殿阎王正围着喝茶谈天。楚江王有些疑惑的问:“大哥,为什么要等雍正?他来不来都一样。”
秦广王摆手道:“和他无关。异世开启千年才得一次,雍正正巧是赶上了。”
判官一脸带笑的走进殿内,躬身禀报“十阎王,天宫众神九地菩萨,西方诸佛海外仙山都开启了异世轮盘,现在开始下注了。请阎王爷到轮盘处下注,还有……”
“还有什么?”卞城王奇道。
判官仍是一脸微笑,打着手里的算盘,“大清皇子砸碎的电视机、踩烂的红木桌、摔破的花瓶……共计五十五万二千金,请阎王定夺。”
“……”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的支持一下,谢谢!
严父孽子
“山也迢迢水也迢迢,山水迢迢路遥遥,盼过昨宵又盼今朝,盼来盼去魂也消。梦也渺渺人也渺渺,天若有情天亦老。歌不成歌,调不成调,风雨潇潇愁多少,愁多少……”
“小姐!”柳妈一听西厢传来的歌声就忍不住看向紫薇,她知道自己照顾到大的小小姐又会不高兴了。果然,紫薇轻轻的皱起眉峰,但并没有说什么,再次提笔开始练字。柳妈叹了口气,关紧纱窗走到紫薇身边伺侯着,闷了一会儿实在没忍住劝说道:“小小姐,你娘心里头苦,不唱她只怕会焖出病来。”
可是,她唱了只怕很多人会烦出病来。紫薇心里讥嘲,摇摇小脑袋示意柳妈不用多说,左手提着袖子开始写大字。不一会儿门外步廊处传来脚步声,紫薇微侧着脑袋斜起眼角给柳妈递了个眼色,柳妈忙不迭的几步跨至木扉前打开房门。
外侧的夏老爷脱下斗篷交与柳妈,由得丫鬟们扫了扫周身的寒气。稍息,夏老爷冲着柳妈稍一颔首,摆手挥退下人,抬步跨入书房。紫薇不慌不忙的放下手中的竹笔,整了整衣袖,待夏老爷入座方迈步行至跟前恭敬施礼。瞧见紫薇大气端庄,气度不凡的模样,夏老爷虽不开口心底也难免赞叹了一回,刚有些高兴转而又为此女的身世暗暗叹息。“紫薇,今天你也就八岁了。有些事我该告诉你了。”
“是的,外公。紫薇洗耳恭听。”
夏老爷满意的点了点头,让紫薇坐下,清了清嗓子道:“原本这是件丑事,我并不想说,等你大了自会有你娘告知你。可是这些年我冷眼看你,却是个难得的孩子,你娘被你外婆宠坏分不清对错,我不想让她把你教坏了。”
夏老爷取过茶几上滚着热茶的瓷杯,不是滋味的喝了两口,长长叹了口气,“我们夏府的家门虽说算得上严谨,可也不幸出了你娘这样的孽女,想必你从小风言风语也听了不少。如今,你才八岁我就告诉你那些事,有人或许会觉得我老了脑子不好使,八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可我怕,怕你走你娘的老路,等人大些定了性,再要改却是难了。”
“而且,我知道你懂,你不像你娘知书却不达理。何况也不知道你娘什么时候,会在你耳朵边说些什么,让你误入歧途。与其后悔,不如我早些告诉你。”夏老爷掷下茶杯,拍着桌角道:“当年你娘去别院小住,在路上救了个男人,偷偷藏在别园里。不想一来二去你娘对他生了情愫,未提婚配之事就行周公之礼,结果那男子有事一去不返,而你娘十月怀胎生下了你。到今日已经八年,而这八年之中那男人始终没有捎来一字一语,你娘却痴痴的等着,等着男人来接她……”
说到最后,夏老爷语带哽咽。夏雨荷再不孝也是自己的独女,虎毒尚不食子,他就算再气女儿不争气,看着女儿一天比一天消瘦又怎么能不伤心?夏老爷闭上湿润的眼睛,再睁开已是满目的厉色,也有些尴尬,毕竟周公之礼这等隐晦之事对一个小孩子说简直不合时宜,但想到紫薇小小年纪看过大半房内的藏书,其中也有女则女经和成妇说,应该有个一知半解。大清女子十一二岁便可成婚,八岁也不算小了,无况紫薇怎么看都不像个懵懂的孩童,故而也说的坦然。他盯着紫薇道:“你能听懂吗?”
“是。”紫薇点头。
夏老爷抿着嘴唇嗯了声,背靠红木椅讯问:“那么你是怎么看此事的?”
“这件事上母亲有错,错在她救人后没有告诉外公外婆,如果她说了,外公一定会劝着娘亲的。”紫薇静思片刻,凝目望着夏老爷贞静的回道。紫薇表面不露声色,心底早就把夏雨荷狠狠骂了一通。夏雨荷岂止有错,她简直是找死!看到男人就把持不住,失贞不说,还闹了个未婚先孕。她是运气好有夏老爷这么个有钱的爹,若不然早被沉潭浸猪笼了。而且,为了个男人连家门名声都不要了,何止忘了爹娘的养育之恩,简直是鬼迷心窍不孝至极。
是啊,女儿如果当时告诉他,事情何至于此?夏老爷听着紫薇的话,不住点头。“那么,那个男人你怎么看?”
“那男人也有错,错在娘亲既然是他恩人,岂能……”紫薇想说无媒苟合四个字,但想想自己的年岁,还是改了口道:“怎么能做出对不起娘亲闺誉的事?何况,他做了错事却一走了之,岂非害惨了娘亲?这样的男人怎配做我的父亲!”紫薇暗中怒骂,真是个小畜生,自己把呕心沥血挣来的家业整个大清天下交给他,而这个不孝子居然干出这么一通好事!那时候他还没死呢,竟然就阳奉阴违玩起汉人女子,还没有善后。这么没担当的人,岂能坐视大清天下指点江山?
“说的好!”夏老爷拍案而起,抱起恨不得冲到乾清宫把弘历一脚踹下皇位的紫薇笑道:“说的好啊!这才是我夏家的女儿,我的好孙女。”
紫薇压下怒意,小脸微笑道:“其实,这事里还有错处。”
夏老爷脸色一怔,疑惑地看向紫薇问:“你是不是怪我和你外婆没有教好你娘亲?”
紫薇姣好的脸蛋浮现惊讶之色,她摇了摇小脑袋辩驳道:“紫薇怎么能怪外公外婆?这世上除了外公外婆还有谁对娘亲是真好?”
夏老爷缓下神色,受用的点头问:“那么你说的是?”
“我是说伺侯娘亲的人。娘亲当时救人知道的奴才一定不少,虽说娘亲下过禁口令,她们不告知外公外婆是她们忠于娘亲。可是,她们也该知晓好赖,有些事主子做的不对就该规劝,而不是隐瞒让主子一错再错。”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有这份见地?”夏老爷惊愕的凝视着怀里的紫薇缓缓颔首。平日,他不怎么待见这个给自家蒙羞的外孙女,一直是冷眼旁观。也不知从何时起,觉得紫薇稳重懂事从来不哭不闹,周身透着一股子贵气,除了学字也不太亲近自己娘亲,他想紫薇或许是听到下人们议论她的身世了,可从来未见这小女孩气急败坏过,一举一动都那么雍容大气,不过才是个八岁大的孩子实属难得。听女儿说,紫薇爹是当今皇上,倒也能说得通孩子的灵气,可没想到竟这么聪慧。
紫薇弯腿坐于夏老爷胳膊间没有插话,等着夏老爷述说今天的来意,她可不信夏老爷会无缘无故跑来说这些陈年旧事。果然,夏老爷感慨过后,抱着紫薇再次入座,对臂弯里的孩子口吻上亲昵了许多。“紫薇啊,外公在四十头上才得了你娘,而今六十四岁了,你外婆也年过花甲。你那些个叔公婶婆,还有他们的一大家子都眼馋我们夏府,你娘又出了这种事,现在你也大了,我想把夏府慢慢交到你手上,今后就算我和你外婆死了也能瞑目。你娘她是指望不上了。”
“外公的意思是不是让我回城里的大宅?”紫薇不愧是九龙夺嫡中脱颖而出,掌控大清江山十几年的人物。夏老爷还没讲明白,已知七分内情。夏雨荷的爹娘看女儿整日沉迷在往日情爱中无法自拔,知道是没救了。旁观了她几年,觉得她是个可塑之材故而想把她接回济南城好好教养,今日说的话不过是试探,看她是不是如同夏雨荷般无药可救。
“不错。”夏老爷欣慰的拍拍紫薇的小胳膊,听着远处传来袅袅的琴声皱眉道:“你娘这样,可怜带累你一直住在别院,今后夏府只怕还要你当家,不能学你娘只会琴棋书画,对俗务却一窍不通。来,去把东西收拾了,和外公一起回家。”
紫薇由得夏老爷从怀里放下她的小身子站定,文静的行了一礼告退。边走边想,他再世为人已经八年了,曾经身为雍正时他信佛,死后入阴司没有丝毫不措,只是没想到会与死去的父亲兄弟相见,而且被牵着鼻子走重生赎罪。现在他才明白,阎王为什么让他们看那么多书,那书里的情节也许就是他这一世的经历。有些不希望发生的事,也许可以凭借记忆一一躲过。
但他没想到的是,他雍正居然会成为夏紫薇,他前世儿子的私生女。他到底是来历劫的,还是来帮儿子善后的?紫薇握紧小拳头,咬牙切齿的诅咒了弘历一番。心道,自己生前也算是个严父,怎么就生出这样的孽子呢?
往事随风
紫薇收拾好小包裹走入厅堂,只见夏老爷眉宇紧皱,左手捏着一封信,夏雨荷正在一旁哭哭啼啼的说着什么。紫薇扬了扬柳眉,小手敲了敲敞开的门扉。
夏老爷闻声望去,打量着穿着得体的紫薇,缓了缓神色招呼紫薇入内。还没等他开口说什么,夏雨荷一下子转身抱住紫薇,含着眼泪凄楚道:“紫薇,你不要娘了吗,为什么要走?”
紫薇任由夏雨荷抱住双肩,一边对夏老爷摆摆手,示意不用他插手。“娘啊,不是紫薇不想和娘在一起,而是外公外婆都年纪大了,娘亲不能侍奉膝下,就该由孙女代劳。”
夏老爷听着紫薇的话不住的点头,夏雨荷却浮现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哭啼道:“你怪娘是不是?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是不是……”
“你闭嘴!”夏老爷起身猛喝,唤过丫鬟拉开夏雨荷,恨铁不成钢道:“有你这么做娘的吗?成天自哀自怜弹琴唱歌,除了教紫薇认字,你还教过她什么?你知道吗,紫薇已经八岁了,不小了,她该学学管财掌家,而不是关在这小小的院子里,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要是我们都去了,你要她一个人怎么活?”
“不!爹,你怎么能这么说我?紫薇是我女儿,我怎么会不管她?”夏雨荷摇着头,成串的泪珠沿着她姣好的脸颊滴落。“我死了她还有爹啊,紫薇可以带着她爹留下的信物去找他啊。他一定会认紫薇的,我知道的,他一定会认的。”
夏老爷此时真是恨不得把女儿掐死,重新塞回她娘的肚子里,当没生过。他气急败坏的指着夏雨荷骂道:“你……他都不要你了,还会要你的女儿?雨荷,你别再那么傻了,他早就把你忘了。七年了,他可曾来看过你一眼?听爹的话,别再想他了,你才二十四岁找个人好好嫁了吧,可不要耽误下半辈子啊!”
“爹,我想不到你竟会这么说!”夏雨荷满面的悲伤,双手环胸誓死捍卫自己的坚贞。“我问过他,‘妾意如蒲草,君心若磐石。蒲苇韧如丝,磐石是不是无转移?’我这么对他,他怎么可能忘记我,忘了我对他的一片深情?就算要我等一辈子、想一辈子、盼一辈子、念一辈子,可我仍然会感激上苍,让我有一个可等,可想,可盼可念的人。否则,生命就好像一口枯井,了无生趣。我做过的事从没有后悔过,如今怎么可能再嫁给别人?爹,你别逼我!”
夏老爷气得浑身发颤,勉强在丫鬟拍背端茶的服侍下吐出浊气,平了平心绪。他斜视着通红着眼哭闹不休的夏雨荷,捶桌下令。“夏嬷嬷,柳妈,你们先带着紫薇去马车上等我。”
“是。”夏嬷嬷俯身应承着,侧过身做了个手势让紫薇跟着她走。紫薇没有跟着夏嬷嬷上路,而是转朝夏雨荷轻声安慰了一番,表示自己去大宅后会连带母亲的孝心一同侍奉两老,有空一定常来别庄探望夏雨荷,让她不要忧心。并吩咐雨荷身后的丫鬟,她不在的时候劝导娘亲在园子里四处走走,平日多陪雨荷说些话开开心,不要让她胡思乱想。当然,紫薇说话很有技巧,不仅夏雨荷对女儿的关心宽慰异常,夏老爷也觉得自己没错认这个孙女,连带仆役亦感动小主子对母亲的一片孝心。
紫薇不等夏雨荷感慨,眼角冲着夏嬷嬷一挑,率先步出大厅走的极是干脆,到让感情勃发的雨荷一腔爱意无处发泄,生生的愣在当场。夏老爷倒是赞同的点头,他知道女儿一说起来没完没了和自家老婆子一个样,孙女明显是十分了解自个儿娘亲的毛病,要说的说明白了,当机立断的离开,一点也不让对方有拖泥带水的机会。夏老爷是个商人,自然明白果断的重要,对紫薇不免又高看了一分。想想紫薇虽然个性冷淡,一言一行对母亲却是十分孝顺的,心里不禁对她更疼爱了些。
然而,夏老爷不知道的是,他的外孙女此时此刻正腹诽着他们父女,痛骂着当今的皇帝。
既然明白自己的女儿是什么德性,为什么在这种关键时刻不让她禁足?紫薇精致的小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下垂的眼睑却包裹着一对讽刺的眼睛。嘴角微微翘起,没人知道那是多么嘲讽的笑意。
紫薇想,要带他走悄悄的就好,为什么要告诉夏雨荷,引得她大哭大闹?夏雨荷是没事也喜欢自寻烦恼的人,或许被照顾的太好不知人世险恶,有时候疯狂大胆,比如与男人苟合,有时候却胆小非常,既然女儿都有了为什么不去找他?
是的,一个民女要见皇上确实很难,只怕她到了京城也不得门而入。可要说雨荷不愿做皇妃,紫薇是不信的。说的好听,不和一群女人争一个丈夫,其实不过是怕自己争不过。夏雨荷不笨,知道满汉不通婚,她一个汉女就算再得宠没有名份也是枉然。再说,夏雨荷有什么依仗?她既不是满族之女,又没有在朝堂上的长亲,夏家虽有些钱,但历代士农工商,从商者都是最让人瞧不起的。她等着皇上来接她,说穿了不过是想有个凭仗,可惜,他这个儿子素来多情,只怕早把夏雨荷忘在脑后了,后宫里从来不缺的就是美女。
说到他儿子,紫薇又想开骂。你选哪个不好,为什么要动夏雨荷这种死脑筋的女人?平白害了无辜的孩子,说是私生女,可怎么也是皇家的种。就这么流落在外,想到让他尝尽世间凄凉的儿子,恨不能把弘历倒吊着打一顿出气。
“小姐,请上车。”夏嬷嬷搀住身后的紫薇,抱起她送入车厢。
被打断思绪的紫薇看了眼夏嬷嬷,点头一笑轻声道:“有劳夏嬷嬷了。”
夏嬷嬷进退有度的回道:“是奴婢该做的。”
“嗯。”紫薇不再说话,靠于车厢的卧榻上闭目思索。夏老爷找雨荷商谈,或许是打着让她一起回去的主意,可怜夏老爷还没有自己了解他女儿的脾性。一来别院幽静,两旁依山傍水邻里隔得远,夏雨荷想半夜弹琴都没人管。二来,这里无人说她的闲话。有,只怕也是下人们在背后偷偷说。三来,别园没有人会规劝她,毕竟此地夏雨荷是主子余者皆是奴才,上头又没人压着她,而雨荷最不想听的就是别人的规劝。何况,这里是皇上昔日住过的,她还要自欺欺人的等着人来接她,怎么肯回济南城?
夏老爷以为夏雨荷会因为舍不得女儿同意回大宅。可他从不知晓,雨荷只要涉及到她的情爱,哪怕是亲生女儿都只有靠边的份儿。这个别院就是夏雨荷缅怀的地方,她精神寄托的所在。好比鱼离不开水,雨荷从弘历离开的那刻起,她已经死了,她的魂魄只能在此地徘徊,做她永远做不完的梦。
夏雨荷是他这一世的母亲,有些话不好说出口,唯一肯定的是雨荷这钻牛角尖的性子怕是到死都改不了。说到死,他想到阴间父子兄弟相聚的一幕,紫薇心里颇为自嘲,其实他是个很会演戏的人。
爱新觉罗?胤禛,他前世的名字。那会儿刚懂事的时候,他过得很舒畅,母慈父祥。宫里有的是喜欢编排造谣的小人,却不敢在他面前说什么。其实,他知道佟佳氏是他的养母,他也偷偷去看过自己的生母,当时他年纪尚小,不知如何对待两个母亲。他是喜欢养母的,也渴望与生母亲近,可惜两份感情无法兼得。他只能选择当时自己最需要的。
十岁那年佟佳氏死了,康熙对她还是特别的,因为佟佳氏不仅是他的妃子,还是他的表妹。佟佳氏的死也带走了康熙对他的宠爱,那时候他年纪虽小,却已经会看眼色了,明白康熙并不想看见他,见到他或许就会想起佟佳氏而触景伤情。康熙想把他还给已是德妃的生母,但母亲已对他绝了情,并不想再要他这个儿子。那段时间他遭受父母的冷然,兄弟的欺压,奴才的怠慢……
他觉得天突然塌下了,他受不了与之前天差地别的生活。因为种种的不如意,他常常火爆着脾气。最终,得到的不是父亲的关注,而是‘喜怒不定’的斥责。那一刻他才了解,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在后宫生存是多么艰难,而他的父亲又是多么寡情薄义,一点不顾念他是多么无助孤单。也就是这一刻起,他把康熙视作皇上而非父亲,日后的每一天他都提醒自己,君恩如同雷霆雨露,踏错一步都将万劫不复。
因为康熙的评语,在他能控制感情前,先学会了控制表情。他念经休生养性,其实早把那些人那些事骂烂了。他总是冷着一张脸,不仅是叫人怕,更为了让人别亲近他。对他而言,人多事就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上面有三个哥哥,下面有好些个弟弟,皇位他想都没想过。对当日的他而言,怎么让自己过的好才更实际。
紫薇惦念着往事,想到地狱里被硬逼着看的书,感觉辛酸的回想里参杂着哭笑不得的记忆。记得几本书里是这么写的,有好些个后世女子魂魄出窍,来到大清朝附身在某些格格身上,她们知道历史的走向,有特意靠近他的,也有躲着他的,最后无一不是他深深爱上对方不可自拔,甚至连皇位都可以不要。而那些女子有什么值得他锺情的?不过是会做几个西洋菜、唱几个他听不懂的曲子、对他说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屁话!
命都没有了还谈情说爱,亏这人写得出来!想当年,阿哥新婚那会儿娶的女人各个端庄得体,一眼看去用女人的话形容就是好生养。颜色太出挑的,反倒进不了后宫贵主的眼。秀女都是靠母妃指婚的,或是偶尔康熙有兴致的时候指几个,他那些不亲近的爹娘和庶母,怎么可能给他指合意的,怕是连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都不知道。
成亲之后即使不喜欢,也得为大清开枝散叶,没法子只能日夜耕耘,还不能出格怕皇上老子骂他们耽于美色,谁敢对妻妾过分宠爱?为此,对后院女人的兴致是多一分不可,少一分又不行,对他而言身边的女人不过是生儿子的工具,不可少却也仅此而已。老天连他对亲情的渴望都满足不了,何况是爱情?看看后宫,再瞅瞅自家府内后院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就算有心那颗心也被冰冻透了。
他小时候也曾想过,要是康熙只有母亲一个人,那自己过得一定很开心,不用活得战战兢兢,怕何时何地会丢了性命。然而没有如果,身为大清的皇子,永远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三千溺水只取一瓢的感情,他要不起。
从十几岁开始,他跟着太子办差,因为他明白太子是康熙最看重的儿子,跟着太子就等于投诚于康熙。又过几年,康熙已从中年转衰,身体仍是不错还能御驾亲征,太子却有些坐不住了。康熙毕竟是康熙,回过头狠狠处置了太子身边的外戚,而他依然跟着太子尽心办差,他知道,康熙亲自养育太子二十多年,情分不可能说断就断。何况,太子一失宠就转向,显得太没有兄弟之情了。康熙对儿子寡情,却很喜欢看兄弟情深的戏码。
八阿哥胤禩很有些小聪明,朝中大臣无不讲他贤德,可胤禩却不明白君心。越是精明强势的皇帝,越不想看到继位者有超过自己的功绩,康熙想做千古一帝,不希望有个圣贤儿子压在自己头上,让后世在比较下评说的一文不值。胤禩喜欢做表面文章,暗地里笼络臣心,因为太子结党的事康熙对此深恶痛绝,臣多异心而逼君,可惜他们面对的是康熙,八岁继位,十四岁亲政,一生有勇有谋,胤禩一步棋走错满盘皆输。
康熙之所以没有处置胤禩,是未免群臣胆颤,他们之中十有八九保八阿哥继位,若是遽然圈禁胤禩怕他联络大胆贼子铤而走险。另一方面,是因为胤禩有两个不错的左膀右臂,九阿哥胤禟和十阿哥胤锇。若是下旨办胤禩,一网必要打尽,胤禟胤锇怎能逃脱?然虎毒不食子,康熙再狠怕也不忍一下子连诛三子。圈禁对皇子而言,或许比死还难受。
而立之后,他对女色看得更淡了。几本书中都写他溺爱年氏,每晚不管在哪儿,只要年氏说身上不适,他一定会连夜赶去陪伴左右。紫薇苦笑着摇了摇头,觉得可笑。当时他已是雍亲王了,而年氏不过是个包衣奴才的女儿,说是侧福晋,私底下谁不知道是康熙对年家的提携,是康熙对年羹尧的荣宠而不他雍正给予的恩泽。
再者,他雍亲王岂是一个女人能拿捏的?生病还敢劳动主子,不怕给主子过了病气?这等不忠义的女人他若是碰到,早就杖毙了。
对于年羹尧晋身为一方大员,康熙马上把他妹妹年氏指给自己,他不是没想过其中的含义。有可能康熙想测试自己的忠心,看给个诱饵他是不是会上钩。或是加恩与他,让自己对逐渐年老的父亲死心塌地。甚至,他想过年氏可能是康熙塞入他身边的密探。年氏进府,他既没有恩宠也没有冷淡,他一向对自己的女人不错,不错到她们没有理由来烦他。
记得年氏死前问过他,自己在他眼中是什么样的人。他回答,外貌柔弱内聚风霜,为人识时务。是的,他的女人只要对他无异心,每个都能生前享乐死后哀荣。他为人历来薄情,学的是怎么做一个好皇帝,而不是一个好丈夫。
当自己年过不惑,康熙也认老了,可他看到的只是一个个野心勃勃的儿子。他从康熙的眼睛里知道,康熙心里的那把剑已经入鞘了,皇帝老了也会怕,更渴望儿孙的亲近。紫薇记得那当儿自己冷笑着送上儿子弘历,康熙既然想要,他就给。夺嫡之争半辈子已成不死不休之局,他不想争也被逼的不得不争,他想要活命这是人的本能,他必需赢。为此他抓住了每一个机会,他巧妙的走进康熙的眼里,一步步登上原本不可能属于他的皇位。
他的胜出,不仅因为他的心计,更因为他只把康熙看作一个帝王,而不是一个父亲。太子、胤禩、胤祥、胤祯,康熙哪个没有宠过,可最终都被舍弃了。他们认为康熙再如何都是父亲,却不知道永远不能把皇帝视为父亲。当你的心有一刻松软放弃戒备的时候,你就输了。
紫薇换了个舒服点的坐姿,揉了揉脑袋笑着想,当初他死后到阴司,再遇康熙和那些兄弟时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没想到,对方那么平静,初时觉得奇怪之后才了然,他们死了那么多年,有些事早就看开了。何况他们知道了大清的命数,眼界开阔了,仇恨自然而然就淡了。
好比,这辈子刚出生时,恨自己成了女孩。好多天没转过劲来,但事实无法更改,到最后只能安慰自己说幸亏还投了个人胎。慢慢的他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想做的就是掐死弘历。之后,又盼着自己快长大几岁借着身份去京城,把弘历认了,旁敲侧击用自己一己之力挽救大清的命运。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被柳妈抱着听丫鬟们唠叨家常。待自己会走路,常躲在盆景后听夏老爷夫妻对雨荷的劝说。四岁的当口,夏雨荷为了让他成为才女,开始教他念书习字,他往往偷溜去书房看些名传野史,书橱的旮旯里竟还被他找到了两本禁书……虽然身份尴尬不受人待见,但这样的日子却是他过得最平淡舒心的。
渐渐的,写意的生活沉淀了那些豪情和壮志。他前世死在御案上,是积劳过重活生生累死的。当年的雍正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整个大清基业活着。在地狱看到弘历七次下江南,用尽了他辛苦攒下的国库银,弘历也是皇帝,他却活得那般肆意,而自己为什么要活得那么累?哪怕自己再弄出一个盛世,也经不起子孙的败坏啊!
他告诉自己,如今他是夏紫薇,一个才年满八岁的女孩儿,大清天下与他何干?记得阎王说过,世间有无数个空间,里面也有无数个大清王朝,这些王朝的历史结局也不尽相同。既然各有各的命数,他又何必庸人自忧?那个皇宫,那个王位早已不是他的世界,自己该紧紧抓住的是现在,而他从来都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早该随风而逝了……
意外
“紫薇,叫你等了好些时辰,困了?”夏老爷跨上马车挨着紫薇坐下,轻轻拍醒闭目养神的外孙女。
紫薇睁开眼笑道:“是有点困,昨晚睡迟了些。”
“那你先睡一会儿吧。”夏老爷探身掀开车帐,招呼柳妈送上被衾亲自给紫薇盖上,一边呵斥夏嬷嬷早该在车厢里烧上炭火。
看这阵仗不像回府,反倒有远行的架势。紫薇疑惑道:“外公,我们不是去大宅?”
夏老爷右手半握着,以手指敲击着固定在车厢内的矮桌台面。“我们要去栋坊十里亭接人。早先城里送来一封信是外公恩人写的,他家出了事想把儿子送过来住些日子,他比你大几岁,你见了要叫哥哥。入冬了路上冷,本想把你送回城再出发的,可被你娘耽搁了。差人送你回大宅,我不放心。”
紫薇倒是明白夏老爷的意思,毕竟她的身份摆在那,由下人带回去名不正言不顺,难免受到刁难。
“把你留下等回程来接你,又怕你娘到时拉着你不放。干脆就带你一起去了。”夏老爷脸色有些沉重,不经意的转着左手拇指上的翡翠戒。半晌,才低头看向紫薇嘱咐,“丫头啊,以后可能会听到很多不顺耳的话,你听过不要记在心里,人要阔达。”
“谢谢外公提点,孙女一定记在心里。”紫薇那双灵慧的大眼感动的瞅着夏老爷,受教的点头。
“嗯。”夏老爷看着紫薇对自己亲近的样子很是满意,接着说了些家常。紫薇在夏老爷絮絮叨叨的叮咛中闭上眼睛。
紫薇假寐着思索进夏家大宅后可能遇到的刁难,进而分析对策,耳畔倾听马车轮子翻滚发出的咕隆声。她是个很警醒的人,只要有人在身边绝不会放松警惕,这种习惯已经融入骨髓。约莫行了两个半时辰,马车摇晃的咯吱声随着车夫喝止乍然停滞,夏老爷赶忙起身披上外袍,叫醒一旁的紫薇,让丫鬟服侍着穿上棉衣,抱着她下车。
马车外飞雪飘零,寒风吹得紫薇睡意顿消。夏老爷深一步浅一步踩着积雪走向石瓦亭,紫薇早已看见亭内站得笔直的身影,一高一矮想必是父子,也是夏老爷口中的恩人。
“夏老爷子,好久未见,这次要麻烦你了。”十里亭中的汉子双手抱拳冲着夏老爷拱了供,朗声招呼。
夏老爷放下紫薇,假意责怪的摆着手说:“胡老弟,你这么说可是见外了。”夏老爷低头看向汉子身边的少年,缓着脸颊笑道:“这便是一刀吧?一眨眼长这么大了。嗯,长得结实,像你。”
汉子手一挥把少年拍了个踉跄,虎着脸道:“还不快给夏老爷行礼,学武学傻了,规矩都不懂了?”
“哎呀,老弟你这是做什么?可别打坏孩子。”夏老爷一边止住汉子动粗,一边伸手稳住少年拜倒的身形,“不用多礼,我和你爹是忘年之交,我托大你叫我一声夏爷爷吧。”
“夏爷爷。”少年学着汉子拱手,朝夏老爷鞠了一躬。
夏老爷微笑着点头受了礼,推过一旁的紫薇道:“这是我孙女,夏紫薇。”
“紫薇见过胡叔叔,胡大哥。”紫薇知机的施礼道了个万福,那清脆甜润的嗓音让汉子很是受用。
汉子粗壮的胳膊探入毛皮衣襟内摸了三四个来回,掌心送往紫薇面前其上赫然附着一支碧玉钗。“这钗子算做见面礼吧。”
紫薇一愣,随即也会意过来。汉子是江湖上闯荡的粗人,哪里知道不能随意送女眷钗环首饰,特别是男子便有定情之意。然两人岁数相差三十余载,对方又是夏老爷的至交,虽说这见面礼有些不伦不类,夏老爷还是在一边悄悄对紫薇点了点头,暗示她收下。
紫薇赶忙接过,屈身谢道:“长者赐不敢辞,多谢胡伯伯。”
“嗯。”汉子冲紫薇点了点头,蒲扇大的手掌摸了摸她的头顶。汉子总以为像紫薇这个年纪的女孩儿,都是娇弱羞怯的,瞧见他短胡满面的样子,没有一个不被吓得躲入亲人身后。哪想竟看到一个坚韧刚毅的女子,与他对视眼底没有丝毫躲闪惧怕,傲立雪中仿若一株青松,浑身透着一个字——“贵”,贵不可言!
汉子虽粗鲁,眼界却不差。回头看了儿子一眼,默默叹息着摇头。也不多说,向夏老爷打声招呼告辞,撇下少年迈着大步迳自去了。紫薇此时方见着汉子背上的大刀,低头若有所思。
“爹!”少年追着汉子奔了几步,叫喊的音色中透着惶慌。
汉子顿了顿脚步,并不回头,只说了两个字‘等我’便几个起落消失在南来北往的小道上,连脚印都没留下。
“胡大哥。”紫薇出声招呼神色颓然的少年,淡然一笑道:“放心,胡伯伯一定会平安回来接你的。”
少年猛然回头,望着紫薇道:“真的?”
紫薇举步走向少年,故作诧异的问:“难道你不相信胡伯伯的武艺吗?”
“才不是!我们胡家刀法当然是最强的。”少年挺胸抬头,颇有几分乃父的气概。
“那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紫薇回身等夏老爷跟上,嘴里不得不乖巧的说:“外公我们快些回车里去,外边冷,您可别着凉了。”不过短短一句话,说的夏老爷心头一暖,颇为自得的笑了笑,拉起紫薇的手,招呼少年同行登上车厢。
脱下外袍,扫去满身寒意,喝了口丫鬟端上的热茶。闲来无事,夏老爷瞅着紫薇讯问:“方才我听到你说起武艺两字,你也知道武艺吗?”
紫薇不卑不亢的回答:“君子有六艺,天下更有十八般武艺。紫薇虽未见过,书中却也读过一二。我看见胡伯伯背上有把大刀,想来一定很重,可是胡伯伯走过的路上竟没一点脚印,可见胡伯伯的武艺很好。”
夏老爷忍不住点头道:“难得你有这番见识。当年,我去胡阳镇购买货物,不想回来的道上遇到山匪。幸亏胡老弟路过,一把大刀力压数十个草寇,只见刀光一闪贼人就一个个倒下。那时胡老弟还不满弱冠,真是少年英雄。”
少年认真的听着其父的往事,脸上一片神往。紫薇接过丫鬟递上的糕点,放入矮桌推向少年,“胡大哥,吃些白玉糕填填肚子,回济南城还要好些时辰。”
少年也不客气,谢过紫薇便夹起糕点送入口中。
“胡大哥你的名字叫一道,是道路的道吗?”紫薇试探着问。
少年摇头道:“不是一道,是一刀,一把刀的刀。我们家传的是刀法,我爹说要把刀法练到别人接不住我一刀,让我不要忘记苦练,干脆就叫一刀了。”
胡一刀?果然!紫薇心底一窒,十分的意外又感到荒谬至极。紫薇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世是一本叫《还珠格格》的书中记载的,而胡一刀这个名字则出现在另一本《雪山飞狐》的篇章里,而他还是闯王将领之后。虽说胡家早已不存反清复明之心,可她一个前世的皇帝与逆贼之孙同坐一车,两者还是知交,这世上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紫薇暗中吁嘘不已,嘴上仍不忘赞声好名字。她心道,看来在阎王那里看过的书和电视都是有计较的,恐怕那些书里的事都会交叠着发生,与其纠结不如想想有什么可以利用的,有哪些需要避开的,或有什么又该施与援手的……
一时间车内只听得胡一刀的咀嚼,和车轮辗过雪地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请大家多多鼓励和支持
世故
“外公,回大宅前是不是该给胡大哥买两个奴才,也方便照顾他。”紫薇打破沉静,双眸颇有深意又仿佛不含片语的望着夏老爷。
“不用,我能自己照顾自己。”胡一刀虽知紫薇是好心,还是否决提议,他从小就自己打理不习惯身边有奴才。
夏老爷是老人精,一听便明白紫薇话中的深意。如今这世道不仅主子,就连奴才也带眼看人。胡一刀一身草莽之气,又没有一个随从,让他孤身一人入住夏家难免被人看轻。在他面前还罢了,若是他看不到的地方,只怕又是一张嘴脸。照顾恩人之子原是好意,可不要弄得生了嫌隙。
“荷香,你去前边说一声,进城先去人市。”夏老爷吩咐道。
“是。”
胡一刀见荷香打开厢门迎着寒风去驾车处通告,赶忙对着夏老爷摇手晃脑的想让他打消主意,可惜口拙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紫薇笑了笑劝说:“胡大哥不用这样,我们府中没有和你同龄的男孩。胡伯伯不在,你一人不免寂寞。买两个奴才,一来照顾你,若你不要服侍,还可以当作玩伴。”
夏老爷见紫薇说的妥贴,浑然不像个八岁小儿,感叹紫薇的早熟,未免心疼了一番,脸上更是缓和笑眯眯的看着紫薇道:“你一直是柳妈照顾,也该有两个贴身丫鬟了。今日去人市,外公帮你挑几个。”
“若是外公放心,不妨让紫薇自己挑上两个。”
“这……”人市这种乱糟糟的地方,怎么能让紫薇进去?稍息,夏老爷转而一想,自己的女儿夏雨荷就是不管俗务,对人事知道的太少才会铸下大错。挑奴才也是掌家之人该操办的,只是一般由牙婆带来府上挑拣,今朝时辰已晚,紫薇又年幼出去时罩着纱巾,想必也无人会说闲话。一方面也让紫薇看看这人生百态,毕竟书里写的再好再生动也是死物,这亲身历练还是与别不同的。
待夏老爷答应,紫薇应景的谢了两句,多是委婉的夸赞夏老爷开明。夏老爷面上不显,心里早已乐开了,右手不停的抚须掩饰心情。
雍正前世为人冷淡,话也不多,更不用说这些恭维之言。那是因为康熙对儿子天生带有敌意,自己逐渐衰老儿子慢慢壮年,使得他对儿子百般看不上眼。就算你说奉承话,他也会当作是儿子为了上位而言不由衷的违心话。雍正不是不会说,而是没必要,康熙想要什么样的儿子,他就给他一个什么样的儿子。
然夏老爷却是恰恰相反,他因为夏雨荷的事伤了心,好容易看上紫薇自然想要个知心的孙女。雍正熟知该怎么讨好老人,弘历小时候不就是因为他的教养而让康熙看重的吗?康熙那么难伺候的主也让他拿下了,何况只是想要儿孙敬慕之情的夏老爷。
紫薇明白此时年少,自己毫无根基,只能依附夏家。而夏家便是夏老爷的一言堂,当年为了保命登上皇位,他可以在太子,胤禩面前低头,何况区区几句奉承话?不管怎么做,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老爷,人市到了。”车夫隔着木板门禀报。
“你告诉夏忠,让他去人市看看还有没有货。今儿要挑些年轻的丫鬟和小厮。”夏老爷隔着门板道。
“是。”
紫薇听着车夫下驾座的咯吱声,她知道夏忠是夏家的家生奴才,五年前被夏老爷看中,而今是二管家。今日去栋坊十里亭,跟着的两辆马车里其中便有夏忠。现今世道不平,有些钱的主出门在外都会带些人手,就怕遇上不长眼的贼人。
不过片刻,夏忠便赶来回禀。“老爷,西门口的贾婆子和瘌痢头王二那里还有不少人丁,据说有些是外乡逃难来的,也有朝廷里犯事官员的内眷。”夏忠没提本地卖身的奴才,他知道济南城里的人都晓得夏家那点事,虽说时过八年,但只要到了夏家难免想起不是?夏老爷是不会要这些知道太多事情的奴才,何况如今迎回了小小姐。
“嗯,你在前面带路。”丫鬟搀扶着夏老爷下车,等站稳后夏老爷回身抱下紫薇,并招呼胡一刀一同去挑人。
此刻将近戌时,人市内还有不少人流,夏忠带着手下为夏老爷开路,走进西门口低檐的窄房。房内点了几盏油灯,看得还算分明,只是人太多,屋内飘着一股浊气。
紫薇隔着面纱,眸子飞快的转动,观察着人丁的眼神和举止。不过片刻就点了四个十二三岁的女孩,转头望着想为胡一刀挑拣小厮的夏老爷笑道:“外公,这人还是自己挑的合意。”并提醒胡一刀,“胡大哥,你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些身手的,也好陪你玩。”
紫薇这么一说,胡一刀倒也觉得有理。他从来没有玩伴,如今到了陌生的地方,多两个人陪自己总是好的。想罢便上前摸摸这个的胳膊,拍拍那个的肩,好容易指了两人其中之一竟犟着不肯走,说买便要连他哥哥一起买下。
多买一个少买一个在胡一刀看来没什么,问题此番是借住夏家,就算他自己出钱买人也要看夏家给不给住。对方一闹,胡一刀不知是重新选一个,还是干脆一同买下,只能回头看向夏老爷。
“他是什么来历,他大哥是谁?”夏老爷问人牙贾婆子。
贾婆子狠狠瞪了闹事的小子一眼,冲夏老爷献媚一笑低声道:“听说是朝廷上的事被牵连卖到这里的。不过老爷放心,说句冒犯的话,如果是犯了大事儿,别说他这个年纪,就是襁褓里的小儿也要除根的。他大哥说是十六岁,来的时候就病恹恹的,吃了多副药也不见效。老爷是知道的,我们这里又不是慈善堂,不过是可怜他才没丢出去。没想他不感激我,倒拆起台来!”说着便使眼色,让屋内看管的打手把小儿拉下去。
那不依不饶的倒也是个机灵的,侧身躲开打手,夺步夏老爷跟前一咬牙跪下磕头道:“求老爷买下我和哥哥吧,在哥哥没好之前我一人做两人的活。”
夏老爷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紫薇插口道:“外公,买个奴才容易,买个忠心的却难得。再说,胡大哥也喜欢。”
贾婆子听闻挑眼瞅向夏老爷怀里的紫薇,惊讶道:“哎呀,这小小姐真真是有见识的。
夏老爷沉默不语,只是让人付了银钱,嘱咐夏忠把人送回去。紫薇明白夏老爷是嫌她多话了,自己虽说得没错,但女儿家在外太露头角有失庄重。怪就怪她不是男儿身!紫薇握紧拳默默的叹了口气。可是,施恩与人的机会怎么能够错过?
待上了马车坐定,紫薇解下纱巾,面带诚恳的向夏老爷认错。“外公,方才是紫薇莽撞了,今后我一定注意言行,不会再这么鲁莽出口了。”
到底她还是个孩子啊!夏老爷缓缓颔首,拍了拍紫薇的小肩膀,觉得自己因为雨荷的事弄得风声鹤唳,这么点子事都当大事板着脸吓孩子,还真有些过了。夏老爷歉然地瞥了紫薇一眼道:“知道就好。以后说话要看场合,不能让人看轻你。”
“是。”紫薇恭顺的应道。倒是胡一刀奇怪的看着夏老爷,不知道对方生什么闷气,一对虎目把老爷子瞧得神情讪然。夏老爷喝了口茶缓解尴尬,对胡一刀宽慰道:“一刀啊,你到了夏爷爷府里就把它当自己家,奴才若是不听话只管告诉爷爷,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千万别闷在心里。你要是把我当爷爷,想吃什么用什么就说,啊?”
“谢谢夏爷爷。”胡一刀改不了江湖习气,抱拳道谢。他看上去十四五岁的个子,实则不过是个刚满十二岁的小儿。因为年少习武所以看着壮硕,做些老江湖的动作还真似模似样的。
夏老爷瞧着胡一刀颇为稚趣的模样,一路上说笑着回府,到夏家大宅已近亥时。夏老爷把仆从谦退,赶忙安排孩子睡下,并命夏忠收拾好新买的奴婢小厮,分别安置于紫薇、胡一刀的园子里住下。并叫夏忠套好口径,今日只买了女婢没有男仆。等零碎之事嘱咐完,方扫了扫风尘转入厢房。
作者有话要说:看过雪山飞狐的朋友问一下,苗范田的祖先怎么会在藏宝洞里厮杀的?他们怎么会知道宝藏在那里的?
后院的战争
紫薇习惯早起,行一遍呼吸吐纳的内功。前世她虽有正宗玄门的养身之法却没时间修练,算兄弟间武艺微末的。但小打小闹的轻功,刺几个剑花还是会的。内劲行了一周天,响起敲门声待他打开房门,柳妈带着紫薇亲自挑选的四婢鱼贯而入。
梳洗罢,紫薇端坐主位,柳妈命四个丫头跪在其跟前听训。紫薇并不开口,只是深深的打量着几个丫鬟,端起茶杯喝了口奶——子,抬手令她们起身道:“从左往右,依次叫~春、夏、秋、冬,自己记明白。柳妈,我去给外公外婆请安,前面带路。”
柳妈答应着扶起紫薇出门,丫鬟低头跟着同往厅堂而去。
“哎呀呀,瞧是谁来了?”
紫薇刚跨入门槛,便听得侧位上的蓝衣女子嚷开了,那声调语气谁都明了其中的嘲讽之意。女子以为紫薇会胆怯,哪料对方竟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直径走向主座拜倒磕头道:“紫薇给外公外婆请安,愿外公外婆身体安泰,福寿绵绵。”
“好!好孩子,起来吧。”夏老爷满意的点头,示意侧立一旁的丫鬟送上红包。
夏家氏瞅着丈夫的脸色,知道他是真心接纳了紫薇,常年积在心头的气顿时消了不少。满面慈祥地递上红包,伸手把紫薇抱了起来。夏家氏看着紫薇的脸嘴唇抿动,想要问什么又瞧了眼当下的情形,只得把话咽下去,拍了拍紫薇的手,拉着她细瞧。
“好了,待会儿让紫薇陪你说些话。”夏老爷招呼紫薇到他身侧,为她介绍厅内之人。“坐在你外婆左手边的是赵姨太,再过去是姜姨太。她对面是你娘的姐姐霜芝。”紫薇蹲身福了福,道了声姨太太、姨母安,夏老爷又唤过坐于右手次位的小女孩道:“这是你大姨生的女儿,比你大两岁叫兰心。你们是表姐妹,以后要好好相处。”
紫薇了然地点头招呼:“表姐好,我是紫薇。”
“哼!”夏兰心昂着下巴,眼角瞥过紫薇,带着骄傲与轻蔑的神情回座,把紫薇晾在一边。
这般冷遇紫薇根本不当回事儿,反倒是夏老爷眉眼一竖,左掌碰的拍上桌面,冲夏兰心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妹妹给你问好,也不知道回礼,你娘是怎么教你的?”
夏兰心扯着帕子低着头没有回话,早先奚落紫薇的霜芝坐不住了,摔下茶杯恶狠狠地盯着紫薇道:“我的女儿为什么要和一个野种说话?平白掉了身份!”忽而哀怨地凝视夏老爷,“爹,你为什么把她接回来?族里人说得多难听你又不是不知道。爹,你看看我,我为什么会在这儿?都因为我有个好妹妹!要不是她做的丑事,我会被休回来?兰心会没有爹吗?……”
一直关注夏老爷神色的赵姨太,拉住女儿的衣袖呵斥:“霜芝,你是怎么和你爹说话的?好了,带了兰儿回芝院去。老爷,你知道霜芝的脾气向来就和爆碳一样,嘴上不饶人但是有口无心的。你看在她年纪轻轻被休回来的份上,饶恕这一回吧。”
夏老爷对上赵姨太悲伤的眼神,想劝又不知如何劝说的凄凉之态,满肚子咆哮的话只得咽下不提。挥挥手打发霜芝母女下去,环顾四周,锐利的目光一一从众人身上扫过,沉声道:“今后,我不想再听见一句说紫薇不是的话。不管是谁,再犯都给我滚出夏家!你们听明白了?”
赵姨太眼瞳微微收缩,她眯了眯眼抹去眼底的锋芒,笑眯眯的应承道:“老爷说的是,我回头一定好好教训霜芝。老爷,你就消消气吧。”
紫薇眼尖,瞧见厅口默然而立的胡一刀,转朝夏老爷轻声道:“外公,只要不涉及娘亲,孙女被姨母训两句算得上什么?姨母毕竟是长辈,她说的紫薇受着就是,外公何必动气?时辰也不早了,胡大哥在外面等着,外公你看……”
什么叫不涉及娘亲?什么叫受着就是?明知道老爷子最疼爱夏雨荷这小贱人,还敢拿她做筏子给霜芝上眼药,可见是个奸诈的!哼,看见男人就叫大哥,和她娘一样是个荡~妇。赵姨太心里气急,边骂边抠着指甲,面上却不显丁点反而笑着附和道:“紫薇说的是,老爷您要注意身子,这……”
“哎呀,一刀来了?站着干什么,快进来。”夏老爷恼怒方才的闹剧可能落入胡一刀的眼里,他是个要面子的,此刻尤为不待见赵氏打断她的话头,亲自起身去门边拉着胡一刀进门。夏老爷拍拍胡一刀的肩膀,为女眷引见,“这是胡公子,胡一刀。他是我世交的儿子,来济南游玩,要在我们家住一段时日。你们可不要怠慢了!”
“老爷子哪儿的话?胡公子是贵客,我们哪敢怠慢?”姜姨太做小伏低的赔笑,一边指点丫鬟布置饭菜。
夏老爷让紫薇、胡一刀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众人脸上各有神色,然嘴里都说着讨喜的话,和乐融融的吃了顿早饭。夏老爷带着胡一刀出门,紫薇陪着夏家氏回房叙话,其他人各自散了去园子里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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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薇啊,你娘她过得还好吧?”夏家氏拉着紫薇担忧的讯问。
“外婆放心,娘亲身体安康。平日弹琴作画,或是看书刺绣做消遣。”夏雨荷,一个活在梦里的人,比起她,为现实所累的人才苦命。紫薇忍不住腹诽。
夏家氏看着紫薇淡漠的脸,立时红着眼擦了擦滑出眼眶的泪水,哽咽道:“紫薇啊,你是不是怪外婆刚才没替你和你娘说话?霜芝这贱妇骂得那么难听,我却……”
“外婆,我没这么想。”紫薇宽慰道:“她骂得再刺耳也是实话。何况,她因娘亲的事被休,别说是紫薇,就是外公也要多容忍她一些。”紫薇在心中叹息,有了夏雨荷这个女儿,夏家氏在家中的地位何止贬低一点。就算她想出头,也没有这个能耐,只怕还要被连累嘲弄。
夏家氏不住的点着下巴,擦干眼泪欣慰的笑道:“你能这么想就好了。哎,雨荷啊雨荷,真是作孽哦!如果,她有你一分的懂事,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外婆,你不要伤心了。”
“我的儿啊,你才八岁,就明白这些是是非非,真是苦你了!”夏家氏越发觉得紫薇贴心,抱着她流泪不止。好容易被紫薇劝住,又赠了三副头面首饰,并安排两个大丫鬟照顾紫薇的起居饮食。
夏家氏拉着紫薇说了好些闲话,就是不肯放她离去,八年的苦涩、八年的寂寞、八年不能和女儿孙女亲近的幽怨,使得夏家氏足足留了紫薇三个时辰,直到吃过午点才依依不舍的放手,说了句来日方长。
这边祖孙亲近的说着家常,那厢赵姨太匆匆踏入芝院的厅堂,眼见的却是满地的碎片,一屋子好好的摆设都成了碎瓦,她竟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忙叫丫鬟收拾了退下。夏霜芝也不问安丢下手中的玉马,拉着女儿背对着赵姨太坐下。
赵姨太恨铁不成钢的指着霜芝骂道:“你这副死样子做给谁看呢?明知道你爹不喜欢你这性子,更不想听到夏雨荷那点丑事,居然还当着他的面骂。难道你想被逐出家门吗?”
“逐出家门?谁敢!”夏霜芝扭过身,双眼一瞪透着凶光娇喝道。
赵姨太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哼声轻嘲道:“你爹敢。”
“这么说什么意思?”夏霜芝追问。
“早先你走了之后,老爷子就说了,谁要再说紫薇不好,就滚出夏家。”赵姨太越说越觉心头有气,咬着一口银牙道:“既然连私生女都骂不得,何况是夏雨荷那小贱人。你给我放聪明点,别给夫家休了,还被娘家逐出去。”
“我被休是夏雨荷惹得!”夏霜芝怒吼。
“哼!”赵姨太斜视着上下瞄了霜芝两眼,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那畜生早就想休你了,就是找不到借口,夏雨荷那事不过是由头。你们成亲那几年,打闹的还少吗?怪就怪你这脾气!男人,哪个不爱温柔小意?你不这么待他,又不让他纳小,更不争气的生了个女儿。最后被休,连公婆都不帮着说一句,母女一起丢出门,你还好意思一天到晚的说?”
霜芝脸涨的通红,半晌说不出一个字,好容易压下怒气恨道:“姨娘啊,我可是你亲生女儿,你说这些话,也不怕戳疼了女儿的心!”
“你要不是我亲生女儿,我根本不和你说一句话。”赵姨太叹了口气,拉着夏兰心坐下,咬了咬干涩的嘴唇道:“以后你说话就给我多放几个心眼,别叫你爹抓了错。夏雨荷、紫薇,你别说起她们,也别提你被休的事儿。你以为老爷子今早为什么容忍你,还不是因为你确实被夏雨荷拖累,他心里有数着呢!你爹现在对你和兰儿有愧,你可不要嚷嚷着,把那点愧意变成恨你。”
“难道我们什么都不做,让那贱人的私生女在夏家作威作福?”
赵姨太拍拍霜芝的手,让她静心听自己说,“那小贱人现在才八岁,虽有些小聪明,但要她吃亏太容易不过了。夏家里里外外都是我们的人,你担心什么?最重要的是让老爷子喜欢兰心,过几年叫兰儿掌家招婿,我们母女才有活路。”
“掌家招婿?”
“若是不让兰儿招婿,夏府又没有子孙,老爷子肯把这偌大家业交给族里?”
“哎呀!”夏霜芝惊道:“爹把那贱人接来,不会是有这个意思想抬举她吧?”
赵姨太喝了几口茶,用手绢擦拭嘴角,笑道:“这点你放心,就算老爷子有这个意思,宗族也不是轻易能过的。何况,一个八岁小儿,能不能看到明早的日头,这点本事你娘还是有的。”
赵姨太心情稍稍好转,想当年她生了女儿也不曾有这个心思,直到夏雨荷出了丑霜芝被休,才使她动了心念。老爷子一直不喜欢霜芝,她是知道的。虽说从小打也打过,骂也骂过,霜芝就是不如夏雨荷知书达理。可结果呢?老爷子百般宠爱的女儿使得家里蒙羞,她的女儿脾气是差了点,但也比不知耻的淫~妇好得多。夏家被戴上了这个名声,孙女再好也不可能有人上门提亲,她再不做些打算,还能有好日子?
赵姨太紧握帕子,暗道这不能怪她,她也是被逼的。若是没有夏雨荷,若是夏雨荷没有……
“姨娘。”夏霜芝唤醒赵姨太的沉思,皱着柳眉问:“爹他为什么就不喜欢兰心呢?我已经把兰心养的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他为什么不多看兰心一眼?偏偏喜欢夏雨荷的女儿?”
“这就是我弄不懂的地方。明明我们兰心那么出众,按他想要的才女般养大。为什么他宁可去喜欢让他丢尽脸的私生女,而不喜欢他亏欠的外孙女?”
一时间,你一句我一句,就是猜不准夏老爷不喜兰心的缘由,只说到开膳了才罢。
作者有话要说:请多鼓励我,谢谢~~
训奴
紫薇踩着雪花回住处,刚要进院子,抬头见拱门上写着‘思荷园’两字的匾额。原来这里便是曾经夏雨荷住的院落,想到她和弘历那点破事,紫薇心底一阵腻歪,转头朝夏家氏划下的两个丫鬟道:“府里的内务是谁管的?”
“回紫薇小姐,是二管家和夏嬷嬷管着。”两者中名唤黄鹂的俏丫鬟抢着回禀。
落后的鹦哥忙赶着补充道:“紫薇小姐,您要是少了什么,缺了什么只管知会奴婢。奴婢去告诉二管家,让他去集市上采买。要是身边有哪个丫头不服管,就把人送去夏嬷嬷那儿,让她好好~调~教一番。”
“嗯,我明白了。”紫薇冲鹦哥颔首吩咐:“你去告知二管家,说我要换牌匾,就提两个字‘静轩’,安静的静,轩辕的轩。让春、夏跟着你一起去,学着点。对了,让二管家把昨日去人市的卖身契给我。”
鹦哥答应着,施了一礼领着人去二门处。紫薇进园子四处走走看看,把不喜欢的布置叫黄鹂记下,立时能动的便改了,其他就等开春让花匠重新翻地种上松柏。至于房内的摆设,也改了不少,主要是去了花哨之物,更多了些书卷之气。
等鹦哥回禀,递上四张卖身契,紫薇捏在手中细看了一遍,挥手打发丫鬟们下去,只留下柳妈在一旁伺侯。紫薇命鹦哥去取卖身契不过是试探,想知道卖身契在谁手中。没料到还真拿来了,这二管家夏忠看来还真是夏老爷的心腹。“柳妈,你坐。”紫薇抿着唇问:“既然回了大宅,你也给我讲讲以前的事吧。”
“是,小小姐。”柳妈做了半个椅子,娓娓道来:“奴婢是二十二年前夏奶奶好心买回来的,当时才九岁做不了什么活计,奶奶就把奴婢安排在雨荷小姐身边服侍。记得霜芝小姐六岁,雨荷小姐两岁。霜芝小姐是赵姨太所出,听说夏奶奶一直没有孩子,老爷三十头上纳了两个妾,一个是赵姨太,还有一个便是姜姨太了。”
柳妈缓了口气道:“奴婢小时候一直在雨荷小姐身边,听老爷说,夏家也曾是书香门第,可惜那些个读书的屡考不中,到后来日子都没发过了,只好弃文从商。等有了钱又想恢复门庭,可老爷膝下只有女儿,就招了师傅教小姐琴棋书画。不想,雨荷小姐真是才女,什么都是一学就会。每到佳节,老爷族里有人来做客,让雨荷小姐弹一首曲子作一首诗,大家都叫好,让老爷脸上有光。”
柳妈嫌弃的瞥了眼芝院的方向,摇头道:“霜芝小姐恰巧和雨荷小姐相反,一身粗鄙毫无大家之气,学什么都不行。脾气又暴又躁,常常打骂下人,老爷很是不喜,连带现在的兰心小姐也不待见。”
紫薇心下嗤笑,夏老爷不喜欢兰心可不是因为她娘。当初夏老爷疼爱夏雨荷厌恶夏霜芝,一是雨荷脾性温和长得又如同江南女子般娇柔,霜芝却是北方姑娘的长相性子大胆泼辣,附庸风雅的夏老爷自然偏向前者。二是雨荷完成了夏老爷的心愿,成了当地有名的才女,让别人知晓夏家的书香门庭没有败落,为此雨荷在夏老爷心里更是与别不同。
而当夏雨荷出了未婚有孕之事,夏老爷曾经有多爱此刻就有多恨。他一直视雨荷是为他长脸的女儿,没想到竟狠狠的被扇了一耳光,打得他从此抬不起头。
紫薇勾起嘴角,心中又是一番嘲弄。夏老爷一定后悔,后悔让夏雨荷习字念书,使她遇上弘历后两人弹琴论画生出了感情。紫薇看得明白,夏老爷是恨雨荷的,只是他疼了这个女儿那么多年,夏雨荷又是那么柔弱,每次看到他都哭红了眼,他想打想骂却下不了手,而八年的时光也让他的恨消逝了不少。
夏老爷经过雨荷之事,对风花雪月的女子深恶痛绝。可笑的是,赵姨太和夏霜芝为了讨好夏老爷,居然把夏兰心养成第二个夏雨荷。使得夏老爷看到兰心就好像看到自己的错误,每时每刻都提醒他当初为了颜面,一步之差害了女儿,害了夏家。只能怪赵姨太不知变通,叫孙女失了夏老爷的心。
“柳妈,这管内院的夏嬷嬷是?”
“那夏嬷嬷是老爷的母亲太奶奶留下的,平日很得老爷重用,连夏奶奶也得让她三分。”若是别个人对八岁的孩子说这些话,都会觉得荒谬。但柳妈是从小把紫薇照顾大的,紫薇的早慧她是一点一滴看在眼里,记在心底的。为此,丝毫不觉得唐突。
紫薇捧起茶几上的瓷杯,喝了茶水润了润嗓子道:“二管家夏忠又是什么来历,听说是家生奴才?”
柳妈点头补充:“是啊,他祖上是老太爷分府的时候过来的,之后又跟了老爷。夏忠十几岁就跟在老爷身后,老爷常夸他得力,五年前跟着老爷去山西进货,回来就提拔成二管家。说到这事儿……”柳妈挪了挪屁股,正色道:“夏忠当上管家,赵姨太就把夏嬷嬷的女儿指给了他。”
紫薇低垂着眼帘,食指敲击着红木椅的扶手,“夏嬷嬷有个女儿?”
“是啊,夏嬷嬷早寡,只留下一个女儿。”
看来赵姨太和夏嬷嬷走的很近啊,赵氏把夏嬷嬷的独生女嫁给夏忠,不仅讨好了夏嬷嬷,连带施恩给夏忠,三人沆瀣一气把后院给把持住了。夏家氏为雨荷失了人心,如今表面虽还光鲜,背地里早已使不上力了。
“夏府的大管家是谁?”
“大管家就是管外院,跟着老爷办差事的夏仁。”柳妈理了理思绪道:“夏仁今年大概也五十了吧?他有两个儿子,都是店面的管事。”
“夏仁的儿子议亲了吗?”
“与夏仁当年一样,是老爷栓的婚。”
紫薇挑眉问:“哪家的姑娘?”
“好像一个是夏奶奶院里的,一个是管家婆子的女儿。”
紫薇沉默片刻,嘱咐柳妈道:“你现在去胡一刀的住处,问问里面是不是有个病重的人。若是病得不轻,你上外婆那儿让她去请个大夫。就说胡大哥怎么也是贵客,他的下人病了怎么能丢在一边不管?”
柳妈踌躇道:“可是小姐……这于理不合啊?”
紫薇轻嘲着一笑,不当一回事的放下瓷杯,“别人要说就让人说去吧。柳妈,就算我此刻起再也不出静轩,在夏家这些人眼里我还是个私生女,即便不出错也会有人往我头上泼脏水。你要跟着我,可别把他人的眼光看太重了。”
柳妈心中一沉,盯着紫薇长叹了口气,最后还是认同的点了点头,起身按紫薇的吩咐去做。
柳妈走后,紫薇把大丫鬟小丫头叫进门,晃了晃手中的卖身契道:“春夏秋冬,你们四个的卖身契就在我手里。鹦哥黄鹂的契书我今晚会问外公讨过来。”
紫薇盯着丫鬟们紧张的脸色,笑道:“我知道,你们人虽站在这里,却看不上我的身份。不过,别忘了,我是私生女也是小姐,你们出生再好,如今也是奴婢。”
紫薇把眼前丫鬟的神色一个个看在眼里,顿了顿勾起唇角,“今早那场戏,你们也看到了。要害我,你们便是最先被惦记的,或是用钱收买,或是以势要胁。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我最恨的就是吃里扒外,有什么难处可以跟我说,若是我被算计了……”
紫薇的目光从丫头身上转了一圈,拿着卖身契的掌心猛地拍向茶几,震得鹦哥等人心里发颤。随后,淡然一笑轻声道:“你们最怕什么,我就把你们卖到哪儿。丑话我说在前头,到时也不要怪我不教而诛!”
春夏秋冬满面心慌,黄鹂鹦哥更是吃惊,她们没想到一个八岁的孩子竟会说出这番话。那眼神,那气势,居然把人慑住了,让她们怕得不敢动弹。原本心头的轻蔑,早被惧怕压得一丝不剩了。
“从今天起,我的‘令’就是你们的命!”紫薇冷喝之后,一转厉色温文而谈,“帮我做事,我自然不会亏待。”紫薇把看了嫌烦的艳丽钗环赏下去,丫鬟们得了东西,再偷偷瞧了眼平静无波的紫薇,各自心头都有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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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计
“老爷。”待吃了晚饭,心思各异的人回了院落。正北朝南的主宅内华灯初上,夏家氏谦退丫鬟,亲自为夏老爷梳洗,带着忧思吞吞吐吐地问道:“为什么把紫薇丫头接回来?”
夏老爷挑眉道:“你不想见她?”
夏家氏脸色急转,否认道:“老爷说哪里话?紫薇是我亲外孙女,我怎么会不想见?可今早霜芝的话,你也听到了。她虽说的不中听,可未必别人不是这么想的。紫薇她小小年纪,如何经得住哦!”
“慈母多败儿!”夏老爷瞪着夏家氏骂道:“当年,雨荷的事我虽有错,你也有不教之责。你把雨荷护得太好,人情世故半点不知,结果酿成大祸!”
夏老爷见夏家氏抖着身子低下头,一双颤抖的手给他擦着脚,心下不落忍,叹息着把人揽到一边。“我把紫薇接来,是前前后后细细想过的。你不用分神,身子不舒服就好好歇着。”
“可……”夏家氏踌躇了片刻,仍对夏老爷提道:“今儿午后,柳妈要我请个大夫给一刀的随从治病,还是紫薇让做的。你说,紫薇她才刚认识一刀,一刀的佣人病了倒要她来提醒?小小年纪怎么又和……”
“你闭嘴!”夏老爷怒喝着起身,把脚盆踢了个仰倒。
夏家氏一吓一窒,方回过神嘤嘤的哭起来,边蹲下身收拾善后。等夏老爷消了气,才小心递上一杯茶水赔罪,虽说她不晓得自己错了什么。
夏老爷瞅着眼前的老妻长叹,夏家氏和雨荷简直一个模子里做出的,性子柔遇事只会哭,没半分成算。可是,对陪伴他几十年的结发妻,感情还是很深的。若是不然,有雨荷这档子事在前,她还能坐稳妻位吗?“我问你。要是紫薇的娘不是雨荷,今天求大夫的是兰心,你会以为她对一刀有心思吗?”
“这……”夏家氏无言以对。
“你要记住,紫薇才八岁!她还是你外孙女,你都不信她,叫别人怎么信她?”在夏老爷的睨视下,夏家氏一张老脸涨的通红,双手捏着,不知道摆哪儿好。
夏老爷微摇其头,推着她坐上床,吹熄了蜡烛,“紫薇这丫头我看了她几年了,是个好的。她做的事,你不要多心。知道你心思重,我也跟你说两句。”
夏老爷压低嗓音道:“我们这家业没有人承袭,就要归到族里去。当初雨荷,我便是想招婿的。而今,你我膝下就两个孙女,兰心和紫薇。兰心又是个只知道风花雪月,不知世道艰辛的。若是让她招婿,她能管得住女婿?而紫薇不同,她小小年纪说话做事已经似模似样了,只要再~调~教一二,绝对是个掌家的人物。”
“我把紫薇接来,一则不想让她被雨荷教坏了。二来,也是想就近照顾,向族人表态。雨荷的事,我捐了大半的家财让族里认了紫薇,可谁瞧得起她?”夏老爷苦笑。
“那……”
“你先听我说。”夏老爷压下夏家氏的话头,沉声道:“雨荷的话或许是真的,紫薇真是当今圣上的女儿。要不,她小小年纪何来这番气度?如若紫薇是天家女,让她继承夏府,谁敢说个不字?”
夏家氏疑惑道:“你想让紫薇去认爹?”
“胡说什么!我的意思是,叫族里的人都以为紫薇的身世不作假。你还记得吗?那年族人逼问,雨荷拿出字画扇子,还有玉佩印章,都表明了对方的身份。族里的人也是半信半疑,我再顺水推舟一个个塞了钱,才让紫薇进了族谱。要是光有银子,那些人为了名声,未必肯遮掩,早把雨荷除名了。”
夏老爷摸着胡须道:“这事关皇上,族里人哪个敢声张?年后,我办个家宴请族长来坐坐,让他看看紫薇,自然能发觉她气度不凡,从而再想起她的身世。”
“哦,这样他们就不敢欺负紫薇了?”
“不。一个女人再能干,没有男人扶持仍是不行。光有个名头却毫无依仗,久而久之还会有人打夏家的主意。所以,我接到胡老弟的信,就把紫薇一起接来了。”
夏家氏不明白了,糊涂着问:“老爷是什么意思?”
夏老爷不答反问:“你说,紫薇招婿这济南城里有人肯娶她吗?”
夏家氏闷着心沉默无语。
“就算有愿意的,也是看中夏家家产。要是找远些地方的,到了济南没几天功夫,还能不知道我家的底细?”
“这和胡兄弟有什么关系?”
“自然有关。胡兄弟是行走江湖的侠客,不像别人一样注重女儿的名声。只要人好,他是不会在意别人怎么说的。胡一刀是胡兄弟教出来的,我看着和他爹的心性相像,为人阔达大气。要是真能和紫薇成一对,倒是天赐良缘。”
夏老爷内心的想法并没有全盘托出,他了解胡家这般的游侠根本不在乎钱财,要是和一刀结了亲,夏家可以稳稳的拿在紫薇手上,女婿根本不会看一眼。不仅不必提防枕边人,还能得个助力,如何不好?
夏家氏有些不喜,扭捏道:“可他是江湖中人,打打杀杀的……”
“就要他是江湖中人,一身武功才能震住那些小人!等紫薇当了家,有人上门打秋风,只需一刀站门口把刀向前一举,谁还敢欺夏家无人?”
夏家氏侧身抱住夏老爷的胳膊道:“一刀娶紫薇,胡兄弟肯答应吗?”
夏老爷点头道:“我去栋坊十里亭接一刀的时候,胡兄弟见过紫薇,给了她一把钗子,算是文定之意。胡兄弟和我通过书信,先让一刀和紫薇相处一段时日,若是两人有好感,就定亲。若是没有,那钗子便当作见面礼。”胡兄弟带着一刀走南闯北,虽是洒脱也难免寂寥。觉得儿子还是有个家好。为此,书信里也商谈过,要是事成,第一个孩子姓夏,之后的都姓胡。胡一刀不算入赘,只是多了个家。
“可是,他们两个在一起玩闹,会不会被人说闲话?”
“有什么闲话?他们都是孩子,一个八岁一个十二岁,这个年纪多的是一起玩的男女孩童。再者,订婚之事不过是我和胡兄弟口上订的,一刀紫薇又不知道,谁能说出个不是?”
夏家氏察觉身畔人的怒意,右手抚着老爷子的心口,劝道:“我就这么一说,你生什么气呀?”
“我还不是为了紫薇?与其让她和雨荷一样,从小不见外男,乍然遇到个男人便以为对方是天是地,没了他就不行。还不如叫紫薇早早定下,也免得走她娘的老路。”
“好好,是我的不是,是我想的不周全。老爷子就别跟我置气了。”
“哼。”夏老爷沉默须臾,又叮嘱夏家氏道:“紫薇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这孩子有分寸。今儿,既然让你照顾一刀的随从,你就多看顾着点。”
夏家氏赶忙答应着,“老爷,知道了你的打算,我自然会多关照一刀。家里的事儿,老爷就放心吧。”
“嗯。”
夏老爷说了半天话搂着老妻睡下,而西厢的芝院中亦有人在交谈,又是一番场景。
“紫薇这贱人倒是精明,把她身边大小丫鬟的卖身契都讨了去。”夏霜芝摔下茶杯道。
夏兰心提点道:“那个柳妈呢?”
“我儿聪慧。”赵姨太摸着夏兰心的三千乌丝,摇头道:“八年前,夏雨荷那~淫~妇抱着小畜生搬去外宅,夏家氏为了让柳妈忠心,把她的卖身契烧了。”
“这么说,柳妈没什么把柄在那私生女手里,何不从她下手?”
赵姨太白了眼蠢笨的女儿,侧身坐下眼不见为净,“柳妈有没有把柄在他们手里我不知晓,我只知道,她也没把柄在我手里。柳妈一没父母,二没亲眷,你叫我如何抓她的把柄啊?何况,柳妈一手把那个紫薇带大,在我们眼里的私生女,对她来说恐怕就是亲闺女。让她跟着我们,反过来害对方,凭什么啊?”
夏霜芝鼻子里不停地哼气,咬牙骂道:“夏忠是怎么做事的?居然把卖身契都送给小畜生,难道他想投去那边?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也不想想我们把夏颖嫁给他的好处。”
“好了!”赵姨太呵斥道:“夏忠的意思是老爷子现在正喜欢紫薇,他不能为了两张卖身契和老爷子唱对台戏。这不,晚上紫薇讨要鹦哥黄鹂的卖身契,老爷子不是转手就给了。”
夏霜芝气匆匆道:“爹就是偏心,刚才问他要桂花、白芍、兴春的卖身契,他没给。为私生的孙女打算,却不为我这个正经女儿想想,算什么爹!”
“你给我住嘴!老爷子的事也是你能说的?他给紫薇卖身契自有用意,这该怪你,谁叫你不把人家宝贝的孙女当回事呢?老爷子自然怕丫鬟们不经心,奴大欺主对紫薇不敬。”赵姨太点着霜芝的脑袋喝骂。
“一个小畜生,私生女!她算什么主子?”
“好了,你也不要开口闭口私生女了,小心说顺口了,让你爹听到治个不怜幼小之罪。还有,你别跑去和夏颖咬耳朵,她以前是你的丫鬟,现今可是夏忠的娘子,心自是向着丈夫。夏忠我们还用得上,夏嬷嬷还是他岳母,你可别把他们都得罪了。”
“可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
“我心里明白!卖身契这事可以不计较。但是,夏颖还是能用用的。”赵姨太说罢嘴角浮起冷笑,夏霜芝仿佛记起了什么,眼中涌出一股与其母不同的恨意。
第一波刁难
“紫薇小姐,今日的饭食又是……”冬丫头捧着食盒,满脸忧色怕紫薇责怪。
紫薇正提着袖子作画,挑起眼梢斜视着冬丫头,“把东西倒了。你在庖房怎么做的?”
冬丫头定了定神道:“奴婢照小姐说的,和她们吵几句嘴。引她们一起骂,奴婢说不过就跑回来了。”
“嗯。”紫薇摆摆手,让冬丫头退下,又画了几笔方搁下狼毫,任鹦哥稍整衣衫,打发丫鬟们一同去夏家氏处蹭饭。
黄鹂与鹦哥对视一眼,心头经不住纳闷。夏家的主子早晚两顿饭是一起吃的,午膳各房去灶屋打回院中解决。除了第一日,紫薇在夏家氏处吃得昼食,之后连着数天丫鬟从厨下取来的饭菜不是馊的,就是臭的。她们以为紫薇会狠狠发作一通,没想她根本不做理会,每日只叫人把领来的饭食倒了,晌午仍去夏家氏园子里吃,美其名曰‘陪食’。
若非紫薇那张冷淡的脸,和一双灵动的眸子。众丫鬟都要以为前些天紫薇训诫的话,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恶梦了。鹦哥觉得常此下去也不是办法,眼珠转了几转向紫薇进言,“紫薇小姐,不如把这事儿告诉老爷吧?”
告状?紫薇惊疑的看向鹦哥。
她说错了什么吗?鹦哥不敢与紫薇对视,眼光掠过黄鹂等人同样无知的表情,只得垂头不再作声。
紫薇盯着鹦哥微有诧异,随即一想又默然自嘲。是啊,在别人眼里她不过是八岁的孩子。八岁,确实是告状的年纪啊。但,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自己从未做过向人告状之事。告状,也需要有人听有人撑腰的。而她遇事首先想到的便是怎么设法脱困,在她记忆里从未有人可以挡在她身前,为她遮风避雨。紫薇摇头叹道:“求人不如求己。”
丫鬟们本对紫薇只存畏惧之心,此刻听着她的话,倒生出了无限同情。一个私生女,从小在他人的白眼下过活,即便是主子也没人真心恭敬她。她那冷厉的性子,说不定就是别人给逼出来的。如今,好容易被老爷带回大宅,不仅有当面怒骂的姨母,还有暗地下绊子的仆从,这些事儿真要把一个八岁的孩子,硬生生的拉扯大啊!
丫头们想着想着未免就回忆起自己曾经遭的难,鼻子一酸,眼中皆是泪盈盈的。稍过片刻才压下心头的酸楚,倒是不知不觉和紫薇的关系拉近了。
………………
“紫薇真是个孝顺的,每天陪我这老婆子吃饭也不嫌闷。”夏家氏笑着给紫薇布菜,随意环顾桌上的菜肴,出声招过贴身丫鬟,“巧慧,昨儿我不是说过要吃金丝扣肉,葱爆鲫鱼吗?怎么没有?”
巧慧垂着眼偷瞧了紫薇一眼,玉雪般的白牙咬着血红的下唇,好些话在肚子里滚了几圈方才从口中吐露,“回奶奶话,奴婢昨日知会过膳房今日午时点的菜。可方才去灶下,掌厨娘子说没购着金针菇儿和新鲜的鲫鱼,只能将就着做了个蒸鸡蛋,抄螺丝。”
啪!
“我倒不明白了,什么时候,连我的菜都要将就着了!”夏家氏气狠了,摔下筷子丢下饭碗,撞得一桌子叮当响。她心底委屈啊!平日,那些丫鬟婆子背地里指摘她,为了家和她咬牙忍了。可外孙女才来陪她几天,厨房里的就不安分起来,明着暗着给她插桩子,叫紫薇如何敬她这个外婆?
实则,膳房里的掌厨娘子一向被巴结惯了,难免胆大了些,倒也不敢克扣夏家氏的饭食,拿她开刀。只是,原想看到紫薇提着馊饭找她们理论,进而被众人奚落的光景。不想,紫薇饭食照领,不能吃便丢了,每日去夏家氏处用午膳,并不见丝毫窘迫。欺了紫薇好些天的掌厨娘子,哪里能甘心呢?
要是紫薇扔了馊饭,但也饿了肚子,掌厨娘子倒还能看个好戏。然紫薇每日吃好喝好,她们还得做好的供着,连弄个手脚都不成,还不把人给憋坏了?可紫薇陪夏家氏进餐,谁能说个不字?这不!只得从夏家氏的饭桌上透消息,告诉紫薇没人能护得了她,若是仍跟着夏家氏进膳,那么恐怕有更多的人不自在了。
掌厨娘子吃定紫薇孝顺,再说买不到食材也挑不出她的错儿,只能让紫薇无处诉苦,打断牙齿和血吞。
巧慧知晓是紫薇带累了夏家氏,可又不好明着讲,把事情闹大了。只好委婉的说出托词,没想还是把夏家氏气了个仰倒,觉得在外孙女跟前丢了颜面。
紫薇优雅的进着饭菜,见夏家氏厥气不吃,轻放饭碗搁起竹筷,淡淡一笑道:“外婆,何必生气?对方只是个奴才,跟奴才置气,没得降了身份。掌厨娘子办事不力,革上两个月的月钱也就是了。”
掌厨娘子针对的不是紫薇小姐你吗?怎么听这话的意思,反倒是紫薇小姐帮着夏奶奶出气?站于主子身后的丫鬟面面相觑,瞧着彼此太过诧异而扭曲的脸颊,纷纷眼观鼻鼻观心,怕紫薇看清她们的神色和着她们一起整治了。
“这……”夏家氏稍显犹豫,毕竟说来掌厨娘子也无错,不过是买不到主子想吃的食材。她气的是怕奴才不当她一回事,对她的吩咐阳奉阴违。可左右找不出大错,光因为买不到菜罚两个月月钱,夏家氏唯恐众仆不服啊!
夏家氏对理家不娴熟,平日都是夏嬷嬷帮寸着。自从雨荷出事,她也感到自己在后院越来越使不上力,而今,为这点子事罚夏嬷嬷的亲闺女,可不是让自己更难过吗?
对夏嬷嬷,夏家氏不知心里谢多还是怨多。夏嬷嬷是夏太奶奶身边得力人儿,太奶奶一心想把夏嬷嬷塞给儿子做妾。可惜,当年夏老爷和自己很是恩爱,老爷坚拒不纳,伤了太奶奶的面子也伤了夏嬷嬷的心。夏嬷嬷一气之下嫁给了外院的管事,不想丈夫早亡守了寡,太奶奶死前求老爷照顾夏嬷嬷母女,老爷看着夏嬷嬷精明能干,便让她管着内院。
夏家氏感觉夏嬷嬷一直对自己不冷不热,她叫做的事虽说从未有不应的,但夏家氏心里明白的很,夏嬷嬷没有把她放在眼里。雨荷丑事一出,当家主母的自己气短,平地生出许多掣肘,只怕其中少不了夏嬷嬷动的手脚。可她没有证据,更无从说起,多抱怨反倒叫老爷心烦离了心。今天这般的事,到了她手里还真不好处置,夏家氏恼自己无用,顿时沉着脸没了食欲,声声的叹息使丫鬟们不知劝什么好。
紫薇用罢饭食,接过春丫头递上的帕子拭净唇畔的油渍,说笑道:“外婆不用烦心,你要吃什么,明儿我叫丫鬟出府给你买。”
夏家氏摇头道:“你的孝心外婆领了,可我心里闷得慌,什么都不想吃。”
紫薇了然轻笑,由得春丫头取回试过唇的帕子,“外婆,紫薇知道您心善,不忍罚掌厨娘子的月钱。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做主子的就该赏罚分明才能服众。如今刚入冬飘雪,别说大河还未结冰,无况济南是大城周边有不少养鱼的小贩,就为了在年前添一笔进帐,怎么可能没有新鲜的鲫鱼?”
紫薇捧过黄鹂送上的茶,漱口续道:“金针菇多是干货,哪里没得买?怕府里的食库也是尽有的,只是掌厨娘子不禁心,忘了昨日的吩咐说的托词而已。外婆知道,我是柳妈带大的,外宅这些事儿都是柳妈示下的,我在一边看多了也就懂了。”
夏家氏本就是没主见的,听紫薇说得入情入理,不住点头。方晓得丈夫为何说紫薇小小年纪有成算,做事要听她的。可见老天也是有眼的,雨荷让夏家受尽闲言,这会儿补偿在紫薇丫头身上,使她年仅八岁便如此聪慧。夏家氏得了老爷的提点,追问:“如此,这事儿你看怎么办呐?”
紫薇明白,夏老爷把自己招来就是为了教她掌家。既然这样,也该从小熟悉起来不是?为此亦不推脱,指点道:“掌厨娘子说没有买到菜,我们就当她没买到。府里每日购食材的,原是应在掌厨娘子手下,今日起把她们分开,买菜的直接由主子身边的丫鬟顾着。要吃什么,每天主子告诉丫鬟记下,再由丫头把菜单交给购菜婆子。等她买回来,丫鬟去点一下,日日东西齐全一月过后便赏,若是有三次主子点菜却没有买齐的,就撤了她换人做。”
“这……挺麻烦吧?”
“不麻烦。像今天的事,现在去追究,买菜的说掌厨娘子没告诉她,掌厨娘子说没买到菜,你罚谁?若是分开了,此时桌上没看到那两道菜,就是掌厨娘子的错,有菜却没给主子做。”紫薇点出深意。
夏家氏奇道:“你怎么知道不是菜没买到?”
紫薇笑叹着摇头,“要是没买到菜,外婆身边的丫鬟早该禀告你了。”
夏家氏转而一想,便知道此事的好处。不仅可以设绝奴才的蒙蔽,还能免去灶房贪下购食材的回扣。夏家氏沉吟片刻问:“那今儿的事便不罚了?”
“罚,为何不罚?”
“罚谁?”夏家氏疑道。
“掌厨娘子。”
夏家氏不解道:“为何是掌厨娘子,不是没买到菜吗?”
紫薇冷笑道:“购菜婆子是掌厨娘子的手下,她管事不力,自然当罚。至于掌厨娘子罚不罚买菜婆子,就由她自己定夺了。巧慧,你去告知掌厨娘子,说她御下不力,主子罚她双月俸。若她要闹,你就告诉她,夏府别的没有,想顶她位置的人却多的是。”
“是。”巧慧下意识走出房门,才惊觉夏家氏才是掌权的主子,忙转身回视,见夏家氏对她点头方领命去了。
夏家氏对紫薇冷淡威严的样子喜不自禁,觉得是上天派下来弥补她的宝贝。而厅内伺侯的丫鬟们,一个个呲着牙又惊又惧,怕有事犯在紫薇手里。暗道,八岁的孩子就这么聪明,还让不让人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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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局
“小姐,夏奶奶应邀出门了,今儿的午膳?”黄鹂到底进夏家有一段时日了,知道掌厨娘子不是好相与的,有些担心中午的饭食。昨日虽罚了掌厨娘子,只怕此事还没有完。
紫薇侧座于卧榻,扭头看向窗外银灰色的苍穹,皱眉讯问:“巳时几刻了?”
“回小姐,正是巳时二刻。”黄鹂放眼瞧着角落处的沙漏,福身回禀。
紫薇抿唇思虑半晌,唤过秋丫头叮嘱:“你去膳房取饭食,如若还是和前些天一样不能吃,不用带回来,直接送去湛泫苑,就说是帮他们打的午膳。把馊饭取出摆在八仙桌上,你装作吃惊的样子怒斥掌厨娘子,之后立即回静轩。记住,务必不要让湛泫苑的奴才去灶下重领膳食。”
“湛泫苑不是胡公子住的地方吗?小姐……”
紫薇觑视着疑惑的秋丫头,那淡漠的没有一丝情绪的脸晃得丫头心惊,忙闭上嘴听命而去。
紫薇放下书册,起身吩咐:“夏,你立刻去湛泫苑,要赶在秋丫头送饭前告诉胡大哥,命他身边的长随去请外公回来。”
夏丫头走近一步,试问:“小姐,用什么名目请老爷回府呢?”
“外公这几日一直在城东的布店点帐,隅中的食膳也是由大厨房做好了送过去的。现在巳时三刻未到,送饭的还没出门,就说我有急事邀外公相商,请他回府一起用午膳吧。但我院中皆是女流,便让胡大哥的随从辛苦一次了。”
紫薇无意中思索着踱步,补充道:“胡大哥的长随一个病着,两个在他身边伺候,你代我请托,又去其一出府请人。饭食的事,胡大哥是不会去灶下理论的,你得防着他的长随去庖房为主子出头。”
夏丫头边听边点头,一一仔细记下。
“你等秋丫头提着食盒进湛泫苑,就笑着告诉胡大哥,他替我请一回外公,我也请人替他送一回饭。你在一旁多帮着秋丫头圆话,秋回来你别走,不管有什么事都拦着胡大哥他们不要出湛泫苑,饭菜也好好放着,别倒了。”
黄鹂上前为紫薇整理衣裙,嘟着小嘴问:“小姐,这合适吗?胡公子的随从毕竟不是我们府里的,这般差遣……我怕老爷怪罪。”
“无妨,听我说的做。”紫薇朝夏丫头使了个眼色,小丫鬟了然的点头退去。除了春秋四婢,夏家的仆役并不知晓胡一刀身边的侍从,是紫薇回府当日一起买来的。尽管春夏秋冬和那三个小厮彼此并不相熟,但在同一个地方受过罪的,又卖入同一个府第当差,总有些情分。而胡一刀为人大方豪爽,这些小事绝不会推拒的。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秋丫头步履匆匆的踏入静轩回报,“小姐饭已经送去了,夏姐姐还在那边劝着。”
“去橱下领饭食,你是怎么说的?”紫薇抬眼问。
秋丫头摇头道:“我什么也没说。掌厨娘子一看到我,就把食盒塞在我怀里。不过今天的饭菜只是不新鲜,倒不是馊的。”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紫薇满意的颔首,打发冬丫头守着二门,等夏老爷一到就说湛泫苑出了事,请他马上过去。随后,紫薇遣春、黄鹂守着园子,自带了秋丫头、鹦哥儿往湛泫苑而行。
紫薇算准了巳时二刻至日中,正是看门婆子去膳房用饭的时间。而且,掌门婆子都是四五十岁年纪,多喜欢说嘴,平素看门日长无趣,一天里只有进餐时才能唠叨几句,为此不到丫鬟们进饭的时点是不会回来的。紫薇知道掌门婆子大多是眼线,为防意外只得此刻行事,无怪一路无阻进了湛泫苑也没人通报。
“胡大哥。”紫薇步入正厅,冲胡一刀淡然笑道:“听丫鬟说刚才送来的饭食不新鲜,我过来看看。”
“紫薇妹妹,坐吧。”胡一刀爽快的摆手道:“只要不是馊了,我也吃。只是你的丫鬟拦着,不让我用。干脆等虎子去吃的时候,再给我带一份来就是了。”
紫薇瞥眼看着胡一刀身侧的少年,想必便是他口中的虎子,当日买来的奴才之一。而那一日求情的男孩,只怕是出府请夏老爷了。紫薇提起裙摆一甩,施施然坐下,“胡大哥,你是我夏家的贵客,怎么能让你吃奴才的饭?这不是小事,而是奴才背着主子欺负来客,等同于打主人的脸。这般不忠的奴才,若是不罚,岂非让他人笑话夏家没有规矩!”
“啊?”胡一刀虽跟着他爹行走江湖,颇有些见识。但内里不过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何况他从未见识过大宅院中的伎俩,昔日一没仆二没友,与人接触多是直来直往,哪里有这番计较?猛然被个八岁的女孩子说教,一刀惊异之下倒也明白话中的意思,只是一时间转不过弯,竟不知说什么好。
“夏,你去把掌厨娘子叫来,就说我有话问她。”
寄人檐下,怎能如此张扬?胡一刀心中不安插口道:“紫薇妹妹,等夏爷爷来了再说吧?”
夏丫头方要跨出门槛的脚步一顿,紫薇幽幽的目光凛冽地扫去,把对方看了一个激灵。夏丫头的背脊顿时附了一层冷汗,赶忙答应着快步退下。
胡一刀上下打量着紫薇,奇怪道:“紫薇妹妹……”
“胡大哥,叫我紫薇或是小妹,紫薇妹妹听着酸牙。”
紫薇这么一说倒合了胡一刀的胃口,他哈哈一笑道:“那好,我就叫你小妹。哎,差点忘了。我刚才想问,小妹你是不是会武功?你看那丫头的样子很有气势啊!”
“哪里!”紫薇三两拨千斤道:“要是我会武功,还有人敢随意打骂我吗?”
胡一刀想到夏霜芝对紫薇的羞辱,心下不免生出同情之意。一刀才十二岁,又是崇尚武学的父亲带大的,自然以为这世间武力可解决一切。对紫薇的话很是认同,进而也就信了。
不提这里闲话家常,只说夏丫头领命去了灶屋,传了紫薇的话。她以为掌厨娘子定是推三阻四,哪料夏颖摔下手中的碗瓢,风风火火的指使夏丫头前面带路,一副正中下怀的得意样。
夏颖昨日被罚了月钱,她想闹却也怕别人顶了她的差事,不敢过分。膳房内的人明着不说什么,暗地里不知如何笑话她呢!更可气的是,买菜掌厨分家,从此再拿不到丰厚的回扣。夏颖既心疼又愤怒,只得憋着一股气,等晚间回屋央夏忠说个理,求娘亲告个状。没成想,丈夫亲娘都让她不要挑事,先忍着,今后再做计较。
夏颖向来被宠坏了,哪里肯依?面上好好答应不再从饭食上下手,底下却依然如故,就想叫紫薇挑起事头,自己也好发作一通,狠狠敲打不知耻的私生女,灭了心中的邪火。
“哎!这条路不是朝思荷园的,你想带我去那儿?”夏颖一把拉住夏丫头的胳膊质问。
明明思荷园已经改成静轩了,就是不肯改嘴。夏丫头偷偷翻了个白眼,面上依旧笑嘻嘻道:“我们小姐此刻在湛泫苑。婶子,你倒是去不去啊?莫不是怕了!”
夏颖被小丫鬟一激,心中的怒火更烧得不可收拾,一把推开夏丫头骂道:“我人正影儿正,怕什么?倒是你,跟了个私生的小畜生,早晚也变成娼妇!”
夏丫头见夏颖骂得不成样,心头气恼一张脸羞得通红,但怕误了紫薇的事,只得压抑怒气不与夏颖理会,转身往湛泫苑走去。
夏丫头不说话,夏颖自以为说中了对方的痛处,眯着眼继续讽刺,“怎么,难道我还说错了?好好的思荷园不待着,跑去外男的院子里说笑,成天想着勾引男人。我看啊,那思荷园确实该改名,改成思春园,哈哈哈……”
紫薇小姐虽说名声不好,但依夏丫头这些日子的观察,却有着难得的气度。更有别于一般大家闺秀的温婉,骨子里透着一股威仪。紫薇小姐是受了娘亲的累,无法可想。然身后的夏颖,怎么也是夏府首席嬷嬷的女儿,行事竟如此粗俗不堪,实在叫人不得其解。
夏丫头暗自腹诽,夏颖不知就里一路叫骂着跟到湛泫苑,见了紫薇也不行礼,昂着脑袋翘起鼻子,喝问:“找我来有什么事?我可不比那些个没事找茬儿的,忙得很!”
“鹦哥你们几个下去,把门合上。”紫薇挥手命丫鬟小仆退下,仿佛没看到夏颖的不敬,下巴朝饭桌一点问:“这是你做的?”
夏颖见紫薇不计较她的失礼,认定对方是好欺的。昨日,不过是借着夏家氏的地位出头的小人罢了。瞧瞧,夏家氏不在便弄个胡公子给她撑腰,真是什么样的娘有什么样的女儿。
夏颖掌厨,一早便得知夏家氏出门,不用备她的午饭。此时,才敢跑来对紫薇撒气。夏家氏再不济,好歹是当家主母,她不好硬削对方的脸。可胡一刀不过是个十二岁的男童,又并非家中的正经主子,夏颖哪会放在眼里?
“是我做的又如何?”夏颖双臂插腰,冷嘲道。
“哼!”紫薇冷笑道:“主子进膳,你这个奴才竟然送上这样的饭菜,可知是个刁仆。”
夏颖瞅着紫薇姣好的脸,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们这种狗男女就只配吃馊饭馊菜!今儿是抬举你们了!”
胡一刀虽是好脾气,听了这话也不禁皱起眉峰。着实不解对方为什么谩骂。
夏颖对紫薇的憎恶,不仅仅因为霜芝的挑唆,更多是为夏嬷嬷不值。夏颖刚懂人事,父亲便已经逝去,她对生父并没有多少感情。夏老爷对她们母女十分礼遇,夏颖从母亲的眼神和老仆的口中了解,夏嬷嬷是爱着夏老爷的。
夏颖知道母亲曾经有机会嫁给夏老爷,而她也一度可能成为主子,但被夏家氏阻了路。她心里仇视夏家氏,却也怪母亲出身太低。谁想八年前夏雨荷未婚生子,夏老爷因夏家氏的哭求,没把夏雨荷沉潭更连孩子都保下了。夏颖不解,夏老爷为何对爱他的母亲如此无情,去喜欢一个~荡~妇的娘。
夏颖每日问着老天,夏家氏夏雨荷什么都不会,整个夏府都是她们母女掌管,夏老爷为什么看不到?为什么不娶她娘?现今,更是连私生女都接回府,还命人叫小姐。这怎么行?如此不知~廉~耻的女人生下的女儿,怎配叫小姐?她都不是小姐,~淫~妇的女儿怎么配?怎么配!
紫薇望着夏颖那张因为嫉妒和妄念歪曲的脸,沉声喝道:“看来,园子里是该好好整一整了。哪个奴才有胆骂主子?真是不分尊卑!”
“你……”紫薇的话正戳中夏颖的伤口,她瞠目指着紫薇怒骂:“你是什么东西?你也配骂我!要不是夏家氏那个老东西,我娘才是夏府的主母,我才是这个家的小姐!你给我滚,滚出夏府!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只配吃畜生吃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请多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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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口!”
房门猛然被踢开,夏老爷一脸愤慨的瞪视着夏颖,呵斥道:“我倒不晓得,我们夏府什么时候有个灶下娘子的小姐了!一个奴才不好好做事,妄想做主子、不敬主母、仗着手里的活计偷下绊子、辱骂小姐、冲撞贵客……夏嬷嬷,你说该怎么办!”
夏老爷踢开门扉,夏颖便惊呆了,直到夏老爷提起夏嬷嬷,夏颖才察觉自己的丈夫和娘亲竟不知何时跟来了。
守在院中的仆人皆暗自心惊,紫薇小姐把什么都算准了,夏颖进门让她们离去把门关上。一则为了夏颖放开胆子说话,二是不能让夏老爷立刻入厅,熄灭夏颖的嚣张。第三,小姐说夏老爷一到,二管家夏嬷嬷必会跟来,没想竟猜得那么准。夏老爷刚到大厅门口须臾,后脚他们就来了。紫薇小姐还有一个吩咐,便是让他们注意不能叫二管家、夏嬷嬷出声提醒夏颖,打断她的话。
夏忠、夏嬷嬷小动作不少,但夏老爷在前不敢公然违命,而屋里的夏颖早夹在恨意与怒火中疯狂了,哪里还会在意门外的小声响。
“完了!”夏颖刚这么想,夏嬷嬷已经上前给了她两巴掌,打得她跌倒在地。随后,夏嬷嬷双膝一跪拜倒在夏老爷跟前,轻啼道:“老爷,都是奴婢教女无方,让她冲撞了小姐。回去后奴婢一定好好教训她,请老爷看在奴婢多年伺候的份上,饶了夏颖。要罚就罚奴婢这老婆子吧!”
夏老爷被夏嬷嬷一跪一哭,满腔怒意蒙在肚子里无处发泄,因夏嬷嬷毕竟是三代的老仆,他又答应母亲照顾她们母女,冒然惩戒怕寒了众仆的心。可要是不罚,反而引得底下小人猖狂了,又如何是好?
夏老爷一时不知怎么开口,一旁冷嘲的紫薇道:“此事与外公没关系,这奴才是对我不敬,夏嬷嬷你是不是跪错人了?”
夏嬷嬷心头扑通一跳,忙转身朝紫薇跪倒,一巴掌扇在自己的老脸上,故作惶恐道:“是奴才愚钝,奴才给小姐磕头。”
紫薇嘴角一勾,眉目一挑稳稳坐着受了夏嬷嬷的礼,“俗话说,三岁的主子七十的奴,说的便是上下有别。夏嬷嬷,你服侍了夏家三代劳苦功高,连女儿都忘了你们还是奴才。我虽才八岁,但也是入夏家族谱的小姐,是主子。主子如何受不起一个奴才的礼,你说是不是?夏嬷嬷。”
夏嬷嬷对紫薇磕头,原是想让人觉得八岁孩子受个老嬷嬷的礼,太轻狂。没料到,被反将了一军,连带挖苦。夏颖见母亲给紫薇行大礼,恨的心火直冒把胸腔都烧疼了。要不是夏忠在一边拦着,不停使眼色,只怕早冲上去和紫薇拼命。
皇家的孩子果然不凡!昨夜听老妻叙述紫薇处置掌厨娘子,就感慨紫薇的能耐。不想今日应对夏嬷嬷也不怯场,真乃皇家气度。夏老爷心中一喜,怒气消了些,由得紫薇起身扶着他入座。他从主战变为过场,便看着今儿之事紫薇怎么了结。
“夏嬷嬷,方才那奴婢的话你也听见了。有什么话说吗?”紫薇再次落座,垂眼盯着夏嬷嬷问。
谁想到一个八岁的孩子这么机智?她们都失算了!夏嬷嬷内心不住懊恼,脸面不显一丝委屈,恭敬道:“奴婢教女不严,请小姐责罚。”
紫薇满意的点头,“夏嬷嬷是内院的管事……”夏嬷嬷一听不好。果然,紫薇话语一顿,冲夏嬷嬷微微一笑道:“可你承认连自己的女儿都教不好,如何掌管各房的婢女?今日起,便撤了你管事之职。做错事我罚,但你对夏家有功,我也不会亏待。明儿送你去外院颐养天年,让帐房划上三百两银子一并带去,也算尽了主子的一份心意。夏嬷嬷,你可服?”
夏嬷嬷脸色未变,却早已不知不觉中咬破红唇,嘴里充满了苦涩的腥味。
“我不服,我不服!”夏颖挣脱夏忠的臂膀,冲向紫薇挥舞起锋利的指甲。
“胡大哥,点穴!”
啪,啪!
紫薇刚出令,只听啪啪两声,夏颖已张牙舞爪的定在当场。
“儿啊,你怎么了?”夏嬷嬷惊吓中起身,摸索女儿的身子,眼中的恨意时不时飘向端坐的紫薇。
夏忠毕竟是有些见识的,知道点穴不过是把人定住,不会伤身,劝下嬷嬷并朝紫薇鞠躬道:“小姐,夏嬷嬷从小生在夏家。就算撤了她的职,也恳请主子开恩,让夏嬷嬷在府里终老吧。”
紫薇不同意,也没有否决,只叫鹦哥取过桌上腐败的膳食,递到夏忠面前。鹦哥取下头上的银钗,往盘子里搅了搅,当拔出钗子,银光闪烁的钗身已变为暗淡无光的乌黑。
砰!
夏老爷摔下茶壶,哆嗦着喝骂:“好啊!给主子的饭菜不新鲜还罢了,竟敢下毒!”
夏忠沉着的脸色转为惨白,他知道下毒就算人没死,也是个谋害之罪。急忙辩解道:“老爷,贱内确实该死,不该送上这样的饭食。可就她那胆子也不敢下毒啊,请老爷明察。何况,不新鲜的饭食多是遇银变色,未必就是毒物。”
夏忠与夏嬷嬷齐声说着冤枉,双双跪下恳求夏老爷主持公道。
“外公不用为难。今日,闻大夫一早来给胡大哥的长随复诊,时下还未走。让他看看,是与不是一验便知。”
被紫薇使唤请来闻大夫的秋丫头暗暗嘀咕,什么闻大夫未走啊,明明是小姐说要留下他的。
夏嬷嬷、夏忠两人关注的瞅着闻大夫,看着他把桌上的饭菜望、闻、触、辩各试了几次,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方听闻大夫道:“夏老爷,可以确定菜里下了砒霜。”
夏老爷闻言,冲跪下的两人怒目而视,喝道:“还有什么好说的?”
夏忠,夏嬷嬷相对无言,倒是被点穴的夏颖嗯嗯发出声响,紫薇请胡一刀给解了哑穴。
“饭菜是你的人取的,谁知道是不是你下毒陷害我!”夏颖难得聪明一回。
“这简单。”紫薇转朝夏老爷道:“我让夏丫头再打一次膳。未免不实之处,借用外公和胡大哥身边的长随跟着她。不过你们去也要名头,干脆把主子的饭一起取来吧。记住,不要多话,事情做好了有赏,若是背主行事,江州的盐场少不了你们三个。”
夏丫头等人无不心头一震,江州盐场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大清国开朝以来,有名的活着进死者出的地方。人牙子往往用这些私人盐场内的残酷之事,吓唬手里不听话的人丁。漆黑的屋子里,听着惨人的故事,身上挨着鞭子,只怕他们一辈子都忘不了。怎敢不听令行事?
夏颖被定着身子,只能转动眼珠怒吼道:“为什么还让你的丫鬟去取?娘,你去取吧,不要让人做了手脚。”
“娘,你怎么不动啊?”
“点穴!”
紫薇开口,胡一刀乐得施展武学,他正有劲无处使呢!
夏颖傻,在场的可都是明白人。夏颖若是下毒,夏嬷嬷是不是帮凶谁能说清?就算夏嬷嬷不知情,她也该避嫌,哪可能由她去取证物。无况,下毒之人是为了害紫薇,不让她的丫鬟取,谁取?
“紫薇,你从哪里知道江州盐场的?”夏老爷不解道。
紫薇假意惊奇道:“家里奴婢说的,外公没听过吗?”
夏老爷拍着额头,心道自己气傻了,竟问出这样的傻话。
一边的夏嬷嬷理了理神思,追问:“紫薇小姐,不是做奴婢的疑心。只是今儿的事太凑巧,为什么你取的饭食却在胡公子的桌上?又把老爷突然请回来……”夏嬷嬷意味深长的看着紫薇。
夏老爷想试试紫薇的能力,故不动声色。
众人以为紫薇会反驳,哪料她一脸认同道:“夏嬷嬷不愧是府内的老人了,这话说到点子上。我也觉得蹊跷。一连七天,掌厨娘子送来馊饭,我看在夏嬷嬷和二管家的份上,忍了。好歹,你们是外公外婆的左膀右臂,我也不能随意添堵,害你们分心做错事,不是?”
紫薇喝了口茶,夏嬷嬷刚要说什么,她又开口道:“可是,昨日刚罚了掌厨娘子御下不严,今儿饭菜是好了点,不想居然是下了毒的。巧的是,外婆出府去了。听说,一大早就报备灶下不用煮她的饭食。紫薇平日凑饭的地方刚巧没了,饭菜不过是不新鲜,可还能吃。要是太精致的,紫薇反倒不敢用了。”
紫薇笑看着眼前的老婆子,挑眉道:“夏嬷嬷,我说的是不是也很凑巧啊?”
瞬间,夏嬷嬷被羞的抬不起头。
谈论间,夏丫头三人捧着食盒回来,身后还跟着厨房里打下手的婆子。那婆子手提着食盒,本是笑盈盈的尾随,不料看到湛泫苑的势态,和众人脸上的表情,赶紧悄悄退至一旁,不敢入主子的眼。
在闻大夫验毒的当儿,紫薇讯问灶房的打杂婆子来湛泫苑的缘由。原来,这婆子想对夏嬷嬷母女卖好,瞅着她们一家三口都没进午膳,又听说人都在湛泫苑,就提着食盒跟来了。
紫薇命丫头把食盒内的饭食取出来,之内的饭菜和夏老爷胡一刀用度不差分毫。紫薇又唤人挑开夏嬷嬷、夏忠碗内的白米饭。夏颖哼哼着摇头,也没打动丫鬟停手,不多时一层薄薄的米饭下显现油滋滋的鲍鱼,大块的糖醋排骨,筋皮分明的羊肉更是香甜。
夏老爷看罢脸色一沉,掌厨娘子给自家人开小灶不是新鲜事,可也不能比主子吃得好啊!夏老爷狠狠瞪视着夏忠、夏嬷嬷,他平日极信赖二人,没想他们背地里违逆自己,不敬主子,还敢用府里的钱充自己的腰包。“我都不明白,是夏家养你们,还是你们养夏家了!我如此信任你们,你们竟这么对我!”夏老爷怒极反笑。
夏忠咬牙跪着,心头几万次后悔娶了个蠢婆娘,毁了自己的前程。他知道此时再说什么也是惘然,只求夏老爷别把他卖到劳苦之地去。而夏嬷嬷一屁股跌坐于地,再无声响。
“夏老爷,这个食盒内的饭菜也有砒霜。”闻大夫指着夏丫头提来的饭食道。
夏老爷点点头,吩咐送上大笔诊金,请闻大夫出府。闻大夫也是人精,当面告诉夏老爷他不是多嘴之人。即便这样,夏老爷仍觉得丢了脸面,坐于主位冷冷的盯着夏嬷嬷三人,心中计算着如何处置。突然,夏老爷好似想到什么,看向紫薇道:“你怎么知道再去取饭食,里面还有砒霜?”
“外公,你看我这次取的饭和早先取的,有何不同?”
夏老爷仔细看了看,明了道:“这次好了些,没有不新鲜的菜。”
紫薇淡然笑道“这便是问题所在。开始不新鲜的,谁都会以为我不一定吃啊。外婆不在,我要么饿着,要么再去取一次。所以,她定会先准备一份备着。当然,菜自然要好一些。”
“那你要是不去取呢?”
“其实,我中不中毒,她并不担心。只要她掌厨,什么时候下毒都容易。今日,我吃也好不吃也罢,会不会中毒就取决我是否幸运。”
各人心中唏嘘的同时都在追问,这还是个八岁的孩子吗?还是孩子吗?只余夏老爷一边叹息,一边谢了声佛祖保佑,赐给他夏家一个麟儿。
夏老爷背靠着扇木椅道:“既然他们是冲你来的,这事就由你处置吧。”
紫薇接下夏老爷的权柄,发话道:“夏嬷嬷,你还想留在夏家养老吗?”
夏嬷嬷收敛恍惚的神情,磕头道:“奴婢不敢,奴婢听小姐的吩咐去外院。请小姐饶了夏颖,请小姐看在奴婢服侍三代夏家主子的份上,饶过她。我只有这么个女儿啊!”夏嬷嬷说着说着泪流不止。
“方才我给过你机会,可惜,你没珍惜。不肯让女儿认错,一定要查下去。贵婆子。”
“老婆子在。”贵婆子急忙上前跪于紫薇身前。
“我这几日取的午膳是谁做的?莫不是你们下毒害我,诬陷掌厨娘子!”
贵婆子对紫薇没有恨,和多数仆从一般,不过是看不起紫薇的身世。夏颖做的事儿,灶房的人多是为了看戏推波助澜。如今好戏没看成,下毒倒要算她一份,哪里肯依。急忙指证道:“平素主子的吃食都是掌厨娘子做的,奴婢们哪里敢经手?”
紫薇故意道:“要是一个不小心,走了眼。”
贵婆子摆手道:“不会,不会。灶房在一边,食盒另放一屋的,只有掌厨娘子能进去,就怕有人手脚不干净。今儿是因为掌厨娘子不在,我才领丫鬟一同进屋取的。这食盒盖上有各院的名号,绝不会弄错。”
“这么说来,除了掌厨娘子,别人不可能下毒咯?”
贵婆子知道,即使紫薇不问这几句,夏颖欺主下毒的罪名也是跑不了的。为此也不怕她来日报复,讨好的说道:“小姐说的不错。除了掌厨娘子,别人下不了毒。何况,小姐的吃食都是掌厨娘子特意准备的,哪里有人能动手?”
夏颖气得脸盘涨成紫红色,怎奈出不了声,只能恶毒的瞪着拆台的贵婆子。
“夏嬷嬷,你怎么说?”
夏嬷嬷知道此刻已经没了退路,但人活着总能翻身的。只是过了今天,她可不会再轻敌了。夏嬷嬷咬牙道:“只求小姐饶了小女,奴婢什么也不要,立刻带着她离开夏府。”
紫薇漠然笑道:“下毒之事不说明白,赶着嬷嬷净身出户显得夏家不仁义。我还是让帐房给嬷嬷备上三百两,至于颐养天年的赏赐,就换你女儿这条命吧。”
夏嬷嬷听着紫薇的话,指甲抠破掌心才忍住恨意的浮动,磕头谢恩。
紫薇不再看夏嬷嬷,转朝夏忠瞧了一眼,敲击着指尖道:“夏忠是家生奴才,关上两天再行发落。”
胡一刀丢出两枚石子,给夏颖解了穴。夏颖恨意满腔,也知晓此时不能得罪紫薇,反倒害自己进班房。只能低声追问:“夏忠是我丈夫,为什么要多关他两天?我们走,自然一起走。”
“你以为现在他还会要你吗?”夏嬷嬷一句话,打击的夏颖如风中败絮,乍然转朝夏忠讯问:“你不要我了吗?你要休了我?”
夏忠低头不语。
夏嬷嬷此事看得极明白,夏颖带累了夏忠的前途。而她和女儿又被赶出夏府,无依无靠。男人自古多薄义,哪里会要两个拖累。
夏嬷嬷扶着呆滞的女儿离开,刚要跨出门槛,听身后的紫薇道:“你们人走了,卖身契还在夏府。什么该做的,什么不该做的,夏嬷嬷你可明白了。”
夏嬷嬷脚步顿了顿,再提步时那身形显得苍老而颓唐。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大家给我回帖和鼓励。
释疑
夏嬷嬷带着女儿颤巍巍走出湛泫苑,夏老爷让长随在身后盯着,怕她们接触府内之人又起风波,而夏忠则被反绑着送入柴房。夏老爷命大厅里的奴才三缄其口,不准使今日之事透露半点风声。
夏老爷狠狠威胁了一番,才叫人撤下饭食,能吃的赏人有毒的就地挖坑埋了。并吩咐贵婆子暂代掌厨之职,重去灶下做一份午膳,要是有人问起,就说原先的饭菜不合主子的口味。
当众仆退却,夏老爷慈爱的目光不住地打量着紫薇,舍不得离开。实则夏老爷明白,今儿显然是被外孙女牵着鼻子走,方察觉了家中的弊漏。夏老爷作为掌家,如何不知紫薇到大宅会受刁难?可他就是作壁上观,虽说言语中都向着紫薇,却没有暗中帮她的意思。夏老爷认为要吃些苦,受些挫折,方能打磨紫薇的心性,只有从逆旅走出来的,才能成为掌家好手。
夏老爷过年便六十五大寿了。原想着,紫薇若被丫鬟婆子刁难而不退缩,那么自己手把手教她七八年,或许就能把夏家交到她手中。他怎么也没想到,紫薇以八岁之龄设下今日之局。她以要事作借口,指使胡一刀的随侍来请他,就算自己再忙也不能不给紫薇这个面子。毕竟,一刀的长随在夏家人眼里是外人,是客人的奴才,自己外孙女的恳求连在外人面前都不应,那紫薇在夏家还有什么立足之地?
之后,他赶回家,冬丫头已在二门处等候迎他去湛泫苑。路上,他讯问紫薇为何在胡一刀处。冬丫头回禀的意思是,紫薇让丫鬟给胡一刀取膳食,算答谢借用他的长随。哪里知晓,丫鬟送饭回来说饭食不新鲜。紫薇作为夏家小主子,又是她的谢礼出了事,自然要亲自去告罪,不能在贵客前失了夏家的礼数。
听了丫鬟的话,夏老爷已知身在局中。然当时他只以为紫薇要借一刀作筏子,惩治掌厨娘子。夏老爷日日在外经营,对家中的事却也知道一二,晓得紫薇每日去夏家氏处用午膳,必事出有因。昨夜,更从老妻那儿了解,紫薇打着主母的名头狠狠教训了掌厨娘子,用御下不严四字,堵了众仆的口,叫被罚者有苦难诉。
夏老爷当夜同老妻一般,对紫薇的机敏欣慰不已。可也以为这事到此已算完结,怎么也没料到,第二天紫薇会接着发难,并把他都牵扯进来。
夏老爷踏入湛泫苑便觉得气氛有异,众仆在外守着院落,大厅的门合着,自己入园竟没有人通报。一刀、紫薇共处一室没丫鬟陪着,要是被有心人见了,会怎么说?夏老爷心火急燃,暗怪紫薇做事不着调。他方要出声命人打开厅门,丫鬟快步上前解疑,说掌厨娘子让紫薇提来,正于厅堂审问。紫薇的意思是,夏老爷先别进去,怕掌厨娘子见了当家不说实话。
好心计!夏老爷暗赞紫薇的同时,悄立门边听着堂内的问答。不曾想,片刻之间夏嬷嬷和夏忠冲进园子,虽然在他的低声喝斥下不敢有所举动,但夏老爷对两人起了疑心。自己一到湛泫苑,两人便匆匆赶来,显然是有人通告的。主子的行动,全掌控在奴才手里,夏老爷心下不愉。
又想到,夏忠、夏嬷嬷共掌内院,掌厨娘子又是嬷嬷的亲生女,夏忠的娘子。他们一家三口,等同把持了半个夏家。早一日,夏老爷根本不在意,夏嬷嬷是老太太留下的人,夏忠是他手下得力的,掌厨娘子夏颖更是他从小看到大的,怎么会有错?可此时,他刚进门,对方那么急着赶来,是想阻止什么?或是想隐瞒什么?
夏老爷疑心一起,看这一家三口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又听得夏颖在房内肆无忌惮的喝骂羞辱,觉得自己以往的眼光真是错了,他的信任有多深,此刻就有多讽刺。
当他踢开大门,对上夏颖不敢置信的眼神,他便明白,这从小看大的姑娘往日在他跟前着意讨好是多么虚假。他从不知晓,夏颖会说这么多粗话,心里对夏家氏母女是如此不敬。更不明白,夏颖怎么会妄想自己成了主子,去辱骂一个八岁的孩子。
若说夏颖的疯狂叫夏老爷吃惊,那么夏嬷嬷的做作更使他心疼。夏嬷嬷是从小伺侯他的,在他身边五十多年了。曾经,夏老太太想让他纳嬷嬷,当时他一心在妻子身上不想耽误了好姑娘,便没有应。夏嬷嬷守寡后,自己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多有照顾。就算老太太故去,也未待薄夏嬷嬷母女一分。没想,自己的好心倒养出了白眼狼。
夏老爷的心冷了,当闻大夫验出菜中的砒霜,夏老爷早已麻木。对夏嬷嬷频频朝他求饶示弱视而不见,更对紫薇的处置不发一言。紫薇打发夏嬷嬷等人,夏老爷还是满意的,谁也不想留毒蛇在身边被咬上一口。
夏老爷不知紫薇多留夏忠两天是何意,在他看来把夏嬷嬷一家打发了才是正经。但外孙女的聪慧,说不定别有用意。刚这么想,夏忠夫妻便因此断了红线。夏老爷久经商场,心思一转已知紫薇的目的。夏忠颇有才干,算得上夏嬷嬷的依仗,若是三人抱成一团,便是逐出了府仍是夏家的腹患,如今心散了,就不足为虑。夏老爷摸着胡须,忍不住暗暗夸赞。
时下,丫鬟小厮撤下,只留一刀紫薇在跟前,夏老爷难得缓和了脸色,摸着紫薇的头说几句慰抚的话。
实在这个局里,紫薇最想看到的就是夏老爷对自己的态度。紫薇是雍正,有手段有谋略,可偏偏才八岁。今天的事放在别家,长辈即便觉得孩子机智,也难免生出反常即为妖的思虑。
幸亏,夏家因为夏雨荷之事,偏爱心思熟虑,做事有分寸的人。更重要的一点是,夏老爷六十四岁了,说句难听话已是日暮西山,他最渴望看到的就是一个能撑起夏家的人。而今,紫薇满足了他这个心愿,夏老爷哪里还会计较旁的。就算觉得紫薇说话过于老练,思虑太过细密,自己下意识便会帮着解说,紫薇是皇帝的女儿自是与众不同。
“小妹,你怎么知道那菜有毒?”待灶房送来食膳,丫鬟们赶紧为主子们布菜添饭。从未有食不言寝不语之说的胡一刀,夹着回锅肉讯问。
夏老爷闻言亦在一旁观望紫薇,眼中存疑。
紫薇摇头笑道:“其实,我也是猜测。前段日子掌厨娘子给我的饭都是馊的,她明着欺负我,自然有依仗。何况,昨日她明明因我被罚,按她的脾气今日的饭菜只会更差,怎么会反而好了?”
胡一刀不解道:“照你这么说,昨天你不是罚了她吗?她或许是怕你了呢?”
“掌厨娘子方才骂我的样子,胡大哥觉得她是怕我么?”
“倒也是。”胡一刀咽下饭菜,一双虎目看向紫薇满是敬服,感叹着夸道:“小妹,你可真聪明。我若是你,可看不出来。”
紫薇眉峰一挑,只是淡淡一笑,并不接话。她一开始就明白,夏颖是个蠢的。要不也不会明面上送馊菜馊饭,削主家的脸面。紫薇设局并不是针对夏颖,而是她身后的两座靠山。紫薇非常明白自己的处境,她是个八岁的私生女,在夏家毫无根基,倒有不少想把她除之后快的人。
现在的局势很显然,赵姨太、夏嬷嬷、夏忠共同把持着内宅。紫薇的到来,仿佛要打破这个局面。赵姨太等人为了保有自己的利益,已经让夏颖试探着着手对付紫薇。
紫薇初到夏家全身都是漏洞,而这些短处,也恰恰是她的长项。谁会去怕一个毫无根基的孩子,何况是平日看不起的私生女?轻敌,这便是紫薇等待的,并牢牢抓住利用,给对方致命一击的时机。紫薇不能让赵姨太三人好好商量一番,回过神对付她。她必须赶在对方下狠手前,主动出击,并且要一举击破三人的同盟。
紫薇每日到夏家氏处蹭饭,便是为了激怒夏颖,让她出错自己挑着由头责罚。紫薇这些天一直观察夏颖的举动,明白她是个脾气暴躁,城府浅薄的人。夏嬷嬷、夏忠事务繁忙,不能时刻照看夏颖。夏嬷嬷膝下只有一女,夏忠又看在嬷嬷的份上,都对夏颖泼辣的脾性睁一眼,闭一眼。而掌厨娘子这个职位,正巧是众人巴结的,为了碗里多一块肉,平日缺不了人的奉承。夏颖没人管教,又被捧着,脾气自然更为嚣张。
紫薇了解夏颖,比夏嬷嬷更甚,知道她一定会报复,为此当听到秋丫头说饭菜比往常好时,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紫薇知道夏颖是不会服输的,而且即便她不想闹,赵姨太夏霜芝这两个拿她当靶子的,也不会罢休。
紫薇昨日的严惩,就是为了让夏颖气愤而失却理智,为了找一个发泄口,一步步走入她设下的陷阱。只是,紫薇也没想到夏颖竟会嫉妒她,嫉妒夏雨荷,妄想着自己是夏家小姐。
在紫薇眼里,夏嬷嬷话不多做事小心,是个挺有心思的人,不像会教出夏颖这般的女儿。或许夏嬷嬷太忙了,夏颖整日混在婆子里,学了粗话,听了几句当年夏老爷和嬷嬷之间半真半假的闲言,并感觉夏嬷嬷对夏家氏母女缺少恭敬,又觉得自己因为夏嬷嬷的缘故处处有人讨好,与八年前被唾弃的夏雨荷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底……这些念头一点一滴攒积到如今,已经成了她的执念。然而,也正是这个执念,害了她,带累了夏嬷嬷和夏忠。
说实话,紫薇对夏忠、夏嬷嬷并无多大恶感,只是立场不同各展其能罢了。可是,对方明知自己有个愚蠢的同伴而不加约束,让她自断其路,却是个致命的错误。紫薇欣喜的同时,也难免叹息。
“小妹,你看那掌厨娘子骂的大声,但是我两颗石头就能让她闭嘴。你说,她怎么有这个胆子下毒啊?”胡一刀不习惯闷头吃饭,又找了个话头问道。
紫薇苦笑,这个话题她还真不好回答。其实,紫薇更想反问胡一刀,如果她死了,夏府会有人为她出头吗?紫薇可以肯定的回答,没有!
为什么?很简单。
她死了,有谁知情?不过是身边的丫鬟和下毒之人。下毒的是掌厨娘子,她死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回收饭食,把有毒的饭菜都处理了。只要大家口径一致,每个人都说紫薇小姐没有取过午膳,就没人会查到掌厨娘子头上。毕竟谁都不想惹事,得罪二管家夏嬷嬷,而夏家又无人与她交好,谁来为她指证?
那么她的贴身丫鬟呢?她若是活着,拿着丫头的卖身契,掌控着她们的生死,对方自然不敢违抗。但,她若是死了,卖身契就重新回到夏老爷手里。何况,有谁会对一个死人忠诚?从另一方面而言,丫鬟打了饭毒死小姐,不管这毒是谁下的,丫头第一个便没有活路。她们为了保命,怎么会承认自己取过午膳?
而她的身份,此刻便显现一个致命伤。夏老爷或许喜欢她,但她的命已经没了,追问众仆都没有任何线索,若是深查势必要报官翻腾起整个夏家。八年前夏雨荷的丑闻好不容易压下,如今因为死了一个私生女,要把当年的丑事再一次晒在太阳底下,夏老爷他受得了吗?夏老爷即使隐约觉得某些人可疑,可为了死去的私生女,摇动夏家的根基,他会认为值得吗?
夏颖或许很傻,但有一点她看得很清楚,那便是私生女在夏府是没有地位的。她的死,或许夏老爷会伤痛,但和整个夏家比何其微不足道?
怕她的死只有夏雨荷会伤心发疯,那也是因为失去了心爱男子留给她唯一的依仗和奢望。不过,这也不打紧,只要夏老爷拦住雨荷,使她两三年不见女儿,再从别处买个相似的小丫头送去,一直沉浸在梦里的夏雨荷,会察觉对方不是亲生女吗?
紫薇瞬间心念百转,这些话却不能说出口,只得漠然笑道:“谁知道?外公见她平日也是好的,否则也不会让她做掌厨娘子了,可哪个想到她背地里骂得这么凶?”
“是啊。”夏老爷也不愿在下毒的事上多提,转移话头问:“紫薇,你怎么知道一刀会点穴?”
紫薇眼角的视线从夏老爷脸上扫过,垂下目光心道,夏老爷可能已经怀疑夏颖投毒背后有人怂恿。夏颖的个性确实烦躁,但毕竟是奴婢只怕没这个胆量,也许有人许了她什么好处,或给了她什么保障。有好处,又能泄恨,夏颖动手亦在情理之中。
按赵姨太的谨慎,出谋的不会是她,多数是冲动的夏霜芝。夏颖为什么不把夏霜芝供出来?可能因为同病相怜,夏霜芝一直被夏老爷忽略。所以,夏颖不恨她,她恨的是被夏老爷看重的雨荷,和如今的自己。
夏嬷嬷可能早就感到了其中的蹊跷,但她没说,怕是为了留一条后路。夏老爷为了保住女儿,更不会多追问。那么她呢?紫薇冷笑着想,她是因为今日拆掉了夏老爷的左膀右臂,若是再扯出他的女儿,夏老爷面上不说,心里一定觉得自己是不祥之人。她没来之前,夏府一切安好,而自己一到,他身边之人都变成奸邪之徒了。有时候装糊涂,也是保护自己的手段。
紫薇的心思飞旋,嘴里答道:“在外院的时候,听小丫头说过路上卖艺的,我听着觉得厉害。其中有一个说,那不算什么,当初她没卖入府里的时候,在路上见过一个会点穴的高人。还给我认真说了什么是点穴,就是定住人不能动,还能叫人闭嘴。那掌厨娘子太吵,我想到胡大哥会武情急就叫了一声,没想,胡大哥还真的会点穴。”
夏老爷听紫薇所言,觉得往日亏待了外孙女,连个卖艺的都要小丫头说了才知道。忙为紫薇夹了口菜,安慰道:“你既然回了家,以后你外婆会带你多出去走走。等到开春,去普陀寺玩玩吧,那里风景不错。”
“好。”紫薇点头应承,谢过夏老爷的好意。
午膳在说说笑笑中吃完,夏老爷不再出府,但夏嬷嬷等人走后空出的缺、膳房内的问题、夏忠夏嬷嬷可能昧下的银钱等等,许多琐事需要夏老爷处理。夏老爷让紫薇陪着胡一刀说些话,自己先行离去。倒方便了紫薇讨要虎子三人的卖身契。
胡一刀承认夏老爷把侍从的卖身契给了他,紫薇只用了胡一刀粗心,自己为他保存卖身契这个理由,拿到了契纸。胡一刀反倒感觉甩脱了包袱,一身轻松。紫薇了解胡一刀的心性,一是,不习惯背负这么重要的东西,契纸就等同于奴才的性命。二是,反正是夏府买的,还给夏府正合适。
其实,今天把这场戏定在湛泫苑上演,最重要的缘由就是她想拿到这几张卖身契,同时拉近胡一刀的关系。
紫薇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便起身告辞。她回到静轩时,柳妈已经在厅堂内等侯多时。紫薇打发了贴身丫鬟,柳妈便悄悄点头,示意办妥了紫薇的交待。在紫薇满意的笑容中,柳妈看着院外的积雪发呆。
两天后,夏府得到消息,暂租客房的夏嬷嬷母女死了,死前仿佛被逼问过什么,被打得遍体鳞伤。包裹内的银子不见了,除了遮身的衣物,没有留下任何东西。衙役定为谋财害命,正在尽力追捕凶犯。
柳妈听到这个消息,回想起三天前一大早紫薇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柳妈,你给我出府传两句话。给乞丐一些钱,让他们去说。”
“什么话?”
“第一句话,今天晚上开始。夏府有个老嬷嬷带着女儿回乡容养,夏老爷赏了她一千两银子。”
“有谁要回乡容养?”
“这事你不用管。另一句话,要等三天后。夏府给那嬷嬷一百两,传来传去竟成了一千两。”
“小姐!这话不能乱说啊,这是要……”
“是要人命的。是不是?可是柳妈,现在已经有人要我的命了,我只是在自保。你是从小把我带大的,我的处境你也看的明白,究竟怎么做,你看着办吧。”
然后,她就出府了,那些乞丐也很守信。柳妈补着衣裳心下凄然,她们为什么要害小姐,逼小姐走上这条萧杀之路呢?可惜,已经不能回头了。
比起柳妈的伤感和胆颤,紫薇不过是讪讪一笑。她一开始就没准备留着夏嬷嬷母女的命,嬷嬷心思深沉,而夏颖又是个不要命的。紫薇勾着唇角想,她下手从来都不留余地。谁都不明白为什么要多留夏忠两天,不过是她不想让夏忠破坏了他人谋财害命的契机罢了,毕竟同行之中有男子,下手有更多的顾忌。
紫薇翻着书册,看了看天时,想必第二句为夏府脱困的话已经开始传诵了。一千两银子给个嬷嬷,夏府的富裕让多少人眼红?突然变成了一百两,又有多少人会失望错愕?那个凶犯恐怕也会骂自己蠢吧,难怪用刑却榨不出更多的银子。
紫薇冷笑。她回忆起地狱阎王说的历劫,不知害了两条人命算不算失败。但要她把性命随时放在危机中,她宁可下十八层地狱。她多疑狠历的个性永远不会改,正是这样,她才是雍正。
作者有话要说:请大家多鼓励,多几个留言,非常感谢。
预料之外
“鹦哥儿姐姐!来来来,我已经给你们留了位儿,一起吃吧。”
鹦哥俯视着长条桌前故作亲热的白芍,心底冷哼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脸上却带笑捧着饭碗,拉着一同来灶下食饭的春、夏入座。“今日真是多谢白芍姐姐了。”
白芍冲着鹦哥抛了个何必见外的眼神,对着春、夏招呼道:“我们同一个府里当差的,哪里用得着说个谢字?这两个妹妹是新来的吧?真是长得好颜色。不过,哎——”白芍皱眉低头,哀叹着好像为对方惋惜似的连连摇头,“可惜啊,跟了这么个主子。名声摆在那儿,往后你们姐妹要嫁个好的,可不容易啊!”
“白芍姐姐也是个不醒事的。这天下,哪有主子带累奴才的理?”鹦哥小口吃着饭,颇有深意的斜视着白芍,没好气道:“再者,我们几个女儿家,又是伺侯人的奴婢,整天想着嫁人,还要不要自个儿的脸面了?”
白芍面色一变,随即想到什么缓了缓颊,仿若不在意鹦哥的嘲讽,犹自打趣道:“哎呀,我还不是为你们着想?好了好了,知道你们脸嫩。鹦哥儿啊,不是我说。你也十四岁了,再过两年也到了婚嫁的年纪,要是看中哪个,霜芝夫人说她给你做主。”
哼!鹦哥儿冷笑着暗嘲,亏这白芍还叫霜芝夫人,若是来了个不知情的,还以为霜芝是夏府的夫人呢!其实,不过是个被休回家的女人。要是偶尔回门的,称呼小姐也没什么,但天长日久的,娘儿两都叫小姐,还不被人笑话说夏府没个上下?小姐指的皆是深闺里的女孩,哪里能叫个生过孩子的妇人?为此,丫头们只得唤霜芝为夫人,仍是不伦不类的。
要是以前,白芍对鹦哥说这番话,鹦哥儿即便知晓夏霜芝别有用意,只怕也会生出亲近之心。一个女人嫁的好不好,这是后半生的头等大事。但自从进了静轩,紫薇小姐一手掌控了她的命,这些天又见多了她的手段,便不敢再生叛变之心。何况,紫薇小姐为人大方,当日湛泫苑的事解决回到静轩,她们几个丫鬟每人得了一副首饰并二两银子。要知道,就算当初跟着当家主母,她也没得到过这么多赏赐。
鹦哥暗中叹息,觉得紫薇吃亏就吃亏在身世上,若不是她母亲的带累,不要说一个夏霜芝就是一百个,恐怕也比不上。虽然鹦哥儿这么想的,但场面话还是要说,她面朝白芍稍显惶恐道:“我不过一个小丫鬟,哪里能得霜芝夫人另眼相看?白芍姐姐还是不要打趣我了。”
白芍以为鹦哥儿钻了套子,眼中闪过一抹算计,“鹦哥姐姐在夏奶奶跟前的时候,霜芝夫人便说你是个得力的。如今换了主子,更是把园子打点的妥妥当当。霜芝夫人恨不得把你讨过去,可惜晚了一步。以后有什么事只管告诉霜芝夫人,可别见外啊!”
白芍方说罢,见春、夏两人好奇的看着她,赶忙补漏道:“两位妹妹的样子,霜芝夫人喜欢的很,说是正合陪着兰心小姐。你们要是不想在静轩,千万别闷在心里,我主子给你们做主。”
春夏二人也不回应,只是冷淡的点了个头,回身继续吃着碗里的饭菜,把白芍凉在一边。白芍见小丫鬟不买自己面子,心头一怒,但也不好发作,只得转向鹦哥悄声道:“前些天老爷把夏嬷嬷、二管家都贬走了,据说是在湛泫苑里出的事儿。听好些丫头说,鹦哥姐姐当时也在场,能不能给妹妹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这主子家的事,有什么好打听的?”
“哎呀,妹妹好奇啊。好姐姐,你就给我说说吧。”白芍摇着鹦哥的胳膊,娇声催促。
鹦哥因白芍的撒娇,身上满是鸡皮疙瘩,她甩开对方的手,无可奈何的答应,“好了,我说我说,你别摇了。”
鹦哥装作神秘,偷偷凑向白芍耳边轻声说:“那天,胡公子请老爷回来用午膳,不想掌厨娘子给的饭菜是馊的。老爷一生气,命掌厨娘子去湛泫苑训上两句,谁晓得老爷还没说什么,夏嬷嬷二管家就来求情。夏老爷便命人把嬷嬷、二管家的饭食取来,和胡公子的菜比一比。谁知道,他们的菜比老爷吃的还好。老爷当下把嬷嬷他们撵出府,说是夏府养不起这样金贵的奴才。”
白芍疑惑道:“那你们怎么会在湛泫苑?”
“小姐去探望胡公子,让我们打的午膳。我们自然在那儿伺侯。”
白芍不作声,思索须臾心一跳悟出蹊跷,“她这不是故意的吗?让你们送午膳,明明知道是馊的。她这是算计夏嬷嬷,故意赶他们出去呢!”
怎么?不计算他们,天天吃馊饭,让旁人瞧笑话?鹦哥与春夏三人心底不齿白芍,然面上不显半分,只静静吃着饭,仿佛没见着周围投来的怜悯视线。
白芍打听到了主子吩咐的事,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匆匆告辞。芝院内赵姨太等人早端坐着,等侯白芍回报。待丫鬟说完听得的消息,赵姨太仍作沉思,夏霜芝坐不住了,问道:“姨娘,你说鹦哥说的是不是实话?”霜芝心里没底,想着劝说夏颖投毒的话,不是没有后怕。
赵姨太蠕动着嘴唇,轻轻点头道:“我们打听了几日,说的都差不多,看来八九不离十。”
“可是,爹他明明对夏忠很看重,又答应太奶奶照顾夏嬷嬷母女的,怎么会为了一点饭食的事情把人贬出府?”
赵姨太挥手遣下丫鬟,冲霜芝正色道:“这件事,我思来想去,恐怕和那胡公子有关。”
“胡公子?”夏霜芝皱眉,不解其意。
“按理说,紫薇这个名声,老爷怎么会叫她陪着胡公子说话?就不怕被人说,有其母便有其女吗?”赵姨太张着嘴,啧啧有声道:“我看出来了,老爷可能想把胡公子招来夏家为婿,配那紫薇。”
“怎么会?”夏霜芝不信。
赵姨太瞪眼瞧着驽钝的夏霜芝,辩驳道:“怎么不会?老爷把紫薇接来的用意很明显,是想让她坐地招婿,而这丫头确实有些心计。看这次,不是故意为胡公子打饭,摆在老爷面前,狠狠阴了夏嬷嬷一把吗?老爷想让胡公子为婿,自是不好在胡公子面前驳紫薇的脸,更要给他作面子,怎么能便宜送馊饭的奴才?再加上哪有奴才比主子吃的好的?老爷平日对夏嬷嬷一家不薄,只怕是寒心了。”
夏霜芝惊窒的几乎从红木椅上跳起身,连兰心都不自禁的皱起眉峰,怕赵姨太让她去亲近胡一刀,赶忙推脱道:“外婆,我可不喜欢胡公子。”
赵姨太爱兰心的伶俐,见她猜着自己所想更是欢喜,对外孙女不便喝叱,只能委婉规劝道:“兰心啊,以后谁是夏府的主子,关键在胡公子身上。就算你不喜欢他,也不能让他喜欢紫薇,到时候把我们赶出去啊!你去讨好胡公子,慢慢吊着他,只要胡公子不投向紫薇,时间一久,老爷的心思自然淡了。到时,帮你聘个好夫婿,还怕夏家的产业落不到我们手里?还是,你比不过紫薇?”
“我怎么会比不过一个私生女!”兰心气红了小脸,狠狠剜了赵姨太一眼道:“外婆放心,我会讨好胡公子。但先说好了,我可不嫁他。”兰心喜爱那些书中写的,温润如玉的公子。胡一刀面目粗狂,没有一点读书人的气质,兰心如何能入眼?
赵姨太因为霜芝不会调理男人,被休回娘家。从小便把女人的手段教与兰心,外孙女亦没有叫她失望,面上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内里娇俏温柔小意,正是男子最怜惜疼爱的小娘。赵姨太不信兰心这般的手段,拿不下一个十二岁的胡公子。
“姨娘,说起胡公子,你可别忘了姜姨太。”霜芝刚从胡一刀的事中清醒,想起赵姨太往日的承诺,急忙提醒。
赵姨太眼皮跳了两下,正色道:“差点忘了,姜姨太这女人倒是不能得罪,让她偏向紫薇去。”
夏霜芝觉得赵姨太的话在理,只是不晓得怎么办好?“姨娘啊。当初,姜姨太说要把娘家妹妹的儿子招进府里,给兰心做上门女婿。你随口答应了,现在让兰儿讨好胡公子,岂不是……”
赵姨太认同的点头。“是要防一防。现今不比往常,夏嬷嬷夏忠都不在了,我们不能和姜姨太翻脸。这女人也是个有计较的,她想把侄儿拉进门,好有个依靠。我当时想着,依着夏府的名声,兰儿要嫁人是不成的,即便是招婿也未必有好的,索性应了姜姨太,先看看再说。不想,老爷弄出个胡公子。”
赵姨太凝思片刻道:“先瞒着姜姨太,反正兰儿、胡公子还小,在一起玩也不怕被人指摘。姜姨太问起,我们还是答应着,这事儿不急,来日方长嘛!”
霜芝母女应承着,赵姨太想了想再次叮咛,“霜芝,你给我听着。对紫薇的事上,我们已经失了先机,今后不要轻举妄动。”
夏霜芝不服气,却也明白没法解,只能听赵姨太的话,不寻紫薇的晦气。赵姨太对夏嬷嬷三人失势有喜有忧,喜的是,掌权的走了,内宅由她独大。忧的是,夏嬷嬷二管家好歹是个助力,有事儿倒缺了两个智囊。
赵姨太这方正算计着胡一刀,静轩也刚巧有一刀的长随来访。紫薇命丫鬟守着院落,独自接见了小厮。
“你来有什么事?”紫薇注视着眼前十岁左右的男童,垂目问道。
男童清冽的眼盯着紫薇回道:“奴才是来请小姐吩咐的。”
“吩咐?”紫薇反问。
“是。”男童不卑不亢的答道:“小姐请人替奴才的哥哥看病,我原以为小姐是为了讨好胡公子。可是,小姐又把我和哥哥的卖身契取走了,我就知道小姐有事要吩咐。”
“你怎么会这么想?”
男童淡然道:“我只知道,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
紫薇挑眉,颇有兴致的打量男童,“你是个聪明人。”
“谢谢小姐夸赞。”
紫薇指点茶几,目视男童道:“你现在只要做一件事,学会胡家刀法,这就是我买你们的目的。胡一刀是武痴,他几乎整天都在习武,你是他挑的,应该有些身手吧?”
“是,会一些粗浅的剑法。”
“嗯。你平日在胡一刀身旁伺侯,少说多看,能学多少就多少。”紫薇细观男童的神色,颔首道:“你放心,只要你好好做,那就绝不会耽误你哥哥的病。”
“奴才明白。”
“很好。”紫薇忽然想到什么问:“你叫什么?”
“胡公子给奴才取名,小鹰。”
紫薇微微点首道:“那么小鹰,要是有人问起你来静轩干什么,你怎么说?”
小鹰一愣,随即转了几个心思答复,“少爷命奴才来谢柳妈,谢谢她对奴才家兄的照顾。可惜,柳妈不在,小姐随意问了我两句。”
在他人看来,谢柳妈还不等同于谢她?此人反映极快,是可以一用的人材。紫薇打发了小鹰,正理着心中的头绪,柳妈进门唤醒她的沉思。“小姐,老爷奶奶请你去正堂。”
“什么事?”
柳妈为紫薇整着衣衫道:“是姜姨太来了亲眷,让你出去见见。”
“姜姨太的亲戚与我何干?”
柳妈皱眉唠叨,“小姐,不是奴婢说你。你也该出去走走,不能总闷在园子里。老爷也是好意,对方带着两个孩子,让你出去和他们玩。那男孩和胡公子一般大,长得像他爹娘粗了些,女孩倒是娇娇弱弱的,名字也好听,叫吟霜。”
吟霜?好像在哪里见过。紫薇下意识问:“她姓什么?”
“回小姐,姓白。”
白吟霜!该死,她记起来了。不就是那个孝期失贞,勾引额驸陷害公主的女人吗?紫薇回想那本被她撕烂的《梅花烙》,柳眉微凝。看来,她不能心存侥幸,阎王殿里接触过的书和电视剧情,只怕会一件件往她身边凑。
紫薇丢开夏家的琐事,想到雪山飞狐的情节,又碰撞赶到眼前的梅花烙。心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作者有话要说:有大知道白吟霜,白胜龄去京城前,是住在哪里的吗?
白吟霜的畅想
“什么?姜姨太娘家来亲戚了,还带着孩子?”赵姨太双手撑着扶手,猛地从椅子上跳起身,在房内不停地踱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可夏老爷命人请她们去正堂,来者又是针对兰儿的,如何能避开?赵姨太只得拉着不情愿的霜芝母女应邀,并叮嘱她们见机行事。
未等赵姨太入正厅,早有姜姨太迎出门招呼她朝里走,待众人给夏老爷行了礼,姜姨太迫不及待的推过娘家亲眷介绍,“这是我姐姐姐夫,姓白。来,看看我侄儿白丰城,今年十四岁,可懂事了。”
赵姨太除了应声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好。正尴尬间,丫鬟高声禀报道:“胡公子、紫薇小姐到。”赵姨太乘婢女打断姜姨太话头的当儿,赶紧握着兰心的手,走到一旁坐下。
这才是真正的富贵人家,连进门都要通报。白夫人打入了夏家的门,心里便一直嘀咕着,自己虽嫁与白胜龄做了正头娘子,但和妹妹过的日子一比,简直天差地别。往日一直看不起妹妹做了小妾,而今想来倒是自己吃了亏,白夫人不无嫉妒的懊恼。
夏老爷见小妾高兴,又想着姜姨太自从跟着他,就没有同娘家走动,便也给了白胜龄夫妇几分颜面,亲自为他们引见家人。此时,紫薇一刀登门,少不得他招呼。夏老爷指了指紫薇兰心,冲白胜龄夫妻笑道:“这是我的两个外孙女,兰心和紫薇。”
紫薇、兰心与白家人见过礼,夏老爷招过胡一刀介绍,“这是胡公子,我世交的儿子,来济南游玩的。”
游玩?说的好听,不是整天在园子里练武吗?姜姨太悄悄翻了个白眼,也不拆穿夏老爷胡诌,笑眯眯的示意白夫人让孩子叫人。白夫人拍拍儿子的肩,白丰城会意的对众人鞠躬一一问好,举止仍有些局促。倒是一直被姜姨太忽略的白吟霜,袅袅的扭着身姿来到夏老爷、夏家氏跟前蹲身福了一福,柔声道:“吟霜见过老爷夫人。”
夏家氏极喜欢白吟霜那软绵的样子,觉得比紫薇更像自己的女儿雨荷。夏家氏细观吟霜的头脚,衣物半旧不新,周身更无佩戴首饰,一张白嫩清秀的小脸低垂着,那双会说话的眸子,好似有无尽委屈般的望着自己,看的夏家氏一阵心疼。忙退下手上的镯子递给吟霜,满面柔和的笑道:“好孩子,起来吧,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不,不!吟霜怎么敢收这么贵重的礼,还请夫人收回去吧。”白吟霜眨着大眼,一副女儿感激慈母的模样,把夏家氏哄得心酸异常,仿佛看到了别院里苦度的女儿,硬是拉过吟霜的手替她把镯子戴上。
夏老爷因雨荷之故,不喜白吟霜这等娇柔的女子,瞧着老妻看吟霜的模样,便知晓她想起了雨荷。夏老爷心下烦闷,撇开眼又对上赵姨太、姜姨太眸中的嘲弄,心火更旺。他重重的哼了两声,阻断了夏家氏没有出口的亲热话,白胜龄见夏老爷沉了脸色,赶忙拉下女儿。白夫人狠狠瞪了眼吟霜,默默咒骂了几句,朝夏老爷告罪,一边命吟霜脱下手镯还给夏家氏。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礼!”夏老爷压下一时的不快,让丫鬟们置了宴席。当白氏夫妇领着儿女坐上八仙桌,一家人对玲琅满目的菜色看呆了去,都像土包子似的夹着膳食,看了又看方才下口,满身透着一股村气。
赵姨太暗中打量来客,着重观察着白丰城,觉得他为人老实听话,倒是个入赘的好人选。可惜,有胡一刀在前,只好先按下不提。进完膳,夏老爷与白胜龄攀谈,赵姨太等人留下作陪,孩子则被打发去偏厅玩耍。
出了正堂,丫鬟前方带路,紫薇几人跟随其后。白吟霜放慢步子走在后头,双眼滴溜溜的转着,打量着所看到的一切。沿路上曲折的回廊,一道道幽雅的拱门,还有那院子里迎雪绽放的红梅,都让她那么陶醉。那一朵朵梅花,好似她肩头的红梅,是多么美丽动人?白吟霜恍惚间,陷入自己便是夏家的小姐的错觉,正由丫鬟带着她回房,而她的卧室一如梦中那般华丽堂皇。
一阵风吹醒了吟霜的沉迷,她哀怨的想,自己还是那个小屋里,与哥哥挤一张床的乡下姑娘。白吟霜凝视着紫薇、兰心的背影,不甘心道,她和夏家的女儿比并不差什么,只是没有鲜艳的衣裳、缺了香甜的胭脂、少了头上的钗环,若是把这些给她备置齐全,自己一定更美,更像个大家小姐。要不是这样,夏家的太太为什么对她那么亲热,好像自己是她女儿一般?
白吟霜不停地抚摸右手腕上的玉镯,偷偷的转着看着,就怕一眨眼镯子没了,又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小姐,到了。”
“嗯,你下去吧。”夏兰心入厅,大模大样的坐了主位,命丫鬟去准备茶点。她特意点了些别致的糕点,就是想在白氏兄妹面前显摆。紫薇也不理她,寻了椅子入座,胡一刀与她亲近,挨着紫薇左侧坐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来,倒把白丰城三人抛在了一边。
兰心不喜欢胡一刀,但也不愿输给紫薇,一边招呼白吟霜兄妹,边探身向胡一刀甜甜一笑,问道:“胡大哥,你在说什么啊?”
胡一刀亲眼见过夏兰心为难紫薇,对她的映像极差,敷衍着回答:“没什么。”
真是不解风情。夏兰心握紧掌心暗骂,疑惑赵姨太往日教自己的手段有没有用,怎么胡一刀一点没看她笑得多美,口气有多诱人?反而给了自己一个软钉子,到和那私生女亲近的很。兰心小心端详着紫薇,只觉得她冷冰冰的,透着一股淡漠之气,没有分毫的女儿娇态。可为什么胡一刀爱和她攀谈,视自己若无物呢?
胡一刀天性大方豪爽,但脾气并不好,若非寄人檐下,他根本不会理睬夏兰心。赵姨太实则高估了他,世家之中,为防男孩沉迷女色,十二岁的孩子便会配通房,教导子弟如何疏通~情~欲。可那胡一刀整日和父亲跑江湖,十二年的岁月里只知武学,哪里晓得男女之事?兰心这番做作,不过是抛媚眼给瞎子看,白费力!
白吟霜并非白家的亲生女,而是十四年前,白胜龄从河边捡回家抱养的,从小为白夫人不喜。为了过得好些,吟霜处处着意讨好白胜龄父子,所以极会看人脸色。此时,见紫薇同胡一刀谈笑,夏兰心在一旁刻意巴结,想起方才正堂内夏老爷引见胡公子说,他是夏老爷世交的儿子。夏家那么有钱,他交好的人家想必也不会差。否则,夏家两个外孙女何必如此奉承于他?
吟霜斜视着白丰城的衣物,是件青灰色的棉袍子,看着土里土气的,却还是白夫人为了来夏家而刻意赶制的。下一瞬,白吟霜的眸光转朝胡一刀,男孩高挑的身段上套着件绢布袍子,初雪般白净的衣料绣着苍劲的松柏,其上的仙鹤展翅欲飞。腰间挂着玲珑玉佩,足下踏着毛皮靴子。吟霜暗道,果然是世家子弟,穿戴的俱是好物。
白吟霜长得好,又会弹琴唱歌,在乡间常被称道。吟霜如今十四年华,家里有些个上门提亲的,白氏夫妇都没有应承。白夫人是嫌对方聘礼太少,不够赔偿她多年的养育之恩。白胜龄则是看不上男方的人品,觉得配不上自己的宝贝闺女。于是媒婆几次登门,刚提来意就被推脱,吟霜反倒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很瞧不上村里种田的农户。
看过白吟霜的人都夸她长得美,不像村人倒像小姐。这话听多了,吟霜总盼着自己嫁个有钱人,当少奶奶被丫鬟伺侯。毕竟,村里村外哪家的丫头有她漂亮?吟霜知道自己不是白夫人的亲女,她偷偷检查过白胜龄捡到她时所用的襁褓,那布料的质地一摸便晓得是好的,她猜自己或许是大户人家的闺女,被坏婆子抱出来丢了。又或是家里有权势得罪小人,那贼把她偷出来抛弃,报复她亲爹娘。
白吟霜不甘心一辈子住低檐土墙的矮房,不想做农妇粗了手脚,还要去伺候粗鄙的公婆。她每天做梦都描绘着大户之家的生活,不曾想,踏入夏家看到的竟是这么富贵的景象,比自己以往想象的何止好了千倍万倍?
可惜,夏家没有公子,要不她就是做妾也使得啊!看姜姨太那一身丝娟蜀绣的衣裙,发间金灿灿的步摇,十指上红红绿绿的戒指……小妾又如何,还不是比白夫人这样小户人家的正妻活得还舒坦。
不过,夏家没男子却有个世交的胡公子啊。白吟霜有了些想头,双手绞缠着手指,红着脸颊怯生生的抬起下巴,一双娇羞的杏眼含着秋波送向胡一刀,柔声喊:“胡公子。”
“什么事?”胡一刀瞧着白吟霜不停的眨眼,想问她是不是眼睛不舒服。但转而一思,自己和对方不熟,便按下不提。
怎么不一样?村里的男孩哪个不拜倒她的娇态之下?往日有事,只需她柔柔的看着对方,轻轻的喊声哥哥,什么事儿都有人抢着替她做。她要是扭一扭身子,给对方一个笑脸,那些男孩个个都恨不得抱住她,拉着她的手不放。怎么眼前的胡公子,一点没有喜欢她的意思?对了,胡公子是世家出生,自然和乡下孩子不同,见惯了漂亮的女孩。吟霜为自己找借口,暗暗叮咛自个儿要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
“这是我哥哥,白丰城。我叫白吟霜,胡公子可以叫我吟霜。”白吟霜仿佛害羞的小女孩,侧过脸怕胡一刀盯着看,只露出半面姣好的脸颊对着他,眼波流转娇滴滴的缠着一刀的视线。
可惜,胡一刀瞥了眼白吟霜愣是没接这个令子,只是点了点头,继而不解风情的回视紫薇,继续说着走江湖时看到的趣事。气得吟霜咬碎了一口白牙。
紫薇闲谈间观察着白吟霜的举止,见她这番勾引男人的娴熟之态,微皱眉峰。紫薇了解越是身在困苦危难的境地,心智就越成熟。老话说,农户的孩子早当家,不假。白吟霜比起陷足后院的小姐,更明白自己的价值,和她能利用的资本。何况,白吟霜看着已经不小了,该长的地方都长开了,她这个年纪在八旗之家已经可以进京选秀了。可惜,小户家出身,没有多少见识,想达成目的的手段也过于直白。
紫薇轻轻摇头,只要白吟霜不把主意打到她身上,自己也不会去为难对方。毕竟,还要靠这个白吟霜,把那不忠不义的王府弄垮。紫薇不喜白吟霜,但更厌恶硕王府中的人,和那下嫁的公主。
白吟霜耍心机,不过是想过好日子。这样的女人天底下不会少,各家各府后院得宠的女人,哪个没有些手段?如若皓祯不上套,她怎么进的硕王府?要是没有硕王爷和雪如对皓祯的溺爱,他有什么胆子和皇家作对?这辈子对她最大的惩罚,就是她有那么个亲生母亲,害她丢了身份半生颠簸,施尽手段爬上去仍跌个粉骨碎身,得到的不过是一场空梦。
梅花烙中,最该死的便是雪如。为了争宠,混淆皇家血脉,无知。而给她出主意的姐姐,更是祸首。
硕王爷教子无方在前,蒙蔽君王在后,按律当剐。
换子之事,皓祯不知情,但他辜负皇恩侮辱公主,为了歌女宠妾灭妻。要真是深爱白吟霜,为什么不面陈皇上,宁可白衣也不他娶?明明是个贪恋富贵的小人,偏偏写成了真爱无悔的情痴,真该拔了他的外衣,游街腰斩用他的血洗刷皇室的屈辱。
而那公主,使紫薇厌憎。养在皇后跟前,却没有贵女该有的气度。公主即便下嫁也是主子,她竟被奴才拿捏在手心里,哀求和歌女分享丈夫,简直是皇室的耻辱。叫人无法置信的是,被伤的那么深,居然还为皓祯、白吟霜求情,那之前干什么去了?不如一开始就成全对方。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紫薇正分析着梅花烙的剧情,泻着心火。对坐的吟霜、主位上的兰心皆悄声的打量着她,暗恨紫薇得了胡一刀的缘。就这样,两人畅谈,余者三人呆坐,或是偶尔插上两句不咸不淡的话,直到丫鬟请白氏兄妹去客房,才解了兰心吟霜的尴尬。
各有心思
当晚,白夫人在姜姨太房内说了好些话才回客房。白胜龄没有睡,他环视着卧房里精致的摆设,回想一天中的所见所闻,心里不是没有妒意。白胜龄本是不愿来夏家的,妻子的妹妹不是做了太太,而是夏家的小妾,自己进了夏府便觉得低人一头。早年,白胜龄也读过书,可惜屡考不中,又不会经营,只能靠着爹娘留下的祖产度日。
白胜龄并不喜欢自己的妻子,姜氏是白胜龄爹娘为他娶的媳妇,足足比他大了十三岁。他的父母看中姜氏腿脚有力,能下地干活,灶下手艺也不错,怕被人讨了去,在他两岁时就早早定下。白胜龄知道父母也是一片慈心,他们临老才有自己这么个儿子,怕一脚去了丢下他没人照顾,便为他张罗一个大媳妇养自己这个小丈夫。
白胜龄因为姜氏的缘故,常被村里的闲汉取笑。他明白不是姜氏的错,却也难免抱怨。甚至想,如果没有姜氏,或许自己能娶一个可心的媳妇。但怪谁呢?听说姜家也是因为太穷,才会为了一点聘礼把大女儿许给两岁的娃娃,小女儿更被卖去做了小妾。“哎——!”想到这里,白胜龄长长的叹息。
“好端端的,叹什么气?”白夫人因妹妹的许诺正高兴,布满风霜的脸仿佛也年轻了几岁。姜氏已经年过五十了,十三岁嫁去白家把小丈夫拉扯大,到白胜龄十七岁圆房的日子,她已经二十八年华了。白夫人一直想要儿子,不知是早年太劳累,还是房事太少的原因,直到三十六头上才有了白丰城。白夫人自己明白,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想早些为儿子做打算。
白胜龄眉峰拧成一团,没好气的问:“我们来夏府,究竟为了什么?”
白胜龄常闹小脾气,白夫人是一半把他当丈夫,一半当儿子,为此也不生气,唤来丫鬟洗了头脚,睡上床方才回道:“你今天也看到了,夏家没有男丁。夏老爷膝下只有两个外孙女,是要坐地招婿的。我妹妹的意思是,咱们丰城和她家的兰心正合适。”
“你让丰城来做夏家的上门女婿?”白胜龄不敢置信的望着妻子,喝骂:“你知不知道,入赘是要被人看不起的。你叫儿子以后怎么在别人面前抬头?”
白夫人睨视着丈夫,嗤笑道:“你呀,就是短视,怪不得考不中秀才。你看看这个夏府,再想想我们家的土墙。”白夫人瞅了眼被自己堵的说不出话的丈夫,掰着手指一项项细数,“家里除了两亩地还有什么?可夏家呢?济南城十六进的院落,占地百来亩。你晓得这里最便宜的房子多少价吗?一百五十两,还没有我们家的院子大。”
“再则,夏府三代经商。到夏老爷头上,底下已经有了布庄、茶庄、客栈和瓷器店,你说哪个不是挣钱的行当?还有城外大片的农地,百来口细户,真叫吃不完的米饭,穿不尽的罗衣。要是丰城成了夏家的老爷,那你我就是太爷太奶奶了,还用得着我这把老骨头天天下地吗?”
白胜龄哼着鼻子,怒视姜氏道:“你懂什么!自古士农工商,夏家的门第还没有我家好。再说,你让儿子入赘,那就是人家的儿子了,还想当太奶奶?简直痴人说梦!况且,我也就那么棵独苗,若是丰城做了上门女婿,我便是白家的千古罪人了!”
“行了,你以为我这些都没想过?”白夫人拉上厚实的棉被,摆手说:“丰城要是做了夏家的女婿,我也不指望他帮到我,只要他吃好穿好过上舒服日子,我这个做娘的,还有什么不放心?你说白家没了后,我也和妹妹说过,她的意思是只要丰城的第一个孩子姓夏,之后的要姓白不成问题。”
白胜龄瞥着得意的婆娘,心头一阵厌烦,烦躁的扭过身背对姜氏,“不管你说什么,我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不同意?明明有这么好的机会,丰城就能过上有钱人的日子了,你干嘛阻着他?”白夫人拽着丈夫的胳膊,使劲让他转过身面对自己的逼问。
白胜龄冷着脸道:“我不想让人笑话我们白家,不想让人说我白胜龄是个卖儿子求富贵的。”
白夫人握紧拳,狠狠垂着床板出气,恨不得拳头都招呼在白胜龄头上。“你一直说面子,面子!这脸面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你考了五次秀才都没中,脸早就丢光了!我今天告诉你,家是我在管的,儿子也是我养大的,这件事我作主了!”
秀才屡考不中,成了白胜龄心里的一根刺。而白夫人偏就喜欢戳人的痛处,一而再的提起。白胜龄被激的跳起身,指着姜氏喝道:“我实话说了吧,丰城我是要留给吟霜的。你说什么都没用,我是丰城的爹,白家姓白不姓姜!”
“好啊,翅膀长硬了是不是?”白夫人气得眉眼倒竖,两三下挖出棉被中的白胜龄,抓着他胸前的亵衣,眯眼怒骂:“把丰城留给白吟霜,亏你说得出口!你这个包袱女儿除了吃饭,还会什么?不过脸长的清秀了点,身子骨弱的被风吹就倒。要是她嫁了丰城,除了拖累,能给他什么?不是我说,白吟霜让她倒口茶都不会,难道你想让儿子去伺候她?”
“夫妻之间,为什么要说给不给,伺不伺候的?为什么事情到了你嘴里都那么市侩?”白胜龄哪里听得进姜氏的话。白吟霜是他从河边抱养的,从小看她长大,那么娇弱柔软的人儿,简直是他心目中的娘子为他生的女儿。而姜氏在他心里,与其当作妻子,不如说是个多嘴的老妈子。白胜龄常嫌她对吟霜训得严,对自己管得多。
白夫人哼声冷嘲道:“你说我市侩?那是因为你除了几句酸诗,什么也不懂。你晓得柴盐油米多少钱一斤吗?你知道麦子怎么种,白棉怎么收吗?要不是精打细算,你吃的饭身上穿的衣哪里来?”
白胜龄不想在夏家同姜氏争执,被人看笑话,只得转了话头道:“就算我同意了,丰城也未必愿意。他从小就喜欢吟霜,你让他娶夏家小姐,他肯吗?”
姜氏想到白吟霜平日笼络白胜龄、丰城父子俩,使他们对自己不冷不热的,就心生厌恶。她推开丈夫吹熄了蜡烛,自顾着躺下没好气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哪有他说话的份儿!”
白胜龄拍了拍姜氏抓过的亵衣,冷淡的翻身睡去。
次日,用了早膳。白夫人悄悄拉着儿子到一边问话,“丰城,昨天你和夏家小姐一起去偏厅,说了些什么话?”
白丰城摸了摸脑勺,摇头道:“没什么啊。那个紫薇一直和胡公子说话,我和吟霜跟他们不熟,就吃了些点心没说什么。”
姜姨太昨夜把夏府内的人物大致给白夫人讲了一遍,姜氏知道紫薇是个私生女,上不得台面故而也不在意,直指重心道:“那个兰心小姐呢,你有没有和她说话?”
“没。”白丰城摇头道:“她想和胡公子说话,不过,胡公子没理她。”
白夫人心里打了个突,嘀咕着思索,莫不是这个胡公子也是来做上门女婿的?不,不行,不能让人抢了先!姜氏双手按着儿子的肩膀,正色叮嘱:“你要多找兰心玩,多和她说说话,知道吗?”
“做什么啊?”白丰城茫然道。
白夫人指着偌大的夏府,引诱地问:“丰城想不想以后住在这里,每天吃好吃的?”
“想啊!”白丰城点头。
“那你就要让兰心小姐喜欢你,等你娶了她,你就是夏府的姑爷了。”
白丰城听罢,疑惑的抬起脑袋问:“我娶了兰心,那吟霜怎么办?我说过要娶吟霜的。”
白夫人面上的笑容一下子淡去,板着脸道:“吟霜是你妹妹,哪有哥哥娶妹妹的?再说,吟霜也不喜欢你。”
“你骗人!”
儿子居然为了白吟霜喝叱自己,白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拉着白丰城的手腕取道姜姨太处,想让妹妹牵红线。不料,丰城猛地一挣,甩开姜氏的挟制,冲出院子找白吟霜想问个究竟。
“哎,你找什么啊?横冲直撞的!”看门的婆子拦住白丰城质问。
“我找我妹妹,白吟霜。”白丰城十四岁,对男女之事也有了一知半解。他从小和白吟霜一起长大,可谓是日久生情浓到骨子里,这会儿听了姜氏的话,真是急红了眼。
“哦,你妹妹啊。”老婆子指着湛泫苑道:“我看见她跟着胡公子走了。”
胡公子?吟霜不会是喜欢上胡公子了吧?白丰城心底又酸又急,狂奔着赶到湛泫苑。守门婆子见是客人,便放了行,白丰城悄悄入内躲在雪堆后远远的看着吟霜。而白吟霜正站在雪地里仰望着练武的胡一刀,并接手虎子、小鹰手里的活计,为一刀端茶倒水。
待胡一刀耍了一遍胡家拳法,刚停下身姿,白吟霜已捧着瓷杯借机上前,娇声道:“胡公子请喝茶。”
“我不想喝。”胡一刀不接茶杯,冷着脸问:“你来干什么?”
白吟霜瞅着胡一刀,眼中浮起泪珠,满含委屈道:“我是来看胡公子练武的。”
胡一刀皱眉道:“我习武的时候,不喜欢给人看。你走吧。”
“不!”白吟霜上前扯住胡一刀的袖子,尖声恳求:“你不要赶我走。胡公子,你就像我心中的大侠一样,那么英勇,那么厉害,你一定会容纳我这个小女子的。我只是想看着你,服侍你,我不求你回应,胡公子你就当我是小猫小狗,放在一边好了,不要赶我走!”
说什么呐?胡一刀一点不明白吟霜讲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啊?胡一刀扯过自己的衣袖,转朝一边的长随使眼色。
小鹰隐下讽刺的目光,冲白吟霜笑了笑,当吟霜以为有人帮忙说项时,他搭腔道:“可这小猫小狗是不是也太大了,让人不在意都不行。毕竟,我主子眼睛好好的,没瞎!”
刹那,吟霜白皙的脸颊涌上鲜红,她终究还是孩子,又被吹捧惯了,哪听过这般的嘲讽?立即低头跺脚,十指交握着扭动,羞恼的不知如何是好。倒是躲在一旁的白丰城不忍心她难堪,步出雪堆走向吟霜,劝说:“我们回去吧。”
不,她怎么能这样就走了?她还没跟胡公子说上几句话,更没让对方记住自己。好容易追到湛泫苑,她不能灰头土脸的回去。白吟霜泪盈盈的瞄着胡一刀,哽咽道:“我不能就这么走了,让胡公子误会。”
他误会什么了?胡一刀觉得和女人说话真是太难懂了,还是紫薇小妹好,话语条理分明,更难得的是不会哭哭啼啼。
白丰城也不是傻瓜,看吟霜今日的举动心一沉,虽然在别人的园子里,仍是不吐不快。丰城吸了几口冷气,暗压心火方道:“你不是说喜欢我,要嫁给我的吗?怎么倒向他献起殷勤?”
白吟霜面带惊恐的望着丰城,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滑落脸颊,呜咽道:“哥哥,你为什么要坏妹妹的清白?我说喜欢你,是因为你是吟霜的哥哥,你怎么会误会我要嫁给你?”说着说着,吟霜的视野转向胡一刀,温柔的注视着他。好像天地间除了眼前这个男子,再没有人入她的眼。
白丰城听着吟霜否认的话语,目睹她对另一个男人的柔情,心疼的几乎麻木。他不信往日体贴的吟霜会这么对他,白丰城怒视胡一刀。是了,是胡公子勾引了自己的吟霜,不愧是世家子弟,不过见上一面,就让吟霜动了心。但吟霜还小,她哪里知道胡公子根本靠不住,要不,刚才怎会如此对她?
白丰城愈想愈恼,忽然挥出一拳打向胡一刀的门面。胡一刀莫名其妙的挡下拳头,方欲说什么,白丰城一掌又至。胡一刀开始也不愿动真格,但也顶不住对方发疯拼死的追击啊。人被打疼了自然会发火,何况胡一刀不觉得自己有错。如此循环往复,形势等同于报复般恶化而下,胡一刀还好毕竟是练家子,白丰城身上却早已是青一块紫一块了。
白吟霜见两个男孩为她动手,而且有越打越烈之势,心头喜的快疯了,脸上仍是一片焦急的神色,嘴里不停的喊着:“胡公子、哥哥,你们别打了,不要为吟霜打架。胡公子、哥哥,你们要为吟霜保重啊,别打了……”
湛泫苑的闹剧不过片刻就传到了紫薇耳里,倒为她解决了一直以来的困惑。紫薇弄不明白,夏兰心和白吟霜为什么会这样大胆的勾引胡一刀,有什么凭借让她们以为,自己会成功让男人上套?
此刻,紫薇倒是明白了。她们并不认为一定会成功,但勾引一下又没任何损失,而且不做,怎么会知道结果如何?若是不成,顶多放弃一棵摇钱树,看,这不是把胡一刀成功拉下水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多写回帖,谢谢大家!
胡一刀的受难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夏老爷厉声喝问着身畔的丫鬟,眉宇深深的打着褶子,眼光来回从胡一刀与白丰城身上游移,看着他们灰头土脸的样子,悄悄叹了口气。
白丰城、胡一刀算来都是客人,而这两个来客居然在主人家中动起手,让他怎么处置呢?客人并非奴才,能随意打骂。即便一方只是小妾的亲眷,可他也不能明着偏帮胡一刀不是?
站于丰城一刀身后的白吟霜垂泪不止,那抑扬顿挫的哭泣声,叫夏老爷的脑子发胀。又不好喝叱她,只得让白夫人拉到一边安慰。两人殴打之事已经闹得满园皆知,人亦被送到自己面前,他哪里能推脱?夏老爷只得命丫鬟把事情前后说一遍。
领命的奴婢话语含糊,心里也暗暗叫苦。她不过是事发后,跟着姜姨太、白夫人去湛泫苑带人,送到老爷书房罢了,哪里知道怎么打起来的。
白夫人虽是村人,胸中却颇有些丘壑,要不当初白胜龄的父母也不会挑中她。姜氏口中骂儿子不懂事,但句句话里透着白丰城的伤势,好似夏老爷不处置胡一刀,便是不公。
夏老爷对白夫人的举动不做理会,盯着胡一刀、白丰城的眼睛开口问:“是谁先动的手?”
丰城、一刀默默而立,没有回夏老爷的话。白丰城在暴怒中动手,如今一泄气便有些后怕。一来在别人家打贵客,二来是自己挑的头,他身上疼痛但更怕姜氏的责骂。至于胡一刀,他从不做这等告状的小人。
两个孩子都不言语,倒是白夫人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要是他有理怕早就一五一十的说了。现在心亏,所以才什么都不敢讲。白夫人不敢耍出村妇的泼辣劲儿,怕夏老爷厌弃了自己,连带也看不上她儿子。如此一来,丰城岂非成不了夏家的女婿,这一趟白来了?
可要白夫人吞下这口气,也不甘心,她冲着夏老爷尴尬笑道:“夏老爷,这斗殴不管谁先动手,到了衙门也是两人都要受一半杖责的。我不是那不讲理的人,要是丰城的错,我定会叫他告罪。”底下的奴才听姜氏所言,皆是默默点头,觉得白夫人是个明理的,谁知下一刻她话头一转,“只是,我们家丰城和胡公子又没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何必下手这么狠?瞧瞧,这青了又紫的,脸都被打肿了。”白夫人故意拉开丰城胸口的棉衣,果然是一片红肿。
夏老爷知道胡一刀不会胡乱动手,但白丰城确实比一刀伤的重多了,胡一刀又是个会武的,他不能明着偏担,让白家人说事。夏老爷隐下不快,缓颊看着胡一刀问:“一刀,怎么会打起来的?出手也不该这么重啊!”
夏老爷其实并无责怪之意,胡一刀的为人他还是信得过的,下手重不过是年轻气盛,没有掌控好拳脚的力道罢了。但胡一刀听了夏老爷的话,又瞅了瞅白丰城身上的伤,自觉有违父亲往日的教导,打了个没有武的不说,而且出手重了,怎么说这事上自己也有一份错。胡一刀是敢作敢为的,立刻抱拳认罪,“夏爷爷,今天是一刀的错。你罚我吧。”
不愧是胡老弟的儿子。夏老爷心中很是满意,面上不好显露只得阴着脸道:“既然你这么说,我便罚你给白丰城认个错,再……”
夏老爷想把惩罚之事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再赔些钱了解了。不想白吟霜猛地冲到大堂正中,对着夏老爷跪下,倒唬了众人一跳。待左右还未反应,吟霜已泪流满面的开始陈情,“夏老爷求你不要罚胡公子,你要罚就罚吟霜吧!是吟霜不好,胡公子是为了吟霜才和哥哥打起来的。都是吟霜的错,老爷,你罚吟霜吧,胡公子是那么真诚、是这么美好,你怎么忍心罚他呢?夏老爷……”
众人呆呆的望着仿佛罚了胡一刀,大有长跪不起之势的白吟霜,一时无语。夏老爷更是哭笑不得,弄不明白白吟霜唱这么一出究竟何意。等听了半晌,才明了她话中的意思,隐晦的指出白丰城和胡一刀是为了争风吃醋才打起来的。而白吟霜自己就是那个缘头。
夏老爷不信胡一刀会喜欢娇滴滴的白吟霜,没心思叫她住口,急着向一刀证实,“一刀,你是不是言语间对白姑娘有些冒犯,白丰城才和你打起来的?”
“冒犯?”胡一刀摸着头,不解的看着夏老爷。
这样的一刀,真的会是白吟霜口中为她动干戈的男子吗?夏老爷狐疑的想,一边为他直白的解释道:“你是不是说了喜欢白姑娘的话,所以白丰城才和你动手?你要是真喜欢,也该告诉我,爷爷让你夏奶奶替你问。你们不可私相授受,这是要坏了姑娘的名声的。”夏家有个雨荷,让他气了半辈子,谁知今天竟遇上个比女儿还离谱的白吟霜。夏老爷干脆用‘私相授受’来点醒白吟霜,让她知道自己这么说丢的是女儿家的脸。
然白吟霜显然没有明白夏老爷的好意,仍拽着自己的衣角,满面深情道:“不,不!我们没有私相授受,我们只是情不自禁。胡大哥没有说喜欢我,我知道他不好意思说,我只是在园子里服侍胡大哥,是哥哥误会我们……”
没说喜欢,倒是心意相通知道彼此的情意。在园子里服侍,怎么服侍啊?你又不是夏家的奴婢,赶着服侍,不是献殷勤是什么?这还叫误会啊?旁听之人各自心里咕哝,白夫人更是气得嘴角哆嗦,粗壮的胳膊一巴掌挥上吟霜的脸蛋,犹不解恨。
姜姨太反覆叮嘱她,就算着急把亲事定下,也不能失了礼数,更不可坏了规矩。自从夏雨荷出事,夏老爷对男女大防看得极重,若是让他觉得白家家教不好,丰城是入不了夏家的。而今,白吟霜这么一出,不是扯丰城的后腿么?
“白夫人,你别打白姑娘,先听听一刀怎么说。”夏老爷看不上白吟霜,但也不想见白夫人在自己面前管教女儿。
白夫人讪讪的退下,不敢触夏老爷的虎须。胡一刀则是茫茫然不知所以。他对白吟霜的话是有听没懂,男女之事上根本没开窍。不晓得自己和白吟霜没说几句话,夏老爷为什么就觉得自己喜欢上白吟霜了。胡一刀在众人的瞪视下,只能呐呐回道:“我没说过喜欢她啊。”
不喜欢一开始就说呀!夏老爷暗怪胡一刀说的太慢,未免众人疑心,方欲深入究竟,白吟霜抬起肿了半边的脸,哀声道:“是的,胡公子他没有喜欢我。真的,他没有骗你们。老爷,你千万不要为了吟霜的事罚胡公子,一切都是吟霜的错,不该因为胡公子对我说了几句话,就情不自禁。”
白丰城到此刻是真误会胡一刀了,为吟霜声援道:“我打他就是因为他勾引吟霜!明明吟霜是……”
“你住口!长辈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白夫人怕儿子嘴里吐实,说出喜欢白吟霜的话,立即掐住他的话头。
而痛哭的白吟霜也抓住时机道:“哥哥,你别说了。不要叫人误会了胡公子,这是吟霜愿意的,不是胡公子的错。”
白丰城见白吟霜的哭求,又碍于姜氏的淫威,只能瞪视着胡一刀不再开口。
看来确是胡公子的不是,在世交家里竟然勾引同为客人的女子,被姑娘的哥哥发现了,还以武欺人,最后一点丑事闹到主人面前还不承认,真是辜负了老爷对他的好。以众仆看来,胡一刀没有在初时否认,便是心虚。何况,天下哪个女子会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自然偏向白吟霜。厅里的奴才虽没把对胡一刀的不屑摆上脸,眼底透出的鄙夷视线也让一刀觉得锋芒刺背。
白夫人瞧着眼前的情形,知道白吟霜是摘不出来了,只能顺水推舟。好在胡一刀有了纨绔的名声,夏老爷不会看上他做东床孙女婿的。再者,胡公子的穿戴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白吟霜好歹名义上是自己的女儿,丰城的妹妹,她嫁过去也是一个助力。更重要的是,可以断了丰城对白吟霜的想头。只要儿子配合,夏家又有妹妹出力,自己再从旁边说合,这婚事哪有不成的礼?
白夫人的心思在肚里转了几圈,仍用恼恨的目光瞅着白吟霜,但话中的风向变了,“你这个死丫头,胡公子喜欢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倒是自己眼巴巴的跑去了?现在倒好,谁都知道你那点事,还有谁会娶你?”
白丰城刚想说什么,被姜氏双眼一瞪,立马偃了气。白夫人骂完吟霜,上前几步红着眼对夏老爷道:“老爷,我就这么个女儿,虽说是她自个儿不要脸面,我这个做娘的却不能不帮她一把呀!听说夏老爷和胡公子家是世交,请待老妇问一声,他对小女究竟有个什么章程。总不能让我女儿丢了名声,却不管她吧?”
夏老爷瞧着白夫人一边流泪一边哀号的,感觉自己一个脑袋两个大,想帮胡一刀也有心无力。谁叫他说的不干脆,又不解释呢?此刻人人都先入为主,认定白吟霜说的是实话,胡一刀再辩解也成了掩饰了。夏老爷正不知怎么办好,方巧紫薇上门给他请安,稍稍打破僵局。夏老爷不等姜氏再次出言逼迫,拉着紫薇坐下,笑问:“你这会儿怎么想到给外公请安来了?”
“我听身边的丫头说,胡大哥和白公子起了误会,有些争执。结果闹到外公跟前。我怕外公多劳伤神,就命人煮了人参鸡汤,端来给外公养养神。”紫薇淡然的解释,示意黄鹂把食盒里的参汤递与夏老爷。
真是好孩子啊!夏老爷想起咋呼呼的霜芝,每日琴棋书画从不到他膝下凑趣的兰心,感情不免又偏向紫薇一分。夏老爷感慨的接过瓷罐,拿着勺子笑眯眯喝了两口。
哼,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还敢出来现眼,真是不要脸!白夫人心头不住的怒骂,她不满于紫薇打断先前的逼问。当时看那情形,如果没有紫薇闹事,夏老爷或许就势所迫命胡一刀答应娶白吟霜了。就算夏老爷不是胡一刀的亲长,但有了口头上的承诺是推不掉的。至于白吟霜进胡家,对方是娶还是纳,都不是她关心的。
“夏老爷……”
白夫人刚欲接着发难,紫薇冷冷的凝视着她,淡淡笑道:“白夫人请坐,我一个小辈都坐着,怎么敢有劳你站着说话?春、夏,还不快些扶白夫人坐下。”
待姜氏被迫入座的当儿,紫薇询问:“外公,胡大哥怎么和白公子打起来了?对了,这事外公也不是亲眼看见,知道的不多,还是让胡大哥的长随说吧。”紫薇自问自答,悄然冲胡一刀身后的小鹰使了个眼色。
小鹰会意的朝夏老爷、紫薇鞠了一躬道:“回禀小姐,今天的事,其实是这样的。辰时奴才伺侯少爷去主屋进早膳,回湛泫苑时白姑娘跟着少爷,因为白姑娘也是贵客,所以我们少爷也没拦着她。入园之后,少爷开始练武,不知白姑娘为什么就抢了奴才和虎子的活计,给少爷端茶倒水的。”
小鹰看着仍做委屈状的白吟霜,续道:“我们老爷管得严,自小不让姑娘近少爷的身,所以少爷没有接白姑娘的茶,反而追问她为什么来湛泫苑。白姑娘说她想看少爷练武。可我们少爷不喜欢被人看,想请白姑娘回去。奴才记得这时候白姑娘对我们公子说,‘你不要赶我走。胡公子,你就像我心中的大侠一样,那么英勇,那么厉害,你一定会容纳我这个小女子的。我只是想看着你,服侍你,我不求你回应,胡公子你就当我是小猫小狗,放在一边好了,不要赶我走!’”
天啊!哪家女儿那么不知耻啊?众人听了小鹰的陈言,看向胡一刀和白吟霜的视线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心里认定的,有钱少爷玩弄乡下姑娘的念头也在一息间推翻。
“你胡说!”白夫人拍着茶几跳起身,喝道:“你是胡公子的奴才,当然帮着他。可你也不能污蔑我女儿的清白!”姜氏怕小鹰的言词毁了儿子的婚事,气势张扬想吓唬住眼前不满曰幼的孩童。全然没注意夏老爷皱眉的脸。
众仆闻白夫人如此质问,心下不免有些动摇。可又不信一个黄口小儿,会编出这样的话。怎奈他们不是主子,无权让姜氏闭嘴,只得耐着性子等小鹰反驳。
“胡大哥,要是有谁再打断小鹰的话,就点穴。”
紫薇的吩咐,正中胡一刀的下怀。白吟霜不明白什么是点穴,却知道此时不辨白,那就有口难言了。谁晓得没出声只是刚张开嘴,就被胡一刀偷偷抛的小石子定在场中。
众人关注着姜氏小鹰的对持,哪里看到白吟霜的异样。而另一方的小鹰面对白夫人的压力,丝毫没有退缩,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仰着下巴对上姜氏毒辣的眼神,沉稳的提醒道:“我是不是胡说,当时在场的白公子也听见了。你问问他,我有没有说错话?”
众人的目光一时俱飘向白丰城,看到他几次蠕动嘴巴想开口,最后仍是无声的垂下头,便知晓小鹰说的不假。
小鹰不待白夫人打岔,接着说:“白姑娘说了这些话,我们少爷没说什么,倒是白公子从一边走出来,劝着白姑娘离开。可白姑娘就是不肯走,白公子就问,‘你不是说喜欢我,要嫁给我的吗?怎么倒向他献起殷勤?’”
哎哟喂!小鹰的陈诉使得众人倒抽一口冷气,这是哪回事啊?哥哥能娶妹妹吗?场中人各自心道,也许白丰城、白吟霜不是亲兄妹,可要是白家想让白吟霜当童养媳,为什么还让她姓白,不知同姓不婚吗?就算一个村里的都明白,但不知道的,名声上还是不好听。撇开姓氏不论,白丰城说出这番话,显然是两人之间交过心的,为何白吟霜今日演了这么一出呐?
众人正不得其解,小鹰适时为其解惑道:“而白姑娘却说,‘哥哥,你为什么要坏妹妹的清白?我说喜欢你,是因为你是吟霜的哥哥,你怎么会误会我要嫁给你?’白姑娘边说边哭,说完还看着少爷。不知道为什么,白公子突然冲着我家少爷就是一拳。我家公子没法,只得应战。白姑娘倒是在一旁劝说,‘胡公子、哥哥,你们别打了,不要为吟霜打架。胡公子、哥哥,你们要为吟霜保重啊,别打了。’可惜,白姑娘的话不中用,她越说,白公子打的越狠。这不,闹到夏老爷跟前。”
好个不知耻的女人啊!字字句句里都透着误导,让别人会错意。刚才,他们不就被她骗了吗?众者皆怒,鄙弃的注视的跪坐于地的白吟霜。白吟霜此刻想说不能说,就连摇头摆手都做不到,心里是又怨又恨,却苦于不能言。
白夫人被春夏两个丫头拉着无法上前,如何能堵住小鹰的嘴?见自己欲百般隐瞒的事摊在众人的眼下,想骂又怕夏老爷不待见自己,坏了儿子的前程。一时间百般苦涩击上心扉,喉间一口气没接上,竟手脚一软瘫倒于地。
紫薇见机道:“快快把白夫人扶起来,虽说白姑娘会错了意,险些陷胡大哥不义。但白夫人也是不知情的,即便是赔罪,哪里要行这样的大礼。来人啊,把白夫人、白小姐送回客房好好歇息。白夫人放心,今日不过是一场误会,大家都不用在意。”
众仆在夏老爷沉默的示意下,异常迅速的送走白家人。夏老爷微笑的摸着胡须,得意于有个灵慧的外孙女。他想到前事,招过小鹰问:“先前一刀被冤枉,你怎么不替他解说?”
“主子没有问话,奴才不敢开口。”
嗯。夏老爷点头,觉得小鹰虽说不上是个机灵的,倒也知晓分寸。便打发了他,另行赏赐。而胡一刀则对紫薇很是感激,方才之事他不是很明白,也知道紫薇帮了他。觉得这个小妹没认错,人聪明又爽快,打定以后有事便找她商量的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我现在说一下,有很多朋友可能认为本文拖沓,写的主角年纪太小,到还珠剧情,还要很多时间。可是写到16章,却还是八岁呢。太墨迹了。
我要在这里说一下,我写这篇文,着重点不是虐脑残,主要写雍正怎么活出另一个人生。其实,晋江虐脑残的文,很多了,而且很多都是虐的超级爽。
如果只写虐的,我一开始就写紫薇在福尔康家里了。虽然我用了还珠之类的情节,大家可能会觉得,你用了就是为了虐,为什么写那么慢都不虐,你主题不明。
那我在这里表明一下,不是不虐,而是虐不是主题。不然,我不会加雪山飞狐之类的情节了。如果单是只要看虐的,忍受不了我不写虐,不立刻写进宫去京城,光写别的情节,那么就先别看,到虐脑残的部分看一下就好。
因为回帖里老是说我情节拖沓,你不舒服,我也不舒服。写都没劲了,或许你只要看还珠的情节,那么等进京再看吧。
扭曲的人心
“你给我说,是谁教你这些话的?”白夫人被搀扶着送入客房,歇了好一会儿才舒了气,可想到家里那点丑事在夏老爷面前透了风,白吟霜又是这么不知耻,怕是东床快婿的美梦成泡影了。那本是握在手中的良机,给白吟霜硬生生的扫了,这骤然失去希望的惆怅,和无法宣泄的恨意,姜氏如何能压下?
“你倒是说啊!刚才你不是很能说吗?什么你就当我是小猫小狗,放在一边好了,不要赶我走。什么你就像我心中的大侠一样,那么英勇,那么厉害,你一定会容纳我这个小女子的。这些话会是好人家的女儿说的吗?”白夫人说着便来气,转着脑袋左右看了看,起身抄过挂于墙上的晒衣杖,劈头朝跪坐于地的白吟霜打去。
白吟霜疼得龇牙咧嘴,却是还被点着穴道,哪里能说话求饶,只得用湿漉漉的大眼瞅着姜氏身侧的白丰城,企图用他对自己的宠爱抵挡姜氏的毒打。
白丰城虽然因为白吟霜的话有些心灰,但吟霜好歹也是他疼了那么多年的,姜氏刚挥手打了一下,他就心痛的很,这会儿瞧见吟霜楚楚可怜的样子哪里忍得住?丰城往白吟霜身前一站,张开双臂把她罩于身后,恳求道:“娘,你不要打吟霜,全是那个胡一刀勾引她的,不是她的错啊!”
“不是她的错是谁的错?你听不懂还是装作不明白,那个胡一刀根本就对这贱人没心思,是这贱人自个儿起了歹念!退一步说,就算她喜欢上胡一刀,也该顾着女儿家的脸面,哪有没耻没羞的说些□□才说的话!”白夫人恨儿子不开窍,对着他便是一顿痛骂,手里的晒衣杖不停的敲击地面,发泄着她哽在胸腔的怒气。
“在孩子面前说什么□□的!”一早跟着管家出门游玩的白胜龄推开房门,便听得姜氏的喝骂,原本不错的心情顿时又徒生不耐。
白夫人听到背后的质问,乍然转身怒视着白胜龄,暗恨他当时不在场,没男人给自己撑腰输了底气,若不是如此方才的事还要两说。姜氏抬起晒衣杖指着白吟霜道:“你知不知道,你的好女儿今天给你丢了多大的脸?”
“什么事儿要你动手打人!吟霜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也不能这么对她。”白胜龄快步扶起吟霜,揉着她红肿的脸轻轻擦去她腮边的泪水,回视姜氏眼中一片冰雪。
白夫人怒极反笑道:“我是不喜欢她,可也从没虐待她。我们白家本就穷,你又没能耐整日坐吃山空。多了儿子,你倒跑出去又带了一张嘴巴回来。好,这些我都不计较,你喜欢就留着,想着孩子养大了也能帮忙做点事。可谁想,你的宝贝女儿吃了我十多年的饭,除了唱些淫词小调,别的什么都不会!”
白胜龄厉声反驳,“吟霜吃的是白家的饭,不是你给的!”
姜氏冷嘲道:“你说自己是读书君子,倒说得出这些亏心话!家里要不是我张罗,你们一家都要喝西北风!”
“哼,我不和你闹,没得在夏家丢人。”白胜龄光顾着和妻子争执,忽略了白吟霜无法动弹的异样。
白夫人摔下晒衣杖,讥笑道:“不和我闹?笑话!你的乖女儿早把你的面子里子都丢光了!要不是你教她读书写字,让她看那些不三不四的书,她会说出这些糟心话吗?会害得丰城被人笑话吗?”
“行了,不用你说!”白胜龄挥手打断白夫人的喝骂,抱起白吟霜,冷冷瞥着姜氏道:“今日之事我刚回府,夏老爷已经告诉我了。不过是个误会,你倒把吟霜想得那么不堪!又是打又是骂,有你这么做娘的吗?再说,她害丰城什么?还不是说了实话,丰城确实和吟霜有婚约,她碍了你的富贵,阻了丰城娶夏家小姐是不是?哼!书里说,富贵不能淫,你就是市侩!”
白胜龄也不搭理儿子,抱着吟霜入卧室放床上,为她小心盖上棉被。心道这个乖女儿是吓坏了,被打都不知道躲,连话都不会说了。可见是受了委屈,姜氏下手竟还那么狠,真是不贤不仁!还有丰城,看着吟霜被误会被责打却不帮着拦着,无用至极!白胜龄不愿出去看姜氏母子的脸,干脆躺在一边的卧榻上,回忆着济南城里的风光。哪里晓得厅堂里的姜氏因他的曲解气的仰倒,白丰城正急得不知怎么办好。
白家乱成一团,姜姨太那处也正忙着应对。胡一刀、白吟霜的事闹开,姜姨太还高兴侄儿少了个对手,哪晓得情况急转直下,自己这方爆出亲侄儿和那养女白吟霜定过情,两人还带着兄妹的名头。白丰城的声誉是毁了,这不,事情方落幕,赵姨太急巴巴的赶来,委婉的说着托词,话里话外都透着丰城定了亲,不好拆散他的姻缘,当没有过之前商定的事。
赵姨太还安慰姜姨太,说自己不在意白丰城险些骗嫁的事儿,毕竟人人都爱富贵想攀高枝,姜姨太又非丰城的亲妈,自是不晓得白家内定之事。姜姨太听着赵姨太的推脱和宽慰,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赵姨太说着还故作遗憾,赞叹丰城是个好男儿,要是成了倒是个好女婿,这会儿是可惜了。姜姨太闻言对自己的姐姐和侄儿是又气恨又失望,怎会晓得赵姨太心里有多高兴?白吟霜的事儿一扬,立刻解了她的围,好让外孙女一门心思讨好胡一刀,姜姨太反而对不起她的兰心,哪还能说出什么由头?
赵姨太笑歪了嘴,想着真该跑去庙里烧高香,多亏神灵保佑才叫这事解决的如此顺当。姜姨太瞧着赵姨太离去的脚步,后悔不及。今早,胡一刀和丰城打斗,最终被压着见夏老爷,她本来也是跟着去的。可转眼想到白夫人是她姐姐,自家的亲戚在夏家打闹致使烦劳主人,她还要往前凑,不是给夏老爷找不自在吗?为此,姜姨太只是关照了姐姐两句,便回房了,谁能料到好好的事变成这样?
不提姜姨太纠结于心,单说白夫人接着好些天不给吟霜好脸色,更欲夺下夏家氏送给她的玉镯。白吟霜从未得过这等好物,哪里肯给?白胜龄见两人闹得实在不像话,骂了姜氏不知羞要夺女儿的首饰,又怕自己不在时护不了吟霜,提出镯子他代为保管。姜氏、白吟霜皆不满意,却也无可奈何。
白夫人因吟霜丢了脸,便不让她再出门。原是早该告辞了,可姜氏又不甘心儿子一辈子是个农夫,过苦日子。整日磨着姜姨太再施法,给白丰城一个机会。而白胜龄看不得姜氏的作态,每日大清早出门,晚膳方回,尽量不与妻子照面少些争执。对吟霜的苦难,白胜龄睁一眼闭一眼,他不想在夏家和姜氏闹翻,给他人看了好戏。
“外婆送白吟霜的镯子给白胜龄拿走了?”紫薇挑起眉梢,斜视着鹦哥道。
鹦哥恭敬的躬身回禀,“是,奴婢听小姐的吩咐,已经打点了府内的上下,能拉拢的都已经给了好处。在客房伺候的丫鬟说,白夫人这几天一直责骂白吟霜,不让她出门,还要抢她的手镯。白老爷看不过眼,把手镯拿去保管了。”
听着紫薇的哼笑声,鹦哥儿更是打开了话头,“听说那白吟霜哭死哭活的,拿了她的手镯好像死了她的娘。还真是能哭,从早哭到晚都不停歇,据那丫鬟讲,两只眼睛都像兔子一样红。”
“这么说来,白吟霜极想要首饰?”
“小姐说得是。白吟霜那样的,成天就想着打扮的花枝招展,去勾引人!这会儿好不容易有了个镯子,又被白夫人弄得没法戴,自然伤心了。”黄鹂在一旁插口道。
“既然这样,何不成全她。”紫薇想了想,对鹦哥黄鹂吩咐了一通,再次翻开让柳妈去教堂采买的洋文书籍。
黄鹂、鹦哥儿知晓紫薇的厉害,赶紧照着她的话做。偷偷把白氏母女同争一枚玉镯的事,泄漏给夏兰心的婢女。由对方的嘴,把传消息传达给兰心。恰巧,夏丫头、春丫头为紫薇擦拭头面时,遗失了几件,被兰心捡着由她的心腹送到白吟霜手里。
“小姐,你怎么知道夏兰心会把首饰送给白吟霜?”秋丫头不解地问。
紫薇合上书册,淡然解释道:“夏兰心看不起我,哪里会要我的东西?她也不能赏自己的丫鬟,免得这些首饰被人看见,以为是她底下人偷的进而带累了她。她既然听了白吟霜的事,当然会做这个顺水人情。一来显示自己大度,在白吟霜面前高了一等。二来让我吃了亏,就算我知道了,难道问客人讨回来?三者,出了事也好推到白吟霜头上。”
鹦哥摇着头不明所以,“怎么推啊?这首饰明明是她给白吟霜的。”
“夏兰心可以说是她捡到的,以为是白吟霜的,所以拿去还了她。”
“对呀,确实可以这样说。别人也不能说她不对,毕竟白吟霜收下了。他们只会以为白吟霜贪便宜,哪会晓得夏兰心是故意的。何况,白吟霜如今的名声,她就是辩解也无人信她。”黄鹂点头计较着夏兰心的心思,问道:“小姐,你让我们这么做,有什么用意呢?”
“不用多问,该知道时,你自然会知道。”紫薇淡淡的看了黄鹂一眼,众丫鬟立刻噤声,纷纷出门不再打搅主子念书。
白吟霜得了首饰,欣喜之余又不敢放在自己身边,都交与白胜龄保管,没想到因此出了件大事。
“老爷,白家客人那里又闹起来了!”夏老爷提拔的新管事夏元方疾步走入正园禀报,搅了夏老爷逗鹦鹉的兴致。
这白家人还真会闹事,怎么都不会看主人的脸色,当真以为住的是自己家么?夏老爷对白氏的厌弃,连带好些天不愿见姜姨太,此时闻白家又滋生事端,不耐烦地问:“出了什么事?”
夏元方脸带不屑的回禀道:“老爷是这么回事。白胜龄这几日一直在东乌坊里听小曲,今儿把个小唱赎了回来,说要纳了她。老爷也晓得,那白夫人是什么脾气,一听这事当场跳了起来,抓起晒衣杖挽了袖子就朝小唱抽打。白胜龄哪里肯叫刚买的小妾受委屈,抱着人替她受了几杖,还扬言说,要是白夫人再动粗不容小妾进门,就休了她。”
夏老爷拍着茶几,骂道:“看白胜龄平日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没想到却是这么个玩意儿!春花跟我说过,她姐姐十三岁被卖了嫁进白家,那白胜龄才两岁,她姐姐是又当娘又当妻,到三十六头上才有了儿子。俗话说,糟糠之妻不可弃,何况还是对他有恩的。”
“就是啊!”夏元方赶忙附和道:“白夫人的性子看着确实有些刻薄,可这白胜龄也不能为了找温柔乡,弄个宠妾灭妻啊!再说,白夫人怎么也是姜姨太的姐姐,人还住在我们府上,竟敢纳起小妾,哪里把我们夏府放在眼里?”
“行了,别说些有的没的。现在怎么样了?”夏老爷压抑着恼怒抿着唇,稍嫌烦躁地问。
“奴才来的时候,白夫人已经摔了晒衣杖,哭倒在地上了。”夏元方偷瞧着夏老爷的神色,轻声问:“老爷,你看这事怎么办啊?”
夏老爷摇头道:“不好办啊。这是白家的家务事,哪容我们插手?不过也不能让他们把事闹大,就说我说的,他们要闹就回去闹!”反正他们夏府不会有依靠白家的一天,何必给对方面子。
“是,奴才告退。”夏元方察言观色,知道夏老爷嫌烦,赶紧告辞回了客房,把夏老爷的说辞告知白胜龄。白胜龄闻言犹如风中败絮,抖了好几下才勉强站定身姿,不敢置信的望着夏元方,指责夏府不仁义。哪想过自己在夏府公然纳妾,有没有照顾夏老爷的脸。
“好,好!我们走,用不着你们逼!”白胜龄高傲的昂起头,拉着小妾往院门走,姜氏见状赶忙起身拉住白胜龄的衣袖道:“好啊,你不仅想休了我,连儿子都不要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我不走,我不走!”
“走不走随你!”白胜龄甩着衣袖,却哪里争得过姜氏狠命的厮缠,想找人帮手却见两旁皆是鄙夷的嘴脸,心下一怒脱口而出道:“看你这副鬼样子,就知道这夏府不是什么好东西!”
“住口!我们夏府哪容你说三道四!”
客房起干戈,夏家氏是知道的。要来劝架的当儿,紫薇前来诉苦,说自己的头面首饰不见了。经过夏家氏的询问,得出是被兰心拿走的。夏家氏好久没能在赵姨太处抬头,今儿得知她外孙女干了这出好事,哪肯罢休?立刻找人把赵姨太三人招来,夏兰心解释以为首饰是白吟霜丢的,已经还给她了。一波三折,众人不得不转道客房,谁知刚入园便听得这等不敬之言。夏家氏自是忍不住怒喝而出。
白胜龄仰着头,冷哼道:“是你们夏家不义在前,想赶我们走!”
“笑话!”姜姨太轻蔑的审视着白胜龄道:“以为是个读书人,原来竟是个无耻之徒!你吃夏府的饭菜,睡夏府的客房,那时你倒是享受的很,如今却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白胜龄气红了脖子,恶狠狠怒视着姜姨太道:“谁想来夏府,还不是你的好妹妹!要不是她拉着,你们夏府就是求我也不来!”
“你还知不知道廉耻啊?”姜姨太双臂抱胸,眼底透着一股鄙视,“一个大男人到妻子的亲眷家做客,居然还在亲戚家纳起小妾,还要休了糟糠妻。你想没想过,你娘子和夏家有亲啊?哎,就算是那些个不要脸的,也知道站在别人的一亩三分地上要敬着对方,哪有眼前无耻的东西,好吃好待的还要打主家的脸。白胜龄!你不仅不要脸,更是没脑子!难怪啊,考了五次秀才都是落第的份!”
“你,你……难怪孔夫子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我不和你一般见识!娟儿我们走!”白胜龄气急一脚踢开姜氏,揽着小唱冲向院外。
“给我拦下!”夏家氏喝道。
夏家氏难得抖擞精神,众仆听令关上院门堵住出口。白胜龄回身怒视道:“你们还想怎么样?”
姜姨太看不过眼,上前扶起白夫人。紫薇出列解惑道:“我的头面首饰丢了,听说我表姐兰心捡了去,误会首饰是白姑娘的送还给她。我现在想看看那些首饰,到底是姓夏的,还是姓白。”紫薇深深的望着白胜龄,后者心虚的往后退了一步。
冬丫头一把揪出躲于人后的白吟霜,笑道:“请白姑娘把首饰拿出来,让我们小姐看一看。”
“好啊!你们这会儿又想诬陷我女儿为贼!吟霜不要理会她们,我们走,这夏府才是个贼窝!”白胜龄跳着脚喝骂。
“只不过让白姑娘把首饰拿出来看一下,你骂什么?难不成是做贼心虚!”跟了紫薇一段时日,春丫头也伶牙俐嘴起来。白胜龄恨的直跺脚,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白吟霜倒清醒过来,飞快的摆着手摇着头道:“不是,不是的。那些首饰是兰心小姐送给我的……”
夏兰心冷笑着打断白吟霜的话,没好气道:“我和你不过是点头之交,为什么要送你首饰?”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这么说?明明是她送我的,为什么要反口说我贪了首饰?白吟霜委屈极了,眼泪一滴滴的滑落。若不是明白她是什么心性,旁观者多少有些怜惜,可惜名声一坠,那眼泪就不值钱了。
紫薇淡淡笑道:“哭什么?又不是你偷的,只是兰心表姐误会了,而你又误会兰心表姐的用意。”紫薇锐利的视线掠过赵姨太,夏霜芝母女,看得她们心田一窒。“其实,这件事兰心表姐错的多,你不用在意。”
夏兰心瞪着紫薇冷喝:“你什么意思?”
紫薇双眸一转,那转眼间冷厉的风情让人惊讶,“明眼人都看得明白,白姑娘有些什么首饰。表姐在静轩外的花园里捡到钗环,居然取远道还给平日喜欢净脸素装的白姑娘,而不问问就近的紫薇,实出常人预料。表姐关照客人的好心,紫薇敬佩,怪不得白姑娘会错意,表姐哪曾有过这般的殷勤?”
“你……”夏兰心手指紫薇,不知如何言语,想反驳又挑不出什么错。一时间,恨意堵在心口,气得她直捶胸。赵姨太母女也不好随意开口为兰心辩护,反叫别人以为她们心亏。
众人听言,也觉得此事蹊跷。在静轩门外捡到首饰,就该先问问紫薇小姐,若不是她的,再做打算。哪有越过近处,反倒去问偏院客人的?而且,白吟霜一看就是个乡下丫头,哪有什么首饰?兰心小姐究竟是送,还是询问,这里头猫腻可不小。谁都晓得兰心小姐不待见紫薇小姐,可做出这样的事还真是小家子气!
众仆心中各有思量,而一旁心急的白胜龄听到紫薇为吟霜开脱的话,朗声道:“既然不是吟霜的错,那你们还计较什么?”
“此事不怪白姑娘,但丢失的首饰是外婆赐给紫薇的,是紫薇的心爱之物。请白姑娘拿出来还给我,紫薇另选一套头面送给白姑娘,决不让你空欢喜一场。”紫薇言罢,挥手招来手端托盘的秋丫头,掀开木盘上的绸缎露出一整套金镶玉的钗环,其中有步摇、有坠子、有耳环、有手镯……看得白吟霜目不转睛,恨不得立时拥入怀中。
紫薇见白吟霜神色恍惚,轻声问:“先前给你的首饰呢?”
“在爹爹那里,他帮我藏着。”白吟霜不经意回道。
“胡说!”白胜龄暴怒着呵斥吟霜道:“你何时给过我首饰?想不到来了夏家,你竟学会说慌骗人了!”
吟霜被白胜龄的否认吓傻了眼,她没想到和自己最亲的爹爹竟会诬赖她。自己是那么相信他,才把首饰都交给他保管,没想到他竟然不承认。白吟霜心痛的直掉泪,她把首饰交与白胜龄是偷偷的,不敢让姜氏发现,如今连个证人都没有。有谁会信她?有谁会信她!
“哼!既然是你们把首饰送给我女儿,哪有讨回去的理儿?吟霜说把首饰给了我,可我没有拿,想来是你们夏家有人手脚不干净,偷拿了。要是不信,你们只管搜,若是搜不到,别怪我去报官告你们一个诬陷之罪!”白胜龄握着小唱的手,大发狂言。一边缓和了脸色,安慰白吟霜道:“吟霜,你记错了事爹不怪你。这些天你被姜氏这恶女人打狠了,记不清也难免啊!爹不怪你啊,别伤心。”
白胜龄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倒难住了夏家氏,怕自己逼急了对方一发狠告到县衙,使夏老爷为难。她踌躇着不知怎么说方好,紫薇冷笑着上前一步,冲着小唱道:“这位娘子,你把头上的牡丹钗子取下来,给我把个眼。”
“你想干什么?”白胜龄射向紫薇的目光充满了恶毒,紫薇毫不在意的笑道:“大户之家的首饰怕弄丢了,或是辩不清主子,钗环上都会刻上记号。这娘子头上的牡丹看着很眼熟啊,你们站着干什么?还不帮着小娘子把钗子取下辩个究竟!”
下仆由夏元方带头,上前拉住暴跳怒喝的白胜龄,捉住扭动不止的小唱,拔下她头上的金牡丹,仔细看了看回道:“确实印了夏府的字样,还刻着一朵紫薇花。”
紫薇嘲弄的瞥了夏兰心一眼,兰心懊悔自己的轻率行事。紫薇的首饰她拿着都觉得脏,哪曾细看?可别人不会这么想啊,都以为她知道是紫薇的首饰,却还去给了白吟霜。是,她是故意的,但这事不能大白天下,让自己被人看轻啊!夏兰心已知钻入了紫薇的圈套,可惜无法力挽狂澜。
赵姨太、夏霜芝看着兰心青红交替的脸蛋,暗骂她不晓事。叫她不要轻举妄动,没想到她不仅动了,还不跟自己人通气儿。如今,只能吃下这个亏了。
“夏管事,你把这个小唱送到县衙去。就说她偷了夏府的东西,至于有些什么,我已经一一列出来了。黄鹂。”紫薇冲黄鹂点点下巴,黄鹂会意的掏出衣袖中的单子,交与夏元方。
“不,不是我偷的。”小唱紧紧把住白胜龄的外袍,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哀怨的望着白胜龄,其中仿佛有说不尽的委屈。
白胜龄推开欲上前拉下小唱的奴才,冷喝道:“你们不要诬陷好人!”
“好人?好人会戴着我府上失窃的头花?”夏元方嘲讽道:“我来替你说吧。白姑娘让你帮着保管首饰,你为了赎小唱,监守自盗!被人问起,不仅诬赖女儿,还陷我们夏府不义,真是个坏痞子。呸!还是个读书人呢,没有礼义廉耻,听着宝贝女儿,这种时候倒把她往绝路上推!你还要不要脸啊?”
“你……”白胜龄暗骂自己不谨慎,讨好娟儿的时候送了夏府的钗环,之后却忘了处置。
白胜龄刚想反驳,姜氏扯过一旁的白吟霜喝骂:“好啊,我想他怎么有钱赎小唱,原来是你给的钱啊!我养你十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是这么对我的?”白夫人越想越是气苦,她欲打骂小唱,又怕白胜龄真的休了她,只能冲白吟霜出气。姜氏举起拳头往吟霜身上砸,她的手劲儿是常年种地练出来的,很是有力,此时又下了死命的揍,把白吟霜打的死去活来,不过须臾就背过气去。
夏家氏因白吟霜闹事,喜爱她的心思淡了,可也不愿见她受苦,赶紧叫人拦下姜氏不要闹出了人命。白吟霜虽是疼得避过气,神思却更为清明。她恨打自己的白夫人,但更恨始作俑者的白胜龄。白胜龄往日对她的好,被眼前的举动全抹消了。
白胜龄利用自己对他的信赖,骗取了属于她的首饰。天知道,她有多么想要这些钗环,自己舍不得用,反被白胜龄用去赎了小唱。而且,他得了自己的东西,被苦主找上门,竟把什么事都推给自己。要是这事没弄明白,自己岂不是要被唾沫淹死?
姜氏打她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白胜龄用了她的首饰赎小唱!他居然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打,说都不说一声,阻都不阻一下,要不是夏奶奶看不过眼,她是不是被打死也没人管?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姜氏对她不好,她恨但也无话可说,终归自己没有讨好过她。可自己对白胜龄百般奉承,千般孝顺,得到的又是什么?前几天明明还对她知疼着热的,为何翻脸这么无情?自己叫了他十几年的爹,心里早就把他当成依靠,当作父亲了。不想,原来这些都是假的,一个小唱就让他把父女情分都丢了。
她好恨,好恨啊!她到手的首饰没了,父亲的情意没了,她还有什么?她还能靠什么活着?在白家以往有白胜龄护着,姜氏打骂她还有顾忌,可今后呢?她怕啊,她怨呀!可她能如何,她能怎么做?
不说吟霜对白胜龄的怨憎,夏家氏怕白夫人弄出人命,干脆许诺紫薇几套头面,让她不要再追究。紫薇哪里在意首饰,该说的说了,该做的做了,自是见好就收。夏家氏赞了紫薇两句大度,命夏元方去客栈定了房,把白夫人吟霜送去。
姜氏本是怎么都不愿走,觉得跟着白胜龄去了,就等同妥协认了那个小唱进门。可是白丰城却在白胜龄、姜氏之间为难,结果还是犹豫的跟着怀抱吟霜的白胜龄走了。姜氏只得擦着眼泪进门收拾了包裹,哭着离开夏府。
姜姨太看着不忍心,悄悄塞了几锭银子。可哪里能弥补姜氏的伤心?她足足伺候了白胜龄三十七年,到今天换来什么?一个冷漠的丈夫,一个不亲近的儿子,一个来讨债的养女……姜氏悔啊,悔当初不听妹妹的话,即便嫁给他人做小,也不会有今日的难堪!姜氏一步步消逝在眼前,众人心底都是一沉。
果然,第二日午时传来客栈的消息,姜氏在当夜和白胜龄大闹了一场,白胜龄挥袖抱着小唱离去。次日小二进门收拾,见姜氏已经吊死在横梁上。白胜龄卖了张破席子把姜氏一卷,到城外就地埋了。吟霜看着白胜龄的举动,一双饱含恨意的眼眸,慢慢转为平静无波,冷幽幽的仿若一汪深潭。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够肥的,不回帖太不仁义了。》《~~
教养嬷嬷的厉害
“哎,你们听说了吗?”黄鹂招呼静轩内闲着绣花的丫鬟们,悄声道。
“什么?”鹦哥儿带着春夏秋冬凑向故作神秘的黄鹂,连守着院落的史大娘都关了大门,好奇的上前探听。
屋外下着大雪,众人围坐于偏厅,春丫头往取暖的火炉内加了炭火,秋丫鬟沏茶端上台面,黄鹂喝了口茶水方道:“昨天走的白夫人死了,你们知道吗?”
冬丫头心有余悸的点头道:“嗯。刚才日昳去灶下吃饭的时候,很多丫鬟都在讲,据说是买菜婆子传进来的消息。昨晚,看她走的那个样子,就不是好兆头,果然今天就出事了。”
“可不是嘛!”史大娘可不是常有机会入偏厅闲话的,她挪了挪肥臀,摸着红木圆桌台,抿了口茶迎合道:“我听梅园里的看门婆子说,姜姨太掉了好些泪,午膳都没用,让奴才去城外烧了纸钱。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姐姐,还死得那么冤屈,可够伤心的。”
夏丫头一脸伤感的叹息道:“哭一哭,烧两张纸钱有什么用?想想那白夫人十三岁嫁去白家,操持了三十七年,她得到什么?临老丈夫纳小唱,儿子不亲她,养女更是让人不省心的。她死了,倒反而是解脱。”
“要是我,我可不会便宜那猪狗不如的男人!”鹦哥儿拍着桌面,泼辣道:“反正都想死了,还怕什么?干脆杀了那对奸夫□再上吊,黄泉路上也有人陪!”
“唉呦!我的姑奶奶。你可别瞎说啊!”史大娘双手合十,念了几句佛,说着菩萨莫怪之类的虔诚话,眼带责怪的看着鹦哥喝斥:“这些话岂是可以随意说的?依我看,是那白夫人自己想不开,不过就是纳个妾,当她什么事儿啊!”
“大娘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夏丫头反驳道:“要是白夫人年轻几岁,我想她也不会想着去死。她为白家辛苦了这些年,人老了,丈夫倒纳起小妾,还要为了小唱休了她。而且还是在她亲眷家,就半分面子不给,谁晓得回到家会如何待她?白夫人是心死了。”
春丫鬟摇头道:“我觉得白夫人心死不只是因为她相公,更多是为了儿子。昨儿你们也看到了,白夫人拖拉着不肯出府,可那白公子和他爹去了,白夫人只能跟着走。养儿防老,丈夫靠不住就得靠儿子,可她那儿子显然站在他爹那边,白夫人是两头无着,叫她如何不伤心不寻死?”
“哼!生了那么个儿子,还不如当初溺死在净桶里!”鹦哥翻白眼道。
“哎呀,这可是造孽的话,怎么能讲哦!”史大娘诵了几声阿弥陀佛,一边看着几个小丫头掏心道:“你们说白胜龄狼心狗肺是不假,但那白夫人难道也没一点错吗?”
夏丫头斜视着史大娘诧异道:“大娘,你怎么这么说啊?白夫人的脾气不好,可她打点白家里里外外三十七年,连白胜龄也是她带大的,又给他生了儿子留了后,这恩情难道还抵不过往日的小吵小闹?”
“你们也不小了,我就给你们说说。”史大娘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教训夏丫头道:“别轻看这小吵小闹,老婆子见了多少恩爱夫妻,成亲的时候多乐和啊?不过一两年脾气合不来,多吵了嘴伤了彼此的情分,纳小的、休妻的、上勾栏不回家的……多着呢!男人哪个不爱温柔,像白夫人这么吵吵嚷嚷的,哪里能留住男人?”
小丫头听着史大娘的泄气话,欲出口辩驳,却挑不出什么碴儿。
史大娘瞧着丫鬟们嘟嘴的小脸,笑道:“你们别不服气。等你们成了亲,就知道今日老婆子说的都是金玉良言。白夫人嫁给白胜龄也是孽,如若白胜龄是个有担当的,两人见天的吵早该分了,人年轻倒也有条活路。可实在呢?那白胜龄是个没用的,家里由白夫人支撑着,他离不开她,也没有闲钱买妾,所以一直相安无事。但早就不是一条心了,要不能刚一拿到女儿的首饰就换了小唱吗?”
“不管这么说,还是白胜龄错的多。难道他就一点不念旧情?”秋丫头对史大娘的话有些不以为然。
“小丫头,要知道恩怨功过不相抵,祸福凶吉也从不相依。而且这施恩要看人,白胜龄这样的,你对他再好,他也以为是自己该得的。有些错不要怪在别人头上,你怪别人的时候,自己已经吃亏了。”
“好个恩怨功过不相抵,祸福凶吉从不相依。史妈妈不愧是府里的老人了,看得明白。”紫薇同柳妈跨入偏厅,冲史大娘微微颔首,目光淡淡的扫过贴身丫鬟道:“你们还要多跟着史妈妈学学。”
众仆闻言纷纷起身给紫薇行礼,待她上了主位吩咐丫鬟不必拘束都坐下闲谈,史大娘仍惶恐着不敢入座,口中道:“小姐折杀老婆子了!奴才只是个下人,哪里经得住小姐的夸赞。”
“既然史妈妈入了静轩,就是我的人。紫薇自认赏罚分明,就凭妈妈这一番话,还是当得起这几句夸的。”紫薇接过春丫头送上的茶水,掀起杯盖轻挑着茶叶垂目道。
史大娘眼带惊奇的看向紫薇道:“小姐果然有大家气象,老婆子多谢小姐美言。”
“嗯,你坐吧。”紫薇放下瓷杯,朝史大娘点首。
史大娘赶忙又鞠了一躬,退回原位坐了半个椅,举止间很是恭敬,不敢再像刚才那般肆意。
鹦哥儿黄鹂,春秋四婢和紫薇混熟了,倒不怎么拘谨。双双看了一眼,由黄鹂打开话匣子,“小姐,那白夫人上吊死了,听说嘴巴里含着东西,衙役取出来看才知道是一张休书。”
“好啊!还以为他只是威胁白夫人,没想到他还真敢写啊!这白胜龄真不是东西!难怪白夫人要去死。被休了,她今后就不是白家的人,一夕间丈夫、儿子、家,全没了,她不上吊还能怎么办?”鹦哥儿义愤填膺道地拍着红木桌,拍完才想到小姐在跟前,急着起身告罪。
“无妨。”紫薇环顾各个皱着眉眼的小丫头,扬起薄唇道:“怎么,都哭丧着脸?”
秋丫头咕哝着低声道:“小姐,奴婢在想,那白夫人脾气差,可对自己相公和儿子是一心好的。她被白胜龄休弃自尽,结果只得了一张破席子裹身,连白氏家坟也不能入,草草埋在济南城外,碑名都没有写。而她相公却纳了小唱,带着儿子养女,还有姜姨太给的银子回乡,哪有这么便宜的事?难道这世间没有公道吗?”
鹦哥几个小丫鬟听了,不住地点头。
紫薇瞅着面前一张张气红的小脸,冷笑道:“世间有公道,那就是权势。如果,白夫人娘家得力,今日不会是这个结局。要是没有权,那就该长脑子。若是,白夫人把白胜龄牢牢掌控在指掌间,他敢纳妾吗?如若连脑子也不好使,那么只能求自己阔达。白夫人死了便宜谁?是仇人。”
室内寂静,一时无语。
良久,史大娘方打破静寂道:“小姐不愧是小姐,话都说到了点子上。”
紫薇笑了笑并没有应话,一旁的鹦哥儿插嘴道:“可奴婢还是不甘心啊!看着白胜龄那么逍遥。”
紫薇挑眉问:“你怎么知道,白胜龄今后的日子会过的逍遥?”
“有他喜欢的小唱陪着,还有他儿子养女孝顺,他会过得不好吗?”
“你觉得白胜龄是个会过日子的人吗?我倒觉得白夫人的死,是上天要罚他。”紫薇哼笑道:“白夫人死了,就是对白胜龄最大的报复。你们下去多想想吧。”
紫薇挥手谦退众人,独留柳妈询问:“柳妈,这个史妈妈什么来历?”
“小姐放心,能入静轩的奴才底子都干净。我听小姐的话,在府外养了几个小乞丐,让人一一查过。这史大娘是八年前老爷买进府的。当时雨荷小姐的事,老爷处置了一批奴才,又到临镇买了些丫鬟婆子,史大娘便是其中之一。”
柳妈凑近紫薇低声道:“史大娘曾是知府小姐的奶妈,之后那知府犯了事抄家,她就被发卖了。”
“嗯。”紫薇点头道:“你给我盯着她,看看她平日做些什么。过一段时间没有差错,她倒是可用之人。虽没有多大见识,倒颇通人情世故,接手你府外的事正合适。”
“是,小姐。”柳妈欣慰的看着从小抱大的孩子运筹帷幄,怎知晓她们商议之时,不远处的赵姨太正揪着夏老爷的心病,计算紫薇。
“老爷,你说那白夫人死得多惨啊?”赵姨太揉着夏老爷的肩膀,叹息道:“好好的一个人,转眼就没了,姜妹妹在屋里哭得正伤心呢!”
“行了,不要提这些事。”百家人虽然走了,但事后夏老爷也从夏元方口中得知了事情始末,光听白胜龄冲着夏府的几句咒骂,他就恨不得当初把人赶到柴房去,不理这门亲。
赵姨太眼珠转了转,轻抚夏老爷剧烈起伏的胸膛,安慰道:“老爷何必跟不识抬举的人计较。”
可不是吗?一个小妾的娘家人,又不是什么正经亲眷,来主人家做客,好吃好待的,居然还闹事污蔑,真是不识好歹!夏老爷恨意难消,连带迁怒姜姨太,即便听说她哭得悲痛也未曾去看过她一眼。反倒让一直嘲讽白家的赵姨太伺候,开解心情。
赵姨太投其所愿,说着打压白家人的话,细观夏老爷脸上的神色,看他的眉峰稍稍舒展转过话头道:“老爷啊 ,叫我说白胜龄这样不醒事的,才会教出白吟霜这样的女儿。明明和白丰城定了亲,还来勾引胡公子,小小年纪就这样,大了还了得?都怪做长辈的没有好好教啊!”
“有道是女儿贴心,老爷你看这白吟霜自己贪下财物,偷偷交给白胜龄,让他有钱赎小唱,闹得家宅不宁害死养母。这真是天大的罪孽啊!”赵姨太不等夏老爷发话,快言快语道:“我们兰儿也是个傻的,底下人拾到钗环首饰,没有细看就叫人到处找那失主,结果被白吟霜贪了去。谁想,几个转手害了条人命,我是越想越玄乎,兰心做事也太没有寸度,实在该找人好好教教她。可别让她学了那个白吟霜。”
夏元方对紫薇的首饰失落一事,早已详细的禀告夏老爷。夏老爷很清楚自己这个大外孙女有多瞧不起紫薇,也明白兰心是故意把首饰送给白吟霜的。可是,外孙女毕竟是外孙女,夏家的家风被雨荷败坏,他不想再起波折,为此只能任由赵姨太为兰心圆谎。
不过赵姨太提出好好教导兰心,夏老爷心里倒也有点意动。兰心如今十岁,举止作态都像极了他的不孝女,而那脾性更是奸猾刁钻。夏老爷担心外孙女长大后,成了第二个夏雨荷还不打紧,怕只怕她的刻薄会给夏府带来滔天之祸。“你有什么打算?”打定主意,夏老爷眼角瞥向赵姨太询问。
“老爷这是答应了?”赵姨太欣喜道:“我想找这济南城里最严厉的嬷嬷,好好磨磨兰心的性子,否则这孩子早晚要吃亏。”
“也好。”夏老爷点头提醒,“人要好好挑,别找那些会碎嘴的。”
赵姨太了解夏老爷的心头刺,立即答应道:“老爷放心,我一定挑个嘴严的。”说罢仿佛想到什么似的,补充道:“老爷,兰心这年纪的孩子难免心里浮躁,一个人哪里坐得住?我想着紫薇今年八岁,也是时候请嬷嬷教导了,不如让她们两人一起学着,也好有个伴不是?”
“这……”夏老爷有些犹豫,兰心和紫薇关系不好,万一在嬷嬷面前争吵,由嬷嬷的嘴透露出去,夏府可就又一次站在风口上啊!
赵姨太瞧着老爷子的脸色,知道他不放心兰心,怕她在外人前讥讽紫薇,坏了夏府的脸面。慌忙道:“老爷放心,我让兰心只准听着,不准说话。要是她还敢说些糊涂话,我一定求大奶奶请家法,好好整治这个不孝的外孙女。”赵姨太厉声说了两句,转而柔语劝解,“老爷,兰儿现在还小,让她多和紫薇相处,感情或许就好了。老爷膝下只有这两个外孙女,今后夏家还要她们互相扶持。这会儿让她们一起在嬷嬷底下受教,同吃苦方好生出些姐妹之情。”
话说到这份上,夏老爷如何不应?再者,夏老爷也有自己的考量。紫薇是他看好的掌家人,年后就要让她见见亲眷,自是要请嬷嬷教些礼数。赵姨太的点子提的正是时候,夏老爷默默颔首叮嘱了几句。
赵姨太见夏老爷答应,吊着的心总算放了回去,脸上挂着达成所愿的欢笑。赵姨太得了意,满嘴皆是奉承话,把夏老爷心田的忧闷驱散了不少。趁着夏老爷高兴,赵姨太喂老爷子吃了点心才回芝院。前脚刚踏进门,后脚便听得夏霜芝大声追问:“怎么样,成了吗?”
“看你,毛毛躁躁的!”赵姨太心情好,口上训斥了一句,为女儿解惑道:“老爷同意了。”
“这下可好了,我看那个贱人还有什么心思计算兰儿。”夏霜芝好似看到了紫薇被嬷嬷奴役的样子,拍着兰心的胳膊快意的大笑道:“恐怕那小畜生都不晓得什么是教养嬷嬷,那可是能把好好的女孩磨死的人物。让嬷嬷好好敲打小畜生一番,叫她以后做事都缩头缩脚,爹也就不会再看上她了。”
赵姨太眯着眼,收敛了笑意浮起凶恶的嘴脸,“紫薇现在看着灵动机敏,难怪老爷子喜欢。可是只要在嬷嬷底下走一朝,一年半载下来,就成了应声虫。我倒要看看老爷还会不会用她,一个软弱呆板的女人掌家,岂不是把夏府往死路上逼吗?”
夏霜芝倒了杯茶,殷勤的端与赵姨太,恭维道:“还是姨娘想得周到,不仅可以让嬷嬷名正言顺的折磨小贱人,如果她不晓事违逆嬷嬷,那她就等着济南城人人都知道,夏雨荷的私生女是个无盐、蠢笨、不学好、又~淫~荡的女人吧。看爹还会不会用她。”
说着说着霜芝看向女儿,得意道:“而我们兰儿就让那私生女衬托的高贵、大方、动人、又知书达理,到时候还怕没有人做上门女婿?”
赵姨太横了霜芝一眼,骂道:“说什么傻话,女儿家的名声这是可以乱说的?不要忘了,紫薇也是夏家的人,你把她的名声败了,只能连累兰儿!”
“姨娘,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嬷嬷就不能说那小贱人一句坏话?”
赵姨太劝说道:“这损人还得看说什么。无盐、呆傻可以讲,不学好,~淫~荡这些可是要带累你女儿的。说她不学好,别人难免想到她娘是谁,进而回忆那些丑事害夏家没脸。你出门脸上就有光了?~淫~荡,那紫薇才八岁就~淫~荡了,那兰儿小小年纪和她一起,不也成了~荡~妇了!”
赵姨太指着夏霜芝娘俩道:“你们给我记清楚了,做事不能光看自己的利,也要料到别人的手段。好比兰儿这次做的事,明面上没什么,可还不是给紫薇抓住了把柄?要不是白胜龄的娘子姜氏死了,夏府底下的人都议论着她的事,你们自己想想会有多少人笑话兰儿?”
夏兰心脸色一沉,心急道:“外婆,那怎么办啊?”
“事都出了,除了遮掩一下,还能怎么办?”
“可是……外婆,我不想底下的人那么看我。说我偷了那贱人的钗环,还陷害白吟霜。我,我……”
赵姨太见兰心额上都冒出冷汗,心疼的轻责道:“行了,你以往都没有做错事,光只这一件,被人说几天也就过去了。你可千万不要去教训那些说嘴的,这时候你越是拦着,反而助长风声。还有,以后做什么都告诉我和你娘,不许擅自行动。”
“是。”夏兰心不服气的应了一声,脸色仍是倔强的很。赵姨太瞧着使小性子的外孙女,轻叹了口气叮咛:“这回我请的嬷嬷是济南城里出名的狠辣,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被打被骂也由着她。当然,我会先去打点一下,让她对你宽松一些。”
“姨娘,把兰儿交给这样的嬷嬷岂不是要吃苦?”夏霜芝担心女儿受不了嬷嬷的严厉,求情道:“要不,就让那小贱人一个人学好了。”
“你傻了?这件事上兰儿才为主,那紫薇不过是偏带的。若是兰儿不去,能轮到我挑嬷嬷吗?”赵姨太嘴里骂着霜芝,低头看向兰儿安慰道:“你放心,那嬷嬷极是讨厌名声不好的女孩。你和紫薇在一起,她会多敲打紫薇,但你也不能松懈,让嬷嬷看不过眼罚你。”
“外婆放心,兰心一定尽力。”
“还有,你不要和嬷嬷多嘴,更不要说我和你娘的名字。紫薇那丫头聪明的很,我怕她看出端倪。你不喜欢紫薇,就不要理睬她,不许你在嬷嬷面前骂她,损了自己的闺名。”赵姨太沉默片刻,有道:“只要你见了嬷嬷,就多做少说,那些个老嬷嬷就喜欢这样的女孩。”
兰心点头答应,霜芝提问道:“姨娘,你究竟请的谁啊?”
“就是那下手不留情的双嬷嬷。”
夏霜芝蠕动嘴角,摇着红唇道:“双嬷嬷是个厉害的,可她的嘴也严啊!她会告诉别人那小贱人的不是吗?”
“双嬷嬷平日嘴严,但只要她喝了酒,那张嘴可比媒婆还会说道!”赵姨太溜这眼珠,笑道:“我们就等着看戏吧。”
霜芝母女闻言露出好事得逞的微笑,阴阴的使人莫名胆颤。
三日后午时,双嬷嬷被安排到菊芳斋,夏老爷命人知会紫薇、兰心拜见嬷嬷,并吩咐各方女眷皆不得探视,连贴身丫鬟都不能入内。摆明了要嬷嬷狠狠教导外孙女一番。
紫薇打发了通报之人,换了件素净简单的服饰,解下逢迎夏家氏戴上的钗环,命鹦哥黄鹂送自己去菊芳斋。柳妈不放心道:“小姐,那双嬷嬷……”
紫薇疾步而去,嘴上淡淡的回应,“柳妈,你放心。我紫薇岂是吃亏的主?”
柳妈目送紫薇离去,看着她镇定的神色,记起昨夜说与紫薇听的情报,里头有双嬷嬷的脾性喜好,想必已经有应对之策。柳妈方定了定心,往灶下去做些膳食,晚间为小姐添菜。
紫薇出了静轩放慢脚步,不过稍息,如她所料夏兰心也出现在去菊芳斋的小道上。紫薇回头望了兰心一眼,忘了看清前路,一头撞上花枝招展的梅树,疼的她咬牙揉了好一会儿额头,才在丫鬟的搀扶下而去。
夏兰心冷笑着欣赏着紫薇的痛楚,等人离开方起步,走近紫薇受伤处摸了摸枝桠延伸入小道的梅枝,脸带喜色的低头想赞叹这梅树种的好,没想脚尖前竟躺着一枚墨绿的玉佩。不会又是那贱人掉的吧?是任它丢在这儿,还是拾了再做打算?
夏兰心刚这么想,前头转角传来紫薇急促的嗓音,“鹦哥、黄鹂,快扶我回去找找,那可是我娘送我的玉佩。”
“原来是她那贱人娘给的。哼!你要,我偏不给!”夏兰心暗中嘀咕,弯腰拾起玉佩,冲贴身丫鬟使了个眼色,立刻往回走避开找失物的紫薇。
紫薇冷嘲的凝视着夏兰心的背影,吩咐道:“你们两个追着夏兰心,不要太靠近,也不要离得太远,装出找东西的样子。过了一盏茶时,去问问她有没有看到一方墨绿的玉佩。不管她说什么,你们回去静轩。”
“是,小姐。”黄鹂、鹦哥儿领命而去。虽不知道紫薇打什么主意,但这些日子紫薇的所作所为在她们心里打下了烙印,慢慢生出了信服之心。
菊芳斋位于夏府后院左侧,是亲友女眷来访时落座的偏厅。此时,门口立着两个守门婆子,待紫薇入内又关上门扉。紫薇独自进园走入厅堂,只见一个满面横肉的老婆子坐于正中,眼光锋利的打量着自己。
紫薇也不说话,走近双嬷嬷福了一礼,口中道:“小女拜见双嬷嬷。”紫薇蹲了少息做足了恭敬的戏码,才起身倒茶为双嬷嬷敬上。
双嬷嬷老辣的眸子不停的在紫薇身上打转,看着她进门、行礼、敬茶,那规矩上都没有一丝差错。而且举止贵气,行路身姿笔直,没有小女子的扭捏。说话的声音也不高不低,没有女儿的娇气。“嗯。倒晓得不透露闺名,不错。女孩的名字不能随意告诉人,就算是教养嬷嬷,只要不是府里的,也不能说。”双嬷嬷点头接过茶水。心道,赵姨太教养的不错。从未想夏雨荷能生出这般大气的女儿。
紫薇站于双嬷嬷身前,淡淡笑道:“听外婆说,双嬷嬷是济南城里最好的教养嬷嬷,小女有幸受教于嬷嬷,请嬷嬷一定严厉教导,让我今后也能在亲戚里抬头。”
听说赵姨太的女儿被夏雨荷拖累,让丈夫休回娘家,连女儿都不要了。想来,这小姑娘心里积了怨气,想通过自己的教养,使她在亲眷面前好抬头。虽然身世可怜,倒也是个肯上进的。“嗯。”双嬷嬷点着下巴应了。
紫薇掏出衣袖中的布袋,双手捧着奉给双嬷嬷。“这是小女的一点心意,请双嬷嬷收下。”
双嬷嬷皱眉解开布袋,里面躺着一块晶莹的玉佩,她看向紫薇不解道:“你这是做什么?你们夏府请我来,也是有封银的。”
“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双嬷嬷今日成了我的教养嬷嬷,是我的女师傅。我没有银钱,只能送块玉佩孝敬老师,还请嬷嬷不要嫌弃。”
“嗯。你倒是个知礼数的,那我就收下了。”双嬷嬷把布袋送入衣袖中,她面上不显,心底不自觉地笑了。她是个眼睛狠辣的,知道手中玉佩的成色,如拿去典当起码要五百两的价。何况,得了意外之财自然开怀。
双嬷嬷拿人手短,冲着紫薇脸色缓了不少,提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紫薇也一一回了。正是这当口,夏兰心姗姗来迟,扭着小蛮腰手里甩着帕子跨入客厅,三摇一摆的来到双嬷嬷跟前,柔声娇喘道:“我来晚了,请嬷嬷见谅。兰……”
“不用见礼了,我可受不起你的礼。”双嬷嬷狠狠瞪视着夏兰心,她最恨的就是这等狐媚子。想那夏雨荷未婚先孕,难怪生出这样没有骨头的女儿!双嬷嬷心底骂着,嘴上招呼道:“你们都站直了,大家闺秀就要有大家闺秀的气质。你们一起去门边走到我跟前来。”
这双嬷嬷怎么回事?外婆不是说打点过了,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客气?夏兰心咬着唇,瞪了双嬷嬷两眼,嘴里不知咕哝着什么。然这些小动作,如何瞒得过经验丰富的老嬷嬷?兰心刚走一步,双嬷嬷手里的竹鞭就狠狠抽上她的屁股,嘴里骂道:“大家小姐哪有人扭着屁股走的?你以为是那些下贱地方的小娘吗?”
“你……”兰心从未被这么羞辱过,心里委屈极了。方欲说什么,又记起赵姨太说的让她不要说话,跟着嬷嬷好好学,只得咽下气话。抬头看着身前的紫薇不紧不慢的走着,更没有被嬷嬷教训,心里一口气不服,便缩了缩臀部接着走。
不过两三个来回,夏兰心就被抽了几十鞭子。她忍无可忍的诉苦,指责嬷嬷不公。双嬷嬷眼带嘲讽的俯视着兰心,不发一言,竹鞭狠命的往她身上抽。打得兰心拼命讨饶,双嬷嬷才停下鞭子,让兰心照着自己的话从头来过。
三个时辰之后,夏兰心被打得遍体鳞伤。那竹鞭打出的伤口,仿佛蛇咬一般的阵阵抽痛。她喊疼嗓子都喊哑了,也没见双嬷嬷下手轻上一分。到双嬷嬷离府之时,兰心已经跪坐于地,连站都站不直了。
紫薇施了礼,扶着夏兰心告退。兰心哪里愿意让紫薇扶着,可是她浑身疼得发颤,只能由得紫薇摆布。紫薇故意挑着远路把兰心送回芝院,果然,赵姨太母女去送双嬷嬷出府。紫薇赶忙跑回静轩,招过柳妈叮嘱了几句。
柳妈听了紫薇的吩咐出了二门,看见双嬷嬷站于门边,赵姨太夏霜芝一左一右站于夏老爷身后送客。柳妈低着头,快步冲向双嬷嬷撞了她一个颠倒,随后赶忙拉着嬷嬷爬起来,口中说着对不住。
夏老爷瞅着柳妈耸起眉峰道:“做什么事那么急,撞着贵客。”
“老爷,小姐受了点伤,我急着给她买伤药。”柳妈解释道。
什么,紫薇受伤了?夏老爷心头一急,忙问:“怎么受的伤?”
柳妈看了双嬷嬷一眼,也不作声。
在场众人都看出了一点端倪,有人欣喜也有人唉叹。双嬷嬷不顾身上的疼痛,掏出袖口中的布袋,拿出其中的玉佩细细看了看,怕摔丢了五百两银子。
柳妈仿若不经意间看到双嬷嬷掌心的玉佩,却突然冲上前一把夺过玉佩,喝问:“这是我们小姐的玉佩,怎么在你手里?”
众人闻言呆滞,还是双嬷嬷首先回神,骂道:“当然是你们小姐给我的,难道还是我偷的不成?”
“怎么可能是我们小姐给的?”柳妈冷眉辩驳:“我们小姐给你旁的,也不会给你这块玉佩。这是我们小姐娘亲送她的生辰礼,是她的贴身之物,怎么可能送你?”
“笑话!”双嬷嬷双手插腰道:“好啊,你不信就把你们小姐叫出来对质啊!”
“我们小姐受了伤,不能走动。”柳妈冷哼道:“这其中还有双嬷嬷的功劳。”
“哼!我看她是怕了才不敢出来吧!”她转眼瞧见夏霜芝,双目放光道:“既然这样,就让你们小姐的娘来问问。夏霜芝,这可是你女儿亲手送给我的,怎么到这奴才嘴里变成了我偷拿的?”
“什么玉佩啊?”夏霜芝命柳妈把玉佩交出来。
柳妈并不接令,把玉佩转手给了夏老爷。夏老爷细细看了看,果然是紫薇之物,玉佩上刻着两朵栩栩如生的紫薇花。夏老爷胸中疑惑,又不愿得罪双嬷嬷,只能赔笑着问:“嬷嬷,这是谁你给的?”
“还有谁?不就是赵姨太的外孙女,夏霜芝的女儿吗!”双嬷嬷没好气道。
“可这明明是紫薇之物!”夏老爷转朝赵姨太母女厉声喝道。
什么意思?兰儿又把紫薇的东西送人了?不可能啊,明明告诫过她的。赵姨太不相信自己的外孙女如此蠢笨,招过一旁伺候的婢女想偷偷询问,但夏老爷、双嬷嬷皆在眼前,哪里肯依?只得故作冷静道:“今儿午后,你送小姐去菊芳斋,是不是捡到过什么?”
婢女点头道:“是的。”
赵姨太听了回言,眼前一黑好似天蹋了一般。可在夏老爷的逼问下,婢女仍一五一十禀报了兰心意外捡到玉佩,并如何隐藏的经过。
“不会的,兰心不会这么做的。”夏霜芝心虚的叫喊着,但对双嬷嬷提议要进去对质的举动,狠命的阻拦。只让丫鬟找兰心出来说话。不想,丫鬟去了又来,仍是独自一人,胆颤的回禀道:“小姐关着房门不出来,说就是死也不想见嬷嬷。”
夏老爷本也不信兰心有这样的歹心,可她前几日不是就拿了紫薇的首饰,去送给白吟霜做人情吗?今日出这种事,也不意外。只是夏老爷不懂,兰心不喜欢紫薇也罢了,可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连累整个夏府丢人现眼。
柳妈冲双嬷嬷瞪眼道:“我们小姐今天就是为了找这枚玉佩才迟到的,没想到玉佩就在嬷嬷怀里!要是我们小姐早些知道,也不会受伤了。”
双嬷嬷羞的老脸通红,想起对兰心打骂丝毫不曾留手,又记起紫薇能说会道的嘴脸,心里一阵愤怒。这小姑娘敢拿她做筏子销赃,来打压看不惯的私生女,而自己被当作猴耍,双嬷嬷怎能不恼?
想来夏霜芝方才阻止自己进内院与她女儿对质,是知道她女儿的脾性的。可自己明明是赵姨太请来的,却让她外孙女这么对自己,想来平日嘴里也是不尊重她的。可自己却照着她们的意思,狠狠折辱了夏雨荷的女儿。哪曾想到紫薇设局,害她把人认颠倒了。
双嬷嬷两眼赤红,指着赵姨太母女道:“你们请我来究竟是什么意思?捉弄我这个老婆子?”
赵姨太、夏霜芝想反驳,却不知说什么好。夏老爷更是气得哆嗦,想用钱了了这件丑事,不料双嬷嬷双臂一摆扭身就走。夏老爷哪里拦得住?
双嬷嬷气急,到姐妹处诉苦喝了个酩酊。第二天,整个济南城都知道,夏府的小妾赵姨太有个被休回娘家的女儿,而这个女儿更生了个会偷东西的外孙女。也许双嬷嬷对自己打骂兰心感到愧疚,酒醉时也没有提及夏府的私生女。
赵姨太母女听着风言风语,苦只能往肚子里咽。夏老爷想教训兰心,却看到外孙女昏迷在床上,拉开衣服白嫩的肌肤上一片青紫,众人只能暗悔不该找来双嬷嬷。直到半月之后,兰心病愈。赵姨太方知晓自家被阴了,但此时哪里还由得兰心辩驳的份?赵姨太悔啊,偷鸡不成蚀把米,把宝贝外孙女的名声生生毁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累死我了,看看时间,都五点了。
再看看字数~~大家都给个回帖吧,
不然我要潜水了~~呜呜……
究竟有没有人喜欢啊,
为嘛看的人那么少,
我没信心了。
出府
双嬷嬷山东济南洪口乡人士。康熙三十年,因家中贫困,年仅十三岁被卖与牙婆,之后跟着贩子进京转手入了康王府。双嬷嬷长相不佳,偏得了贵主的眼缘,早晚伺候在福晋身边。福晋生了女儿后,成了心腹教养嬷嬷。没有婚配,直到雍正十年,福晋亡故遣散老仆,双嬷嬷得了银钱回乡容养。
双嬷嬷喜欢端正大方,说话爽利,没有娇气的女子。听说曾经福晋给她指过婚,对方却娶了王爷跟前得力的丫头,故而相当厌恶娇柔婉约的女人。
双嬷嬷为人严厉,喜欢动粗。爱听奉承话,极要脸面,但私底下也贪些小便宜。双嬷嬷个性冲动,也不十分精明,可忠心嘴严,故而被贵人看中。她嗜酒,酒醉后喜欢说往日长短,和他人的是非,故而极少喝酒。
双嬷嬷的父母、兄弟姐妹皆已身故,和她的几个侄儿小辈也不亲近。如今,家住济南城西市木巷,有个两进的院落。平日交好马媒婆,和门口对街杏花酒馆的卖酒娘子孙寡妇。
二日前辰时三刻,夏府婆子张大娘按赵姨太的吩咐,请双嬷嬷去夏府里做教养嬷嬷。说要她好好教导夏家的两个外孙女,并送上酬金。申时,双嬷嬷拿了钱去杏花酒馆喝酒,那日客人少,孙寡妇闲来无事在一边打听。
孙寡妇问双嬷嬷为何如此高兴。
双嬷嬷说夏府请她去做教养嬷嬷,夏府是有钱人家,出手大方。
孙寡妇好奇,问夏府请她教谁?
双嬷嬷说,夏府的两个外孙女。一个是赵姨太的外孙女,就是被休回娘家女儿带来的包袱。另一个就是当年夏雨荷的私生女。
双寡妇问,两个女孩叫什么名字。
双嬷嬷笑着说,管她叫什么都是自己鞭子底下的人物。孙寡妇在一边赔笑。双嬷嬷喝了几口酒,又道,那个张大娘是湖南口音,年纪又大了口齿不清楚,不知道赵姨太的外孙女叫赖星,还是爱星的。至于夏雨荷的女儿,话里没有提,想必是根本不屑开口。
双嬷嬷说,赵姨太的意思里是让她好好教训夏雨荷的女儿。
孙寡妇打趣说,双嬷嬷要是把人弄错了怎么办?
双嬷嬷回答,夏雨荷的女儿就是娇滴滴的狐媚样。夏霜芝听说是个爽利的,想必女儿也是爽快人。
……
“写得不错。”紫薇合上纸张塞入信封,放入木匣之中锁上。抬眼笑看柳妈道:“只用两天,就把双嬷嬷调查的如此详细,真是可造之才。柳妈,你给他们加些菜,告诉他们只要好好做事,我不会亏待他们的。”
“小姐用得上就好。这些本是济南城里的小乞儿,消息最是灵通。不要说酒馆里的事儿,就是关起门来说话,他们也能弄明白。这些乞儿熟悉的人也多,双嬷嬷喝酒百杯不醉,要不是他们买通双嬷嬷的知交马媒婆,设计灌醉双嬷嬷,恐怕夏府的事她是不会说的。”柳妈宽慰的看着紫薇,赞道:“亏得小姐料到,让他们去找马媒婆疏通。”
紫薇淡淡轻嘲,“被一个孩子骗了,要脸面的婆子怎么可能说出去?何况,她确实收了不该收的,贪了便宜能怪谁?再者,她是赵姨太请来的,把夏兰心当作我打成这样,本就用心不良,说了有她什么好处?”
柳妈给紫薇倒了杯普洱,笑道:“幸亏小姐提醒奴婢,让那些孩子把双嬷嬷的话传遍整个济南城,她就是不认都不行啊。”
“我这么做,不是要为难双嬷嬷。只是怕赵姨太知道了实情,请双嬷嬷来见一见夏兰心。到时候,你猜双嬷嬷会怎么说我?但如今把兰心的事从她的口里传开了,即便来日她了解了真相,为了她的老脸,你说她敢反口吗?敢说她认错人么?”
柳妈凝思片刻道:“双嬷嬷不反口,但能说小姐的坏话啊。”
紫薇摇头翘起嘴角道:“柳妈,双嬷嬷是个嘴严的人,她这次把夏兰心的事弄得这么大,信誉早已不如从前。她要是再说我的不是,你想,还会有人家找她做教养嬷嬷吗?”
“那她要是喝酒了呢?”
“此次她喝醉酒,把夏兰心的事传的满城风雨,最后悔的除了赵姨太,只怕就是双嬷嬷了。不论好坏,她泄漏了内宅之事,破坏女儿的闺誉。你说,她心里急不急,恨不恨?还敢不敢喝酒?”紫薇喝了口普洱茶,反问。
“小姐……苦你了。”紫薇能有这般的心计,柳妈即为她高兴,又为她痛心。想想紫薇而今才八岁,就有那么多要懂的、这么多要猜的、如此多要算计的、更有种种要忍耐的……紫薇这般大的孩子,原该坐在爹娘怀里撒娇,可她却已经学会如何使人害怕,怎样收买人心、甚至,让对手自个儿跳进她设计的局中无法自拔。
柳妈入夏家三十二年,紫薇是她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对她而言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她十分明白紫薇小时候多苦,家里长辈的不待见,唯一的亲娘又只知道伤春悲秋,从不照顾女儿。底下的奴才都是会看眼色的,掌权的主子不喜欢,他们自然也怠慢起来。更因为紫薇的身世,受尽了他人的白眼。为此,紫薇从小脸上就不带笑,就算笑了,眼底仍是一片冷意。
柳妈心底其实也有怒气。紫薇从来不哭,对别人的嘲讽冷然以对,这些都是夏家害的。可是掉过头来,夏老爷居然想起了紫薇,要让她掌家,把她生生推上浪尖口。换了别个还好,但谁都知道紫薇是私生女,而夏府的家财又有那么多人眼馋,可怜紫薇为了保命,只能踏出一条血路。
紫薇对夏府没有一丝恨意,可是柳妈却为紫薇不平,为她哭,为她心酸。紫薇让她做什么,柳妈就怎么做,不仅仅因为紫薇是她带大的,而是一个出生便掉入泥沼里,却拼命挣扎着活下去的孩子,只要未泯灭良心,谁能无动于衷?柳妈对自己能帮上紫薇,觉得欣慰,也安心不少。
柳妈明白紫薇叫她做的事可能害死人,但又如何呢?他们计算紫薇的时候,为什么不想想她还是个八岁的孩子?柳妈心道,如若人死后真的有十八层地狱,那就让她代替小姐去吧,紫薇已经够苦了。
“柳妈,你不必多想,我不觉得苦。”
“小姐!你放心,奴婢会守着你的。”听了紫薇的话,柳妈越发觉得小姐懂事,对她是又骄傲又心疼。
她从不要人守护,也不曾去期待别人的臂膀,为她遮风挡雨。若是她只会等着,等着别人的保护,那么大清王朝不会有雍正,也没有此刻的夏紫薇。不过,柳妈确实是他最信赖的人,比她那离谱的娘,对自己有用的多。
紫薇微微一笑,把手边的小匣子递给柳妈,“柳妈,你去把这些首饰当了,最少五千两。你如今手下的孩子,觉得哪个靠得住就让他们拿着钱去购几处宅子,然后再找些孩子养起来。乞丐也好,奴才也罢,就算是好人家的孩子,只要卖终身的你也可以收下。把几个伶俐懂事的送到教堂去,让他们学洋话。”
“洋话?”
“你不用多问,找我说的做就行了。”紫薇话音刚落,屋外守门的春丫头禀报,“小姐,胡公子请你去湛泫苑。”
“嗯,取我的外袍来。”紫薇眼神示意柳妈出府典当,由得丫鬟为她披上外袍,快步行至湛泫苑。
厅堂内的胡一刀拧着眉峰,不知想些什么,而站立旁侧的小鹰也是一脸担忧之色,见紫薇来了赶忙迎上。
“找我何事?”紫薇开门见山道。
胡一刀与小鹰对望一眼,还是由一刀开口道:“小妹,你也知道小鹰有个哥哥,是当初一起买下的。”胡一刀看紫薇点头,接着道:“他一直病着,是闻大夫给他看的病。闻大夫当初说,是小病熬成了大病,可是药吃了这么久,一直不见好。他觉得奇怪,今早回诊请来了他师傅,他师傅说,小鱼不是病了而是中毒。”
“中毒?”紫薇垂首暗思。
小鹰点头道:“是的。方大夫的意思是,中了这种毒的人看着好像得了风寒,久病不愈,慢慢地会使人耗尽心力而死。”
“他没有办法救治?”
“是。小妹果然聪明。那方大夫不知道这是什么毒,更不知道怎么解。”胡一刀夸赞道。
若是能救,何必请她来?紫薇微微摇头道:“他有没有说谁能救人?”
“没有。”胡一刀神色凝重道:“但是闻大夫说,他师傅是整个济南城里最好的大夫,他不能治,那其他人更不用找了。”
“小姐,奴才……”
紫薇抬手止住小鹰的话头,正色道:“小鱼虽是奴才,但也是人命,当务之急便是救人,什么都不用多说。”
“小妹,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比起夏老爷,胡一刀更信赖紫薇。毕竟,所有关于他的事都是紫薇帮忙解决的。何况,小鱼的病一直是紫薇帮着照应,为此小鱼出了事,胡一刀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紫薇。
不管小鱼在哪里中的毒,他却是让小鹰听话的筹码,不能让他出事。紫薇心思半晌道:“胡大哥,这件事不能告诉外公。”
“为什么?”胡一刀不解。
小鹰在一旁解释道:“少爷,在老爷眼里我们不过是买来的奴才。因为,我和哥哥在别人眼里是少爷的奴才,所以才不顾银钱的抓药诊治。是做给夏府的奴才看的,让他们知道你是府里的贵客,不能亏待了你。真要是夏府里的奴才病了,也会请大夫看一下,但治不好的话,就丢着自生自灭了。”
胡一刀闻言,沉默不语。
“少爷,不管怎么说,奴才和大哥都是夏府买来的。往日这样的医治,夏老爷不会说什么,但为了大哥特意去找神医,那是不可能的。”小鹰咬牙道:“这事小姐说得对,不能告诉老爷。”
紫薇怕胡一刀对夏老爷起了隔阂,使小鱼的事露了馅儿,只能盯着一刀失落的眼光,认真的劝解:“胡大哥,你不要怪外公,世道如此。你要明白,维持一个家是不容易的。大家都要吃饭,如果把钱都给一个人治病,不就让旁人都饿死吗?胡大哥,你是游侠,可以到处行侠仗义。可我外公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有很多事情都做不到。”
胡一刀感叹道:“是啊,夏爷爷也不容易。不过,还是游侠好啊!”稍息又问:“那么,小妹,你看这件事怎么办?要不,我上京里去找找,或许会有好大夫。”
“胡大哥,我不知道胡伯伯为什么把你送来。可是我明白,一定遇到了大麻烦吧?”紫薇劝解着打消胡一刀的念头,“你救小鱼是义,辜负胡伯伯的苦心却是不孝。何况,你要带着小鱼上京吗?他受得了沿途奔波吗?让外公知道了,你连夏府都出不去。就算你有轻功能跳出夏府,抱着小鱼你又能跳多高?”
“我……”胡一刀被紫薇问得呆目结舌,一股豪情泄了大半,沮丧道:“可我想不到别的主意。”
“这样吧。”紫薇沉吟道:“再过几天便是年节了。我可以求外公,让我去别院探望母亲。我四处打听一下,有没有神医。”
“这行吗?”胡一刀看着紫薇的小身板,眼底充满了怀疑。
“不管行不行,这是最好的办法。”紫薇转身面向小鹰道:“我要带着小鱼上路,一来是怕他拖不久了,二来是不知道能不能请来神医,把人送去,他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小鹰深深看了紫薇一眼,单膝跪地道:“请小姐……尽力施为。”
“你放心。”紫薇垂目给了小鹰一个彼此了然的眼色,淡然笑道:“只要有一分可能,我就不会让他死。”
胡一刀、小鹰不知为什么,看着紫薇镇定的神色,心里的焦急竟悄悄卸去。觉得紫薇的提议虽是大海捞针,却仿佛是极有把握的,使人不由自主的依靠她。
“胡大哥,今晚我安排一下,你把小鱼偷偷从墙上送出去,放心交给柳妈请来的人。明日,我出府和小鱼汇合。”紫薇指尖敲击着红木椅的手把,颔首道:“小鱼一直病倒在床,他同我出府没人会知道。闻大夫还是请着,但时日要拉得长些,十日一次看诊,府里的人会以为小鱼的病慢慢好起来了。”
“小鱼走了,我们请闻大夫看谁的病?”胡一刀咬着唇,苦恼地问。
“说小鹰担心兄长忧思过重,每日吃不好睡不香。他要问起小鱼的事,你就说送出去治病了。”紫气说完起身道:“我也不多坐了,今晚的事,让春丫头给你消息。”
紫薇疾步离开湛泫苑,堵住正往府外走的柳妈,小声吩咐道:“柳妈,你去问一下,山东附近有没有……”
柳妈附耳听着紫薇的悄声话,仔细想了想,摇头道:“小姐,奴婢没有听说过。”
“柳妈,你是内院女眷,不知道也是有的。你仔细问问那些收养的孩子,或许他们知晓。”紫薇沉声叮嘱道:“今天晚上子时三刻,柳妈你让两个有力气的驾马车停在夏府西苑墙外。”
“小姐,你这是?”
“柳妈,不用多问,快去吧。”
柳妈瞧着紫薇的神情晓得是急事,她不敢耽误,赶忙领命而去。
哺时,柳妈拖着一身疲惫回府,紫薇命丫鬟服侍柳妈歇息,自己拿着情报,满意的点头。晚间,紫薇去大堂用膳,说出了想回别院陪母亲过年的打算。夏老爷、夏家氏老怀大慰,更觉紫薇孝顺,没有错认这个外孙女。而赵姨太等人则是恨不得紫薇离开,好重新梳拢人脉。
没人反对,紫薇次日带着贴身丫鬟出府。马车行至城郊,由柳妈领着丫鬟往别院而去,紫薇则跳上岔路旁的马车,掀开车门口的挡风帐子,在昏迷的小鱼身旁落座,吩咐道:“走吧,去药王谷。”
作者有话要说:四四讨回帖剧场:
四四:“现在大家都喜欢霸王,就算皇帝演出,叫好的也少啊。”
四四拍拍身边的十三道:“还是十三好,一直陪着四哥。别人都说你是我的忠犬,四哥现在委屈了,你帮忙给说说。”
众人聚精会神,想听十三说些什么深情并茂的话,来讨帖子。
十三挺了挺胸,吸了口气道:“汪、汪、汪!”
四四:“……”
众人昏倒,苍霞拿着笔记写道,果然是忠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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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飞狐简介
传说中,明末李闯王兵败后,留下了一批价值连城的巨额宝藏,而开启宝藏的秘密被闯王手下胡、苗、范、田四大贴身护卫分别掌握。
为揭开宝藏的秘密,或为利己野心,或为赈济天下灾民,江湖中以及朝廷中的各方善恶势力展开了连番争斗。
而四姓的后人为了揭开这个秘密,数代间也结下无数纠葛情仇,最终,胡家传人胡一刀与苗家传人苗人凤两位英雄豪杰进行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决战,决战中,两人惺惺相惜,但田家后人田归农为了宝藏的秘密,暗下毒手,在胡一刀与苗人凤决战时以毒杀害胡一刀……
然而,田归农的毒药在哪里拿到的,就是本章里最后提的地点——药王谷。
人生总有很多意外
“今儿一大早,柳嬷嬷找来,说小姐用得上我们。”
倪娃子缩紧身子靠着赶车的方哥儿,躲避着小道上飘扬的飞雪,身子半侧扭头看着车厢,满面止不住兴奋的说道:“记得两个月前,也是这么冷的日子,我还在路边讨饭,赤着脚连双鞋都没有。可我不能回破庙去,庙里还有弟弟妹妹等着我讨的饭,不然大家都要饿死。”
“哎。”倪娃子叹息道:“其实,那些天我早得了风寒,就是没钱看病,只好拖着。结果,倒在路边以为快要冻死的时候,柳妈把我抱到医馆里,求人救了我。”
赶车的方哥儿插话道:“亏这小子命大,大夫说迟两个对时,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柳妈不只救了我,还把我送入大宅子,接来了我破庙里的弟妹。我开始以为柳妈是牙婆子,想治好我的病再卖了我做奴才。可吃得好、住得好,又费心替我看病,那些骂人的粗话我怎么开得了口?”倪娃子摸着脑袋,自嘲道:“我只求柳妈卖了我,是柳妈救了我,我欠柳妈的情,我还给她。也求柳妈不要卖我弟妹,结果柳妈笑着说,救我不是要卖我,而是替小姐积福。”
方哥儿挥着马鞭道:“小姐,您可能不知道我们这些乞丐心里想得是什么。为什么宁可有一顿没一顿的讨饭,给人看不起,也不去做奴才。我们是被吓怕的,人市里每天都有被牙婆管事打死的人丁,那些个有钱人家,根本不把奴才当人命。”
她怎么会不明白?天下有什么地方的奴才,比皇宫里的更不值钱?多少人只看到宫廷的巍峨,却看不清那红色宫墙中藏了多少血腥。“拿条棉被出去,让他们披着赶车。”紫薇冲车厢内端坐一侧,照顾她的丫鬟道。
“是,小姐。”倪丫头早被柳妈好生教导过一番,做事答话都似模似样的。
倪丫头轻手轻脚起身打开厢门,把棉被送到赶车的哥儿手中,倒把方哥儿、倪娃子感动的红了眼。他们这些乞儿,从小受尽世间冷暖,看遍人生百态,知道柳妈不会平白无故对他们好,但这不是利用。柳妈给他们安排住处,让他们每顿能吃饱饭,要是自己愿意,还能去私塾读书。若女孩子喜欢绣花的,柳妈也会找绣娘来教……
他们从小过得不如意,防人之心很重。许多人都问过柳妈,为什么对他们这么好。柳妈也没有隐瞒,说了自己的来历,是夏府照顾小姐的嬷嬷,她做的都是小姐吩咐的事。
从柳妈口中得知,这小姐就是当年夏雨荷的私生女。夏雨荷的事儿,只要是济南城里的人,多少都知道一些。当年未婚先孕之事闹得极大,不知为什么,突然又被夏家族人压下。柳妈说,小姐过得很苦。
他们也明白,有私生女的名声在,哪有好日子过?好在乞丐也从小被人瞧不起,自然不会介意小姐的身世。只是没想到,这小姐是那么善良慈悲的人,她从不佩戴首饰,而是把它们换成银钱救助城里的乞儿。
乞丐里多有刁钻奸猾之徒,但为人都是讲江湖义气的。他们受了小姐的大恩,都发誓要报答小姐。柳妈也不要他们做什么,只是吩咐说,小姐要他们好好学着,到时帮寸小姐,而他们自己也能过上好日子。
乞儿是看惯了别人脸色的,都晓得柳妈真心为他们好,心里感激柳妈的同时,对她口中的小姐更是尊重万分。私生女算什么?济南城多少富家小姐,有谁接济过一个穷人?只听到富家小姐刁蛮,打死人打伤人的倒不在少数。可小姐呢?明明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就因为无法改变的身世,被人欺辱看轻。他们如何不恼?
小姐,已经是他们心中的主子了。虽然没签卖身契,但小姐是把他们从水火中拉出来的恩人,而且每天花着大把的钱养着他们,也不用他们做脏活累活,只要他们好好念书,学自己喜欢的手艺,将来帮上小姐。这样好的小姐,他们能不忠心么?为此,乞儿们要是听谁说了小姐的不是,明儿济南城里就会传出此人最不愿让人知道的阴私。
小乞儿们通常都会说话,但对小姐,他们都把感激放在心里。大家都争着为小姐做事,以接到柳妈的吩咐为荣。今次,紫薇想单独上药王谷,柳妈哪里肯依?但她争不过小姐,而紫薇想做的事,她只能帮着遮掩。当然,这也是知道了药王谷离济南城不远,才肯放行的。柳妈辗转反侧了一夜,才选定倪姓兄妹、方哥儿陪同紫薇。柳妈对方哥儿三人是叮咛又嘱咐,关照了千万遍,才把紫薇托付给他们。
柳妈心中自有考量。这三人都是身怀武艺的,人又机灵稳重,更重要的一点是,自己、或者说是小姐对他们有救命深恩。倪家兄妹,还有两个小弟,如果不是她伸手救助,早已病死饿死。而方哥儿则是抱着他病重的娘,跪在医馆门口求救,她花费不少银两才把他娘亲从阎王手中拉回来。让他们三人送小姐去药王谷,自己手里掌握着他们亲人的性命,自不会生出别样心思。
紫薇知道柳妈办事细心,而自己也不担心意外。她出生以来不间断地修练内功,相信,自保还是不成问题的。何况,药王谷只在济南城郊不远处,谷内有不少奇花异草。记得,她在阴间看《雪山飞狐》这本书时,看到胡一刀与苗人凤在山东沧州决斗,田归农为了毒杀两人,连夜赶去药王谷求药。一来一回,并没有耽误下毒的时机,可见,药王谷离沧州不远。既然在沧州附近,那么离济南也不会多远,只是没想到,就在济南城外。
“小姐心真好。”倪娃子为方哥儿披上棉被,轻声道:“听说马车上那个病了的,是夏府的奴才。小姐居然为了救奴才的命,亲自去药王谷求医,真是大好人。”
方哥儿认同的点头,之后细思片刻道:“听说药王谷里遍地是毒花毒草,我们要小心保护小姐,可别让她出事了。”
“哎呀!幸亏是大雪天,就算有毒花毒草也冻死了。不过以防万一,我们还是让小姐别出马车了。”
驾车的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谈,怕天冷闹困走错了路,害了车内重病之人的性命,更辜负了小姐的信赖。车厢中的紫薇正靠着卧榻思索,由倪丫头照顾着小鱼。
“小姐,药王谷到了。”不知过了多久,倪娃子敲了敲车厢的门,禀报紫薇。
紫薇退出了沉思,打开车窗掀起遮风的窗帘,迎面吹来一股雪花,而眼中看到的是密密麻麻的树枝,光秃秃的枝桠上积满了白雪。
赶车的方哥儿在前边道:“小姐,这林子里树长得太密了,马车只怕不好走啊。”
“嗯,我知道。如果不能前行,把车停下,我走过去。”
“那怎么行啊!”倪娃子高声劝解,“小姐,这林子里不比官道上,雪可深着呢!您还这么小,一步下去就陷到膝盖,怎么走路?何况,又不知那神医住在哪里,天这么冷,可别把自己冻坏了!”
倪丫头轻咬红唇,向哥哥提议道:“要不,我抱着小姐走吧?”
妹妹虽然会些把式,但从小吃得不好,如今十七岁看着像十四岁的孩子。让她抱着小姐走,只怕自己都迈不开步子。倪娃子皱着浓眉摆手道:“你看看你的身子,能抱着小姐在雪地里走吗?你自己摔了不要紧,万一小姐被你摔坏了咋办?”
“行了,行了你!在小姐身边也不知道收敛脾性。”方哥儿劝下倪娃子,一边和紫薇商议道:“小姐,您看这样行吗?要是马车走不过去,我下车把树劈开。”
“行不通。冬天的树冰的像石头,何况那么多树要劈到什么时候去?”紫薇反问。
“要不,我替小姐去找。让倪娃子和倪丫头陪着小姐在车里等,您看行吗?找到神医,我把他带来。”
紫薇低头哼笑道:“你以为神医会跟着你走吗?”
方哥儿不愿让紫薇瞧不上眼,义气道:“我跪也要把他跪来!”
“方哥儿,我听柳妈说过你的事。”紫薇冷冷的看着车外的景色,沉声道:“我问你,当初你跪在医馆门口足足一天一夜,那些大夫有没有动恻隐之心救你母亲?”
方哥儿心头猛然一震,半晌无言以对。
紫薇转着淡漠眸子,轻声提点道:“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提醒你一句话,做不到的事情,千万别夸口。”
闻言,不用说方哥儿,就是倪家兄妹也吃惊不小。他们一直以为,小姐有好心肠,但从未想过是这么个精灵剔透的女孩。明明是长在深闺里方过髫年的小姐,何曾想,居然比他们这些走江湖讨百家饭长大的人还看得清明。倪娃儿等人在心底是又赞又叹,并骂自己白吃了多年的饭。倪丫头注视着紫薇的眼光,更多了一份憧憬。
“小姐,我……”
方哥儿呐呐不能言,紫薇亦不想听他说什么。手下犯错,她会提醒,如若不改,死在自己的弱点之下,她也从不赋予同情。方哥儿有没有把话记在心里,没人知晓,紫薇只知道浮夸就会轻敌,即便一次也足够要他的小命。
“吁——!”时过稍歇,方哥儿拉紧缰绳,停下马车道:“小姐,已经没有路了。”
紫薇穿起外袍,套了厚厚的皮靴,戴上遮风的竹笠斗篷,打开厢门跳下马车,命倪丫头三人原地待命,照看小鱼。方哥儿、倪娃子哪敢领命?不想,紫薇身影一飘便离了三丈,几个起落已消逝在树林深处,余下之人好容易回转视线,看着彼此的眼神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方觉得自己跟去反而成了拖累。
紫薇催动真气疾步而行,雪地之中只留下一道浅浅的脚印。紫薇回忆雪山飞狐中描述药王谷的场景,知道药王的住所并非山谷的最深处,只得把掠过之处仔细看个分明。
过了半个时辰之后,紫薇的脚步并未有丝毫迟缓,一道道真气仍在她的血脉中飞速旋转。紫薇稍稍得意于自己的苦练,又欣喜于小鱼中毒察觉的正是时候,让她有借口到这药王谷。紫薇清楚药王石无嗔有些怪脾气,不会随意出手救人,该怎么说倒是要好好斟酌一下。刚这么想着,前方骤然传来一声惊天巨吼,“总舵主!”震得紫薇停住了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前一章写完,很多朋友都说没有看过雪山飞狐,我就找了个简介贴了,那个简介很短,也只说到药王谷。而我这里,也只写了药王谷。以后,或许还有别的剧情,如果没看过的朋友很多,我也会在这里做一下短言简述。
如果,有想看雪山飞狐,或是不知道剧情的朋友,可以看看文绎写的《遨游四海求其凰》。她脾气不错,有问题可以问她,雪山飞狐的剧情她比我知道的多。
好了,咱再来一次小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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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讨回帖剧场:
四四对着大家笑了笑,还没有开口,八八九九跑来,指着他嘲笑道:“我说四哥,你好歹也是大清国的皇上,居然开始讨回帖,这不是给皇家丢脸,给皇子皇孙坏榜样吗?”
“就是,就是,难怪乾隆这小子那么无赖,原来是跟四哥学的。”九九补充。
四四阴沉的脸,摇头一副深表遗憾的样子道:“老八、老九,难怪你们斗不过我。人要与时俱进,做皇帝的,更要走在最前面才不被淘汰。至于乾隆,儿子就是来讨债的嘛!皇阿玛,不就是被你们气死的。”
八八,九九咬着牙,气红了脸道:“算了,别的不说。我们倒要听听,四哥这讨回帖,还有什么大义的名头!”
四四回顾众人,展颜笑道:“这说明,我是个亲民的皇上。”
微微一笑很倾城,众人被迷倒鸟~~
能屈能伸
总舵主?
难道……是陈家洛?
紫薇的神色微微一窒,随即叹了口气。心道,这本《雪山飞狐》的书中是有提及陈家洛的,而他出现的时刻,是胡斐长大之后。胡斐是胡一刀的儿子,可如今连影子都没有,而陈家洛居然跳出来蹦达了,可想而知此刻遇到的场景,并非单一一本书里的情节那么简单。
紫薇又想到另一本书名《书剑恩仇录》,据说与《雪山飞狐》是同一人所著。这两本书唯一的共通点就是陈家洛,只是,其中有几个细节出入。
在说陈家洛是谁之前,先得提一个谋反的帮派,那就是曾经的天地会,也是今日的红花会。天地会在清初创立,宗旨是反清复明,妄想推翻大清朝的统治。它几经转变,由天地会改称红花会,总舵主亦从开山鼻祖陈近南,变为白面书生的陈家洛。别看两人都姓陈,事实上没有任何关系。
写这两本书的著者,提到陈近南说了一句,‘为人不识陈近南,便是英雄也枉然’,可见他对陈近南的景仰之情。而对陈家洛没有明确的描述,但光是他在一对姐妹中摇摆不定,把自己心爱的女人献给弘历,希望弘历因为这个女人推翻清王朝,就明白他是个没担当,做事优柔寡断之人。果然,最后陈家洛得到的,不过是心头所爱的一块墓碑、一座香冢与无尽的悔恨。
紫薇看书的时候甚至想问,陈家洛和那些所谓红花会的当家,为什么把事情想的那么简单?光凭他们几个人想反清复明,只要有些头脑的,都知道行不通。一没有军队,二没有物资,他们拿什么和大清朝抗衡?更可笑的是,牺牲女人作为筹码,推上反清的大业,想让弘历妥协。试问,弘历要是推翻了清朝,他自己还能算个什么?
弘历,就因为他是皇帝,才能富有四海随心所欲。甚至,让反清头领把所爱之人献给他,满足自己的私欲。可有一天他不是皇上了,那他身边还能剩下什么?
弘历。
紫薇勾起嘴角冷笑,她很早就明白这个儿子是多情种。但一个皇帝拥有三千佳丽,就算他真的对女子动了情,也不可能不顾一切,更不要说为她放弃皇位。毕竟,顺治爷那般的皇帝是不多见的,而他之后的皇上,好比康熙,好比自己,宁可选个寡恩薄情的,或是多情自傲的,也不会再要一个满脑子真爱无悔的继承人。
红花会的人傻,不错!可再笨的人也不会轻信死敌,和人谈输赢都握在对方手里的交易啊?这里就要说到野史的问题。
有一种说法,雍正,也既是前世的他,之所以登上皇位是因为他生了康熙的第一个孙子,这明显是诬蔑手法。谁都知道,他皇阿玛儿子多,孙子更多,怎么轮也轮不到他生第一个。
第二种说法是,弘历的母亲是个汉女。也不可能!当初为了皇位,多少兄弟死死盯着他,他即便有这个心,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让兄弟抓了把柄,到康熙面前告状啊?
最后一种是,当初熹妃生的是个女孩,为了讨康熙欢欣,把他换成了男孩。还是个汉官的儿子,而对方正巧是双胞胎,为此大清国有了一个汉人皇帝弘历,同时出现了想推翻自己兄弟,完成自身宏愿的陈家洛。
这话甚为可笑,康熙的孙子抓抓一大把,他又不是康熙最喜欢的儿子,就算生了孙子康熙又能多在意?何况,那时候他不是没儿子,何必弄混自己的血统替别人养?最重要的是,当时熹妃还是格格,并不是他的嫡妻原配,甚至不是庶福晋,不管她生的是女儿还是儿子,都是庶子庶女。而一个庶出的儿女,用得着他花费心思吗?
《书剑恩仇录》运用野史中第一和第三种说法,来表述弘历和陈家洛之间的纠合。书中陈家洛的亲生父亲是海宁陈阁老,说到此人,紫薇回忆半晌也想不起对方的脸。只记得,对方比自己大很多,也就是这么个人,野史上成了自己儿子的生父。紫薇苦笑,真弄不懂那些反清复明的,难道明白无法推翻大清,只能想出换子的法子来求以慰藉吗?
而《雪山飞狐》里的陈家洛,与《书剑恩仇录》中有所不同的是,陈家洛和福康安长得神似非常,可以说简直是一模一样。书中写福康安是弘历的私生子。但史实上,福康安是傅恒,弘历原配妻弟的儿子。福康安是乾隆十八年出生的,如若陈家洛和弘历同岁,福康安就要比陈家洛年轻四十三岁,奇怪的是恩仇录中,许多人都错把福康安、陈家洛当成兄弟。
要知道,《书剑》中的福康安已经三十左右了,可想而知,陈家洛有多大年纪。当然,因为是野史,年纪事实皆是互相矛盾,胡乱编写的。而实情呢?陈阁老确实有个老来子,比弘历小上二十多岁,野史不攻自破。只是,后世之人多这么写。看来,他这个儿子的多情,人人皆知。要不,也不会出了《雪山》、《书剑》,更有了本《还珠格格》。
皇家那点事,被后人闹成这般,紫薇不知该自嘲还是该叹息。她边想着,边靠近声源,到十丈开外隐于树后,观察着眼前的对峙。百步外,皑皑白雪压着间茅草房,前院用枯枝篱笆围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挺着单薄的身子板着青白的脸色,默然屹立在枯藤编制的大门前,与众人僵持着。
围着老者峙立的,是两个三十上下的男子,和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相持的圈外,一男一女正扶着个面色焦黄的汉子。
紫薇心道,那老人应该是毒手药王石无嗔,而他对面的只怕都是红花会的反贼了。若是前世,她见着这些乱党,恨不得立时铲除。而今,在地狱看过大清朝由盛转衰,又见识了一个个王朝的历史变迁,很多事她都看开了。红花会一开始,就走上了一条不可能成功的路,她又何必与失败者太过计较?
“石无嗔,我们也敬你是个好汉。没想到你居然对我们四当家下毒!”为首的大汉厉声喝道。
石无嗔双眉一皱翻了个白眼,并不搭理他。
青年拦住汉子欲出口的怒骂,双手抱拳道:“石老前辈,不管这毒是不是你下的,请先为我文四哥解毒吧。”
求人还这么嚣张,真是不知所谓,而且说的话如此可笑,看来此人就是陈家洛了!紫薇冷笑道,她以为陈家洛不过是做事不得要领,没想到还是个眼高于顶之人。难道,他不知道惹恼了石无嗔,文泰来就没救了吗?
“总舵主!”一旁满面胡渣子的大汉挥着刀,高声嚷道:“何必跟他废话,上去把他拿下。我就不信,把刀横在他脖子上,他也不治!”
“这……”陈家洛还在犹豫。圈外扶着文泰来的骆冰,急唤道:“总舵主,四哥他不行了!”
陈家洛闻言,只得咬牙冲着身边的汉子点了点头,叹了一声冲石无嗔道:“石老前辈,陈家洛被逼无奈,只有得罪了!”
石无嗔眯起眼,一双青白的手稍稍扬起。陈家洛三人手持兵器,往石无嗔掠去。胜负正于一触即发之际,咔嚓一声枝桠断裂的脆响,使众人纷纷朝紫薇处探来。
“是谁?出来!”与骆冰一同扶着文泰来的余鱼同,反手取下持于腰后的金笛,指着发声处喝道。
真乃天赐良机!紫薇隐下冷嘲,挂上天真的笑脸,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出树丛,踩着积雪来到石无嗔身侧,仰头叫道:“爷爷,你让圆圆找的雪兰花我没找到,到处白白的,好难找啊!不过,圆圆有看见小白兔哦。”
陈家洛等人见来者是个年幼的孩子,还是个小女孩,防备之心去了大半。又听她喊石无嗔爷爷,想必是毒手药王的孙女,众人瞧着紫薇白嫩的脸颊,乌黑圆溜的大眼很是可人,而那软糯糯的声音更是甜到人心里。只是此刻立场相对,觉得女孩故然可爱无比,也不能因为她便不与石无嗔动手,只得硬起心肠再次提刀向前。
紫薇若无所觉的挡在石无嗔身前,仰起脑袋朝红花会众人笑问:“你们找爷爷比武么?”
陈家洛几人心中一阵尴尬,然骆冰的哭喊在耳,他们哪里能停手?骤然谷中寒风转向,石无嗔左手微扬,面对他的众人只觉得鼻尖一刺脑海一沉,毫无悬念的,纷纷僵硬着跌倒于地。
“石无嗔,你竟然下毒!还算什么英雄好汉?”余鱼同一手奋力搀扶着中毒的文泰来,一手插入雪地稳住跪倒泥地的身形,扭曲着脸喝骂道。
石无嗔还没言语,紫薇忍不住笑道:“大哥哥,你可骂错人了。爷爷说过,比武就要比自己拿手的,而我爷爷人称毒手药王,自然比用毒啊!你们都不知道,就来和爷爷比武,可见是自己的错。”
“姑娘,我们没有和你爷爷比武……”
“总舵主,你和她多说什么呀!”骆冰打断陈家洛的解释,哭求道:“石老前辈,我求求你救救我丈夫吧!刚才我们失了礼数,只要老前辈救了四哥,我任打任骂绝不还手。”
余鱼同斜视着泪流满面的骆冰,心头怒气难消,扯着嗓子骂道:“石无嗔,好歹你也是武林前辈,居然为难女流之辈。你今天就是杀了我们,红花会的兄弟还是会找你报仇的!”
“红花会?”紫薇瞪大眼睛看着陈家洛等人,回头拉了拉石无嗔的衣袖,询问:“爷爷,红花会不就是你常说的,那个劫富济贫,专找满清鞑子麻烦的帮会吗?”
石无嗔往日这么说他们的?红花会众人瞧着冰雪可爱的紫薇,觉得她不可能说谎,心中对石无嗔下毒害文泰来的怀疑消除了大半,不禁懊恼先前太过急躁,不该一来便质问凶手,反而惹恼了石无嗔。而另一头的石无嗔则低着头,正用复杂的眼神打量着紫薇。
“小妹妹,求你爷爷救救这个叔叔吧。”骆冰平日也是个英姿飒爽的女豪杰,可此时丈夫正处于生死瞬间,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脸面?她伏到在雪地里,艰难的向前爬了几步,眼巴巴瞅着紫薇哀求。
紫薇十分了解石无嗔的心态,眼前这些武林中人往往因为面子上过不去,明明想去做的事反而生生忍住不做,或是违背心意下了自己不想做的决定。更甚者,为了一时的义气害了他人的性命,让自身也陷入危机。
何必?紫薇心中讥嘲,但不愿耽搁太久,让方哥儿倪娃子找来坏了事。她抬起小脑袋,笑看着石无嗔道:“爷爷,既然那姐姐都这么求你了,你就出手救救那个叔叔吧。”
“哼!”石无嗔仍拉不下脸,哼声扭过头。
总算有反应了。骆冰看到了希望,声声恳切的央求道:“石老前辈,方才多有冒犯,实是因为太过在意四哥的安危。请前辈看在晚辈救人心切的份上,原谅则个。”
石无嗔仿佛没听见骆冰的话,陈家洛眼见余鱼同几人僵直的脸色,他不想再起冲突,赶忙插口道:“石老前辈,是我的错,我太过鲁莽,误会了老前辈。我代表所有红花会的兄弟,给老前辈赔个不是。”
“石老前辈,你究竟要我们怎么做才救四哥?你发话吧,我章进绝不皱一下眉头!”
红花会众人左求右哄不见石无嗔答应,须臾间,文泰来的面皮已经青里透紫,眼睛也失去了光芒,几人的神色再次转为不善。
“我说爷爷怎么不肯救人,原来是你们不会说话啊!”紫薇打破僵滞的气氛,拉着石无嗔劝解,“爷爷,你不是告诉过圆圆吗?被狗咬了,人是不会反口咬狗的。爷爷大人大量,何必与小辈一般见识呢?”
章进怒道:“你骂我们是狗!”
紫薇瞥向章进,歪着脑袋上下端详着对方,微微一笑道:“我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明明知道,圆圆这么说是为了救那个叔叔,让我爷爷消气,你为什么要打断我的话呢?哦,圆圆知道了,你是不是喜欢这个姐姐,不想救叔叔啊?”
“你……”章进被紫薇激得说不出话来,刚缓了口气想说什么,被骆冰狠狠瞪视着示意他住嘴。
“小妹妹,是叔叔不好,姐姐回去一定骂他。不过,叔叔也不是有心的。小妹妹,你再替姐姐求求你爷爷啊!”骆冰盯着丈夫渐失人气的样子,急得双手握拳抠破了掌心。
紫薇颔首道:“我知道叔叔是和圆圆开玩笑的。爷爷说过,红花会里的人都是肝胆相照,能为兄弟两助插刀的。圆圆为了救叔叔,不要说只是骂他为狗,就算骂他猪狗不如,他心里都该感激圆圆的,是不是啊?叔叔。”
章进被气得满脸血红,却在陈家洛等人的注视下,不得不狠狠点了点头。
“哈哈哈……”石无嗔看着章进气极,又无处发泄的窝囊样,昂头大笑,一腔怒意随着笑声烟消云散。他双目有神的望着陈家洛道:“我只说一次,你们四当家的毒不是我下的。”
“好,我信石老前辈。”陈家洛中毒无力起身,仍抱拳致歉道:“早先误解石老前辈,请前辈多多包涵,救救我文四哥。”
石无嗔也不再为难红花会众人,走向文泰来单掌一挥,掌风飘向他的脸面。不过呼吸之间,文泰来灰败的脸颊重新回复了血色。石无嗔转身衣袖一甩,骆冰几人鼻间一痒,打了个喷嚏,四肢立即恢复如常,体内的真气已运行自如。
陈家洛赞叹道:“石老前辈的手段真是高妙,我等自愧不如。”
石无嗔淡然无语,紫薇轻笑道:“我爷爷说过,学有专精,大哥哥不用妄自菲薄。”
“呵呵,小妹子说的是。这次,姐姐多谢你了!”骆冰见丈夫无碍放心松了口气,对救了文泰来的紫薇很是感激,出声道谢。
“其实,是我爷爷想救叔叔。不然,圆圆就是说破嘴,爷爷也不会救人的。”紫薇故作说破石无嗔的心思,随后又拧起柳眉道:“大哥哥你们相信毒不是爷爷下的,但心里还是会奇怪,为什么这毒是出自药王谷的,对不对?”
陈家洛几人苦笑,这小姑娘到了之后,他们所有的人都被牵着鼻子走。可她如此精灵古怪,又长得和仙童一样,不知不觉中让人生出亲近之心,丝毫不觉反常,倒觉得她本就该这么聪慧。
“圆圆说的是。”陈家洛转朝石无嗔道:“石老前辈,我知道这毒不是前辈下的,否则你也不会救文四哥。可是,我们实在很想找出凶手。不知,可否请前辈告知,这毒是怎么流落出去的?”
“这个,恕老朽不便相告。”石无嗔板着脸,下催客令道:“人我已经救了,你们走吧。”
“你……”章进耐不住石无嗔的无礼,想开口呵斥。骆冰在他身后一把拉住,制止他惹祸。
然,石无嗔打定主意不说,红花会众人亦是无奈,只得告退。倒是紫薇上前一步道:“爷爷就是喜欢说些叫人误会的话,还是让圆圆来说吧。常常有人上门求药,爷爷好心施药救人。来药王谷求药的,都是中了剧毒的,有些解药本身就是毒药,取自以毒攻毒之效。叔叔中的毒,也是另一种毒物的解药,”
紫薇垂头摇晃着小脑袋,一脸无可奈何道:“爷爷为了救人,可对方拿去害人,还叫人误会了找爷爷寻仇。真是好心没好报!大哥哥你们说,这救吧,也害了爷爷。不救吧,又让人恨爷爷。这究竟该不该救啊?”
陈家洛等人无言以对。
“看来,以后来药王谷求药的,都要记下姓名。大哥哥们以后来,也就不会误会爷爷了。”
章进、余鱼同几人被紫薇挤兑的面色羞红,赶忙说了几句场面话,扶着文泰来疾步而去。
稍歇,等红花会众人消失于丛林深处,紫薇转身面向石无嗔道:“紫薇见过石老前辈。”
石无嗔细观着紫薇的神色,心头乍然一窒。原本天真甜美的女孩儿,转眼间收敛了所有的娇态,从头到脚都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看那冰雕般的脸颊上,镶嵌着一双看透世事的眸子,顾盼之间神采飞扬。而她的一抬手一投足,都飘逸着一股尊荣,从骨子里透出满满的高贵。
紫薇出现的突然,对他口称爷爷。石无嗔虽然心中疑惑,但对为他解围的紫薇仍是多有好感,恨不得自己真有那么个乖巧懂事的孙女。此时,即便紫薇的乍然改变,石无嗔也没有生出太多防范之心,只是好奇于紫薇是谁,什么样的人家能养出如此尊贵的女孩?
作者有话要说:有读者看了,肯定会说,红花会的人怎么这么没用?
我要说,红花会的人真的不是很厉害,比起药王的用毒之术其实差远了。
想想啊,胡一刀,苗人凤,雪山飞狐里最顶尖的人物,都死在或是伤在药王谷之下,何况是红花会?
这时陈家洛还刚出来不久,年轻这呢,没什么经验。更重要的是,红花会都是一帮子,比较没头脑,十分冲动的人物,所以,我写的没有出格。
希望大家给回帖,鼓励一下,调动一下我的写作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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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讨回帖剧场:
八八九九卷土重来,指着四四笑话道:“听说你今天在装嫩?”
四四抱着十三,眉峰一拧回道:“我现在是孩子,有什么装不装嫩的!再者,我是为了救人,不像有些人,为了王位在皇阿玛面前装孝子!”
“你……”
八八气急了,九九在后面给他拍背,怕他一口气接不上来。
四四此人其实就是不择手段,也不怕别人说道的人物。只要对自己有利,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他都是能屈能伸的。不过,被兄弟也是死敌的八八九九指控,四四心底还是有些在意的。
四四悄悄追问十三道:“十三弟,你也觉得四哥做得不好吗?”
十三吻吻四四,怕伤了四四的心,逃避道:“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苍霞翻译,“四哥就是四哥啊,不管做什么,十三都跟着你!”
四四大喜,冲众人笑道:“大家不要因为朕的策略就不喜欢朕了,朕还是要靠大家支持的!请回一帖~”
有好处就做
“你是……”石无嗔眯眼凝视紫薇,虽然心中有许多疑惑,却不知该问什么?石无嗔晓得紫薇是个狡狯的孩子,奈何一照面就生了喜爱之心,对她的转变自是不以为意。而且,他本是个淡漠的人,对紫薇的身份并不好奇,更不想追究。不过,他也明白,一个孩子不可能平白无故出现在药王谷,何况是那么寒冷的雪天。
紫薇上前,学着游侠抱拳施礼道:“石老前辈,紫薇这次来,是为了求药。我家一个长随的哥哥病了,他跪在我面前求我救他哥哥,我看他们兄弟情深,就答应了。没想到这病怎么也治不好,请济南城里最好的大夫看了,说是中了毒,但却不知药性无法医治。我找了许多人询问,才知道石老前辈的事,今日特地来药王谷求医。”
“为一个奴才求医?”石无嗔瞅着紫薇沉思,眼眸中闪着似信非信的光芒。
紫薇垂首一笑,勾起嘴角道:“先帝取消了贱籍,但世人还是有尊卑之分。我觉得人虽有高低,命却无贵贱。何况,奴才也是我的奴才,有能力我自然当救,若不然怎配他们叫一声主子?”
哟,看来还是个护短的主!也难得她小小年纪,能说出这番话来。石无嗔此人亦是极为护短之辈,听紫薇的话又觉十分合自己心意,当下更不为难她,询问道:“我毒手药王,不是随意为人解毒的。不过,看在你刚才喊我一声爷爷的份上,便出手帮你一次。那中毒之人呢?”
“药王谷中树林太密,马车无法通行,只能让他们等在谷外。恳请老前辈,与紫薇同往。”紫薇的小胳膊由上而下,做了个流畅的请姿。
“这……”石无嗔是疑心极重的人,先前已为紫薇的气度谈吐生疑,倒也不放在心上。一来,在他的地头、二来,紫薇是个孩子,还是个得他喜爱的孩子。可此时让他跟着紫薇出谷,倒使石无嗔为难了。毕竟对方的底细他全然不知,仔细想来有些蹊跷,哪个大户人家会让个小小姐来求医,何况病人还是个奴才。
可石无嗔好脸面,虽说紫薇只是个孩子,但之前已经答应了,要反悔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正犹豫不决间,紫薇扬眉笑道:“前辈若是不放心,可以先喂紫薇毒药,等治好了我的奴才,再给我解药不迟。”
紫薇如此坦荡,反让石无嗔拉不下脸了。想想紫薇才这么小,就有独闯药王谷的胆魄,而自己呢?成名那么多年,居然还怕一个孩子可能带来的危机……石无嗔寞然自嘲,若是说出去,他哪还有脸在江湖上走动?
紫薇见石无嗔沉默不语,方想再劝什么,石无嗔右臂一抬道:“什么都不用说了,我跟你去。”
果然如此!其实,紫薇只做个发话的样子而已,她根本不想再说劝解的话。紫薇很清楚,比起激将法,石无嗔这般注重颜面的前辈更怕被人看轻。紫薇的提议,或许石无嗔心里有这个打算,可对个不满十岁的黄口小儿,他如何下得了手?也许,石无嗔宁可选择被骗遇险,亦不愿让人说怕了个孩子。
紫薇本是在前带路,小短腿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石无嗔着实看不过眼,一把抱起紫薇运功于风雪中飞驰。石无嗔半生孤寂,好容易遇上个不怕自己的孩儿,难免心中爱怜,他看着怀中的紫薇柔声问:“你怎么一个人进药王谷?”
“是我让他们留下看马车的,我怕他们跟着反而坏事。”紫薇笑看石无嗔道:“我可是知道的,爷爷的脾气可不好。”
石无嗔没想到紫薇如此实诚,他也明白自己脾气古怪,若是有人上门求救或者求毒,多是不依的。更有话不投机,下毒赶人的。可这话从紫薇嘴里说出来,石无嗔不仅觉得孩子可爱,而且那声爷爷更叫的他心里热呵。石无嗔笑问:“你这么说,就不怕我生气?”
紫薇挑起柳眉,脸上闪过狡猾的笑意,不感唐突反显稚趣,她低头笑道:“江湖人人敬称毒手药王的石老前辈,怎么可能对紫薇这样的小人物生气?”
“哈哈。”石无嗔觉得紫薇回答的很是顽皮,对她兴趣更浓了,问道:“你是从哪里听到药王谷的?”
“我外公有个至交姓胡,听说以前救过外公的性命。这次他来家中做客,说起济南就说到城外的药王谷,自然又谈起石老前辈了。胡伯伯说,石爷爷可是江湖数一数二的高手,他自愧不如!”
“姓胡?”石无嗔不及多想,又问:“今天,你是自己来的?家中长辈知道吗?”
紫薇摇头道:“我瞒着他们。亲自来药王谷求医,就为了救个奴才,外公他们怎么肯依我啊?”
石无嗔拍着紫薇轻责道:“你啊,真是太大胆了。要知道,药王谷可不是那么好闯的。以后做事,可要谨慎啊!”
“多谢石老前辈训诫。”紫薇淡漠一笑道:“今日幸亏红花会的好汉了。要不然,石爷爷可不会这么容易答应我。”
“你哦!”石无嗔简直被紫薇磨的没了脾性,只能由得她挖苦。抱着紫薇的胳膊倒是紧了紧,心恨怀里的娃娃不是自家的,难得遇上个那么合自己口味的孩子却不能留下,有些怅然更多的是惋惜。
“石爷爷,那边!”紫薇指着树杆枯枝后的马车。
“小姐!”方哥儿、倪娃子三人早等得心焦如焚,此刻见有人抱着紫薇回来,纷纷迎上为其拍打雪花,送入车厢。
石无嗔是老江湖,仔细听了听周围的喘气声,知晓车内仅只一人,还是个呼吸微弱的病患,明白紫薇没骗自己,心下对她又多了份亲近。石无嗔揉着紫薇跳上马车,坐下为小鱼诊治。
片刻后,石无嗔放下小鱼的手腕,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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