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作品由非凡TXT电子书下载论坛 “D.N.AnGeL”整理收藏 更多txt好书 敬请登陆:[url]http://www.txtxz.com[/url]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还珠之雍正当道 作者:苍霞 皇帝阿哥大集会   雍正是死在御案上的,因多年勤政呕心沥血,更为早年夺嫡之争太过伤神,年仅五十八岁便早早归了阴间,一缕魂魄仿佛被无形的手牵引着飘飘悠悠来到阎王殿。不想方踏入殿中,一条人影忽地蹿至身前,拽着他的衣领喝道:“好你个胤缜,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雍正一把挥开紧扯他领子的手,定睛一看却不是九阿哥是谁?雍正皱了皱眉,沉声道:“人总有一死,不是今天也有明天。万物轮回世间根本,这个道理还要我教你吗,九弟?”   “好,好!就你懂佛理,你……”胤禟气急指着雍正想要争辩,八阿哥胤禩上前拉着他坐到一边,淡淡说道:“好了,成者王败者寇,前世之事不必再提。”   雍正轻轻扫了胤禩一眼,环顾大殿没想到死去的兄弟都在其中,还有那故去十几年的康熙正和曾经的废太子胤礽下棋,见雍正走近微微点头。雍正方行过父子之礼,没等康熙发话即被一旁的胤祥揽肩走到一边看电视。   “这是什么啊?”雍正虽为一代帝王富甲天下,却从未见过有人能钻入个五尺见方的扁平盒子,甚至跳上跳下,不禁诧异万分。雍正此人从小过继,少时又受康熙责苛,故而忍耐之力过人,即便内心如海浪反覆面上也不显一点,只悄悄的询问胤祥。   胤祥呵呵一笑,拍着雍正的肩膀介绍,“这是电视,究竟怎么回事我也搞不清。那上面的不是真人,听说是先在一边像皮影戏一样拍好,再放出来给人看的戏。这里面的人就是戏子。”   雍正一时弄不清倒也不急,眼梢下挑微微蹙眉道:“我早想问了,你们怎么都在这?”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你吧。”   大殿内忽然灯火一暗,门外飘入无数的幽魂伺立左右,正中央不知何时已坐满十殿阎王,与雍正回话的正是第一殿的秦广王。康熙等人已起身向阎王行礼,无论在阳间多有权势,入阴之后一切命数都由阎王掌管。雍正心底虽有些排斥,却也无可奈何的向阎王低头行了一礼。十阎王虽知雍正心底不平,倒也欣赏他的能屈能伸,康熙初来之时还没有他这份冷静。   秦广王冲爱新觉罗子弟微一颔首,拿过一边的生死簿道:“阴间不管阳间事,尔等身前的成败一入此间便成空。但阴司却要消阳间的孽障,你们身为皇室子弟,其中更有两代帝王,你们的一句话一份诏书既能定人生死。其中,有些人确实死有余辜,却也有喊冤而亡者,你们无法投胎就是因为罪孽深重。”   轮回王接话道:“像那秦王赢政一统天下何等风光,死时又有多少人诅咒他下地狱不得超升。因他而死之人何止千万?若要消除他的业障,恐怕堕入十八层炼狱也需万万年。”   “难道,我们也要入地狱万万年吗?”大阿哥胤禔忍不住插嘴。   “非也,非也。吾等知道帝王道之难,本座网开一面,给尔等消却孽障的机会。”宋帝王摇头道:“你们也许不知,这世间有无数个空间,里面也有无数个大清王朝,这些王朝的历史结局也不尽相同。有些历史当变,三天后我等送你们应劫,如若成功回来自有好去处。望尔等慎重。”   宋帝王话毕,十阎罗瞬间消失,大殿重新亮堂起来。一个个幽魂搬着书籍送到雍正等人面前,每人得到的又有些不同。判官笑眯眯的吩咐,三天内抓紧时间看眼前的书,到时应劫自然有用。   形势比人强,康熙等人无可奈何的拿起书本,再次发挥当年在尚书房读书的劲头。   看不到一会儿,雍正惊呼:“弘历居然听信谗言,把我辛苦攒下的基业都败了!”   身旁几个阿哥觉得雍正大惊小怪,纷纷抬起埋在书里的脸瞪了雍正一眼。唯有小十八仁厚,一边看书一边道:“四哥,其实大清后来很快就没了,弘历侄儿那些事也算不了什么的。”   胤禟好容易逮到雍正的痛脚,立马大声讥嘲,“哎,小十八你别打掩护。咱大清朝就是从他好儿子那里开始败的。”   “我说九哥,你能不能不要总是针对四哥啊!”胤祥开口反驳道:“要不是四哥,大清朝从皇阿玛末年就开始衰败了。”   胤禟瞪眼竖鼻嚷道:“我针对他?要不是他,我如今能在这?”说罢不怀好意地瞅向康熙离间,“阿玛,你也听到老十三的话了,对你可是不敬啊!”   康熙瞠目横眉冷喝:“都死了还计较以前的得失,还不把书看完了,你想去十八层地狱吗?”   胤禟狠狠白了胤祥一眼,想起这些年在阴司看到的十八层炼狱中血腥的刑罚,咽了咽口水不敢再多话。瞧好戏的人再次垂目看书看了一半,都心绪不稳,纷纷骂起书里的人物。有摔杯的、有捶桌的、有跺脚的……好容易两天内把书翻透,竟还要把人分开到不同的房内看电视,结果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才被踢进异世轮回。   当雍正等人在轮回路上颠簸之时,十殿阎王正围着喝茶谈天。楚江王有些疑惑的问:“大哥,为什么要等雍正?他来不来都一样。”   秦广王摆手道:“和他无关。异世开启千年才得一次,雍正正巧是赶上了。”   判官一脸带笑的走进殿内,躬身禀报“十阎王,天宫众神九地菩萨,西方诸佛海外仙山都开启了异世轮盘,现在开始下注了。请阎王爷到轮盘处下注,还有……”   “还有什么?”卞城王奇道。   判官仍是一脸微笑,打着手里的算盘,“大清皇子砸碎的电视机、踩烂的红木桌、摔破的花瓶……共计五十五万二千金,请阎王定夺。”   “……”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的支持一下,谢谢! 严父孽子   “山也迢迢水也迢迢,山水迢迢路遥遥,盼过昨宵又盼今朝,盼来盼去魂也消。梦也渺渺人也渺渺,天若有情天亦老。歌不成歌,调不成调,风雨潇潇愁多少,愁多少……”   “小姐!”柳妈一听西厢传来的歌声就忍不住看向紫薇,她知道自己照顾到大的小小姐又会不高兴了。果然,紫薇轻轻的皱起眉峰,但并没有说什么,再次提笔开始练字。柳妈叹了口气,关紧纱窗走到紫薇身边伺侯着,闷了一会儿实在没忍住劝说道:“小小姐,你娘心里头苦,不唱她只怕会焖出病来。”   可是,她唱了只怕很多人会烦出病来。紫薇心里讥嘲,摇摇小脑袋示意柳妈不用多说,左手提着袖子开始写大字。不一会儿门外步廊处传来脚步声,紫薇微侧着脑袋斜起眼角给柳妈递了个眼色,柳妈忙不迭的几步跨至木扉前打开房门。   外侧的夏老爷脱下斗篷交与柳妈,由得丫鬟们扫了扫周身的寒气。稍息,夏老爷冲着柳妈稍一颔首,摆手挥退下人,抬步跨入书房。紫薇不慌不忙的放下手中的竹笔,整了整衣袖,待夏老爷入座方迈步行至跟前恭敬施礼。瞧见紫薇大气端庄,气度不凡的模样,夏老爷虽不开口心底也难免赞叹了一回,刚有些高兴转而又为此女的身世暗暗叹息。“紫薇,今天你也就八岁了。有些事我该告诉你了。”   “是的,外公。紫薇洗耳恭听。”   夏老爷满意的点了点头,让紫薇坐下,清了清嗓子道:“原本这是件丑事,我并不想说,等你大了自会有你娘告知你。可是这些年我冷眼看你,却是个难得的孩子,你娘被你外婆宠坏分不清对错,我不想让她把你教坏了。”   夏老爷取过茶几上滚着热茶的瓷杯,不是滋味的喝了两口,长长叹了口气,“我们夏府的家门虽说算得上严谨,可也不幸出了你娘这样的孽女,想必你从小风言风语也听了不少。如今,你才八岁我就告诉你那些事,有人或许会觉得我老了脑子不好使,八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可我怕,怕你走你娘的老路,等人大些定了性,再要改却是难了。”   “而且,我知道你懂,你不像你娘知书却不达理。何况也不知道你娘什么时候,会在你耳朵边说些什么,让你误入歧途。与其后悔,不如我早些告诉你。”夏老爷掷下茶杯,拍着桌角道:“当年你娘去别院小住,在路上救了个男人,偷偷藏在别园里。不想一来二去你娘对他生了情愫,未提婚配之事就行周公之礼,结果那男子有事一去不返,而你娘十月怀胎生下了你。到今日已经八年,而这八年之中那男人始终没有捎来一字一语,你娘却痴痴的等着,等着男人来接她……”   说到最后,夏老爷语带哽咽。夏雨荷再不孝也是自己的独女,虎毒尚不食子,他就算再气女儿不争气,看着女儿一天比一天消瘦又怎么能不伤心?夏老爷闭上湿润的眼睛,再睁开已是满目的厉色,也有些尴尬,毕竟周公之礼这等隐晦之事对一个小孩子说简直不合时宜,但想到紫薇小小年纪看过大半房内的藏书,其中也有女则女经和成妇说,应该有个一知半解。大清女子十一二岁便可成婚,八岁也不算小了,无况紫薇怎么看都不像个懵懂的孩童,故而也说的坦然。他盯着紫薇道:“你能听懂吗?”   “是。”紫薇点头。   夏老爷抿着嘴唇嗯了声,背靠红木椅讯问:“那么你是怎么看此事的?”   “这件事上母亲有错,错在她救人后没有告诉外公外婆,如果她说了,外公一定会劝着娘亲的。”紫薇静思片刻,凝目望着夏老爷贞静的回道。紫薇表面不露声色,心底早就把夏雨荷狠狠骂了一通。夏雨荷岂止有错,她简直是找死!看到男人就把持不住,失贞不说,还闹了个未婚先孕。她是运气好有夏老爷这么个有钱的爹,若不然早被沉潭浸猪笼了。而且,为了个男人连家门名声都不要了,何止忘了爹娘的养育之恩,简直是鬼迷心窍不孝至极。   是啊,女儿如果当时告诉他,事情何至于此?夏老爷听着紫薇的话,不住点头。“那么,那个男人你怎么看?”   “那男人也有错,错在娘亲既然是他恩人,岂能……”紫薇想说无媒苟合四个字,但想想自己的年岁,还是改了口道:“怎么能做出对不起娘亲闺誉的事?何况,他做了错事却一走了之,岂非害惨了娘亲?这样的男人怎配做我的父亲!”紫薇暗中怒骂,真是个小畜生,自己把呕心沥血挣来的家业整个大清天下交给他,而这个不孝子居然干出这么一通好事!那时候他还没死呢,竟然就阳奉阴违玩起汉人女子,还没有善后。这么没担当的人,岂能坐视大清天下指点江山?   “说的好!”夏老爷拍案而起,抱起恨不得冲到乾清宫把弘历一脚踹下皇位的紫薇笑道:“说的好啊!这才是我夏家的女儿,我的好孙女。”   紫薇压下怒意,小脸微笑道:“其实,这事里还有错处。”   夏老爷脸色一怔,疑惑地看向紫薇问:“你是不是怪我和你外婆没有教好你娘亲?”   紫薇姣好的脸蛋浮现惊讶之色,她摇了摇小脑袋辩驳道:“紫薇怎么能怪外公外婆?这世上除了外公外婆还有谁对娘亲是真好?”   夏老爷缓下神色,受用的点头问:“那么你说的是?”   “我是说伺侯娘亲的人。娘亲当时救人知道的奴才一定不少,虽说娘亲下过禁口令,她们不告知外公外婆是她们忠于娘亲。可是,她们也该知晓好赖,有些事主子做的不对就该规劝,而不是隐瞒让主子一错再错。”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有这份见地?”夏老爷惊愕的凝视着怀里的紫薇缓缓颔首。平日,他不怎么待见这个给自家蒙羞的外孙女,一直是冷眼旁观。也不知从何时起,觉得紫薇稳重懂事从来不哭不闹,周身透着一股子贵气,除了学字也不太亲近自己娘亲,他想紫薇或许是听到下人们议论她的身世了,可从来未见这小女孩气急败坏过,一举一动都那么雍容大气,不过才是个八岁大的孩子实属难得。听女儿说,紫薇爹是当今皇上,倒也能说得通孩子的灵气,可没想到竟这么聪慧。   紫薇弯腿坐于夏老爷胳膊间没有插话,等着夏老爷述说今天的来意,她可不信夏老爷会无缘无故跑来说这些陈年旧事。果然,夏老爷感慨过后,抱着紫薇再次入座,对臂弯里的孩子口吻上亲昵了许多。“紫薇啊,外公在四十头上才得了你娘,而今六十四岁了,你外婆也年过花甲。你那些个叔公婶婆,还有他们的一大家子都眼馋我们夏府,你娘又出了这种事,现在你也大了,我想把夏府慢慢交到你手上,今后就算我和你外婆死了也能瞑目。你娘她是指望不上了。”   “外公的意思是不是让我回城里的大宅?”紫薇不愧是九龙夺嫡中脱颖而出,掌控大清江山十几年的人物。夏老爷还没讲明白,已知七分内情。夏雨荷的爹娘看女儿整日沉迷在往日情爱中无法自拔,知道是没救了。旁观了她几年,觉得她是个可塑之材故而想把她接回济南城好好教养,今日说的话不过是试探,看她是不是如同夏雨荷般无药可救。   “不错。”夏老爷欣慰的拍拍紫薇的小胳膊,听着远处传来袅袅的琴声皱眉道:“你娘这样,可怜带累你一直住在别院,今后夏府只怕还要你当家,不能学你娘只会琴棋书画,对俗务却一窍不通。来,去把东西收拾了,和外公一起回家。”   紫薇由得夏老爷从怀里放下她的小身子站定,文静的行了一礼告退。边走边想,他再世为人已经八年了,曾经身为雍正时他信佛,死后入阴司没有丝毫不措,只是没想到会与死去的父亲兄弟相见,而且被牵着鼻子走重生赎罪。现在他才明白,阎王为什么让他们看那么多书,那书里的情节也许就是他这一世的经历。有些不希望发生的事,也许可以凭借记忆一一躲过。   但他没想到的是,他雍正居然会成为夏紫薇,他前世儿子的私生女。他到底是来历劫的,还是来帮儿子善后的?紫薇握紧小拳头,咬牙切齿的诅咒了弘历一番。心道,自己生前也算是个严父,怎么就生出这样的孽子呢?    往事随风   紫薇收拾好小包裹走入厅堂,只见夏老爷眉宇紧皱,左手捏着一封信,夏雨荷正在一旁哭哭啼啼的说着什么。紫薇扬了扬柳眉,小手敲了敲敞开的门扉。   夏老爷闻声望去,打量着穿着得体的紫薇,缓了缓神色招呼紫薇入内。还没等他开口说什么,夏雨荷一下子转身抱住紫薇,含着眼泪凄楚道:“紫薇,你不要娘了吗,为什么要走?”   紫薇任由夏雨荷抱住双肩,一边对夏老爷摆摆手,示意不用他插手。“娘啊,不是紫薇不想和娘在一起,而是外公外婆都年纪大了,娘亲不能侍奉膝下,就该由孙女代劳。”   夏老爷听着紫薇的话不住的点头,夏雨荷却浮现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哭啼道:“你怪娘是不是?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是不是……”   “你闭嘴!”夏老爷起身猛喝,唤过丫鬟拉开夏雨荷,恨铁不成钢道:“有你这么做娘的吗?成天自哀自怜弹琴唱歌,除了教紫薇认字,你还教过她什么?你知道吗,紫薇已经八岁了,不小了,她该学学管财掌家,而不是关在这小小的院子里,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要是我们都去了,你要她一个人怎么活?”   “不!爹,你怎么能这么说我?紫薇是我女儿,我怎么会不管她?”夏雨荷摇着头,成串的泪珠沿着她姣好的脸颊滴落。“我死了她还有爹啊,紫薇可以带着她爹留下的信物去找他啊。他一定会认紫薇的,我知道的,他一定会认的。”   夏老爷此时真是恨不得把女儿掐死,重新塞回她娘的肚子里,当没生过。他气急败坏的指着夏雨荷骂道:“你……他都不要你了,还会要你的女儿?雨荷,你别再那么傻了,他早就把你忘了。七年了,他可曾来看过你一眼?听爹的话,别再想他了,你才二十四岁找个人好好嫁了吧,可不要耽误下半辈子啊!”   “爹,我想不到你竟会这么说!”夏雨荷满面的悲伤,双手环胸誓死捍卫自己的坚贞。“我问过他,‘妾意如蒲草,君心若磐石。蒲苇韧如丝,磐石是不是无转移?’我这么对他,他怎么可能忘记我,忘了我对他的一片深情?就算要我等一辈子、想一辈子、盼一辈子、念一辈子,可我仍然会感激上苍,让我有一个可等,可想,可盼可念的人。否则,生命就好像一口枯井,了无生趣。我做过的事从没有后悔过,如今怎么可能再嫁给别人?爹,你别逼我!”   夏老爷气得浑身发颤,勉强在丫鬟拍背端茶的服侍下吐出浊气,平了平心绪。他斜视着通红着眼哭闹不休的夏雨荷,捶桌下令。“夏嬷嬷,柳妈,你们先带着紫薇去马车上等我。”   “是。”夏嬷嬷俯身应承着,侧过身做了个手势让紫薇跟着她走。紫薇没有跟着夏嬷嬷上路,而是转朝夏雨荷轻声安慰了一番,表示自己去大宅后会连带母亲的孝心一同侍奉两老,有空一定常来别庄探望夏雨荷,让她不要忧心。并吩咐雨荷身后的丫鬟,她不在的时候劝导娘亲在园子里四处走走,平日多陪雨荷说些话开开心,不要让她胡思乱想。当然,紫薇说话很有技巧,不仅夏雨荷对女儿的关心宽慰异常,夏老爷也觉得自己没错认这个孙女,连带仆役亦感动小主子对母亲的一片孝心。   紫薇不等夏雨荷感慨,眼角冲着夏嬷嬷一挑,率先步出大厅走的极是干脆,到让感情勃发的雨荷一腔爱意无处发泄,生生的愣在当场。夏老爷倒是赞同的点头,他知道女儿一说起来没完没了和自家老婆子一个样,孙女明显是十分了解自个儿娘亲的毛病,要说的说明白了,当机立断的离开,一点也不让对方有拖泥带水的机会。夏老爷是个商人,自然明白果断的重要,对紫薇不免又高看了一分。想想紫薇虽然个性冷淡,一言一行对母亲却是十分孝顺的,心里不禁对她更疼爱了些。   然而,夏老爷不知道的是,他的外孙女此时此刻正腹诽着他们父女,痛骂着当今的皇帝。   既然明白自己的女儿是什么德性,为什么在这种关键时刻不让她禁足?紫薇精致的小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下垂的眼睑却包裹着一对讽刺的眼睛。嘴角微微翘起,没人知道那是多么嘲讽的笑意。   紫薇想,要带他走悄悄的就好,为什么要告诉夏雨荷,引得她大哭大闹?夏雨荷是没事也喜欢自寻烦恼的人,或许被照顾的太好不知人世险恶,有时候疯狂大胆,比如与男人苟合,有时候却胆小非常,既然女儿都有了为什么不去找他?   是的,一个民女要见皇上确实很难,只怕她到了京城也不得门而入。可要说雨荷不愿做皇妃,紫薇是不信的。说的好听,不和一群女人争一个丈夫,其实不过是怕自己争不过。夏雨荷不笨,知道满汉不通婚,她一个汉女就算再得宠没有名份也是枉然。再说,夏雨荷有什么依仗?她既不是满族之女,又没有在朝堂上的长亲,夏家虽有些钱,但历代士农工商,从商者都是最让人瞧不起的。她等着皇上来接她,说穿了不过是想有个凭仗,可惜,他这个儿子素来多情,只怕早把夏雨荷忘在脑后了,后宫里从来不缺的就是美女。   说到他儿子,紫薇又想开骂。你选哪个不好,为什么要动夏雨荷这种死脑筋的女人?平白害了无辜的孩子,说是私生女,可怎么也是皇家的种。就这么流落在外,想到让他尝尽世间凄凉的儿子,恨不能把弘历倒吊着打一顿出气。   “小姐,请上车。”夏嬷嬷搀住身后的紫薇,抱起她送入车厢。   被打断思绪的紫薇看了眼夏嬷嬷,点头一笑轻声道:“有劳夏嬷嬷了。”   夏嬷嬷进退有度的回道:“是奴婢该做的。”   “嗯。”紫薇不再说话,靠于车厢的卧榻上闭目思索。夏老爷找雨荷商谈,或许是打着让她一起回去的主意,可怜夏老爷还没有自己了解他女儿的脾性。一来别院幽静,两旁依山傍水邻里隔得远,夏雨荷想半夜弹琴都没人管。二来,这里无人说她的闲话。有,只怕也是下人们在背后偷偷说。三来,别园没有人会规劝她,毕竟此地夏雨荷是主子余者皆是奴才,上头又没人压着她,而雨荷最不想听的就是别人的规劝。何况,这里是皇上昔日住过的,她还要自欺欺人的等着人来接她,怎么肯回济南城?   夏老爷以为夏雨荷会因为舍不得女儿同意回大宅。可他从不知晓,雨荷只要涉及到她的情爱,哪怕是亲生女儿都只有靠边的份儿。这个别院就是夏雨荷缅怀的地方,她精神寄托的所在。好比鱼离不开水,雨荷从弘历离开的那刻起,她已经死了,她的魂魄只能在此地徘徊,做她永远做不完的梦。   夏雨荷是他这一世的母亲,有些话不好说出口,唯一肯定的是雨荷这钻牛角尖的性子怕是到死都改不了。说到死,他想到阴间父子兄弟相聚的一幕,紫薇心里颇为自嘲,其实他是个很会演戏的人。   爱新觉罗?胤禛,他前世的名字。那会儿刚懂事的时候,他过得很舒畅,母慈父祥。宫里有的是喜欢编排造谣的小人,却不敢在他面前说什么。其实,他知道佟佳氏是他的养母,他也偷偷去看过自己的生母,当时他年纪尚小,不知如何对待两个母亲。他是喜欢养母的,也渴望与生母亲近,可惜两份感情无法兼得。他只能选择当时自己最需要的。   十岁那年佟佳氏死了,康熙对她还是特别的,因为佟佳氏不仅是他的妃子,还是他的表妹。佟佳氏的死也带走了康熙对他的宠爱,那时候他年纪虽小,却已经会看眼色了,明白康熙并不想看见他,见到他或许就会想起佟佳氏而触景伤情。康熙想把他还给已是德妃的生母,但母亲已对他绝了情,并不想再要他这个儿子。那段时间他遭受父母的冷然,兄弟的欺压,奴才的怠慢……   他觉得天突然塌下了,他受不了与之前天差地别的生活。因为种种的不如意,他常常火爆着脾气。最终,得到的不是父亲的关注,而是‘喜怒不定’的斥责。那一刻他才了解,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在后宫生存是多么艰难,而他的父亲又是多么寡情薄义,一点不顾念他是多么无助孤单。也就是这一刻起,他把康熙视作皇上而非父亲,日后的每一天他都提醒自己,君恩如同雷霆雨露,踏错一步都将万劫不复。   因为康熙的评语,在他能控制感情前,先学会了控制表情。他念经休生养性,其实早把那些人那些事骂烂了。他总是冷着一张脸,不仅是叫人怕,更为了让人别亲近他。对他而言,人多事就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上面有三个哥哥,下面有好些个弟弟,皇位他想都没想过。对当日的他而言,怎么让自己过的好才更实际。   紫薇惦念着往事,想到地狱里被硬逼着看的书,感觉辛酸的回想里参杂着哭笑不得的记忆。记得几本书里是这么写的,有好些个后世女子魂魄出窍,来到大清朝附身在某些格格身上,她们知道历史的走向,有特意靠近他的,也有躲着他的,最后无一不是他深深爱上对方不可自拔,甚至连皇位都可以不要。而那些女子有什么值得他锺情的?不过是会做几个西洋菜、唱几个他听不懂的曲子、对他说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屁话!   命都没有了还谈情说爱,亏这人写得出来!想当年,阿哥新婚那会儿娶的女人各个端庄得体,一眼看去用女人的话形容就是好生养。颜色太出挑的,反倒进不了后宫贵主的眼。秀女都是靠母妃指婚的,或是偶尔康熙有兴致的时候指几个,他那些不亲近的爹娘和庶母,怎么可能给他指合意的,怕是连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都不知道。   成亲之后即使不喜欢,也得为大清开枝散叶,没法子只能日夜耕耘,还不能出格怕皇上老子骂他们耽于美色,谁敢对妻妾过分宠爱?为此,对后院女人的兴致是多一分不可,少一分又不行,对他而言身边的女人不过是生儿子的工具,不可少却也仅此而已。老天连他对亲情的渴望都满足不了,何况是爱情?看看后宫,再瞅瞅自家府内后院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就算有心那颗心也被冰冻透了。   他小时候也曾想过,要是康熙只有母亲一个人,那自己过得一定很开心,不用活得战战兢兢,怕何时何地会丢了性命。然而没有如果,身为大清的皇子,永远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三千溺水只取一瓢的感情,他要不起。   从十几岁开始,他跟着太子办差,因为他明白太子是康熙最看重的儿子,跟着太子就等于投诚于康熙。又过几年,康熙已从中年转衰,身体仍是不错还能御驾亲征,太子却有些坐不住了。康熙毕竟是康熙,回过头狠狠处置了太子身边的外戚,而他依然跟着太子尽心办差,他知道,康熙亲自养育太子二十多年,情分不可能说断就断。何况,太子一失宠就转向,显得太没有兄弟之情了。康熙对儿子寡情,却很喜欢看兄弟情深的戏码。   八阿哥胤禩很有些小聪明,朝中大臣无不讲他贤德,可胤禩却不明白君心。越是精明强势的皇帝,越不想看到继位者有超过自己的功绩,康熙想做千古一帝,不希望有个圣贤儿子压在自己头上,让后世在比较下评说的一文不值。胤禩喜欢做表面文章,暗地里笼络臣心,因为太子结党的事康熙对此深恶痛绝,臣多异心而逼君,可惜他们面对的是康熙,八岁继位,十四岁亲政,一生有勇有谋,胤禩一步棋走错满盘皆输。   康熙之所以没有处置胤禩,是未免群臣胆颤,他们之中十有八九保八阿哥继位,若是遽然圈禁胤禩怕他联络大胆贼子铤而走险。另一方面,是因为胤禩有两个不错的左膀右臂,九阿哥胤禟和十阿哥胤锇。若是下旨办胤禩,一网必要打尽,胤禟胤锇怎能逃脱?然虎毒不食子,康熙再狠怕也不忍一下子连诛三子。圈禁对皇子而言,或许比死还难受。   而立之后,他对女色看得更淡了。几本书中都写他溺爱年氏,每晚不管在哪儿,只要年氏说身上不适,他一定会连夜赶去陪伴左右。紫薇苦笑着摇了摇头,觉得可笑。当时他已是雍亲王了,而年氏不过是个包衣奴才的女儿,说是侧福晋,私底下谁不知道是康熙对年家的提携,是康熙对年羹尧的荣宠而不他雍正给予的恩泽。   再者,他雍亲王岂是一个女人能拿捏的?生病还敢劳动主子,不怕给主子过了病气?这等不忠义的女人他若是碰到,早就杖毙了。   对于年羹尧晋身为一方大员,康熙马上把他妹妹年氏指给自己,他不是没想过其中的含义。有可能康熙想测试自己的忠心,看给个诱饵他是不是会上钩。或是加恩与他,让自己对逐渐年老的父亲死心塌地。甚至,他想过年氏可能是康熙塞入他身边的密探。年氏进府,他既没有恩宠也没有冷淡,他一向对自己的女人不错,不错到她们没有理由来烦他。   记得年氏死前问过他,自己在他眼中是什么样的人。他回答,外貌柔弱内聚风霜,为人识时务。是的,他的女人只要对他无异心,每个都能生前享乐死后哀荣。他为人历来薄情,学的是怎么做一个好皇帝,而不是一个好丈夫。   当自己年过不惑,康熙也认老了,可他看到的只是一个个野心勃勃的儿子。他从康熙的眼睛里知道,康熙心里的那把剑已经入鞘了,皇帝老了也会怕,更渴望儿孙的亲近。紫薇记得那当儿自己冷笑着送上儿子弘历,康熙既然想要,他就给。夺嫡之争半辈子已成不死不休之局,他不想争也被逼的不得不争,他想要活命这是人的本能,他必需赢。为此他抓住了每一个机会,他巧妙的走进康熙的眼里,一步步登上原本不可能属于他的皇位。   他的胜出,不仅因为他的心计,更因为他只把康熙看作一个帝王,而不是一个父亲。太子、胤禩、胤祥、胤祯,康熙哪个没有宠过,可最终都被舍弃了。他们认为康熙再如何都是父亲,却不知道永远不能把皇帝视为父亲。当你的心有一刻松软放弃戒备的时候,你就输了。   紫薇换了个舒服点的坐姿,揉了揉脑袋笑着想,当初他死后到阴司,再遇康熙和那些兄弟时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没想到,对方那么平静,初时觉得奇怪之后才了然,他们死了那么多年,有些事早就看开了。何况他们知道了大清的命数,眼界开阔了,仇恨自然而然就淡了。   好比,这辈子刚出生时,恨自己成了女孩。好多天没转过劲来,但事实无法更改,到最后只能安慰自己说幸亏还投了个人胎。慢慢的他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想做的就是掐死弘历。之后,又盼着自己快长大几岁借着身份去京城,把弘历认了,旁敲侧击用自己一己之力挽救大清的命运。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被柳妈抱着听丫鬟们唠叨家常。待自己会走路,常躲在盆景后听夏老爷夫妻对雨荷的劝说。四岁的当口,夏雨荷为了让他成为才女,开始教他念书习字,他往往偷溜去书房看些名传野史,书橱的旮旯里竟还被他找到了两本禁书……虽然身份尴尬不受人待见,但这样的日子却是他过得最平淡舒心的。   渐渐的,写意的生活沉淀了那些豪情和壮志。他前世死在御案上,是积劳过重活生生累死的。当年的雍正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整个大清基业活着。在地狱看到弘历七次下江南,用尽了他辛苦攒下的国库银,弘历也是皇帝,他却活得那般肆意,而自己为什么要活得那么累?哪怕自己再弄出一个盛世,也经不起子孙的败坏啊!   他告诉自己,如今他是夏紫薇,一个才年满八岁的女孩儿,大清天下与他何干?记得阎王说过,世间有无数个空间,里面也有无数个大清王朝,这些王朝的历史结局也不尽相同。既然各有各的命数,他又何必庸人自忧?那个皇宫,那个王位早已不是他的世界,自己该紧紧抓住的是现在,而他从来都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早该随风而逝了……    意外   “紫薇,叫你等了好些时辰,困了?”夏老爷跨上马车挨着紫薇坐下,轻轻拍醒闭目养神的外孙女。   紫薇睁开眼笑道:“是有点困,昨晚睡迟了些。”   “那你先睡一会儿吧。”夏老爷探身掀开车帐,招呼柳妈送上被衾亲自给紫薇盖上,一边呵斥夏嬷嬷早该在车厢里烧上炭火。   看这阵仗不像回府,反倒有远行的架势。紫薇疑惑道:“外公,我们不是去大宅?”   夏老爷右手半握着,以手指敲击着固定在车厢内的矮桌台面。“我们要去栋坊十里亭接人。早先城里送来一封信是外公恩人写的,他家出了事想把儿子送过来住些日子,他比你大几岁,你见了要叫哥哥。入冬了路上冷,本想把你送回城再出发的,可被你娘耽搁了。差人送你回大宅,我不放心。”   紫薇倒是明白夏老爷的意思,毕竟她的身份摆在那,由下人带回去名不正言不顺,难免受到刁难。   “把你留下等回程来接你,又怕你娘到时拉着你不放。干脆就带你一起去了。”夏老爷脸色有些沉重,不经意的转着左手拇指上的翡翠戒。半晌,才低头看向紫薇嘱咐,“丫头啊,以后可能会听到很多不顺耳的话,你听过不要记在心里,人要阔达。”   “谢谢外公提点,孙女一定记在心里。”紫薇那双灵慧的大眼感动的瞅着夏老爷,受教的点头。   “嗯。”夏老爷看着紫薇对自己亲近的样子很是满意,接着说了些家常。紫薇在夏老爷絮絮叨叨的叮咛中闭上眼睛。   紫薇假寐着思索进夏家大宅后可能遇到的刁难,进而分析对策,耳畔倾听马车轮子翻滚发出的咕隆声。她是个很警醒的人,只要有人在身边绝不会放松警惕,这种习惯已经融入骨髓。约莫行了两个半时辰,马车摇晃的咯吱声随着车夫喝止乍然停滞,夏老爷赶忙起身披上外袍,叫醒一旁的紫薇,让丫鬟服侍着穿上棉衣,抱着她下车。   马车外飞雪飘零,寒风吹得紫薇睡意顿消。夏老爷深一步浅一步踩着积雪走向石瓦亭,紫薇早已看见亭内站得笔直的身影,一高一矮想必是父子,也是夏老爷口中的恩人。   “夏老爷子,好久未见,这次要麻烦你了。”十里亭中的汉子双手抱拳冲着夏老爷拱了供,朗声招呼。   夏老爷放下紫薇,假意责怪的摆着手说:“胡老弟,你这么说可是见外了。”夏老爷低头看向汉子身边的少年,缓着脸颊笑道:“这便是一刀吧?一眨眼长这么大了。嗯,长得结实,像你。”   汉子手一挥把少年拍了个踉跄,虎着脸道:“还不快给夏老爷行礼,学武学傻了,规矩都不懂了?”   “哎呀,老弟你这是做什么?可别打坏孩子。”夏老爷一边止住汉子动粗,一边伸手稳住少年拜倒的身形,“不用多礼,我和你爹是忘年之交,我托大你叫我一声夏爷爷吧。”   “夏爷爷。”少年学着汉子拱手,朝夏老爷鞠了一躬。   夏老爷微笑着点头受了礼,推过一旁的紫薇道:“这是我孙女,夏紫薇。”   “紫薇见过胡叔叔,胡大哥。”紫薇知机的施礼道了个万福,那清脆甜润的嗓音让汉子很是受用。   汉子粗壮的胳膊探入毛皮衣襟内摸了三四个来回,掌心送往紫薇面前其上赫然附着一支碧玉钗。“这钗子算做见面礼吧。”   紫薇一愣,随即也会意过来。汉子是江湖上闯荡的粗人,哪里知道不能随意送女眷钗环首饰,特别是男子便有定情之意。然两人岁数相差三十余载,对方又是夏老爷的至交,虽说这见面礼有些不伦不类,夏老爷还是在一边悄悄对紫薇点了点头,暗示她收下。   紫薇赶忙接过,屈身谢道:“长者赐不敢辞,多谢胡伯伯。”   “嗯。”汉子冲紫薇点了点头,蒲扇大的手掌摸了摸她的头顶。汉子总以为像紫薇这个年纪的女孩儿,都是娇弱羞怯的,瞧见他短胡满面的样子,没有一个不被吓得躲入亲人身后。哪想竟看到一个坚韧刚毅的女子,与他对视眼底没有丝毫躲闪惧怕,傲立雪中仿若一株青松,浑身透着一个字——“贵”,贵不可言!   汉子虽粗鲁,眼界却不差。回头看了儿子一眼,默默叹息着摇头。也不多说,向夏老爷打声招呼告辞,撇下少年迈着大步迳自去了。紫薇此时方见着汉子背上的大刀,低头若有所思。   “爹!”少年追着汉子奔了几步,叫喊的音色中透着惶慌。   汉子顿了顿脚步,并不回头,只说了两个字‘等我’便几个起落消失在南来北往的小道上,连脚印都没留下。   “胡大哥。”紫薇出声招呼神色颓然的少年,淡然一笑道:“放心,胡伯伯一定会平安回来接你的。”   少年猛然回头,望着紫薇道:“真的?”   紫薇举步走向少年,故作诧异的问:“难道你不相信胡伯伯的武艺吗?”   “才不是!我们胡家刀法当然是最强的。”少年挺胸抬头,颇有几分乃父的气概。   “那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紫薇回身等夏老爷跟上,嘴里不得不乖巧的说:“外公我们快些回车里去,外边冷,您可别着凉了。”不过短短一句话,说的夏老爷心头一暖,颇为自得的笑了笑,拉起紫薇的手,招呼少年同行登上车厢。   脱下外袍,扫去满身寒意,喝了口丫鬟端上的热茶。闲来无事,夏老爷瞅着紫薇讯问:“方才我听到你说起武艺两字,你也知道武艺吗?”   紫薇不卑不亢的回答:“君子有六艺,天下更有十八般武艺。紫薇虽未见过,书中却也读过一二。我看见胡伯伯背上有把大刀,想来一定很重,可是胡伯伯走过的路上竟没一点脚印,可见胡伯伯的武艺很好。”   夏老爷忍不住点头道:“难得你有这番见识。当年,我去胡阳镇购买货物,不想回来的道上遇到山匪。幸亏胡老弟路过,一把大刀力压数十个草寇,只见刀光一闪贼人就一个个倒下。那时胡老弟还不满弱冠,真是少年英雄。”   少年认真的听着其父的往事,脸上一片神往。紫薇接过丫鬟递上的糕点,放入矮桌推向少年,“胡大哥,吃些白玉糕填填肚子,回济南城还要好些时辰。”   少年也不客气,谢过紫薇便夹起糕点送入口中。   “胡大哥你的名字叫一道,是道路的道吗?”紫薇试探着问。   少年摇头道:“不是一道,是一刀,一把刀的刀。我们家传的是刀法,我爹说要把刀法练到别人接不住我一刀,让我不要忘记苦练,干脆就叫一刀了。”   胡一刀?果然!紫薇心底一窒,十分的意外又感到荒谬至极。紫薇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世是一本叫《还珠格格》的书中记载的,而胡一刀这个名字则出现在另一本《雪山飞狐》的篇章里,而他还是闯王将领之后。虽说胡家早已不存反清复明之心,可她一个前世的皇帝与逆贼之孙同坐一车,两者还是知交,这世上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紫薇暗中吁嘘不已,嘴上仍不忘赞声好名字。她心道,看来在阎王那里看过的书和电视都是有计较的,恐怕那些书里的事都会交叠着发生,与其纠结不如想想有什么可以利用的,有哪些需要避开的,或有什么又该施与援手的……   一时间车内只听得胡一刀的咀嚼,和车轮辗过雪地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请大家多多鼓励和支持 世故   “外公,回大宅前是不是该给胡大哥买两个奴才,也方便照顾他。”紫薇打破沉静,双眸颇有深意又仿佛不含片语的望着夏老爷。   “不用,我能自己照顾自己。”胡一刀虽知紫薇是好心,还是否决提议,他从小就自己打理不习惯身边有奴才。   夏老爷是老人精,一听便明白紫薇话中的深意。如今这世道不仅主子,就连奴才也带眼看人。胡一刀一身草莽之气,又没有一个随从,让他孤身一人入住夏家难免被人看轻。在他面前还罢了,若是他看不到的地方,只怕又是一张嘴脸。照顾恩人之子原是好意,可不要弄得生了嫌隙。   “荷香,你去前边说一声,进城先去人市。”夏老爷吩咐道。   “是。”   胡一刀见荷香打开厢门迎着寒风去驾车处通告,赶忙对着夏老爷摇手晃脑的想让他打消主意,可惜口拙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紫薇笑了笑劝说:“胡大哥不用这样,我们府中没有和你同龄的男孩。胡伯伯不在,你一人不免寂寞。买两个奴才,一来照顾你,若你不要服侍,还可以当作玩伴。”   夏老爷见紫薇说的妥贴,浑然不像个八岁小儿,感叹紫薇的早熟,未免心疼了一番,脸上更是缓和笑眯眯的看着紫薇道:“你一直是柳妈照顾,也该有两个贴身丫鬟了。今日去人市,外公帮你挑几个。”   “若是外公放心,不妨让紫薇自己挑上两个。”   “这……”人市这种乱糟糟的地方,怎么能让紫薇进去?稍息,夏老爷转而一想,自己的女儿夏雨荷就是不管俗务,对人事知道的太少才会铸下大错。挑奴才也是掌家之人该操办的,只是一般由牙婆带来府上挑拣,今朝时辰已晚,紫薇又年幼出去时罩着纱巾,想必也无人会说闲话。一方面也让紫薇看看这人生百态,毕竟书里写的再好再生动也是死物,这亲身历练还是与别不同的。   待夏老爷答应,紫薇应景的谢了两句,多是委婉的夸赞夏老爷开明。夏老爷面上不显,心里早已乐开了,右手不停的抚须掩饰心情。   雍正前世为人冷淡,话也不多,更不用说这些恭维之言。那是因为康熙对儿子天生带有敌意,自己逐渐衰老儿子慢慢壮年,使得他对儿子百般看不上眼。就算你说奉承话,他也会当作是儿子为了上位而言不由衷的违心话。雍正不是不会说,而是没必要,康熙想要什么样的儿子,他就给他一个什么样的儿子。   然夏老爷却是恰恰相反,他因为夏雨荷的事伤了心,好容易看上紫薇自然想要个知心的孙女。雍正熟知该怎么讨好老人,弘历小时候不就是因为他的教养而让康熙看重的吗?康熙那么难伺候的主也让他拿下了,何况只是想要儿孙敬慕之情的夏老爷。   紫薇明白此时年少,自己毫无根基,只能依附夏家。而夏家便是夏老爷的一言堂,当年为了保命登上皇位,他可以在太子,胤禩面前低头,何况区区几句奉承话?不管怎么做,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老爷,人市到了。”车夫隔着木板门禀报。   “你告诉夏忠,让他去人市看看还有没有货。今儿要挑些年轻的丫鬟和小厮。”夏老爷隔着门板道。   “是。”   紫薇听着车夫下驾座的咯吱声,她知道夏忠是夏家的家生奴才,五年前被夏老爷看中,而今是二管家。今日去栋坊十里亭,跟着的两辆马车里其中便有夏忠。现今世道不平,有些钱的主出门在外都会带些人手,就怕遇上不长眼的贼人。   不过片刻,夏忠便赶来回禀。“老爷,西门口的贾婆子和瘌痢头王二那里还有不少人丁,据说有些是外乡逃难来的,也有朝廷里犯事官员的内眷。”夏忠没提本地卖身的奴才,他知道济南城里的人都晓得夏家那点事,虽说时过八年,但只要到了夏家难免想起不是?夏老爷是不会要这些知道太多事情的奴才,何况如今迎回了小小姐。   “嗯,你在前面带路。”丫鬟搀扶着夏老爷下车,等站稳后夏老爷回身抱下紫薇,并招呼胡一刀一同去挑人。   此刻将近戌时,人市内还有不少人流,夏忠带着手下为夏老爷开路,走进西门口低檐的窄房。房内点了几盏油灯,看得还算分明,只是人太多,屋内飘着一股浊气。   紫薇隔着面纱,眸子飞快的转动,观察着人丁的眼神和举止。不过片刻就点了四个十二三岁的女孩,转头望着想为胡一刀挑拣小厮的夏老爷笑道:“外公,这人还是自己挑的合意。”并提醒胡一刀,“胡大哥,你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些身手的,也好陪你玩。”   紫薇这么一说,胡一刀倒也觉得有理。他从来没有玩伴,如今到了陌生的地方,多两个人陪自己总是好的。想罢便上前摸摸这个的胳膊,拍拍那个的肩,好容易指了两人其中之一竟犟着不肯走,说买便要连他哥哥一起买下。   多买一个少买一个在胡一刀看来没什么,问题此番是借住夏家,就算他自己出钱买人也要看夏家给不给住。对方一闹,胡一刀不知是重新选一个,还是干脆一同买下,只能回头看向夏老爷。   “他是什么来历,他大哥是谁?”夏老爷问人牙贾婆子。   贾婆子狠狠瞪了闹事的小子一眼,冲夏老爷献媚一笑低声道:“听说是朝廷上的事被牵连卖到这里的。不过老爷放心,说句冒犯的话,如果是犯了大事儿,别说他这个年纪,就是襁褓里的小儿也要除根的。他大哥说是十六岁,来的时候就病恹恹的,吃了多副药也不见效。老爷是知道的,我们这里又不是慈善堂,不过是可怜他才没丢出去。没想他不感激我,倒拆起台来!”说着便使眼色,让屋内看管的打手把小儿拉下去。   那不依不饶的倒也是个机灵的,侧身躲开打手,夺步夏老爷跟前一咬牙跪下磕头道:“求老爷买下我和哥哥吧,在哥哥没好之前我一人做两人的活。”   夏老爷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紫薇插口道:“外公,买个奴才容易,买个忠心的却难得。再说,胡大哥也喜欢。”   贾婆子听闻挑眼瞅向夏老爷怀里的紫薇,惊讶道:“哎呀,这小小姐真真是有见识的。   夏老爷沉默不语,只是让人付了银钱,嘱咐夏忠把人送回去。紫薇明白夏老爷是嫌她多话了,自己虽说得没错,但女儿家在外太露头角有失庄重。怪就怪她不是男儿身!紫薇握紧拳默默的叹了口气。可是,施恩与人的机会怎么能够错过?   待上了马车坐定,紫薇解下纱巾,面带诚恳的向夏老爷认错。“外公,方才是紫薇莽撞了,今后我一定注意言行,不会再这么鲁莽出口了。”   到底她还是个孩子啊!夏老爷缓缓颔首,拍了拍紫薇的小肩膀,觉得自己因为雨荷的事弄得风声鹤唳,这么点子事都当大事板着脸吓孩子,还真有些过了。夏老爷歉然地瞥了紫薇一眼道:“知道就好。以后说话要看场合,不能让人看轻你。”   “是。”紫薇恭顺的应道。倒是胡一刀奇怪的看着夏老爷,不知道对方生什么闷气,一对虎目把老爷子瞧得神情讪然。夏老爷喝了口茶缓解尴尬,对胡一刀宽慰道:“一刀啊,你到了夏爷爷府里就把它当自己家,奴才若是不听话只管告诉爷爷,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千万别闷在心里。你要是把我当爷爷,想吃什么用什么就说,啊?”   “谢谢夏爷爷。”胡一刀改不了江湖习气,抱拳道谢。他看上去十四五岁的个子,实则不过是个刚满十二岁的小儿。因为年少习武所以看着壮硕,做些老江湖的动作还真似模似样的。   夏老爷瞧着胡一刀颇为稚趣的模样,一路上说笑着回府,到夏家大宅已近亥时。夏老爷把仆从谦退,赶忙安排孩子睡下,并命夏忠收拾好新买的奴婢小厮,分别安置于紫薇、胡一刀的园子里住下。并叫夏忠套好口径,今日只买了女婢没有男仆。等零碎之事嘱咐完,方扫了扫风尘转入厢房。    作者有话要说:看过雪山飞狐的朋友问一下,苗范田的祖先怎么会在藏宝洞里厮杀的?他们怎么会知道宝藏在那里的? 后院的战争   紫薇习惯早起,行一遍呼吸吐纳的内功。前世她虽有正宗玄门的养身之法却没时间修练,算兄弟间武艺微末的。但小打小闹的轻功,刺几个剑花还是会的。内劲行了一周天,响起敲门声待他打开房门,柳妈带着紫薇亲自挑选的四婢鱼贯而入。   梳洗罢,紫薇端坐主位,柳妈命四个丫头跪在其跟前听训。紫薇并不开口,只是深深的打量着几个丫鬟,端起茶杯喝了口奶——子,抬手令她们起身道:“从左往右,依次叫~春、夏、秋、冬,自己记明白。柳妈,我去给外公外婆请安,前面带路。”   柳妈答应着扶起紫薇出门,丫鬟低头跟着同往厅堂而去。   “哎呀呀,瞧是谁来了?”   紫薇刚跨入门槛,便听得侧位上的蓝衣女子嚷开了,那声调语气谁都明了其中的嘲讽之意。女子以为紫薇会胆怯,哪料对方竟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直径走向主座拜倒磕头道:“紫薇给外公外婆请安,愿外公外婆身体安泰,福寿绵绵。”   “好!好孩子,起来吧。”夏老爷满意的点头,示意侧立一旁的丫鬟送上红包。   夏家氏瞅着丈夫的脸色,知道他是真心接纳了紫薇,常年积在心头的气顿时消了不少。满面慈祥地递上红包,伸手把紫薇抱了起来。夏家氏看着紫薇的脸嘴唇抿动,想要问什么又瞧了眼当下的情形,只得把话咽下去,拍了拍紫薇的手,拉着她细瞧。   “好了,待会儿让紫薇陪你说些话。”夏老爷招呼紫薇到他身侧,为她介绍厅内之人。“坐在你外婆左手边的是赵姨太,再过去是姜姨太。她对面是你娘的姐姐霜芝。”紫薇蹲身福了福,道了声姨太太、姨母安,夏老爷又唤过坐于右手次位的小女孩道:“这是你大姨生的女儿,比你大两岁叫兰心。你们是表姐妹,以后要好好相处。”   紫薇了然地点头招呼:“表姐好,我是紫薇。”   “哼!”夏兰心昂着下巴,眼角瞥过紫薇,带着骄傲与轻蔑的神情回座,把紫薇晾在一边。   这般冷遇紫薇根本不当回事儿,反倒是夏老爷眉眼一竖,左掌碰的拍上桌面,冲夏兰心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妹妹给你问好,也不知道回礼,你娘是怎么教你的?”   夏兰心扯着帕子低着头没有回话,早先奚落紫薇的霜芝坐不住了,摔下茶杯恶狠狠地盯着紫薇道:“我的女儿为什么要和一个野种说话?平白掉了身份!”忽而哀怨地凝视夏老爷,“爹,你为什么把她接回来?族里人说得多难听你又不是不知道。爹,你看看我,我为什么会在这儿?都因为我有个好妹妹!要不是她做的丑事,我会被休回来?兰心会没有爹吗?……”   一直关注夏老爷神色的赵姨太,拉住女儿的衣袖呵斥:“霜芝,你是怎么和你爹说话的?好了,带了兰儿回芝院去。老爷,你知道霜芝的脾气向来就和爆碳一样,嘴上不饶人但是有口无心的。你看在她年纪轻轻被休回来的份上,饶恕这一回吧。”   夏老爷对上赵姨太悲伤的眼神,想劝又不知如何劝说的凄凉之态,满肚子咆哮的话只得咽下不提。挥挥手打发霜芝母女下去,环顾四周,锐利的目光一一从众人身上扫过,沉声道:“今后,我不想再听见一句说紫薇不是的话。不管是谁,再犯都给我滚出夏家!你们听明白了?”   赵姨太眼瞳微微收缩,她眯了眯眼抹去眼底的锋芒,笑眯眯的应承道:“老爷说的是,我回头一定好好教训霜芝。老爷,你就消消气吧。”   紫薇眼尖,瞧见厅口默然而立的胡一刀,转朝夏老爷轻声道:“外公,只要不涉及娘亲,孙女被姨母训两句算得上什么?姨母毕竟是长辈,她说的紫薇受着就是,外公何必动气?时辰也不早了,胡大哥在外面等着,外公你看……”   什么叫不涉及娘亲?什么叫受着就是?明知道老爷子最疼爱夏雨荷这小贱人,还敢拿她做筏子给霜芝上眼药,可见是个奸诈的!哼,看见男人就叫大哥,和她娘一样是个荡~妇。赵姨太心里气急,边骂边抠着指甲,面上却不显丁点反而笑着附和道:“紫薇说的是,老爷您要注意身子,这……”   “哎呀,一刀来了?站着干什么,快进来。”夏老爷恼怒方才的闹剧可能落入胡一刀的眼里,他是个要面子的,此刻尤为不待见赵氏打断她的话头,亲自起身去门边拉着胡一刀进门。夏老爷拍拍胡一刀的肩膀,为女眷引见,“这是胡公子,胡一刀。他是我世交的儿子,来济南游玩,要在我们家住一段时日。你们可不要怠慢了!”   “老爷子哪儿的话?胡公子是贵客,我们哪敢怠慢?”姜姨太做小伏低的赔笑,一边指点丫鬟布置饭菜。   夏老爷让紫薇、胡一刀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众人脸上各有神色,然嘴里都说着讨喜的话,和乐融融的吃了顿早饭。夏老爷带着胡一刀出门,紫薇陪着夏家氏回房叙话,其他人各自散了去园子里不提。   ~~~~~~~~~~~~~   “紫薇啊,你娘她过得还好吧?”夏家氏拉着紫薇担忧的讯问。   “外婆放心,娘亲身体安康。平日弹琴作画,或是看书刺绣做消遣。”夏雨荷,一个活在梦里的人,比起她,为现实所累的人才苦命。紫薇忍不住腹诽。   夏家氏看着紫薇淡漠的脸,立时红着眼擦了擦滑出眼眶的泪水,哽咽道:“紫薇啊,你是不是怪外婆刚才没替你和你娘说话?霜芝这贱妇骂得那么难听,我却……”   “外婆,我没这么想。”紫薇宽慰道:“她骂得再刺耳也是实话。何况,她因娘亲的事被休,别说是紫薇,就是外公也要多容忍她一些。”紫薇在心中叹息,有了夏雨荷这个女儿,夏家氏在家中的地位何止贬低一点。就算她想出头,也没有这个能耐,只怕还要被连累嘲弄。   夏家氏不住的点着下巴,擦干眼泪欣慰的笑道:“你能这么想就好了。哎,雨荷啊雨荷,真是作孽哦!如果,她有你一分的懂事,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外婆,你不要伤心了。”   “我的儿啊,你才八岁,就明白这些是是非非,真是苦你了!”夏家氏越发觉得紫薇贴心,抱着她流泪不止。好容易被紫薇劝住,又赠了三副头面首饰,并安排两个大丫鬟照顾紫薇的起居饮食。   夏家氏拉着紫薇说了好些闲话,就是不肯放她离去,八年的苦涩、八年的寂寞、八年不能和女儿孙女亲近的幽怨,使得夏家氏足足留了紫薇三个时辰,直到吃过午点才依依不舍的放手,说了句来日方长。   这边祖孙亲近的说着家常,那厢赵姨太匆匆踏入芝院的厅堂,眼见的却是满地的碎片,一屋子好好的摆设都成了碎瓦,她竟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忙叫丫鬟收拾了退下。夏霜芝也不问安丢下手中的玉马,拉着女儿背对着赵姨太坐下。   赵姨太恨铁不成钢的指着霜芝骂道:“你这副死样子做给谁看呢?明知道你爹不喜欢你这性子,更不想听到夏雨荷那点丑事,居然还当着他的面骂。难道你想被逐出家门吗?”   “逐出家门?谁敢!”夏霜芝扭过身,双眼一瞪透着凶光娇喝道。   赵姨太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哼声轻嘲道:“你爹敢。”   “这么说什么意思?”夏霜芝追问。   “早先你走了之后,老爷子就说了,谁要再说紫薇不好,就滚出夏家。”赵姨太越说越觉心头有气,咬着一口银牙道:“既然连私生女都骂不得,何况是夏雨荷那小贱人。你给我放聪明点,别给夫家休了,还被娘家逐出去。”   “我被休是夏雨荷惹得!”夏霜芝怒吼。   “哼!”赵姨太斜视着上下瞄了霜芝两眼,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那畜生早就想休你了,就是找不到借口,夏雨荷那事不过是由头。你们成亲那几年,打闹的还少吗?怪就怪你这脾气!男人,哪个不爱温柔小意?你不这么待他,又不让他纳小,更不争气的生了个女儿。最后被休,连公婆都不帮着说一句,母女一起丢出门,你还好意思一天到晚的说?”   霜芝脸涨的通红,半晌说不出一个字,好容易压下怒气恨道:“姨娘啊,我可是你亲生女儿,你说这些话,也不怕戳疼了女儿的心!”   “你要不是我亲生女儿,我根本不和你说一句话。”赵姨太叹了口气,拉着夏兰心坐下,咬了咬干涩的嘴唇道:“以后你说话就给我多放几个心眼,别叫你爹抓了错。夏雨荷、紫薇,你别说起她们,也别提你被休的事儿。你以为老爷子今早为什么容忍你,还不是因为你确实被夏雨荷拖累,他心里有数着呢!你爹现在对你和兰儿有愧,你可不要嚷嚷着,把那点愧意变成恨你。”   “难道我们什么都不做,让那贱人的私生女在夏家作威作福?”   赵姨太拍拍霜芝的手,让她静心听自己说,“那小贱人现在才八岁,虽有些小聪明,但要她吃亏太容易不过了。夏家里里外外都是我们的人,你担心什么?最重要的是让老爷子喜欢兰心,过几年叫兰儿掌家招婿,我们母女才有活路。”   “掌家招婿?”   “若是不让兰儿招婿,夏府又没有子孙,老爷子肯把这偌大家业交给族里?”   “哎呀!”夏霜芝惊道:“爹把那贱人接来,不会是有这个意思想抬举她吧?”   赵姨太喝了几口茶,用手绢擦拭嘴角,笑道:“这点你放心,就算老爷子有这个意思,宗族也不是轻易能过的。何况,一个八岁小儿,能不能看到明早的日头,这点本事你娘还是有的。”   赵姨太心情稍稍好转,想当年她生了女儿也不曾有这个心思,直到夏雨荷出了丑霜芝被休,才使她动了心念。老爷子一直不喜欢霜芝,她是知道的。虽说从小打也打过,骂也骂过,霜芝就是不如夏雨荷知书达理。可结果呢?老爷子百般宠爱的女儿使得家里蒙羞,她的女儿脾气是差了点,但也比不知耻的淫~妇好得多。夏家被戴上了这个名声,孙女再好也不可能有人上门提亲,她再不做些打算,还能有好日子?   赵姨太紧握帕子,暗道这不能怪她,她也是被逼的。若是没有夏雨荷,若是夏雨荷没有……   “姨娘。”夏霜芝唤醒赵姨太的沉思,皱着柳眉问:“爹他为什么就不喜欢兰心呢?我已经把兰心养的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他为什么不多看兰心一眼?偏偏喜欢夏雨荷的女儿?”   “这就是我弄不懂的地方。明明我们兰心那么出众,按他想要的才女般养大。为什么他宁可去喜欢让他丢尽脸的私生女,而不喜欢他亏欠的外孙女?”   一时间,你一句我一句,就是猜不准夏老爷不喜兰心的缘由,只说到开膳了才罢。 作者有话要说:请多鼓励我,谢谢~~ 训奴   紫薇踩着雪花回住处,刚要进院子,抬头见拱门上写着‘思荷园’两字的匾额。原来这里便是曾经夏雨荷住的院落,想到她和弘历那点破事,紫薇心底一阵腻歪,转头朝夏家氏划下的两个丫鬟道:“府里的内务是谁管的?”   “回紫薇小姐,是二管家和夏嬷嬷管着。”两者中名唤黄鹂的俏丫鬟抢着回禀。   落后的鹦哥忙赶着补充道:“紫薇小姐,您要是少了什么,缺了什么只管知会奴婢。奴婢去告诉二管家,让他去集市上采买。要是身边有哪个丫头不服管,就把人送去夏嬷嬷那儿,让她好好~调~教一番。”   “嗯,我明白了。”紫薇冲鹦哥颔首吩咐:“你去告知二管家,说我要换牌匾,就提两个字‘静轩’,安静的静,轩辕的轩。让春、夏跟着你一起去,学着点。对了,让二管家把昨日去人市的卖身契给我。”   鹦哥答应着,施了一礼领着人去二门处。紫薇进园子四处走走看看,把不喜欢的布置叫黄鹂记下,立时能动的便改了,其他就等开春让花匠重新翻地种上松柏。至于房内的摆设,也改了不少,主要是去了花哨之物,更多了些书卷之气。   等鹦哥回禀,递上四张卖身契,紫薇捏在手中细看了一遍,挥手打发丫鬟们下去,只留下柳妈在一旁伺侯。紫薇命鹦哥去取卖身契不过是试探,想知道卖身契在谁手中。没料到还真拿来了,这二管家夏忠看来还真是夏老爷的心腹。“柳妈,你坐。”紫薇抿着唇问:“既然回了大宅,你也给我讲讲以前的事吧。”   “是,小小姐。”柳妈做了半个椅子,娓娓道来:“奴婢是二十二年前夏奶奶好心买回来的,当时才九岁做不了什么活计,奶奶就把奴婢安排在雨荷小姐身边服侍。记得霜芝小姐六岁,雨荷小姐两岁。霜芝小姐是赵姨太所出,听说夏奶奶一直没有孩子,老爷三十头上纳了两个妾,一个是赵姨太,还有一个便是姜姨太了。”   柳妈缓了口气道:“奴婢小时候一直在雨荷小姐身边,听老爷说,夏家也曾是书香门第,可惜那些个读书的屡考不中,到后来日子都没发过了,只好弃文从商。等有了钱又想恢复门庭,可老爷膝下只有女儿,就招了师傅教小姐琴棋书画。不想,雨荷小姐真是才女,什么都是一学就会。每到佳节,老爷族里有人来做客,让雨荷小姐弹一首曲子作一首诗,大家都叫好,让老爷脸上有光。”   柳妈嫌弃的瞥了眼芝院的方向,摇头道:“霜芝小姐恰巧和雨荷小姐相反,一身粗鄙毫无大家之气,学什么都不行。脾气又暴又躁,常常打骂下人,老爷很是不喜,连带现在的兰心小姐也不待见。”   紫薇心下嗤笑,夏老爷不喜欢兰心可不是因为她娘。当初夏老爷疼爱夏雨荷厌恶夏霜芝,一是雨荷脾性温和长得又如同江南女子般娇柔,霜芝却是北方姑娘的长相性子大胆泼辣,附庸风雅的夏老爷自然偏向前者。二是雨荷完成了夏老爷的心愿,成了当地有名的才女,让别人知晓夏家的书香门庭没有败落,为此雨荷在夏老爷心里更是与别不同。   而当夏雨荷出了未婚有孕之事,夏老爷曾经有多爱此刻就有多恨。他一直视雨荷是为他长脸的女儿,没想到竟狠狠的被扇了一耳光,打得他从此抬不起头。   紫薇勾起嘴角,心中又是一番嘲弄。夏老爷一定后悔,后悔让夏雨荷习字念书,使她遇上弘历后两人弹琴论画生出了感情。紫薇看得明白,夏老爷是恨雨荷的,只是他疼了这个女儿那么多年,夏雨荷又是那么柔弱,每次看到他都哭红了眼,他想打想骂却下不了手,而八年的时光也让他的恨消逝了不少。   夏老爷经过雨荷之事,对风花雪月的女子深恶痛绝。可笑的是,赵姨太和夏霜芝为了讨好夏老爷,居然把夏兰心养成第二个夏雨荷。使得夏老爷看到兰心就好像看到自己的错误,每时每刻都提醒他当初为了颜面,一步之差害了女儿,害了夏家。只能怪赵姨太不知变通,叫孙女失了夏老爷的心。   “柳妈,这管内院的夏嬷嬷是?”   “那夏嬷嬷是老爷的母亲太奶奶留下的,平日很得老爷重用,连夏奶奶也得让她三分。”若是别个人对八岁的孩子说这些话,都会觉得荒谬。但柳妈是从小把紫薇照顾大的,紫薇的早慧她是一点一滴看在眼里,记在心底的。为此,丝毫不觉得唐突。   紫薇捧起茶几上的瓷杯,喝了茶水润了润嗓子道:“二管家夏忠又是什么来历,听说是家生奴才?”   柳妈点头补充:“是啊,他祖上是老太爷分府的时候过来的,之后又跟了老爷。夏忠十几岁就跟在老爷身后,老爷常夸他得力,五年前跟着老爷去山西进货,回来就提拔成二管家。说到这事儿……”柳妈挪了挪屁股,正色道:“夏忠当上管家,赵姨太就把夏嬷嬷的女儿指给了他。”   紫薇低垂着眼帘,食指敲击着红木椅的扶手,“夏嬷嬷有个女儿?”   “是啊,夏嬷嬷早寡,只留下一个女儿。”   看来赵姨太和夏嬷嬷走的很近啊,赵氏把夏嬷嬷的独生女嫁给夏忠,不仅讨好了夏嬷嬷,连带施恩给夏忠,三人沆瀣一气把后院给把持住了。夏家氏为雨荷失了人心,如今表面虽还光鲜,背地里早已使不上力了。   “夏府的大管家是谁?”   “大管家就是管外院,跟着老爷办差事的夏仁。”柳妈理了理思绪道:“夏仁今年大概也五十了吧?他有两个儿子,都是店面的管事。”   “夏仁的儿子议亲了吗?”   “与夏仁当年一样,是老爷栓的婚。”   紫薇挑眉问:“哪家的姑娘?”   “好像一个是夏奶奶院里的,一个是管家婆子的女儿。”   紫薇沉默片刻,嘱咐柳妈道:“你现在去胡一刀的住处,问问里面是不是有个病重的人。若是病得不轻,你上外婆那儿让她去请个大夫。就说胡大哥怎么也是贵客,他的下人病了怎么能丢在一边不管?”   柳妈踌躇道:“可是小姐……这于理不合啊?”   紫薇轻嘲着一笑,不当一回事的放下瓷杯,“别人要说就让人说去吧。柳妈,就算我此刻起再也不出静轩,在夏家这些人眼里我还是个私生女,即便不出错也会有人往我头上泼脏水。你要跟着我,可别把他人的眼光看太重了。”   柳妈心中一沉,盯着紫薇长叹了口气,最后还是认同的点了点头,起身按紫薇的吩咐去做。   柳妈走后,紫薇把大丫鬟小丫头叫进门,晃了晃手中的卖身契道:“春夏秋冬,你们四个的卖身契就在我手里。鹦哥黄鹂的契书我今晚会问外公讨过来。”   紫薇盯着丫鬟们紧张的脸色,笑道:“我知道,你们人虽站在这里,却看不上我的身份。不过,别忘了,我是私生女也是小姐,你们出生再好,如今也是奴婢。”   紫薇把眼前丫鬟的神色一个个看在眼里,顿了顿勾起唇角,“今早那场戏,你们也看到了。要害我,你们便是最先被惦记的,或是用钱收买,或是以势要胁。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我最恨的就是吃里扒外,有什么难处可以跟我说,若是我被算计了……”   紫薇的目光从丫头身上转了一圈,拿着卖身契的掌心猛地拍向茶几,震得鹦哥等人心里发颤。随后,淡然一笑轻声道:“你们最怕什么,我就把你们卖到哪儿。丑话我说在前头,到时也不要怪我不教而诛!”   春夏秋冬满面心慌,黄鹂鹦哥更是吃惊,她们没想到一个八岁的孩子竟会说出这番话。那眼神,那气势,居然把人慑住了,让她们怕得不敢动弹。原本心头的轻蔑,早被惧怕压得一丝不剩了。   “从今天起,我的‘令’就是你们的命!”紫薇冷喝之后,一转厉色温文而谈,“帮我做事,我自然不会亏待。”紫薇把看了嫌烦的艳丽钗环赏下去,丫鬟们得了东西,再偷偷瞧了眼平静无波的紫薇,各自心头都有思量。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 算计   “老爷。”待吃了晚饭,心思各异的人回了院落。正北朝南的主宅内华灯初上,夏家氏谦退丫鬟,亲自为夏老爷梳洗,带着忧思吞吞吐吐地问道:“为什么把紫薇丫头接回来?”   夏老爷挑眉道:“你不想见她?”   夏家氏脸色急转,否认道:“老爷说哪里话?紫薇是我亲外孙女,我怎么会不想见?可今早霜芝的话,你也听到了。她虽说的不中听,可未必别人不是这么想的。紫薇她小小年纪,如何经得住哦!”   “慈母多败儿!”夏老爷瞪着夏家氏骂道:“当年,雨荷的事我虽有错,你也有不教之责。你把雨荷护得太好,人情世故半点不知,结果酿成大祸!”   夏老爷见夏家氏抖着身子低下头,一双颤抖的手给他擦着脚,心下不落忍,叹息着把人揽到一边。“我把紫薇接来,是前前后后细细想过的。你不用分神,身子不舒服就好好歇着。”   “可……”夏家氏踌躇了片刻,仍对夏老爷提道:“今儿午后,柳妈要我请个大夫给一刀的随从治病,还是紫薇让做的。你说,紫薇她才刚认识一刀,一刀的佣人病了倒要她来提醒?小小年纪怎么又和……”   “你闭嘴!”夏老爷怒喝着起身,把脚盆踢了个仰倒。   夏家氏一吓一窒,方回过神嘤嘤的哭起来,边蹲下身收拾善后。等夏老爷消了气,才小心递上一杯茶水赔罪,虽说她不晓得自己错了什么。   夏老爷瞅着眼前的老妻长叹,夏家氏和雨荷简直一个模子里做出的,性子柔遇事只会哭,没半分成算。可是,对陪伴他几十年的结发妻,感情还是很深的。若是不然,有雨荷这档子事在前,她还能坐稳妻位吗?“我问你。要是紫薇的娘不是雨荷,今天求大夫的是兰心,你会以为她对一刀有心思吗?”   “这……”夏家氏无言以对。   “你要记住,紫薇才八岁!她还是你外孙女,你都不信她,叫别人怎么信她?”在夏老爷的睨视下,夏家氏一张老脸涨的通红,双手捏着,不知道摆哪儿好。   夏老爷微摇其头,推着她坐上床,吹熄了蜡烛,“紫薇这丫头我看了她几年了,是个好的。她做的事,你不要多心。知道你心思重,我也跟你说两句。”   夏老爷压低嗓音道:“我们这家业没有人承袭,就要归到族里去。当初雨荷,我便是想招婿的。而今,你我膝下就两个孙女,兰心和紫薇。兰心又是个只知道风花雪月,不知世道艰辛的。若是让她招婿,她能管得住女婿?而紫薇不同,她小小年纪说话做事已经似模似样了,只要再~调~教一二,绝对是个掌家的人物。”   “我把紫薇接来,一则不想让她被雨荷教坏了。二来,也是想就近照顾,向族人表态。雨荷的事,我捐了大半的家财让族里认了紫薇,可谁瞧得起她?”夏老爷苦笑。   “那……”   “你先听我说。”夏老爷压下夏家氏的话头,沉声道:“雨荷的话或许是真的,紫薇真是当今圣上的女儿。要不,她小小年纪何来这番气度?如若紫薇是天家女,让她继承夏府,谁敢说个不字?”   夏家氏疑惑道:“你想让紫薇去认爹?”   “胡说什么!我的意思是,叫族里的人都以为紫薇的身世不作假。你还记得吗?那年族人逼问,雨荷拿出字画扇子,还有玉佩印章,都表明了对方的身份。族里的人也是半信半疑,我再顺水推舟一个个塞了钱,才让紫薇进了族谱。要是光有银子,那些人为了名声,未必肯遮掩,早把雨荷除名了。”   夏老爷摸着胡须道:“这事关皇上,族里人哪个敢声张?年后,我办个家宴请族长来坐坐,让他看看紫薇,自然能发觉她气度不凡,从而再想起她的身世。”   “哦,这样他们就不敢欺负紫薇了?”   “不。一个女人再能干,没有男人扶持仍是不行。光有个名头却毫无依仗,久而久之还会有人打夏家的主意。所以,我接到胡老弟的信,就把紫薇一起接来了。”   夏家氏不明白了,糊涂着问:“老爷是什么意思?”   夏老爷不答反问:“你说,紫薇招婿这济南城里有人肯娶她吗?”   夏家氏闷着心沉默无语。   “就算有愿意的,也是看中夏家家产。要是找远些地方的,到了济南没几天功夫,还能不知道我家的底细?”   “这和胡兄弟有什么关系?”   “自然有关。胡兄弟是行走江湖的侠客,不像别人一样注重女儿的名声。只要人好,他是不会在意别人怎么说的。胡一刀是胡兄弟教出来的,我看着和他爹的心性相像,为人阔达大气。要是真能和紫薇成一对,倒是天赐良缘。”   夏老爷内心的想法并没有全盘托出,他了解胡家这般的游侠根本不在乎钱财,要是和一刀结了亲,夏家可以稳稳的拿在紫薇手上,女婿根本不会看一眼。不仅不必提防枕边人,还能得个助力,如何不好?   夏家氏有些不喜,扭捏道:“可他是江湖中人,打打杀杀的……”   “就要他是江湖中人,一身武功才能震住那些小人!等紫薇当了家,有人上门打秋风,只需一刀站门口把刀向前一举,谁还敢欺夏家无人?”   夏家氏侧身抱住夏老爷的胳膊道:“一刀娶紫薇,胡兄弟肯答应吗?”   夏老爷点头道:“我去栋坊十里亭接一刀的时候,胡兄弟见过紫薇,给了她一把钗子,算是文定之意。胡兄弟和我通过书信,先让一刀和紫薇相处一段时日,若是两人有好感,就定亲。若是没有,那钗子便当作见面礼。”胡兄弟带着一刀走南闯北,虽是洒脱也难免寂寥。觉得儿子还是有个家好。为此,书信里也商谈过,要是事成,第一个孩子姓夏,之后的都姓胡。胡一刀不算入赘,只是多了个家。   “可是,他们两个在一起玩闹,会不会被人说闲话?”   “有什么闲话?他们都是孩子,一个八岁一个十二岁,这个年纪多的是一起玩的男女孩童。再者,订婚之事不过是我和胡兄弟口上订的,一刀紫薇又不知道,谁能说出个不是?”   夏家氏察觉身畔人的怒意,右手抚着老爷子的心口,劝道:“我就这么一说,你生什么气呀?”   “我还不是为了紫薇?与其让她和雨荷一样,从小不见外男,乍然遇到个男人便以为对方是天是地,没了他就不行。还不如叫紫薇早早定下,也免得走她娘的老路。”   “好好,是我的不是,是我想的不周全。老爷子就别跟我置气了。”   “哼。”夏老爷沉默须臾,又叮嘱夏家氏道:“紫薇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这孩子有分寸。今儿,既然让你照顾一刀的随从,你就多看顾着点。”   夏家氏赶忙答应着,“老爷,知道了你的打算,我自然会多关照一刀。家里的事儿,老爷就放心吧。”   “嗯。”   夏老爷说了半天话搂着老妻睡下,而西厢的芝院中亦有人在交谈,又是一番场景。   “紫薇这贱人倒是精明,把她身边大小丫鬟的卖身契都讨了去。”夏霜芝摔下茶杯道。   夏兰心提点道:“那个柳妈呢?”   “我儿聪慧。”赵姨太摸着夏兰心的三千乌丝,摇头道:“八年前,夏雨荷那~淫~妇抱着小畜生搬去外宅,夏家氏为了让柳妈忠心,把她的卖身契烧了。”   “这么说,柳妈没什么把柄在那私生女手里,何不从她下手?”   赵姨太白了眼蠢笨的女儿,侧身坐下眼不见为净,“柳妈有没有把柄在他们手里我不知晓,我只知道,她也没把柄在我手里。柳妈一没父母,二没亲眷,你叫我如何抓她的把柄啊?何况,柳妈一手把那个紫薇带大,在我们眼里的私生女,对她来说恐怕就是亲闺女。让她跟着我们,反过来害对方,凭什么啊?”   夏霜芝鼻子里不停地哼气,咬牙骂道:“夏忠是怎么做事的?居然把卖身契都送给小畜生,难道他想投去那边?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也不想想我们把夏颖嫁给他的好处。”   “好了!”赵姨太呵斥道:“夏忠的意思是老爷子现在正喜欢紫薇,他不能为了两张卖身契和老爷子唱对台戏。这不,晚上紫薇讨要鹦哥黄鹂的卖身契,老爷子不是转手就给了。”   夏霜芝气匆匆道:“爹就是偏心,刚才问他要桂花、白芍、兴春的卖身契,他没给。为私生的孙女打算,却不为我这个正经女儿想想,算什么爹!”   “你给我住嘴!老爷子的事也是你能说的?他给紫薇卖身契自有用意,这该怪你,谁叫你不把人家宝贝的孙女当回事呢?老爷子自然怕丫鬟们不经心,奴大欺主对紫薇不敬。”赵姨太点着霜芝的脑袋喝骂。   “一个小畜生,私生女!她算什么主子?”   “好了,你也不要开口闭口私生女了,小心说顺口了,让你爹听到治个不怜幼小之罪。还有,你别跑去和夏颖咬耳朵,她以前是你的丫鬟,现今可是夏忠的娘子,心自是向着丈夫。夏忠我们还用得上,夏嬷嬷还是他岳母,你可别把他们都得罪了。”   “可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   “我心里明白!卖身契这事可以不计较。但是,夏颖还是能用用的。”赵姨太说罢嘴角浮起冷笑,夏霜芝仿佛记起了什么,眼中涌出一股与其母不同的恨意。    第一波刁难   “紫薇小姐,今日的饭食又是……”冬丫头捧着食盒,满脸忧色怕紫薇责怪。   紫薇正提着袖子作画,挑起眼梢斜视着冬丫头,“把东西倒了。你在庖房怎么做的?”   冬丫头定了定神道:“奴婢照小姐说的,和她们吵几句嘴。引她们一起骂,奴婢说不过就跑回来了。”   “嗯。”紫薇摆摆手,让冬丫头退下,又画了几笔方搁下狼毫,任鹦哥稍整衣衫,打发丫鬟们一同去夏家氏处蹭饭。   黄鹂与鹦哥对视一眼,心头经不住纳闷。夏家的主子早晚两顿饭是一起吃的,午膳各房去灶屋打回院中解决。除了第一日,紫薇在夏家氏处吃得昼食,之后连着数天丫鬟从厨下取来的饭菜不是馊的,就是臭的。她们以为紫薇会狠狠发作一通,没想她根本不做理会,每日只叫人把领来的饭食倒了,晌午仍去夏家氏园子里吃,美其名曰‘陪食’。   若非紫薇那张冷淡的脸,和一双灵动的眸子。众丫鬟都要以为前些天紫薇训诫的话,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恶梦了。鹦哥觉得常此下去也不是办法,眼珠转了几转向紫薇进言,“紫薇小姐,不如把这事儿告诉老爷吧?”   告状?紫薇惊疑的看向鹦哥。   她说错了什么吗?鹦哥不敢与紫薇对视,眼光掠过黄鹂等人同样无知的表情,只得垂头不再作声。   紫薇盯着鹦哥微有诧异,随即一想又默然自嘲。是啊,在别人眼里她不过是八岁的孩子。八岁,确实是告状的年纪啊。但,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自己从未做过向人告状之事。告状,也需要有人听有人撑腰的。而她遇事首先想到的便是怎么设法脱困,在她记忆里从未有人可以挡在她身前,为她遮风避雨。紫薇摇头叹道:“求人不如求己。”   丫鬟们本对紫薇只存畏惧之心,此刻听着她的话,倒生出了无限同情。一个私生女,从小在他人的白眼下过活,即便是主子也没人真心恭敬她。她那冷厉的性子,说不定就是别人给逼出来的。如今,好容易被老爷带回大宅,不仅有当面怒骂的姨母,还有暗地下绊子的仆从,这些事儿真要把一个八岁的孩子,硬生生的拉扯大啊!   丫头们想着想着未免就回忆起自己曾经遭的难,鼻子一酸,眼中皆是泪盈盈的。稍过片刻才压下心头的酸楚,倒是不知不觉和紫薇的关系拉近了。   ………………   “紫薇真是个孝顺的,每天陪我这老婆子吃饭也不嫌闷。”夏家氏笑着给紫薇布菜,随意环顾桌上的菜肴,出声招过贴身丫鬟,“巧慧,昨儿我不是说过要吃金丝扣肉,葱爆鲫鱼吗?怎么没有?”   巧慧垂着眼偷瞧了紫薇一眼,玉雪般的白牙咬着血红的下唇,好些话在肚子里滚了几圈方才从口中吐露,“回奶奶话,奴婢昨日知会过膳房今日午时点的菜。可方才去灶下,掌厨娘子说没购着金针菇儿和新鲜的鲫鱼,只能将就着做了个蒸鸡蛋,抄螺丝。”   啪!   “我倒不明白了,什么时候,连我的菜都要将就着了!”夏家氏气狠了,摔下筷子丢下饭碗,撞得一桌子叮当响。她心底委屈啊!平日,那些丫鬟婆子背地里指摘她,为了家和她咬牙忍了。可外孙女才来陪她几天,厨房里的就不安分起来,明着暗着给她插桩子,叫紫薇如何敬她这个外婆?   实则,膳房里的掌厨娘子一向被巴结惯了,难免胆大了些,倒也不敢克扣夏家氏的饭食,拿她开刀。只是,原想看到紫薇提着馊饭找她们理论,进而被众人奚落的光景。不想,紫薇饭食照领,不能吃便丢了,每日去夏家氏处用午膳,并不见丝毫窘迫。欺了紫薇好些天的掌厨娘子,哪里能甘心呢?   要是紫薇扔了馊饭,但也饿了肚子,掌厨娘子倒还能看个好戏。然紫薇每日吃好喝好,她们还得做好的供着,连弄个手脚都不成,还不把人给憋坏了?可紫薇陪夏家氏进餐,谁能说个不字?这不!只得从夏家氏的饭桌上透消息,告诉紫薇没人能护得了她,若是仍跟着夏家氏进膳,那么恐怕有更多的人不自在了。   掌厨娘子吃定紫薇孝顺,再说买不到食材也挑不出她的错儿,只能让紫薇无处诉苦,打断牙齿和血吞。   巧慧知晓是紫薇带累了夏家氏,可又不好明着讲,把事情闹大了。只好委婉的说出托词,没想还是把夏家氏气了个仰倒,觉得在外孙女跟前丢了颜面。   紫薇优雅的进着饭菜,见夏家氏厥气不吃,轻放饭碗搁起竹筷,淡淡一笑道:“外婆,何必生气?对方只是个奴才,跟奴才置气,没得降了身份。掌厨娘子办事不力,革上两个月的月钱也就是了。”   掌厨娘子针对的不是紫薇小姐你吗?怎么听这话的意思,反倒是紫薇小姐帮着夏奶奶出气?站于主子身后的丫鬟面面相觑,瞧着彼此太过诧异而扭曲的脸颊,纷纷眼观鼻鼻观心,怕紫薇看清她们的神色和着她们一起整治了。   “这……”夏家氏稍显犹豫,毕竟说来掌厨娘子也无错,不过是买不到主子想吃的食材。她气的是怕奴才不当她一回事,对她的吩咐阳奉阴违。可左右找不出大错,光因为买不到菜罚两个月月钱,夏家氏唯恐众仆不服啊!   夏家氏对理家不娴熟,平日都是夏嬷嬷帮寸着。自从雨荷出事,她也感到自己在后院越来越使不上力,而今,为这点子事罚夏嬷嬷的亲闺女,可不是让自己更难过吗?   对夏嬷嬷,夏家氏不知心里谢多还是怨多。夏嬷嬷是夏太奶奶身边得力人儿,太奶奶一心想把夏嬷嬷塞给儿子做妾。可惜,当年夏老爷和自己很是恩爱,老爷坚拒不纳,伤了太奶奶的面子也伤了夏嬷嬷的心。夏嬷嬷一气之下嫁给了外院的管事,不想丈夫早亡守了寡,太奶奶死前求老爷照顾夏嬷嬷母女,老爷看着夏嬷嬷精明能干,便让她管着内院。   夏家氏感觉夏嬷嬷一直对自己不冷不热,她叫做的事虽说从未有不应的,但夏家氏心里明白的很,夏嬷嬷没有把她放在眼里。雨荷丑事一出,当家主母的自己气短,平地生出许多掣肘,只怕其中少不了夏嬷嬷动的手脚。可她没有证据,更无从说起,多抱怨反倒叫老爷心烦离了心。今天这般的事,到了她手里还真不好处置,夏家氏恼自己无用,顿时沉着脸没了食欲,声声的叹息使丫鬟们不知劝什么好。   紫薇用罢饭食,接过春丫头递上的帕子拭净唇畔的油渍,说笑道:“外婆不用烦心,你要吃什么,明儿我叫丫鬟出府给你买。”   夏家氏摇头道:“你的孝心外婆领了,可我心里闷得慌,什么都不想吃。”   紫薇了然轻笑,由得春丫头取回试过唇的帕子,“外婆,紫薇知道您心善,不忍罚掌厨娘子的月钱。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做主子的就该赏罚分明才能服众。如今刚入冬飘雪,别说大河还未结冰,无况济南是大城周边有不少养鱼的小贩,就为了在年前添一笔进帐,怎么可能没有新鲜的鲫鱼?”   紫薇捧过黄鹂送上的茶,漱口续道:“金针菇多是干货,哪里没得买?怕府里的食库也是尽有的,只是掌厨娘子不禁心,忘了昨日的吩咐说的托词而已。外婆知道,我是柳妈带大的,外宅这些事儿都是柳妈示下的,我在一边看多了也就懂了。”   夏家氏本就是没主见的,听紫薇说得入情入理,不住点头。方晓得丈夫为何说紫薇小小年纪有成算,做事要听她的。可见老天也是有眼的,雨荷让夏家受尽闲言,这会儿补偿在紫薇丫头身上,使她年仅八岁便如此聪慧。夏家氏得了老爷的提点,追问:“如此,这事儿你看怎么办呐?”   紫薇明白,夏老爷把自己招来就是为了教她掌家。既然这样,也该从小熟悉起来不是?为此亦不推脱,指点道:“掌厨娘子说没有买到菜,我们就当她没买到。府里每日购食材的,原是应在掌厨娘子手下,今日起把她们分开,买菜的直接由主子身边的丫鬟顾着。要吃什么,每天主子告诉丫鬟记下,再由丫头把菜单交给购菜婆子。等她买回来,丫鬟去点一下,日日东西齐全一月过后便赏,若是有三次主子点菜却没有买齐的,就撤了她换人做。”   “这……挺麻烦吧?”   “不麻烦。像今天的事,现在去追究,买菜的说掌厨娘子没告诉她,掌厨娘子说没买到菜,你罚谁?若是分开了,此时桌上没看到那两道菜,就是掌厨娘子的错,有菜却没给主子做。”紫薇点出深意。   夏家氏奇道:“你怎么知道不是菜没买到?”   紫薇笑叹着摇头,“要是没买到菜,外婆身边的丫鬟早该禀告你了。”   夏家氏转而一想,便知道此事的好处。不仅可以设绝奴才的蒙蔽,还能免去灶房贪下购食材的回扣。夏家氏沉吟片刻问:“那今儿的事便不罚了?”   “罚,为何不罚?”   “罚谁?”夏家氏疑道。   “掌厨娘子。”   夏家氏不解道:“为何是掌厨娘子,不是没买到菜吗?”   紫薇冷笑道:“购菜婆子是掌厨娘子的手下,她管事不力,自然当罚。至于掌厨娘子罚不罚买菜婆子,就由她自己定夺了。巧慧,你去告知掌厨娘子,说她御下不力,主子罚她双月俸。若她要闹,你就告诉她,夏府别的没有,想顶她位置的人却多的是。”   “是。”巧慧下意识走出房门,才惊觉夏家氏才是掌权的主子,忙转身回视,见夏家氏对她点头方领命去了。   夏家氏对紫薇冷淡威严的样子喜不自禁,觉得是上天派下来弥补她的宝贝。而厅内伺侯的丫鬟们,一个个呲着牙又惊又惧,怕有事犯在紫薇手里。暗道,八岁的孩子就这么聪明,还让不让人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凌晨四点,请大家鼓励我~~ 布局   “小姐,夏奶奶应邀出门了,今儿的午膳?”黄鹂到底进夏家有一段时日了,知道掌厨娘子不是好相与的,有些担心中午的饭食。昨日虽罚了掌厨娘子,只怕此事还没有完。   紫薇侧座于卧榻,扭头看向窗外银灰色的苍穹,皱眉讯问:“巳时几刻了?”   “回小姐,正是巳时二刻。”黄鹂放眼瞧着角落处的沙漏,福身回禀。   紫薇抿唇思虑半晌,唤过秋丫头叮嘱:“你去膳房取饭食,如若还是和前些天一样不能吃,不用带回来,直接送去湛泫苑,就说是帮他们打的午膳。把馊饭取出摆在八仙桌上,你装作吃惊的样子怒斥掌厨娘子,之后立即回静轩。记住,务必不要让湛泫苑的奴才去灶下重领膳食。”   “湛泫苑不是胡公子住的地方吗?小姐……”   紫薇觑视着疑惑的秋丫头,那淡漠的没有一丝情绪的脸晃得丫头心惊,忙闭上嘴听命而去。   紫薇放下书册,起身吩咐:“夏,你立刻去湛泫苑,要赶在秋丫头送饭前告诉胡大哥,命他身边的长随去请外公回来。”   夏丫头走近一步,试问:“小姐,用什么名目请老爷回府呢?”   “外公这几日一直在城东的布店点帐,隅中的食膳也是由大厨房做好了送过去的。现在巳时三刻未到,送饭的还没出门,就说我有急事邀外公相商,请他回府一起用午膳吧。但我院中皆是女流,便让胡大哥的随从辛苦一次了。”   紫薇无意中思索着踱步,补充道:“胡大哥的长随一个病着,两个在他身边伺候,你代我请托,又去其一出府请人。饭食的事,胡大哥是不会去灶下理论的,你得防着他的长随去庖房为主子出头。”   夏丫头边听边点头,一一仔细记下。   “你等秋丫头提着食盒进湛泫苑,就笑着告诉胡大哥,他替我请一回外公,我也请人替他送一回饭。你在一旁多帮着秋丫头圆话,秋回来你别走,不管有什么事都拦着胡大哥他们不要出湛泫苑,饭菜也好好放着,别倒了。”   黄鹂上前为紫薇整理衣裙,嘟着小嘴问:“小姐,这合适吗?胡公子的随从毕竟不是我们府里的,这般差遣……我怕老爷怪罪。”   “无妨,听我说的做。”紫薇朝夏丫头使了个眼色,小丫鬟了然的点头退去。除了春秋四婢,夏家的仆役并不知晓胡一刀身边的侍从,是紫薇回府当日一起买来的。尽管春夏秋冬和那三个小厮彼此并不相熟,但在同一个地方受过罪的,又卖入同一个府第当差,总有些情分。而胡一刀为人大方豪爽,这些小事绝不会推拒的。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秋丫头步履匆匆的踏入静轩回报,“小姐饭已经送去了,夏姐姐还在那边劝着。”   “去橱下领饭食,你是怎么说的?”紫薇抬眼问。   秋丫头摇头道:“我什么也没说。掌厨娘子一看到我,就把食盒塞在我怀里。不过今天的饭菜只是不新鲜,倒不是馊的。”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紫薇满意的颔首,打发冬丫头守着二门,等夏老爷一到就说湛泫苑出了事,请他马上过去。随后,紫薇遣春、黄鹂守着园子,自带了秋丫头、鹦哥儿往湛泫苑而行。   紫薇算准了巳时二刻至日中,正是看门婆子去膳房用饭的时间。而且,掌门婆子都是四五十岁年纪,多喜欢说嘴,平素看门日长无趣,一天里只有进餐时才能唠叨几句,为此不到丫鬟们进饭的时点是不会回来的。紫薇知道掌门婆子大多是眼线,为防意外只得此刻行事,无怪一路无阻进了湛泫苑也没人通报。   “胡大哥。”紫薇步入正厅,冲胡一刀淡然笑道:“听丫鬟说刚才送来的饭食不新鲜,我过来看看。”   “紫薇妹妹,坐吧。”胡一刀爽快的摆手道:“只要不是馊了,我也吃。只是你的丫鬟拦着,不让我用。干脆等虎子去吃的时候,再给我带一份来就是了。”   紫薇瞥眼看着胡一刀身侧的少年,想必便是他口中的虎子,当日买来的奴才之一。而那一日求情的男孩,只怕是出府请夏老爷了。紫薇提起裙摆一甩,施施然坐下,“胡大哥,你是我夏家的贵客,怎么能让你吃奴才的饭?这不是小事,而是奴才背着主子欺负来客,等同于打主人的脸。这般不忠的奴才,若是不罚,岂非让他人笑话夏家没有规矩!”   “啊?”胡一刀虽跟着他爹行走江湖,颇有些见识。但内里不过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何况他从未见识过大宅院中的伎俩,昔日一没仆二没友,与人接触多是直来直往,哪里有这番计较?猛然被个八岁的女孩子说教,一刀惊异之下倒也明白话中的意思,只是一时间转不过弯,竟不知说什么好。   “夏,你去把掌厨娘子叫来,就说我有话问她。”   寄人檐下,怎能如此张扬?胡一刀心中不安插口道:“紫薇妹妹,等夏爷爷来了再说吧?”   夏丫头方要跨出门槛的脚步一顿,紫薇幽幽的目光凛冽地扫去,把对方看了一个激灵。夏丫头的背脊顿时附了一层冷汗,赶忙答应着快步退下。   胡一刀上下打量着紫薇,奇怪道:“紫薇妹妹……”   “胡大哥,叫我紫薇或是小妹,紫薇妹妹听着酸牙。”   紫薇这么一说倒合了胡一刀的胃口,他哈哈一笑道:“那好,我就叫你小妹。哎,差点忘了。我刚才想问,小妹你是不是会武功?你看那丫头的样子很有气势啊!”   “哪里!”紫薇三两拨千斤道:“要是我会武功,还有人敢随意打骂我吗?”   胡一刀想到夏霜芝对紫薇的羞辱,心下不免生出同情之意。一刀才十二岁,又是崇尚武学的父亲带大的,自然以为这世间武力可解决一切。对紫薇的话很是认同,进而也就信了。   不提这里闲话家常,只说夏丫头领命去了灶屋,传了紫薇的话。她以为掌厨娘子定是推三阻四,哪料夏颖摔下手中的碗瓢,风风火火的指使夏丫头前面带路,一副正中下怀的得意样。   夏颖昨日被罚了月钱,她想闹却也怕别人顶了她的差事,不敢过分。膳房内的人明着不说什么,暗地里不知如何笑话她呢!更可气的是,买菜掌厨分家,从此再拿不到丰厚的回扣。夏颖既心疼又愤怒,只得憋着一股气,等晚间回屋央夏忠说个理,求娘亲告个状。没成想,丈夫亲娘都让她不要挑事,先忍着,今后再做计较。   夏颖向来被宠坏了,哪里肯依?面上好好答应不再从饭食上下手,底下却依然如故,就想叫紫薇挑起事头,自己也好发作一通,狠狠敲打不知耻的私生女,灭了心中的邪火。   “哎!这条路不是朝思荷园的,你想带我去那儿?”夏颖一把拉住夏丫头的胳膊质问。   明明思荷园已经改成静轩了,就是不肯改嘴。夏丫头偷偷翻了个白眼,面上依旧笑嘻嘻道:“我们小姐此刻在湛泫苑。婶子,你倒是去不去啊?莫不是怕了!”   夏颖被小丫鬟一激,心中的怒火更烧得不可收拾,一把推开夏丫头骂道:“我人正影儿正,怕什么?倒是你,跟了个私生的小畜生,早晚也变成娼妇!”   夏丫头见夏颖骂得不成样,心头气恼一张脸羞得通红,但怕误了紫薇的事,只得压抑怒气不与夏颖理会,转身往湛泫苑走去。   夏丫头不说话,夏颖自以为说中了对方的痛处,眯着眼继续讽刺,“怎么,难道我还说错了?好好的思荷园不待着,跑去外男的院子里说笑,成天想着勾引男人。我看啊,那思荷园确实该改名,改成思春园,哈哈哈……”   紫薇小姐虽说名声不好,但依夏丫头这些日子的观察,却有着难得的气度。更有别于一般大家闺秀的温婉,骨子里透着一股威仪。紫薇小姐是受了娘亲的累,无法可想。然身后的夏颖,怎么也是夏府首席嬷嬷的女儿,行事竟如此粗俗不堪,实在叫人不得其解。   夏丫头暗自腹诽,夏颖不知就里一路叫骂着跟到湛泫苑,见了紫薇也不行礼,昂着脑袋翘起鼻子,喝问:“找我来有什么事?我可不比那些个没事找茬儿的,忙得很!”   “鹦哥你们几个下去,把门合上。”紫薇挥手命丫鬟小仆退下,仿佛没看到夏颖的不敬,下巴朝饭桌一点问:“这是你做的?”   夏颖见紫薇不计较她的失礼,认定对方是好欺的。昨日,不过是借着夏家氏的地位出头的小人罢了。瞧瞧,夏家氏不在便弄个胡公子给她撑腰,真是什么样的娘有什么样的女儿。   夏颖掌厨,一早便得知夏家氏出门,不用备她的午饭。此时,才敢跑来对紫薇撒气。夏家氏再不济,好歹是当家主母,她不好硬削对方的脸。可胡一刀不过是个十二岁的男童,又并非家中的正经主子,夏颖哪会放在眼里?   “是我做的又如何?”夏颖双臂插腰,冷嘲道。   “哼!”紫薇冷笑道:“主子进膳,你这个奴才竟然送上这样的饭菜,可知是个刁仆。”   夏颖瞅着紫薇姣好的脸,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们这种狗男女就只配吃馊饭馊菜!今儿是抬举你们了!”   胡一刀虽是好脾气,听了这话也不禁皱起眉峰。着实不解对方为什么谩骂。   夏颖对紫薇的憎恶,不仅仅因为霜芝的挑唆,更多是为夏嬷嬷不值。夏颖刚懂人事,父亲便已经逝去,她对生父并没有多少感情。夏老爷对她们母女十分礼遇,夏颖从母亲的眼神和老仆的口中了解,夏嬷嬷是爱着夏老爷的。   夏颖知道母亲曾经有机会嫁给夏老爷,而她也一度可能成为主子,但被夏家氏阻了路。她心里仇视夏家氏,却也怪母亲出身太低。谁想八年前夏雨荷未婚生子,夏老爷因夏家氏的哭求,没把夏雨荷沉潭更连孩子都保下了。夏颖不解,夏老爷为何对爱他的母亲如此无情,去喜欢一个~荡~妇的娘。   夏颖每日问着老天,夏家氏夏雨荷什么都不会,整个夏府都是她们母女掌管,夏老爷为什么看不到?为什么不娶她娘?现今,更是连私生女都接回府,还命人叫小姐。这怎么行?如此不知~廉~耻的女人生下的女儿,怎配叫小姐?她都不是小姐,~淫~妇的女儿怎么配?怎么配!   紫薇望着夏颖那张因为嫉妒和妄念歪曲的脸,沉声喝道:“看来,园子里是该好好整一整了。哪个奴才有胆骂主子?真是不分尊卑!”   “你……”紫薇的话正戳中夏颖的伤口,她瞠目指着紫薇怒骂:“你是什么东西?你也配骂我!要不是夏家氏那个老东西,我娘才是夏府的主母,我才是这个家的小姐!你给我滚,滚出夏府!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只配吃畜生吃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请多鼓励~~ 收网   “住口!”   房门猛然被踢开,夏老爷一脸愤慨的瞪视着夏颖,呵斥道:“我倒不晓得,我们夏府什么时候有个灶下娘子的小姐了!一个奴才不好好做事,妄想做主子、不敬主母、仗着手里的活计偷下绊子、辱骂小姐、冲撞贵客……夏嬷嬷,你说该怎么办!”   夏老爷踢开门扉,夏颖便惊呆了,直到夏老爷提起夏嬷嬷,夏颖才察觉自己的丈夫和娘亲竟不知何时跟来了。   守在院中的仆人皆暗自心惊,紫薇小姐把什么都算准了,夏颖进门让她们离去把门关上。一则为了夏颖放开胆子说话,二是不能让夏老爷立刻入厅,熄灭夏颖的嚣张。第三,小姐说夏老爷一到,二管家夏嬷嬷必会跟来,没想竟猜得那么准。夏老爷刚到大厅门口须臾,后脚他们就来了。紫薇小姐还有一个吩咐,便是让他们注意不能叫二管家、夏嬷嬷出声提醒夏颖,打断她的话。   夏忠、夏嬷嬷小动作不少,但夏老爷在前不敢公然违命,而屋里的夏颖早夹在恨意与怒火中疯狂了,哪里还会在意门外的小声响。   “完了!”夏颖刚这么想,夏嬷嬷已经上前给了她两巴掌,打得她跌倒在地。随后,夏嬷嬷双膝一跪拜倒在夏老爷跟前,轻啼道:“老爷,都是奴婢教女无方,让她冲撞了小姐。回去后奴婢一定好好教训她,请老爷看在奴婢多年伺候的份上,饶了夏颖。要罚就罚奴婢这老婆子吧!”   夏老爷被夏嬷嬷一跪一哭,满腔怒意蒙在肚子里无处发泄,因夏嬷嬷毕竟是三代的老仆,他又答应母亲照顾她们母女,冒然惩戒怕寒了众仆的心。可要是不罚,反而引得底下小人猖狂了,又如何是好?   夏老爷一时不知怎么开口,一旁冷嘲的紫薇道:“此事与外公没关系,这奴才是对我不敬,夏嬷嬷你是不是跪错人了?”   夏嬷嬷心头扑通一跳,忙转身朝紫薇跪倒,一巴掌扇在自己的老脸上,故作惶恐道:“是奴才愚钝,奴才给小姐磕头。”   紫薇嘴角一勾,眉目一挑稳稳坐着受了夏嬷嬷的礼,“俗话说,三岁的主子七十的奴,说的便是上下有别。夏嬷嬷,你服侍了夏家三代劳苦功高,连女儿都忘了你们还是奴才。我虽才八岁,但也是入夏家族谱的小姐,是主子。主子如何受不起一个奴才的礼,你说是不是?夏嬷嬷。”   夏嬷嬷对紫薇磕头,原是想让人觉得八岁孩子受个老嬷嬷的礼,太轻狂。没料到,被反将了一军,连带挖苦。夏颖见母亲给紫薇行大礼,恨的心火直冒把胸腔都烧疼了。要不是夏忠在一边拦着,不停使眼色,只怕早冲上去和紫薇拼命。   皇家的孩子果然不凡!昨夜听老妻叙述紫薇处置掌厨娘子,就感慨紫薇的能耐。不想今日应对夏嬷嬷也不怯场,真乃皇家气度。夏老爷心中一喜,怒气消了些,由得紫薇起身扶着他入座。他从主战变为过场,便看着今儿之事紫薇怎么了结。   “夏嬷嬷,方才那奴婢的话你也听见了。有什么话说吗?”紫薇再次落座,垂眼盯着夏嬷嬷问。   谁想到一个八岁的孩子这么机智?她们都失算了!夏嬷嬷内心不住懊恼,脸面不显一丝委屈,恭敬道:“奴婢教女不严,请小姐责罚。”   紫薇满意的点头,“夏嬷嬷是内院的管事……”夏嬷嬷一听不好。果然,紫薇话语一顿,冲夏嬷嬷微微一笑道:“可你承认连自己的女儿都教不好,如何掌管各房的婢女?今日起,便撤了你管事之职。做错事我罚,但你对夏家有功,我也不会亏待。明儿送你去外院颐养天年,让帐房划上三百两银子一并带去,也算尽了主子的一份心意。夏嬷嬷,你可服?”   夏嬷嬷脸色未变,却早已不知不觉中咬破红唇,嘴里充满了苦涩的腥味。   “我不服,我不服!”夏颖挣脱夏忠的臂膀,冲向紫薇挥舞起锋利的指甲。   “胡大哥,点穴!”   啪,啪!   紫薇刚出令,只听啪啪两声,夏颖已张牙舞爪的定在当场。   “儿啊,你怎么了?”夏嬷嬷惊吓中起身,摸索女儿的身子,眼中的恨意时不时飘向端坐的紫薇。   夏忠毕竟是有些见识的,知道点穴不过是把人定住,不会伤身,劝下嬷嬷并朝紫薇鞠躬道:“小姐,夏嬷嬷从小生在夏家。就算撤了她的职,也恳请主子开恩,让夏嬷嬷在府里终老吧。”   紫薇不同意,也没有否决,只叫鹦哥取过桌上腐败的膳食,递到夏忠面前。鹦哥取下头上的银钗,往盘子里搅了搅,当拔出钗子,银光闪烁的钗身已变为暗淡无光的乌黑。   砰!   夏老爷摔下茶壶,哆嗦着喝骂:“好啊!给主子的饭菜不新鲜还罢了,竟敢下毒!”   夏忠沉着的脸色转为惨白,他知道下毒就算人没死,也是个谋害之罪。急忙辩解道:“老爷,贱内确实该死,不该送上这样的饭食。可就她那胆子也不敢下毒啊,请老爷明察。何况,不新鲜的饭食多是遇银变色,未必就是毒物。”   夏忠与夏嬷嬷齐声说着冤枉,双双跪下恳求夏老爷主持公道。   “外公不用为难。今日,闻大夫一早来给胡大哥的长随复诊,时下还未走。让他看看,是与不是一验便知。”   被紫薇使唤请来闻大夫的秋丫头暗暗嘀咕,什么闻大夫未走啊,明明是小姐说要留下他的。   夏嬷嬷、夏忠两人关注的瞅着闻大夫,看着他把桌上的饭菜望、闻、触、辩各试了几次,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方听闻大夫道:“夏老爷,可以确定菜里下了砒霜。”   夏老爷闻言,冲跪下的两人怒目而视,喝道:“还有什么好说的?”   夏忠,夏嬷嬷相对无言,倒是被点穴的夏颖嗯嗯发出声响,紫薇请胡一刀给解了哑穴。   “饭菜是你的人取的,谁知道是不是你下毒陷害我!”夏颖难得聪明一回。   “这简单。”紫薇转朝夏老爷道:“我让夏丫头再打一次膳。未免不实之处,借用外公和胡大哥身边的长随跟着她。不过你们去也要名头,干脆把主子的饭一起取来吧。记住,不要多话,事情做好了有赏,若是背主行事,江州的盐场少不了你们三个。”   夏丫头等人无不心头一震,江州盐场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大清国开朝以来,有名的活着进死者出的地方。人牙子往往用这些私人盐场内的残酷之事,吓唬手里不听话的人丁。漆黑的屋子里,听着惨人的故事,身上挨着鞭子,只怕他们一辈子都忘不了。怎敢不听令行事?   夏颖被定着身子,只能转动眼珠怒吼道:“为什么还让你的丫鬟去取?娘,你去取吧,不要让人做了手脚。”   “娘,你怎么不动啊?”   “点穴!”   紫薇开口,胡一刀乐得施展武学,他正有劲无处使呢!   夏颖傻,在场的可都是明白人。夏颖若是下毒,夏嬷嬷是不是帮凶谁能说清?就算夏嬷嬷不知情,她也该避嫌,哪可能由她去取证物。无况,下毒之人是为了害紫薇,不让她的丫鬟取,谁取?   “紫薇,你从哪里知道江州盐场的?”夏老爷不解道。   紫薇假意惊奇道:“家里奴婢说的,外公没听过吗?”   夏老爷拍着额头,心道自己气傻了,竟问出这样的傻话。   一边的夏嬷嬷理了理神思,追问:“紫薇小姐,不是做奴婢的疑心。只是今儿的事太凑巧,为什么你取的饭食却在胡公子的桌上?又把老爷突然请回来……”夏嬷嬷意味深长的看着紫薇。   夏老爷想试试紫薇的能力,故不动声色。   众人以为紫薇会反驳,哪料她一脸认同道:“夏嬷嬷不愧是府内的老人了,这话说到点子上。我也觉得蹊跷。一连七天,掌厨娘子送来馊饭,我看在夏嬷嬷和二管家的份上,忍了。好歹,你们是外公外婆的左膀右臂,我也不能随意添堵,害你们分心做错事,不是?”   紫薇喝了口茶,夏嬷嬷刚要说什么,她又开口道:“可是,昨日刚罚了掌厨娘子御下不严,今儿饭菜是好了点,不想居然是下了毒的。巧的是,外婆出府去了。听说,一大早就报备灶下不用煮她的饭食。紫薇平日凑饭的地方刚巧没了,饭菜不过是不新鲜,可还能吃。要是太精致的,紫薇反倒不敢用了。”   紫薇笑看着眼前的老婆子,挑眉道:“夏嬷嬷,我说的是不是也很凑巧啊?”   瞬间,夏嬷嬷被羞的抬不起头。   谈论间,夏丫头三人捧着食盒回来,身后还跟着厨房里打下手的婆子。那婆子手提着食盒,本是笑盈盈的尾随,不料看到湛泫苑的势态,和众人脸上的表情,赶紧悄悄退至一旁,不敢入主子的眼。   在闻大夫验毒的当儿,紫薇讯问灶房的打杂婆子来湛泫苑的缘由。原来,这婆子想对夏嬷嬷母女卖好,瞅着她们一家三口都没进午膳,又听说人都在湛泫苑,就提着食盒跟来了。   紫薇命丫头把食盒内的饭食取出来,之内的饭菜和夏老爷胡一刀用度不差分毫。紫薇又唤人挑开夏嬷嬷、夏忠碗内的白米饭。夏颖哼哼着摇头,也没打动丫鬟停手,不多时一层薄薄的米饭下显现油滋滋的鲍鱼,大块的糖醋排骨,筋皮分明的羊肉更是香甜。   夏老爷看罢脸色一沉,掌厨娘子给自家人开小灶不是新鲜事,可也不能比主子吃得好啊!夏老爷狠狠瞪视着夏忠、夏嬷嬷,他平日极信赖二人,没想他们背地里违逆自己,不敬主子,还敢用府里的钱充自己的腰包。“我都不明白,是夏家养你们,还是你们养夏家了!我如此信任你们,你们竟这么对我!”夏老爷怒极反笑。   夏忠咬牙跪着,心头几万次后悔娶了个蠢婆娘,毁了自己的前程。他知道此时再说什么也是惘然,只求夏老爷别把他卖到劳苦之地去。而夏嬷嬷一屁股跌坐于地,再无声响。   “夏老爷,这个食盒内的饭菜也有砒霜。”闻大夫指着夏丫头提来的饭食道。   夏老爷点点头,吩咐送上大笔诊金,请闻大夫出府。闻大夫也是人精,当面告诉夏老爷他不是多嘴之人。即便这样,夏老爷仍觉得丢了脸面,坐于主位冷冷的盯着夏嬷嬷三人,心中计算着如何处置。突然,夏老爷好似想到什么,看向紫薇道:“你怎么知道再去取饭食,里面还有砒霜?”   “外公,你看我这次取的饭和早先取的,有何不同?”   夏老爷仔细看了看,明了道:“这次好了些,没有不新鲜的菜。”   紫薇淡然笑道“这便是问题所在。开始不新鲜的,谁都会以为我不一定吃啊。外婆不在,我要么饿着,要么再去取一次。所以,她定会先准备一份备着。当然,菜自然要好一些。”   “那你要是不去取呢?”   “其实,我中不中毒,她并不担心。只要她掌厨,什么时候下毒都容易。今日,我吃也好不吃也罢,会不会中毒就取决我是否幸运。”   各人心中唏嘘的同时都在追问,这还是个八岁的孩子吗?还是孩子吗?只余夏老爷一边叹息,一边谢了声佛祖保佑,赐给他夏家一个麟儿。   夏老爷背靠着扇木椅道:“既然他们是冲你来的,这事就由你处置吧。”   紫薇接下夏老爷的权柄,发话道:“夏嬷嬷,你还想留在夏家养老吗?”   夏嬷嬷收敛恍惚的神情,磕头道:“奴婢不敢,奴婢听小姐的吩咐去外院。请小姐饶了夏颖,请小姐看在奴婢服侍三代夏家主子的份上,饶过她。我只有这么个女儿啊!”夏嬷嬷说着说着泪流不止。   “方才我给过你机会,可惜,你没珍惜。不肯让女儿认错,一定要查下去。贵婆子。”   “老婆子在。”贵婆子急忙上前跪于紫薇身前。   “我这几日取的午膳是谁做的?莫不是你们下毒害我,诬陷掌厨娘子!”   贵婆子对紫薇没有恨,和多数仆从一般,不过是看不起紫薇的身世。夏颖做的事儿,灶房的人多是为了看戏推波助澜。如今好戏没看成,下毒倒要算她一份,哪里肯依。急忙指证道:“平素主子的吃食都是掌厨娘子做的,奴婢们哪里敢经手?”   紫薇故意道:“要是一个不小心,走了眼。”   贵婆子摆手道:“不会,不会。灶房在一边,食盒另放一屋的,只有掌厨娘子能进去,就怕有人手脚不干净。今儿是因为掌厨娘子不在,我才领丫鬟一同进屋取的。这食盒盖上有各院的名号,绝不会弄错。”   “这么说来,除了掌厨娘子,别人不可能下毒咯?”   贵婆子知道,即使紫薇不问这几句,夏颖欺主下毒的罪名也是跑不了的。为此也不怕她来日报复,讨好的说道:“小姐说的不错。除了掌厨娘子,别人下不了毒。何况,小姐的吃食都是掌厨娘子特意准备的,哪里有人能动手?”   夏颖气得脸盘涨成紫红色,怎奈出不了声,只能恶毒的瞪着拆台的贵婆子。   “夏嬷嬷,你怎么说?”   夏嬷嬷知道此刻已经没了退路,但人活着总能翻身的。只是过了今天,她可不会再轻敌了。夏嬷嬷咬牙道:“只求小姐饶了小女,奴婢什么也不要,立刻带着她离开夏府。”   紫薇漠然笑道:“下毒之事不说明白,赶着嬷嬷净身出户显得夏家不仁义。我还是让帐房给嬷嬷备上三百两,至于颐养天年的赏赐,就换你女儿这条命吧。”   夏嬷嬷听着紫薇的话,指甲抠破掌心才忍住恨意的浮动,磕头谢恩。   紫薇不再看夏嬷嬷,转朝夏忠瞧了一眼,敲击着指尖道:“夏忠是家生奴才,关上两天再行发落。”   胡一刀丢出两枚石子,给夏颖解了穴。夏颖恨意满腔,也知晓此时不能得罪紫薇,反倒害自己进班房。只能低声追问:“夏忠是我丈夫,为什么要多关他两天?我们走,自然一起走。”   “你以为现在他还会要你吗?”夏嬷嬷一句话,打击的夏颖如风中败絮,乍然转朝夏忠讯问:“你不要我了吗?你要休了我?”   夏忠低头不语。   夏嬷嬷此事看得极明白,夏颖带累了夏忠的前途。而她和女儿又被赶出夏府,无依无靠。男人自古多薄义,哪里会要两个拖累。   夏嬷嬷扶着呆滞的女儿离开,刚要跨出门槛,听身后的紫薇道:“你们人走了,卖身契还在夏府。什么该做的,什么不该做的,夏嬷嬷你可明白了。”   夏嬷嬷脚步顿了顿,再提步时那身形显得苍老而颓唐。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大家给我回帖和鼓励。 释疑   夏嬷嬷带着女儿颤巍巍走出湛泫苑,夏老爷让长随在身后盯着,怕她们接触府内之人又起风波,而夏忠则被反绑着送入柴房。夏老爷命大厅里的奴才三缄其口,不准使今日之事透露半点风声。   夏老爷狠狠威胁了一番,才叫人撤下饭食,能吃的赏人有毒的就地挖坑埋了。并吩咐贵婆子暂代掌厨之职,重去灶下做一份午膳,要是有人问起,就说原先的饭菜不合主子的口味。   当众仆退却,夏老爷慈爱的目光不住地打量着紫薇,舍不得离开。实则夏老爷明白,今儿显然是被外孙女牵着鼻子走,方察觉了家中的弊漏。夏老爷作为掌家,如何不知紫薇到大宅会受刁难?可他就是作壁上观,虽说言语中都向着紫薇,却没有暗中帮她的意思。夏老爷认为要吃些苦,受些挫折,方能打磨紫薇的心性,只有从逆旅走出来的,才能成为掌家好手。   夏老爷过年便六十五大寿了。原想着,紫薇若被丫鬟婆子刁难而不退缩,那么自己手把手教她七八年,或许就能把夏家交到她手中。他怎么也没想到,紫薇以八岁之龄设下今日之局。她以要事作借口,指使胡一刀的随侍来请他,就算自己再忙也不能不给紫薇这个面子。毕竟,一刀的长随在夏家人眼里是外人,是客人的奴才,自己外孙女的恳求连在外人面前都不应,那紫薇在夏家还有什么立足之地?   之后,他赶回家,冬丫头已在二门处等候迎他去湛泫苑。路上,他讯问紫薇为何在胡一刀处。冬丫头回禀的意思是,紫薇让丫鬟给胡一刀取膳食,算答谢借用他的长随。哪里知晓,丫鬟送饭回来说饭食不新鲜。紫薇作为夏家小主子,又是她的谢礼出了事,自然要亲自去告罪,不能在贵客前失了夏家的礼数。   听了丫鬟的话,夏老爷已知身在局中。然当时他只以为紫薇要借一刀作筏子,惩治掌厨娘子。夏老爷日日在外经营,对家中的事却也知道一二,晓得紫薇每日去夏家氏处用午膳,必事出有因。昨夜,更从老妻那儿了解,紫薇打着主母的名头狠狠教训了掌厨娘子,用御下不严四字,堵了众仆的口,叫被罚者有苦难诉。   夏老爷当夜同老妻一般,对紫薇的机敏欣慰不已。可也以为这事到此已算完结,怎么也没料到,第二天紫薇会接着发难,并把他都牵扯进来。   夏老爷踏入湛泫苑便觉得气氛有异,众仆在外守着院落,大厅的门合着,自己入园竟没有人通报。一刀、紫薇共处一室没丫鬟陪着,要是被有心人见了,会怎么说?夏老爷心火急燃,暗怪紫薇做事不着调。他方要出声命人打开厅门,丫鬟快步上前解疑,说掌厨娘子让紫薇提来,正于厅堂审问。紫薇的意思是,夏老爷先别进去,怕掌厨娘子见了当家不说实话。   好心计!夏老爷暗赞紫薇的同时,悄立门边听着堂内的问答。不曾想,片刻之间夏嬷嬷和夏忠冲进园子,虽然在他的低声喝斥下不敢有所举动,但夏老爷对两人起了疑心。自己一到湛泫苑,两人便匆匆赶来,显然是有人通告的。主子的行动,全掌控在奴才手里,夏老爷心下不愉。   又想到,夏忠、夏嬷嬷共掌内院,掌厨娘子又是嬷嬷的亲生女,夏忠的娘子。他们一家三口,等同把持了半个夏家。早一日,夏老爷根本不在意,夏嬷嬷是老太太留下的人,夏忠是他手下得力的,掌厨娘子夏颖更是他从小看到大的,怎么会有错?可此时,他刚进门,对方那么急着赶来,是想阻止什么?或是想隐瞒什么?   夏老爷疑心一起,看这一家三口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又听得夏颖在房内肆无忌惮的喝骂羞辱,觉得自己以往的眼光真是错了,他的信任有多深,此刻就有多讽刺。   当他踢开大门,对上夏颖不敢置信的眼神,他便明白,这从小看大的姑娘往日在他跟前着意讨好是多么虚假。他从不知晓,夏颖会说这么多粗话,心里对夏家氏母女是如此不敬。更不明白,夏颖怎么会妄想自己成了主子,去辱骂一个八岁的孩子。   若说夏颖的疯狂叫夏老爷吃惊,那么夏嬷嬷的做作更使他心疼。夏嬷嬷是从小伺侯他的,在他身边五十多年了。曾经,夏老太太想让他纳嬷嬷,当时他一心在妻子身上不想耽误了好姑娘,便没有应。夏嬷嬷守寡后,自己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多有照顾。就算老太太故去,也未待薄夏嬷嬷母女一分。没想,自己的好心倒养出了白眼狼。   夏老爷的心冷了,当闻大夫验出菜中的砒霜,夏老爷早已麻木。对夏嬷嬷频频朝他求饶示弱视而不见,更对紫薇的处置不发一言。紫薇打发夏嬷嬷等人,夏老爷还是满意的,谁也不想留毒蛇在身边被咬上一口。   夏老爷不知紫薇多留夏忠两天是何意,在他看来把夏嬷嬷一家打发了才是正经。但外孙女的聪慧,说不定别有用意。刚这么想,夏忠夫妻便因此断了红线。夏老爷久经商场,心思一转已知紫薇的目的。夏忠颇有才干,算得上夏嬷嬷的依仗,若是三人抱成一团,便是逐出了府仍是夏家的腹患,如今心散了,就不足为虑。夏老爷摸着胡须,忍不住暗暗夸赞。   时下,丫鬟小厮撤下,只留一刀紫薇在跟前,夏老爷难得缓和了脸色,摸着紫薇的头说几句慰抚的话。   实在这个局里,紫薇最想看到的就是夏老爷对自己的态度。紫薇是雍正,有手段有谋略,可偏偏才八岁。今天的事放在别家,长辈即便觉得孩子机智,也难免生出反常即为妖的思虑。   幸亏,夏家因为夏雨荷之事,偏爱心思熟虑,做事有分寸的人。更重要的一点是,夏老爷六十四岁了,说句难听话已是日暮西山,他最渴望看到的就是一个能撑起夏家的人。而今,紫薇满足了他这个心愿,夏老爷哪里还会计较旁的。就算觉得紫薇说话过于老练,思虑太过细密,自己下意识便会帮着解说,紫薇是皇帝的女儿自是与众不同。   “小妹,你怎么知道那菜有毒?”待灶房送来食膳,丫鬟们赶紧为主子们布菜添饭。从未有食不言寝不语之说的胡一刀,夹着回锅肉讯问。   夏老爷闻言亦在一旁观望紫薇,眼中存疑。   紫薇摇头笑道:“其实,我也是猜测。前段日子掌厨娘子给我的饭都是馊的,她明着欺负我,自然有依仗。何况,昨日她明明因我被罚,按她的脾气今日的饭菜只会更差,怎么会反而好了?”   胡一刀不解道:“照你这么说,昨天你不是罚了她吗?她或许是怕你了呢?”   “掌厨娘子方才骂我的样子,胡大哥觉得她是怕我么?”   “倒也是。”胡一刀咽下饭菜,一双虎目看向紫薇满是敬服,感叹着夸道:“小妹,你可真聪明。我若是你,可看不出来。”   紫薇眉峰一挑,只是淡淡一笑,并不接话。她一开始就明白,夏颖是个蠢的。要不也不会明面上送馊菜馊饭,削主家的脸面。紫薇设局并不是针对夏颖,而是她身后的两座靠山。紫薇非常明白自己的处境,她是个八岁的私生女,在夏家毫无根基,倒有不少想把她除之后快的人。   现在的局势很显然,赵姨太、夏嬷嬷、夏忠共同把持着内宅。紫薇的到来,仿佛要打破这个局面。赵姨太等人为了保有自己的利益,已经让夏颖试探着着手对付紫薇。   紫薇初到夏家全身都是漏洞,而这些短处,也恰恰是她的长项。谁会去怕一个毫无根基的孩子,何况是平日看不起的私生女?轻敌,这便是紫薇等待的,并牢牢抓住利用,给对方致命一击的时机。紫薇不能让赵姨太三人好好商量一番,回过神对付她。她必须赶在对方下狠手前,主动出击,并且要一举击破三人的同盟。   紫薇每日到夏家氏处蹭饭,便是为了激怒夏颖,让她出错自己挑着由头责罚。紫薇这些天一直观察夏颖的举动,明白她是个脾气暴躁,城府浅薄的人。夏嬷嬷、夏忠事务繁忙,不能时刻照看夏颖。夏嬷嬷膝下只有一女,夏忠又看在嬷嬷的份上,都对夏颖泼辣的脾性睁一眼,闭一眼。而掌厨娘子这个职位,正巧是众人巴结的,为了碗里多一块肉,平日缺不了人的奉承。夏颖没人管教,又被捧着,脾气自然更为嚣张。   紫薇了解夏颖,比夏嬷嬷更甚,知道她一定会报复,为此当听到秋丫头说饭菜比往常好时,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紫薇知道夏颖是不会服输的,而且即便她不想闹,赵姨太夏霜芝这两个拿她当靶子的,也不会罢休。   紫薇昨日的严惩,就是为了让夏颖气愤而失却理智,为了找一个发泄口,一步步走入她设下的陷阱。只是,紫薇也没想到夏颖竟会嫉妒她,嫉妒夏雨荷,妄想着自己是夏家小姐。   在紫薇眼里,夏嬷嬷话不多做事小心,是个挺有心思的人,不像会教出夏颖这般的女儿。或许夏嬷嬷太忙了,夏颖整日混在婆子里,学了粗话,听了几句当年夏老爷和嬷嬷之间半真半假的闲言,并感觉夏嬷嬷对夏家氏母女缺少恭敬,又觉得自己因为夏嬷嬷的缘故处处有人讨好,与八年前被唾弃的夏雨荷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底……这些念头一点一滴攒积到如今,已经成了她的执念。然而,也正是这个执念,害了她,带累了夏嬷嬷和夏忠。   说实话,紫薇对夏忠、夏嬷嬷并无多大恶感,只是立场不同各展其能罢了。可是,对方明知自己有个愚蠢的同伴而不加约束,让她自断其路,却是个致命的错误。紫薇欣喜的同时,也难免叹息。   “小妹,你看那掌厨娘子骂的大声,但是我两颗石头就能让她闭嘴。你说,她怎么有这个胆子下毒啊?”胡一刀不习惯闷头吃饭,又找了个话头问道。   紫薇苦笑,这个话题她还真不好回答。其实,紫薇更想反问胡一刀,如果她死了,夏府会有人为她出头吗?紫薇可以肯定的回答,没有!   为什么?很简单。   她死了,有谁知情?不过是身边的丫鬟和下毒之人。下毒的是掌厨娘子,她死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回收饭食,把有毒的饭菜都处理了。只要大家口径一致,每个人都说紫薇小姐没有取过午膳,就没人会查到掌厨娘子头上。毕竟谁都不想惹事,得罪二管家夏嬷嬷,而夏家又无人与她交好,谁来为她指证?   那么她的贴身丫鬟呢?她若是活着,拿着丫头的卖身契,掌控着她们的生死,对方自然不敢违抗。但,她若是死了,卖身契就重新回到夏老爷手里。何况,有谁会对一个死人忠诚?从另一方面而言,丫鬟打了饭毒死小姐,不管这毒是谁下的,丫头第一个便没有活路。她们为了保命,怎么会承认自己取过午膳?   而她的身份,此刻便显现一个致命伤。夏老爷或许喜欢她,但她的命已经没了,追问众仆都没有任何线索,若是深查势必要报官翻腾起整个夏家。八年前夏雨荷的丑闻好不容易压下,如今因为死了一个私生女,要把当年的丑事再一次晒在太阳底下,夏老爷他受得了吗?夏老爷即使隐约觉得某些人可疑,可为了死去的私生女,摇动夏家的根基,他会认为值得吗?   夏颖或许很傻,但有一点她看得很清楚,那便是私生女在夏府是没有地位的。她的死,或许夏老爷会伤痛,但和整个夏家比何其微不足道?   怕她的死只有夏雨荷会伤心发疯,那也是因为失去了心爱男子留给她唯一的依仗和奢望。不过,这也不打紧,只要夏老爷拦住雨荷,使她两三年不见女儿,再从别处买个相似的小丫头送去,一直沉浸在梦里的夏雨荷,会察觉对方不是亲生女吗?   紫薇瞬间心念百转,这些话却不能说出口,只得漠然笑道:“谁知道?外公见她平日也是好的,否则也不会让她做掌厨娘子了,可哪个想到她背地里骂得这么凶?”   “是啊。”夏老爷也不愿在下毒的事上多提,转移话头问:“紫薇,你怎么知道一刀会点穴?”   紫薇眼角的视线从夏老爷脸上扫过,垂下目光心道,夏老爷可能已经怀疑夏颖投毒背后有人怂恿。夏颖的个性确实烦躁,但毕竟是奴婢只怕没这个胆量,也许有人许了她什么好处,或给了她什么保障。有好处,又能泄恨,夏颖动手亦在情理之中。   按赵姨太的谨慎,出谋的不会是她,多数是冲动的夏霜芝。夏颖为什么不把夏霜芝供出来?可能因为同病相怜,夏霜芝一直被夏老爷忽略。所以,夏颖不恨她,她恨的是被夏老爷看重的雨荷,和如今的自己。   夏嬷嬷可能早就感到了其中的蹊跷,但她没说,怕是为了留一条后路。夏老爷为了保住女儿,更不会多追问。那么她呢?紫薇冷笑着想,她是因为今日拆掉了夏老爷的左膀右臂,若是再扯出他的女儿,夏老爷面上不说,心里一定觉得自己是不祥之人。她没来之前,夏府一切安好,而自己一到,他身边之人都变成奸邪之徒了。有时候装糊涂,也是保护自己的手段。   紫薇的心思飞旋,嘴里答道:“在外院的时候,听小丫头说过路上卖艺的,我听着觉得厉害。其中有一个说,那不算什么,当初她没卖入府里的时候,在路上见过一个会点穴的高人。还给我认真说了什么是点穴,就是定住人不能动,还能叫人闭嘴。那掌厨娘子太吵,我想到胡大哥会武情急就叫了一声,没想,胡大哥还真的会点穴。”   夏老爷听紫薇所言,觉得往日亏待了外孙女,连个卖艺的都要小丫头说了才知道。忙为紫薇夹了口菜,安慰道:“你既然回了家,以后你外婆会带你多出去走走。等到开春,去普陀寺玩玩吧,那里风景不错。”   “好。”紫薇点头应承,谢过夏老爷的好意。   午膳在说说笑笑中吃完,夏老爷不再出府,但夏嬷嬷等人走后空出的缺、膳房内的问题、夏忠夏嬷嬷可能昧下的银钱等等,许多琐事需要夏老爷处理。夏老爷让紫薇陪着胡一刀说些话,自己先行离去。倒方便了紫薇讨要虎子三人的卖身契。   胡一刀承认夏老爷把侍从的卖身契给了他,紫薇只用了胡一刀粗心,自己为他保存卖身契这个理由,拿到了契纸。胡一刀反倒感觉甩脱了包袱,一身轻松。紫薇了解胡一刀的心性,一是,不习惯背负这么重要的东西,契纸就等同于奴才的性命。二是,反正是夏府买的,还给夏府正合适。   其实,今天把这场戏定在湛泫苑上演,最重要的缘由就是她想拿到这几张卖身契,同时拉近胡一刀的关系。   紫薇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便起身告辞。她回到静轩时,柳妈已经在厅堂内等侯多时。紫薇打发了贴身丫鬟,柳妈便悄悄点头,示意办妥了紫薇的交待。在紫薇满意的笑容中,柳妈看着院外的积雪发呆。   两天后,夏府得到消息,暂租客房的夏嬷嬷母女死了,死前仿佛被逼问过什么,被打得遍体鳞伤。包裹内的银子不见了,除了遮身的衣物,没有留下任何东西。衙役定为谋财害命,正在尽力追捕凶犯。   柳妈听到这个消息,回想起三天前一大早紫薇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柳妈,你给我出府传两句话。给乞丐一些钱,让他们去说。”   “什么话?”   “第一句话,今天晚上开始。夏府有个老嬷嬷带着女儿回乡容养,夏老爷赏了她一千两银子。”   “有谁要回乡容养?”   “这事你不用管。另一句话,要等三天后。夏府给那嬷嬷一百两,传来传去竟成了一千两。”   “小姐!这话不能乱说啊,这是要……”   “是要人命的。是不是?可是柳妈,现在已经有人要我的命了,我只是在自保。你是从小把我带大的,我的处境你也看的明白,究竟怎么做,你看着办吧。”   然后,她就出府了,那些乞丐也很守信。柳妈补着衣裳心下凄然,她们为什么要害小姐,逼小姐走上这条萧杀之路呢?可惜,已经不能回头了。   比起柳妈的伤感和胆颤,紫薇不过是讪讪一笑。她一开始就没准备留着夏嬷嬷母女的命,嬷嬷心思深沉,而夏颖又是个不要命的。紫薇勾着唇角想,她下手从来都不留余地。谁都不明白为什么要多留夏忠两天,不过是她不想让夏忠破坏了他人谋财害命的契机罢了,毕竟同行之中有男子,下手有更多的顾忌。   紫薇翻着书册,看了看天时,想必第二句为夏府脱困的话已经开始传诵了。一千两银子给个嬷嬷,夏府的富裕让多少人眼红?突然变成了一百两,又有多少人会失望错愕?那个凶犯恐怕也会骂自己蠢吧,难怪用刑却榨不出更多的银子。   紫薇冷笑。她回忆起地狱阎王说的历劫,不知害了两条人命算不算失败。但要她把性命随时放在危机中,她宁可下十八层地狱。她多疑狠历的个性永远不会改,正是这样,她才是雍正。    作者有话要说:请大家多鼓励,多几个留言,非常感谢。 预料之外   “鹦哥儿姐姐!来来来,我已经给你们留了位儿,一起吃吧。”   鹦哥俯视着长条桌前故作亲热的白芍,心底冷哼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脸上却带笑捧着饭碗,拉着一同来灶下食饭的春、夏入座。“今日真是多谢白芍姐姐了。”   白芍冲着鹦哥抛了个何必见外的眼神,对着春、夏招呼道:“我们同一个府里当差的,哪里用得着说个谢字?这两个妹妹是新来的吧?真是长得好颜色。不过,哎——”白芍皱眉低头,哀叹着好像为对方惋惜似的连连摇头,“可惜啊,跟了这么个主子。名声摆在那儿,往后你们姐妹要嫁个好的,可不容易啊!”   “白芍姐姐也是个不醒事的。这天下,哪有主子带累奴才的理?”鹦哥小口吃着饭,颇有深意的斜视着白芍,没好气道:“再者,我们几个女儿家,又是伺侯人的奴婢,整天想着嫁人,还要不要自个儿的脸面了?”   白芍面色一变,随即想到什么缓了缓颊,仿若不在意鹦哥的嘲讽,犹自打趣道:“哎呀,我还不是为你们着想?好了好了,知道你们脸嫩。鹦哥儿啊,不是我说。你也十四岁了,再过两年也到了婚嫁的年纪,要是看中哪个,霜芝夫人说她给你做主。”   哼!鹦哥儿冷笑着暗嘲,亏这白芍还叫霜芝夫人,若是来了个不知情的,还以为霜芝是夏府的夫人呢!其实,不过是个被休回家的女人。要是偶尔回门的,称呼小姐也没什么,但天长日久的,娘儿两都叫小姐,还不被人笑话说夏府没个上下?小姐指的皆是深闺里的女孩,哪里能叫个生过孩子的妇人?为此,丫头们只得唤霜芝为夫人,仍是不伦不类的。   要是以前,白芍对鹦哥说这番话,鹦哥儿即便知晓夏霜芝别有用意,只怕也会生出亲近之心。一个女人嫁的好不好,这是后半生的头等大事。但自从进了静轩,紫薇小姐一手掌控了她的命,这些天又见多了她的手段,便不敢再生叛变之心。何况,紫薇小姐为人大方,当日湛泫苑的事解决回到静轩,她们几个丫鬟每人得了一副首饰并二两银子。要知道,就算当初跟着当家主母,她也没得到过这么多赏赐。   鹦哥暗中叹息,觉得紫薇吃亏就吃亏在身世上,若不是她母亲的带累,不要说一个夏霜芝就是一百个,恐怕也比不上。虽然鹦哥儿这么想的,但场面话还是要说,她面朝白芍稍显惶恐道:“我不过一个小丫鬟,哪里能得霜芝夫人另眼相看?白芍姐姐还是不要打趣我了。”   白芍以为鹦哥儿钻了套子,眼中闪过一抹算计,“鹦哥姐姐在夏奶奶跟前的时候,霜芝夫人便说你是个得力的。如今换了主子,更是把园子打点的妥妥当当。霜芝夫人恨不得把你讨过去,可惜晚了一步。以后有什么事只管告诉霜芝夫人,可别见外啊!”   白芍方说罢,见春、夏两人好奇的看着她,赶忙补漏道:“两位妹妹的样子,霜芝夫人喜欢的很,说是正合陪着兰心小姐。你们要是不想在静轩,千万别闷在心里,我主子给你们做主。”   春夏二人也不回应,只是冷淡的点了个头,回身继续吃着碗里的饭菜,把白芍凉在一边。白芍见小丫鬟不买自己面子,心头一怒,但也不好发作,只得转向鹦哥悄声道:“前些天老爷把夏嬷嬷、二管家都贬走了,据说是在湛泫苑里出的事儿。听好些丫头说,鹦哥姐姐当时也在场,能不能给妹妹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这主子家的事,有什么好打听的?”   “哎呀,妹妹好奇啊。好姐姐,你就给我说说吧。”白芍摇着鹦哥的胳膊,娇声催促。   鹦哥因白芍的撒娇,身上满是鸡皮疙瘩,她甩开对方的手,无可奈何的答应,“好了,我说我说,你别摇了。”   鹦哥装作神秘,偷偷凑向白芍耳边轻声说:“那天,胡公子请老爷回来用午膳,不想掌厨娘子给的饭菜是馊的。老爷一生气,命掌厨娘子去湛泫苑训上两句,谁晓得老爷还没说什么,夏嬷嬷二管家就来求情。夏老爷便命人把嬷嬷、二管家的饭食取来,和胡公子的菜比一比。谁知道,他们的菜比老爷吃的还好。老爷当下把嬷嬷他们撵出府,说是夏府养不起这样金贵的奴才。”   白芍疑惑道:“那你们怎么会在湛泫苑?”   “小姐去探望胡公子,让我们打的午膳。我们自然在那儿伺侯。”   白芍不作声,思索须臾心一跳悟出蹊跷,“她这不是故意的吗?让你们送午膳,明明知道是馊的。她这是算计夏嬷嬷,故意赶他们出去呢!”   怎么?不计算他们,天天吃馊饭,让旁人瞧笑话?鹦哥与春夏三人心底不齿白芍,然面上不显半分,只静静吃着饭,仿佛没见着周围投来的怜悯视线。   白芍打听到了主子吩咐的事,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匆匆告辞。芝院内赵姨太等人早端坐着,等侯白芍回报。待丫鬟说完听得的消息,赵姨太仍作沉思,夏霜芝坐不住了,问道:“姨娘,你说鹦哥说的是不是实话?”霜芝心里没底,想着劝说夏颖投毒的话,不是没有后怕。   赵姨太蠕动着嘴唇,轻轻点头道:“我们打听了几日,说的都差不多,看来八九不离十。”   “可是,爹他明明对夏忠很看重,又答应太奶奶照顾夏嬷嬷母女的,怎么会为了一点饭食的事情把人贬出府?”   赵姨太挥手遣下丫鬟,冲霜芝正色道:“这件事,我思来想去,恐怕和那胡公子有关。”   “胡公子?”夏霜芝皱眉,不解其意。   “按理说,紫薇这个名声,老爷怎么会叫她陪着胡公子说话?就不怕被人说,有其母便有其女吗?”赵姨太张着嘴,啧啧有声道:“我看出来了,老爷可能想把胡公子招来夏家为婿,配那紫薇。”   “怎么会?”夏霜芝不信。   赵姨太瞪眼瞧着驽钝的夏霜芝,辩驳道:“怎么不会?老爷把紫薇接来的用意很明显,是想让她坐地招婿,而这丫头确实有些心计。看这次,不是故意为胡公子打饭,摆在老爷面前,狠狠阴了夏嬷嬷一把吗?老爷想让胡公子为婿,自是不好在胡公子面前驳紫薇的脸,更要给他作面子,怎么能便宜送馊饭的奴才?再加上哪有奴才比主子吃的好的?老爷平日对夏嬷嬷一家不薄,只怕是寒心了。”   夏霜芝惊窒的几乎从红木椅上跳起身,连兰心都不自禁的皱起眉峰,怕赵姨太让她去亲近胡一刀,赶忙推脱道:“外婆,我可不喜欢胡公子。”   赵姨太爱兰心的伶俐,见她猜着自己所想更是欢喜,对外孙女不便喝叱,只能委婉规劝道:“兰心啊,以后谁是夏府的主子,关键在胡公子身上。就算你不喜欢他,也不能让他喜欢紫薇,到时候把我们赶出去啊!你去讨好胡公子,慢慢吊着他,只要胡公子不投向紫薇,时间一久,老爷的心思自然淡了。到时,帮你聘个好夫婿,还怕夏家的产业落不到我们手里?还是,你比不过紫薇?”   “我怎么会比不过一个私生女!”兰心气红了小脸,狠狠剜了赵姨太一眼道:“外婆放心,我会讨好胡公子。但先说好了,我可不嫁他。”兰心喜爱那些书中写的,温润如玉的公子。胡一刀面目粗狂,没有一点读书人的气质,兰心如何能入眼?   赵姨太因为霜芝不会调理男人,被休回娘家。从小便把女人的手段教与兰心,外孙女亦没有叫她失望,面上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内里娇俏温柔小意,正是男子最怜惜疼爱的小娘。赵姨太不信兰心这般的手段,拿不下一个十二岁的胡公子。   “姨娘,说起胡公子,你可别忘了姜姨太。”霜芝刚从胡一刀的事中清醒,想起赵姨太往日的承诺,急忙提醒。   赵姨太眼皮跳了两下,正色道:“差点忘了,姜姨太这女人倒是不能得罪,让她偏向紫薇去。”   夏霜芝觉得赵姨太的话在理,只是不晓得怎么办好?“姨娘啊。当初,姜姨太说要把娘家妹妹的儿子招进府里,给兰心做上门女婿。你随口答应了,现在让兰儿讨好胡公子,岂不是……”   赵姨太认同的点头。“是要防一防。现今不比往常,夏嬷嬷夏忠都不在了,我们不能和姜姨太翻脸。这女人也是个有计较的,她想把侄儿拉进门,好有个依靠。我当时想着,依着夏府的名声,兰儿要嫁人是不成的,即便是招婿也未必有好的,索性应了姜姨太,先看看再说。不想,老爷弄出个胡公子。”   赵姨太凝思片刻道:“先瞒着姜姨太,反正兰儿、胡公子还小,在一起玩也不怕被人指摘。姜姨太问起,我们还是答应着,这事儿不急,来日方长嘛!”   霜芝母女应承着,赵姨太想了想再次叮咛,“霜芝,你给我听着。对紫薇的事上,我们已经失了先机,今后不要轻举妄动。”   夏霜芝不服气,却也明白没法解,只能听赵姨太的话,不寻紫薇的晦气。赵姨太对夏嬷嬷三人失势有喜有忧,喜的是,掌权的走了,内宅由她独大。忧的是,夏嬷嬷二管家好歹是个助力,有事儿倒缺了两个智囊。   赵姨太这方正算计着胡一刀,静轩也刚巧有一刀的长随来访。紫薇命丫鬟守着院落,独自接见了小厮。   “你来有什么事?”紫薇注视着眼前十岁左右的男童,垂目问道。   男童清冽的眼盯着紫薇回道:“奴才是来请小姐吩咐的。”   “吩咐?”紫薇反问。   “是。”男童不卑不亢的答道:“小姐请人替奴才的哥哥看病,我原以为小姐是为了讨好胡公子。可是,小姐又把我和哥哥的卖身契取走了,我就知道小姐有事要吩咐。”   “你怎么会这么想?”   男童淡然道:“我只知道,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   紫薇挑眉,颇有兴致的打量男童,“你是个聪明人。”   “谢谢小姐夸赞。”   紫薇指点茶几,目视男童道:“你现在只要做一件事,学会胡家刀法,这就是我买你们的目的。胡一刀是武痴,他几乎整天都在习武,你是他挑的,应该有些身手吧?”   “是,会一些粗浅的剑法。”   “嗯。你平日在胡一刀身旁伺侯,少说多看,能学多少就多少。”紫薇细观男童的神色,颔首道:“你放心,只要你好好做,那就绝不会耽误你哥哥的病。”   “奴才明白。”   “很好。”紫薇忽然想到什么问:“你叫什么?”   “胡公子给奴才取名,小鹰。”   紫薇微微点首道:“那么小鹰,要是有人问起你来静轩干什么,你怎么说?”   小鹰一愣,随即转了几个心思答复,“少爷命奴才来谢柳妈,谢谢她对奴才家兄的照顾。可惜,柳妈不在,小姐随意问了我两句。”   在他人看来,谢柳妈还不等同于谢她?此人反映极快,是可以一用的人材。紫薇打发了小鹰,正理着心中的头绪,柳妈进门唤醒她的沉思。“小姐,老爷奶奶请你去正堂。”   “什么事?”   柳妈为紫薇整着衣衫道:“是姜姨太来了亲眷,让你出去见见。”   “姜姨太的亲戚与我何干?”   柳妈皱眉唠叨,“小姐,不是奴婢说你。你也该出去走走,不能总闷在园子里。老爷也是好意,对方带着两个孩子,让你出去和他们玩。那男孩和胡公子一般大,长得像他爹娘粗了些,女孩倒是娇娇弱弱的,名字也好听,叫吟霜。”   吟霜?好像在哪里见过。紫薇下意识问:“她姓什么?”   “回小姐,姓白。”   白吟霜!该死,她记起来了。不就是那个孝期失贞,勾引额驸陷害公主的女人吗?紫薇回想那本被她撕烂的《梅花烙》,柳眉微凝。看来,她不能心存侥幸,阎王殿里接触过的书和电视剧情,只怕会一件件往她身边凑。   紫薇丢开夏家的琐事,想到雪山飞狐的情节,又碰撞赶到眼前的梅花烙。心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作者有话要说:有大知道白吟霜,白胜龄去京城前,是住在哪里的吗? 白吟霜的畅想   “什么?姜姨太娘家来亲戚了,还带着孩子?”赵姨太双手撑着扶手,猛地从椅子上跳起身,在房内不停地踱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可夏老爷命人请她们去正堂,来者又是针对兰儿的,如何能避开?赵姨太只得拉着不情愿的霜芝母女应邀,并叮嘱她们见机行事。   未等赵姨太入正厅,早有姜姨太迎出门招呼她朝里走,待众人给夏老爷行了礼,姜姨太迫不及待的推过娘家亲眷介绍,“这是我姐姐姐夫,姓白。来,看看我侄儿白丰城,今年十四岁,可懂事了。”   赵姨太除了应声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好。正尴尬间,丫鬟高声禀报道:“胡公子、紫薇小姐到。”赵姨太乘婢女打断姜姨太话头的当儿,赶紧握着兰心的手,走到一旁坐下。   这才是真正的富贵人家,连进门都要通报。白夫人打入了夏家的门,心里便一直嘀咕着,自己虽嫁与白胜龄做了正头娘子,但和妹妹过的日子一比,简直天差地别。往日一直看不起妹妹做了小妾,而今想来倒是自己吃了亏,白夫人不无嫉妒的懊恼。   夏老爷见小妾高兴,又想着姜姨太自从跟着他,就没有同娘家走动,便也给了白胜龄夫妇几分颜面,亲自为他们引见家人。此时,紫薇一刀登门,少不得他招呼。夏老爷指了指紫薇兰心,冲白胜龄夫妻笑道:“这是我的两个外孙女,兰心和紫薇。”   紫薇、兰心与白家人见过礼,夏老爷招过胡一刀介绍,“这是胡公子,我世交的儿子,来济南游玩的。”   游玩?说的好听,不是整天在园子里练武吗?姜姨太悄悄翻了个白眼,也不拆穿夏老爷胡诌,笑眯眯的示意白夫人让孩子叫人。白夫人拍拍儿子的肩,白丰城会意的对众人鞠躬一一问好,举止仍有些局促。倒是一直被姜姨太忽略的白吟霜,袅袅的扭着身姿来到夏老爷、夏家氏跟前蹲身福了一福,柔声道:“吟霜见过老爷夫人。”   夏家氏极喜欢白吟霜那软绵的样子,觉得比紫薇更像自己的女儿雨荷。夏家氏细观吟霜的头脚,衣物半旧不新,周身更无佩戴首饰,一张白嫩清秀的小脸低垂着,那双会说话的眸子,好似有无尽委屈般的望着自己,看的夏家氏一阵心疼。忙退下手上的镯子递给吟霜,满面柔和的笑道:“好孩子,起来吧,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不,不!吟霜怎么敢收这么贵重的礼,还请夫人收回去吧。”白吟霜眨着大眼,一副女儿感激慈母的模样,把夏家氏哄得心酸异常,仿佛看到了别院里苦度的女儿,硬是拉过吟霜的手替她把镯子戴上。   夏老爷因雨荷之故,不喜白吟霜这等娇柔的女子,瞧着老妻看吟霜的模样,便知晓她想起了雨荷。夏老爷心下烦闷,撇开眼又对上赵姨太、姜姨太眸中的嘲弄,心火更旺。他重重的哼了两声,阻断了夏家氏没有出口的亲热话,白胜龄见夏老爷沉了脸色,赶忙拉下女儿。白夫人狠狠瞪了眼吟霜,默默咒骂了几句,朝夏老爷告罪,一边命吟霜脱下手镯还给夏家氏。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礼!”夏老爷压下一时的不快,让丫鬟们置了宴席。当白氏夫妇领着儿女坐上八仙桌,一家人对玲琅满目的菜色看呆了去,都像土包子似的夹着膳食,看了又看方才下口,满身透着一股村气。   赵姨太暗中打量来客,着重观察着白丰城,觉得他为人老实听话,倒是个入赘的好人选。可惜,有胡一刀在前,只好先按下不提。进完膳,夏老爷与白胜龄攀谈,赵姨太等人留下作陪,孩子则被打发去偏厅玩耍。   出了正堂,丫鬟前方带路,紫薇几人跟随其后。白吟霜放慢步子走在后头,双眼滴溜溜的转着,打量着所看到的一切。沿路上曲折的回廊,一道道幽雅的拱门,还有那院子里迎雪绽放的红梅,都让她那么陶醉。那一朵朵梅花,好似她肩头的红梅,是多么美丽动人?白吟霜恍惚间,陷入自己便是夏家的小姐的错觉,正由丫鬟带着她回房,而她的卧室一如梦中那般华丽堂皇。   一阵风吹醒了吟霜的沉迷,她哀怨的想,自己还是那个小屋里,与哥哥挤一张床的乡下姑娘。白吟霜凝视着紫薇、兰心的背影,不甘心道,她和夏家的女儿比并不差什么,只是没有鲜艳的衣裳、缺了香甜的胭脂、少了头上的钗环,若是把这些给她备置齐全,自己一定更美,更像个大家小姐。要不是这样,夏家的太太为什么对她那么亲热,好像自己是她女儿一般?   白吟霜不停地抚摸右手腕上的玉镯,偷偷的转着看着,就怕一眨眼镯子没了,又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小姐,到了。”   “嗯,你下去吧。”夏兰心入厅,大模大样的坐了主位,命丫鬟去准备茶点。她特意点了些别致的糕点,就是想在白氏兄妹面前显摆。紫薇也不理她,寻了椅子入座,胡一刀与她亲近,挨着紫薇左侧坐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来,倒把白丰城三人抛在了一边。   兰心不喜欢胡一刀,但也不愿输给紫薇,一边招呼白吟霜兄妹,边探身向胡一刀甜甜一笑,问道:“胡大哥,你在说什么啊?”   胡一刀亲眼见过夏兰心为难紫薇,对她的映像极差,敷衍着回答:“没什么。”   真是不解风情。夏兰心握紧掌心暗骂,疑惑赵姨太往日教自己的手段有没有用,怎么胡一刀一点没看她笑得多美,口气有多诱人?反而给了自己一个软钉子,到和那私生女亲近的很。兰心小心端详着紫薇,只觉得她冷冰冰的,透着一股淡漠之气,没有分毫的女儿娇态。可为什么胡一刀爱和她攀谈,视自己若无物呢?   胡一刀天性大方豪爽,但脾气并不好,若非寄人檐下,他根本不会理睬夏兰心。赵姨太实则高估了他,世家之中,为防男孩沉迷女色,十二岁的孩子便会配通房,教导子弟如何疏通~情~欲。可那胡一刀整日和父亲跑江湖,十二年的岁月里只知武学,哪里晓得男女之事?兰心这番做作,不过是抛媚眼给瞎子看,白费力!   白吟霜并非白家的亲生女,而是十四年前,白胜龄从河边捡回家抱养的,从小为白夫人不喜。为了过得好些,吟霜处处着意讨好白胜龄父子,所以极会看人脸色。此时,见紫薇同胡一刀谈笑,夏兰心在一旁刻意巴结,想起方才正堂内夏老爷引见胡公子说,他是夏老爷世交的儿子。夏家那么有钱,他交好的人家想必也不会差。否则,夏家两个外孙女何必如此奉承于他?   吟霜斜视着白丰城的衣物,是件青灰色的棉袍子,看着土里土气的,却还是白夫人为了来夏家而刻意赶制的。下一瞬,白吟霜的眸光转朝胡一刀,男孩高挑的身段上套着件绢布袍子,初雪般白净的衣料绣着苍劲的松柏,其上的仙鹤展翅欲飞。腰间挂着玲珑玉佩,足下踏着毛皮靴子。吟霜暗道,果然是世家子弟,穿戴的俱是好物。   白吟霜长得好,又会弹琴唱歌,在乡间常被称道。吟霜如今十四年华,家里有些个上门提亲的,白氏夫妇都没有应承。白夫人是嫌对方聘礼太少,不够赔偿她多年的养育之恩。白胜龄则是看不上男方的人品,觉得配不上自己的宝贝闺女。于是媒婆几次登门,刚提来意就被推脱,吟霜反倒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很瞧不上村里种田的农户。   看过白吟霜的人都夸她长得美,不像村人倒像小姐。这话听多了,吟霜总盼着自己嫁个有钱人,当少奶奶被丫鬟伺侯。毕竟,村里村外哪家的丫头有她漂亮?吟霜知道自己不是白夫人的亲女,她偷偷检查过白胜龄捡到她时所用的襁褓,那布料的质地一摸便晓得是好的,她猜自己或许是大户人家的闺女,被坏婆子抱出来丢了。又或是家里有权势得罪小人,那贼把她偷出来抛弃,报复她亲爹娘。   白吟霜不甘心一辈子住低檐土墙的矮房,不想做农妇粗了手脚,还要去伺候粗鄙的公婆。她每天做梦都描绘着大户之家的生活,不曾想,踏入夏家看到的竟是这么富贵的景象,比自己以往想象的何止好了千倍万倍?   可惜,夏家没有公子,要不她就是做妾也使得啊!看姜姨太那一身丝娟蜀绣的衣裙,发间金灿灿的步摇,十指上红红绿绿的戒指……小妾又如何,还不是比白夫人这样小户人家的正妻活得还舒坦。   不过,夏家没男子却有个世交的胡公子啊。白吟霜有了些想头,双手绞缠着手指,红着脸颊怯生生的抬起下巴,一双娇羞的杏眼含着秋波送向胡一刀,柔声喊:“胡公子。”   “什么事?”胡一刀瞧着白吟霜不停的眨眼,想问她是不是眼睛不舒服。但转而一思,自己和对方不熟,便按下不提。   怎么不一样?村里的男孩哪个不拜倒她的娇态之下?往日有事,只需她柔柔的看着对方,轻轻的喊声哥哥,什么事儿都有人抢着替她做。她要是扭一扭身子,给对方一个笑脸,那些男孩个个都恨不得抱住她,拉着她的手不放。怎么眼前的胡公子,一点没有喜欢她的意思?对了,胡公子是世家出生,自然和乡下孩子不同,见惯了漂亮的女孩。吟霜为自己找借口,暗暗叮咛自个儿要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   “这是我哥哥,白丰城。我叫白吟霜,胡公子可以叫我吟霜。”白吟霜仿佛害羞的小女孩,侧过脸怕胡一刀盯着看,只露出半面姣好的脸颊对着他,眼波流转娇滴滴的缠着一刀的视线。   可惜,胡一刀瞥了眼白吟霜愣是没接这个令子,只是点了点头,继而不解风情的回视紫薇,继续说着走江湖时看到的趣事。气得吟霜咬碎了一口白牙。   紫薇闲谈间观察着白吟霜的举止,见她这番勾引男人的娴熟之态,微皱眉峰。紫薇了解越是身在困苦危难的境地,心智就越成熟。老话说,农户的孩子早当家,不假。白吟霜比起陷足后院的小姐,更明白自己的价值,和她能利用的资本。何况,白吟霜看着已经不小了,该长的地方都长开了,她这个年纪在八旗之家已经可以进京选秀了。可惜,小户家出身,没有多少见识,想达成目的的手段也过于直白。   紫薇轻轻摇头,只要白吟霜不把主意打到她身上,自己也不会去为难对方。毕竟,还要靠这个白吟霜,把那不忠不义的王府弄垮。紫薇不喜白吟霜,但更厌恶硕王府中的人,和那下嫁的公主。   白吟霜耍心机,不过是想过好日子。这样的女人天底下不会少,各家各府后院得宠的女人,哪个没有些手段?如若皓祯不上套,她怎么进的硕王府?要是没有硕王爷和雪如对皓祯的溺爱,他有什么胆子和皇家作对?这辈子对她最大的惩罚,就是她有那么个亲生母亲,害她丢了身份半生颠簸,施尽手段爬上去仍跌个粉骨碎身,得到的不过是一场空梦。   梅花烙中,最该死的便是雪如。为了争宠,混淆皇家血脉,无知。而给她出主意的姐姐,更是祸首。   硕王爷教子无方在前,蒙蔽君王在后,按律当剐。   换子之事,皓祯不知情,但他辜负皇恩侮辱公主,为了歌女宠妾灭妻。要真是深爱白吟霜,为什么不面陈皇上,宁可白衣也不他娶?明明是个贪恋富贵的小人,偏偏写成了真爱无悔的情痴,真该拔了他的外衣,游街腰斩用他的血洗刷皇室的屈辱。   而那公主,使紫薇厌憎。养在皇后跟前,却没有贵女该有的气度。公主即便下嫁也是主子,她竟被奴才拿捏在手心里,哀求和歌女分享丈夫,简直是皇室的耻辱。叫人无法置信的是,被伤的那么深,居然还为皓祯、白吟霜求情,那之前干什么去了?不如一开始就成全对方。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紫薇正分析着梅花烙的剧情,泻着心火。对坐的吟霜、主位上的兰心皆悄声的打量着她,暗恨紫薇得了胡一刀的缘。就这样,两人畅谈,余者三人呆坐,或是偶尔插上两句不咸不淡的话,直到丫鬟请白氏兄妹去客房,才解了兰心吟霜的尴尬。    各有心思   当晚,白夫人在姜姨太房内说了好些话才回客房。白胜龄没有睡,他环视着卧房里精致的摆设,回想一天中的所见所闻,心里不是没有妒意。白胜龄本是不愿来夏家的,妻子的妹妹不是做了太太,而是夏家的小妾,自己进了夏府便觉得低人一头。早年,白胜龄也读过书,可惜屡考不中,又不会经营,只能靠着爹娘留下的祖产度日。   白胜龄并不喜欢自己的妻子,姜氏是白胜龄爹娘为他娶的媳妇,足足比他大了十三岁。他的父母看中姜氏腿脚有力,能下地干活,灶下手艺也不错,怕被人讨了去,在他两岁时就早早定下。白胜龄知道父母也是一片慈心,他们临老才有自己这么个儿子,怕一脚去了丢下他没人照顾,便为他张罗一个大媳妇养自己这个小丈夫。   白胜龄因为姜氏的缘故,常被村里的闲汉取笑。他明白不是姜氏的错,却也难免抱怨。甚至想,如果没有姜氏,或许自己能娶一个可心的媳妇。但怪谁呢?听说姜家也是因为太穷,才会为了一点聘礼把大女儿许给两岁的娃娃,小女儿更被卖去做了小妾。“哎——!”想到这里,白胜龄长长的叹息。   “好端端的,叹什么气?”白夫人因妹妹的许诺正高兴,布满风霜的脸仿佛也年轻了几岁。姜氏已经年过五十了,十三岁嫁去白家把小丈夫拉扯大,到白胜龄十七岁圆房的日子,她已经二十八年华了。白夫人一直想要儿子,不知是早年太劳累,还是房事太少的原因,直到三十六头上才有了白丰城。白夫人自己明白,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想早些为儿子做打算。   白胜龄眉峰拧成一团,没好气的问:“我们来夏府,究竟为了什么?”   白胜龄常闹小脾气,白夫人是一半把他当丈夫,一半当儿子,为此也不生气,唤来丫鬟洗了头脚,睡上床方才回道:“你今天也看到了,夏家没有男丁。夏老爷膝下只有两个外孙女,是要坐地招婿的。我妹妹的意思是,咱们丰城和她家的兰心正合适。”   “你让丰城来做夏家的上门女婿?”白胜龄不敢置信的望着妻子,喝骂:“你知不知道,入赘是要被人看不起的。你叫儿子以后怎么在别人面前抬头?”   白夫人睨视着丈夫,嗤笑道:“你呀,就是短视,怪不得考不中秀才。你看看这个夏府,再想想我们家的土墙。”白夫人瞅了眼被自己堵的说不出话的丈夫,掰着手指一项项细数,“家里除了两亩地还有什么?可夏家呢?济南城十六进的院落,占地百来亩。你晓得这里最便宜的房子多少价吗?一百五十两,还没有我们家的院子大。”   “再则,夏府三代经商。到夏老爷头上,底下已经有了布庄、茶庄、客栈和瓷器店,你说哪个不是挣钱的行当?还有城外大片的农地,百来口细户,真叫吃不完的米饭,穿不尽的罗衣。要是丰城成了夏家的老爷,那你我就是太爷太奶奶了,还用得着我这把老骨头天天下地吗?”   白胜龄哼着鼻子,怒视姜氏道:“你懂什么!自古士农工商,夏家的门第还没有我家好。再说,你让儿子入赘,那就是人家的儿子了,还想当太奶奶?简直痴人说梦!况且,我也就那么棵独苗,若是丰城做了上门女婿,我便是白家的千古罪人了!”   “行了,你以为我这些都没想过?”白夫人拉上厚实的棉被,摆手说:“丰城要是做了夏家的女婿,我也不指望他帮到我,只要他吃好穿好过上舒服日子,我这个做娘的,还有什么不放心?你说白家没了后,我也和妹妹说过,她的意思是只要丰城的第一个孩子姓夏,之后的要姓白不成问题。”   白胜龄瞥着得意的婆娘,心头一阵厌烦,烦躁的扭过身背对姜氏,“不管你说什么,我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不同意?明明有这么好的机会,丰城就能过上有钱人的日子了,你干嘛阻着他?”白夫人拽着丈夫的胳膊,使劲让他转过身面对自己的逼问。   白胜龄冷着脸道:“我不想让人笑话我们白家,不想让人说我白胜龄是个卖儿子求富贵的。”   白夫人握紧拳,狠狠垂着床板出气,恨不得拳头都招呼在白胜龄头上。“你一直说面子,面子!这脸面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你考了五次秀才都没中,脸早就丢光了!我今天告诉你,家是我在管的,儿子也是我养大的,这件事我作主了!”   秀才屡考不中,成了白胜龄心里的一根刺。而白夫人偏就喜欢戳人的痛处,一而再的提起。白胜龄被激的跳起身,指着姜氏喝道:“我实话说了吧,丰城我是要留给吟霜的。你说什么都没用,我是丰城的爹,白家姓白不姓姜!”   “好啊,翅膀长硬了是不是?”白夫人气得眉眼倒竖,两三下挖出棉被中的白胜龄,抓着他胸前的亵衣,眯眼怒骂:“把丰城留给白吟霜,亏你说得出口!你这个包袱女儿除了吃饭,还会什么?不过脸长的清秀了点,身子骨弱的被风吹就倒。要是她嫁了丰城,除了拖累,能给他什么?不是我说,白吟霜让她倒口茶都不会,难道你想让儿子去伺候她?”   “夫妻之间,为什么要说给不给,伺不伺候的?为什么事情到了你嘴里都那么市侩?”白胜龄哪里听得进姜氏的话。白吟霜是他从河边抱养的,从小看她长大,那么娇弱柔软的人儿,简直是他心目中的娘子为他生的女儿。而姜氏在他心里,与其当作妻子,不如说是个多嘴的老妈子。白胜龄常嫌她对吟霜训得严,对自己管得多。   白夫人哼声冷嘲道:“你说我市侩?那是因为你除了几句酸诗,什么也不懂。你晓得柴盐油米多少钱一斤吗?你知道麦子怎么种,白棉怎么收吗?要不是精打细算,你吃的饭身上穿的衣哪里来?”   白胜龄不想在夏家同姜氏争执,被人看笑话,只得转了话头道:“就算我同意了,丰城也未必愿意。他从小就喜欢吟霜,你让他娶夏家小姐,他肯吗?”   姜氏想到白吟霜平日笼络白胜龄、丰城父子俩,使他们对自己不冷不热的,就心生厌恶。她推开丈夫吹熄了蜡烛,自顾着躺下没好气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哪有他说话的份儿!”   白胜龄拍了拍姜氏抓过的亵衣,冷淡的翻身睡去。      次日,用了早膳。白夫人悄悄拉着儿子到一边问话,“丰城,昨天你和夏家小姐一起去偏厅,说了些什么话?”   白丰城摸了摸脑勺,摇头道:“没什么啊。那个紫薇一直和胡公子说话,我和吟霜跟他们不熟,就吃了些点心没说什么。”   姜姨太昨夜把夏府内的人物大致给白夫人讲了一遍,姜氏知道紫薇是个私生女,上不得台面故而也不在意,直指重心道:“那个兰心小姐呢,你有没有和她说话?”   “没。”白丰城摇头道:“她想和胡公子说话,不过,胡公子没理她。”   白夫人心里打了个突,嘀咕着思索,莫不是这个胡公子也是来做上门女婿的?不,不行,不能让人抢了先!姜氏双手按着儿子的肩膀,正色叮嘱:“你要多找兰心玩,多和她说说话,知道吗?”   “做什么啊?”白丰城茫然道。   白夫人指着偌大的夏府,引诱地问:“丰城想不想以后住在这里,每天吃好吃的?”   “想啊!”白丰城点头。   “那你就要让兰心小姐喜欢你,等你娶了她,你就是夏府的姑爷了。”   白丰城听罢,疑惑的抬起脑袋问:“我娶了兰心,那吟霜怎么办?我说过要娶吟霜的。”   白夫人面上的笑容一下子淡去,板着脸道:“吟霜是你妹妹,哪有哥哥娶妹妹的?再说,吟霜也不喜欢你。”   “你骗人!”   儿子居然为了白吟霜喝叱自己,白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拉着白丰城的手腕取道姜姨太处,想让妹妹牵红线。不料,丰城猛地一挣,甩开姜氏的挟制,冲出院子找白吟霜想问个究竟。   “哎,你找什么啊?横冲直撞的!”看门的婆子拦住白丰城质问。   “我找我妹妹,白吟霜。”白丰城十四岁,对男女之事也有了一知半解。他从小和白吟霜一起长大,可谓是日久生情浓到骨子里,这会儿听了姜氏的话,真是急红了眼。   “哦,你妹妹啊。”老婆子指着湛泫苑道:“我看见她跟着胡公子走了。”   胡公子?吟霜不会是喜欢上胡公子了吧?白丰城心底又酸又急,狂奔着赶到湛泫苑。守门婆子见是客人,便放了行,白丰城悄悄入内躲在雪堆后远远的看着吟霜。而白吟霜正站在雪地里仰望着练武的胡一刀,并接手虎子、小鹰手里的活计,为一刀端茶倒水。   待胡一刀耍了一遍胡家拳法,刚停下身姿,白吟霜已捧着瓷杯借机上前,娇声道:“胡公子请喝茶。”   “我不想喝。”胡一刀不接茶杯,冷着脸问:“你来干什么?”   白吟霜瞅着胡一刀,眼中浮起泪珠,满含委屈道:“我是来看胡公子练武的。”   胡一刀皱眉道:“我习武的时候,不喜欢给人看。你走吧。”   “不!”白吟霜上前扯住胡一刀的袖子,尖声恳求:“你不要赶我走。胡公子,你就像我心中的大侠一样,那么英勇,那么厉害,你一定会容纳我这个小女子的。我只是想看着你,服侍你,我不求你回应,胡公子你就当我是小猫小狗,放在一边好了,不要赶我走!”   说什么呐?胡一刀一点不明白吟霜讲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啊?胡一刀扯过自己的衣袖,转朝一边的长随使眼色。   小鹰隐下讽刺的目光,冲白吟霜笑了笑,当吟霜以为有人帮忙说项时,他搭腔道:“可这小猫小狗是不是也太大了,让人不在意都不行。毕竟,我主子眼睛好好的,没瞎!”   刹那,吟霜白皙的脸颊涌上鲜红,她终究还是孩子,又被吹捧惯了,哪听过这般的嘲讽?立即低头跺脚,十指交握着扭动,羞恼的不知如何是好。倒是躲在一旁的白丰城不忍心她难堪,步出雪堆走向吟霜,劝说:“我们回去吧。”   不,她怎么能这样就走了?她还没跟胡公子说上几句话,更没让对方记住自己。好容易追到湛泫苑,她不能灰头土脸的回去。白吟霜泪盈盈的瞄着胡一刀,哽咽道:“我不能就这么走了,让胡公子误会。”   他误会什么了?胡一刀觉得和女人说话真是太难懂了,还是紫薇小妹好,话语条理分明,更难得的是不会哭哭啼啼。   白丰城也不是傻瓜,看吟霜今日的举动心一沉,虽然在别人的园子里,仍是不吐不快。丰城吸了几口冷气,暗压心火方道:“你不是说喜欢我,要嫁给我的吗?怎么倒向他献起殷勤?”   白吟霜面带惊恐的望着丰城,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滑落脸颊,呜咽道:“哥哥,你为什么要坏妹妹的清白?我说喜欢你,是因为你是吟霜的哥哥,你怎么会误会我要嫁给你?”说着说着,吟霜的视野转向胡一刀,温柔的注视着他。好像天地间除了眼前这个男子,再没有人入她的眼。   白丰城听着吟霜否认的话语,目睹她对另一个男人的柔情,心疼的几乎麻木。他不信往日体贴的吟霜会这么对他,白丰城怒视胡一刀。是了,是胡公子勾引了自己的吟霜,不愧是世家子弟,不过见上一面,就让吟霜动了心。但吟霜还小,她哪里知道胡公子根本靠不住,要不,刚才怎会如此对她?   白丰城愈想愈恼,忽然挥出一拳打向胡一刀的门面。胡一刀莫名其妙的挡下拳头,方欲说什么,白丰城一掌又至。胡一刀开始也不愿动真格,但也顶不住对方发疯拼死的追击啊。人被打疼了自然会发火,何况胡一刀不觉得自己有错。如此循环往复,形势等同于报复般恶化而下,胡一刀还好毕竟是练家子,白丰城身上却早已是青一块紫一块了。   白吟霜见两个男孩为她动手,而且有越打越烈之势,心头喜的快疯了,脸上仍是一片焦急的神色,嘴里不停的喊着:“胡公子、哥哥,你们别打了,不要为吟霜打架。胡公子、哥哥,你们要为吟霜保重啊,别打了……”   湛泫苑的闹剧不过片刻就传到了紫薇耳里,倒为她解决了一直以来的困惑。紫薇弄不明白,夏兰心和白吟霜为什么会这样大胆的勾引胡一刀,有什么凭借让她们以为,自己会成功让男人上套?   此刻,紫薇倒是明白了。她们并不认为一定会成功,但勾引一下又没任何损失,而且不做,怎么会知道结果如何?若是不成,顶多放弃一棵摇钱树,看,这不是把胡一刀成功拉下水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多写回帖,谢谢大家! 胡一刀的受难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夏老爷厉声喝问着身畔的丫鬟,眉宇深深的打着褶子,眼光来回从胡一刀与白丰城身上游移,看着他们灰头土脸的样子,悄悄叹了口气。   白丰城、胡一刀算来都是客人,而这两个来客居然在主人家中动起手,让他怎么处置呢?客人并非奴才,能随意打骂。即便一方只是小妾的亲眷,可他也不能明着偏帮胡一刀不是?   站于丰城一刀身后的白吟霜垂泪不止,那抑扬顿挫的哭泣声,叫夏老爷的脑子发胀。又不好喝叱她,只得让白夫人拉到一边安慰。两人殴打之事已经闹得满园皆知,人亦被送到自己面前,他哪里能推脱?夏老爷只得命丫鬟把事情前后说一遍。   领命的奴婢话语含糊,心里也暗暗叫苦。她不过是事发后,跟着姜姨太、白夫人去湛泫苑带人,送到老爷书房罢了,哪里知道怎么打起来的。   白夫人虽是村人,胸中却颇有些丘壑,要不当初白胜龄的父母也不会挑中她。姜氏口中骂儿子不懂事,但句句话里透着白丰城的伤势,好似夏老爷不处置胡一刀,便是不公。   夏老爷对白夫人的举动不做理会,盯着胡一刀、白丰城的眼睛开口问:“是谁先动的手?”   丰城、一刀默默而立,没有回夏老爷的话。白丰城在暴怒中动手,如今一泄气便有些后怕。一来在别人家打贵客,二来是自己挑的头,他身上疼痛但更怕姜氏的责骂。至于胡一刀,他从不做这等告状的小人。   两个孩子都不言语,倒是白夫人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要是他有理怕早就一五一十的说了。现在心亏,所以才什么都不敢讲。白夫人不敢耍出村妇的泼辣劲儿,怕夏老爷厌弃了自己,连带也看不上她儿子。如此一来,丰城岂非成不了夏家的女婿,这一趟白来了?   可要白夫人吞下这口气,也不甘心,她冲着夏老爷尴尬笑道:“夏老爷,这斗殴不管谁先动手,到了衙门也是两人都要受一半杖责的。我不是那不讲理的人,要是丰城的错,我定会叫他告罪。”底下的奴才听姜氏所言,皆是默默点头,觉得白夫人是个明理的,谁知下一刻她话头一转,“只是,我们家丰城和胡公子又没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何必下手这么狠?瞧瞧,这青了又紫的,脸都被打肿了。”白夫人故意拉开丰城胸口的棉衣,果然是一片红肿。   夏老爷知道胡一刀不会胡乱动手,但白丰城确实比一刀伤的重多了,胡一刀又是个会武的,他不能明着偏担,让白家人说事。夏老爷隐下不快,缓颊看着胡一刀问:“一刀,怎么会打起来的?出手也不该这么重啊!”   夏老爷其实并无责怪之意,胡一刀的为人他还是信得过的,下手重不过是年轻气盛,没有掌控好拳脚的力道罢了。但胡一刀听了夏老爷的话,又瞅了瞅白丰城身上的伤,自觉有违父亲往日的教导,打了个没有武的不说,而且出手重了,怎么说这事上自己也有一份错。胡一刀是敢作敢为的,立刻抱拳认罪,“夏爷爷,今天是一刀的错。你罚我吧。”   不愧是胡老弟的儿子。夏老爷心中很是满意,面上不好显露只得阴着脸道:“既然你这么说,我便罚你给白丰城认个错,再……”   夏老爷想把惩罚之事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再赔些钱了解了。不想白吟霜猛地冲到大堂正中,对着夏老爷跪下,倒唬了众人一跳。待左右还未反应,吟霜已泪流满面的开始陈情,“夏老爷求你不要罚胡公子,你要罚就罚吟霜吧!是吟霜不好,胡公子是为了吟霜才和哥哥打起来的。都是吟霜的错,老爷,你罚吟霜吧,胡公子是那么真诚、是这么美好,你怎么忍心罚他呢?夏老爷……”   众人呆呆的望着仿佛罚了胡一刀,大有长跪不起之势的白吟霜,一时无语。夏老爷更是哭笑不得,弄不明白白吟霜唱这么一出究竟何意。等听了半晌,才明了她话中的意思,隐晦的指出白丰城和胡一刀是为了争风吃醋才打起来的。而白吟霜自己就是那个缘头。   夏老爷不信胡一刀会喜欢娇滴滴的白吟霜,没心思叫她住口,急着向一刀证实,“一刀,你是不是言语间对白姑娘有些冒犯,白丰城才和你打起来的?”   “冒犯?”胡一刀摸着头,不解的看着夏老爷。   这样的一刀,真的会是白吟霜口中为她动干戈的男子吗?夏老爷狐疑的想,一边为他直白的解释道:“你是不是说了喜欢白姑娘的话,所以白丰城才和你动手?你要是真喜欢,也该告诉我,爷爷让你夏奶奶替你问。你们不可私相授受,这是要坏了姑娘的名声的。”夏家有个雨荷,让他气了半辈子,谁知今天竟遇上个比女儿还离谱的白吟霜。夏老爷干脆用‘私相授受’来点醒白吟霜,让她知道自己这么说丢的是女儿家的脸。   然白吟霜显然没有明白夏老爷的好意,仍拽着自己的衣角,满面深情道:“不,不!我们没有私相授受,我们只是情不自禁。胡大哥没有说喜欢我,我知道他不好意思说,我只是在园子里服侍胡大哥,是哥哥误会我们……”   没说喜欢,倒是心意相通知道彼此的情意。在园子里服侍,怎么服侍啊?你又不是夏家的奴婢,赶着服侍,不是献殷勤是什么?这还叫误会啊?旁听之人各自心里咕哝,白夫人更是气得嘴角哆嗦,粗壮的胳膊一巴掌挥上吟霜的脸蛋,犹不解恨。   姜姨太反覆叮嘱她,就算着急把亲事定下,也不能失了礼数,更不可坏了规矩。自从夏雨荷出事,夏老爷对男女大防看得极重,若是让他觉得白家家教不好,丰城是入不了夏家的。而今,白吟霜这么一出,不是扯丰城的后腿么?   “白夫人,你别打白姑娘,先听听一刀怎么说。”夏老爷看不上白吟霜,但也不想见白夫人在自己面前管教女儿。   白夫人讪讪的退下,不敢触夏老爷的虎须。胡一刀则是茫茫然不知所以。他对白吟霜的话是有听没懂,男女之事上根本没开窍。不晓得自己和白吟霜没说几句话,夏老爷为什么就觉得自己喜欢上白吟霜了。胡一刀在众人的瞪视下,只能呐呐回道:“我没说过喜欢她啊。”   不喜欢一开始就说呀!夏老爷暗怪胡一刀说的太慢,未免众人疑心,方欲深入究竟,白吟霜抬起肿了半边的脸,哀声道:“是的,胡公子他没有喜欢我。真的,他没有骗你们。老爷,你千万不要为了吟霜的事罚胡公子,一切都是吟霜的错,不该因为胡公子对我说了几句话,就情不自禁。”   白丰城到此刻是真误会胡一刀了,为吟霜声援道:“我打他就是因为他勾引吟霜!明明吟霜是……”   “你住口!长辈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白夫人怕儿子嘴里吐实,说出喜欢白吟霜的话,立即掐住他的话头。   而痛哭的白吟霜也抓住时机道:“哥哥,你别说了。不要叫人误会了胡公子,这是吟霜愿意的,不是胡公子的错。”   白丰城见白吟霜的哭求,又碍于姜氏的淫威,只能瞪视着胡一刀不再开口。   看来确是胡公子的不是,在世交家里竟然勾引同为客人的女子,被姑娘的哥哥发现了,还以武欺人,最后一点丑事闹到主人面前还不承认,真是辜负了老爷对他的好。以众仆看来,胡一刀没有在初时否认,便是心虚。何况,天下哪个女子会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自然偏向白吟霜。厅里的奴才虽没把对胡一刀的不屑摆上脸,眼底透出的鄙夷视线也让一刀觉得锋芒刺背。   白夫人瞧着眼前的情形,知道白吟霜是摘不出来了,只能顺水推舟。好在胡一刀有了纨绔的名声,夏老爷不会看上他做东床孙女婿的。再者,胡公子的穿戴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白吟霜好歹名义上是自己的女儿,丰城的妹妹,她嫁过去也是一个助力。更重要的是,可以断了丰城对白吟霜的想头。只要儿子配合,夏家又有妹妹出力,自己再从旁边说合,这婚事哪有不成的礼?   白夫人的心思在肚里转了几圈,仍用恼恨的目光瞅着白吟霜,但话中的风向变了,“你这个死丫头,胡公子喜欢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倒是自己眼巴巴的跑去了?现在倒好,谁都知道你那点事,还有谁会娶你?”   白丰城刚想说什么,被姜氏双眼一瞪,立马偃了气。白夫人骂完吟霜,上前几步红着眼对夏老爷道:“老爷,我就这么个女儿,虽说是她自个儿不要脸面,我这个做娘的却不能不帮她一把呀!听说夏老爷和胡公子家是世交,请待老妇问一声,他对小女究竟有个什么章程。总不能让我女儿丢了名声,却不管她吧?”   夏老爷瞧着白夫人一边流泪一边哀号的,感觉自己一个脑袋两个大,想帮胡一刀也有心无力。谁叫他说的不干脆,又不解释呢?此刻人人都先入为主,认定白吟霜说的是实话,胡一刀再辩解也成了掩饰了。夏老爷正不知怎么办好,方巧紫薇上门给他请安,稍稍打破僵局。夏老爷不等姜氏再次出言逼迫,拉着紫薇坐下,笑问:“你这会儿怎么想到给外公请安来了?”   “我听身边的丫头说,胡大哥和白公子起了误会,有些争执。结果闹到外公跟前。我怕外公多劳伤神,就命人煮了人参鸡汤,端来给外公养养神。”紫薇淡然的解释,示意黄鹂把食盒里的参汤递与夏老爷。   真是好孩子啊!夏老爷想起咋呼呼的霜芝,每日琴棋书画从不到他膝下凑趣的兰心,感情不免又偏向紫薇一分。夏老爷感慨的接过瓷罐,拿着勺子笑眯眯喝了两口。   哼,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还敢出来现眼,真是不要脸!白夫人心头不住的怒骂,她不满于紫薇打断先前的逼问。当时看那情形,如果没有紫薇闹事,夏老爷或许就势所迫命胡一刀答应娶白吟霜了。就算夏老爷不是胡一刀的亲长,但有了口头上的承诺是推不掉的。至于白吟霜进胡家,对方是娶还是纳,都不是她关心的。   “夏老爷……”   白夫人刚欲接着发难,紫薇冷冷的凝视着她,淡淡笑道:“白夫人请坐,我一个小辈都坐着,怎么敢有劳你站着说话?春、夏,还不快些扶白夫人坐下。”   待姜氏被迫入座的当儿,紫薇询问:“外公,胡大哥怎么和白公子打起来了?对了,这事外公也不是亲眼看见,知道的不多,还是让胡大哥的长随说吧。”紫薇自问自答,悄然冲胡一刀身后的小鹰使了个眼色。   小鹰会意的朝夏老爷、紫薇鞠了一躬道:“回禀小姐,今天的事,其实是这样的。辰时奴才伺侯少爷去主屋进早膳,回湛泫苑时白姑娘跟着少爷,因为白姑娘也是贵客,所以我们少爷也没拦着她。入园之后,少爷开始练武,不知白姑娘为什么就抢了奴才和虎子的活计,给少爷端茶倒水的。”   小鹰看着仍做委屈状的白吟霜,续道:“我们老爷管得严,自小不让姑娘近少爷的身,所以少爷没有接白姑娘的茶,反而追问她为什么来湛泫苑。白姑娘说她想看少爷练武。可我们少爷不喜欢被人看,想请白姑娘回去。奴才记得这时候白姑娘对我们公子说,‘你不要赶我走。胡公子,你就像我心中的大侠一样,那么英勇,那么厉害,你一定会容纳我这个小女子的。我只是想看着你,服侍你,我不求你回应,胡公子你就当我是小猫小狗,放在一边好了,不要赶我走!’”   天啊!哪家女儿那么不知耻啊?众人听了小鹰的陈言,看向胡一刀和白吟霜的视线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心里认定的,有钱少爷玩弄乡下姑娘的念头也在一息间推翻。   “你胡说!”白夫人拍着茶几跳起身,喝道:“你是胡公子的奴才,当然帮着他。可你也不能污蔑我女儿的清白!”姜氏怕小鹰的言词毁了儿子的婚事,气势张扬想吓唬住眼前不满曰幼的孩童。全然没注意夏老爷皱眉的脸。   众仆闻白夫人如此质问,心下不免有些动摇。可又不信一个黄口小儿,会编出这样的话。怎奈他们不是主子,无权让姜氏闭嘴,只得耐着性子等小鹰反驳。   “胡大哥,要是有谁再打断小鹰的话,就点穴。”   紫薇的吩咐,正中胡一刀的下怀。白吟霜不明白什么是点穴,却知道此时不辨白,那就有口难言了。谁晓得没出声只是刚张开嘴,就被胡一刀偷偷抛的小石子定在场中。   众人关注着姜氏小鹰的对持,哪里看到白吟霜的异样。而另一方的小鹰面对白夫人的压力,丝毫没有退缩,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仰着下巴对上姜氏毒辣的眼神,沉稳的提醒道:“我是不是胡说,当时在场的白公子也听见了。你问问他,我有没有说错话?”   众人的目光一时俱飘向白丰城,看到他几次蠕动嘴巴想开口,最后仍是无声的垂下头,便知晓小鹰说的不假。   小鹰不待白夫人打岔,接着说:“白姑娘说了这些话,我们少爷没说什么,倒是白公子从一边走出来,劝着白姑娘离开。可白姑娘就是不肯走,白公子就问,‘你不是说喜欢我,要嫁给我的吗?怎么倒向他献起殷勤?’”   哎哟喂!小鹰的陈诉使得众人倒抽一口冷气,这是哪回事啊?哥哥能娶妹妹吗?场中人各自心道,也许白丰城、白吟霜不是亲兄妹,可要是白家想让白吟霜当童养媳,为什么还让她姓白,不知同姓不婚吗?就算一个村里的都明白,但不知道的,名声上还是不好听。撇开姓氏不论,白丰城说出这番话,显然是两人之间交过心的,为何白吟霜今日演了这么一出呐?   众人正不得其解,小鹰适时为其解惑道:“而白姑娘却说,‘哥哥,你为什么要坏妹妹的清白?我说喜欢你,是因为你是吟霜的哥哥,你怎么会误会我要嫁给你?’白姑娘边说边哭,说完还看着少爷。不知道为什么,白公子突然冲着我家少爷就是一拳。我家公子没法,只得应战。白姑娘倒是在一旁劝说,‘胡公子、哥哥,你们别打了,不要为吟霜打架。胡公子、哥哥,你们要为吟霜保重啊,别打了。’可惜,白姑娘的话不中用,她越说,白公子打的越狠。这不,闹到夏老爷跟前。”   好个不知耻的女人啊!字字句句里都透着误导,让别人会错意。刚才,他们不就被她骗了吗?众者皆怒,鄙弃的注视的跪坐于地的白吟霜。白吟霜此刻想说不能说,就连摇头摆手都做不到,心里是又怨又恨,却苦于不能言。   白夫人被春夏两个丫头拉着无法上前,如何能堵住小鹰的嘴?见自己欲百般隐瞒的事摊在众人的眼下,想骂又怕夏老爷不待见自己,坏了儿子的前程。一时间百般苦涩击上心扉,喉间一口气没接上,竟手脚一软瘫倒于地。   紫薇见机道:“快快把白夫人扶起来,虽说白姑娘会错了意,险些陷胡大哥不义。但白夫人也是不知情的,即便是赔罪,哪里要行这样的大礼。来人啊,把白夫人、白小姐送回客房好好歇息。白夫人放心,今日不过是一场误会,大家都不用在意。”   众仆在夏老爷沉默的示意下,异常迅速的送走白家人。夏老爷微笑的摸着胡须,得意于有个灵慧的外孙女。他想到前事,招过小鹰问:“先前一刀被冤枉,你怎么不替他解说?”   “主子没有问话,奴才不敢开口。”   嗯。夏老爷点头,觉得小鹰虽说不上是个机灵的,倒也知晓分寸。便打发了他,另行赏赐。而胡一刀则对紫薇很是感激,方才之事他不是很明白,也知道紫薇帮了他。觉得这个小妹没认错,人聪明又爽快,打定以后有事便找她商量的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我现在说一下,有很多朋友可能认为本文拖沓,写的主角年纪太小,到还珠剧情,还要很多时间。可是写到16章,却还是八岁呢。太墨迹了。 我要在这里说一下,我写这篇文,着重点不是虐脑残,主要写雍正怎么活出另一个人生。其实,晋江虐脑残的文,很多了,而且很多都是虐的超级爽。 如果只写虐的,我一开始就写紫薇在福尔康家里了。虽然我用了还珠之类的情节,大家可能会觉得,你用了就是为了虐,为什么写那么慢都不虐,你主题不明。 那我在这里表明一下,不是不虐,而是虐不是主题。不然,我不会加雪山飞狐之类的情节了。如果单是只要看虐的,忍受不了我不写虐,不立刻写进宫去京城,光写别的情节,那么就先别看,到虐脑残的部分看一下就好。 因为回帖里老是说我情节拖沓,你不舒服,我也不舒服。写都没劲了,或许你只要看还珠的情节,那么等进京再看吧。 扭曲的人心   “你给我说,是谁教你这些话的?”白夫人被搀扶着送入客房,歇了好一会儿才舒了气,可想到家里那点丑事在夏老爷面前透了风,白吟霜又是这么不知耻,怕是东床快婿的美梦成泡影了。那本是握在手中的良机,给白吟霜硬生生的扫了,这骤然失去希望的惆怅,和无法宣泄的恨意,姜氏如何能压下?   “你倒是说啊!刚才你不是很能说吗?什么你就当我是小猫小狗,放在一边好了,不要赶我走。什么你就像我心中的大侠一样,那么英勇,那么厉害,你一定会容纳我这个小女子的。这些话会是好人家的女儿说的吗?”白夫人说着便来气,转着脑袋左右看了看,起身抄过挂于墙上的晒衣杖,劈头朝跪坐于地的白吟霜打去。   白吟霜疼得龇牙咧嘴,却是还被点着穴道,哪里能说话求饶,只得用湿漉漉的大眼瞅着姜氏身侧的白丰城,企图用他对自己的宠爱抵挡姜氏的毒打。   白丰城虽然因为白吟霜的话有些心灰,但吟霜好歹也是他疼了那么多年的,姜氏刚挥手打了一下,他就心痛的很,这会儿瞧见吟霜楚楚可怜的样子哪里忍得住?丰城往白吟霜身前一站,张开双臂把她罩于身后,恳求道:“娘,你不要打吟霜,全是那个胡一刀勾引她的,不是她的错啊!”   “不是她的错是谁的错?你听不懂还是装作不明白,那个胡一刀根本就对这贱人没心思,是这贱人自个儿起了歹念!退一步说,就算她喜欢上胡一刀,也该顾着女儿家的脸面,哪有没耻没羞的说些□□才说的话!”白夫人恨儿子不开窍,对着他便是一顿痛骂,手里的晒衣杖不停的敲击地面,发泄着她哽在胸腔的怒气。   “在孩子面前说什么□□的!”一早跟着管家出门游玩的白胜龄推开房门,便听得姜氏的喝骂,原本不错的心情顿时又徒生不耐。   白夫人听到背后的质问,乍然转身怒视着白胜龄,暗恨他当时不在场,没男人给自己撑腰输了底气,若不是如此方才的事还要两说。姜氏抬起晒衣杖指着白吟霜道:“你知不知道,你的好女儿今天给你丢了多大的脸?”   “什么事儿要你动手打人!吟霜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也不能这么对她。”白胜龄快步扶起吟霜,揉着她红肿的脸轻轻擦去她腮边的泪水,回视姜氏眼中一片冰雪。   白夫人怒极反笑道:“我是不喜欢她,可也从没虐待她。我们白家本就穷,你又没能耐整日坐吃山空。多了儿子,你倒跑出去又带了一张嘴巴回来。好,这些我都不计较,你喜欢就留着,想着孩子养大了也能帮忙做点事。可谁想,你的宝贝女儿吃了我十多年的饭,除了唱些淫词小调,别的什么都不会!”   白胜龄厉声反驳,“吟霜吃的是白家的饭,不是你给的!”   姜氏冷嘲道:“你说自己是读书君子,倒说得出这些亏心话!家里要不是我张罗,你们一家都要喝西北风!”   “哼,我不和你闹,没得在夏家丢人。”白胜龄光顾着和妻子争执,忽略了白吟霜无法动弹的异样。   白夫人摔下晒衣杖,讥笑道:“不和我闹?笑话!你的乖女儿早把你的面子里子都丢光了!要不是你教她读书写字,让她看那些不三不四的书,她会说出这些糟心话吗?会害得丰城被人笑话吗?”   “行了,不用你说!”白胜龄挥手打断白夫人的喝骂,抱起白吟霜,冷冷瞥着姜氏道:“今日之事我刚回府,夏老爷已经告诉我了。不过是个误会,你倒把吟霜想得那么不堪!又是打又是骂,有你这么做娘的吗?再说,她害丰城什么?还不是说了实话,丰城确实和吟霜有婚约,她碍了你的富贵,阻了丰城娶夏家小姐是不是?哼!书里说,富贵不能淫,你就是市侩!”   白胜龄也不搭理儿子,抱着吟霜入卧室放床上,为她小心盖上棉被。心道这个乖女儿是吓坏了,被打都不知道躲,连话都不会说了。可见是受了委屈,姜氏下手竟还那么狠,真是不贤不仁!还有丰城,看着吟霜被误会被责打却不帮着拦着,无用至极!白胜龄不愿出去看姜氏母子的脸,干脆躺在一边的卧榻上,回忆着济南城里的风光。哪里晓得厅堂里的姜氏因他的曲解气的仰倒,白丰城正急得不知怎么办好。   白家乱成一团,姜姨太那处也正忙着应对。胡一刀、白吟霜的事闹开,姜姨太还高兴侄儿少了个对手,哪晓得情况急转直下,自己这方爆出亲侄儿和那养女白吟霜定过情,两人还带着兄妹的名头。白丰城的声誉是毁了,这不,事情方落幕,赵姨太急巴巴的赶来,委婉的说着托词,话里话外都透着丰城定了亲,不好拆散他的姻缘,当没有过之前商定的事。   赵姨太还安慰姜姨太,说自己不在意白丰城险些骗嫁的事儿,毕竟人人都爱富贵想攀高枝,姜姨太又非丰城的亲妈,自是不晓得白家内定之事。姜姨太听着赵姨太的推脱和宽慰,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赵姨太说着还故作遗憾,赞叹丰城是个好男儿,要是成了倒是个好女婿,这会儿是可惜了。姜姨太闻言对自己的姐姐和侄儿是又气恨又失望,怎会晓得赵姨太心里有多高兴?白吟霜的事儿一扬,立刻解了她的围,好让外孙女一门心思讨好胡一刀,姜姨太反而对不起她的兰心,哪还能说出什么由头?   赵姨太笑歪了嘴,想着真该跑去庙里烧高香,多亏神灵保佑才叫这事解决的如此顺当。姜姨太瞧着赵姨太离去的脚步,后悔不及。今早,胡一刀和丰城打斗,最终被压着见夏老爷,她本来也是跟着去的。可转眼想到白夫人是她姐姐,自家的亲戚在夏家打闹致使烦劳主人,她还要往前凑,不是给夏老爷找不自在吗?为此,姜姨太只是关照了姐姐两句,便回房了,谁能料到好好的事变成这样?   不提姜姨太纠结于心,单说白夫人接着好些天不给吟霜好脸色,更欲夺下夏家氏送给她的玉镯。白吟霜从未得过这等好物,哪里肯给?白胜龄见两人闹得实在不像话,骂了姜氏不知羞要夺女儿的首饰,又怕自己不在时护不了吟霜,提出镯子他代为保管。姜氏、白吟霜皆不满意,却也无可奈何。   白夫人因吟霜丢了脸,便不让她再出门。原是早该告辞了,可姜氏又不甘心儿子一辈子是个农夫,过苦日子。整日磨着姜姨太再施法,给白丰城一个机会。而白胜龄看不得姜氏的作态,每日大清早出门,晚膳方回,尽量不与妻子照面少些争执。对吟霜的苦难,白胜龄睁一眼闭一眼,他不想在夏家和姜氏闹翻,给他人看了好戏。   “外婆送白吟霜的镯子给白胜龄拿走了?”紫薇挑起眉梢,斜视着鹦哥道。   鹦哥恭敬的躬身回禀,“是,奴婢听小姐的吩咐,已经打点了府内的上下,能拉拢的都已经给了好处。在客房伺候的丫鬟说,白夫人这几天一直责骂白吟霜,不让她出门,还要抢她的手镯。白老爷看不过眼,把手镯拿去保管了。”   听着紫薇的哼笑声,鹦哥儿更是打开了话头,“听说那白吟霜哭死哭活的,拿了她的手镯好像死了她的娘。还真是能哭,从早哭到晚都不停歇,据那丫鬟讲,两只眼睛都像兔子一样红。”   “这么说来,白吟霜极想要首饰?”   “小姐说得是。白吟霜那样的,成天就想着打扮的花枝招展,去勾引人!这会儿好不容易有了个镯子,又被白夫人弄得没法戴,自然伤心了。”黄鹂在一旁插口道。   “既然这样,何不成全她。”紫薇想了想,对鹦哥黄鹂吩咐了一通,再次翻开让柳妈去教堂采买的洋文书籍。   黄鹂、鹦哥儿知晓紫薇的厉害,赶紧照着她的话做。偷偷把白氏母女同争一枚玉镯的事,泄漏给夏兰心的婢女。由对方的嘴,把传消息传达给兰心。恰巧,夏丫头、春丫头为紫薇擦拭头面时,遗失了几件,被兰心捡着由她的心腹送到白吟霜手里。   “小姐,你怎么知道夏兰心会把首饰送给白吟霜?”秋丫头不解地问。   紫薇合上书册,淡然解释道:“夏兰心看不起我,哪里会要我的东西?她也不能赏自己的丫鬟,免得这些首饰被人看见,以为是她底下人偷的进而带累了她。她既然听了白吟霜的事,当然会做这个顺水人情。一来显示自己大度,在白吟霜面前高了一等。二来让我吃了亏,就算我知道了,难道问客人讨回来?三者,出了事也好推到白吟霜头上。”   鹦哥摇着头不明所以,“怎么推啊?这首饰明明是她给白吟霜的。”   “夏兰心可以说是她捡到的,以为是白吟霜的,所以拿去还了她。”   “对呀,确实可以这样说。别人也不能说她不对,毕竟白吟霜收下了。他们只会以为白吟霜贪便宜,哪会晓得夏兰心是故意的。何况,白吟霜如今的名声,她就是辩解也无人信她。”黄鹂点头计较着夏兰心的心思,问道:“小姐,你让我们这么做,有什么用意呢?”   “不用多问,该知道时,你自然会知道。”紫薇淡淡的看了黄鹂一眼,众丫鬟立刻噤声,纷纷出门不再打搅主子念书。   白吟霜得了首饰,欣喜之余又不敢放在自己身边,都交与白胜龄保管,没想到因此出了件大事。      “老爷,白家客人那里又闹起来了!”夏老爷提拔的新管事夏元方疾步走入正园禀报,搅了夏老爷逗鹦鹉的兴致。   这白家人还真会闹事,怎么都不会看主人的脸色,当真以为住的是自己家么?夏老爷对白氏的厌弃,连带好些天不愿见姜姨太,此时闻白家又滋生事端,不耐烦地问:“出了什么事?”   夏元方脸带不屑的回禀道:“老爷是这么回事。白胜龄这几日一直在东乌坊里听小曲,今儿把个小唱赎了回来,说要纳了她。老爷也晓得,那白夫人是什么脾气,一听这事当场跳了起来,抓起晒衣杖挽了袖子就朝小唱抽打。白胜龄哪里肯叫刚买的小妾受委屈,抱着人替她受了几杖,还扬言说,要是白夫人再动粗不容小妾进门,就休了她。”   夏老爷拍着茶几,骂道:“看白胜龄平日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没想到却是这么个玩意儿!春花跟我说过,她姐姐十三岁被卖了嫁进白家,那白胜龄才两岁,她姐姐是又当娘又当妻,到三十六头上才有了儿子。俗话说,糟糠之妻不可弃,何况还是对他有恩的。”   “就是啊!”夏元方赶忙附和道:“白夫人的性子看着确实有些刻薄,可这白胜龄也不能为了找温柔乡,弄个宠妾灭妻啊!再说,白夫人怎么也是姜姨太的姐姐,人还住在我们府上,竟敢纳起小妾,哪里把我们夏府放在眼里?”   “行了,别说些有的没的。现在怎么样了?”夏老爷压抑着恼怒抿着唇,稍嫌烦躁地问。   “奴才来的时候,白夫人已经摔了晒衣杖,哭倒在地上了。”夏元方偷瞧着夏老爷的神色,轻声问:“老爷,你看这事怎么办啊?”   夏老爷摇头道:“不好办啊。这是白家的家务事,哪容我们插手?不过也不能让他们把事闹大,就说我说的,他们要闹就回去闹!”反正他们夏府不会有依靠白家的一天,何必给对方面子。   “是,奴才告退。”夏元方察言观色,知道夏老爷嫌烦,赶紧告辞回了客房,把夏老爷的说辞告知白胜龄。白胜龄闻言犹如风中败絮,抖了好几下才勉强站定身姿,不敢置信的望着夏元方,指责夏府不仁义。哪想过自己在夏府公然纳妾,有没有照顾夏老爷的脸。   “好,好!我们走,用不着你们逼!”白胜龄高傲的昂起头,拉着小妾往院门走,姜氏见状赶忙起身拉住白胜龄的衣袖道:“好啊,你不仅想休了我,连儿子都不要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我不走,我不走!”   “走不走随你!”白胜龄甩着衣袖,却哪里争得过姜氏狠命的厮缠,想找人帮手却见两旁皆是鄙夷的嘴脸,心下一怒脱口而出道:“看你这副鬼样子,就知道这夏府不是什么好东西!”   “住口!我们夏府哪容你说三道四!”   客房起干戈,夏家氏是知道的。要来劝架的当儿,紫薇前来诉苦,说自己的头面首饰不见了。经过夏家氏的询问,得出是被兰心拿走的。夏家氏好久没能在赵姨太处抬头,今儿得知她外孙女干了这出好事,哪肯罢休?立刻找人把赵姨太三人招来,夏兰心解释以为首饰是白吟霜丢的,已经还给她了。一波三折,众人不得不转道客房,谁知刚入园便听得这等不敬之言。夏家氏自是忍不住怒喝而出。   白胜龄仰着头,冷哼道:“是你们夏家不义在前,想赶我们走!”   “笑话!”姜姨太轻蔑的审视着白胜龄道:“以为是个读书人,原来竟是个无耻之徒!你吃夏府的饭菜,睡夏府的客房,那时你倒是享受的很,如今却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白胜龄气红了脖子,恶狠狠怒视着姜姨太道:“谁想来夏府,还不是你的好妹妹!要不是她拉着,你们夏府就是求我也不来!”   “你还知不知道廉耻啊?”姜姨太双臂抱胸,眼底透着一股鄙视,“一个大男人到妻子的亲眷家做客,居然还在亲戚家纳起小妾,还要休了糟糠妻。你想没想过,你娘子和夏家有亲啊?哎,就算是那些个不要脸的,也知道站在别人的一亩三分地上要敬着对方,哪有眼前无耻的东西,好吃好待的还要打主家的脸。白胜龄!你不仅不要脸,更是没脑子!难怪啊,考了五次秀才都是落第的份!”   “你,你……难怪孔夫子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我不和你一般见识!娟儿我们走!”白胜龄气急一脚踢开姜氏,揽着小唱冲向院外。   “给我拦下!”夏家氏喝道。   夏家氏难得抖擞精神,众仆听令关上院门堵住出口。白胜龄回身怒视道:“你们还想怎么样?”   姜姨太看不过眼,上前扶起白夫人。紫薇出列解惑道:“我的头面首饰丢了,听说我表姐兰心捡了去,误会首饰是白姑娘的送还给她。我现在想看看那些首饰,到底是姓夏的,还是姓白。”紫薇深深的望着白胜龄,后者心虚的往后退了一步。   冬丫头一把揪出躲于人后的白吟霜,笑道:“请白姑娘把首饰拿出来,让我们小姐看一看。”   “好啊!你们这会儿又想诬陷我女儿为贼!吟霜不要理会她们,我们走,这夏府才是个贼窝!”白胜龄跳着脚喝骂。   “只不过让白姑娘把首饰拿出来看一下,你骂什么?难不成是做贼心虚!”跟了紫薇一段时日,春丫头也伶牙俐嘴起来。白胜龄恨的直跺脚,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白吟霜倒清醒过来,飞快的摆着手摇着头道:“不是,不是的。那些首饰是兰心小姐送给我的……”   夏兰心冷笑着打断白吟霜的话,没好气道:“我和你不过是点头之交,为什么要送你首饰?”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这么说?明明是她送我的,为什么要反口说我贪了首饰?白吟霜委屈极了,眼泪一滴滴的滑落。若不是明白她是什么心性,旁观者多少有些怜惜,可惜名声一坠,那眼泪就不值钱了。   紫薇淡淡笑道:“哭什么?又不是你偷的,只是兰心表姐误会了,而你又误会兰心表姐的用意。”紫薇锐利的视线掠过赵姨太,夏霜芝母女,看得她们心田一窒。“其实,这件事兰心表姐错的多,你不用在意。”   夏兰心瞪着紫薇冷喝:“你什么意思?”   紫薇双眸一转,那转眼间冷厉的风情让人惊讶,“明眼人都看得明白,白姑娘有些什么首饰。表姐在静轩外的花园里捡到钗环,居然取远道还给平日喜欢净脸素装的白姑娘,而不问问就近的紫薇,实出常人预料。表姐关照客人的好心,紫薇敬佩,怪不得白姑娘会错意,表姐哪曾有过这般的殷勤?”   “你……”夏兰心手指紫薇,不知如何言语,想反驳又挑不出什么错。一时间,恨意堵在心口,气得她直捶胸。赵姨太母女也不好随意开口为兰心辩护,反叫别人以为她们心亏。   众人听言,也觉得此事蹊跷。在静轩门外捡到首饰,就该先问问紫薇小姐,若不是她的,再做打算。哪有越过近处,反倒去问偏院客人的?而且,白吟霜一看就是个乡下丫头,哪有什么首饰?兰心小姐究竟是送,还是询问,这里头猫腻可不小。谁都晓得兰心小姐不待见紫薇小姐,可做出这样的事还真是小家子气!   众仆心中各有思量,而一旁心急的白胜龄听到紫薇为吟霜开脱的话,朗声道:“既然不是吟霜的错,那你们还计较什么?”   “此事不怪白姑娘,但丢失的首饰是外婆赐给紫薇的,是紫薇的心爱之物。请白姑娘拿出来还给我,紫薇另选一套头面送给白姑娘,决不让你空欢喜一场。”紫薇言罢,挥手招来手端托盘的秋丫头,掀开木盘上的绸缎露出一整套金镶玉的钗环,其中有步摇、有坠子、有耳环、有手镯……看得白吟霜目不转睛,恨不得立时拥入怀中。   紫薇见白吟霜神色恍惚,轻声问:“先前给你的首饰呢?”   “在爹爹那里,他帮我藏着。”白吟霜不经意回道。   “胡说!”白胜龄暴怒着呵斥吟霜道:“你何时给过我首饰?想不到来了夏家,你竟学会说慌骗人了!”   吟霜被白胜龄的否认吓傻了眼,她没想到和自己最亲的爹爹竟会诬赖她。自己是那么相信他,才把首饰都交给他保管,没想到他竟然不承认。白吟霜心痛的直掉泪,她把首饰交与白胜龄是偷偷的,不敢让姜氏发现,如今连个证人都没有。有谁会信她?有谁会信她!   “哼!既然是你们把首饰送给我女儿,哪有讨回去的理儿?吟霜说把首饰给了我,可我没有拿,想来是你们夏家有人手脚不干净,偷拿了。要是不信,你们只管搜,若是搜不到,别怪我去报官告你们一个诬陷之罪!”白胜龄握着小唱的手,大发狂言。一边缓和了脸色,安慰白吟霜道:“吟霜,你记错了事爹不怪你。这些天你被姜氏这恶女人打狠了,记不清也难免啊!爹不怪你啊,别伤心。”   白胜龄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倒难住了夏家氏,怕自己逼急了对方一发狠告到县衙,使夏老爷为难。她踌躇着不知怎么说方好,紫薇冷笑着上前一步,冲着小唱道:“这位娘子,你把头上的牡丹钗子取下来,给我把个眼。”   “你想干什么?”白胜龄射向紫薇的目光充满了恶毒,紫薇毫不在意的笑道:“大户之家的首饰怕弄丢了,或是辩不清主子,钗环上都会刻上记号。这娘子头上的牡丹看着很眼熟啊,你们站着干什么?还不帮着小娘子把钗子取下辩个究竟!”   下仆由夏元方带头,上前拉住暴跳怒喝的白胜龄,捉住扭动不止的小唱,拔下她头上的金牡丹,仔细看了看回道:“确实印了夏府的字样,还刻着一朵紫薇花。”   紫薇嘲弄的瞥了夏兰心一眼,兰心懊悔自己的轻率行事。紫薇的首饰她拿着都觉得脏,哪曾细看?可别人不会这么想啊,都以为她知道是紫薇的首饰,却还去给了白吟霜。是,她是故意的,但这事不能大白天下,让自己被人看轻啊!夏兰心已知钻入了紫薇的圈套,可惜无法力挽狂澜。   赵姨太、夏霜芝看着兰心青红交替的脸蛋,暗骂她不晓事。叫她不要轻举妄动,没想到她不仅动了,还不跟自己人通气儿。如今,只能吃下这个亏了。   “夏管事,你把这个小唱送到县衙去。就说她偷了夏府的东西,至于有些什么,我已经一一列出来了。黄鹂。”紫薇冲黄鹂点点下巴,黄鹂会意的掏出衣袖中的单子,交与夏元方。   “不,不是我偷的。”小唱紧紧把住白胜龄的外袍,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哀怨的望着白胜龄,其中仿佛有说不尽的委屈。   白胜龄推开欲上前拉下小唱的奴才,冷喝道:“你们不要诬陷好人!”   “好人?好人会戴着我府上失窃的头花?”夏元方嘲讽道:“我来替你说吧。白姑娘让你帮着保管首饰,你为了赎小唱,监守自盗!被人问起,不仅诬赖女儿,还陷我们夏府不义,真是个坏痞子。呸!还是个读书人呢,没有礼义廉耻,听着宝贝女儿,这种时候倒把她往绝路上推!你还要不要脸啊?”   “你……”白胜龄暗骂自己不谨慎,讨好娟儿的时候送了夏府的钗环,之后却忘了处置。   白胜龄刚想反驳,姜氏扯过一旁的白吟霜喝骂:“好啊,我想他怎么有钱赎小唱,原来是你给的钱啊!我养你十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是这么对我的?”白夫人越想越是气苦,她欲打骂小唱,又怕白胜龄真的休了她,只能冲白吟霜出气。姜氏举起拳头往吟霜身上砸,她的手劲儿是常年种地练出来的,很是有力,此时又下了死命的揍,把白吟霜打的死去活来,不过须臾就背过气去。   夏家氏因白吟霜闹事,喜爱她的心思淡了,可也不愿见她受苦,赶紧叫人拦下姜氏不要闹出了人命。白吟霜虽是疼得避过气,神思却更为清明。她恨打自己的白夫人,但更恨始作俑者的白胜龄。白胜龄往日对她的好,被眼前的举动全抹消了。   白胜龄利用自己对他的信赖,骗取了属于她的首饰。天知道,她有多么想要这些钗环,自己舍不得用,反被白胜龄用去赎了小唱。而且,他得了自己的东西,被苦主找上门,竟把什么事都推给自己。要是这事没弄明白,自己岂不是要被唾沫淹死?   姜氏打她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白胜龄用了她的首饰赎小唱!他居然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打,说都不说一声,阻都不阻一下,要不是夏奶奶看不过眼,她是不是被打死也没人管?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姜氏对她不好,她恨但也无话可说,终归自己没有讨好过她。可自己对白胜龄百般奉承,千般孝顺,得到的又是什么?前几天明明还对她知疼着热的,为何翻脸这么无情?自己叫了他十几年的爹,心里早就把他当成依靠,当作父亲了。不想,原来这些都是假的,一个小唱就让他把父女情分都丢了。   她好恨,好恨啊!她到手的首饰没了,父亲的情意没了,她还有什么?她还能靠什么活着?在白家以往有白胜龄护着,姜氏打骂她还有顾忌,可今后呢?她怕啊,她怨呀!可她能如何,她能怎么做?   不说吟霜对白胜龄的怨憎,夏家氏怕白夫人弄出人命,干脆许诺紫薇几套头面,让她不要再追究。紫薇哪里在意首饰,该说的说了,该做的做了,自是见好就收。夏家氏赞了紫薇两句大度,命夏元方去客栈定了房,把白夫人吟霜送去。   姜氏本是怎么都不愿走,觉得跟着白胜龄去了,就等同妥协认了那个小唱进门。可是白丰城却在白胜龄、姜氏之间为难,结果还是犹豫的跟着怀抱吟霜的白胜龄走了。姜氏只得擦着眼泪进门收拾了包裹,哭着离开夏府。   姜姨太看着不忍心,悄悄塞了几锭银子。可哪里能弥补姜氏的伤心?她足足伺候了白胜龄三十七年,到今天换来什么?一个冷漠的丈夫,一个不亲近的儿子,一个来讨债的养女……姜氏悔啊,悔当初不听妹妹的话,即便嫁给他人做小,也不会有今日的难堪!姜氏一步步消逝在眼前,众人心底都是一沉。   果然,第二日午时传来客栈的消息,姜氏在当夜和白胜龄大闹了一场,白胜龄挥袖抱着小唱离去。次日小二进门收拾,见姜氏已经吊死在横梁上。白胜龄卖了张破席子把姜氏一卷,到城外就地埋了。吟霜看着白胜龄的举动,一双饱含恨意的眼眸,慢慢转为平静无波,冷幽幽的仿若一汪深潭。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够肥的,不回帖太不仁义了。》《~~ 教养嬷嬷的厉害   “哎,你们听说了吗?”黄鹂招呼静轩内闲着绣花的丫鬟们,悄声道。   “什么?”鹦哥儿带着春夏秋冬凑向故作神秘的黄鹂,连守着院落的史大娘都关了大门,好奇的上前探听。   屋外下着大雪,众人围坐于偏厅,春丫头往取暖的火炉内加了炭火,秋丫鬟沏茶端上台面,黄鹂喝了口茶水方道:“昨天走的白夫人死了,你们知道吗?”   冬丫头心有余悸的点头道:“嗯。刚才日昳去灶下吃饭的时候,很多丫鬟都在讲,据说是买菜婆子传进来的消息。昨晚,看她走的那个样子,就不是好兆头,果然今天就出事了。”   “可不是嘛!”史大娘可不是常有机会入偏厅闲话的,她挪了挪肥臀,摸着红木圆桌台,抿了口茶迎合道:“我听梅园里的看门婆子说,姜姨太掉了好些泪,午膳都没用,让奴才去城外烧了纸钱。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姐姐,还死得那么冤屈,可够伤心的。”   夏丫头一脸伤感的叹息道:“哭一哭,烧两张纸钱有什么用?想想那白夫人十三岁嫁去白家,操持了三十七年,她得到什么?临老丈夫纳小唱,儿子不亲她,养女更是让人不省心的。她死了,倒反而是解脱。”   “要是我,我可不会便宜那猪狗不如的男人!”鹦哥儿拍着桌面,泼辣道:“反正都想死了,还怕什么?干脆杀了那对奸夫□再上吊,黄泉路上也有人陪!”   “唉呦!我的姑奶奶。你可别瞎说啊!”史大娘双手合十,念了几句佛,说着菩萨莫怪之类的虔诚话,眼带责怪的看着鹦哥喝斥:“这些话岂是可以随意说的?依我看,是那白夫人自己想不开,不过就是纳个妾,当她什么事儿啊!”   “大娘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夏丫头反驳道:“要是白夫人年轻几岁,我想她也不会想着去死。她为白家辛苦了这些年,人老了,丈夫倒纳起小妾,还要为了小唱休了她。而且还是在她亲眷家,就半分面子不给,谁晓得回到家会如何待她?白夫人是心死了。”   春丫鬟摇头道:“我觉得白夫人心死不只是因为她相公,更多是为了儿子。昨儿你们也看到了,白夫人拖拉着不肯出府,可那白公子和他爹去了,白夫人只能跟着走。养儿防老,丈夫靠不住就得靠儿子,可她那儿子显然站在他爹那边,白夫人是两头无着,叫她如何不伤心不寻死?”   “哼!生了那么个儿子,还不如当初溺死在净桶里!”鹦哥翻白眼道。   “哎呀,这可是造孽的话,怎么能讲哦!”史大娘诵了几声阿弥陀佛,一边看着几个小丫头掏心道:“你们说白胜龄狼心狗肺是不假,但那白夫人难道也没一点错吗?”   夏丫头斜视着史大娘诧异道:“大娘,你怎么这么说啊?白夫人的脾气不好,可她打点白家里里外外三十七年,连白胜龄也是她带大的,又给他生了儿子留了后,这恩情难道还抵不过往日的小吵小闹?”   “你们也不小了,我就给你们说说。”史大娘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教训夏丫头道:“别轻看这小吵小闹,老婆子见了多少恩爱夫妻,成亲的时候多乐和啊?不过一两年脾气合不来,多吵了嘴伤了彼此的情分,纳小的、休妻的、上勾栏不回家的……多着呢!男人哪个不爱温柔,像白夫人这么吵吵嚷嚷的,哪里能留住男人?”   小丫头听着史大娘的泄气话,欲出口辩驳,却挑不出什么碴儿。   史大娘瞧着丫鬟们嘟嘴的小脸,笑道:“你们别不服气。等你们成了亲,就知道今日老婆子说的都是金玉良言。白夫人嫁给白胜龄也是孽,如若白胜龄是个有担当的,两人见天的吵早该分了,人年轻倒也有条活路。可实在呢?那白胜龄是个没用的,家里由白夫人支撑着,他离不开她,也没有闲钱买妾,所以一直相安无事。但早就不是一条心了,要不能刚一拿到女儿的首饰就换了小唱吗?”   “不管这么说,还是白胜龄错的多。难道他就一点不念旧情?”秋丫头对史大娘的话有些不以为然。   “小丫头,要知道恩怨功过不相抵,祸福凶吉也从不相依。而且这施恩要看人,白胜龄这样的,你对他再好,他也以为是自己该得的。有些错不要怪在别人头上,你怪别人的时候,自己已经吃亏了。”   “好个恩怨功过不相抵,祸福凶吉从不相依。史妈妈不愧是府里的老人了,看得明白。”紫薇同柳妈跨入偏厅,冲史大娘微微颔首,目光淡淡的扫过贴身丫鬟道:“你们还要多跟着史妈妈学学。”   众仆闻言纷纷起身给紫薇行礼,待她上了主位吩咐丫鬟不必拘束都坐下闲谈,史大娘仍惶恐着不敢入座,口中道:“小姐折杀老婆子了!奴才只是个下人,哪里经得住小姐的夸赞。”   “既然史妈妈入了静轩,就是我的人。紫薇自认赏罚分明,就凭妈妈这一番话,还是当得起这几句夸的。”紫薇接过春丫头送上的茶水,掀起杯盖轻挑着茶叶垂目道。   史大娘眼带惊奇的看向紫薇道:“小姐果然有大家气象,老婆子多谢小姐美言。”   “嗯,你坐吧。”紫薇放下瓷杯,朝史大娘点首。   史大娘赶忙又鞠了一躬,退回原位坐了半个椅,举止间很是恭敬,不敢再像刚才那般肆意。   鹦哥儿黄鹂,春秋四婢和紫薇混熟了,倒不怎么拘谨。双双看了一眼,由黄鹂打开话匣子,“小姐,那白夫人上吊死了,听说嘴巴里含着东西,衙役取出来看才知道是一张休书。”   “好啊!还以为他只是威胁白夫人,没想到他还真敢写啊!这白胜龄真不是东西!难怪白夫人要去死。被休了,她今后就不是白家的人,一夕间丈夫、儿子、家,全没了,她不上吊还能怎么办?”鹦哥儿义愤填膺道地拍着红木桌,拍完才想到小姐在跟前,急着起身告罪。   “无妨。”紫薇环顾各个皱着眉眼的小丫头,扬起薄唇道:“怎么,都哭丧着脸?”   秋丫头咕哝着低声道:“小姐,奴婢在想,那白夫人脾气差,可对自己相公和儿子是一心好的。她被白胜龄休弃自尽,结果只得了一张破席子裹身,连白氏家坟也不能入,草草埋在济南城外,碑名都没有写。而她相公却纳了小唱,带着儿子养女,还有姜姨太给的银子回乡,哪有这么便宜的事?难道这世间没有公道吗?”   鹦哥几个小丫鬟听了,不住地点头。   紫薇瞅着面前一张张气红的小脸,冷笑道:“世间有公道,那就是权势。如果,白夫人娘家得力,今日不会是这个结局。要是没有权,那就该长脑子。若是,白夫人把白胜龄牢牢掌控在指掌间,他敢纳妾吗?如若连脑子也不好使,那么只能求自己阔达。白夫人死了便宜谁?是仇人。”   室内寂静,一时无语。   良久,史大娘方打破静寂道:“小姐不愧是小姐,话都说到了点子上。”   紫薇笑了笑并没有应话,一旁的鹦哥儿插嘴道:“可奴婢还是不甘心啊!看着白胜龄那么逍遥。”   紫薇挑眉问:“你怎么知道,白胜龄今后的日子会过的逍遥?”   “有他喜欢的小唱陪着,还有他儿子养女孝顺,他会过得不好吗?”   “你觉得白胜龄是个会过日子的人吗?我倒觉得白夫人的死,是上天要罚他。”紫薇哼笑道:“白夫人死了,就是对白胜龄最大的报复。你们下去多想想吧。”   紫薇挥手谦退众人,独留柳妈询问:“柳妈,这个史妈妈什么来历?”   “小姐放心,能入静轩的奴才底子都干净。我听小姐的话,在府外养了几个小乞丐,让人一一查过。这史大娘是八年前老爷买进府的。当时雨荷小姐的事,老爷处置了一批奴才,又到临镇买了些丫鬟婆子,史大娘便是其中之一。”   柳妈凑近紫薇低声道:“史大娘曾是知府小姐的奶妈,之后那知府犯了事抄家,她就被发卖了。”   “嗯。”紫薇点头道:“你给我盯着她,看看她平日做些什么。过一段时间没有差错,她倒是可用之人。虽没有多大见识,倒颇通人情世故,接手你府外的事正合适。”   “是,小姐。”柳妈欣慰的看着从小抱大的孩子运筹帷幄,怎知晓她们商议之时,不远处的赵姨太正揪着夏老爷的心病,计算紫薇。   “老爷,你说那白夫人死得多惨啊?”赵姨太揉着夏老爷的肩膀,叹息道:“好好的一个人,转眼就没了,姜妹妹在屋里哭得正伤心呢!”   “行了,不要提这些事。”百家人虽然走了,但事后夏老爷也从夏元方口中得知了事情始末,光听白胜龄冲着夏府的几句咒骂,他就恨不得当初把人赶到柴房去,不理这门亲。   赵姨太眼珠转了转,轻抚夏老爷剧烈起伏的胸膛,安慰道:“老爷何必跟不识抬举的人计较。”   可不是吗?一个小妾的娘家人,又不是什么正经亲眷,来主人家做客,好吃好待的,居然还闹事污蔑,真是不识好歹!夏老爷恨意难消,连带迁怒姜姨太,即便听说她哭得悲痛也未曾去看过她一眼。反倒让一直嘲讽白家的赵姨太伺候,开解心情。   赵姨太投其所愿,说着打压白家人的话,细观夏老爷脸上的神色,看他的眉峰稍稍舒展转过话头道:“老爷啊 ,叫我说白胜龄这样不醒事的,才会教出白吟霜这样的女儿。明明和白丰城定了亲,还来勾引胡公子,小小年纪就这样,大了还了得?都怪做长辈的没有好好教啊!”   “有道是女儿贴心,老爷你看这白吟霜自己贪下财物,偷偷交给白胜龄,让他有钱赎小唱,闹得家宅不宁害死养母。这真是天大的罪孽啊!”赵姨太不等夏老爷发话,快言快语道:“我们兰儿也是个傻的,底下人拾到钗环首饰,没有细看就叫人到处找那失主,结果被白吟霜贪了去。谁想,几个转手害了条人命,我是越想越玄乎,兰心做事也太没有寸度,实在该找人好好教教她。可别让她学了那个白吟霜。”   夏元方对紫薇的首饰失落一事,早已详细的禀告夏老爷。夏老爷很清楚自己这个大外孙女有多瞧不起紫薇,也明白兰心是故意把首饰送给白吟霜的。可是,外孙女毕竟是外孙女,夏家的家风被雨荷败坏,他不想再起波折,为此只能任由赵姨太为兰心圆谎。   不过赵姨太提出好好教导兰心,夏老爷心里倒也有点意动。兰心如今十岁,举止作态都像极了他的不孝女,而那脾性更是奸猾刁钻。夏老爷担心外孙女长大后,成了第二个夏雨荷还不打紧,怕只怕她的刻薄会给夏府带来滔天之祸。“你有什么打算?”打定主意,夏老爷眼角瞥向赵姨太询问。   “老爷这是答应了?”赵姨太欣喜道:“我想找这济南城里最严厉的嬷嬷,好好磨磨兰心的性子,否则这孩子早晚要吃亏。”   “也好。”夏老爷点头提醒,“人要好好挑,别找那些会碎嘴的。”   赵姨太了解夏老爷的心头刺,立即答应道:“老爷放心,我一定挑个嘴严的。”说罢仿佛想到什么似的,补充道:“老爷,兰心这年纪的孩子难免心里浮躁,一个人哪里坐得住?我想着紫薇今年八岁,也是时候请嬷嬷教导了,不如让她们两人一起学着,也好有个伴不是?”   “这……”夏老爷有些犹豫,兰心和紫薇关系不好,万一在嬷嬷面前争吵,由嬷嬷的嘴透露出去,夏府可就又一次站在风口上啊!   赵姨太瞧着老爷子的脸色,知道他不放心兰心,怕她在外人前讥讽紫薇,坏了夏府的脸面。慌忙道:“老爷放心,我让兰心只准听着,不准说话。要是她还敢说些糊涂话,我一定求大奶奶请家法,好好整治这个不孝的外孙女。”赵姨太厉声说了两句,转而柔语劝解,“老爷,兰儿现在还小,让她多和紫薇相处,感情或许就好了。老爷膝下只有这两个外孙女,今后夏家还要她们互相扶持。这会儿让她们一起在嬷嬷底下受教,同吃苦方好生出些姐妹之情。”   话说到这份上,夏老爷如何不应?再者,夏老爷也有自己的考量。紫薇是他看好的掌家人,年后就要让她见见亲眷,自是要请嬷嬷教些礼数。赵姨太的点子提的正是时候,夏老爷默默颔首叮嘱了几句。   赵姨太见夏老爷答应,吊着的心总算放了回去,脸上挂着达成所愿的欢笑。赵姨太得了意,满嘴皆是奉承话,把夏老爷心田的忧闷驱散了不少。趁着夏老爷高兴,赵姨太喂老爷子吃了点心才回芝院。前脚刚踏进门,后脚便听得夏霜芝大声追问:“怎么样,成了吗?”   “看你,毛毛躁躁的!”赵姨太心情好,口上训斥了一句,为女儿解惑道:“老爷同意了。”   “这下可好了,我看那个贱人还有什么心思计算兰儿。”夏霜芝好似看到了紫薇被嬷嬷奴役的样子,拍着兰心的胳膊快意的大笑道:“恐怕那小畜生都不晓得什么是教养嬷嬷,那可是能把好好的女孩磨死的人物。让嬷嬷好好敲打小畜生一番,叫她以后做事都缩头缩脚,爹也就不会再看上她了。”   赵姨太眯着眼,收敛了笑意浮起凶恶的嘴脸,“紫薇现在看着灵动机敏,难怪老爷子喜欢。可是只要在嬷嬷底下走一朝,一年半载下来,就成了应声虫。我倒要看看老爷还会不会用她,一个软弱呆板的女人掌家,岂不是把夏府往死路上逼吗?”   夏霜芝倒了杯茶,殷勤的端与赵姨太,恭维道:“还是姨娘想得周到,不仅可以让嬷嬷名正言顺的折磨小贱人,如果她不晓事违逆嬷嬷,那她就等着济南城人人都知道,夏雨荷的私生女是个无盐、蠢笨、不学好、又~淫~荡的女人吧。看爹还会不会用她。”   说着说着霜芝看向女儿,得意道:“而我们兰儿就让那私生女衬托的高贵、大方、动人、又知书达理,到时候还怕没有人做上门女婿?”   赵姨太横了霜芝一眼,骂道:“说什么傻话,女儿家的名声这是可以乱说的?不要忘了,紫薇也是夏家的人,你把她的名声败了,只能连累兰儿!”   “姨娘,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嬷嬷就不能说那小贱人一句坏话?”   赵姨太劝说道:“这损人还得看说什么。无盐、呆傻可以讲,不学好,~淫~荡这些可是要带累你女儿的。说她不学好,别人难免想到她娘是谁,进而回忆那些丑事害夏家没脸。你出门脸上就有光了?~淫~荡,那紫薇才八岁就~淫~荡了,那兰儿小小年纪和她一起,不也成了~荡~妇了!”   赵姨太指着夏霜芝娘俩道:“你们给我记清楚了,做事不能光看自己的利,也要料到别人的手段。好比兰儿这次做的事,明面上没什么,可还不是给紫薇抓住了把柄?要不是白胜龄的娘子姜氏死了,夏府底下的人都议论着她的事,你们自己想想会有多少人笑话兰儿?”   夏兰心脸色一沉,心急道:“外婆,那怎么办啊?”   “事都出了,除了遮掩一下,还能怎么办?”   “可是……外婆,我不想底下的人那么看我。说我偷了那贱人的钗环,还陷害白吟霜。我,我……”   赵姨太见兰心额上都冒出冷汗,心疼的轻责道:“行了,你以往都没有做错事,光只这一件,被人说几天也就过去了。你可千万不要去教训那些说嘴的,这时候你越是拦着,反而助长风声。还有,以后做什么都告诉我和你娘,不许擅自行动。”   “是。”夏兰心不服气的应了一声,脸色仍是倔强的很。赵姨太瞧着使小性子的外孙女,轻叹了口气叮咛:“这回我请的嬷嬷是济南城里出名的狠辣,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被打被骂也由着她。当然,我会先去打点一下,让她对你宽松一些。”   “姨娘,把兰儿交给这样的嬷嬷岂不是要吃苦?”夏霜芝担心女儿受不了嬷嬷的严厉,求情道:“要不,就让那小贱人一个人学好了。”   “你傻了?这件事上兰儿才为主,那紫薇不过是偏带的。若是兰儿不去,能轮到我挑嬷嬷吗?”赵姨太嘴里骂着霜芝,低头看向兰儿安慰道:“你放心,那嬷嬷极是讨厌名声不好的女孩。你和紫薇在一起,她会多敲打紫薇,但你也不能松懈,让嬷嬷看不过眼罚你。”   “外婆放心,兰心一定尽力。”   “还有,你不要和嬷嬷多嘴,更不要说我和你娘的名字。紫薇那丫头聪明的很,我怕她看出端倪。你不喜欢紫薇,就不要理睬她,不许你在嬷嬷面前骂她,损了自己的闺名。”赵姨太沉默片刻,有道:“只要你见了嬷嬷,就多做少说,那些个老嬷嬷就喜欢这样的女孩。”   兰心点头答应,霜芝提问道:“姨娘,你究竟请的谁啊?”   “就是那下手不留情的双嬷嬷。”   夏霜芝蠕动嘴角,摇着红唇道:“双嬷嬷是个厉害的,可她的嘴也严啊!她会告诉别人那小贱人的不是吗?”   “双嬷嬷平日嘴严,但只要她喝了酒,那张嘴可比媒婆还会说道!”赵姨太溜这眼珠,笑道:“我们就等着看戏吧。”   霜芝母女闻言露出好事得逞的微笑,阴阴的使人莫名胆颤。      三日后午时,双嬷嬷被安排到菊芳斋,夏老爷命人知会紫薇、兰心拜见嬷嬷,并吩咐各方女眷皆不得探视,连贴身丫鬟都不能入内。摆明了要嬷嬷狠狠教导外孙女一番。   紫薇打发了通报之人,换了件素净简单的服饰,解下逢迎夏家氏戴上的钗环,命鹦哥黄鹂送自己去菊芳斋。柳妈不放心道:“小姐,那双嬷嬷……”   紫薇疾步而去,嘴上淡淡的回应,“柳妈,你放心。我紫薇岂是吃亏的主?”   柳妈目送紫薇离去,看着她镇定的神色,记起昨夜说与紫薇听的情报,里头有双嬷嬷的脾性喜好,想必已经有应对之策。柳妈方定了定心,往灶下去做些膳食,晚间为小姐添菜。   紫薇出了静轩放慢脚步,不过稍息,如她所料夏兰心也出现在去菊芳斋的小道上。紫薇回头望了兰心一眼,忘了看清前路,一头撞上花枝招展的梅树,疼的她咬牙揉了好一会儿额头,才在丫鬟的搀扶下而去。   夏兰心冷笑着欣赏着紫薇的痛楚,等人离开方起步,走近紫薇受伤处摸了摸枝桠延伸入小道的梅枝,脸带喜色的低头想赞叹这梅树种的好,没想脚尖前竟躺着一枚墨绿的玉佩。不会又是那贱人掉的吧?是任它丢在这儿,还是拾了再做打算?   夏兰心刚这么想,前头转角传来紫薇急促的嗓音,“鹦哥、黄鹂,快扶我回去找找,那可是我娘送我的玉佩。”   “原来是她那贱人娘给的。哼!你要,我偏不给!”夏兰心暗中嘀咕,弯腰拾起玉佩,冲贴身丫鬟使了个眼色,立刻往回走避开找失物的紫薇。   紫薇冷嘲的凝视着夏兰心的背影,吩咐道:“你们两个追着夏兰心,不要太靠近,也不要离得太远,装出找东西的样子。过了一盏茶时,去问问她有没有看到一方墨绿的玉佩。不管她说什么,你们回去静轩。”   “是,小姐。”黄鹂、鹦哥儿领命而去。虽不知道紫薇打什么主意,但这些日子紫薇的所作所为在她们心里打下了烙印,慢慢生出了信服之心。   菊芳斋位于夏府后院左侧,是亲友女眷来访时落座的偏厅。此时,门口立着两个守门婆子,待紫薇入内又关上门扉。紫薇独自进园走入厅堂,只见一个满面横肉的老婆子坐于正中,眼光锋利的打量着自己。   紫薇也不说话,走近双嬷嬷福了一礼,口中道:“小女拜见双嬷嬷。”紫薇蹲了少息做足了恭敬的戏码,才起身倒茶为双嬷嬷敬上。   双嬷嬷老辣的眸子不停的在紫薇身上打转,看着她进门、行礼、敬茶,那规矩上都没有一丝差错。而且举止贵气,行路身姿笔直,没有小女子的扭捏。说话的声音也不高不低,没有女儿的娇气。“嗯。倒晓得不透露闺名,不错。女孩的名字不能随意告诉人,就算是教养嬷嬷,只要不是府里的,也不能说。”双嬷嬷点头接过茶水。心道,赵姨太教养的不错。从未想夏雨荷能生出这般大气的女儿。   紫薇站于双嬷嬷身前,淡淡笑道:“听外婆说,双嬷嬷是济南城里最好的教养嬷嬷,小女有幸受教于嬷嬷,请嬷嬷一定严厉教导,让我今后也能在亲戚里抬头。”   听说赵姨太的女儿被夏雨荷拖累,让丈夫休回娘家,连女儿都不要了。想来,这小姑娘心里积了怨气,想通过自己的教养,使她在亲眷面前好抬头。虽然身世可怜,倒也是个肯上进的。“嗯。”双嬷嬷点着下巴应了。   紫薇掏出衣袖中的布袋,双手捧着奉给双嬷嬷。“这是小女的一点心意,请双嬷嬷收下。”   双嬷嬷皱眉解开布袋,里面躺着一块晶莹的玉佩,她看向紫薇不解道:“你这是做什么?你们夏府请我来,也是有封银的。”   “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双嬷嬷今日成了我的教养嬷嬷,是我的女师傅。我没有银钱,只能送块玉佩孝敬老师,还请嬷嬷不要嫌弃。”   “嗯。你倒是个知礼数的,那我就收下了。”双嬷嬷把布袋送入衣袖中,她面上不显,心底不自觉地笑了。她是个眼睛狠辣的,知道手中玉佩的成色,如拿去典当起码要五百两的价。何况,得了意外之财自然开怀。   双嬷嬷拿人手短,冲着紫薇脸色缓了不少,提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紫薇也一一回了。正是这当口,夏兰心姗姗来迟,扭着小蛮腰手里甩着帕子跨入客厅,三摇一摆的来到双嬷嬷跟前,柔声娇喘道:“我来晚了,请嬷嬷见谅。兰……”   “不用见礼了,我可受不起你的礼。”双嬷嬷狠狠瞪视着夏兰心,她最恨的就是这等狐媚子。想那夏雨荷未婚先孕,难怪生出这样没有骨头的女儿!双嬷嬷心底骂着,嘴上招呼道:“你们都站直了,大家闺秀就要有大家闺秀的气质。你们一起去门边走到我跟前来。”   这双嬷嬷怎么回事?外婆不是说打点过了,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客气?夏兰心咬着唇,瞪了双嬷嬷两眼,嘴里不知咕哝着什么。然这些小动作,如何瞒得过经验丰富的老嬷嬷?兰心刚走一步,双嬷嬷手里的竹鞭就狠狠抽上她的屁股,嘴里骂道:“大家小姐哪有人扭着屁股走的?你以为是那些下贱地方的小娘吗?”   “你……”兰心从未被这么羞辱过,心里委屈极了。方欲说什么,又记起赵姨太说的让她不要说话,跟着嬷嬷好好学,只得咽下气话。抬头看着身前的紫薇不紧不慢的走着,更没有被嬷嬷教训,心里一口气不服,便缩了缩臀部接着走。   不过两三个来回,夏兰心就被抽了几十鞭子。她忍无可忍的诉苦,指责嬷嬷不公。双嬷嬷眼带嘲讽的俯视着兰心,不发一言,竹鞭狠命的往她身上抽。打得兰心拼命讨饶,双嬷嬷才停下鞭子,让兰心照着自己的话从头来过。   三个时辰之后,夏兰心被打得遍体鳞伤。那竹鞭打出的伤口,仿佛蛇咬一般的阵阵抽痛。她喊疼嗓子都喊哑了,也没见双嬷嬷下手轻上一分。到双嬷嬷离府之时,兰心已经跪坐于地,连站都站不直了。   紫薇施了礼,扶着夏兰心告退。兰心哪里愿意让紫薇扶着,可是她浑身疼得发颤,只能由得紫薇摆布。紫薇故意挑着远路把兰心送回芝院,果然,赵姨太母女去送双嬷嬷出府。紫薇赶忙跑回静轩,招过柳妈叮嘱了几句。   柳妈听了紫薇的吩咐出了二门,看见双嬷嬷站于门边,赵姨太夏霜芝一左一右站于夏老爷身后送客。柳妈低着头,快步冲向双嬷嬷撞了她一个颠倒,随后赶忙拉着嬷嬷爬起来,口中说着对不住。   夏老爷瞅着柳妈耸起眉峰道:“做什么事那么急,撞着贵客。”   “老爷,小姐受了点伤,我急着给她买伤药。”柳妈解释道。   什么,紫薇受伤了?夏老爷心头一急,忙问:“怎么受的伤?”   柳妈看了双嬷嬷一眼,也不作声。   在场众人都看出了一点端倪,有人欣喜也有人唉叹。双嬷嬷不顾身上的疼痛,掏出袖口中的布袋,拿出其中的玉佩细细看了看,怕摔丢了五百两银子。   柳妈仿若不经意间看到双嬷嬷掌心的玉佩,却突然冲上前一把夺过玉佩,喝问:“这是我们小姐的玉佩,怎么在你手里?”   众人闻言呆滞,还是双嬷嬷首先回神,骂道:“当然是你们小姐给我的,难道还是我偷的不成?”   “怎么可能是我们小姐给的?”柳妈冷眉辩驳:“我们小姐给你旁的,也不会给你这块玉佩。这是我们小姐娘亲送她的生辰礼,是她的贴身之物,怎么可能送你?”   “笑话!”双嬷嬷双手插腰道:“好啊,你不信就把你们小姐叫出来对质啊!”   “我们小姐受了伤,不能走动。”柳妈冷哼道:“这其中还有双嬷嬷的功劳。”   “哼!我看她是怕了才不敢出来吧!”她转眼瞧见夏霜芝,双目放光道:“既然这样,就让你们小姐的娘来问问。夏霜芝,这可是你女儿亲手送给我的,怎么到这奴才嘴里变成了我偷拿的?”   “什么玉佩啊?”夏霜芝命柳妈把玉佩交出来。   柳妈并不接令,把玉佩转手给了夏老爷。夏老爷细细看了看,果然是紫薇之物,玉佩上刻着两朵栩栩如生的紫薇花。夏老爷胸中疑惑,又不愿得罪双嬷嬷,只能赔笑着问:“嬷嬷,这是谁你给的?”   “还有谁?不就是赵姨太的外孙女,夏霜芝的女儿吗!”双嬷嬷没好气道。   “可这明明是紫薇之物!”夏老爷转朝赵姨太母女厉声喝道。   什么意思?兰儿又把紫薇的东西送人了?不可能啊,明明告诫过她的。赵姨太不相信自己的外孙女如此蠢笨,招过一旁伺候的婢女想偷偷询问,但夏老爷、双嬷嬷皆在眼前,哪里肯依?只得故作冷静道:“今儿午后,你送小姐去菊芳斋,是不是捡到过什么?”   婢女点头道:“是的。”   赵姨太听了回言,眼前一黑好似天蹋了一般。可在夏老爷的逼问下,婢女仍一五一十禀报了兰心意外捡到玉佩,并如何隐藏的经过。   “不会的,兰心不会这么做的。”夏霜芝心虚的叫喊着,但对双嬷嬷提议要进去对质的举动,狠命的阻拦。只让丫鬟找兰心出来说话。不想,丫鬟去了又来,仍是独自一人,胆颤的回禀道:“小姐关着房门不出来,说就是死也不想见嬷嬷。”   夏老爷本也不信兰心有这样的歹心,可她前几日不是就拿了紫薇的首饰,去送给白吟霜做人情吗?今日出这种事,也不意外。只是夏老爷不懂,兰心不喜欢紫薇也罢了,可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连累整个夏府丢人现眼。   柳妈冲双嬷嬷瞪眼道:“我们小姐今天就是为了找这枚玉佩才迟到的,没想到玉佩就在嬷嬷怀里!要是我们小姐早些知道,也不会受伤了。”   双嬷嬷羞的老脸通红,想起对兰心打骂丝毫不曾留手,又记起紫薇能说会道的嘴脸,心里一阵愤怒。这小姑娘敢拿她做筏子销赃,来打压看不惯的私生女,而自己被当作猴耍,双嬷嬷怎能不恼?   想来夏霜芝方才阻止自己进内院与她女儿对质,是知道她女儿的脾性的。可自己明明是赵姨太请来的,却让她外孙女这么对自己,想来平日嘴里也是不尊重她的。可自己却照着她们的意思,狠狠折辱了夏雨荷的女儿。哪曾想到紫薇设局,害她把人认颠倒了。   双嬷嬷两眼赤红,指着赵姨太母女道:“你们请我来究竟是什么意思?捉弄我这个老婆子?”   赵姨太、夏霜芝想反驳,却不知说什么好。夏老爷更是气得哆嗦,想用钱了了这件丑事,不料双嬷嬷双臂一摆扭身就走。夏老爷哪里拦得住?   双嬷嬷气急,到姐妹处诉苦喝了个酩酊。第二天,整个济南城都知道,夏府的小妾赵姨太有个被休回娘家的女儿,而这个女儿更生了个会偷东西的外孙女。也许双嬷嬷对自己打骂兰心感到愧疚,酒醉时也没有提及夏府的私生女。   赵姨太母女听着风言风语,苦只能往肚子里咽。夏老爷想教训兰心,却看到外孙女昏迷在床上,拉开衣服白嫩的肌肤上一片青紫,众人只能暗悔不该找来双嬷嬷。直到半月之后,兰心病愈。赵姨太方知晓自家被阴了,但此时哪里还由得兰心辩驳的份?赵姨太悔啊,偷鸡不成蚀把米,把宝贝外孙女的名声生生毁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累死我了,看看时间,都五点了。 再看看字数~~大家都给个回帖吧, 不然我要潜水了~~呜呜…… 究竟有没有人喜欢啊, 为嘛看的人那么少, 我没信心了。 出府   双嬷嬷山东济南洪口乡人士。康熙三十年,因家中贫困,年仅十三岁被卖与牙婆,之后跟着贩子进京转手入了康王府。双嬷嬷长相不佳,偏得了贵主的眼缘,早晚伺候在福晋身边。福晋生了女儿后,成了心腹教养嬷嬷。没有婚配,直到雍正十年,福晋亡故遣散老仆,双嬷嬷得了银钱回乡容养。   双嬷嬷喜欢端正大方,说话爽利,没有娇气的女子。听说曾经福晋给她指过婚,对方却娶了王爷跟前得力的丫头,故而相当厌恶娇柔婉约的女人。   双嬷嬷为人严厉,喜欢动粗。爱听奉承话,极要脸面,但私底下也贪些小便宜。双嬷嬷个性冲动,也不十分精明,可忠心嘴严,故而被贵人看中。她嗜酒,酒醉后喜欢说往日长短,和他人的是非,故而极少喝酒。   双嬷嬷的父母、兄弟姐妹皆已身故,和她的几个侄儿小辈也不亲近。如今,家住济南城西市木巷,有个两进的院落。平日交好马媒婆,和门口对街杏花酒馆的卖酒娘子孙寡妇。   二日前辰时三刻,夏府婆子张大娘按赵姨太的吩咐,请双嬷嬷去夏府里做教养嬷嬷。说要她好好教导夏家的两个外孙女,并送上酬金。申时,双嬷嬷拿了钱去杏花酒馆喝酒,那日客人少,孙寡妇闲来无事在一边打听。   孙寡妇问双嬷嬷为何如此高兴。   双嬷嬷说夏府请她去做教养嬷嬷,夏府是有钱人家,出手大方。   孙寡妇好奇,问夏府请她教谁?   双嬷嬷说,夏府的两个外孙女。一个是赵姨太的外孙女,就是被休回娘家女儿带来的包袱。另一个就是当年夏雨荷的私生女。   双寡妇问,两个女孩叫什么名字。   双嬷嬷笑着说,管她叫什么都是自己鞭子底下的人物。孙寡妇在一边赔笑。双嬷嬷喝了几口酒,又道,那个张大娘是湖南口音,年纪又大了口齿不清楚,不知道赵姨太的外孙女叫赖星,还是爱星的。至于夏雨荷的女儿,话里没有提,想必是根本不屑开口。   双嬷嬷说,赵姨太的意思里是让她好好教训夏雨荷的女儿。   孙寡妇打趣说,双嬷嬷要是把人弄错了怎么办?   双嬷嬷回答,夏雨荷的女儿就是娇滴滴的狐媚样。夏霜芝听说是个爽利的,想必女儿也是爽快人。   ……   “写得不错。”紫薇合上纸张塞入信封,放入木匣之中锁上。抬眼笑看柳妈道:“只用两天,就把双嬷嬷调查的如此详细,真是可造之才。柳妈,你给他们加些菜,告诉他们只要好好做事,我不会亏待他们的。”   “小姐用得上就好。这些本是济南城里的小乞儿,消息最是灵通。不要说酒馆里的事儿,就是关起门来说话,他们也能弄明白。这些乞儿熟悉的人也多,双嬷嬷喝酒百杯不醉,要不是他们买通双嬷嬷的知交马媒婆,设计灌醉双嬷嬷,恐怕夏府的事她是不会说的。”柳妈宽慰的看着紫薇,赞道:“亏得小姐料到,让他们去找马媒婆疏通。”   紫薇淡淡轻嘲,“被一个孩子骗了,要脸面的婆子怎么可能说出去?何况,她确实收了不该收的,贪了便宜能怪谁?再者,她是赵姨太请来的,把夏兰心当作我打成这样,本就用心不良,说了有她什么好处?”   柳妈给紫薇倒了杯普洱,笑道:“幸亏小姐提醒奴婢,让那些孩子把双嬷嬷的话传遍整个济南城,她就是不认都不行啊。”   “我这么做,不是要为难双嬷嬷。只是怕赵姨太知道了实情,请双嬷嬷来见一见夏兰心。到时候,你猜双嬷嬷会怎么说我?但如今把兰心的事从她的口里传开了,即便来日她了解了真相,为了她的老脸,你说她敢反口吗?敢说她认错人么?”   柳妈凝思片刻道:“双嬷嬷不反口,但能说小姐的坏话啊。”   紫薇摇头翘起嘴角道:“柳妈,双嬷嬷是个嘴严的人,她这次把夏兰心的事弄得这么大,信誉早已不如从前。她要是再说我的不是,你想,还会有人家找她做教养嬷嬷吗?”   “那她要是喝酒了呢?”   “此次她喝醉酒,把夏兰心的事传的满城风雨,最后悔的除了赵姨太,只怕就是双嬷嬷了。不论好坏,她泄漏了内宅之事,破坏女儿的闺誉。你说,她心里急不急,恨不恨?还敢不敢喝酒?”紫薇喝了口普洱茶,反问。   “小姐……苦你了。”紫薇能有这般的心计,柳妈即为她高兴,又为她痛心。想想紫薇而今才八岁,就有那么多要懂的、这么多要猜的、如此多要算计的、更有种种要忍耐的……紫薇这般大的孩子,原该坐在爹娘怀里撒娇,可她却已经学会如何使人害怕,怎样收买人心、甚至,让对手自个儿跳进她设计的局中无法自拔。   柳妈入夏家三十二年,紫薇是她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对她而言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她十分明白紫薇小时候多苦,家里长辈的不待见,唯一的亲娘又只知道伤春悲秋,从不照顾女儿。底下的奴才都是会看眼色的,掌权的主子不喜欢,他们自然也怠慢起来。更因为紫薇的身世,受尽了他人的白眼。为此,紫薇从小脸上就不带笑,就算笑了,眼底仍是一片冷意。   柳妈心底其实也有怒气。紫薇从来不哭,对别人的嘲讽冷然以对,这些都是夏家害的。可是掉过头来,夏老爷居然想起了紫薇,要让她掌家,把她生生推上浪尖口。换了别个还好,但谁都知道紫薇是私生女,而夏府的家财又有那么多人眼馋,可怜紫薇为了保命,只能踏出一条血路。   紫薇对夏府没有一丝恨意,可是柳妈却为紫薇不平,为她哭,为她心酸。紫薇让她做什么,柳妈就怎么做,不仅仅因为紫薇是她带大的,而是一个出生便掉入泥沼里,却拼命挣扎着活下去的孩子,只要未泯灭良心,谁能无动于衷?柳妈对自己能帮上紫薇,觉得欣慰,也安心不少。   柳妈明白紫薇叫她做的事可能害死人,但又如何呢?他们计算紫薇的时候,为什么不想想她还是个八岁的孩子?柳妈心道,如若人死后真的有十八层地狱,那就让她代替小姐去吧,紫薇已经够苦了。   “柳妈,你不必多想,我不觉得苦。”   “小姐!你放心,奴婢会守着你的。”听了紫薇的话,柳妈越发觉得小姐懂事,对她是又骄傲又心疼。   她从不要人守护,也不曾去期待别人的臂膀,为她遮风挡雨。若是她只会等着,等着别人的保护,那么大清王朝不会有雍正,也没有此刻的夏紫薇。不过,柳妈确实是他最信赖的人,比她那离谱的娘,对自己有用的多。   紫薇微微一笑,把手边的小匣子递给柳妈,“柳妈,你去把这些首饰当了,最少五千两。你如今手下的孩子,觉得哪个靠得住就让他们拿着钱去购几处宅子,然后再找些孩子养起来。乞丐也好,奴才也罢,就算是好人家的孩子,只要卖终身的你也可以收下。把几个伶俐懂事的送到教堂去,让他们学洋话。”   “洋话?”   “你不用多问,找我说的做就行了。”紫薇话音刚落,屋外守门的春丫头禀报,“小姐,胡公子请你去湛泫苑。”   “嗯,取我的外袍来。”紫薇眼神示意柳妈出府典当,由得丫鬟为她披上外袍,快步行至湛泫苑。   厅堂内的胡一刀拧着眉峰,不知想些什么,而站立旁侧的小鹰也是一脸担忧之色,见紫薇来了赶忙迎上。   “找我何事?”紫薇开门见山道。   胡一刀与小鹰对望一眼,还是由一刀开口道:“小妹,你也知道小鹰有个哥哥,是当初一起买下的。”胡一刀看紫薇点头,接着道:“他一直病着,是闻大夫给他看的病。闻大夫当初说,是小病熬成了大病,可是药吃了这么久,一直不见好。他觉得奇怪,今早回诊请来了他师傅,他师傅说,小鱼不是病了而是中毒。”   “中毒?”紫薇垂首暗思。   小鹰点头道:“是的。方大夫的意思是,中了这种毒的人看着好像得了风寒,久病不愈,慢慢地会使人耗尽心力而死。”   “他没有办法救治?”   “是。小妹果然聪明。那方大夫不知道这是什么毒,更不知道怎么解。”胡一刀夸赞道。   若是能救,何必请她来?紫薇微微摇头道:“他有没有说谁能救人?”   “没有。”胡一刀神色凝重道:“但是闻大夫说,他师傅是整个济南城里最好的大夫,他不能治,那其他人更不用找了。”   “小姐,奴才……”   紫薇抬手止住小鹰的话头,正色道:“小鱼虽是奴才,但也是人命,当务之急便是救人,什么都不用多说。”   “小妹,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比起夏老爷,胡一刀更信赖紫薇。毕竟,所有关于他的事都是紫薇帮忙解决的。何况,小鱼的病一直是紫薇帮着照应,为此小鱼出了事,胡一刀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紫薇。   不管小鱼在哪里中的毒,他却是让小鹰听话的筹码,不能让他出事。紫薇心思半晌道:“胡大哥,这件事不能告诉外公。”   “为什么?”胡一刀不解。   小鹰在一旁解释道:“少爷,在老爷眼里我们不过是买来的奴才。因为,我和哥哥在别人眼里是少爷的奴才,所以才不顾银钱的抓药诊治。是做给夏府的奴才看的,让他们知道你是府里的贵客,不能亏待了你。真要是夏府里的奴才病了,也会请大夫看一下,但治不好的话,就丢着自生自灭了。”   胡一刀闻言,沉默不语。   “少爷,不管怎么说,奴才和大哥都是夏府买来的。往日这样的医治,夏老爷不会说什么,但为了大哥特意去找神医,那是不可能的。”小鹰咬牙道:“这事小姐说得对,不能告诉老爷。”   紫薇怕胡一刀对夏老爷起了隔阂,使小鱼的事露了馅儿,只能盯着一刀失落的眼光,认真的劝解:“胡大哥,你不要怪外公,世道如此。你要明白,维持一个家是不容易的。大家都要吃饭,如果把钱都给一个人治病,不就让旁人都饿死吗?胡大哥,你是游侠,可以到处行侠仗义。可我外公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有很多事情都做不到。”   胡一刀感叹道:“是啊,夏爷爷也不容易。不过,还是游侠好啊!”稍息又问:“那么,小妹,你看这件事怎么办?要不,我上京里去找找,或许会有好大夫。”   “胡大哥,我不知道胡伯伯为什么把你送来。可是我明白,一定遇到了大麻烦吧?”紫薇劝解着打消胡一刀的念头,“你救小鱼是义,辜负胡伯伯的苦心却是不孝。何况,你要带着小鱼上京吗?他受得了沿途奔波吗?让外公知道了,你连夏府都出不去。就算你有轻功能跳出夏府,抱着小鱼你又能跳多高?”   “我……”胡一刀被紫薇问得呆目结舌,一股豪情泄了大半,沮丧道:“可我想不到别的主意。”   “这样吧。”紫薇沉吟道:“再过几天便是年节了。我可以求外公,让我去别院探望母亲。我四处打听一下,有没有神医。”   “这行吗?”胡一刀看着紫薇的小身板,眼底充满了怀疑。   “不管行不行,这是最好的办法。”紫薇转身面向小鹰道:“我要带着小鱼上路,一来是怕他拖不久了,二来是不知道能不能请来神医,把人送去,他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小鹰深深看了紫薇一眼,单膝跪地道:“请小姐……尽力施为。”   “你放心。”紫薇垂目给了小鹰一个彼此了然的眼色,淡然笑道:“只要有一分可能,我就不会让他死。”   胡一刀、小鹰不知为什么,看着紫薇镇定的神色,心里的焦急竟悄悄卸去。觉得紫薇的提议虽是大海捞针,却仿佛是极有把握的,使人不由自主的依靠她。   “胡大哥,今晚我安排一下,你把小鱼偷偷从墙上送出去,放心交给柳妈请来的人。明日,我出府和小鱼汇合。”紫薇指尖敲击着红木椅的手把,颔首道:“小鱼一直病倒在床,他同我出府没人会知道。闻大夫还是请着,但时日要拉得长些,十日一次看诊,府里的人会以为小鱼的病慢慢好起来了。”   “小鱼走了,我们请闻大夫看谁的病?”胡一刀咬着唇,苦恼地问。   “说小鹰担心兄长忧思过重,每日吃不好睡不香。他要问起小鱼的事,你就说送出去治病了。”紫气说完起身道:“我也不多坐了,今晚的事,让春丫头给你消息。”   紫薇疾步离开湛泫苑,堵住正往府外走的柳妈,小声吩咐道:“柳妈,你去问一下,山东附近有没有……”   柳妈附耳听着紫薇的悄声话,仔细想了想,摇头道:“小姐,奴婢没有听说过。”   “柳妈,你是内院女眷,不知道也是有的。你仔细问问那些收养的孩子,或许他们知晓。”紫薇沉声叮嘱道:“今天晚上子时三刻,柳妈你让两个有力气的驾马车停在夏府西苑墙外。”   “小姐,你这是?”   “柳妈,不用多问,快去吧。”   柳妈瞧着紫薇的神情晓得是急事,她不敢耽误,赶忙领命而去。   哺时,柳妈拖着一身疲惫回府,紫薇命丫鬟服侍柳妈歇息,自己拿着情报,满意的点头。晚间,紫薇去大堂用膳,说出了想回别院陪母亲过年的打算。夏老爷、夏家氏老怀大慰,更觉紫薇孝顺,没有错认这个外孙女。而赵姨太等人则是恨不得紫薇离开,好重新梳拢人脉。   没人反对,紫薇次日带着贴身丫鬟出府。马车行至城郊,由柳妈领着丫鬟往别院而去,紫薇则跳上岔路旁的马车,掀开车门口的挡风帐子,在昏迷的小鱼身旁落座,吩咐道:“走吧,去药王谷。”    作者有话要说:四四讨回帖剧场: 四四:“现在大家都喜欢霸王,就算皇帝演出,叫好的也少啊。” 四四拍拍身边的十三道:“还是十三好,一直陪着四哥。别人都说你是我的忠犬,四哥现在委屈了,你帮忙给说说。” 众人聚精会神,想听十三说些什么深情并茂的话,来讨帖子。 十三挺了挺胸,吸了口气道:“汪、汪、汪!” 四四:“……” 众人昏倒,苍霞拿着笔记写道,果然是忠犬啊~~~ —————————————————————————— 雪山飞狐简介 传说中,明末李闯王兵败后,留下了一批价值连城的巨额宝藏,而开启宝藏的秘密被闯王手下胡、苗、范、田四大贴身护卫分别掌握。 为揭开宝藏的秘密,或为利己野心,或为赈济天下灾民,江湖中以及朝廷中的各方善恶势力展开了连番争斗。 而四姓的后人为了揭开这个秘密,数代间也结下无数纠葛情仇,最终,胡家传人胡一刀与苗家传人苗人凤两位英雄豪杰进行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决战,决战中,两人惺惺相惜,但田家后人田归农为了宝藏的秘密,暗下毒手,在胡一刀与苗人凤决战时以毒杀害胡一刀…… 然而,田归农的毒药在哪里拿到的,就是本章里最后提的地点——药王谷。 人生总有很多意外   “今儿一大早,柳嬷嬷找来,说小姐用得上我们。”   倪娃子缩紧身子靠着赶车的方哥儿,躲避着小道上飘扬的飞雪,身子半侧扭头看着车厢,满面止不住兴奋的说道:“记得两个月前,也是这么冷的日子,我还在路边讨饭,赤着脚连双鞋都没有。可我不能回破庙去,庙里还有弟弟妹妹等着我讨的饭,不然大家都要饿死。”   “哎。”倪娃子叹息道:“其实,那些天我早得了风寒,就是没钱看病,只好拖着。结果,倒在路边以为快要冻死的时候,柳妈把我抱到医馆里,求人救了我。”   赶车的方哥儿插话道:“亏这小子命大,大夫说迟两个对时,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柳妈不只救了我,还把我送入大宅子,接来了我破庙里的弟妹。我开始以为柳妈是牙婆子,想治好我的病再卖了我做奴才。可吃得好、住得好,又费心替我看病,那些骂人的粗话我怎么开得了口?”倪娃子摸着脑袋,自嘲道:“我只求柳妈卖了我,是柳妈救了我,我欠柳妈的情,我还给她。也求柳妈不要卖我弟妹,结果柳妈笑着说,救我不是要卖我,而是替小姐积福。”   方哥儿挥着马鞭道:“小姐,您可能不知道我们这些乞丐心里想得是什么。为什么宁可有一顿没一顿的讨饭,给人看不起,也不去做奴才。我们是被吓怕的,人市里每天都有被牙婆管事打死的人丁,那些个有钱人家,根本不把奴才当人命。”   她怎么会不明白?天下有什么地方的奴才,比皇宫里的更不值钱?多少人只看到宫廷的巍峨,却看不清那红色宫墙中藏了多少血腥。“拿条棉被出去,让他们披着赶车。”紫薇冲车厢内端坐一侧,照顾她的丫鬟道。   “是,小姐。”倪丫头早被柳妈好生教导过一番,做事答话都似模似样的。   倪丫头轻手轻脚起身打开厢门,把棉被送到赶车的哥儿手中,倒把方哥儿、倪娃子感动的红了眼。他们这些乞儿,从小受尽世间冷暖,看遍人生百态,知道柳妈不会平白无故对他们好,但这不是利用。柳妈给他们安排住处,让他们每顿能吃饱饭,要是自己愿意,还能去私塾读书。若女孩子喜欢绣花的,柳妈也会找绣娘来教……   他们从小过得不如意,防人之心很重。许多人都问过柳妈,为什么对他们这么好。柳妈也没有隐瞒,说了自己的来历,是夏府照顾小姐的嬷嬷,她做的都是小姐吩咐的事。   从柳妈口中得知,这小姐就是当年夏雨荷的私生女。夏雨荷的事儿,只要是济南城里的人,多少都知道一些。当年未婚先孕之事闹得极大,不知为什么,突然又被夏家族人压下。柳妈说,小姐过得很苦。   他们也明白,有私生女的名声在,哪有好日子过?好在乞丐也从小被人瞧不起,自然不会介意小姐的身世。只是没想到,这小姐是那么善良慈悲的人,她从不佩戴首饰,而是把它们换成银钱救助城里的乞儿。   乞丐里多有刁钻奸猾之徒,但为人都是讲江湖义气的。他们受了小姐的大恩,都发誓要报答小姐。柳妈也不要他们做什么,只是吩咐说,小姐要他们好好学着,到时帮寸小姐,而他们自己也能过上好日子。   乞儿是看惯了别人脸色的,都晓得柳妈真心为他们好,心里感激柳妈的同时,对她口中的小姐更是尊重万分。私生女算什么?济南城多少富家小姐,有谁接济过一个穷人?只听到富家小姐刁蛮,打死人打伤人的倒不在少数。可小姐呢?明明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就因为无法改变的身世,被人欺辱看轻。他们如何不恼?   小姐,已经是他们心中的主子了。虽然没签卖身契,但小姐是把他们从水火中拉出来的恩人,而且每天花着大把的钱养着他们,也不用他们做脏活累活,只要他们好好念书,学自己喜欢的手艺,将来帮上小姐。这样好的小姐,他们能不忠心么?为此,乞儿们要是听谁说了小姐的不是,明儿济南城里就会传出此人最不愿让人知道的阴私。   小乞儿们通常都会说话,但对小姐,他们都把感激放在心里。大家都争着为小姐做事,以接到柳妈的吩咐为荣。今次,紫薇想单独上药王谷,柳妈哪里肯依?但她争不过小姐,而紫薇想做的事,她只能帮着遮掩。当然,这也是知道了药王谷离济南城不远,才肯放行的。柳妈辗转反侧了一夜,才选定倪姓兄妹、方哥儿陪同紫薇。柳妈对方哥儿三人是叮咛又嘱咐,关照了千万遍,才把紫薇托付给他们。   柳妈心中自有考量。这三人都是身怀武艺的,人又机灵稳重,更重要的一点是,自己、或者说是小姐对他们有救命深恩。倪家兄妹,还有两个小弟,如果不是她伸手救助,早已病死饿死。而方哥儿则是抱着他病重的娘,跪在医馆门口求救,她花费不少银两才把他娘亲从阎王手中拉回来。让他们三人送小姐去药王谷,自己手里掌握着他们亲人的性命,自不会生出别样心思。   紫薇知道柳妈办事细心,而自己也不担心意外。她出生以来不间断地修练内功,相信,自保还是不成问题的。何况,药王谷只在济南城郊不远处,谷内有不少奇花异草。记得,她在阴间看《雪山飞狐》这本书时,看到胡一刀与苗人凤在山东沧州决斗,田归农为了毒杀两人,连夜赶去药王谷求药。一来一回,并没有耽误下毒的时机,可见,药王谷离沧州不远。既然在沧州附近,那么离济南也不会多远,只是没想到,就在济南城外。   “小姐心真好。”倪娃子为方哥儿披上棉被,轻声道:“听说马车上那个病了的,是夏府的奴才。小姐居然为了救奴才的命,亲自去药王谷求医,真是大好人。”   方哥儿认同的点头,之后细思片刻道:“听说药王谷里遍地是毒花毒草,我们要小心保护小姐,可别让她出事了。”   “哎呀!幸亏是大雪天,就算有毒花毒草也冻死了。不过以防万一,我们还是让小姐别出马车了。”   驾车的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谈,怕天冷闹困走错了路,害了车内重病之人的性命,更辜负了小姐的信赖。车厢中的紫薇正靠着卧榻思索,由倪丫头照顾着小鱼。   “小姐,药王谷到了。”不知过了多久,倪娃子敲了敲车厢的门,禀报紫薇。   紫薇退出了沉思,打开车窗掀起遮风的窗帘,迎面吹来一股雪花,而眼中看到的是密密麻麻的树枝,光秃秃的枝桠上积满了白雪。   赶车的方哥儿在前边道:“小姐,这林子里树长得太密了,马车只怕不好走啊。”   “嗯,我知道。如果不能前行,把车停下,我走过去。”   “那怎么行啊!”倪娃子高声劝解,“小姐,这林子里不比官道上,雪可深着呢!您还这么小,一步下去就陷到膝盖,怎么走路?何况,又不知那神医住在哪里,天这么冷,可别把自己冻坏了!”   倪丫头轻咬红唇,向哥哥提议道:“要不,我抱着小姐走吧?”   妹妹虽然会些把式,但从小吃得不好,如今十七岁看着像十四岁的孩子。让她抱着小姐走,只怕自己都迈不开步子。倪娃子皱着浓眉摆手道:“你看看你的身子,能抱着小姐在雪地里走吗?你自己摔了不要紧,万一小姐被你摔坏了咋办?”   “行了,行了你!在小姐身边也不知道收敛脾性。”方哥儿劝下倪娃子,一边和紫薇商议道:“小姐,您看这样行吗?要是马车走不过去,我下车把树劈开。”   “行不通。冬天的树冰的像石头,何况那么多树要劈到什么时候去?”紫薇反问。   “要不,我替小姐去找。让倪娃子和倪丫头陪着小姐在车里等,您看行吗?找到神医,我把他带来。”   紫薇低头哼笑道:“你以为神医会跟着你走吗?”   方哥儿不愿让紫薇瞧不上眼,义气道:“我跪也要把他跪来!”   “方哥儿,我听柳妈说过你的事。”紫薇冷冷的看着车外的景色,沉声道:“我问你,当初你跪在医馆门口足足一天一夜,那些大夫有没有动恻隐之心救你母亲?”   方哥儿心头猛然一震,半晌无言以对。   紫薇转着淡漠眸子,轻声提点道:“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提醒你一句话,做不到的事情,千万别夸口。”   闻言,不用说方哥儿,就是倪家兄妹也吃惊不小。他们一直以为,小姐有好心肠,但从未想过是这么个精灵剔透的女孩。明明是长在深闺里方过髫年的小姐,何曾想,居然比他们这些走江湖讨百家饭长大的人还看得清明。倪娃儿等人在心底是又赞又叹,并骂自己白吃了多年的饭。倪丫头注视着紫薇的眼光,更多了一份憧憬。   “小姐,我……”   方哥儿呐呐不能言,紫薇亦不想听他说什么。手下犯错,她会提醒,如若不改,死在自己的弱点之下,她也从不赋予同情。方哥儿有没有把话记在心里,没人知晓,紫薇只知道浮夸就会轻敌,即便一次也足够要他的小命。   “吁——!”时过稍歇,方哥儿拉紧缰绳,停下马车道:“小姐,已经没有路了。”   紫薇穿起外袍,套了厚厚的皮靴,戴上遮风的竹笠斗篷,打开厢门跳下马车,命倪丫头三人原地待命,照看小鱼。方哥儿、倪娃子哪敢领命?不想,紫薇身影一飘便离了三丈,几个起落已消逝在树林深处,余下之人好容易回转视线,看着彼此的眼神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方觉得自己跟去反而成了拖累。   紫薇催动真气疾步而行,雪地之中只留下一道浅浅的脚印。紫薇回忆雪山飞狐中描述药王谷的场景,知道药王的住所并非山谷的最深处,只得把掠过之处仔细看个分明。   过了半个时辰之后,紫薇的脚步并未有丝毫迟缓,一道道真气仍在她的血脉中飞速旋转。紫薇稍稍得意于自己的苦练,又欣喜于小鱼中毒察觉的正是时候,让她有借口到这药王谷。紫薇清楚药王石无嗔有些怪脾气,不会随意出手救人,该怎么说倒是要好好斟酌一下。刚这么想着,前方骤然传来一声惊天巨吼,“总舵主!”震得紫薇停住了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前一章写完,很多朋友都说没有看过雪山飞狐,我就找了个简介贴了,那个简介很短,也只说到药王谷。而我这里,也只写了药王谷。以后,或许还有别的剧情,如果没看过的朋友很多,我也会在这里做一下短言简述。 如果,有想看雪山飞狐,或是不知道剧情的朋友,可以看看文绎写的《遨游四海求其凰》。她脾气不错,有问题可以问她,雪山飞狐的剧情她比我知道的多。 好了,咱再来一次小剧场: —————————— 四四讨回帖剧场: 四四对着大家笑了笑,还没有开口,八八九九跑来,指着他嘲笑道:“我说四哥,你好歹也是大清国的皇上,居然开始讨回帖,这不是给皇家丢脸,给皇子皇孙坏榜样吗?” “就是,就是,难怪乾隆这小子那么无赖,原来是跟四哥学的。”九九补充。 四四阴沉的脸,摇头一副深表遗憾的样子道:“老八、老九,难怪你们斗不过我。人要与时俱进,做皇帝的,更要走在最前面才不被淘汰。至于乾隆,儿子就是来讨债的嘛!皇阿玛,不就是被你们气死的。” 八八,九九咬着牙,气红了脸道:“算了,别的不说。我们倒要听听,四哥这讨回帖,还有什么大义的名头!” 四四回顾众人,展颜笑道:“这说明,我是个亲民的皇上。” 微微一笑很倾城,众人被迷倒鸟~~ 能屈能伸   总舵主?   难道……是陈家洛?   紫薇的神色微微一窒,随即叹了口气。心道,这本《雪山飞狐》的书中是有提及陈家洛的,而他出现的时刻,是胡斐长大之后。胡斐是胡一刀的儿子,可如今连影子都没有,而陈家洛居然跳出来蹦达了,可想而知此刻遇到的场景,并非单一一本书里的情节那么简单。   紫薇又想到另一本书名《书剑恩仇录》,据说与《雪山飞狐》是同一人所著。这两本书唯一的共通点就是陈家洛,只是,其中有几个细节出入。   在说陈家洛是谁之前,先得提一个谋反的帮派,那就是曾经的天地会,也是今日的红花会。天地会在清初创立,宗旨是反清复明,妄想推翻大清朝的统治。它几经转变,由天地会改称红花会,总舵主亦从开山鼻祖陈近南,变为白面书生的陈家洛。别看两人都姓陈,事实上没有任何关系。   写这两本书的著者,提到陈近南说了一句,‘为人不识陈近南,便是英雄也枉然’,可见他对陈近南的景仰之情。而对陈家洛没有明确的描述,但光是他在一对姐妹中摇摆不定,把自己心爱的女人献给弘历,希望弘历因为这个女人推翻清王朝,就明白他是个没担当,做事优柔寡断之人。果然,最后陈家洛得到的,不过是心头所爱的一块墓碑、一座香冢与无尽的悔恨。   紫薇看书的时候甚至想问,陈家洛和那些所谓红花会的当家,为什么把事情想的那么简单?光凭他们几个人想反清复明,只要有些头脑的,都知道行不通。一没有军队,二没有物资,他们拿什么和大清朝抗衡?更可笑的是,牺牲女人作为筹码,推上反清的大业,想让弘历妥协。试问,弘历要是推翻了清朝,他自己还能算个什么?   弘历,就因为他是皇帝,才能富有四海随心所欲。甚至,让反清头领把所爱之人献给他,满足自己的私欲。可有一天他不是皇上了,那他身边还能剩下什么?   弘历。   紫薇勾起嘴角冷笑,她很早就明白这个儿子是多情种。但一个皇帝拥有三千佳丽,就算他真的对女子动了情,也不可能不顾一切,更不要说为她放弃皇位。毕竟,顺治爷那般的皇帝是不多见的,而他之后的皇上,好比康熙,好比自己,宁可选个寡恩薄情的,或是多情自傲的,也不会再要一个满脑子真爱无悔的继承人。   红花会的人傻,不错!可再笨的人也不会轻信死敌,和人谈输赢都握在对方手里的交易啊?这里就要说到野史的问题。   有一种说法,雍正,也既是前世的他,之所以登上皇位是因为他生了康熙的第一个孙子,这明显是诬蔑手法。谁都知道,他皇阿玛儿子多,孙子更多,怎么轮也轮不到他生第一个。   第二种说法是,弘历的母亲是个汉女。也不可能!当初为了皇位,多少兄弟死死盯着他,他即便有这个心,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让兄弟抓了把柄,到康熙面前告状啊?   最后一种是,当初熹妃生的是个女孩,为了讨康熙欢欣,把他换成了男孩。还是个汉官的儿子,而对方正巧是双胞胎,为此大清国有了一个汉人皇帝弘历,同时出现了想推翻自己兄弟,完成自身宏愿的陈家洛。   这话甚为可笑,康熙的孙子抓抓一大把,他又不是康熙最喜欢的儿子,就算生了孙子康熙又能多在意?何况,那时候他不是没儿子,何必弄混自己的血统替别人养?最重要的是,当时熹妃还是格格,并不是他的嫡妻原配,甚至不是庶福晋,不管她生的是女儿还是儿子,都是庶子庶女。而一个庶出的儿女,用得着他花费心思吗?   《书剑恩仇录》运用野史中第一和第三种说法,来表述弘历和陈家洛之间的纠合。书中陈家洛的亲生父亲是海宁陈阁老,说到此人,紫薇回忆半晌也想不起对方的脸。只记得,对方比自己大很多,也就是这么个人,野史上成了自己儿子的生父。紫薇苦笑,真弄不懂那些反清复明的,难道明白无法推翻大清,只能想出换子的法子来求以慰藉吗?   而《雪山飞狐》里的陈家洛,与《书剑恩仇录》中有所不同的是,陈家洛和福康安长得神似非常,可以说简直是一模一样。书中写福康安是弘历的私生子。但史实上,福康安是傅恒,弘历原配妻弟的儿子。福康安是乾隆十八年出生的,如若陈家洛和弘历同岁,福康安就要比陈家洛年轻四十三岁,奇怪的是恩仇录中,许多人都错把福康安、陈家洛当成兄弟。   要知道,《书剑》中的福康安已经三十左右了,可想而知,陈家洛有多大年纪。当然,因为是野史,年纪事实皆是互相矛盾,胡乱编写的。而实情呢?陈阁老确实有个老来子,比弘历小上二十多岁,野史不攻自破。只是,后世之人多这么写。看来,他这个儿子的多情,人人皆知。要不,也不会出了《雪山》、《书剑》,更有了本《还珠格格》。   皇家那点事,被后人闹成这般,紫薇不知该自嘲还是该叹息。她边想着,边靠近声源,到十丈开外隐于树后,观察着眼前的对峙。百步外,皑皑白雪压着间茅草房,前院用枯枝篱笆围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挺着单薄的身子板着青白的脸色,默然屹立在枯藤编制的大门前,与众人僵持着。   围着老者峙立的,是两个三十上下的男子,和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相持的圈外,一男一女正扶着个面色焦黄的汉子。   紫薇心道,那老人应该是毒手药王石无嗔,而他对面的只怕都是红花会的反贼了。若是前世,她见着这些乱党,恨不得立时铲除。而今,在地狱看过大清朝由盛转衰,又见识了一个个王朝的历史变迁,很多事她都看开了。红花会一开始,就走上了一条不可能成功的路,她又何必与失败者太过计较?   “石无嗔,我们也敬你是个好汉。没想到你居然对我们四当家下毒!”为首的大汉厉声喝道。   石无嗔双眉一皱翻了个白眼,并不搭理他。   青年拦住汉子欲出口的怒骂,双手抱拳道:“石老前辈,不管这毒是不是你下的,请先为我文四哥解毒吧。”   求人还这么嚣张,真是不知所谓,而且说的话如此可笑,看来此人就是陈家洛了!紫薇冷笑道,她以为陈家洛不过是做事不得要领,没想到还是个眼高于顶之人。难道,他不知道惹恼了石无嗔,文泰来就没救了吗?   “总舵主!”一旁满面胡渣子的大汉挥着刀,高声嚷道:“何必跟他废话,上去把他拿下。我就不信,把刀横在他脖子上,他也不治!”   “这……”陈家洛还在犹豫。圈外扶着文泰来的骆冰,急唤道:“总舵主,四哥他不行了!”   陈家洛闻言,只得咬牙冲着身边的汉子点了点头,叹了一声冲石无嗔道:“石老前辈,陈家洛被逼无奈,只有得罪了!”   石无嗔眯起眼,一双青白的手稍稍扬起。陈家洛三人手持兵器,往石无嗔掠去。胜负正于一触即发之际,咔嚓一声枝桠断裂的脆响,使众人纷纷朝紫薇处探来。   “是谁?出来!”与骆冰一同扶着文泰来的余鱼同,反手取下持于腰后的金笛,指着发声处喝道。   真乃天赐良机!紫薇隐下冷嘲,挂上天真的笑脸,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出树丛,踩着积雪来到石无嗔身侧,仰头叫道:“爷爷,你让圆圆找的雪兰花我没找到,到处白白的,好难找啊!不过,圆圆有看见小白兔哦。”   陈家洛等人见来者是个年幼的孩子,还是个小女孩,防备之心去了大半。又听她喊石无嗔爷爷,想必是毒手药王的孙女,众人瞧着紫薇白嫩的脸颊,乌黑圆溜的大眼很是可人,而那软糯糯的声音更是甜到人心里。只是此刻立场相对,觉得女孩故然可爱无比,也不能因为她便不与石无嗔动手,只得硬起心肠再次提刀向前。   紫薇若无所觉的挡在石无嗔身前,仰起脑袋朝红花会众人笑问:“你们找爷爷比武么?”   陈家洛几人心中一阵尴尬,然骆冰的哭喊在耳,他们哪里能停手?骤然谷中寒风转向,石无嗔左手微扬,面对他的众人只觉得鼻尖一刺脑海一沉,毫无悬念的,纷纷僵硬着跌倒于地。   “石无嗔,你竟然下毒!还算什么英雄好汉?”余鱼同一手奋力搀扶着中毒的文泰来,一手插入雪地稳住跪倒泥地的身形,扭曲着脸喝骂道。   石无嗔还没言语,紫薇忍不住笑道:“大哥哥,你可骂错人了。爷爷说过,比武就要比自己拿手的,而我爷爷人称毒手药王,自然比用毒啊!你们都不知道,就来和爷爷比武,可见是自己的错。”   “姑娘,我们没有和你爷爷比武……”   “总舵主,你和她多说什么呀!”骆冰打断陈家洛的解释,哭求道:“石老前辈,我求求你救救我丈夫吧!刚才我们失了礼数,只要老前辈救了四哥,我任打任骂绝不还手。”   余鱼同斜视着泪流满面的骆冰,心头怒气难消,扯着嗓子骂道:“石无嗔,好歹你也是武林前辈,居然为难女流之辈。你今天就是杀了我们,红花会的兄弟还是会找你报仇的!”   “红花会?”紫薇瞪大眼睛看着陈家洛等人,回头拉了拉石无嗔的衣袖,询问:“爷爷,红花会不就是你常说的,那个劫富济贫,专找满清鞑子麻烦的帮会吗?”   石无嗔往日这么说他们的?红花会众人瞧着冰雪可爱的紫薇,觉得她不可能说谎,心中对石无嗔下毒害文泰来的怀疑消除了大半,不禁懊恼先前太过急躁,不该一来便质问凶手,反而惹恼了石无嗔。而另一头的石无嗔则低着头,正用复杂的眼神打量着紫薇。   “小妹妹,求你爷爷救救这个叔叔吧。”骆冰平日也是个英姿飒爽的女豪杰,可此时丈夫正处于生死瞬间,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脸面?她伏到在雪地里,艰难的向前爬了几步,眼巴巴瞅着紫薇哀求。   紫薇十分了解石无嗔的心态,眼前这些武林中人往往因为面子上过不去,明明想去做的事反而生生忍住不做,或是违背心意下了自己不想做的决定。更甚者,为了一时的义气害了他人的性命,让自身也陷入危机。   何必?紫薇心中讥嘲,但不愿耽搁太久,让方哥儿倪娃子找来坏了事。她抬起小脑袋,笑看着石无嗔道:“爷爷,既然那姐姐都这么求你了,你就出手救救那个叔叔吧。”   “哼!”石无嗔仍拉不下脸,哼声扭过头。   总算有反应了。骆冰看到了希望,声声恳切的央求道:“石老前辈,方才多有冒犯,实是因为太过在意四哥的安危。请前辈看在晚辈救人心切的份上,原谅则个。”   石无嗔仿佛没听见骆冰的话,陈家洛眼见余鱼同几人僵直的脸色,他不想再起冲突,赶忙插口道:“石老前辈,是我的错,我太过鲁莽,误会了老前辈。我代表所有红花会的兄弟,给老前辈赔个不是。”   “石老前辈,你究竟要我们怎么做才救四哥?你发话吧,我章进绝不皱一下眉头!”   红花会众人左求右哄不见石无嗔答应,须臾间,文泰来的面皮已经青里透紫,眼睛也失去了光芒,几人的神色再次转为不善。   “我说爷爷怎么不肯救人,原来是你们不会说话啊!”紫薇打破僵滞的气氛,拉着石无嗔劝解,“爷爷,你不是告诉过圆圆吗?被狗咬了,人是不会反口咬狗的。爷爷大人大量,何必与小辈一般见识呢?”   章进怒道:“你骂我们是狗!”   紫薇瞥向章进,歪着脑袋上下端详着对方,微微一笑道:“我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明明知道,圆圆这么说是为了救那个叔叔,让我爷爷消气,你为什么要打断我的话呢?哦,圆圆知道了,你是不是喜欢这个姐姐,不想救叔叔啊?”   “你……”章进被紫薇激得说不出话来,刚缓了口气想说什么,被骆冰狠狠瞪视着示意他住嘴。   “小妹妹,是叔叔不好,姐姐回去一定骂他。不过,叔叔也不是有心的。小妹妹,你再替姐姐求求你爷爷啊!”骆冰盯着丈夫渐失人气的样子,急得双手握拳抠破了掌心。   紫薇颔首道:“我知道叔叔是和圆圆开玩笑的。爷爷说过,红花会里的人都是肝胆相照,能为兄弟两助插刀的。圆圆为了救叔叔,不要说只是骂他为狗,就算骂他猪狗不如,他心里都该感激圆圆的,是不是啊?叔叔。”   章进被气得满脸血红,却在陈家洛等人的注视下,不得不狠狠点了点头。   “哈哈哈……”石无嗔看着章进气极,又无处发泄的窝囊样,昂头大笑,一腔怒意随着笑声烟消云散。他双目有神的望着陈家洛道:“我只说一次,你们四当家的毒不是我下的。”   “好,我信石老前辈。”陈家洛中毒无力起身,仍抱拳致歉道:“早先误解石老前辈,请前辈多多包涵,救救我文四哥。”   石无嗔也不再为难红花会众人,走向文泰来单掌一挥,掌风飘向他的脸面。不过呼吸之间,文泰来灰败的脸颊重新回复了血色。石无嗔转身衣袖一甩,骆冰几人鼻间一痒,打了个喷嚏,四肢立即恢复如常,体内的真气已运行自如。   陈家洛赞叹道:“石老前辈的手段真是高妙,我等自愧不如。”   石无嗔淡然无语,紫薇轻笑道:“我爷爷说过,学有专精,大哥哥不用妄自菲薄。”   “呵呵,小妹子说的是。这次,姐姐多谢你了!”骆冰见丈夫无碍放心松了口气,对救了文泰来的紫薇很是感激,出声道谢。   “其实,是我爷爷想救叔叔。不然,圆圆就是说破嘴,爷爷也不会救人的。”紫薇故作说破石无嗔的心思,随后又拧起柳眉道:“大哥哥你们相信毒不是爷爷下的,但心里还是会奇怪,为什么这毒是出自药王谷的,对不对?”   陈家洛几人苦笑,这小姑娘到了之后,他们所有的人都被牵着鼻子走。可她如此精灵古怪,又长得和仙童一样,不知不觉中让人生出亲近之心,丝毫不觉反常,倒觉得她本就该这么聪慧。   “圆圆说的是。”陈家洛转朝石无嗔道:“石老前辈,我知道这毒不是前辈下的,否则你也不会救文四哥。可是,我们实在很想找出凶手。不知,可否请前辈告知,这毒是怎么流落出去的?”   “这个,恕老朽不便相告。”石无嗔板着脸,下催客令道:“人我已经救了,你们走吧。”   “你……”章进耐不住石无嗔的无礼,想开口呵斥。骆冰在他身后一把拉住,制止他惹祸。   然,石无嗔打定主意不说,红花会众人亦是无奈,只得告退。倒是紫薇上前一步道:“爷爷就是喜欢说些叫人误会的话,还是让圆圆来说吧。常常有人上门求药,爷爷好心施药救人。来药王谷求药的,都是中了剧毒的,有些解药本身就是毒药,取自以毒攻毒之效。叔叔中的毒,也是另一种毒物的解药,”   紫薇垂头摇晃着小脑袋,一脸无可奈何道:“爷爷为了救人,可对方拿去害人,还叫人误会了找爷爷寻仇。真是好心没好报!大哥哥你们说,这救吧,也害了爷爷。不救吧,又让人恨爷爷。这究竟该不该救啊?”   陈家洛等人无言以对。   “看来,以后来药王谷求药的,都要记下姓名。大哥哥们以后来,也就不会误会爷爷了。”   章进、余鱼同几人被紫薇挤兑的面色羞红,赶忙说了几句场面话,扶着文泰来疾步而去。   稍歇,等红花会众人消失于丛林深处,紫薇转身面向石无嗔道:“紫薇见过石老前辈。”   石无嗔细观着紫薇的神色,心头乍然一窒。原本天真甜美的女孩儿,转眼间收敛了所有的娇态,从头到脚都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看那冰雕般的脸颊上,镶嵌着一双看透世事的眸子,顾盼之间神采飞扬。而她的一抬手一投足,都飘逸着一股尊荣,从骨子里透出满满的高贵。   紫薇出现的突然,对他口称爷爷。石无嗔虽然心中疑惑,但对为他解围的紫薇仍是多有好感,恨不得自己真有那么个乖巧懂事的孙女。此时,即便紫薇的乍然改变,石无嗔也没有生出太多防范之心,只是好奇于紫薇是谁,什么样的人家能养出如此尊贵的女孩?    作者有话要说:有读者看了,肯定会说,红花会的人怎么这么没用? 我要说,红花会的人真的不是很厉害,比起药王的用毒之术其实差远了。 想想啊,胡一刀,苗人凤,雪山飞狐里最顶尖的人物,都死在或是伤在药王谷之下,何况是红花会? 这时陈家洛还刚出来不久,年轻这呢,没什么经验。更重要的是,红花会都是一帮子,比较没头脑,十分冲动的人物,所以,我写的没有出格。 希望大家给回帖,鼓励一下,调动一下我的写作情绪。》《~~~ ———————————— 四四讨回帖剧场: 八八九九卷土重来,指着四四笑话道:“听说你今天在装嫩?” 四四抱着十三,眉峰一拧回道:“我现在是孩子,有什么装不装嫩的!再者,我是为了救人,不像有些人,为了王位在皇阿玛面前装孝子!” “你……” 八八气急了,九九在后面给他拍背,怕他一口气接不上来。 四四此人其实就是不择手段,也不怕别人说道的人物。只要对自己有利,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他都是能屈能伸的。不过,被兄弟也是死敌的八八九九指控,四四心底还是有些在意的。 四四悄悄追问十三道:“十三弟,你也觉得四哥做得不好吗?” 十三吻吻四四,怕伤了四四的心,逃避道:“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苍霞翻译,“四哥就是四哥啊,不管做什么,十三都跟着你!” 四四大喜,冲众人笑道:“大家不要因为朕的策略就不喜欢朕了,朕还是要靠大家支持的!请回一帖~” 有好处就做   “你是……”石无嗔眯眼凝视紫薇,虽然心中有许多疑惑,却不知该问什么?石无嗔晓得紫薇是个狡狯的孩子,奈何一照面就生了喜爱之心,对她的转变自是不以为意。而且,他本是个淡漠的人,对紫薇的身份并不好奇,更不想追究。不过,他也明白,一个孩子不可能平白无故出现在药王谷,何况是那么寒冷的雪天。   紫薇上前,学着游侠抱拳施礼道:“石老前辈,紫薇这次来,是为了求药。我家一个长随的哥哥病了,他跪在我面前求我救他哥哥,我看他们兄弟情深,就答应了。没想到这病怎么也治不好,请济南城里最好的大夫看了,说是中了毒,但却不知药性无法医治。我找了许多人询问,才知道石老前辈的事,今日特地来药王谷求医。”   “为一个奴才求医?”石无嗔瞅着紫薇沉思,眼眸中闪着似信非信的光芒。   紫薇垂首一笑,勾起嘴角道:“先帝取消了贱籍,但世人还是有尊卑之分。我觉得人虽有高低,命却无贵贱。何况,奴才也是我的奴才,有能力我自然当救,若不然怎配他们叫一声主子?”   哟,看来还是个护短的主!也难得她小小年纪,能说出这番话来。石无嗔此人亦是极为护短之辈,听紫薇的话又觉十分合自己心意,当下更不为难她,询问道:“我毒手药王,不是随意为人解毒的。不过,看在你刚才喊我一声爷爷的份上,便出手帮你一次。那中毒之人呢?”   “药王谷中树林太密,马车无法通行,只能让他们等在谷外。恳请老前辈,与紫薇同往。”紫薇的小胳膊由上而下,做了个流畅的请姿。   “这……”石无嗔是疑心极重的人,先前已为紫薇的气度谈吐生疑,倒也不放在心上。一来,在他的地头、二来,紫薇是个孩子,还是个得他喜爱的孩子。可此时让他跟着紫薇出谷,倒使石无嗔为难了。毕竟对方的底细他全然不知,仔细想来有些蹊跷,哪个大户人家会让个小小姐来求医,何况病人还是个奴才。   可石无嗔好脸面,虽说紫薇只是个孩子,但之前已经答应了,要反悔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正犹豫不决间,紫薇扬眉笑道:“前辈若是不放心,可以先喂紫薇毒药,等治好了我的奴才,再给我解药不迟。”   紫薇如此坦荡,反让石无嗔拉不下脸了。想想紫薇才这么小,就有独闯药王谷的胆魄,而自己呢?成名那么多年,居然还怕一个孩子可能带来的危机……石无嗔寞然自嘲,若是说出去,他哪还有脸在江湖上走动?   紫薇见石无嗔沉默不语,方想再劝什么,石无嗔右臂一抬道:“什么都不用说了,我跟你去。”   果然如此!其实,紫薇只做个发话的样子而已,她根本不想再说劝解的话。紫薇很清楚,比起激将法,石无嗔这般注重颜面的前辈更怕被人看轻。紫薇的提议,或许石无嗔心里有这个打算,可对个不满十岁的黄口小儿,他如何下得了手?也许,石无嗔宁可选择被骗遇险,亦不愿让人说怕了个孩子。   紫薇本是在前带路,小短腿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石无嗔着实看不过眼,一把抱起紫薇运功于风雪中飞驰。石无嗔半生孤寂,好容易遇上个不怕自己的孩儿,难免心中爱怜,他看着怀中的紫薇柔声问:“你怎么一个人进药王谷?”   “是我让他们留下看马车的,我怕他们跟着反而坏事。”紫薇笑看石无嗔道:“我可是知道的,爷爷的脾气可不好。”   石无嗔没想到紫薇如此实诚,他也明白自己脾气古怪,若是有人上门求救或者求毒,多是不依的。更有话不投机,下毒赶人的。可这话从紫薇嘴里说出来,石无嗔不仅觉得孩子可爱,而且那声爷爷更叫的他心里热呵。石无嗔笑问:“你这么说,就不怕我生气?”   紫薇挑起柳眉,脸上闪过狡猾的笑意,不感唐突反显稚趣,她低头笑道:“江湖人人敬称毒手药王的石老前辈,怎么可能对紫薇这样的小人物生气?”   “哈哈。”石无嗔觉得紫薇回答的很是顽皮,对她兴趣更浓了,问道:“你是从哪里听到药王谷的?”   “我外公有个至交姓胡,听说以前救过外公的性命。这次他来家中做客,说起济南就说到城外的药王谷,自然又谈起石老前辈了。胡伯伯说,石爷爷可是江湖数一数二的高手,他自愧不如!”   “姓胡?”石无嗔不及多想,又问:“今天,你是自己来的?家中长辈知道吗?”   紫薇摇头道:“我瞒着他们。亲自来药王谷求医,就为了救个奴才,外公他们怎么肯依我啊?”   石无嗔拍着紫薇轻责道:“你啊,真是太大胆了。要知道,药王谷可不是那么好闯的。以后做事,可要谨慎啊!”   “多谢石老前辈训诫。”紫薇淡漠一笑道:“今日幸亏红花会的好汉了。要不然,石爷爷可不会这么容易答应我。”   “你哦!”石无嗔简直被紫薇磨的没了脾性,只能由得她挖苦。抱着紫薇的胳膊倒是紧了紧,心恨怀里的娃娃不是自家的,难得遇上个那么合自己口味的孩子却不能留下,有些怅然更多的是惋惜。   “石爷爷,那边!”紫薇指着树杆枯枝后的马车。   “小姐!”方哥儿、倪娃子三人早等得心焦如焚,此刻见有人抱着紫薇回来,纷纷迎上为其拍打雪花,送入车厢。   石无嗔是老江湖,仔细听了听周围的喘气声,知晓车内仅只一人,还是个呼吸微弱的病患,明白紫薇没骗自己,心下对她又多了份亲近。石无嗔揉着紫薇跳上马车,坐下为小鱼诊治。   片刻后,石无嗔放下小鱼的手腕,转向紫薇道:“还有救,拿笔来。”   紫薇命倪丫头送上笔墨,石无嗔写下药名,交待了煎煮的方法,又喂了小鱼几颗丹药。稍息,看了看小鱼的脸色,点头道:“好了,之后就给他煎药吃,不出一月就好。”   “谢谢石爷爷。”   “嗯。”听着紫薇的称呼,石无嗔摸着胡须点首,觉得此人救得值得。随即,微微凝眸问道:“他是怎么中毒的?”   紫薇慢慢摇着脑袋,回道:“从牙婆手中买来就生了病,一直没好,谁知道是中了毒。”   “这是种慢性的毒药,叫千秋缠绵。”   紫薇转目一思,问:“是不是要三年多的时间,才会慢慢发病而死?”   “聪明!”石无嗔赞许了一声,解释道:“千秋,顾名思义需得一千个时日,而缠绵就是缠绵病榻之意。这毒是从西域传来的,我曾经在湖广两地遇到过,不难解就是折腾人,他要好起来还需多补一补。”   说罢,石无嗔掀起车帐看了看天时,回首望着紫薇道:“你早些回去吧,药王谷附近也不安全。”   “石爷爷。”紫薇唤住起身下车的石无嗔,沉着脸正色道:“能不能给我一颗能中和剧毒的药丸?”   石无嗔不解道:“中和剧毒的药丸?”   “是。”紫薇点头道:“家里不太平,外公执意我掌家,有很多人想对我下手。毒,恐怕也是其中之一。”   掌家?小姑娘的外公倒有一双慧眼。难怪,紫薇这么小行事已如此有分寸。石无嗔了解大家族内的争斗,知晓紫薇不是夸大其词,而他对紫薇又有几分真心喜爱,因此没多想便掏出怀里的瓷瓶,交给她。“这是延命丹,万一感到不适就吃下,三个时辰内保你无碍。”   紫薇打开瓶口向内张望,一共有五颗。她晓得得之不易,赶忙谢过石无嗔道:“多谢爷爷。”紫薇从一旁取了包裹,捧至石无嗔身前塞入他怀里。   “这是?”   “年货。”紫薇笑道:“今日多亏老前辈相助,紫薇没什么贵重的谢礼,眼见快要过年了,只能买些年货聊表心意。”   石无嗔推拒道:“我怎么能要孩子的东西!”   紫薇狡笑道:“这是孙女给爷爷的谢礼。”   石无嗔神色一呆,须臾高声朗笑道:“哈哈哈,好你个孩儿,让我说什么好?也罢,我认下你这个孙女!”石无嗔对紫薇又是一番关照,再次掏出瓶瓶罐罐送与紫薇,并吩咐她常来药王谷看自己。   石无嗔一直送紫薇到谷口,才提着年货转回,心底不禁叹息着人与人之间的际遇,他做梦都没想到会与一个孩子如此投机。石无嗔认下紫薇多半是冲动,又因为对了自己的脾气,他以为事后会后悔有了拖累。没料到紫薇的马车方消失在小道上,他心底已经开始想念起来。石无嗔摇了摇头,长长叹息了一声,逐渐隐没于药王谷的丛林之中。   方哥儿一路驾车至夏府别院,由柳妈出面安置他们。紫薇则一路小跑去厢房,打开院门,一只雪白的小狗猛地扑入紫薇怀里,呜呜叫个不停,甩着尾巴撒娇。    作者有话要说:四四讨回帖剧场: 四四看着十三道:“十三弟,我早就注意你了。为什么你一直不肯说人话了?” 十三泪奔,跑到黄铜镜面前顾影自怜。小小的身子一身白毛,四条短短的胖腿,可爱的短吻,耷拉的耳朵,一摇一摆的尾巴……十三趴在地上,噘着短吻用爪爪遮住脸,小肩膀一耸一耸的。 “十三弟。” 十三不理四四,回以屁股。 四四急忙上前几步,温柔的抱起小十三,轻声道:“是四哥不好,我以为人变成狗,多少还是有点神通的。好了好了,不哭,以后四哥保护你。” 十三从四四怀里钻出小脑袋,水润乌黑的眸子里满是星星眼…… 苍霞在一旁轻声提醒道:“诸位,看到这么友爱的场景,请各位先脱下霸王服,披上拥皇装,给个回帖。” 不知所谓的夏雨荷   “小姐,你还记着这条狗呀。奴婢以为你那么多些日子不回来,是把我们给忘了呢!”院内的小丫鬟噘着嘴,委屈的冲紫薇抱怨。   紫薇摸着小狗柔软的毛皮,笑看着不停舔着自己掌心的小狗,眼底带着不自觉的宠溺。   一旁的小丫鬟见紫薇不搭理她,不依的扭着身子道:“小姐,你眼里就只有狗,没有我竹琴呀!”   紫薇斜视着竹琴,眉目间不经意的掠过一丝烦躁。竹琴是夏雨荷为紫薇挑选的小丫头,脾性极似雨荷,体态娇娇弱弱、说话声软绵绵娇滴滴、爱听奉承话耳根子又出奇的软,行事拖泥带水没有主见。为此,在紫薇手底下过得并不得意,去大宅也没有带上她。   “住口!你不过是个奴婢,怎么对小姐说话呢!”柳妈方带着鹦哥儿等人进入薇园,就听得竹琴的质问,急忙上前呵斥。   竹琴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孩童,这些日子被夏雨荷当作紫薇的替身,宠得不分上下。哪里会怕了柳妈,张嘴驳道:“夫人命我照顾小姐的,小姐怎么能丢下我,自个儿跑去大宅?”   “你……”柳妈气得说不出话,指着竹琴干瞪眼。   紫薇反而微微一笑,招过黄鹂道:“代我掌嘴,直到她分清尊卑。”   “是,小姐。”黄鹂大步上前,不等竹琴发话,手起掌落狠狠抽在粉嫩的脸颊之上,打得竹琴站不住脚生生的退了两步。   竹琴不敢置信的望着黄鹂,又看了看冷漠的紫薇,哇的一声哭起来,撒腿往荷院跑去向夏雨荷告状。紫薇挥手制止想拦住竹琴步伐的柳妈,抱着小狗温温跨入厅堂,吩咐柳妈鹦哥儿几人在一边伺候。   不过一炷香时,夏雨荷领着婆子,拉着竹琴的手气冲冲找上门来。紫薇仿佛没看见雨荷责备的脸,手捧着瓷杯向她敬茶,口中道:“娘亲近来可安好?紫薇看着年关将近,特意求外公回别院陪母亲过年。”   夏雨荷是气头上来的,但一见到紫薇冷冰冰的小脸,心里就开始打鼓,不知为什么面对女儿总觉得有些怕,胸中没有底气。听了紫薇的坦言,雨荷方松了口气,笑道:“难得我儿如此孝顺,娘亲……呜呜……”雨荷说着说着流出眼泪,哽咽的拉着紫薇的手,细细打量几月不见的女儿。   “嗯?”夏雨荷感觉袖子被人狠狠揪了几下,循迹而去看到肿着脸的竹琴,才记起来意。雨荷擦了擦泪珠儿,柔声质问:“紫薇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让人打竹琴呢?她还这么小,被打坏了如何事好?我不是从小教你,要善对下人吗?他们虽卖身为奴,但也是人呀!”   柳妈哪里肯叫紫薇吃亏,上前辩解道:“回夫人的话,这不是紫薇小姐的错。虽说主子体恤奴才,可奴才也不能蹬鼻子上脸,给主子脸色瞧啊?”   “我哪有给小姐使脸色?”竹琴怒视柳妈道。   “你这句话就说不得!哪有奴才回话,自称我啊我的?应该叫自个儿奴婢,连这都不懂,你怎么当丫鬟的?”柳妈喝问。   竹琴从小陪着夏雨荷,之后虽跟了紫薇,也不见得多亲近,因此仍是常常滞留雨荷身边。而比起紫薇的冷淡严厉,竹琴那柔弱的性子更对雨荷的口味,何况紫薇不在的日子都是竹琴陪着她,自是另眼相看。雨荷不忍竹琴伤心,劝说道:“柳妈,我从不把竹琴当下人,她爱怎么说便怎么说吧,何必要拘着她?”   “母亲这话说得不对。”紫薇淡淡凝视扯着夏雨荷撒娇的竹琴,看得她心虚低头,方转朝雨荷冷笑道:“我可是为了竹琴好!”   “为她好?”夏雨荷不信的瞅着紫薇疑问。   “我刚才到别院,竹琴便来质问我为什么没带她去大宅。退一步说,我看在娘亲的面上,不计较她的冲撞。可她这样的性子如何跟我去夏家大宅?如此没有规矩喝问主子,质疑主子的行事,上下没有分寸,连自称都不会,却仗着娘亲您的宠爱,要我带她去济南城的大宅。”紫薇暗自讥讽,心道,只怕自己这些日子不在家,竹琴倒把自己当成小姐了!   紫薇哼声冷嘲道:“既然,她要去大宅,我就成全她。但夏家可不像别院,那里主仆分明,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何话该说何话不该说,都要心里记得明白。我命人打竹琴一巴掌,就是要她好好记住,到了夏家懂得分寸,不要做出使我丢脸的举止,别让人说娘亲教出来的丫头没有教养!”   “紫薇,你怎么变得这么势利?”夏雨荷摇着头,哀怨的望着紫薇,哭丧着脸说着儿女不孝。一边的竹琴偷偷弯起嘴角。   柳妈想插话,紫薇抬手命她带人退下,房里只余春夏两个小丫鬟,陪着雨荷母女。紫薇朝春丫头横了一眼,对方会意的取了帕子递给夏雨荷,紫薇乘雨荷接帕子的当儿厉声道:“娘亲,紫薇可是代你去大宅尽孝的。外公外婆最看重的就是教养,就是夏府的体面。你去问问,大宅里有哪个奴才敢和主子顶嘴的?”   “这……”   紫薇不等雨荷答话,沉着脸续言道:“我第一天去大宅,你知道霜姨母怎么骂我的?她说我是个私生女,是不知道哪来的野种,不配入住夏家。她当着外公的面,在所有夏家和外人的面前骂我。这口气,我忍下了,紫薇怎么和长辈顶嘴?可我心里难道就不恨,不苦吗?母亲以为我被骂了,不会伤心吗?”   对紫薇的责问,夏雨荷悲从中来,哭啼的擦着泪水,眼波中涌出无尽的哀苦。   “我不可以骂回去,但我可以做到不被人白眼!我行事小心,在夏家不走错一步,不说错一句。每日过得战战兢兢,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母亲,为了让别人夸一句,夏雨荷教出的女儿是知书达理的,是做事有分寸的。”   夏雨荷闻言止住哭泣声,眸光中闪烁着千丝万缕的波动。她一把拉过紫薇抱入怀里,放声痛哭道:“苦你了,是娘亲不好,误会了你。呜呜,霜芝她怎么能这么骂你?她是你姨母啊!呜呜,我可怜的孩子,我可怜的紫薇,当初就不该让你去大宅,你受苦了,呜呜。”   夏雨荷想哭,就让她哭个痛快。紫薇施暗劲推开雨荷,脱离她的怀抱,免得小狗温温被挤得哀哀叫。春、夏两人欲劝解雨荷,亦被紫薇挥退,只得屹立一旁。   雨荷边擦着泪,边哭道:“霜芝她为什么不理解我呢?我是真的爱着他的,我知道他也是爱着我的,紫薇是我们相爱的证据。为什么霜芝骂得那么难听?我以为别人不懂我,可霜芝她是我姐姐啊,她为什么也这么说?呜呜……”   春夏两人面面相觑,交汇着眼神,暗道,有这么能哭的娘亲,小姐真是受苦了。   “娘,你别哭了。”做都做了,还怕别人说吗?瞧着哭得欲罢不能的夏雨荷,紫薇心中腹诽,隐下不耐的神色道:“我教训竹琴,是为了避免她犯错,坏了娘的名声。母亲既然明白了,那以后不要太过关照她,让她忘了自己的身份。”   “可是,竹琴她那么可怜……”   紫薇锋利的视线直刺入夏雨荷的眼底,吓得她猛然住口,把眼泪都收了回去。紫薇沉下脸,正色道:“娘,你知道外婆这几年是怎么过的?赵姨太、姜姨太欺负她,霜姨母对她不敬,奴婢都阳奉阴违,这些都是为了什么?我如今是替母亲尽孝,不是给她添堵,带去一个不知进退的丫头,难道叫他人笑话吗?”   夏雨荷听出紫薇话语中的讥嘲,却也无法反驳,只能呐呐道:“那就让竹琴陪着我吧,别让她去大宅。”雨荷注视着眼前冷淡的紫薇,反觉得竹琴更似自己,那温柔婉约的性子更像她的女儿。   紫薇倒不怪夏雨荷亲近竹琴,原因是她从小就独立,对雨荷很是冷漠,除了每日问安让人挑不出刺儿,从不同雨荷多话。别院只有竹琴与她年龄相近,加上刻意的讨好,天长日久雨荷移情也是预料之中。只是,紫薇容不得有人挑衅自己的权威,她轻嘲道:“娘亲,你把竹琴叫来问问,看她是否愿意留下?我从不勉强人。”   雨荷唤入门外的竹琴细问:“竹琴,紫薇要带你去大宅,你心里愿意吗?你要知道,大宅的规矩是很多的,见着人要磕头行礼,每天卯时便要起床伺候主子,晚上人定才能歇息,你受得了吗?要不,你就跟着我,不去大宅了吧?”   还真以为竹琴是她女儿了吗?紫薇嗤笑。看来,夏雨荷被弘历遗忘,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夏雨荷做事总看不清事实,自以为是的对别人指手画脚,初时在一起觉得她体贴,长久往来会感到万分压抑。与其说弘历是因为有事而忘了这段感情,不如说他是厌烦了夏雨荷的唠叨,怕了她动不动就掉的眼泪,刻意摒弃了这段记忆罢了。   不出紫薇所料,竹琴红着眼故作惋惜道:“夫人,你让我照顾小姐,我怎么能为了大宅的规矩推脱了事呢?夫人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小姐。”   竹琴已经十三岁了,早懂了男女之事。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跟着永远不出别院的夏雨荷没什么指望,虽说雨荷对她好,可那有什么用?她想脱奴籍,想过好日子,想嫁有钱人,这些心愿只有出了别院才能达成。竹琴她不想一生都陪着雨荷,做一个老姑娘,像柳妈这样伺候主子一辈子。   竹琴晓得紫薇不喜欢她,但她自认有手段,有能为。她不就让夏雨荷喜欢她,胜过喜欢亲生女儿吗?只要去了大宅,那么多的主子,随意挑个合心的跟了,还怕不能称了自己的心?竹琴想得快意,恨不得立时到了夏家,一探大宅的风光。   竹琴不愿跟着自己,夏雨荷有些伤感,而更多的是对竹琴的赞许。雨荷认为竹琴为了报答她,去照顾紫薇,甚至不怕大宅的规矩,是个难得忠心的丫头,对竹琴愈发高看了一眼。雨荷拉过竹琴的手,摸着她被打红的脸颊,转向紫薇道:“紫薇,竹琴还小,你多照顾她一些吧。”   笑话!真是没脑子的女人。紫薇懒得答话,起身睨视着夏雨荷勾唇一笑,径自抱着温温步出厅堂,去卧室歇息。柳妈等人则是惊窒于雨荷的托付,各个心中纳闷道,居然让自己的女儿去照顾丫鬟,难道,她以为竹琴去大宅做小姐的吗?众人内心笑叹着夏雨荷的不着调,脸上却不露声色的跟着紫薇鱼贯而出,独留雨荷缠着竹琴一声声叮咛,一道道嘱咐。   “小姐,你可别伤心啊!”柳妈追上紫薇,担心的望着她,怕紫薇介意竹琴的事。   伤心?她为何伤心?自己乐得竹琴绊住夏雨荷,她可没时间听那些哭诉。紫薇摸着温温的毛皮,笑道:“随她去,她喜欢就好。”   小姐对夫人的态度好像并不在意啊?鹦哥儿几人也是识趣的,决口不提竹琴的事,为了让紫薇多吃些饭食,不停在一旁凑趣说些玩笑话。用了晚膳,紫薇独留柳妈,布下了好些差事。柳妈一一应下,随后忍不住问:“小姐,看竹琴不是个好的,当初你不带她去大宅,这次为什么让她去呐?”   紫薇喝着普洱道:“前次不带着她是因为不知道夏府的深浅,竹琴是个喂不熟的,她去了,只怕会背着我讨好赵姨太,反过来陷我不义。”   “那这次……”柳妈担心地瞅着紫薇道:“奴婢觉得,还是不带她去为妙。谁晓得这小蹄子,会掀起什么风浪。”   紫薇摇头道:“我自有用意。”说罢,仍是抱着温温玩闹。   柳妈看着难得松懈的紫薇,心下怜惜和蔼笑道:“小姐,你这么喜欢温温,怎么不让它跟着?”   紫薇摸着温温,回道:“我这么在意它,你说赵姨太她们会看不见这个活靶子吗?”温温用温润的眸子仰视着紫薇,舔着她的手回应。   柳妈柔和的凝望着逗着温温的紫薇,感慨道:“想不到小姐走了那么些日子,温温一点没和小姐生分啊!”   “狗是最忠心的。”紫薇轻声道。   柳妈瞧着紫薇的神色,仿佛想抓住些什么,可是那惆怅的眼神瞬间即过,使她抓不着一丝痕迹。   紫薇回视柳妈道:“除了年关的晚饭,别让娘打搅我。对了,命鹦哥黄鹂替我陪着母亲,讲些外公外婆这些年的事,顺带盯着竹琴。”   “是,小姐。”柳妈退下,紫薇轻抚着温温的白毛,细思着今后的筹划。之后几天,紫薇召见了方哥儿等人,恩威并施了一番,方命令他们照着自己的话行事。直到初七,才抱着温温坐上回大宅的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我生病了,咳嗽的太厉害了,咳的耳朵都疼了。我难过死了…… 四四讨回帖剧场: 众人有些疑惑,问四四:“文里的温温,是不是十三啊?” 四四左右看了看,悄声道:“千万别在十三弟面前这么问啊!” “为嘛?”大家不解的彼此环顾。 “汪汪,汪汪,汪汪汪啊!”十三小狗狗不知何时冲出来,对着众人一通大叫。 四四感叹道:“十三弟,你变成小狗后,这听觉真是灵敏啊!” 众人皆倒,也有不怕狗咬的问苍霞,苍霞偷偷翻译道:“它说,别问,不要问,不许问!” “为什么?”越是不想让人知道,就越是叫人想挖掘秘密,这是人的劣根性。众人用骨头拐走十三小狗狗,沉声求四四道:“告诉我们吧。” 四四无奈的叹了一声,脸上闪过尴尬的神情,欲说无言,但也耐不住这么多人催促啊。只得咬牙道:“文里的温温是条母狗,如果是十三弟,估计他宁可自杀。” 众人闻言,尽皆跌跤,指着苍霞半晌无语。 狼狈为奸   由于前世养成的习惯,紫薇做事极有成算。她如今才八岁,还有时间去布置和谋划。虽然她希望快些长大,放开手脚做事,但又期盼再多一些日子,让她把一切都打点好。   年节过后,紫薇悄悄把小鱼送入湛泫苑,小鹰的感激不在话下,胡一刀亦对紫薇肃然起敬,觉得她年纪虽小比自己却能干的多。紫薇借机把红花会和药王的争执夸大数倍,再融入自己涉险的过程,听得胡一刀心潮不住的起伏,并暗指自己没有防身之术容易被欺负。   胡一刀是慷慨之人,紫薇又是他认下的义妹,除了一刀父亲耳提面命的胡家刀法不可外传,他毫无保留的把身法、轻功、内劲悉数授予紫薇。紫薇得了胡一刀的好处,也不吝啬,暗中拐弯抹角教导胡一刀为人处事之道,使他受益匪浅。   接着一段日子里,赵姨太等人明面上没有太大举动,只是悄悄拉拢紫薇拨去照顾夏家氏的竹琴。照紫薇的话,竹琴是雨荷不忍夏家氏寂寞,送来伺侯她的丫头。夏家氏红着眼留竹琴在跟前听用,高兴之余未免对外孙女又上心几分,命手下的婆子手把手教紫薇绣花,备了个小厨房让她学着做膳食。   刺绣、馈灶这等姑娘家的活计,紫薇不想学,却也没有理由推脱,只能受着夏家氏的好意。可是,紫薇有个缺陷,亦可以说是她的长项,那就是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做到最好。何况,她就是想敷衍了事,赵姨太母女也会挑刺。   无可奈何,紫薇每日重复着绣花、烹饪,一天下来,满手俱是针眼,胳膊上还有油沫星子炸出的伤痕。紫薇由着丫头为她擦药按摩,心里咬牙一遍遍咕哝,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这些时日紫薇过得艰难,若要说安慰,除了小狗温温的陪伴,便是小鹰避开眼线跳入静轩,演示给她看几次胡家刀法。小鹰施展的刀法不到火候,但已经入了意境,倒是个不错的练武苗子。紫薇把胡一刀传授的正阳内功交与小鹰,叮嘱他早晚运行一周天不可荒废。   经历前世,紫薇深知自己的人脉有多重要,更明白要自身没有弱点,就得让身边的人跟着变强。紫薇在深水火热的日子里,也不忘拉着贴身丫鬟一起折磨,命她们记下内功口诀,关在园子里扎马步,并按自个儿的喜好选用兵器习武。每到吃过晚膳,紫薇会叫丫头上前巡视一遍,若做得好有赏,要是违了命拉出去打十鞭子,关入柴房不许吃饭,直到人赶上进度。   在紫薇的高压之下,鹦哥儿等人进步迅速。当然,紫薇不单单指望几个小丫头,府外收留的孩子更让柳妈一一分置,喜欢读书的入学、爱习武的塞给教头、愿学手艺的找来师傅指点、志在经商的给点小钱做本,看他能不能成……   紫薇今后的势力,正在她的运筹下慢慢成型。然也就是紫薇这般从容不迫的气息,和她那层出不穷的手段,使夏霜芝整日睡不着吃不香,思来想去竟走了一步险棋。   赵姨太的意思是紫薇还小,来日方长不用急着拿下她,得想个好计策再动手。可夏霜芝她等不及了,眼见紫薇一次次破解她们设下的圈套,夏老爷对紫薇愈发看重,而夏兰心的名声反倒被败坏了,她的心哪里能静得下来?   夏霜芝是个妇人见识浅薄,脑子又不好使。如今,赵姨太不帮着她,自然想找个同盟,她想了几回,还真被她想到一个人,她的前夫郑同。   夏霜芝捎婆子打听,据闻郑同休了她之后过的很不如意。郑同家是败落的书香门第,自喻清高,实则常去那些见不得人的地方晃荡。郑家娶霜芝就是为了钱,嫁妆到了手大把大把花用,待银钱用尽了又骗着霜芝向夏老爷讨要,以为得了棵摇钱树。一次还罢了,次数多了夏老爷怎么肯依?自是把女儿丢开手。   霜芝也没敢怪夏老爷,这门亲不是夏老爷为她定的。是她看中了郑同的好相貌,央求赵姨太给老爷子说的项。夏霜芝傻是傻,但被郑同赶出夫家的时候,确实认清了他的面目。可她仔细思索觉得用上一用不妨事,郑同不是缺钱吗?自己就给他。而且,怎么说兰心都是郑同的亲生女,兰心得了夏家,对他也是有好处的。郑同如何不依?   夏霜芝在郑同家当媳妇的那阵子,也晓得丈夫专交结三道九流的朋友,指使他联络一些闲汉,自己再设法使紫薇出府,把她除了去。或是,辱了紫薇的身子,叫她羞于对人,自尽了方是最妙的。就是常常散布对紫薇不利的言词,对如今的兰心也是极有助益的。   到时候,兰心得了夏家,郑同这颗棋子算是丢过墙了,别想在她手里要到好处,也算对丢弃她们母女的报复。郑同要是说些什么,有了钱有了夏府撑腰,她有什么好怕的?写个状纸告郑同诽谤,往衙门里一递,郑同还不得老实坐班房?郑同一个穷酸有什么钱疏通关节?自古衙门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   夏霜芝越想越是放心,初一便找了上香的借口出府,请了郑同在茶馆叙话。郑同手中拮据,听说霜芝有事相商,哪有不来的理,早早到了包厢内喝着茶水,细细考究前妻找自己到底为了何事。   郑同与夏府同住济南城,不过一个地处东侧的富豪之地,一方蜗居在西南平民穴的旮旯里。但总归在济南城中,这段时日郑同也听得些风言风语,说夏府一个姓赵的姨太,带着个被休弃的女儿。可笑的是,这被休的小娘子还是连同女儿一起被赶的。而这个失了姓氏,只能配个娘家姓的外孙女,竟是个不晓事的,平日喜欢偷东西。幸亏,是个二门不跨的女眷,最多只是夏府后院遭殃,但夏家出了那么个女儿,又得了这么个外孙女,也不知造了什么孽!   开始听到流言,郑同不过跟着骂了几句,压根没有想到自己遗弃的妻女。毕竟,济南城里姓夏的多了去。但醒了酒回头一想,自个儿前妻的庶母不就姓赵吗?她又带着女儿被休,一块儿回的娘家,本身又姓夏,一一对上。   郑同暗骂霜芝对孩子教养不力,摸着空乏的衣兜,想着如何把女儿讨要回来,并诈讹一笔银两。为此,郑同着意打听闲言,探得其中女孩的名字果然叫兰心,与自己女儿同名。郑同打着算盘,女儿领回门,不仅可以当小丫鬟使唤,等用完了钱财,还能当妾卖了挣两个酒钱。听说兰心长得不错,算算也已经十岁了,郑同满意的点头,一边喝着茶心道,就是夏霜芝不找他,过段时间他也要找上门去。   夏霜芝头戴斗笠遮着面进门,之后命丫鬟在外受着,自己坐下于郑同商议。郑同早把霜芝母女忘在脑后,但为了他的目的,少不得说上几句场面话。霜芝见郑同着意讨好的样子,心里更添了几分底气,也不拐弯抹角干脆的把计谋说了。   郑同闻言,心里忍不住叫好。要是兰心继承了夏府,那他便是老太爷了,夏府的一切就是他的。郑同往日总看不顺眼的夏霜芝,此时在他眼里也变得可爱起来。郑同看霜芝的眼神,如同看到散财童子。加上郑同满心是夏府即将到手的家财,对夏霜芝字字讨好,句句逢迎。   夏霜芝听着得意,她哪时被郑同如此捧过?但霜芝未曾忘了初衷,压低音色与郑同议论该如何行事。郑同劝霜芝先回夏家,他在外面动手。郑同想着既然紫薇坏了兰心的闺誉,那他就让紫薇私生女的名头上再加个□的名声,丝毫没想过紫薇才八岁的年纪。   郑同兴冲冲跑去酒馆撒布谣言,哪管说这番话带累自己的女儿。然而,事实并非如郑同想得那般顺达,第二日他说的话非但没有传出,反倒是郑家这些年的作为传遍大街小巷。说郑家老爹老不修,六十五头上还纳个十三岁小妾的;说郑家娘子贪便宜,总爱串门子偷鸡摸狗的;说郑同娶妻为财,钱财散尽狠心休妻的;说郑家上梁不正下梁歪,父子俩整日流连花街的;说郑同被窑姐儿骗财,让人打出柳巷的……   一时间,郑同哪敢出门,只得躲在家中咒骂背后传言之人。他倒没想过话中的当事人紫薇,在郑同眼底紫薇不过是个小儿,哪来的势力传布流言?恐怕,是昨夜太兴奋言语中过于唐突,叫别的酒客看不顺眼了,偷偷暗地里捅他一刀。郑同联络好几个酒友打听,皆不得而知只好吃下这个大亏。   至于紫薇的谣言,他是不敢再打这主意了。如今,他背后有个敌人,也不晓得是不是说了他郑家的是非便甩开手。但,此人一定是济南城的,而且是极为了解郑家的人,他怎能不防?无况,这些天郑家人被隔壁邻居嘲弄的,恨不得都把脑袋塞裤裆里,哪敢再说些闲言碎语?若请他人说道,他用什么打点?   郑同恨自己没问夏霜芝要银子,害他亲自上阵坏了名头,若不然给乞丐两个钱,让他们去说事,哪有这番波折?郑同愈想心里越有气,摇头怒骂砸碎了好几个饭碗。撒了气,他躲入房中写了封信,直到月挂当空才悄悄出门,来到与霜芝商定的夏府偏门口,把信交给看门婆子。   看门娘子得了信,不与郑同说什么,只管打发了人,自己进门把信递与二门处的白芍,再由白芍入芝院送入霜芝手中。霜芝没有才思,字却懂得几个,她取了信看了一遍,大致意思是把紫薇弄出门,他请人教训,当然先得给他些银子雇打手。   夏霜芝瞒着赵姨太一一照做,并收拾了一副头面,暗中送与竹琴,并交待了一些话,当即承诺事后抬举她为一等丫鬟。竹琴得了意,立即怂恿夏家氏带着紫薇去进香,保佑夏雨荷的身子,也给夏家祈福。   夏家氏晚间同夏老爷说了提议,夏老爷沉吟半晌点头放行。实则,过了年他想请族内之人来府中做客,顺势认下紫薇。怎奈,夏兰心的事一出,与族人说起紫薇,人人推脱不愿前来。夏老爷感叹了半天,心道,既然山不就自己,只能自己去就山!夏老爷吩咐老妻,邀几个族里交好的夫人,或是小辈女眷同去烧香,把紫薇介绍给对方。   即在这暗波涌动之中,时至二月初一,夏家氏带着紫薇,协同两个姨太和霜芝母女一起出了二门,登上马车一路穿过城门,往偏郊香火鼎盛的普渡寺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四四讨回帖剧场: 康熙驾到,笑容满面的看向四四道:“老四,我听说十三变成狗了,来看看他。” 你是来笑话他的吧。四四心中冷笑,脸上却一脸悲伤道:“皇阿玛,你知道吗?十三说,前世在养蜂夹道弄坏了腿。死后入阴间,阎王说他的腿是被阳间帝王气冲煞所伤,不可投人胎。皇阿玛,你去劝劝十三吧,让他不要伤心了。前世,皇阿玛是对他最好的。” 康熙老脸一红,瞅着短腿抱着四四的腿肚,躲在四四脚跟后的小胖狗,唉叹一声走了。 十三悄悄伸出小脑袋,滴溜溜的眼睛看着康熙颓废离去的背影,感情有些复杂。不过,当扭过头看向四四的时候,眼睛又成了闪亮闪亮的星星。 十三用小肉爪子拍着四四的脸颊,道:“汪汪,汪汪。” 苍霞翻译:四哥,厉害。 四四抱着十三吻吻额头,摇着他的小爪子冲众人招手,道:“看了半天,请给回帖~~” 护主   普渡寺距济南城不远,周围环境清幽,有些身份的大家夫人皆到此处进香。初春虽寒,然方过了年初一、十五烧香的女眷仍不在少数。夏家的马车到了庙门口停下,不待小贩们围拢,已有知客僧迎向夏家氏,招呼夏家女眷入内。   寺内飘荡着一缕缕佛香,紫薇闻着前世最熟悉的气味,跟着夏家氏来到主殿,接过僧人递上的香烛,认真跪拜磕头。紫薇是信佛的,经过阴间进而转世,对此更是深信不移。   夏家氏瞅着紫薇虔诚的样子,不住的颔首微笑。拜了佛敬了菩萨,夏家氏捐了大笔香油钱,知客僧收了馈赠,愈发殷勤的领着众人往偏厅歇息。   “哎哟,好疼!”   “哎!撞了人怎么就跑啊!”   “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一点不知道礼数?”   紫薇等人跟着知客僧步入回廊,便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叫嚷,纷纷用询问的眼神看向知客僧。   知客僧眉宇一拧,瞬即赔笑道:“或许是哪家的丫鬟,冲撞了来客。小僧会让人查探的,各位施主放心,寺内没有歹人。”说罢,弯腰施礼请众人不要在意,跟着前行。   紫薇抬腿跨入偏厅,室内早有不少人割据一方,喝着茶冲进门的夏家氏点头。等和尚送上茶水,知客僧带着小僧退下,夏家氏不忘夏老爷的嘱托,忙拉起紫薇走上前一个个介绍,“这是我的外孙女紫薇。来,紫薇,见过族长夫人。”   族长夫人眼皮未提一下,垂首抿着春茶,脸上带着讥嘲的冷笑。   紫薇毫不在意族长夫人的态度,微微笑着施礼道:“紫薇见过族长夫人。”倒是夏家氏面色一沉,神色不愉的拖着紫薇往旁侧招呼,一圈子下来认了不少亲,却少有回应的。即便有两三个施恩般看了紫薇一眼,也是出于好奇,想瞧瞧夏雨荷的女儿是不是像她娘一样狐媚子罢了。   实则,夏家这些亲眷心底都暗骂夏家氏不晓事。今日,她们邀了好些名门的夫人女眷,来普渡寺进香,哪晓得夏家氏会带了个私生女来扫面子?奈何,左右俱是看戏的,就是族长夫人也不敢此刻训斥夏家氏,闹得自家难堪。二来,在场这么多人,自持身价的当然要顾及风度,如何能同个私生女计较?故而多是不搭理,倒无人出言辱骂。   即便是这样,赵姨太等人亦在一旁高兴坏了。只要夏家族人不认雨荷的私生女,叫紫薇得了难堪,夏家还能有她紫薇什么事儿?她们还怕有人抢了自己的家财吗?   夏家氏忍着怒意回座,紫薇对偷瞧着她嘀嘀咕咕的众人视而不见,大方的接过鹦哥儿递上的瓷杯品茗。细观紫薇这番悠然的气度,倒有不少大家夫人暗暗称赞。那么小的孩子,竟然能在众多白眼中从容行完礼,她人的嘲弄如同没有入耳,坐于风口浪尖上还能自得的品茶,可不是小户之家能养出的闺女,更别提从她身上看到夏雨荷的影子了。   场中有叫好的,自然有看不顺眼的。夏家族长的二儿媳本是想将三子过继给夏老爷,但夏老爷百般推脱。这些日子她隐隐听闻风声,说是夏老爷要把私生女接回家招婿,她胸中一口气便没有平顺过。如今,紫薇即在眼前,不同她想像的那般卑怯拿不出手,反而是进退有度,大方可人。   夏二媳妇哪里容得下紫薇悠哉,嘴一撇尖声嘲笑道:“今天出门上香本是请大家叙叙旧情,一起高兴高兴。谁知道佛门清净之地,居然遇上个不干净的东西,扫了大家的兴致。我们还是出去吧,别让她污了咱们的眼。”   众人不怀好意的觑视紫薇,夏家氏涨红着脸鼻子都气歪了,可紫薇仿若没听见夏二媳妇尖刻的言语,硬是不搭理。   “嫂嫂我陪你出去,和这样的人在一个屋檐底下,没的辱没自己的身份。”夏霜芝好似怕别人不晓得夏二媳妇口中之人是紫薇,推开椅子起身弄出大声响,轻蔑的瞥了紫薇一眼离席。   夏二媳妇不待见紫薇,更厌恶霜芝。心道,一个被休弃的女人居然叫她嫂嫂,真是不要脸之极。何况,夏霜芝和她女儿也是祸害,前些日子让夏家的名声蒙羞不说,还要阻她儿子的财路。夏二媳妇冷冷白了夏霜芝一眼,心中嘲讽,亏她这样脸皮厚的女人还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开口,要是自己恐怕躲在房里不敢出门了。   夏霜芝热脸贴了冷屁股,顿时拉长了脸,眼看要起争执,赵姨太一把拉住女儿的衣袖,把霜芝带出圈子,双眼狠狠瞪视着霜芝示意她闭嘴。夏霜芝只得不甘心的站立一边,鼻中喷着闲气。   夏二媳妇口中说出去,身子却不动,在座都明白她想看紫薇出丑,众家夫人无不交会着眼神,眸底尽是嘲弄。族长夫人面上不露,心中却恨二儿媳、夏霜芝没成算,说些让外人取笑的话,对方笑,笑得还不是夏家人?紫薇的事是夏家的禁忌,把她的事闹大了,夏家的女儿还能嫁好儿郎吗?   族长夫人又气又急,更不知如何设法缓解。她身侧请来的县主簿夫人是个好事的,转着眼珠笑问紫薇道:“紫薇姑娘,你婶婶说这厅里有脏东西,你说该怎么办呢?”   主簿夫人的话方落,四周响起稀稀落落的取笑声。夏家氏黑着脸,想领着紫薇告辞,竹琴在旁劝说让她别得罪了在场的夫人。夏家氏只能眼睁睁看紫薇被欺辱,哪里有一点解决的法子?   紫薇清冽的双眸环视众人,轻声笑道:“这位夫人说哪里话?佛家净地怎会有脏物?何况,在佛祖眼中众生平等,我等今日诚心拜佛,捐了香油钱到此入座,喝口茶讨个心境。难道,有人不是来静心的,而是来洒扫的?”   “你……”夏二媳妇听着紫薇的讥嘲,又闻起伏的笑声,冷盘通红的指着紫薇说不出话来。   紫薇无视夏二媳妇缓颊一笑,带着颇为语重心长的口吻道:“看在座的皆是长辈,紫薇好心劝一句,小心留下口德,别在菩萨眼底下口出秽言。若不然,到寺庙不是祈福,反倒是造孽来的。”   “你这个……”夏二媳妇哪还能忍,一屁股跳起来,堆起满面横肉张口喝骂。族长夫人挥起手掌砰的拍上茶几,冲儿媳妇骂道:“住口!没脸没皮的东西,给我站到身后去,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夏二媳妇见婆婆发怒,心下有些慌张。她嫁的不是夏族长依靠的长子,也并非族长夫人最疼爱的么儿,怕两老百年之后什么都不留给他们夫妻俩,平日只能低头伏小逢迎讨好公婆。为此,还计算起无子的夏老爷,想过继儿子得一分助力。没料到,因为夏紫薇的事惹恼了婆婆,真是后悔不及!   没有些手段,如何当得族长夫人?夏二媳妇对自家婆婆知之甚深,立即垮了脸,心里害怕不敢多言,蹭着步子藏下羞得通红的脸,躲于族长夫人身后。   夏家大儿媳见冷了场面,赶紧说了几句逗趣的话,待融洽了气氛又问了紫薇几句。紫薇不咸不淡的回应,举止言行中透着高贵的气度。众者看入眼中无不点首,女眷细探紫薇,又偷偷瞧了瞧身边的女儿,尽皆摇头。心道,要说自家的女儿那也是被疼宠着养大的。然只是看着娇贵,与尊贵虽说是一字之差,但却是截然不同的。   族长夫人心底也咕哝,算着刚过了年紫薇也就九岁之龄,但她说话谈吐哪里像个孩子?自己的孙女端坐在那里,手里拿着帕子娇滴滴的神情,最多算是个小家碧玉。可那夏紫薇呢?即便坐于角落,仍叫人忍不住看过去。瞧她小身板挺得笔直,与人回话时的口气和神色,那一举手一抬足下的风情,都是他人万万难比的。   族长夫人暗暗沉思,她知道夏雨荷说过的话,说紫薇的生父是皇帝。如今看来倒不是假话,要不,夏雨荷她能养出这么尊贵的女儿?族长夫人很有些见识,觉得紫薇不是寻常姑娘家,日后只怕贵不可言。当即便决定回家劝劝丈夫,让他与族弟交好,认下紫薇,说不定紫薇享了福能记起他们,拉拔一下,也成就夏家一场富贵。   退一步说,就算紫薇不是皇帝的女儿,可小小年纪便有这样坚忍的心性,是常人能做到的吗?这般的人物施恩总比结仇好,夏老爷的财势最后怕还得落入紫薇手里,自家下任族长的位子或许还要靠紫薇帮寸,何必生了嫌隙?   至于紫薇的身世,都是八年前的陈年旧事了,何必翻出来让旁人笑话?再者,紫薇又不会嫁给她的儿子,有什么可烦心的?想到这里,族长夫人对夏家氏便亲热了几分,不经意间与紫薇搭了几句话。   众人见转了风向,便不再拿紫薇的身世说笑,一个个谈起济南城近来的传闻,或是聊着家里长短。女孩们哪里坐得住,央求着长辈让自己出门去寺院里走走。女眷们想着寺庙里安全清净,也不拦着,命丫鬟跟着一起去伺候。紫薇也不可避免的,被夏家氏撵了出去,告诫她好好趁这个机会交几个手帕交。   紫薇不与众多小姐同步,慢慢踱步在后,没想有人在前方等着她找茬儿。   “都是你,害我娘亲被骂!你不要跟着我们,你走过的路都是脏的!”夏二媳妇的女儿夏娟冷哼着撇过脑袋,冲紫薇发火道。   “可笑!”鹦哥儿为紫薇挡驾道:“这寺庙是你家盖的吗?这条路是你家开的吗?凭什么不让我们小姐走?我看你才脏,说出的话都是臭的!”   鹦哥话音刚落,春丫头接过话头道:“就是!你们这些丫鬟傻站着干什么?还不把你们小姐拉回厅里,让你们夫人好好管教管教!免得出来说话,一张嘴就丢了我们小姐的脸。若非她与我们小姐同族同姓,我们还懒得提醒呢!”   被紫薇□过的丫鬟,寻常丫头哪里是对手?跟于身后的丫鬟楞在当场,皆不知该如何护主。   “你……”夏娟瞠目指着鹦哥、春丫头,气得不知如何是好。一旁主簿的女儿拉着她劝了几句,并回头学着往日主簿夫人的常说的话,对紫薇冷喝:“你算什么东西?你只是个私生女,她可是族长的孙女!你居然让两个奴婢侮辱主子,真是……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秋丫头双眼一瞪,讥笑道:“我们便是代小姐回话。让小姐和你们说话,平白掉了身份!”   “紫鹃!这贱婢子竟敢这么同我说话,给我打!”主簿的女儿黄凤招过贴身丫鬟,手指秋丫头怒骂。   紫鹃接到小姐吩咐,哪敢抗命?她跨步上前,挥起右臂朝着秋丫头的嫩脸就是一巴掌。   秋丫头急退两步,左手迅捷的抓住袭来的手腕,反臂一扭握着紫鹃的胳膊,身子一缩从对方的腋窝下钻入敌手的背后,抬腿踢向紫鹃多肉的臀部,踢得她覆面一跤跌倒在地。秋丫头溜着眼珠轻视的瞅向黄凤,笑道:“不服气再来啊,正巧给我练练手。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你……气死我了!”黄凤跺着脚,扯着手帕哭闹着命丫鬟报仇。可怜,这些丫头哪里是春、夏、秋、冬的对手,俱皆被打倒,鹦哥儿更在口头上狠狠折辱了两个娇小姐。   夏娟气急败坏的扭着身子,哭丧着脸道:“我们回去,让奶奶做主!”   黄凤方欲答应,花园中响起一片娇呼,一道身影猛地向她蹿来一个剧烈的碰撞,两人尽跌倒于地。    作者有话要说:读者少,回帖的更少,哎…… 看来大家都不喜欢小剧场。T_T 路过打酱油的也要利用   “哎呀,好疼啊!哪个不长眼的撞了姑奶奶!”没想到被撞之人还未诉苦,始作俑者已跳起来诬告了。   由于事发突然,夏娟等人眼见黄凤被撞入花坛,耳边听着她哀叫连天,呆了片刻方想到过去搀扶。无料,另一头自食其果的女孩灵活的爬起身,双手插腰圆溜溜的眼睛环视众人,眸子里闪着计算。她脸带愤恨的指责开骂,把小姐丫头们吓傻于当场。   不会吧?紫薇观察着横冲直撞出场,事后又嚣张异常的女孩,心中冒出个书里的人物。紫薇心下存疑,悄悄示意鹦哥儿几人与自己一同退出圈外。   “说啊,你们撞疼了姑奶奶,怎么赔我啊?唉呦,我的肚子好疼,我的腿我的手也好疼啊!”女孩含着狡黠的目光,掠过呆滞的女眷,翘起嘴唇讹诈道:“还不快拿出银子赔我,难道要我去报官吗?”   天啊,看着比自己还小,居然口称姑奶奶,不知道谁家的女儿这么没规矩!夏娟好容易回过神,望了眼左右的丫鬟攒下底气,咽下口唾沫道:“你谁啊你?自己跑过来撞人,还好意思说我们撞了你!你去衙门好了,我们还要告你个勒索呢!”   “哼!”女孩仰起下巴,瞪视着夏娟不怀好意的冷笑道:“姑奶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小燕子!”   果然!紫薇心道,小燕子此时不是该在尼姑庙吗,怎么来济南了?就算离开了那个静慧师太,也该去京城啊?不过,胡一刀、白吟霜、陈家洛都来过了,再飞来只小燕子没什么可惊讶的。紫薇低声吩咐贴身丫鬟走远些看戏,不要被扯入纷争。   夏娟嗤笑道:“小燕子?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连个姓都没有,是没爹娘管吧?怪不得是个没教养的野丫头!”   “呸!”小燕子一口唾沫吐上夏娟的衣衫,不待对方反应,开骂道:“你的名字才乱七八糟,你们全家乱七八糟!你竟敢跟姑奶奶这么说话,我叫你好看!”   夏娟哪曾见过这样泼辣的女孩?不仅被小燕子吐出的唾沫恶心坏了,更因她接着的喝骂气疯了。哪晓得小燕子骂完话,忽然对着她狠狠撞来,把她重重推倒在地。夏娟惊呼了一声,即被小燕子一屁股坐在底下,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招呼着夏娟全家。   丫鬟们已扶起了黄凤,又怕小燕子压坏了夏娟,害她们回去被训斥,只得纷纷逼上前帮忙。小燕子常跟着静慧师太化缘,又辗转流落到济南,见惯了是非,哪里怕这些小场面?别看她个子不高,劲道却不小。小燕子飞快的跳起来,迎上丫头提腿便是一脚,踢得对方仰天一跤,并压倒了她身后跟进的奴婢。小燕子仗着身子矮小,灵活的在丫鬟胳膊下钻动,贴着她们的身子穿行,一双手迅雷不及掩耳的拉下一条条裤带。   丫鬟们一无所觉,仍追着小燕子追打。不经意间,丫头们的裤子一条条滑下膝盖,她们不是被绊倒,就是羞着脸去拉自己的裤子,如何顾得上追讨小燕子?小燕子嘻嘻笑笑的逃出包围圈,刚欲扬长而去,听得声响赶来的知客僧一把抓住她的后领,喝问:“可抓住你了!你是谁,跟谁进来的?为何在我寺内骚扰香客?”   “什么香客臭客的?我不知道!我要进来就进来了,谁管得着?再说,你们的门是开着的,为什么不让人进?你这个和尚快放开我,要再抓着我小燕子,可别怪我不客气!”小燕子挥舞着手臂,踢着小腿,疯狂的挣扎着怒吼。   知客僧闻言皱起浓眉,心知手里抓的不是个良家闺女,倒似市井里的混混。知客僧摇头叹息,他也不想惹事,只是这几日有许多夫人小姐来诉苦说,有个女孩撞了她们非但不道歉,嘴里还不干不净的。更有被撞过的小姐丫鬟们,丢了钱袋失了配饰的。寺里出了贼,那可是影响清誉的,次数多了还会有香客上门吗?   因为这个缘由,今日僧人十步一哨,紧盯着寺内的动静。这不,他方到花园里查探就有小姐告知被人冲撞了,又听到不远处的大声的喧哗和惊叫,忙急匆匆赶来,果真抓住了罪魁。没想到,却是这么小的孩子。   跟于知客僧身后跑来的小姐们七嘴八舌的提醒道:“师傅,别忘了,我的钱袋被偷了!”   “就是啊,就是啊!我的玉佩也不见了。”   “还有我的金步摇。”   “对啊,看看是不是她偷的!”   ……   “这……”知客僧可算是世外之人,即便是小燕子这样的小女孩,也不便他来搜身。只得请场中年纪最大的嬷嬷,上前翻找小燕子衣内的事物。在场之人谁也不听小燕子的叫嚣,任由嬷嬷鼓捣。不多时,嬷嬷手中已抓满了钱袋和饰物。   “哎,这个是我的!”夏兰心欣喜的伸手,欲接过嬷嬷掌心的钱袋。   “你说你的就是你的?我还说是我的呢!你们都偷我的东西!你们有什么证据说,这些是你们的?”小燕子踢着腿,怒视夏兰心质问。   “我……”夏兰心一时被问住,不知怎生辩解。   知客僧也默默点头,觉得小燕子是偷儿不假,但让众多小姐随意拿取失物,也非良策。要是没有丢失,却故意贪便宜,如何是好?   “若是领取钱袋,先说说里面银钱的数量,或放了些什么。要是想拿回首饰,相信众位小姐的饰物上都刻着记号的。”紫薇对佛门净地还是颇为尊重的,不想知客僧为难,提议道。   知客僧闻言心喜,回头一顾见是位气质出尘的小小姐,赶紧道了声佛号,施礼谢过。   小燕子用白眼刺了下紫薇,随即看向知客僧道:“既然都拿回去了,干嘛还不放开我?”   “放了你?”知客僧吃惊的打量着小燕子,不知对方是真傻还是作假。他叹了口气道:“你在我寺内偷窃,败坏我普渡寺的名声,怎可放任你?先把你关入柴房,等请了衙役把你送入官府过堂,再做定夺。”   小燕子听不懂文绉绉的话,只知道要把她送官,她吓得边是讨饶又是威胁。但在众多苦主面前,知客僧哪敢生出慈悲心肠,当即命小和尚取了绳子,结结实实把小燕子绑了,更怕她口角不净,干脆连嘴也堵住了。知客僧待小燕子被送走关起来,又对一众香客道了罪,并为各个厢房添了茶水果品,方才离去。   众人三三两两散去,黄凤被小燕子撞进花坛,划破了脸皮,正恨的咬牙切齿。她偷偷唤过紫鹃,悄声吩咐她去柴房,势必也要让小燕子破相。紫薇耳目聪敏,听得黄凤的主意,转目一思,立即招过鹦哥儿、春丫头嘱咐了几句。   春丫头、鹦哥儿默默应声,听罢紫薇的嘱托,悄然跟于紫鹃的身后。沿路紫鹃问了不少和尚,方打听到了小燕子的关押之处,当行至偏僻小院,有两个小和尚正守着院门。紫鹃笑着上前打点,说要进去看看小燕子,替小姐问些话。   小和尚晓得被关的是个偷儿,见紫鹃寻来,以为是失了东西没有找着,来问失物的。况且,又是拿了赏银,自然法外施恩,让紫鹃快些问,自己先去别处察看。   紫鹃前脚步入小院,鹦哥儿、春丫头两人后脚跟进,联手从其背后打昏了紫鹃。鹦哥儿快步入了柴房,春丫头则拖着紫鹃出了园子,把她弃在暗处。自己偷偷巡视着院落,盯着小和尚的动向,为鹦哥望风。   “呜呜呜……”小燕子被关入柴房心惊胆颤,看到来人,忙哼着鼻音相求。   “嘘——!”鹦哥儿故作紧张的望了望合上的门扉,来到小燕子身边,轻声道:“你别说话,先听我说。”   小燕子知道此时要依靠眼前的人,只能睁大眼点头表示听话。   鹦哥满意的点着下巴道:“我告诉你,我就是刚才你撞倒的那个小姐的丫鬟。”   难道是来找她报仇的?小燕子急红了眼,又开始挣动。   鹦哥儿压下小燕子的暴怒,柔声安慰道:“哎呀,放心好了,我不是来打你的,我们小姐可不是那样的人。我们小姐说了,她撞伤了你,很是过意不去,让我偷偷给你送点银子治伤的。”   啊?她还真信了自己的话啊?不过,就是这样才能帮忙啊!小燕子转动灵活的眸子,示意鹦哥取出她口中的破布。   鹦哥儿摇头道:“不行,外面有人守着,你说话又大声,我可不敢帮你。再说了,我只是按我们小姐说得,来给你银子。”鹦哥从怀中取出几锭碎银,塞入小燕子的衣襟。   这么多啊?看来这小姐傻归傻,人倒是不错的。小燕子后悔去偷东西,早知那些小姐如此好骗,不如诈些银子得了。也不用露了馅,被绑在这里。   鹦哥哪理会小燕子懊恼的神色,小声解说:“你可记住了,给你银子的是我们小姐,黄凤。黄颜色的黄,凤凰的凤。她是济南城里最好心的小姐了。哎——!”鹦哥儿瞅了瞅小燕子,为她理了理发丝,哀叹道:“你不知道,本来和尚也不想抓你去衙门的,都是那个夏府族长的孙女害了你,她硬要嚷着报官的。”   小燕子听闻双目尽赤。   “不用急,我跟你说啊。就是那个被你骑在头上的小姐,她叫夏娟,是夏家族长的孙女。族长知道吗?族长就是济南城里所有姓夏的人都归他管。夏就是夏天,热天的夏。”   鹦哥儿不等小燕子回应,继续说:“你想啊,那个夏娟多凶啊?你这么打她,她怎么肯吃亏呢?当然要和尚绑着你报官啊,不然,她就说这庙里的坏话,还有人会来上香吗?和尚自然不敢不听她的话。”   小燕子听着不住点首,心里对着夏娟又是一通咒骂。   “其实啊……”鹦哥儿摇头叹息道:“我家小姐黄凤的爹是个主簿,也就是个小官。可你知道吗?我们小姐可怜啊,被那个夏娟抢了爹哦!不然,还可以为你求情的。我们小姐说,你也是没有办法才去偷的。要不是日子难过,否则谁愿意偷啊?”   就是,就是啊!小燕子拼命点头,表示认同黄凤的话。   “你不知道,我们小姐苦啊!她看见自己爹和夏娟的娘,偷偷抱在一起!”鹦哥颇为气愤的说着,胸口不停起伏。   小燕子听了鹦哥儿的话,瞪大了眼。   “你也不信是不是?可这是真事,我们小姐亲眼看见的。可她不敢说,好几次偷偷跑去找她娘,你知道她瞧见什么?”鹦哥看向小燕子。   难道,她娘也在偷人?小燕子以眼神吐露心声。   “想不到你这么聪明啊!”鹦哥一副不敢置信的估量着小燕子,颔首附和道:“我们小姐看到她娘和府上的长工在一起,还亲亲抱抱的。我们小姐快愁死了。”   小燕子见鹦哥儿夸她,自得的笑了笑。之后,想起那不幸的黄凤小姐,心里又未免觉得好笑,爹娘都偷人,真是比她没有爹娘的还可怜啊!稍歇,转回心思,看到身上绑着的绳子,感觉自己也快愁死了。   鹦哥轻声道:“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和你说这些,对不对?我们小姐说了,她不想再在那个家里呆下去了。你想想,我们小姐爹娘的事若是被人发觉了,她还怎么活呀?我们小姐这两天就准备离开济南城了。”   鹦哥瞧小燕子听得认真,换了口气道:“不过,我们小姐为你可惜,想要救你。听着啊,要是你被抓进官府,你就求见她爹,让我们小姐的爹救你。要是他不见你,你就把他的丑事说出来,威胁他放了你。我们小姐的爹好歹也是个小官,放你还是可以的。”   对啊!自己怎么没想到呢?小燕子感激的望着鹦哥儿。鹦哥缓缓摆首道:“不用谢我,要谢就谢我们小姐吧。反正,你可不能让夏娟得意。”   对!敢叫人送她去坐牢,她不会让那个叫夏娟的得意的!她一定要说出夏家的丑事!小燕子狠狠的点了点头。   “好了,我走了。你放心吧,就是见了官,你也很快可以出来的。”鹦哥儿起身,俯视着小燕子道:“你可千万别说,这事儿是我们小姐告诉你的。”   “嗯嗯。”小燕子哼着鼻音,示意自己知道。   鹦哥儿轻手轻脚的出了柴房,不远处的春丫头朝她招手,鹦哥会意的悄声蹿出院门,两人结伴同回厢房。    作者有话要说:四四讨回帖剧场: 康熙没看成小十三,心里忧闷。太监魏珠给出了个主意。 天气热呀,十三趴在树荫下,吐着小舌头。 康熙偷偷摸摸走近,蹲下身子,摇着手里的肉骨头,招呼:“小十三,来皇阿玛这里,来啊~!” 傻瓜才去呢,那么热的天啃什么肉骨头呀!十三扭过头,短腿一抬骨碌站起来,撒腿就跑。别看四只小短腿,跑得还真不慢,末了还蹬着后腿,一下子投入四四怀里。 四四温柔地喂狗狗,哦,不,是小十三喝绿豆汤。 康熙悄悄站在儿子身后,咬断了肉骨头。 ———————————— 看完四四小剧场,讲一声可能要发生的悲剧,本文要入V了。 十分感谢回帖的朋友和一直支持我的大家。 如果可以,还请大家继续鼓励,万分感激。谢谢! 突如其来的变故 黄凤几人回到厢房,众多夫人瞧着女儿衣衫不整,发丝散乱尽皆惊叫着起身,拉过各自的女儿询问。当得知寺庙里进了偷儿,女儿才中了毒手,立刻命丫鬟请来知客僧解释,并训斥丫头们护主不力。 知客僧被急招着赶来,他知晓在座的贵妇人不能得罪,只得殷勤的辩解,让小和尚替众人换过茶水,送上点心,又预留了斋饭说是赔罪。 房里的夫人们也有不少明白事理的,晓得寺庙门口虽然有小和尚看守,但门没关啊,只要看着样子是来上香的,或是挤在香客之中的,和尚哪里能拦着不让进呐?众家夫人前前后后把女儿检查了一遍,瞧着也没有多大损伤,亦就不再不依不饶。 即便主簿夫人看着女儿脸上破了皮,想继续理论,也被黄凤劝下,说自己不过受个小伤,别因此打搅了佛门清净。听得众人直夸她有慧性,哪里知道黄凤是怕母亲嚷嚷着找来小燕子,害得被她打发去破相的紫鹃给指了出来。 “怎么还不回来?别出了什么事吧?”瞧紫薇的丫头都给她买来了庙门口的糕点,紫鹃却仍未出现。黄凤小声嘀咕着,坐立不安的吃着素斋,眼睛不停地瞄着敞开的厅门。 主簿夫人注意女儿好久了,颦眉轻问:“凤儿,你在想什么?你好歹是个小姐,怎么没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你看看那边,人家私生女都比你有气质,站有站相,坐有坐姿,你呢?真是给我丢脸!快给我收拾好了,不要让人笑话!” 黄凤心中已急得冒火,主簿夫人的指责怎听得入耳?她摔下竹筷乍然起身,指着紫薇骂道:“要不是她,我怎么会被那个小燕子给撞伤?都是她害得,你还夸她?” 夏家氏心头一跳,想说句缓解的话,不料有人比她更急。 “怎么回事?” “小燕子是谁?” 主簿夫人与族长夫人先后发问。主簿夫人怕自己女儿吃了亏,自然要讨回来。而族长夫人为了今后的打算,此时却要维护紫薇,故而询问。 “回夫人的话。”族长夫人身边的丫头回禀:“小燕子就是那个偷入寺庙的贼人。” “。”族长夫人赶在主簿夫人兴师问罪前,面朝紫薇问道:“黄小姐说是你害她受了伤,你怎么说?” 紫薇柳眉一挑,摄人的目光冷冷的望着黄凤,同时嘴角浮起微微的讥笑,看得黄凤背脊发凉,想要退一步却撞上座椅,一屁股跌在红木椅上喘着娇气。 眼前的架势,众人哪还有不明白的理儿?夏家氏刚松了口气,没思量的夏娟又冲上来一句,“你看什么看啊?你一个私生女,居然也坐在我们中间,还跟我们一起进膳,真是……” “你给我住口!”族长夫人瞪着眼厉声喝道,说罢转朝二媳妇怒骂:“没有眼色的东西,还不把自己女儿带下去,丢人现眼!” 紫薇目送夏二媳妇抓着夏娟的胳膊站到一边,母女俩被族长夫人的怒色吓得缩起身子,紫薇弯着唇角笑道:“想必族长夫人已经明白了,令爱说话和她娘亲一样太直爽,紫薇受不起。不过,夫人放心,我从不与人一般见识。” 主簿夫人因黄凤的退缩生气,觉得女儿不像自己,就算诬告了,可也不能在那么多人面前畏缩啊?如果怕,那当初就不该指控!在这么多人面前失了颜面,她今后还有什么脸出来会客? 主簿夫人感受着一道道向她射来的嘲讽视线,肚子里便慢慢积了口气,见族长夫人帮着紫薇说话,已是不乐意,瞧紫薇能言善道,更是愈发难忍怒意,大声质问:“夏姑娘骂你,难道我女儿也骂你吗?还是你自己讨骂!你……” 紫薇冲着主簿夫人飞了个刀削似的眼神,惊得她话语一顿。紫薇淡淡环顾着在场的丫鬟,提醒道:“夫人何不问问自家的丫鬟?” “哼!”她怎么会怕一个小丫头?主簿夫人抖去寒意,挺了挺胸,唤过跟于黄凤身后的丫鬟道:“你说,刚才是不是她为难小姐了?” “奴婢回夫人话,是这样的……” 丫鬟方要叙述,黄凤朝对方递了个眼色,丫鬟为难的停下口舌。 紫薇也不追究,只是淡淡说道:“记住,你说完后可要对着佛祖发誓的。最好明白,在菩萨眼底下说谎,可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丫鬟心惊的抬眼看向紫薇,又慌张的朝着在座的夫人环视了一圈,不愿说假话又不敢违背黄凤的意思,正于左右为难之际,族长夫人打破沉静道:“我说黄夫人,她们小孩子家家不懂事,闹了些笑话,何必认真呢?你说是不是,夏家氏夫人?” “是啊,是啊!”夏家氏不想起纷争,她自己不是个会理事的主,事事都渴望息事宁人,当即点头附和族长夫人,怕事情闹大了收不了场,回去遭夏老爷的骂。而场中的多是夏家的亲眷,自是帮着族长夫人和稀泥。 主簿夫人瞧着丫头期期艾艾的样子,知道今日是难不住紫薇了。她没想到紫薇区区一句言语,就吓得丫鬟不敢为主子说话。心底暗惊,觉得眼前的女孩不可小觑,但已经得罪了,何况紫薇的身份,主簿夫人是绝不会去结交的。再者,这件事不仅丢了面子,更让女儿失了闺誉,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主簿夫人想着不如回家同丈夫商议着,看看是否能设法报这一箭之仇。脸上却缓了神色,挤出笑脸道:“夏家夫人说的是,我膝下只有黄凤一个女儿,未免紧张了些。今次之事是我儿鲁莽了,我回头骂她,你们也不要太在意了。” 没料,紫薇颔首回应主簿夫人的话,笑道:“夫人放心,不是紫薇的错,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众夫人听了紫薇的话差些笑从口出,眼中藏着轻视的讥嘲,笑主簿夫人的女儿本是原告,不想转眼成了被告之人。这些讽刺的眼神,弄得主簿夫人尴尬不已,心里更是恨死了紫薇,不停的暗暗诅咒。主簿夫人不再搭话,呆坐了片刻,起身欲回府。可黄凤却拉着主簿夫人不让走,说自己的贴身丫鬟紫鹃闹肚子,去了茅厕到现在还没回来,要等一等。 女儿是娇养的骂不得,无况如何能在那么多人面前训斥?主簿夫人心头气极,脸上却只能赔笑着坐下。又有谁知晓她十指的指甲,都快抠破掌心了。 众人你一句我一语的闲聊着,主簿夫人早已等不及,命底下的丫鬟去茅房找人。可是,却没有一个得见的。好容易在主簿夫人喊来知客僧前,紫鹃苍白着脸走进厢房,倒把夫人们吓了一跳。 主簿夫人质问道:“你去干什么了?这么久才回来?” “娘啊,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紫鹃肚子疼,去茅厕了。”黄凤怕母亲看出猫腻,急着插嘴并溜着眼珠,朝紫鹃使眼色道:“紫鹃是不是啊?” 紫鹃被打昏好久才在疼痛中醒来,她摸出竹林哪里敢再回那偏僻的小院?紫鹃本已准备顶着小姐的骂,吃一顿手板心的。没想到小姐主动为她开脱,紫鹃自然乐的应下,回道:“是的夫人,奴婢不知怎么的肚子疼,就去了茅房。” 主簿夫人摇头不解道:“那刚才千秋怎么没找到你?” “这……”紫鹃不知如何应答,倒是黄凤帮寸道:“娘啊,寺院每日那么多人上香,如厕的人也多,茅房应该也盖了不少吧?或许,千秋没找到,或是漏找了。” 千秋不敢违驳黄凤的话,主簿夫人也不愿在这件事上纠缠,让女儿一口一个茅房的,没得叫人觉得不端庄。主簿夫人细看紫鹃的脸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想来说身子不舒服不似作假。便也放过了她,带着丫鬟婆子们起身告辞。 族长夫人瞅了瞅门外的天色,亦是日落时分了,便同主簿夫人联袂出了厅堂,众人跟于其后。出了寺庙,两旁的小贩见众多贵妇人涌来,怎能错过这般的好机会?一个个拿着兜售的饰物,争先恐后的挤上前,冲着夫人们七嘴八舌就是一番赞叹,不一会儿话头一转,说起自家买的东西有多好,接着又冲着妇人一通夸奖,无不是大方啊、和善啊、手头宽绰啊……一时脚踩脚,肩抵肩,人声鼎沸。 后院里的丫头婆子们,哪里拦得住这些身经百战的商贩?一个个被冲散了,夫人们为躲避小贩的热情,只能掏出银钱买些根本不想要的小东西。谁晓得,这掏钱的举动不仅没让商贩们退去,反而增添了他们的殷切,人群是一**的汹涌而至。众家妇人如何顾得上身边的人,各个握紧了自己的钱袋,生怕一不小心被人偷了去。 不知过了几许,众夫人带出门的马夫与小厮才姗姗来迟,推赶着小贩离去,把夫人们救出火圈。女眷们才松了口气,不想走到自家马车边刚欲登车,朝后一看,宝贝女儿却没跟来,心猛地一沉,急忙指使着丫鬟婆子去找,却哪里有孩子的身影? 势态发展 贵妇人们焦急中等来回言,俱皆吓傻了眼,有惊叫的、昏眩的、晕倒的、破口大骂的……但皆不知如何是好,一时如同无头苍蝇,重复着跺脚急转,不自觉中咬破了嘴唇。 倒是族长夫人还能稳住心神,叫来家奴即刻报官,并悄悄嘱咐丫鬟小厮记下小贩的模样。可族长夫人明白,这些都是虚的,好比元宵佳节,哪年不走丢了孩子?一察觉马上去找,但如何找得到人?难道那些个人贩子,还会站在原地等你抓吗?眼前留下的商贩恐怕不是不知情的,就是有恃无恐的。何况,方才耽搁了这么久,只怕早把孩子丢上马车拉走了。 族长夫人亦是心焦,自己丢了两个孙女,但若是她不镇定,还有哪个能主持大局呢?族长夫人安慰着失了女儿的媳妇,心中却也有些忿恨,怪她们没照顾好孙女。然,此时骂人有何用?族长夫人只得压了压心火,等着回府再提。 夏家氏本打着和族长夫人一起回城的主意,见她们迟迟不动身,赶来询问:“族长夫人,你们这是?”走近了,才听得哭声,看到几人脸上的泪水,夏家氏满心疑惑地看向族长夫人。 “怎么?你家的外孙女没丢?”族长夫人惊异道。 “外孙女?你说紫薇啊,她在啊,在马车里。”夏家氏不解的答道。 族长夫人想了想问:“那你家的兰心在吗?” “兰心?”夏家氏摇头道:“不知道啊,她跟着霜芝和赵姨太的。” 族长夫人催促道:“你快去问问。” 夏家氏一脸狐疑,但也不得不按照族长夫人的吩咐行事,命巧慧传来赵姨太问话。 赵姨太此时早已六神无主,踩着小脚丫赶来,对着族长夫人就是一通哭诉。而跟于她身后的夏霜芝更是面目惨白,内心惊窒不定疑神疑鬼。她只晓得郑同说了今天动手,可不知晓这事是不是郑同所为。但为什么兰心也不见了呢?夏霜芝一边心绪难安,一边却安慰自己说,好歹郑同是兰儿的生父,怎么可能害了自己的女儿? “兰心不见了?怎么不见的?”夏家氏白了面孔,喝问。 赵姨太哭花了脸,拍着腿道:“我哪里知道呀!前头出了庙门,一大群人挤上来做生意,把我和霜芝、兰儿都冲散了。呜呜呜……族长夫人啊,你可要为我们家兰心做主啊!” “做什么主啊?我家的娟儿也不见了!要不是你府上请我们今天来上香,也不会出这样的事!你们把我的娟儿还来,还来!”夏二媳妇跨步上前扯着赵姨太的衣裳,破口大骂。 啪! 族长夫人狠狠抽了夏二媳妇一巴掌,喝道:“女儿没了,你不急着找,居然还说些有的没的。今日的错事,你还做得少吗?给我滚下去,你不要脸,我们夏府可丢不起这个脸!” 夏二媳妇被打懵了,一手揉着脸蛋,眼泪不停地掉落,呜呜的合着唇痛哭,被一旁缓过心绪的夏家大儿媳拉了下去。 族长夫人转身对着夏家氏问道:“听说紫薇没事是不是?你把她叫过来,我要问话。” “什么?紫薇没事?她怎么可能没事啊?”夏霜芝猛然抬首,不可思议的看着族长夫人惊呼道。 “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紫薇一定要有事?你知道些什么?”族长夫人听了霜芝的话,脸色突变,低声逼问。 赵姨太震惊的回顾夏霜芝,一巴掌打上她的脸,骂道:“就算兰儿丢了,就算你再不待见紫薇,也不能在这时候说这种话啊?你怎么如此糊涂?”赵姨太知道不妙,眼下的事只怕和女儿脱不了干系,但如何能认下?这可是要命的!赵姨太只好推说霜芝太伤心,并拉出紫薇说事。如今,就算让别人晓得夏霜芝厌恶紫薇,也总比被当成拐孩子的嫌犯好啊! 夏霜芝被打得嘴角出血,倒退了几步,才在丫鬟的搀扶下站稳脚。但也是这巴掌打醒了她,让她知道其中的利害,要是此事被捅出来,别说眼前失去女儿的夫人会如何对她,就是夏老爷也不会保她的,光是流言蜚语就会叫她活不下去。再说,这事是不是郑同做得,她心里都没个底。 霜芝紧闭着嘴,不发一语。族长夫人仔细瞅着她的神色,明白她一定知道些什么,但此时不便发问。夏霜芝怎么算都是她夏家族人,万一此事有霜芝参与其中,那对他们整个夏家来说是多大的伤害?现在,不仅夏家的小姐被拐了,连其他贵妇人的女儿也不见了,把事说穿了,叫夏家怎么在济南城立足啊? 族长夫人恨不得撕碎了夏霜芝,这个陷家族不义的祸害。但此刻她只能忍,她不能让他人察觉,孩子的失踪与夏霜芝有关,不能叫人把气出在夏家头上。族长夫人正气得无所适从,被夏家氏差遣去请紫薇的巧慧,带着人来了。族长夫人闭眼喘了口气,俯视紫薇道:“紫薇,方才出寺庙的时候,是不是有人想抓你?或者,有人上前拉你的衣衫?” 紫薇抿唇抬起下巴,沉吟着回忆片刻道:“有。不过他们是买东西的小贩,我没太过在意。出门的时候我走得慢,看见那么多人冲上来,又回寺庙里躲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大家都散了。” 族长夫人无法分明紫薇说得是不是实话,她转朝紫薇身边的鹦哥儿问:“你们呢?刚才也跟着小姐,没有被冲散吗?” 鹦哥点头道:“回夫人话,是的。奴婢跟在小姐身后,见小贩堵了路,又怕被扯着央求买东西,所以跟着小姐回寺庙里,送我们出来的知客僧也是看见的。” “挤到你们身边的小贩,你们还记得他的模样吗?” 鹦哥几人摇头道:“记不清,奴婢们根本没看清。” “喔!”族长夫人也不觉得意外,毕竟谁会去在意小贩的脸?然也不禁心叹紫薇机敏,连身边的丫鬟都很是灵慧。 族长夫人还在感叹,主簿夫人带着几个贵妇跌跌撞撞着走来,哭丧着脸道:“夏家夫人,我女儿她不见了!” “别急,不是你一家丢了。我的两个孙女也不见了。”族长夫人劝慰道:“我们可不能急,让自己乱了分寸!我已经命人报官了,现在只能等。” 夏家氏后知后觉的看了看身侧,仿佛觉得少了什么,此时方想起来嚷道:“竹琴呢?竹琴也不见了!” 闻者无不在心中瞪白眼。别人家俱是丢了小姐,夏家氏却在一圈子忧心女儿孙女的贵妇中关心一个女仆,这叫什么事儿啊?族长夫人暗道,怪不得夏家氏养出夏雨荷这样的女儿,自己就是个不晓事的。族长夫人颦眉递着冷眼,吐了口气冲夏家氏道:“你带着她们下去吧。” 夏家氏哪晓得已经触怒了众人,一心一念焦急于心腹丫头走失了,让人四处寻觅。实则,族长夫人命夏家氏拉走霜芝,亦是怕她在众夫人面前说出不该说的话。 女眷们怒视着夏家氏等人离去,转眼又探向紫薇的小身板,满心的嫉妒,恨不得紫薇与自己的女儿对调了。“她怎么没事?”主簿夫人恨意难解,开口质问。 这种话岂是能说出嘴的?真是没有眼见!族长夫人暗骂主簿夫人痴傻,一句话失了宽厚的名声,口中仍解释道:“我已经问过了。紫薇走在最后面,看着小贩太多堵了路,回庙里等了片刻才出来的。知客僧也是知道的。” 主簿夫人也是随口一说,她也明白此事不会是紫薇这么个小孩子策划的,只是心急难忍不小心脱口而出罢了。说完,自己也很是后悔,幸亏在场的都是丢了女儿的母亲,各个都失神落魄,不会分神去在意这些小事。 直到华灯初上,衙役才赶来。庙门口的小贩已散尽了,族长夫人是想拦着商贩收摊的,但用什么名义呢?最后,她只有目送小贩一个个离去,迎来各府的掌家人与差人打交道。 众多女眷首推族长夫人与衙役答话,一问一答说了半晌,差人又找了各家夫人丫鬟问了几句,方遣散了众人,命大家回府等消息,他们会尽力查探。再哭,再闹又有何用?贵妇人只得在丈夫的宽慰与搀扶下上了马车。 族长夫人、主簿夫人虽已回府,心头仍有根刺。回忆往日上香,小贩们亦有上前兜售的,但也不会一下子涌上前,多的自己应接不暇啊?看来,今日这出背后一定有人谋划的。主簿夫人没有头绪,但族长夫人却已经锁定了夏霜芝。可她仍有疑问,若此事是夏霜芝设计的,为什么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呢? 族长夫人哪里知道,此时的夏霜芝已懊悔了无数次,并把自己与郑同的交易告诉了赵姨太,被险些气昏的赵姨太打得遍体鳞伤。夏霜芝想差遣丫鬟去郑同处,问清缘由,如若女孩真是郑同抓得,要他放人。但赵姨太却不赞同霜芝的做法,她明白此时济南城丢失了那么多小姐,处处风声鹤唳。只要有一丁点的苗头,只怕都会成为衙门正堂的座上宾,哪里能让霜芝涉险? 赵姨太板着脸正色叮咛夏霜芝,要是郑同被捕供出了她,必须一口咬定和自己没关系。否则,她就等着被逐出夏府吃牢饭吧。夏霜芝又悲又怕,又惊又怒。悲的是女儿被抓,下落不明。怕的是东窗事发,自己将要被人人喊打。惊的是而今势态严重,济南城的衙役纷纷出门查探,总会被抓住蛛丝马迹。怒的是本要对付的紫薇,竟是安然无事。 夏霜芝气得辗转难眠,央菩萨求老天,盼兰心完好的回来,希望自己与郑同的事不要被揭穿。可是,世事哪会按照她的心愿而行,在众家贵妇人睡不好,吃不香的第八天正午,衙役找上门来。 过堂 夏霜芝正在房中给菩萨上香,听得丫头传话说夏老爷请她去前院客厅,衙门里的差人来了。霜芝的头脑顿时一晕,几欲跌倒,心在胸腔内剧烈的跳动,仿佛要跳出她的身子一般。 难道这事真是郑同做的?他被抓了,供出了自己?而这些衙差是来抓她的?霜芝呆滞的坐在红木椅上,额头脸颊密布着冷汗,双手握拳连指甲抠破了掌心亦不自知。夏霜芝的思绪一片絮乱,倒是赵姨太还能稍作镇定,询问传言的丫鬟道:“那差人说是来做什么的?” 兰心小姐不是被拐了吗?听到衙役来了应该急着往外跑啊?她们怎么这幅样子?丫鬟满心疑问,奇怪的望着赵姨太母女,仍是躬身禀报:“衙差说兰心小姐找到了,让霜芝夫人去把小姐带回来。” “什么?兰心找到了?”夏霜芝跳起身,一把拉住丫头追问。 丫鬟忍着胳膊上传来的疼痛,不住点首,期盼夏霜芝早些放手,让自己少受些罪。 原来不是来抓她的,是兰心被找到了!夏霜芝心一松动,整个人瘫倒在座椅中,过了稍歇,又担心起女儿,提起裙脚往外跑,连赵姨太的呼声都甩在耳后。 “哪有女眷去衙门领孩子的道理?再说,我们夏府又不是没男人当家。”赵姨太心生狐疑,急忙随着夏霜芝的脚步而去,想要探个究竟。怎奈,赵姨太这般五十多岁的老躯,如何追得上霜芝那急促的脚步?当她赶到正堂,只见夏家氏独自一人喝着茶水,赶忙上前问道:“夫人,霜芝刚才急匆匆的跑过来,我来看看有什么事儿?咦,霜芝呢?” 夏家氏淡淡看了赵姨太一眼,摆手让她坐下,喝了口茶道:“霜芝和老爷一起去府衙了。” “怎么走得这么快啊?”赵姨太心里没底,总觉得心慌的很。 “噎?怎么?你不想快些看到兰心吗?”夏家氏不解地望着赵姨太。 赵姨太神色惶然,想挤出个笑脸却扭曲的不成样子,心虚道:“夫人说哪里话?我这些天,天天求菩萨保佑兰心回来,哪里会不想看到她?” “既然这样,为何说出不中听的话?”夏家氏抬起眼皮子,觑视着赵姨太。 赵姨太耳畔听着夏家氏的责问,心里想着女儿做的蠢事,又猜测霜芝此番去县衙可能的遭遇,一时间心烦意乱,真是恨不得伸手把嘀咕的夏家氏掐死才罢休。 赵姨太狠命扯着手绢,心恨道,夏家氏这老骨头哪里晓得自己的心思?要不是夏家氏生了夏雨荷,又把女儿教成这样,自己的霜芝哪里会被休回娘家?要是霜芝母女在夫家好好的过,自己也不会想谋夺夏府的家产。想到此处,赵姨太又迁怒于夏老爷,若非他把紫薇带回府,这些事就不会发生。赵姨太气怒交并,但她一个女流之辈,此刻除了等,又有什么法子呢? 不提赵姨太在夏家如何的焦躁难安,只说夏霜芝跟着夏老爷乘着马车来到府衙,被请入正堂。夏老爷父女走进大厅,堂内已到了不少人,夏老爷定睛观望,俱是丢失女儿的双亲。不过女眷到的少了些,多是由奶妈婆子代劳前来。 不多时,知府从后堂跨步而出,六房三班的吏役拿着板子,齐刷刷的站于两边。知府老爷惊堂木一拍,高声道:“升堂!”衙差异口同声的喊着‘威武’,手中的木板敲击着地面,震慑人心。 众人自觉的跪倒,随着板子的敲击声隐没,知府老爷高叫平身,夏老爷等人方慢慢起身站到旁侧。知府环顾着大堂满意的坐下,朗声道:“八日前,普渡寺的拐卖案,本官已经查明。如今,人犯已被抓获,被拐者也悉数救了回来。来人啊,把犯人带上堂来!” 不是来领兰儿回家的吗?怎么开始审案了?夏霜芝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一软歪倒一边。白芍赶紧伸手搀扶着她,方才没有跌倒。霜芝右手抚胸,急促的喘着气,心中一遍遍默念着不要是郑同,不要是郑同……老天爷似乎终于听到夏霜芝的心声,押上来的人犯中,果然没有郑同,而是十来个流里流气的闲汉。 砰! 知府拍了下醒木,喝道:“尔等,把昨日本官问的话再说一遍。” 人犯七嘴八舌的讲了一通,旁观者大致听清了原委。堂中的人犯是受人指使,绑架那天去普渡寺烧香的小姐。他们收了钱,按照那人的话,把在场的小姐都抓了去,卖到窑子里。这么多人,他们好容易运到邻镇把人卖了,刚想拿了钱逃到他乡去,不知哪里漏了马脚,让捕快给抓住了。 听闻人犯的叙述,当场有不少女眷晕倒在地。女孩啊,被卖到勾栏里,这辈子还有什么闺誉可言?即便是那么小的年纪,可从那种地方出来,有谁还会认为你冰清玉洁?顿时,夫人们发出稀稀落落的涕泣声,更有几个哭天抢地的,被知府老爷的惊堂木一下子拍的闭了嘴。 衙役又重呼‘威武’,当堂肃静,知府爷才点头继续审案,他看着人犯质问:“说,是谁指使你们做的?” 人犯之首咽了咽口水,回道:“是西木巷的郑同,郑大官人。” 刚听到郑同的名字,夏霜芝就如同被雷劈了般惊呆了,明明身处府衙却如置身十八层炼狱。她宁可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到,也不想面对比死还可怕的事实。但无论她如何逃避,都无法躲避真相,郑同早在昨夜就已捉拿归案,如今知府一传唤,衙差立即把人从后堂提了出来。 知府爷开门见山道:“郑同,本府问你,为何指使他人绑架去普渡寺上香的小姐?” 郑同抖着身子跪下,低着头不敢看四周那些恨不得吃了他的眼神。昨日午夜,衙役把他从被窝里押来和人犯对质,开始他拒不承认,之后挨不过大刑,只好认罪。但此刻,他又生出绮念,妄想着抓住一丝生机,唯唯诺诺推脱:“回知府大人的话,小人是指使他们绑人,但明说了是那夏府的私生女,夏雨荷的女儿。小人哪里知道他们会拐了那么多小姐,小人冤枉啊,还请大人为小人做主。” 一旁观堂听审的夏老爷吃惊的怒视郑同,当衙差提着郑同进堂时,夏老爷心里就犯着嘀咕。而今,听那郑同说出缘由,立刻想到自己的大女儿夏霜芝。夏老爷知道霜芝一直看不起紫薇,好多次给她难堪,但他因为怜惜女儿被雨荷拖累,总是不予理会。夏老爷后悔莫及,要不是他的一再纵容,夏霜芝怎么能胆大包天,做出这样没有脑子的错事? 郑同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抓紫薇?一定是霜芝跟他说了什么,而郑同缺什么?缺的是钱!他看上了夏家的家财,才会帮着霜芝犯下这滔天祸事。夏老爷气得咬破了舌头,紧握的拳头更是恨得颤抖。来路上他就觉得奇怪,为何霜芝没有一丝喜气,脸色更是苍白的很。原来,她是在怕,怕这丑事被察觉! 夏老爷险些背过气去,若不是在大堂上,他只怕会忍不住杀了夏霜芝这个不孝女。夏雨荷再不济,害得也是她自己,和整个夏家。可她夏霜芝呢?她是要夏府与整个济南城为敌啊!她甚至想让整个夏府的人都死无葬身之地呀!夏老爷自问,他是造了什么孽啊?老天要这么惩罚他,给了他这两个不孝的女儿? 周围的老爷夫人听了郑同所言,看向夏老爷的眼光充满了不善。他们的女儿是因为夏家的私生女才遭殃的,尽管夏府也是受害者,但那私生女确实是祸根呐!夏老爷也顾不得他人的目光,破坛子破摔,只能装作无动于衷的听着堂审。 “他胡说!”人犯在征得知府首肯后,辩驳道:“那私生女长得什么样,我们都没见过,怎么抓啊?我们当时也是这么问他的。是郑同出得主意,他说,不用管谁,只要是跟着夏府一起上香的小姐都抓了。” “就是!那么多女孩,我们哪知道谁是谁啊?” “知府老爷,您可别信了郑同的话。要不是他出了主意,我们会抓那么多人吗?” 人犯你一言,我一语的出卖郑同,并用眼神狠狠剜着对方出气。 郑同哪肯俯首,瞪眼喝道:“难道你们把她们卖到窑子里,也是我让你们做的吗?明明是你们自己贪财,抓了那么多人,现在都推到我身上,想让我一个人顶罪,你们做梦!” 砰! 知府爷重重击下醒木,威吓道:“行了,你们的罪自有本官来定!郑同,本府问你,你为何要人绑架夏府的小姐?” 郑同嗤笑道:“她算什么小姐?她不过是夏雨荷的私生女!她是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女,竟还想和我女儿争家产。我不过是爱女心切,想帮女儿一把。青天老爷,求你看在我对女儿的一份心意上,宽恕我这次吧?” “住口!”知府老爷喝道:“被拐卖的小姐之中,就有你的亲生女儿。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你若是真疼爱女儿,怎么会命人不分你我的抓人?若是你还在本官面前说谎,我手下的板子可不是吃素的!” 郑同吓得冷汗淋漓,遭过大刑的身子早就撑不住了,一屁股跌坐在地。知府也不管他,追问道:“郑同,据本官得知,你七年前已休妻弃女。如今,你怎么想到去绑架夏府的小姐?”知府爷高举惊堂木一拍,喝道:“还不快从实招来!” 一夜无眠,早有些精神涣散的郑同经不住逼问,指证道:“是夏霜芝,是她,是她逼我这么做的!” 众人哗然,目光纷纷射向旁立听审的夏霜芝。霜芝睁大惊恐的眼睛,猛烈的摇着脑袋,尖声叫道:“他说谎,他说谎!怎么可能是我让他做的?我根本没有出过府!”可惜,她那青白的肤色,那闪烁的眼神出卖了她,述说着她的心虚与惊惶。 郑同歪着嘴,冷笑道:“哈哈哈,你没出过府?你大年初一就约我在茶楼会面,叫我帮你女儿扫清障碍,除去夏雨荷的私生女,让她可以继承夏府。聚福茶楼的小二和掌柜,恐怕还记得你这个出手大方的女人呢!” 好啊,原来是这个女人出得主意,害惨了他们的女儿!若是眼光能杀人,夏霜芝此时已死无全尸。众人至少还记得身在府衙,不能在知府老爷面前行凶,但每个人的眸子里都透着掩不住的恨意。 本来么,夏霜芝要谋夺家产,谁管得了?可她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法子?害了自己的女儿不算,还带累他们的闺女?何况,丢失了女儿的八天里,夏霜芝竟没有找过郑同,一点也不担心她的女儿,这还是人吗?要是她早些说出来,或许他们的女儿还未曾卖入勾栏,可是,她为了保命,为了她的一己私心,居然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真是个狠毒的女人! 众人在心底咒骂个不停,霜芝却被衙差押入堂内跪下,她矢口否认道:“知府老爷,郑同是胡说的,我没有让他这么做,我没有,我……” 未等夏霜芝说完,郑同加上致命一击道:“我已经把你写给我的回贴,交给知府老爷了。你还是早些承认,少受些罪吧!” “不,不!我不认,我不认!”夏霜芝已经被连日的噩耗折磨透了,因为郑同的指认,她紧绷的理智终于断了线。霜芝疯狂的怒吼道:“为什么?为什么我比不上夏雨荷?为什么她要生个女儿,跟我女儿争夺家产?为什么我总是害不死她,为什么?为什么她不去死?” “你,你这个孽女!竟然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今后夏家再也没有夏霜芝!”夏老爷走上前几步,手捂着胸腔,大声呵斥了几句,忽然嘴里喷出一口血,洒得满地通红。丫鬟赶忙扶起昏倒的夏老爷,知府示意衙役帮忙送夏老爷去医馆。 众人本是恨极了夏老爷,但看着他怒极攻心的样子,面对夏霜芝时那种颓废的神色,不由得生出些许同情。夏老爷对这件事是不知情的,完全是因为夏霜芝想谋取家财策划的。他们未必放过夏家,但此刻,最恨的是眼前的这群人犯! 知府醒木一拍,结案道:“普渡寺一案,夏霜芝、郑同为主谋。其二人为谋家产欲害人命,罔顾国法买凶害人,且不思悔改,损毁众多女子的闺名。本府判你等三日后游街示众,于秋后问斩。王旱等人身为从犯,卖良为娼,天理难容。本府判尔等秋后问斩,遇赦不赦!来人啊,把他们压下去,关入死牢。” 流言蜚语 不管霜芝等人服不服,俱被衙差押下牢狱。在一片青天大老爷的呼喊中,堂审坠下序幕。众人从后堂带回了女儿,只余夏兰心、竹琴被衙役送回了夏府。 夏老爷此时已经回了大宅,夏府内正密布着愁云惨淡的气息。夏家氏张目结舌的望着怒打赵姨太的丈夫,又听闻他嘴里骂的言语,一时不知该劝还是该哭。奴才们更是不敢发出丁点声响,各个低头做事,怕被主子迁怒。 姜姨太听到风声,从后院急匆匆赶来,扑向夏老爷搂着他的胳膊,挡住再次挥下的手臂。姜姨太轻声哭道:“老爷,你可别气坏了身子。”说罢,朝夏家氏使了个眼色。 夏家氏愣了愣,方才转过意,命奴才把夏老爷扶着坐下,自个儿贴上前劝解道:“老爷。白芍告诉我了,你刚刚吐了血,大夫说是怒极攻心。老爷,你可要好好保重啊!要不然,叫我们可怎么办呀?再说,有什么事儿没法子解的?何必气成这样,还要动手?” “是啊,是啊!赵姐姐都这把年纪了,可别把她打坏了!”姜姨太经过白胜龄之事,已不遭夏老爷待见,今日她故意赶来劝说,就是为了重入夏老爷的眼。姜姨太殷勤的端茶倒水,为夏老爷捶肩替他抚着心口道:“老爷发那么大脾气,是何苦呢?我们整个夏家上下都靠老爷打点,如今有事,老爷就更要好生保重了。” “哼!哈哈哈哈……”夏老爷仰天怒笑道:“保重?怎么保重?夏家都快没了!” “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明白老爷的意思?” 夏家氏、姜姨太瞧着夏老爷疯狂的神情,和那凄凉的目光,心中穆然一沉。 姜姨太在后院不过得知个只字片语,夏家氏刚才听是听了些,可夏老爷多是喝骂,她根本没弄明白。在场,只有赵姨太心里透亮,知道恐怕是女儿夏霜芝的事被人揭露了。可她心里苦啊,这事她先前不知情,事发了却要算上她一笔,为什么?就因为她生了个蠢东西! 赵姨太倒在大厅正中,散乱着发丝埋头痛哭。以前,她虽不如夏家氏受宠,但因为会说话讨欢心,脾性又爽利,很得夏老爷的看重。就算夏霜芝被休回家,夏老爷也没有给过她一分脸色。可现在呢?从未与她动过手的老爷,竟然毫不留情的痛打她一顿,在这么多丫头婆子面前,没有给她一丝的颜面。甚至,不她辩解的机会。 今后,她还有什么指望呢?赵姨太大声哀嚎。她策划外孙女继承夏家,不是靠夏霜芝,夏兰心在老爷心里的地位,而是靠她自己! 夏家这个后院,赵姨太看得很清楚。曾经,夏老爷是多么宠爱夏家氏,让她嫉妒?但出了夏雨荷的事,夏老爷对妻子的爱意一天天的减少。何况,夏家氏是个没脑子的,专做些老爷子不喜欢的事,使得自己能乘虚而入,占据了夏老爷的怜惜之情。 她一点一滴的蚕食着夏老爷的心,不多,但足够了。夏老爷叫她管着后院,连他当初的心腹夏忠的婚事,都是她一手操办的。她了解,老爷子是对她慢慢敞开心了,否则,哪容得她在后院一手遮天? 赵姨太深知,老爷子不喜欢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夏老爷更不想把大半辈子挣来的家财送人。只要她们等,等着夏老爷不得不把产业送到兰心手里。可是,谁能想到,老爷子会弄回个紫薇?而这个人人鄙弃的私生女,竟有如此的聪慧和坚忍的心性。 不过,赵姨太仍未有惧意。紫薇才九岁,到她能掌家还有多少年头?什么意外不能发生,何必急于一时?再说了,紫薇能不能得到夏家族人的认可,都是个未知数。可她哪晓得自己的女儿会那么急,走上自绝的死路? 赵姨太一直以为霜芝是个嘴上厉害,却没有多少能耐的女人。谁想到她居然会找上郑同?赵姨太根本弄不懂,夏霜芝究竟怎么想的。但她也已经不必去弄明白了,因为完了,全完了,或许整个夏家都无法在济南城立足了。赵姨太悲声痛哭,她欲问,问她的女儿做事前想没想过失败的后果,有没有为她们祖孙俩考虑过? “哭!就只知道哭!现在哭有什么用?当初为什么不多教教你女儿?”夏老爷抓起瓷杯砸上赵姨太的脑勺,烫的她哀声痛呼。 众人七手八脚的安抚夏老爷,收拾了地上的碎瓷杯,却不敢拉起赵姨太为她疗伤。大厅内正乱成一团,大管家夏仁悄悄进门低声禀报,“官差把兰心小姐送回来了。” 夏老爷立刻扭头看向夏仁身后的兰心,冷冷瞪视了她半晌,吩咐道:“从今日起,我们家没有兰心小姐。只有一个小姐,叫紫薇。” “这……”众人不知如何接口,赵姨太、夏兰心更是用悲切的眼神望着夏老爷,蠕动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 “怎么?没听明白吗?”夏老爷猛地起身,环顾着大堂内的人,喝问。 “听明白了,奴才听明白了。” “是的,老爷。我听明白了,你别动气啊。” “好,老爷说什么就什么。夏仁,还不快扶着老爷坐下。” 众人皆知夏老爷正在气头上,不能触了他的虎须,俱是低眉顺眼的附和。 “外公,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被卖到那里又不是我自愿的!” 兰心一直对夏老爷存有畏惧之心,本是不敢如此质问。然而,经过这些天的折磨,她每日在忿恨、惧怕、焦急中渡过……她所有的情绪都积在心头,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好容易被救了出来,别人看着她们的神态都充满了玩味。是的,她们被卖入了勾栏,世上最让人看不起的贱业。可这般的遭遇,又不是她们自找的,为何要受这样的屈辱?本以为回到家,所有的人都会急着安慰自己,谁料到,她等到的是废除自己小姐名份的旨意。兰心怎么还能忍受? 夏老爷回头不再看兰心一眼,拍着茶几骂道:“你要问为什么?就问问你那个愚蠢的娘,和你这黑心肠的外婆吧!”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夏家氏拉着夏老爷的衣袖询问,一边劝解他不要和个小辈置气。 夏老爷闭上眼,深深吐了口气,把堂审之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夏家氏同姜姨太惊呆了,兰心则是不敢置信的摇着脑袋,疾步跨向赵姨太,双手抓着她的胳膊摇晃道:“外婆,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不是!”是自己的母亲和生父害了自己,叫兰心怎么能接受这事实? 面对夏老爷,赵姨太无法辩驳。兰心瞅着眼前沉默的赵姨太,心一点点下沉,直到绝望。这几日,她恨过,诅咒过所有的人,却没有骂自己的父母。可就是这两个她在意的人,把她推下了地狱,让她一辈子没法抬头。兰心狠狠的推开赵姨太,冲出房门,有丫鬟想追上去,被夏老爷虎着脸拦住。 “老爷,那我们该怎么办?”夏家氏再不解世事,也明白此事的严重性,她焦急的凝视着夏老爷提议,“要不,老爷去族里求人?” 去族里求人?笑话!今次被拐最多的就是夏家的小姐,族长此刻只怕已经召集了长老,要把他们这一支划出族谱了。族长家也有两个孙女受害,他去,岂不是讨打?夏老爷心里烦躁,甩袖离去留下一室惊慌失措的女人。 夏老爷带着管家夏仁来到书房,取出小金库打开锁,拿了两张银票递与夏仁,小声吩咐道:“马上叫你儿子带上银票,南下去兖州附近买座宅院。” “老爷。”夏仁急切的看向夏老爷,不知该说什么话安慰。 “哎!家门不幸啊!”夏老爷背靠着座椅,闭眼叹息道:“夏仁,你跟了我这么久,我也对你说实话吧。这个家,恐怕要完了。” 夏仁握着银票,苦着脸劝慰。“老爷,没那么遭吧?” “你不懂。”夏老爷摆手道:“这次的事,不仅仅是得罪人,而且把那些姑娘的名声都糟蹋尽了。家里的女儿失了闺誉,整个府上都没脸。就算霜芝死了,他们肯放过夏府吗?” “这……”夏仁即便想叫老爷宽心,也不能违背良心说些言不由衷的话。 “去吧,去吧。”夏老爷挥手劝退夏仁,末了又叫住他叮嘱道:“这两天把店面收起来,别做生意,引得人来砸店。” 夏仁领命而去。 话说夏老爷这方已经计划着要举家迁移了,整日坐等族人上门发难,没想到直至月挂檐角,也无人前来挑衅。难道,想晚上学着贼人来放火烧了夏府吗?或是,学着霜芝雇了凶邪趁着夜色烧杀抢劫?夏老爷的心本已是纷乱,而今更是惊疑不定,赶紧命人出去打探,又叫左右的奴才都警醒着不可入睡,以防不测。 过了三盏茶时,管家夏仁、二管家夏元方冲冲赶来,神色还带着点笑意。 “怎么样?”夏老爷半身前倾,急问。 夏元方朝夏仁对了一眼,由他开口道:“老爷,好消息啊!济南城里都在传,老爷你被气得当堂呕血,抬回了夏府也是命在旦夕。” “元方,你胡说些什么呢?说我要病死了,这是好消息?”夏老爷气急败坏的冲夏元方甩脸子。 夏元方与夏仁对视一笑道:“老爷,你还没听完呐。传闻里还说,霜芝夫人从小心性不好,一直不讨你喜欢。等大了些,又陷害自己的妹妹,把自己做的错事栽在妹妹头上,说她未婚先孕。可巧,长了一张乌鸦嘴,把妹夫给咒死了,留下一对孤女寡母。夏府不便解释,毕竟再不喜欢霜芝夫人,老爷还是她的父亲。这不,久而久之传下来,倒坐实了妹妹的不是。可怜她好好的女儿,也被说成私生女。” “有人信吗?”夏老爷惊疑道:“雨荷并未成婚,当初闹得那么大,难道还能把事说圆了?再者,这和今天的事有何干系?” 夏仁憨厚的脸庞浮起微笑,劝说:“老爷别急,听我慢慢说。雨荷小姐的事,毕竟那么多年了。就算记得的,被那么多人一说,也难免心疑自己记错了。何况,雨荷小姐不住在城里,谁能打听到她这些年的事?元方,你接着说。” “是。”夏元方接口道:“他们说,霜芝夫人嫁的人是贪图夏家的产业才娶她的。等用尽了她的嫁妆,又见到霜芝夫人与他人亲近,干脆一封休书,把她赶回了娘家。连女儿都不要了,怀疑不是自己的种。” 夏仁瞧着夏老爷阴晴不定的样子,劝慰道:“老爷,你可别被这话气着啊!你让元方说完,就知道,这也算弃卒保车。” 夏老爷默默点头,示意元方接着说。 “霜芝夫人回到夏家后,因为老爷膝下无子,打起让女儿招婿继承夏府的主意。谁知道,老爷却带来了雨荷小姐的女儿。老爷怜惜小女儿无故遭受诬蔑,又因事关夏府的丑闻,怕越说越让人惦记,为了夏府不能替小女儿澄清闺誉,心中有愧,就把小小姐接回府照料。而雨荷小姐,一来为了替丈夫守节,二来不愿见到霜芝夫人,所以没有回城。” 夏老爷眨了眨眼问:“别人听了,怎么说?” 夏仁笑道:“酒楼茶馆里的人都说,怪不得当年夏家族人没有把雨荷小姐沉潭,原来因为根本不是她做了丑事。还有人说,雨荷小姐一直不回济南城,怕是被伤透心了。在座之人,无不说雨荷小姐替夫守节,为娘家背负污名,却无恶言是难得的奇女子。” 在夏老爷的沉默中,夏元方继续道:“霜芝夫人看老爷领回小小姐,怕老爷因为对雨荷小姐的内疚,把家产全留给了小小姐。为此,她一次次陷害小小姐,不过都被夏老爷拦下了。霜芝夫人见老爷越来越喜欢雨荷小姐的女儿,干脆铤而走险,拿了家里的钱雇用前夫郑同,让他抓小小姐转手卖了。不想,郑同贪婪,把去上香的小姐们都拐了去,竟连自己的女儿都没有放过。” “报案之后,霜芝夫人举动反常,被老爷察觉。拐弯抹角哄骗她,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老爷急忙告诉了官差,让捕头找到了被捉去的各家小姐。差一些,不,只是再晚一时片刻,那些小姐就要被卖入窑子。要不是老爷追问的及时,又迅速报官提供情报,这些小姐只怕今后都无颜见人了。”夏元方清了清嗓门道:“今日开堂,老爷又亲自押着霜芝夫人去府衙,让知府老爷定罪。可是,太过痛心,当场吐血被抬回夏府。至今,不知道消息。” 今天审的是私堂,不让闲人进衙门看审的,就怕这些被拐的小姐坏了名声。这传言正说到点子上,句句是为他开脱啊!夏老爷想了想道:“那么,这话他们信吗?堂审虽然没有外人,衙差却是在的,总会流露出几句开审的内情吧?” “有啊。”夏仁示意夏老爷别急,开口道:“有人说,小姐们其实已经被卖进窑子里去了。结果,有好事的会知了这些小姐的家人。不过片刻,一大帮子人前来,把碎嘴的人狠狠教训了一顿。听了传闻,还一个劲儿的说多亏了老爷,家中的女儿才没有落入火坑。尽管是霜芝夫人惹得事,但和老爷无关,他们不会是非不分。有的,嘴上还说着要来谢老爷。” 虽然,夏老爷没去酒楼,但也明白了那些小姐家人的意思。原本,家里的女儿不仅这辈子恐怕嫁不出去,还要带累家里所有女眷的名声。可传言一出,立刻挽回了各家府第的声誉。虽说放过夏家心有不甘,可是,眼前还有比消除污名更重要的事吗? 再则,夏老爷的确是不知情的,又被夏霜芝气得卧床不起了。传闻一闹开,不仅他们出师无名,真要强行找茬,只怕自己女儿的闺名是完了。毕竟,话里话外都说救出小姐,夏老爷要记首功。若是真的,那些丢失女儿的父母就算不感激,也不会迁怒于他。要是找上门理论,那么传言就是错的,小姐们确实被卖入了窑子,可谁家有那么傻的人,放着好好的借口不用,硬是要败坏自家名声? “老爷,不仅是那些小姐的家人。就连族长大人也对外说了,说这个消息是真的,雨荷小姐确实是被霜芝夫人诬陷的。十年前,雨荷小姐在外乡成的亲,之后不幸死了丈夫,她孤身带着女儿回来。雨荷小姐的亲事老爷并不满意,所以,别说济南城知道的人不多,就连夏家族人知道的也屈指可数。因此,小小姐不是私生女。” 夏元方舔了舔唇,喘口气道:“当初,霜芝夫人为人狡诈,叫人找不到错处。她又把丑事都推给雨荷小姐,一开始雨荷小姐口拙,让人误会了。后来真相大白,却怕连累夏家一族的声誉,不好重提,才委屈雨荷小姐背了黑锅。如今,总算正名了。” “族长他……他真的这么说?”夏老爷激动中又带了点茫然。 “是。”夏仁回笑道:“老爷这下可以放心了,不用搬家了。” 夏老爷一时间满腔的心事卸了大半,心有些空荡荡的。以为走入死胡同,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反倒使得夏老爷有些无所适从。过了许久,才定了定神色道:“夏仁,马上悄悄给知府大人送上一份厚礼,还有那些衙役也不要忘了打点。” 夏老爷明白,知府大人是不会澄清流言的。因为,把事情说清,可是要得罪人的。但若是不送份礼,之后只怕又会生出什么变故。而且,不仅知府要送,差人也要关照,毕竟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啊! 夏老爷沉吟稍息,又命夏元方去店中拿些礼品,送去族长府里。当书房中只余他一人时,方才起身踱步,冥思苦想这传言背后究竟有什么用意,而这布局者又是何人? 事与愿违 “老爷,夏逢双的管家送礼来了,整整有一车。”管家溜着小圆眼,悄声问:“老爷,我们收不收啊?” 夏家族长斜眼一瞪,怒视管家道:“收,为什么不收?”随后又转朝在座的长老,摇头叹道:“想来,大家也看见了,听见了。这件事就这么结了,回去的时候记得带上夏逢双的赔罪礼。” 有人不服道:“难道就这么放过夏逢双了?” “那你还要怎么样?”夏家族长挑眉反问:“如今,济南城里都传着什么话,你们不是没有听到。这流言对我们来说,也不是坏事,至少保住了咱夏家女儿的名声。让我们夏家不至于日后被人戳着脊梁骨,走出去的女眷都被人指着笑话。” “是啊。”五长老附和道:“你们想没想过,去找夏逢双的麻烦,别人会怎么想?人人都说夏逢双救了被拐的小姐,我们还去他府上挑头闹事,说自家女儿确实已经卖入勾栏了,名节全失了,以后都没脸嫁人了,所以要夏逢双赔命吗?” 五长老说的刻薄,但话中却不无道理。余者纷纷点头,但也有不服气的,撇过脸说:“可我就是顺不过这口气!凭什么他夏逢双的女儿做出这些丑事,他这个做爹的还能开脱?” 难道只有你不好受,别人心里就没气吗?但忍下这口气,总比自家名誉扫地好吧?真是不分轻重的人!夏家族长翻着白眼,喝了口茶道:“夏逢双确实不会教女儿,这件事大家八年前就知道。不过当时他常年在外做生意,家里的事难免看顾不周。他两个女儿成这样,倒不能全怪在他头上。而且,今次夏逢双真是不知情的,我想他再糊涂,也不可能任由女儿这么做,让自己和族里、和整个济南城为敌吧?” 这世事啊,就是奇妙!孙女被拐的那天,夫人给他提过夏霜芝的可疑之处,想要他去向夏逢双追问。其后,他思来想去没有行动,一来他怕夫人料错了;二来,若真是夏霜芝做的,他期望把事闹大,使得夏逢双在济南城无处立足,让他顺势夺取对方的产业。 可谁能猜到,他硬着心肠舍了两个孙女,不仅没有好处,现在倒要帮着夏逢双说好话,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夏逢双怎么没错了?要不是他舍不得家产,不愿意过继族里的子侄,又把那私生女接来,会出这样的事吗?” “是啊,说到底是夏逢双不好。” “对,让他出钱赔我女儿的闺誉,他要是不依,族长大人就把他驱逐出族……” 砰! 大长老挥掌重重敲击桌面,冲着一帮子贪婪的后辈喝问:“我问你们,要是让你们自己把辛辛苦苦大半辈子挣来的家财拱手让人,你们愿意吗?” 众者一时寂静,寞然无语。 “你们自己不愿意,凭什么人家夏逢双一定要乐意啊?”大长老冷眼看着一个个不长进的后辈,冷笑道:“丑话我说在前头。族长已经对外发话了,当年是夏霜芝偷人,栽在夏雨荷头上,雨荷早就成亲了,不过是死了丈夫带了女儿回来的寡妇。从此往后,夏家族里再也没有什么私生女!” “另外,你们要找夏逢双麻烦,想要敲诈勒索的,尽管去。但要是济南城里传出被拐的小姐都卖入了勾栏,名声全毁的话,你们就等着自己这一支被族里除名吧!”大长老环视众人道:“你们不看重自己的女儿,老头儿我却是看重自己孙女的。” 大长老为人最是刚正不阿,在族里十分有人望。众人见他气极,尽皆出声安抚,指着几个不逊的小辈痛骂。待大长老甩袖而去,众人也接着告辞,女儿被拐的父亲们彼此苦笑着看了一眼,只有吞下不甘心的念头,拿了夏逢双的赔礼回府,按下此事不提。 众家小姐被拐卖一事已有定论,夏老爷却仍有后怕,怕夏霜芝游街的时候,说出些不该说的,弄得节外生枝。想到这,他立刻命管家去狱中打点,至少要让霜芝、郑同游街时说不出话来。 果然,牢头收了馈赠,把事情办妥当了。郑同、霜芝游街那日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就是被济南城里的老老少少追着打,也没有发出一声哼唧。等过了游街示众的日子,夏府才算真的逃过了一劫。夏老爷心一松,顿时大病如山倒来势汹汹。不过,大夫说了,夏老爷年纪大了,又遇到这等急怒之事被气病的。如今事情解决,卸了重担虽说病发了出来,却比闷在心里好多了。只要好好修养,没有大碍。 夏老爷整日躺在床上,仍不忘探听济南城的风吹草动。怕流言突然转变,对夏府不利。也担心传言久久不消散,终究会被挖出真相。夏老爷求着老天,让济南城出些别的事,分散一下众人的注意。也不知是不是夏老爷的虔诚感动了上天,他求神的第二日,还真出了一件大事。 要说这件大事,实则刚开始,不过是件不起眼的小事。一个被关在女牢里的偷儿叫小燕子的,要求见主簿。看牢房的婆子也不在意,这狱中的事儿她见多了,多的是胡言乱语之人,哪里会真去为人犯传话? 只是这偷儿看着小,为人还真是不依不饶。光是这一天几百遍的唠叨,就让人受不了。开始,婆子是打骂,让人闭嘴。谁想,那小燕子是个学不乖的,刚被打的时候停了停嘴,过后说的更响嚷嚷的更勤,闹得整个女牢无法安生。 碰上这样的人犯,婆子也没法。你说骂吧,对方不疼不痒,骂得比你还凶。打吧,对方不过是小偷小摸进来的,人又那么小,总不好把人打死吧?最后,斗了几天婆子认输,找来牢头,求他让人传话给主簿。 这济南城里有好些个主簿,婆子把话问全了,对牢头详细说了一遍。牢头一听就知道,原来是丢了女儿的黄主簿。牢头把婆子劝下,说是人家正为丢了女儿着急呢,哪会有时间来狱中看个小贼。婆子想想也对,那小燕子虽说的急,可人之常情啊,偷儿能比得上女儿吗?再急的事恐怕也得压后。 婆子回去也不对小燕子说,自己没去找,怕她又大声嚷着找茬。而是说黄主簿有事,没时间来看她。哪知,这么一讲,如同捅了马蜂窝,小燕子一下子瞪圆了眼,嘴里的话好比倒豆子一样蹦出来。 听了片刻,婆子就明白了。原来,这小燕子无意中得知了黄主簿的私密,而今犯了事,想以此要挟黄主簿放了她。可是,黄主簿没来,她以为对方不认账,一气之下把什么都说出来了。 守着女牢的婆子也是个口没遮拦的,想着隔壁就是男牢,怕是未必没人听见,自己不说也有别人传出去。何况,这等鲜辣之事,只有她一人知道,婆子怎么忍得住?不过半日,牢房上下便传得无人不知,大家都偷笑着,想看黄主簿家的好戏。只是,近日衙门内正为拐卖小姐的案子忙乎,哪里有空听闲言?为此,黄主簿香艳的情事只在牢内流传。 过了两天,被卖的小姐们被找了回来,而牢里的流言也慢慢通过狱卒的家人,传到济南城的各个角落。可惜,拐卖小姐的谣言传出,一时间大家都关注着内情,忽略了黄主簿的那点事。直到,夏霜芝、郑同游街,拐卖案敲下定论之后,黄主簿的艳文才被挖出来翻新。 上天好似要弥补先前对此事的不重视,一夜间,这段火辣辣的艳情,如一阵春风刮过济南城,闹得人尽皆知,想禁也禁不住。黄主簿的情事,为济南城的百姓增添了茶余饭后的消遣,大家都喜滋滋的谈论着黄主簿的艳福,这可比拐卖小姐的案情来的有遐思多了。自然,无人想到当事人有多苦恼。 黄主簿为人圆滑,官声向来不错。但就这么几天,他的声誉一落千丈,他口口声声辩驳,可他人哪里肯信?眼看着顶头上司为了维护声名,想将他降职外调,或是干脆免职。黄主簿哪肯愿意?他扎根济南城经营了十几年,眼看就要升官,怎么能就这样黯然退场? 黄主簿找到知府老爷跟前,悲痛的哭诉,说自己是被有心人诬陷的,那番声势是字字啼血、句句落泪。末了,还希望知府爷给他一个机会澄清事实。知府也不好做绝了,大方的指派了衙役,让黄主簿仔细察。 黄主簿拉着一班衙差废寝忘食的调查,一来二去,终于找到线索,从大街小巷绕回衙门后的女牢。黄主簿气啊!他好歹也是主簿,谣言竟是出自自家的地盘,黄主簿是火冒三丈却发不出一句声响。黄主簿递了状纸,恳请知府提审小燕子,并邀了几个有名望的官员坐镇,想要一扫蜚语。 其实,这事只要当面讲个明白,哪用得着开堂审问啊?知府无奈,怕不答应此事,明日济南城就传出他妒恨手下的能为,故意诬蔑黄主簿的流言。只能硬着头皮审问小燕子,哪怕被同僚打趣说不务正业,也比嫉妒贤良打压人材的好。 当天开的是公堂,许多好事的闲汉聚集在堂外看审。小燕子被衙役从女牢提出,跪倒堂前。知府大人问:“堂下所跪何人?” 小燕子胆颤的望着高高在上的知府,眼神闪烁的回道:“我……我是小燕子。” “小燕子。本府问你,你说黄主簿与人有□可是实话?” “什么煎的煮的?”小燕子本就心慌,又加上大字不识一个,何如听得懂知府的咬文嚼字? 知府摇着头,不知道是不是该说些不雅却通俗的言词,最少让小燕子明白。知府衡量再三,问道:“本府的意思是,你这些天在牢里说了那么多话,是不是实话啊?” “话?什么话?哪句话啊?”小燕子不解道。 知府见小燕子不着调的样子,忍不住白眼。倒是一旁的师爷见机,为知府解难道:“我们知府老爷是问你,你说黄主簿和别的小娘子偷情,是不是真的?” 小燕子恍然大悟,“噢,原来你是说黄主簿偷人啊?偷人就偷人,说什么煎啊煮的,难怪我听不懂。”小燕子瞧着知府对她不打不骂的,觉得当官的也不是那么可怕,神气又回来了,挺胸道:“当然是真的。我小燕子怎么会说假话?” 堂外的百姓听着小燕子直白的话,笑成一团。一边的黄主簿恨不得抽烂了小燕子的嘴。可惜,这是公堂之上,他不能发难。 砰!醒木一拍,众人肃静。知府也不管小燕子的态度,知道和她扯不清,低头问:“小燕子,这件事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什么事?”小燕子不解。 众人刚欲摇头,感叹小燕子的无厘头,不想她拍手道:“喔!你是说黄主簿他偷人的事儿啊?” 众人闻言倾耳细听,以为马上就要清楚事情真相了。哪晓得小燕子话头一转,摇头道:“这个我不能说,我答应过她不说的。我小燕子虽然偷点东西,但也是讲江湖义气的。” 这堂审得可真够累的,都怪黄主簿!知府偷偷瞪了焦急的黄主簿一眼,冲着小燕子疾言厉色呵斥道:“你不说实话,本府就定你诬蔑之罪!来人啊,把小燕子拖下堂去,重大八十大板!” “啊!你们要干什么?干什么啊!”小燕子瞧衙役要上前对自己动手的样子,跳起来转身就逃,怎奈被脚镣绊倒在地。 众人放声大笑,觉得小燕子离谱的很,见了官上了大堂还敢逃跑,真是闻所未闻。 师爷劝下吹胡子瞪眼的知府,好声好气安抚了小燕子,让她再次跪下,并直说了,小燕子若是想保守秘密,就得挨打。小燕子权衡再三道:“我说了,你们可不准为难她。” 师爷敷衍道:“是,是,我们一定不为难她。你说吧。”师爷在心里道,先忍着气把案子审完,等小燕子回到牢房,有她苦头吃呢! 小燕子看对方在这么多人面前说了不会为难人,也就不再担心黄小姐了,开口坦白道:“是黄主簿的女儿,是她告诉我的。” “什么!” 众人闻言,骚动不已。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别说黄主簿呆了,就是他人也想不到会问出这个结果。 黄主簿慌慌张张的上堂,跪倒在地申辩,“知府老爷,此女显然在胡说,我女儿怎么会说这样的胡话?何况,小女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会跟个偷儿有所交结?” 知府老爷也不怪黄主簿不请自来,若是他碰到这样的事,只怕比黄主簿还失措。知府摆手示意黄主簿闭嘴稍歇,垂目询问:“小燕子,你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听到黄小姐这么跟你说的?” “就十几天前,在普渡寺的时候。”小燕子回道。 “有何人证?” 小燕子凝眉问:“什么认真啊?我当然是说真的,认真的不得了。” 师爷在一侧解释:“不是认真。老爷是问你,黄小姐跟你说话的时候,旁边有没有人。” “没有。”小燕子回想了片刻,又道:“我那时候被关着,她进来的时候和尚肯定看见了。” 师爷看向知府,等着他的指令。 知府稍作沉吟,俯视堂中的黄主簿,随即转向左首的衙役,取了签子发给他道:“替本府传人证。牙班头你去黄府传唤证人黄小姐。赵响,你快马去普渡寺,传来那日守门的和尚。” 衙役领命而去,知府回内室,暂且休堂。门口听审的百姓散去,并奔走相告,说着堂上发生的趣事。过了晌午再次开堂,衙门口来看审案的多了三倍不止。大家都见缝插针的挤着往前,不时有人踩脚发出叫骂,直到知府老爷一板子惊堂木敲下,才静了心神。 “小燕子,你可认识你身旁所跪之人?”知府发问。 “说龟,说乌龟的人?为什么要说乌龟啊?捉来吃吗?” 小燕子此言一出,引得众人喷笑。只有知府隐隐叫苦,自己问话一直是如此的,今天闹了多少笑话啊?真怕这不伦不类的堂审被参上一本。 师爷为知府解困道:“小燕子,你认识你身边的人吗?” “她?”小燕子扭过头,上下看了黄凤一眼,点头道:“我知道,她就是黄凤,黄颜色的黄,凤凰的凤。” 为何把他女儿的闺名说的那么清楚?黄主簿不由得暗骂小燕子。他是不愿让女儿过堂的,可黄凤是人证,哪里有不来的道理?黄主簿咬着牙想,谁知道这偷儿会扯出他的女儿呢? “嗯。”知府点头道:“小燕子,告诉你黄主簿有私情的,就是这黄小姐吗?你听她亲口说的吗?” “不是。” “不是?”黄主簿高声怪叫,疾步跨入大堂下跪道:“知府老爷作主,这偷儿一看就知道满口胡话。居然胡编乱造,把小女叫上堂来。老爷是知道的,小女被拐,好不容易才回家,如今又为了诬告上堂,这对女儿家的名声可是……” “黄亮,本府没有问你话,退到一旁。”知府已经烦透了,瞧着始作俑者还不顾堂审的礼仪,心生怒意敲着惊堂木发作道。 黄主簿被醒木一惊,知道犯了知府老爷的忌,慌忙躬身下堂。黄凤原也想跟着父亲出头,不料父亲即刻退走,赶忙闭紧了嘴巴。 “小燕子。你不是说,黄凤十日前在普渡寺,告诉你黄主簿的事吗?” “是啊。”小燕子点头。 “那刚才你为什么说不是?” 不仅知府不解,在场众人也弄不明白小燕子的意思。 “你问我是不是她亲口告诉我的,我说不是啊。”小燕子眨着大眼道:“是她的丫头跟我说的。” 知府气极,喝道:“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说清楚?为什么不说是丫鬟告诉你的,却说是黄小姐说的?” “本来就是啊!”小燕子耸着肩膀,理所当然道:“我又没说错,那个丫鬟说,是黄小姐让她告诉我的。” 算了,算了!知府偷抚着自己的心口消气,不想和小燕子死缠,追问:“那你说的那个丫鬟是谁?”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这,黄亮……” 未等知府发话,黄主簿得意的上前躬身禀报,“知府老爷,那天跟着小女去普渡寺的丫头,我都命人带来了,正在堂外等侯大人传唤。” “好,传。” 不多时,黄家的婢女们都跨入大堂,跪在知府老爷面前。 知府示意小燕子认人。小燕子歪头竖目的看了老半天也没有作声,知府等不及追问,小燕子大眼一转翘着嘴道:“那天我被关在柴房里,太暗了,我没看清。但是,外头守门的和尚总看清了吧?让他们认好了。” 知府已经见怪不怪了,挥手道:“传普渡寺的僧人上堂。” 小和尚一到,马上指出了丫鬟中的紫鹃。黄凤、黄主簿两人脸上俱是一惊。黄凤怕的是紫鹃说出自己命她让小燕子破相的事,而黄主簿则是吃惊于紫鹃真的找过小燕子。 知府哪顾得了黄氏父女的脸色,要求小和尚把那天见到紫鹃的事说一遍。 两个小和尚你一句我一句道:“那日,偷儿被送入柴房的院子。不多时,这位施主就找来了,要我们通融,让她见一下偷儿。我们以为她是失主,被偷儿偷了东西没找到,来询问的。就把她放了进去。” “后来,过了两炷香时,她就走了。之后,就没有人再进院子,直到捕快来提走了偷儿。我和法圆都可以作证。” “那么,看守之时,你们二人都没有离开过院门?”知府问。 其实,紫鹃进了小院,他们是离开过的。他们收了紫鹃的银子,怕站在外面偷听了她的话,所以走开了一段时间。但并未走远,眼睛也不时看着院门的。不过,看是看着,却并非一眼都不离开。小和尚心头发虚,哪里敢承认自己失职?若是犯了什么事,让打板子还是小事,只怕回去普渡寺也不会收容他们了。 小和尚只能彼此看了眼,咬紧牙关道:“我们一步都没有离开过,怕来人和偷儿是一伙的,把人给放了。” 小和尚的证词无人不信,毕竟他们可是佛祖跟前的人,出家人不打妄语。知府颔首道:“好。你们俩且站到一边,紫鹃上前,本府有话问你。” 紫鹃跪着用膝盖走了几步,与小燕子跪在一处,一颗心是七上八下的疯狂跳动。 “紫鹃。小和尚说,你当日去找过小燕子,是也不是?” “是……是。” 紫鹃的脸色白里透着青紫,额上泛出了点点的冷汗。知府觉得其中必有内情,追问道:“那你究竟为什么去找小燕子,又和她说了些什么?” 让她说什么?她什么也没说啊!紫鹃那天被打昏,心下不是没有惧意的,幸亏碰上了小姐被拐的事,没人注意她。回府后,她小心检查了身子,并没有给人侮蔑的迹象,心里才松了口气。这么多天过去,紫鹃以为这事已经完了,没想到还会被提来,当堂审问。 她该怎么说呢?说实话,显然是行不通的。回去一定会被小姐打骂,今后的日子更是难过。可要是不说实话,她又能说什么呢? 见紫鹃迟迟不语,急得不是知府,而是黄主簿,他已经听到场外有人低语说小燕子讲的是实话。否则,紫鹃为什么不坦白?显然是怕了黄主簿。即便不是黄小姐说的,和这个婢女却脱不了干系,不然小燕子这样的偷儿,怎会知晓黄家大院里的事?甚至,连黄小姐的闺名也说的一字不差呢? “紫鹃。本府问你话,怎么不回?” 知府竖起眉峰看向紫鹃,紫鹃心虚的低头,小声试探道:“奴婢那日刚进小院就被人打昏了,过了很久才醒的。没有见到小燕子。” 嘘——! 听了紫鹃的回言,众人一阵起哄,骂紫鹃说谎。连小燕子都看不过眼,拉着紫鹃道:“哎,你为什么不说实话?我已经给你,和你小姐求过情了,说实话吧,要不然我的腿都要跪麻了。” 小燕子自从听了小和尚的话,越看越觉得紫鹃就是给她银子的婢女,身高体型都差不多,连声音都一样轻轻柔柔的,不是她是谁呢?柴房黑压压的,连一扇窗户都没有,人到底长什么样她都没看分明。可小和尚都说是她了,那就肯定是她。自己开始还觉得该瘦一些的,不过,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紫鹃,本府可不想听你的狡辩之词。如你不说实话,那不要怪本府用刑了!”知府盯着紫鹃沉声道。 果然,没人信她。紫鹃哭丧着脸,她甚至不晓得为什么知府老爷传她问话,弄不懂知府大人问她这些要做什么,她如何敢答? “来人啊,取夹棍上刑!”自己的权威一次次被藐视,知府气怒的喝道。 “喂,要上刑了,你还不说啊?”小燕子佩服起紫鹃的忠心,为了她家小姐,她宁可受刑也什么都不说,多豪气啊?小燕子咬着唇想,她不能让这样忠心的丫头受罚。想妥了,小燕子立刻大叫道:“她不说,我帮她说!” 小燕子把当日普渡寺中鹦哥儿对她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自然,有些话小燕子也记不分明了,只是详细说了黄主簿与夏娟娘亲之间的艳情,仿佛她亲眼看见一样。 众人还未从黄主簿的情妇是夏二媳妇的实情中惊醒,却见紫鹃吃惊的望着小燕子,众人以为她被小燕子的出卖,吓傻了眼。 黄凤还是有些脑子的,刚开始不知为什么前来。因为,黄凤刚遭了罪,主簿夫人命人别打搅她。而且,黄主簿这样的困觉,如何能对女儿提起,所以黄凤一直被蒙在鼓里。此刻听小燕子一说,就明白自己如果不承托事实真相,那么黄主簿就是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黄凤冲小燕子怒喝道:“你胡说!我才没有让紫鹃这么和你说呢!我让她找你,只是让她去破了你的相!你把我撞进花坛,让我划破了脸皮,我自然也要抓破你的脸!” “小姐!”紫鹃张大嘴,震惊的回头,她没想到自家小姐会托出实情。众人嘀咕黄凤心狠毒辣的时候,更觉得紫鹃的眼神充满的惊疑,仿佛是愕然于黄凤的解说。 “看来,那小姐说的不是实话啊。否则,这丫鬟怎么一副吃惊的样子?” “我看也是。你看那个小姐,居然说要让丫头破了那小燕子的脸啊,真是最毒妇人心。” “那丫头惊慌成这样,显然是假话。” “说谎也不是这么说的。你们看,那小燕子的脸上可有伤痕?要破相,那肯定是狠的,不过十来天,连一点印记都没了?可能吗?” “就是啊,骗人也不编个好点的说辞。以为我们都是呆子呢?” …… 林林总总的絮语,听得黄主簿白了脸。他可不是为了证实自己的丑事,才恳求开堂的啊! 知府敲下惊堂木,询问黄凤,“既然,你说派丫头找小燕子是为了出气,要划花她的脸。那么,为何她的脸上没有一点伤口?” “我不知道,紫鹃回来我问过她,她说事情做成了。”黄凤也感到疑惑,难道紫鹃是骗她的?可是,如果她没有去,为什么那么长时间才回来?那个偷儿小燕子,又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名字呢?黄凤突然冒出个念头,心道,难不成小燕子说的那番话真是紫鹃告诉她的?但紫鹃为什么这么说?是怪自己往日对她不好吗? 另一头跪着的紫鹃却暗道,是啊,她是这么说的。当时她一回厢房,小姐就偷偷问了结果。自己怕小姐责打,只能蒙骗,想着反正小姐也不可能去查,更不可能再见到小燕子。谁知,会出今天这样的事。紫鹃心中一片凄苦,只希望这堂审快些结束,别再提问她了。 可知府哪会放过她?他回视紫鹃,问:“紫鹃,你怎么说?” 她怎么回话呢? 小和尚说了,进去见小燕子的就只有她一个。紫鹃很清楚,自己没有见过小燕子。但小燕子一口咬定见过自己,又有和尚在一旁帮忙说项,她又能如何反驳呢?方才说了,自己被打昏,但不是没人信吗? 看来,不管她承不承认见过小燕子,别人都以为她见过了。那么见过小燕子,她认下。可是,小姐让她划花小燕子的脸,她认不认呢?认下的话,就等于认下那些话是自己对小燕子说的,与小姐没关系。那可就真的死定了。 紫鹃还未下定论,她身边的小燕子等不及闹将起来,指着黄凤骂道:“好啊,你居然想抓破我的脸!你的心肠怎么那么坏啊,你这个恶婆娘,难怪老天给你个喜欢夏娟娘的爹,和一个喜欢家里长工的娘!你连自己是不是你爹生的都不知道,我说了巴,其实你就是个私生女!” “你说什么?”众人听得连连惊叹,黄主簿闻言更是当头棒喝,冲上前逼问。众者都屏着气息想听小燕子解释,连知府都没有喝斥黄主簿的失礼。 “还有什么啊?她说她亲眼看到自己的娘和长工抱在一起,而且很亲热的样子。 “你胡说!”黄凤怒吼道:“我这么说,难道我不怕爹娘责罚我吗?” 旁观者觉得有道理,怎么也不可能在依靠爹娘的时候,对外人说这些事吧? “你早就想逃跑了,所以才会对我说的。你说,怕自己爹娘的丑事被别人发觉,到时候带累你,不是吗?”小燕子步步逼进。 黄凤目光一亮,好像抓到小燕子的错漏,说道:“你不是说我要逃走吗?那我怎么没走呢?等着爹娘骂我吗?” “这我怎么知道?要问你自己。”小燕子胡搅蛮缠道。 在场倒有聪明人,躲在人堆里大声指出道:“黄小姐,你是没办法走吧?一出普渡寺就被拐了,想逃也逃不了啊?之后,又被官差找回来了。” 众人俱皆点首,觉得此人说的不错,小燕子更是在堂中叫好,一边说道:“如果不是你说的,我和你又不认识,怎么会知道那么多?” 黄凤气得发飙,狠狠扯着自己的裙摆,不知说什么好。转目望见一旁的紫鹃,仿佛看到救星般道:“紫鹃,是你说的对不对,是你擅自捏造的。”这时候,她还有什么办法脱身?不管这事是不是紫鹃做的,只能让她为自己挡灾了。 “不是的,不是的!”紫鹃吓的摆手,惊恐又哀怨的望着黄凤道:“紫鹃一个小丫头,怎么敢这样乱说话?难道奴婢不想活了吗?” 是啊!众人皆在心中附和,认为紫鹃不会乱说主人家的事。毕竟,卖身契还在人家手里,敢胡乱说话吗? 紫鹃看着知府大人,磕头道:“奴婢做的,都是小姐吩咐奴婢做的,其他的紫鹃都不知情。知府大人要是还想问什么,就干脆打死紫鹃吧!” 可怜,都被逼到这份上了!众人无不摇头叹息。 “就算我要逃,我也不必把这样的事说出来吧?你们说,我为什么要把这样的丑事弄得人尽皆知?这对我有什么好处?”黄凤见紫鹃靠不住,急中生智喝问道。 小燕子翻了个白眼道:“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你恨你爹你娘啊!你爹喜欢夏娟的娘,自然也不喜欢你。你娘和长工在一起,肯定也不想着你了。你会不恨他们吗?” 确实啊!刚被黄凤那么一问,还真有些被她问住了。当听到小燕子的解释,众人又释然了。试问,自己要是碰上这样的爹娘,也会觉得可恨,恨不得他们死了别丢自己的脸才好。而黄凤的所作所为,自然也就理所当然了。 “难怪,黄小姐丢了之后,黄主簿不急着找。还是每日当差,一点没有焦急的样子。”人群里不知何人发话。 黄主簿听了,气得脑袋发昏。当时,他是想让上头的官员看着,自己就算丢了女儿,也以差事为重。没想到,今日会被如此曲解。 事情问到这里,其实大家心里已经有定论了,皆认为是黄小姐所为。可黄凤拒不认罪,知府照旧束手无策,丫鬟不敢状告主子说实话,难道要对黄小姐动刑?知府探视着失魂落魄的黄亮道:“黄主簿,这事你看怎么办?还要不要问下去?再审下去可是要对令爱动刑了。或者,把你夫人也传上堂,问一问?” 众人听了知府爷的话,尽是低头偷偷讪笑的。 这场堂审根本与自己的初衷背道而驰啊,可是,黄主簿能怎么办?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件事已经说不明白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最值得怀疑的就是自己的女儿……黄主簿气得双腿打颤,他有些怨,怨自己的蠢,一时冲动递了状纸,如果事先了解一下,事情根本不会闹成这样。 他也恨,恨自己的女儿。要不是她让丫头去找小燕子麻烦,怎么会惹出这样的大祸?他更怒,怒妻子没有好好教导女儿,使他今日成了济南城的笑柄。而他的妻子,不,今晚就不是了,妻子清不清白已经说不清了。不管这事是不是真的,即便是假的,只要说的人多了,也会当真的。难道,他要让人指着说,自己戴了一辈子的绿帽吗? 至于黄凤,他不想再看见这个女儿。黄凤不仅被卖入窑子,更是拖累爹娘。原本在下个月他就要升官了,可如今呢?什么都没了。十二年啊,他足足熬了十二个年头,才要升上八品知事,而今全完了。他想哭、想痛呼、想撕碎身上穿了十几年的外袍…… 黄主簿吞下咽喉中上涌的血腥,闭上眼静默了许久,才抖着手埋下脑袋。黄主簿羞呀,恨不得挖个地洞躲起来,再也不看眼前这些取笑的脸。可事实上,他只能对知府告罪,取消了状纸,在一声声笑叹中黯然退场。 结局与开始 “这些都是你的了。” “谢谢小姐打赏。”白芍看着眼前的袋子,眼中闪烁着贪婪的目光,她伸手取过桌面的锦盒放入怀里。她透过衣物,摸着胸前的锦盒,嘴角浮现浓浓的笑意,抬头道:“小姐,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婢。” 紫薇微微颔首,目送白芍离去。旁侧的柳妈脸色颇为复杂,欲言又止的望着紫薇,许久才开口道:“小姐……”柳妈不知该如何问出口,神情犹豫不定。 紫薇稍稍侧脸,挑眉睨视着柳妈道:“你想问什么直说无妨。” 柳妈本是不愿问些不中听的话,给紫薇添加负担的,怎奈压不住心头的震撼,耸着眉峰满面紧张的神色,轻声询问:“小姐,你收买了白芍?” 紫薇看柳妈严肃的样子,摇头一笑道:“光自己身边的丫头,哪里够用。” 柳妈见紫薇避重就轻的言语,心下虚的慌,为难的瞅着紫薇道:“小姐,你知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小姐是不是早知道郑同和霜芝夫人的事了?为什么不告诉老爷呢?这么一来,那些小姐也不会被拐卖了,夏府也不会有这般的风波,听说老爷还吐了血。小姐,听奴婢一句,你这次实在不该啊!” 紫薇斜视着柳妈起身,背对着她走了几步问:“你的意思是,我接到白芍的报信,就该告诉外公,是么?” 柳妈点头。 “你说外公会信吗?”紫薇转身冷冷的凝视着柳妈,反问。 “这……”是啊!柳妈心道,怎么说霜芝夫人也是老爷的女儿,做出这样的事,老爷怎么能信?夏老爷一定会去追问霜芝夫人,夫人也一定不会承认,那么小姐便成了诬告。不管怎么说,老爷心里亦会对小姐有疙瘩。要是霜芝夫人再进而生事,挑拨几下,恐怕会叫小姐失了老爷的心。 可是,可是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良家闺女陷入火坑啊?柳妈扯着帕子辩驳道:“小姐,您在府外如今有那么多人帮着,要解决郑同不是难题,为何要让他得逞呢?” “得逞?”紫薇眼中掠过一抹嘲讽,望着柳妈道:“我不是好好的吗?” 确实啊?郑同的目的是紫薇小姐,并非那些个被拐卖的女眷。柳妈一时无言以对,找不出什么点子反驳,只能平心而论道:“但,那些小姐又何其无辜呢?小姐,你明明可以救她们的,为什么无动于衷呢?要知道女儿家的名声,可是最经不起玷污的。小姐……你,应该是最明白的啊!” “哈哈哈……”紫薇仿佛听到了最可笑的言论,仰天长笑。稍歇,方转视柳妈道:“柳妈,你该明白,我只是夏府的小姐,并非官差。我要做的是自保,而不是救人!若是我告诉外公夏霜芝的阴谋,他第一件事不是气恼女儿的妄为,而是心惊于我紫薇的手段,连最不待见我的夏霜芝身边,也有我安插的眼线,你说外公他能不吃惊吗?你说他会不会心寒呐?试问,我有什么理由,要泄漏自己的势力?就为了几个对我不屑一顾,满嘴骂我是私生女的小姐么?” “小姐……”柳妈忧心的瞅向紫薇,自觉言语失当心中懊悔,想着宽慰紫薇几句,竟不知说些什么。 紫薇也没有让柳妈开口的意思,冷淡的瞥着她道:“或许,这些被拐的小姐还该谢我。只有经过这次的事,养在深闺里的她们才知道什么叫人言可畏,什么是人情冷暖。今后,你可以看看她们之中,有谁还敢说我紫薇是私生女,有谁还会笑话别人的身世?她们父母教不了,就由紫薇代劳,让她们一辈子记住,祸从口出的道理。” 紫薇觑视着柳妈一副担心自己的样子,莞尔一笑道:“这次,我只是将计就计,没想到夏霜芝会抛出那么好的饵,让我一网打尽。如今,夏家族长已经为我娘正名,我再也不是夏家的污点。想以私生女为名目打压我的人,之后便不存在。” “夏家这边的人,我不担心。倒是那些受族长夫人邀约去普渡寺,而丢失了女儿的大家富豪,一定会不甘心偷偷向夏府施压下绊子。”紫薇勾起唇角,眸子里尽是狡狯之意,“柳妈,到时候,你就让倪娃子他们,把对方的女儿被卖入窑子的事撒播出去。” “这……这样行吗?”柳妈觉得不妥。 “有人会以为是夏府传出去的吗?不会。在别人眼里,夏府避谣还不及,哪里会说这些事,为自家招祸。” “可是……”柳妈心有不忍道:“那些小姐很可怜啊!” 紫薇垂目嘲笑道:“夏族为什么不动外公,甚至还洗刷了我娘的污名?那是因为他们在意名声,在意自家女儿孙女的名节。知道惹了夏府,就等于反驳了流言。要是那些大家族的人来闹事,说明白了,他自己都不在意女儿的名声,我何必替他遮掩?” “小姐,这……” 紫薇摆手,制止柳妈的话头,冷然斜视着她道:“柳妈,你是从小把我带大的,我才容你这次。今后,不要再质疑我做的决定!你想跟着我,就要明白,有时候同情心就是杀伤自己的利器。你退下,好好想想吧。” “是,小姐。”柳妈默默退却,心底怀着对紫薇的歉疚。柳妈心肠软,若不然夏家氏也不会要她去照顾夏雨荷了。只是,柳妈不管怎么清楚自己已经走上了一条血路,仍然有着她宽和柔软的性子,总是多为他人顾虑。 此刻,紫薇点醒了她。不论对那些被害的小姐有多少的歉意,也不能伤到自己视若女儿的小姐啊?她不想有一天,因为自己的妇人之仁,害了小姐。她自己死了,不过是一条贱命。可紫薇小姐呢?别说她是金枝玉叶,单就对她自身而言,也是如珠如宝的存在。 何况,这拐卖之事,小姐最多是袖手旁观,害人的是霜芝夫人和郑同。她为什么要责怪小姐呢?难道,因为小姐事事握在掌心,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才让自己觉得小姐什么事都该做好,无所不能吗?错了,她错了,她不该那么看小姐,更不该对这么她苛刻。明明她最清楚,小姐用了多少心血才走到这一步的。 柳妈在心里发誓,今后只跟着小姐走,做小姐交待的事,其他的都不听不问。只要小姐过得好,就是老天对她最大的恩赐了。 不提柳妈回房如何懊恼,鹦哥儿几个丫头在灶下用了午膳,一个个好似乳燕投林般快步奔回静轩,争相告诉紫薇好消息。 “小姐,你知道吗?那个在普渡寺对你出言不逊的黄凤,她现在可惨了,爹不要她娘也不要她。真不晓得,她今后怎么活呢!”秋丫头话中充满了讥讽,脸上却笑得兴高采烈的,很是替紫薇出了口气。 丫鬟们在紫薇的示意下入座,春丫头为紫薇添上茶水,笑道:“就是,当初她还让紫鹃打我们,如今那个紫鹃倒被她自己打个半死,还丢出了门让人自生自灭,真是有够毒的。不过谁想到,只过了半天,她自己也被赶出门了。” “呵呵,可不是吗?”鹦哥儿从食盒内取出糕点,拿了盘子装上递与紫薇。鹦哥、春丫头两人对黄凤为何被弃是知道个大概的,当日普渡寺之事,她们还记忆犹新。刚听到黄凤的消息时,有些哀叹,觉得她因为得罪了自家小姐,被陷害成这样十分可悲。可转眼间,黄凤那日的嚣张又浮上心头,这一丁点的同情,顿时被抛在脑后。 “我就说拜佛的时候要诚心啊。那黄凤居然在寺庙里命人行凶,而今,可不就遭报应了?她娘、她自己、还有那个打人的紫鹃,下场都这么凄凉,可见众人三尺头上有神明,他们可是看着的。”冬丫头拍着胸口,心有戚戚焉。 什么神明啊,是小姐英明!春丫头虽在心头嘀咕,到底不敢把秘密说出来,接口道:“确实如此,那天上香不尽心的,不都遭了殃吗?” “还有谁啊?”黄鹂因为留守静轩,没有去普渡寺,今日听了传闻有许多地方弄不明白。 夏丫头为黄鹂解惑,“这次黄凤的娘被休,自己被丢出门,为的是什么你知道吗?”黄鹂摇头不解,夏丫头自问自答道:“是因为黄凤的爹和娘都偷人!”说罢,夏丫头觉得自己言语失当,心惊的看向紫薇。 “无妨。”紫薇一直把丫头们的闲谈当作调剂,并未责怪夏丫头言辞不雅,颔首示意她继续说。 夏丫头得了紫薇的吩咐,笑着对上黄鹂困惑不解的神色,说道:“你一定听得不明白吧?其实,就是黄凤的爹和夏娟的娘有私情,而黄凤的娘与自家的长工不清白。听说,这些丑事还是黄凤自己说出来的。” “怎么会啊?”黄鹂不信道:“好歹也是她爹娘,说出来能有她什么好事?” 鹦哥儿朝黄鹂抛了个你不懂的眼神,故意猜测道:“你不是黄凤,怎么知道她不会说呢?有这样的爹娘,哪个女儿看在眼里不恨呀,不觉得丢脸啊?要我说,肯定黄凤是憋不住了,找了心腹的丫头诉苦。可巧了,那心腹丫头也不是个嘴巴紧的,就这么传出去了,闹得济南城上下都知道了。” 春丫头偷瞥了鹦哥一眼,拍手叫好。“难怪黄凤要打紫鹃,看来她就是那个嘴巴不牢靠的丫头。” 众人听了觉得有理,纷纷点首。 “这么说来,黄府的那个长工,和夏娟的娘不是也惨了?”黄鹂好奇的问道。 “还用问吗?”秋丫头轻嘲的睨视着黄鹂道:“传言一出,黄家的长工就逃了个干净,唯恐自己被连累名声,又怕主家误会,有些个连工钱都没敢要。还有夏娟的娘,你知道是谁吗?” “谁啊?应该也是我们夏府族里的吧?想不到有这么巧的事情。”黄鹂问道。 “是啊,就是族长的二儿媳妇。”春丫头抿着嘴偷笑道:“巧什么呀?黄凤的娘常邀夏二夫人去她家做客,肯定就在那时候……” 春丫头没说下去,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笑着心照不宣。 黄鹂来了兴致,小声问:“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据说被毒打了好几次,腿都打断了,她也没承认。要是我,我也不会承认啊!这可是要被沉潭的。那黄家昨晚就搬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儿。他为什么要逃啊?肯定因为□败露了,在济南城过不下去啊!” 夏丫头趁春丫鬟停口喝茶的当儿,接下话头道:“黄家这一走,夏二夫人的丑事就坐实了。族长、长老们全都主张把二媳妇沉潭,说是这次族里发生的事太多了,要严惩夏二夫人,给济南城的人看看,不能让人笑话了。” “唉呦,那夏二夫人真的沉潭了?” “嗯,就在今日午时,城外的碎花潭行的刑。”那日,夏二夫人的尖刻之态还历历在目,没想到,不过几日便没了性命。春丫头也不敢看紫薇,心底生出一股寒意,对主子又添了一分敬畏,更多的是惧怕。 黄鹂可惜的摇头,叹息道:“好端端的,一条人命就没了。” “有什么好可惜的?敢做这样的事,就别怕死!”鹦哥儿双眉一拧道:“她的三个儿子和那个夏娟,被划出了族谱。幸亏族长夫人念旧情,给了些银两,让他们不至于饿死,不过在济南城是没有立足之地了。” 丫鬟们正说道兴头上,胡一刀带着小鹰来访。这几日,鹦哥儿等人已经见怪不怪了。赵姨太得知夏霜芝的下场,哭昏了三次,之后一扫悲痛,每日挂着笑容为夏老爷端茶倒水,对他赔尽了小心。除了在夏老爷处下功夫,赵姨太对胡一刀也是关爱有加,不是吃的就是用的,拉着外孙女往一刀处跑。烦的胡一刀没空练武,每次见了赵姨太的那份热情,就施展轻功跑来静轩,美其名曰,教导紫薇习武。 紫薇也不推脱,命丫鬟在一旁看着,自己与胡一刀对练。等嬷嬷来了,又得回房学刺绣,直到入睡才得歇息。紫薇躺在床上思索,赵姨太显然是无路可走,打着把夏兰心与胡一刀结亲的心思。赵姨太不傻,知道明着肯定是不行的,怕会暗中下手。只要让他人误会胡一刀毁了夏兰心的名节,那么胡一刀就是想推脱都不行。 何况,她那个外公也会允的。他虽恨夏霜芝,对兰心的事,却未必没有愧疚。当时,去了她小姐的名头,不过是一时气极。如果,夏兰心真的闹出事,他一定会半推半就的让胡一刀答应下来。毕竟,怎么说兰心也是他的外孙女。而且,无父无母的孩子都是格外叫人怜惜的。 而且,夏兰心此人也不简单。她知道真相后,哭了一夜,第二天大清早顶着哭红的脸,跑到夏老爷院子门外跪下,说是替母赔罪。事情过后,又极尽所能,奉承夏家氏,孝敬夏老爷,解了他们的心结。至少,没有再把对夏霜芝的怒气,宣泄在她身上。 紫薇笑着想,看来被抓了一次,夏兰心倒是懂了不少事。果然,人要在逆境之下,才会力争上游。想着想着,紫薇进入梦想,丝毫不知曾被她利用为棋子的小燕子,正被提出女牢,在牢头猥琐的笑脸中,塞入人牙子的手里,反绑着推上马车。马车一路颠簸的出了济南城门,人牙子望了眼闭合的城门,甩起鞭子朝京城行去。 抽风的夏家氏 三月如流水,时日飞逝而过,当初那沸沸扬扬的流言,随着一日日的变迁,逐渐淡出了济南城百姓的话题,使得不少当事人松了口气。 夏家族人的心里,无不觉得经历这一朝,简直是沧海桑田的变化。原本,夏家在济南城也算是个大族,平日子弟出门,都是挺胸抬头的。可是,如今呢?上街俱是套拉着脑袋,唯恐被别人认出了。这几个月中内心的屈辱和惊惶,只怕有生之年是难以忘怀了。 族里既然认了紫薇,那么还是要走个过场,让外人看着,封住众人的悠悠之口的。夏家族长和长老们本心都不愿见夏逢双,夏老爷。因为那么多事,都是由他而起。不过,对紫薇还是有些好奇的。他们不理解的是,夏霜芝怎么会想出那么个法子,对付一个刚满九岁的女童。夏霜芝多大的人了,在夏家又呆了多少年?难道没有手段对付个初来乍到的孩子? 就算夏霜芝是个傻的,可是还有赵姨太、夏兰心啊?何况,整个夏府没有她的人脉,和心腹么?要她把手伸出府求援?夏家族长等人闹不明白,夏霜芝究竟是怎么想的。然,在见到紫薇的刹那间,他们就明白了。 要说族长、长老对紫薇的映像,几乎都停留在夏雨荷的那张脸上。他们没见过紫薇,可女子像娘亲,他们一直以为紫薇就该同雨荷那般娇弱,说话轻声细语,或许会些琴棋书画,但却没有主心骨,整日只会谈论风花雪月,久而久之乏味的很。明眼人都了然,这样的女人说好听点,是小家碧玉。往不中听的说,那是扬州瘦马,或许还不及人家的手段呢!要想成为大家闺秀,那是今生无望的。 可谁想得到,就是这个被他们看轻的夏雨荷,居然养出了这么个天家贵胄的皇女来。紫薇出场时,那番通身的气派,族长们看了都不禁肃然起敬。夏家族长等人,也是见惯了世面的,从未见过有这等雍容大气的女子,而她仅仅才九岁,就有这等不凡的气质,可想而知,是来历不凡的。 族长、长老们瞧着紫薇面对众人,丝毫没有怯场的女儿娇态,回话更是落字有声,神色不卑不亢,语态从容。她的笑容、她的神情、她的举止,无不衬托着自身的显贵。族长长老在她面前,都仿佛低了一头,说话声都比平日温和了许多。对夏雨荷曾经说的,紫薇是皇帝女儿的话,由五分信了十分。各个暗自庆幸,当日没有把雨荷沉潭,把紫薇溺毙。 夏老爷在一旁把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中暗暗点头,觉得自己选了紫薇,果真是个明智的决策。待到众人告辞,大家口中已经亲热的称呼紫薇了,怕她今后有什么际遇,会因曾经的过往而迁怒他们。前来的都是人精,哪会不知趁热打铁的道理?尽皆与紫薇示好。 夏老爷笑着把族长等人送出门,刚转回大厅,只见夏家氏抹着眼泪,口中骂骂咧咧的,竹琴还在一旁帮寸着指责紫薇。紫薇望着夏家氏,神情冷窒,眼光中还带着微微的讥嘲。 夏老爷也不问紫薇,知道她不会胡乱生事。他虎着脸对上夏家氏,不耐烦道:“明明是大喜事,你哭什么?” 夏家氏看着夏老爷,仿佛找到了援手,哭丧道:“老爷,紫薇她不孝啊!唉呦,我怎么有个这么不孝的外孙女啊?真是老天作孽啊!” “哭什么哭?给我闭嘴!”夏老爷谦退左右,只有竹琴没有离去,夏老爷也不管她,冲夏家氏质问:“你说紫薇不孝,她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说她?” 夏家氏含着泪眼,仰视着夏老爷道:“老爷,族里已经承认紫薇了,也给雨荷正了名。我们自然就该把雨荷接来,从今往后住一起,一家人呵呵乐乐的,不是吗?我还未想到这事,亏得竹琴忠心,提醒我。要不然,还要我女儿在那个小院子里,苦渡到几时啊?” 夏老爷听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仿若今天才看清自己娶了个什么样的女人,目瞪口呆的俯视着红木椅上仍在哭诉的夏家氏。 “我这么一说,想着让紫薇去接她娘,让雨荷高兴高兴。可这不孝的外孙女,竟然说不能把她娘接来。你说,这像不像话?连竹琴一个奴婢,都知道要敬着雨荷。可是,紫薇这个亲生女儿呢!”夏家氏指着紫薇怒吼道:“她居然忘了她娘的养育之恩,自个儿在大宅里享福,一点不想着照顾自己的娘亲。哎哟,我可怜的女儿啊,你怎么养了个这么不孝顺的东西啊!我苦……” 啪! 夏老爷狠狠抽了夏家氏一巴掌,他简直是被气乐了,破口骂道:“给我住嘴!你这个蠢婆娘。这次是必不得已,族长才会改口这么说,你以为这事就当真的了?你以为你女儿真的成过亲,真的是寡妇了?可笑!如果把雨荷接来,你就不怕她乱说?要是把事闹开了,我们还能住在济南城吗?” “可是,雨荷是我的女儿啊!难道让我眼睁睁的,看着她一辈子住在城外的别院里?老爷,我求求你,放了她吧,放她回来吧。我一定看着她,不让她乱说话。”夏家氏捂住抽痛的脸,抹着泪道:“我知道,老爷嘴上不说,心里也是疼雨荷的。为什么不让她回来呢?求你了,老爷!” 夏老爷背过身,甩手冷喝道:“不用多说了,让雨荷回来是不可能的,连你去看她都不行。我们夏府,不能再惹人耳目了!” “那为什么紫薇能来大宅?”夏家氏不依的追问。 夏老爷板着脸孔反问:“紫薇她会乱说话吗?” “这……可是……” 夏老爷朝夏家氏横了一眼道:“从今往后,绝不准再提雨荷的事。若不然,这个当家主母你也不用再做了!”说罢,夏老爷唤过紫薇一起出了厅堂,徒留夏家氏放声痛哭。 竹琴边安慰夏家氏,一边想道,自从她被卖入窑子救回夏家之后,原先与她交好的丫鬟婆子都远远离了她。即便她刻意讨好,也没有人理。夏家氏虽未见待薄了自己,可也不见了以往的亲近。 无奈之下,她想到夏雨荷。竹琴深知,夏雨荷是悲天悯人的心肠,知道自己被卖入窑子,不仅不会责怪,反而会更加疼惜她。而夏家氏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这个女儿,只要雨荷夫人喜欢她,夏家氏自然也喜欢,她便有两座靠山了,到时候还怕什么呢?果然,夏家氏听了她的提议,对她愈发不同,回复了以往的亲热劲儿。只是,她没料到,紫薇会反驳,而夏老爷更是绝了自己的念头。 竹琴听着夏家氏的哭泣声,亦觉得烦躁。但她很清楚,自己要在夏家立足,靠的就是眼前的夏家氏,只能讨好的劝说:“奶奶你不要哭了,小心哭坏了眼睛,让雨荷小姐知道了,不知有多伤心呢!” “哎,还是你这个孩子贴心啊!要是紫薇有你的一半好,我可怜的女儿也不会被留在别院里了。你看她,都不知道劝劝她外公,还要拦着。呜呜呜,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夏家氏一把搂住竹琴,宣泄似的哀嚎。 竹琴忍着烦心回抱夏家氏,按着对方的心意回道:“是啊,紫薇小姐她太不该了。雨荷夫人是她的娘亲,哪有不帮着说项的?再说了,雨荷小姐回来,又碍得了谁呢?不仅可以让奶奶老爷享尽天伦之乐,更是骨肉团聚之意,一家人哪有分开的道理?” “可不是吗?你不愧是从小跟着雨荷的,如此知书达理。倒比紫薇更像我的外孙女。”夏家氏心恨紫薇不帮雨荷说话,反而百般推阻,心下极其不满,出口更是没了顾忌。同时哀怨自己的丈夫,竟说出这么绝情的话,眼中又淌出泪水。 竹琴闻言欣喜,她又是个会看眼色的,立即宽慰道:“奶奶,你别哭。老爷的话虽说的不中听,也是因为这次风波太大,不好就把雨荷夫人接来。我们在旁边慢慢的劝着,日子长了,老爷总会回心转意的。” 夏家氏处事无能,心也不明,常被有心人蒙蔽。但对夏老爷的脾性,还是极为了解的。她知道夏老爷是认真的,所以才会这么伤心。夏家氏摸着竹琴的发丝,摇头道:“你不晓得,老爷说的不是气话。他是真不想把雨荷接来。” 竹琴心眼一转,摆出犹豫的神色。果真引起夏家氏的注意,询问道:“竹琴,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竹琴吞吞吐吐道:“我觉得,这件事其实和紫薇小姐有关。” “有什么关系?”夏家氏疑惑道。 “老爷带紫薇小姐回府,听说就是为了让她掌家。老爷如今最在意的,就是紫薇小姐的名声。老爷不愿意接回雨荷夫人,是怕……” 夏家氏气愤道:“哼!是怕我女儿带累了他外孙女的名声吧!老爷也不想想,没有雨荷,哪来的紫薇?” 竹琴假意劝解道:“老爷这么做其实也不无道理,他是爱惜紫薇小姐。只是……只是紫薇小姐就看着薄情了,一点都不记得雨荷夫人对她的好。” “说的不错!”夏家氏点头应道:“老爷是爱惜外孙女,可她自己呢?难道为了名声,就不要亲娘了?我们夏家可不养如此不孝的子孙!” 竹琴挑起眉梢,暗中偷笑道:“那么奶奶,你准备怎么让小姐转过心思呢?” 夏家氏眯了眯眼,咬牙哼着气道:“我是夏家的当家主母,这些小事还是做得到的。我一定要叫紫薇改口,让她去求老爷把雨荷接回来。” 在竹琴慢慢浮起的险恶笑容中,紫薇的日子过得愈发艰难。只要夏老爷不在,夏家氏就一个劲的挑紫薇的错,绣花、馈灶本是好意栽培,现在倒成了一种折磨。紫薇也不默默忍耐,事事让众人看在眼底,只是隐忍不发。直到各房的婢女都对她抛来同情的目光,私下的嘀咕更是不绝于耳之时,紫薇才挑了个夏老爷出府的日子,带上柳妈等人坐上了马车,在夏家氏阻拦不及之时,离了夏府。 “小姐。”柳妈不解的看着眼前,抱着温温抚摸的紫薇,问道:“你明明知晓竹琴不安好心,为什么让她去大宅呢?奶奶的事,只怕八成是她挑拨的。” 紫薇垂首一笑道:“要不是竹琴,我如何能这般名正言顺的出府?” 柳妈拧眉问:“难道,小姐就这么放过竹琴了?” “放心吧,自有人会为我代劳。”紫薇心道,她因为夏二媳妇等人对自己出言无状,而临时设了一计。闹得两家失和,妻离子散不打紧,更是有人因此没了性命。夏二媳妇当初骂得多痛快?只怕她死都没想到,不过几日间,她一个良家就成了人人口中辱骂的□。夏雨荷没有沉潭,她倒是顶着□的罪名,走了夏雨荷没走完的路。 紫薇暗暗冷笑的回想月前的听闻,那不怀好意的主簿夫人,听说自卖自身跟着一个徽商走了。她那不可一世的女儿,这会儿是真被人牙卖入了勾栏,一辈子翻不了身。族长的孙女夏娟,跟着三个哥哥去了南方,只怕也是半路上被卖了充盘缠的命。 前世一直有人说她,为人寡恩薄情,小气尖刻。不错,她就是睚眦必报的主。又如何呐?他是踏着一条泥泞的血路,攀上大清皇朝的顶峰的。世事的艰辛告诉他,凡事不能容情,更不能给人伤害自己的机会。就是因为他如此小心,就是因为他那么薄情,他才没有和那些兄弟一般,被踩在脚底下,永远是个失败者。 他是谁?他是雍正!他从不期待别人的称赞,更不在乎他人的毁谤,他只需要不择手段的达成自己的目的,他只想要自己活得洒脱肆意……紫薇笑着抱起小狗温温,揉着它的脑袋,心道,人心无常,他何必在乎?她只须把握住人心,操控着他人的命运就足够了。其他的事,自己何曾在乎? 紫薇走后,夏家氏忍不住惶恐。她怕夏老爷回府后,会勃然大怒。她方欲掩饰一二,没想已经有人把紫薇的书信交给了夏老爷,信上说紫薇这两日一直吃不好,睡不着,翻来覆去想着夏家氏说的话,说她是个不孝女。紫薇知道不能接夏雨荷回大宅,也不愿违背夏老爷的决定,心中难安。如今,去济南城附近的寺庙里住上一段时日,为夏雨荷祈福。怕夏老爷阻拦,所以并未告知。 夏老爷看了信,简直急昏了。好容易紫薇被家族承认,他要开始教导与她。没想到,紫薇竟然一走了之,还没有写明去处,和回门的时日。夏老爷觉得此事不简单,叫来管家等人询问,果然得到了惊人的答复。 夏老爷从不知夏家氏这般不讲道理,更心痛她的狠辣。要知道,紫薇可是她嫡嫡亲的外孙女阿,夏家氏竟然还能无动于衷的对付她。夏老爷此时已经信不得后院的女眷了,干脆让夏元方先照管着,等紫薇回府再做定夺。而夏家氏就禁足在自己的院中,她身边的丫头都受了罚。 夏老爷记起夏家氏闹事那天,在她身边的竹琴出言挑唆。又有丫鬟指出,竹琴这些日子格外受夏家氏宠幸。夏老爷心下生疑,对竹琴严惩了一番,不仅抽了二十鞭,更动了家法。若非,夏家氏求情,夏老爷总算顾及老妻的颜面,不然,真恨不得把人活活打死。 当夏府正闹得不可开交之时,紫薇已经怀抱温温,跳上了方哥儿的马车,再次登上去药王谷的小道。 我就是天意 “紫薇见过药王爷爷” “好,好。”毒手药王石无嗔笑看着紫薇点头,自从口头上认下这个孙女,每逢节庆就会命人给他送礼。有时是精致的吃食、有时是稀罕的药物、有时是成衣鞋袜和棉被枕巾,更是常常为他采买些油盐酱醋……瞧那坛子里颗颗晶莹的米粒,看这后院里堆得高高的柴火,就算偶尔觉得小姑娘对自己是不是太殷勤了,会不会有什么目的,可是拿人手短,感动总是多过于疑心的。 石无嗔一直收着紫薇的礼,开始他是不愿受的,可是禁不住对方的能言善道啊?说他不收下,紫薇会伤心难过,觉得自己这个爷爷不是真心认下她。他心软了一次,之后就被牵着鼻子走了,面对来人只能一次次败退。怎奈,东西一直不停的往他屋子里搬,可人就是不来,他想让对方停手也不成啊?送礼的会说,自己是按小姐的吩咐行事的,没法作主。 石无嗔此生什么都不怕,就是怕欠人情。是,他是认下了紫薇,可毕竟没给对方什么好处啊?这么些日子下来,欠下的债积少成多,虽说紫薇没有让自己还的意思,可他经不住心里头慌啊!石无嗔紧盯着紫薇身后一群扛着东西的小厮,苦着脸道:“紫薇啊,你孝顺爷爷是知道的。可这……送的也太勤快些,前日拿来的吃食还没吃完,衣物被褥都还是新的。” 紫薇抱着温温,笑道:“爷爷说哪里话?孙女孝敬是应该的。不过,今日这些东西可不是给爷爷准备的。” “?那是给谁的呀?”石无嗔嘴上疑问,脸庞却带着微笑。 紫薇摸着温温蓬松的毛皮,颔首笑道:“我是特意来药王谷陪爷爷几天的。怎么?药王爷爷不欢迎吗?” “哪有此事?”石无嗔故意收了笑容,怪罪道:“小家伙,老头子可是一直盼着你来。过年都多久了?如今才见到你,恐怕是你忘了爷爷吧?” 紫薇眯眼抿唇,打趣道:“看来,紫薇送的礼还太少了,让爷爷误会。方哥儿,你回去比照今日的采买,再原样送一份过来。” “哎,别别别!”石无嗔急忙阻拦,哭笑不得道:“小家伙,真是说不过你。”石无嗔面上嗔怪,实则爱极了紫薇的脾性,伸手想摸摸紫薇的脑勺,以示喜爱。不想,护主的温温警惕的抬起小脑袋,扯开嗓子‘汪汪汪’的叫了一通。 石无嗔吃惊道:“哎呀,还带了只小狗来?” “嗯。”紫薇温柔的看着温温,点头道:“它是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我怕它留在家里被人欺负,干脆抱来了。” 石无嗔神色踌躇,摇头道:“紫薇啊,你知道。这个药王谷到处都是毒物,还有我这屋子里,制毒的时候不小心会落下什么……要是这小狗吃了,可怎么办?” “爷爷放心,温温不会乱吃东西。是不是,温温?”紫薇低头瞅着小狗,颇有童趣的询问。 温温仰头吐着舌,用温润的眸子凝视紫薇,喊了声:“汪。” 石无嗔摸着胡子道:“这只小狗真有灵性啊!” “那是!爷爷,你也不看看是谁养的狗。”紫薇自得的抬起下巴,神态间一派不可一世的样子。 “哈哈哈。小家伙,你的脾气对我老家伙的口味。”石无嗔仔细打量着紫薇,取笑道:“要不是你梳着两个小辫,穿着裙子,老头子我都以为你是小男娃了。” 紫薇心中暗暗作苦,回想着前世的光景,真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神情复杂的瞧着石无嗔。石无嗔看着紫薇沉默的样子,暗道不好,只怕自己口没遮拦伤了孙女的心了,忙赔笑道:“爷爷是胡说的,你可别往心里去啊!谁家的女娃子有我孙女漂亮啊?活脱脱菩萨身边的玉女再世!” 原来石无嗔还挺会哄孩子,紫薇暗自苦笑。对自己是男是女这件事,紫薇已经不想多提了。既来之,则安之,若不然又能怎么办? 而紫薇复杂的脸色,看在石无嗔眼里就成了自己口拙,致使孙女有了心结。石无嗔想着也是啊,把个大家小姐说成男娃子,任谁都要生气啊!他又不知如何劝解,赶忙转移注意道:“来来,跟爷爷进屋。爷爷把屋子打扫一下,让你先安顿下来。” “不用烦劳爷爷。”紫薇侧过脸,瞥向身后众人道:“你们把东西放在一边,动手吧。记住,到今日子时,我想看见可以住人的小屋。” “是,主子!”众人异口同声的回应,并有条不紊的放下手中的采买。接着有人从裤腰里抽出竹尺开始量地,在石无嗔所住的小屋旁比了一块宽敞的空间;从背后取出斧子的青年,上前砍起圈中土地上长出的树木;之后便是取过铲子挖土的,把留下的树根刨除…… 众者分工精细,各个眼明手快,行止间仿佛都藏着些身手。不多时,眼前已挖了个方方正正的大坑,在石无嗔的惊异之中,林中又走出一行扛着木料的队伍。队伍极长,之后又跟着一架架推车,其上装着大块的青石。 石无嗔讶然的俯视紫薇道:“这是?” “紫薇想,就算来陪爷爷住段日子,也不能给爷爷添麻烦。住处、衣食,自然得自己准备。”紫薇转朝石无嗔道:“爷爷不会怪紫薇打搅吧?” 石无嗔张大的嘴慢慢合拢,瞅着眼前的势态,咽下口水定了定心神道:“当……当然。爷爷怎么会怪你?不过,你和爷爷太见外了。” 紫薇摆手道:“并非紫薇见外。只是我知道,爷爷的性子是喜静的。何况,爷爷常在屋内制毒,紫薇冒然入住,多有不便。” “可是……”石无嗔看着忙碌的众人,皱起眉峰道:“这屋子,真的能在今晚子时落成吗?” 紫薇含笑不答,冲一边指挥的方哥儿问道:“方哥儿,我爷爷问,今夜子时之前能不能做完?” 方哥儿高声回禀道:“请小姐放心,就算我们手脚都断了,也会完成小姐的托付。” 方哥儿说罢,其余众人目光闪闪的看向紫薇,一同高呼道:“请主子放心,我等万不敢耽误所托。” “很好。”紫薇凝神环顾众人,点首一笑,随即回视石无嗔道:“爷爷,不如你带着我四处走走。之后还有不少人没到,人多嘈杂一定会打扰爷爷清净。当然,我会吩咐他们不准擅入爷爷的小院,免得自讨苦吃。” 石无嗔深深看了紫薇一眼,答应着握住紫薇的小手,一老一少往山谷深处而去。徒留一众为了向紫薇表忠心的乞儿,挥洒着感激的汗水。 将要入夏,药王谷到处郁郁葱葱。阳光透过茂密的枝桠,射入草丛里,仿佛一颗颗明珠躺在深海之底,微风吹过芳草摇曳,如同浮动的水草,其上闪烁着点点璀璨,别有一番风致。 小狗温温一路走在人前,颠着跑着发泄愉快的心情。它出生就被关在屋子里,如今出了牢笼,哪有不闹一番的道理?紫薇也不管它,只是与石无嗔谈话之时,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玩闹的温温。 “紫薇,你带来的这些人是?”石无嗔多疑,虽不想追究紫薇的身世,但有些话不得不问。他是不信紫薇会设下圈套,对付自己的,然曾经亡命江湖的他,做事依旧是小心为上。 紫薇明白石无嗔的顾虑,回道:“那些都是我的奴才。爷爷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们都是我收容的。何况,我这样为救奴才性命,雪中奔波的主子,是可遇不可求的。他们不拥戴我,反而奇怪。” “你啊,小小年纪就这般狡猾,真不知说你什么好。”石无嗔笑道:“看你方才的架势,那可是比我年轻时还有气魄啊!” 紫薇启唇微微笑道:“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怎么配做毒手药王的孙女?” 石无嗔听了紫薇的豪言,仰天笑道:“说得好,说得好啊!” “爷爷放心,他们做完事就会离开,不会有人打搅我们的。”紫薇口中叙着话,转眼瞧见小狗钻入丛林,她奔上前想把温温唤出来。不料从树后伸出一双枯黄的手,一把掐住紫薇的颈项,把她抵在胸前,冲着石无嗔嘿嘿笑道:“师兄啊,你我许久未见,师弟我正要和你叙叙旧情啊。” 石无嗔听着石万嗔尖利如鸡鸣的嗓音,心底一沉,举步上前却未敢动手,怕他朝紫薇施辣手,只能厉声喝道:“石万嗔,你快放开紫薇!” “唉,你别过来,我的毒可是不长眼睛的。”石万嗔细小的眸子里闪着恶毒光芒,歪着嘴角笑道:“听说师兄想把以往的用毒之术,写在一本‘药王神篇’之中,师弟我很想瞻仰瞻仰。不知师兄以为如何?” “没什么药王神篇。”石无嗔不敢轻举妄动,他知道石万嗔虽然不如自己,但要毒死紫薇,也是转眼间的事。 “师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就别推脱了,想想你孙女的命是不是值那‘药王神篇’吧。”石万嗔不怀好意的挑拨着紫薇与石无嗔的关系。 药王神篇是他从二十八岁那年写起的,而今,快三十年了。关于‘药王神篇’,他年轻不羁时,也曾与别人提起过。想必,石万嗔是那时候听来的。可药王神篇是他一生的心血啊!石无嗔双目凝视着紫薇,心下实在难以抉择。他更为顾虑的是师弟石万嗔心术不正,只怕拿了他的药王神篇会去祸害天下。 石无嗔正左右为难,紫薇勾起嘴角轻笑道:“石万嗔前辈,看在我爷爷的份上,紫薇也要叫你一声叔叔。这药王神篇叔叔究竟想要了做什么,能否告诉紫薇?紫薇知道了,也好劝说爷爷。” “呵呵,难为你小小年纪,倒是个明白人。我要了药王神篇,当然是为了专研毒术,把本门发扬光大。” 石万嗔关注着石无嗔的一举一动,半威胁半哄骗的说道:“快劝劝你爷爷,把药王神篇给叔叔。若不然……”石万嗔眯眼盯着石无嗔,扣紧紫薇的咽喉道:“你可要吃些苦头了。” “爷爷。” 石万嗔听见紫薇开口满目的欣喜,石无嗔心下黯然,他已经想好了,不论如何都要救出紫薇,哪怕交出‘药王神篇’。药王神篇再珍贵,毕竟是死物,那紫薇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何况,还是自己认下的孙女,要是见死不救,他还是人吗? 紫薇侧过脸,朝后仰望着石万嗔道:“别把药王神篇给叔叔,他在骗人。” 石万嗔不解的怒吼道:“你说什么?” 紫薇冷笑道:“你拿着爷爷写的药王神篇,去发扬门派,究竟算我爷爷的功劳,还是你的?若要自己建功立业,那就自己去写一本药王神篇啊!刚才,你要是说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为了自己的锦绣前程,我早就让爷爷把药王神篇交给你了。因为你是真小人。可惜啊,你没说实话。对一个孩子都不说实话的人,我怎么信得过你拿到药王神篇后会放了我?你让我怎么去信一个伪君子!” “你……”石万嗔气得脸都绿了,眼看忍不住要施毒手。 紫薇展颜一笑,如同清风拂面,使人有一瞬的诧异。紫薇唇角浮现狡狯的笑意,冷然道:“石万嗔,你动手之前,最好明白你要杀的人是谁。” “你?你不就是石无嗔这老家伙认的孙女吗?”石万嗔扯着尖刻的嗓音,眉目中饱含恶意道:“你以为我怕你爷爷吗?我虽然杀不了他,他也未必能奈何我。” 紫薇闭目轻嘲道:“原来你也知道我是爷爷认下的孙女,想必,你是从爷爷的小屋前跟来的吧?你以为一个没有背景的小姑娘,能号令那么多人为她做事吗?” 石万嗔心中一窒,暗思道,怪不得这小姑娘与众不同,就是被挟持也能那么冷静。看来,来历不凡啊!石万嗔觉得自己过于鲁莽,又生出些许不甘,喝问:“你……你究竟是谁?” 紫薇挑眉道:“我一直没说过,我姓唐,唐门的唐!” 唐门! 不仅石万嗔吓了一跳,掐着紫薇脖子的手微微一松,就是石无嗔亦是心下哗然。石万嗔还未明白过来,只见眼前突然冒出一支黑色如鞭炮般的竹筒,对着自己的脸,一道火光猛地击上颜面。疼痛之下,石万嗔下意识的放开紫薇,用手捂着自己被烧伤的脸,和那什么也看不见,已经痛入心扉的眼睛。 砰,砰! 石万嗔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在林中疯狂的穿梭。只听两声巨响,他的膝盖好似被利剑刺穿似的,疼得他跌倒在地,痛的到处翻滚。 石无嗔被发生在眼前的逆转惊呆了,他亲眼看着紫薇是如何麻痹石万嗔的注意力,并从衣袖中取出响箭,以果断的手势拉响了火炮,使得自己脱离魔爪。之后,紫薇跑去看了看躺在树后的小狗,眼神掺入一抹厉色,手掌一探从裙摆中取出火铳,对着乱喊乱叫的石万嗔就是两枪,那种冰冷的神色,使得石无嗔莫名的心惊。 紫薇觑视着抱头哀嚎的石万嗔,收了火铳,抱起一动不动的温温,走向石无嗔道:“爷爷,你给温温看看,它没事吧?” 石无嗔本能的接过小狗温温,摸了摸它的毛皮,仔细检查了片刻道:“只是中了少量的迷梦,不打紧,回去爷爷给它解了。” “那好,我们回小屋吧。至于叔叔,就让他在这里好好睡一觉吧。”紫薇斜视着不停打滚的石万嗔,漠然的转向石无嗔,拉着他的手往回走。 此女心细如尘,行事果敢,而且很会把控人心,决断又异常的迅速,真乃不可小觑之人。最可怕的是,她不满十岁,遇事却已比他这个老江湖镇定,性子更是冷漠非常。石无嗔暗暗点首,又默默摇头,他知道紫薇能在自己面前露出这一面,就不会害他。只是难免为她小小年纪就有这般的手段而叹息,石无嗔知道,要养成这样的习性一定吃了很多苦,他即为紫薇高兴,又为她心疼。 石无嗔跟着紫薇走回头路,把石万嗔的哭号抛在脑后。他本是个极其护短之人,如是石万嗔得罪了外人,他就是不救,也不会加难于他。可是,他这个师弟,为了药王神篇,竟抓了紫薇威胁自己。他虽然护短,却也不是一味的忍让,石无嗔如今是自己惹的祸,他能不能活着,就看天意吧。 回到小屋,众人仍在忙碌。石无嗔抱着温温进屋解毒,紫薇假借叮嘱众人之事,让石无嗔先走一步。她招过倪娃子吩咐道:“你找几个人,去我刚才走过的地方,沿路开着小白花,再进去些会听到有人哭喊。是个身穿绿衣,脸有烧伤瞎了眼睛,双膝被打烂的男人。他是用毒高手,你们别靠近,用树枝点了火把,把他烧了吧。他刚才想掐死我。” 倪娃子看向紫薇的头颈,果然有五道黑指印,他脸色一沉领命而去。紫薇目送着消失在林边的众人,心头冷笑道,石无嗔可能是想让他的师弟自生自灭,凭听天意。可惜,只要他雍正在,他便是天意!须臾,紫薇隐下冷寂的笑容,转过身,步入小屋。 调兵遣将 “爷爷,吃饭了” 三年的时光如白驹过隙,每当听到这句话,石无嗔就忍不住想往药王谷深处躲。紫薇这个孙女什么都好,就是一手厨艺实在不敢恭维。石无嗔偷偷把消食散藏入衣袖中,尽力扯出笑容跨入紫薇的幽然居。 幽然居,顾名思义,其中布满奇花异草,一棵棵参天大树围抱着宽敞的居所,不仅为小屋遮风挡雨,夏日里更是一道阻隔炎热的天然屏障。院中挖了一股活水,潭底陷入青石,水质清澈洁净,用葫芦瓢勺起喝上一口,沁人心脾。窗前的紫藤花架下,还放了一张巨石雕刻的圆桌,一左一右安置着两把摇椅,平日很是得石无嗔、紫薇祖孙两的心意,常躺在椅子上看书品茶。 园子里树影斑驳的一角,建起了红木凉亭,紫薇正往亭内的石桌上摆着吃食,她回头见石无嗔那踌躇的模样,莞尔笑道:“爷爷放心,今日的晚膳不是紫薇做的。你先吃吧,我去处理些事。” 石无嗔知晓,又是济南城来人,造访他这个药王谷了。这些年,紫薇常常陪他住几天。有她的日子,药王谷也热闹不少,拜访之人据闻皆奉紫薇为主,找她亦是为了听命或禀报要事。石无嗔看不透孙女,却并无多少顾忌,他明白紫薇没有避着自己行事,当是把他视为可信之人。何况,他们之间一点一滴养成的祖孙之情,却是难能可贵,即便此时告诉石无嗔,紫薇不是好人,只怕他那护短的性子反倒要说人毁谤了。 石无嗔点着头,由得紫薇离去,举起筷子吃着盘中的小菜。稍歇,他抿下白酒感叹,想不到半生颠沛流离的毒手药王,临老也有这样舒服的日子。他知道紫薇是一种毒,只要沾上了就永远解不开的毒,可是有谁又能拒绝她呢?石无嗔怅然一笑,又好一番庆幸,若是让他在寂寞中过完这辈子,他宁可染上这无药可救的毒。 紫薇步出院落,来到药王谷深处,一条灵活的身影从树杈上跃下,单膝跪倒在她身后。紫薇侧过脸,睨视着身穿青衣的男子道:“胡一刀要走了?他爹来接他了?” “是。” 思虑片刻,紫薇转身俯视着眼前的男子,询问:“小鹰,你有什么安排?”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武学之道亦是如此。” 紫薇挑眉道:“你想跟着胡一刀走?” “不。”小鹰摇头道:“我想踏遍五湖四海、行走九州大地。学些没有学过的武艺,挑战各方高手,学武之人最忌的就是纸上谈兵。” 紫薇颔首笑道:“好,我给你这个机会。”紫薇从怀中取出一张契纸,递给小鹰。 小鹰疑惑的看着紫薇,却不接手。 紫薇翘起唇角,笑看小鹰道:“按你现在的身手,足可以置我死地。区区一张卖身契,能留得住人心吗?” 小鹰接下卖身契,一扬手,白纸化为碎片,纷纷扬扬吹散在整个树林之间。“卖身契确实留不住我。但小姐于我有恩,又救了我的哥哥。”小鹰深深凝视着紫薇道:“我一生不会忘。” 紫薇俯视着小鹰,缓缓点首,“你这几年,不仅学了胡家刀法,听说晚上也偷偷出去,想必是去练武吧?” “是。” “那我告诉你,胡家刀法天下一绝,却还有可以与之抗衡的剑法,苗家剑法。虽不知出处,但江湖上应该有些名声,你也去学着吧。” “是。” “你在江湖行走,别忘了要有自己的势力。你的名字也该改了。”紫薇仰天看着白云,沉吟半晌道:“一朵闲云,一只野鹤,你今后就叫云鹤吧。我想在三年之内,听到这个名字响遍大江南北。”紫薇向云鹤伸出手。 云鹤微有诧异,随即握上紫薇递来的掌心,顺势起身。紫薇抽回手,笑问:“我这次伸手,你明白是何意吗?” 不待云鹤回话,紫薇自问自答:“这些年,直到今天我才认同你。” 云鹤心中一忌,拱手道:“我不会让小姐失望。” “好,你走吧。”紫薇吩咐道:“三年内,来济南城找我。” “是。”云鹤又跪下向紫薇施了一礼道:“请小姐照顾我哥哥。” “放心。你哥哥是个经商之才,我自有用处。”紫薇转身走回来路,忽然想到什么朝身后抛了个瓷瓶,轻声道:“一路小心。” 云鹤跃身接住瓷瓶,紧紧握于掌心,目送紫薇消失在树丛之中,方轻轻一跳,整个人如同清风一般消失在原地。 紫薇漫步在树荫小道上,思量着下一步该怎么做。直到回幽然居吃了饭,晚间仍点了蜡烛一笔一划的写下日后的筹划。次日,别过药王石无嗔,回了城外购置的大宅,召见了一批已能独挡一面的乞儿。从中挑出几个洋文流利,又机灵肯吃苦的,命他们跟着商队南下去广州,登上大不列颠的回航商船。等处理完手头的事务,才坐上去夏家的马车。 自从夏霜芝问斩,夏老爷苍老的厉害,想必就算不喜爱,心中还是有她的一席之地的。而今,白发人送黑发人,个中辛酸一言难尽啊!紫薇向夏老爷请了安,捎上城外带回的瓜果,说是别院里种的。夏老爷欣慰的收下,并邀紫薇一同进午膳。 主屋里用膳的人也不多,除了夏老爷、紫薇,便是夏家氏作陪。紫薇这些年与夏家氏的关系不冷不热,常常与夏家氏一言不合,去别院小住几日,权当暂避锋芒。 当然,有心人都知道,夏家氏的刻薄与她身边的竹琴脱不了干系。可是谁也没有对夏老爷讲,一来,是夏老爷的身子不比当年,怕他生气病倒了。二来,紫薇这个当事人都不急,他们又何必找麻烦?而夏老爷只以为外孙女孝顺亲娘,才时不时去别院探望,心里倒安慰不少。 紫薇吃了饭,陪夏老爷说些话,待老爷子进房小睡,方起身回了静轩。听柳妈回报,小鹰跟着胡一刀走了,而小鱼和虎子还是留在湛泫苑打扫空房。柳妈感叹地说,夏老爷对胡一刀的离去很是无奈,几天都吃不下饭。今天紫薇来了,精神才好了些。 紫薇心中了然,夏老爷对于失了胡一刀这个上门女婿,很是伤心。紫薇心道,夏老爷对她照顾有加,此生又是她的亲外公,可惜,自己却不能满足他的愿望。转而想到多年献殷勤的赵姨太,恐怕她的失望比夏老爷更甚吧? 紫薇哼声轻嘲,命鹦哥儿找来小鱼,谦退众人问道:“你弟弟的事,你都知道了?今后,有什么打算?” 小鱼躬身施礼回道:“小鹰……他走的路和奴才不同。三年来,奴才一直暗中给小姐做掌柜。小鱼的命是小姐救的,奴才想一生为小姐做事,回报小姐。” 紫薇平推着桌上的卖身契,交与小鱼。起身背对他道:“今日起,你不再是夏府的奴才。明天,你带着我身边的夏丫头下江南吧。江南富庶之地,我给你三千两,之后怎么做就看你的了。” “多谢小姐信任。”小鱼抱拳道。 紫薇微微点首道:“希望,我几年后南下之时,能到江南孟尝君莫问的府里多住几日。” 小鱼是聪明人,哪里不明白紫薇的意思?他扬起笑容道:“谢小姐赐名,万不敢误小姐所托。” “好,你去吧。” 当莫问合上门扉,紫薇摇头叹了口气。许多事,只能一步一步去做。虽然她心急,却没有办法一蹴而成。小狗温温好似知道紫薇心烦,迈着小短腿,跑来蹭蹭她的脚。紫薇神色一缓,弯身抱起腿畔的温温。温温从紫薇的怀里,蹿至她胸前,踩着她的肩膀,舔着紫薇的脸颊。 紫薇的掌心游移于温温的白毛之上,轻轻抚摸感受着柔软的触觉,焦躁的心慢慢平静。她警觉自己是太急了,不能因为预知了后事,便以为会一帆风顺。怕只怕,他重生之时,这个世界已经在悄悄变化了。有些事她即便想去做,或许也会横生枝节,若是谋划不足,前功尽弃还在其次,更可能摇动大局。 紫薇对自己说,为何急躁?自己才十二岁,有的是时间筹谋。为了今后,何必急于一时?紫薇想妥了,便放下心事,抱着温温回房歇息。 第二日,送走小鱼,既是莫问。借口是小鹰跟着胡一刀走了。而胡家是走南闯北的江湖人物,怕小鹰不知何时丢了性命。紫薇怜悯小鹰,见小鱼思弟心切又有旧病复发之兆,找来大夫都说他多次伤了心神,命不久矣。为此,紫薇做主,干脆免了小鱼的奴籍让他回乡,也算是为夏家积德。 而夏丫头,则是有亲眷找来,把她赎出夏府。紫薇不忘她平日的好,还送了些盘缠。夏老爷亦感叹紫薇的仁义,觉得没看错这个外孙女,慢慢把手中的权利都交给她,并带着紫薇巡视夏家的产业。不论夏老爷教什么,紫薇往往一看就懂,驭下之术更是高明,喜得夏老爷振奋了精神,恨不得把平生所学尽数授予外孙女。 夏老爷也想明白了,女婿终究是外人,靠不住的。还是好好教养外孙女,使她精明些不会受骗方好。至于,紫薇是嫁人,还是招婿,他也不多管,只要紫薇答应她生下孩子,其中一个姓夏就足够了。 胡一刀的离开,让赵姨太的心一空,夏兰心亦不是滋味,觉得满腔热情打了水漂。比起赵姨太的伤感,兰心只是恨胡一刀不解风情,没有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对他的走,不仅没难过,更多的是高兴。她本就不喜欢胡一刀,因为夏霜芝的事所迫,必不得已和胡一刀套近乎。而今胡一刀走了,紫薇也没有戏,自然解了她的围,又打击了对手,兰心如何不喜? 赵姨太、兰心对夏家的产业仍不死心,另一个不死心的,便是夏家氏。她一心要把夏雨荷接回大宅,她老了脑子也不好使,对貌似女儿的竹琴关怀备至,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夏家的风云在暗中涌动,众人的思虑隐藏在表明之下。底下的手脚,紫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平静的日子悄然而过,直到紫薇十四岁的夏日,静轩内响起一声惊呼。 紫薇的受难日 “天啊!”柳妈呆滞的瞧着紫薇臀下的裙摆,顾不得上下尊卑,一把拉住将要走出门向夏老爷请安的小姐。 紫薇脚步一顿,凝眉回头看向柳妈,眼神中尽是不解。 “小姐,你……” 紫薇由柳妈的目光牵带着,低头瞅向后半身的衬裙,洁白的雪缎上一抹鲜红,很是引人注目。紫薇之前没什么不适,只觉得下身有些紧有些闷,再来是亵裤上微有凉意。但也未有在意,直到柳妈提起,紫薇方才感到异样,心下一沉,右掌探入怀中翻手掏出瓷瓶,一边吩咐道:“柳妈,快去查,今日的茶水是谁备下的。还有,我梳洗时用的净水帕子,一并拿来。对了,漱口用的瓷杯,也别忘了。” 柳妈拦住紫薇想拨开瓶盖的举动,疑惑的问:“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我中毒了,自然是吃续命丹。”难道有什么是自己没想到的?紫薇奇道。 “小姐,你怎么会以为自己中毒呢?”明明小姐是那么精明的人,今日怎会如此无措?柳妈忍不住摇头。 紫薇放下药丸,眯眼觑视柳妈道:“我没有受伤,怎么会流血?除了中毒,还能是什么?” “奴婢只听说中毒后,会七窍流血。从没听说过,下头流血的。”柳妈等人瞅着紫薇都是要笑不笑的样子,一个个用手捂住嘴,眼底尽是笑意。 紫薇难得神色一窒,还是柳妈看不过眼,好心解说道:“小姐,你这是天葵来了。” “天魁?”紫薇狐疑的望着柳妈。 虽然读音相同,但柳妈晓得紫薇没有会意。紫薇少了亲娘的教养,对女儿家之事似懂非懂,很多事知道的浅薄。柳妈作为奴才也不好多言,对紫薇闹了笑话,心底生出歉意。 柳妈命鹦哥儿等人退下,去为小姐准备干净的月棉,自个儿耐心同紫薇分说,“小姐,这天葵就是月红。女孩子到了小姐这个年纪,每月都要来一次。来的时候,□就会流淤血。小姐放心,这与身子好坏无碍的。奴婢恭喜小姐,今日可算是成人了!” 天葵?月红! 紫薇总算把事弄明白了。既然不是中毒,本该松一口气。但她心头非但没有轻松,反而沉甸甸的,堵的慌。她是谁?是雍正。她虽然投生为女孩,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生儿育女,更不曾想到有这样的弊漏。 月红,紫薇是知道的。前世只要自己的女人来了月例,就会由敬事房撤去绿头牌,不可在这些日子里承宠,怕女子的污秽玷污了天子的龙气。而今呢?这腌臜的东西竟从他的体内出来。一生喜洁的她如何能容忍? 但她能怎么办?柳妈已经说了,这是身为女人一生必须承受的磨难。紫薇几乎是用仇恨的眼光瞪视着通红的裙摆,柳妈见状,亦不知小姐究竟恼了何事,尴尬的站在一边,待鹦哥儿取来棉布包方解了一室的闷气。 紫薇呆了片刻转身回屋,柳妈同鹦哥苦笑着跟上。进了内室,柳妈柔声细语的为紫薇阐述如何用棉布包。紫薇背对着柳妈等人,闭上眼,深深吐了几口气,回身接过鹦哥儿递上的棉布包,询问:“这里面包着什么?” 鹦哥儿回禀,“小姐,棉布包里头放的都是草木灰。” “草木灰?”紫薇暗暗颦眉道:“这东西能用吗?” 柳妈不愧是看着紫薇长大的,知道她心里烦,赶紧点头顺着说道:“是啊,草木灰听着就不干净。小姐怎么能用这个?鹦哥,你去找些棉布裁成长条,叠起来绣成一块,塞棉布包里给小姐用。记得,多绣些。” “是。”鹦哥儿刚想退下。 紫薇出声喊出她,叮嘱道:“不用棉布,在里面塞些干净的棉花即可。” “可是之后的拆洗?”鹦哥试问。 “用过就丢了,难道还要留下这脏东西,反复用吗?”紫薇不愿再谈,摆手让鹦哥退下。 柳妈瞅着紫薇一副站立不安的样子,不知该说什么宽慰的话。想了许久,才打定主意扯开话头道:“小姐,你是怎么想到棉布包里加棉花的?” 还不是在阎王殿看得电视麽!当时,紫薇觉得众人口中的广告许多都是不雅,伤风败俗的画面。其中尤为受她指责的,就是这棉布包的广告。如此私密之事,居然摊在人前广而告之,真是丢尽了女人的颜面。可谁能想到,他此生此时竟会自己用上呐? 紫薇谦退柳妈,半晌仍是默然无语的站于床前。等丫鬟送入热水稍作梳洗,并在亵裤内放上新做的棉布包,躺在床上心绪翻腾。耳畔听柳妈说,好多女子初次来潮,都会疼好些时辰。可她竟没有多大的感觉,已是难得的幸运了。 紫薇不知自己是否有幸,只是好几天都恍恍然没有精神。柳妈担心之余禀报了夏老爷,老爷子一听还得了?立即请了大夫上门为紫薇诊视,大夫看过后,定为郁结于心,需得多加开导吃几帖补药方好。 宝贝的外孙女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生了病,而且还是被气病的。夏老爷怎么能听之任之?他与柳妈、黄鹂等人说了几句,又找来夏元方质问。倒真被他看出些蛛丝马迹,得知了老妻往日的恶行。因此,常找碴的夏家氏又被夏老爷打压了一番。 气极的夏家氏即恨紫薇不孝,又怕夏老爷责怪,加之对幽闭于别院中女儿的心痛,使得她辗转反侧寝食难安。左思右想定了一计,正可明面上打压紫薇。 这一日,夏家氏由竹琴搀扶着走入静轩,身边跟着四个有力的婆子。待紫薇行了礼,夏家氏谦下紫薇身边的丫头,开门见山道:“你小时候,我和你外公多有疏忽,放任你至今。现在起,你的一举一动都要有我夏家的门风。汉族的贵女就要缠小脚,我们夏家也不能免俗。”说罢,夏家氏也不等紫薇回话,使了个眼色,命婆子上前动手。 老虎不发威,真当他是病猫了!紫薇冷冷瞪视着夏家氏,心底冷笑,他这些日子也想通了,老天让他转世投生为女子,就是想看他好戏,他能如其所愿吗?天下的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他堂堂的雍正,大清国曾经的皇上,难道还比不过小女子? 紫薇起身避过婆子伸来的手爪,游走于想制服她的婆子之间,一边想道,《还珠格格》一书中并未提及缠足之事,夏家氏怎么会提及?难道自己把她逼急了,才让她想出这么个愚蠢的法子对付自己? “紫薇,你给我停下!”夏家氏拍着红木桌,喝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外婆?我说的话你都不听吗?缠小脚是为你好,我和你娘不也都缠着吗?” 紫薇扬起眉峰问道:“试问外婆,你当年几岁裹得脚?” “这……”夏家氏心虚的无法回言。是的,裹小脚都该挑女孩儿骨子还嫩时,把脚包在布条里扎紧。她也是五岁时,母亲亲手给她裹的。像紫薇这般年华,早过了裹脚之龄,骨头虽未长全却已成型了,若是硬要缠足,那一定痛不欲生。 夏家氏是气极了紫薇,但没想过害死她。只是每次与紫薇争执,她便即刻出府。夏家氏就想,紫薇不是很会跑吗?等裹了小脚,看她还能走哪里去。要是夏老爷找自己质问,她可以推说是为紫薇好,为了夏府的家誉。毕竟,三寸金莲盛行,大家族的汉女哪个不裹脚?一双天足是要被人笑话的!听说宫里的娘娘,格格们都偷着裹,夏老爷又能找出什么碴儿? 竹琴见夏家氏语拙,帮腔道:“小姐,奶奶说的可是实话。大家闺秀不缠足,他人府里的夫人们会怎么看小姐?就算小姐不念别个,也要看在夏老爷、奶奶和雨荷夫人的份上,裹了小脚,为夏府添光啊!可惜,奴婢是个丫头,就是想裹都不成,每天要服侍主子呢。” “竹琴说的是!紫薇,但凡你有竹琴一半的懂事,我也不会说你了。”夏家氏冲紫薇喝道:“还不快停下!真要我这个老婆子来求你吗?” 砰叭! “说来让我听听,你想求她什么?”被柳妈请来的夏老爷虎着脸一脚踢开房门,环顾着大厅内鸡飞狗跳的情形,厉声喝问。 正张牙舞爪的婆子们见来了家主,各个都像被定了身子似的停下,惶惶然彼此对视了一眼,闭紧嘴站到夏家氏身后。 夏老爷冷冷盯着老妻,夏家氏不敢接触夏老爷的视线,低头呐呐道:“我想给紫薇缠足,我是好心。老爷也是知道的,我们夏家也算得上大户人家,哪家闺女不裹脚啊?我是不想惹人笑话!” “笑话?我看你才是笑话!”夏老爷拉过紫薇的手入座,斜视着夏家氏道:“紫薇是什么年纪了?你还想给她缠足,想让她活活疼死吗?我一直以为你不精明,也就罢了,我也不想靠你做什么。可是,你明不明白,紫薇是你的亲外孙女!你为什么要事事针对她?” “我怎么针对她了?”夏家氏强辩道:“我让她裹足也是为她着想。否则,一双大脚,将来有谁肯娶她?再说,我也是为了我们夏家的门风……” “门风?”夏老爷撇过脸,白眼阻断夏家氏的话头,“既然为了我们夏家的门风,为什么以前你不让兰心裹足?” 夏家氏踌躇半晌,回道:“是,是赵姨太不让。” 夏老爷哼声骂道:“你别把事推给别人。你是夏府的当家奶奶,若是要给兰心裹脚,还有谁能不听你的吗?你是没有这个心!可如今呢?为了打压自己的亲外孙女,倒翻出了陈年旧事,破天荒的想给十四岁的孩子裹足,你有没有为紫薇想过?你有没有想到紫薇会疼!” 夏老爷晓得自己说的并不公平。当初,夏霜芝带着兰心回府,夏家后院已经交与赵姨太看管了。夏兰心是个怕疼的,缠了几天小脚,哭闹不休。赵姨太、霜芝疼她,也不勉强给她裹脚,只得取下了缠脚布。夏家氏是说不上话的,何况她根本没替兰心想过。只是,此番她用夏家的门风说话,才气得夏老爷颠倒了是非。 夏家氏听着夏老爷的责骂,悲从中来,她指着紫薇哭道:“她十四岁又怎么样?裹脚又怎么了?疼又不会死!可我那可怜的女儿,就因为生了这个不孝的畜生,只能关在别院里,再也见不到天日!我可怜的雨荷啊,为什么你生下了这么个东西!作孽啊!我……” 夏老爷抓起茶几上的瓷杯,朝嚷嚷个不停的夏家氏丢去。夏家氏老胳膊老腿的,哪里能躲?竟被茶杯砸中额头,破了个大口子,滚烫的茶水淋了她一脸。 夏家氏被夏老爷的举动吓住了,刚呆了须臾,就觉得头上疼得厉害,脸颊的皮肤都滚烫着泛起水泡。 夏老爷未看老妻一眼,命她身后的婆子把夏家氏拉下去,关入主院不准再踏出一步。夏老爷处置了结发妻,心中也不是滋味,但他对夏家氏的耐性用尽了。夏家氏这些年的折腾,熬尽了他最后一点爱意。夏老爷痛心之余,更感到暮年的寂寞。 汉女裹脚,夏老爷怎么会不知道?只是,外孙女紫薇是要撑起整个夏家的继承人,他怎么能让紫薇缠足?裹了脚行动不便,如何四处查探店铺,巡视庄园?可惜,老妻为了一个不成样的女儿,硬是要把罪孽推在紫薇头上。 夏老爷明白,夏家氏是糊涂了。她已经不记得,是她的宝贝女儿拼死生下紫薇的。若是她还清醒,她不会这样为难紫薇,哪怕为了雨荷,她也会好好的对待紫薇的。 夏老爷感慨间,紫薇拦下竹琴的去路,邪邪笑道:“你不是说羡慕我这个主子吗?我也有成人之美。鹦哥儿你们几个,把桌上的缠脚布拿了,给竹琴裹上。” “是,小姐。”鹦哥几人动作迅速的掠向竹琴。 “不,不!”竹琴惊恐的注视着紫薇,摇头赔笑道:“小姐,奴婢只是个丫鬟,哪里是能缠脚的?我不要啊,你们不要过来!奶奶,奶奶救我!” 此时的夏家氏早被半拉半扶的拖出了静轩,哪里能听到竹琴的呼救。无况,就算听见了,她也是自顾不暇。竹琴被春丫头堵住嘴,反绑住手脚,拉入偏房。紫薇则陪着夏老爷,说些使他宽慰的话。老爷子哪管紫薇惩治下人,谈笑了多时才扫去忧闷,一路往书房而去。 之后几日,紫薇特意命人取出竹琴口中的碎布,听着她哀声的叫嚷做下酒菜。直到月余之后,双足定型,方把人送回夏家氏身边。竹琴这一个月里,每日疼的冷汗淋漓,睡不好吃不下。刚裹脚时,全身发烫高热不退险些没了性命,几次一脚跨入阎王殿,好容易挣扎着转回来。命是留下了,可一双脚是彻底废了。竹琴对紫薇恨之入骨,紫薇也不曾想到,因为此事害得自己后悔莫及。 道听途说 冬去春来,夏老爷已尽数把铺子,田庄交与紫薇,自个儿留在家中享清福。夏府的后院安静了不少,夏家氏被禁足,整整一年未能出院落。赵姨太见夏老爷对紫薇是言听计从,而紫薇对夏家氏这样的亲外婆都那么狠辣,自是不敢再触锋芒。 自从夏霜芝死了之后,赵姨太的心仿佛也随着去了。本是保养得宜的脸面上,渐渐出现了皱纹红斑,并泛滥的一发不可收拾。赵姨太也不管它,只是悉心教导外孙女。兰心懂事不少,说话神态间都没有了以往的戾气。赵姨太宽慰的同时,转过了心思。她知道自己的外孙女斗不过紫薇,何况,而今夏家已经完全掌控在紫薇的手里。再斗,不过是害自己无处容身。 早一年,赵姨太仍有夺权的心思。但这些日子看下来,紫薇接手夏老爷的身家,夏府非但没有颓败,反而过得愈发红火了。家中的奴才涨月钱、吃食比以前更精致、过年丫鬟小厮都添了两套新衣、连带她们这些姨太都受了不少好处…… 赵姨太冷眼观察,知晓紫薇的羽翼已经丰满,即便是夏老爷反口,只怕也奈何不了她了。赵姨太怎么也没想到紫薇区区十五岁,就把夏家给拿下了。她心叹着长江后浪推前浪之际,未免要为兰心重新打算一番。继承夏府眼见是不行了,但今后总不能在紫薇手底下讨生活吧?她自己已算是半脚入土的人了,可兰心呢?才刚过豆蔻年华,她如何忍心? 赵姨太仔细伺侯着夏老爷,想让他给兰心找个好夫婿。认为嫁了出去,总比留在紫薇掌心里好。 夏老爷对这个大外孙女有一份歉意,觉得对死去的霜芝和兰心,确实有照料不周之处。何况,如今夏府的一切都交给了紫薇,兰心留着也是添堵。夏老爷怕赵姨太又生出幺蛾子,闹得后宅起火。因此痛快的答应了,对赵姨太的提议也做出上心的样子,招来济南城中有名儿的媒婆,请对方谋划。 无奈,前来的媒婆一听是夏霜芝的女儿,纷纷摇头告辞。就是有贪财的,看在银子面上跑腿,也尽数牵不成红线。不是男方嫌兰心名声不好,就是为了夏家家财勉强答应的。可是,为财而来的,赵姨太怎么会答允?她希望的是外孙女在夫家过得好,可不愿看到兰心同霜芝一样被休回娘家。 为了选婿之事,夏兰心对赵姨太发了一通火。说自己不想在济南城丢人现眼,就是一辈子不嫁,也不愿意这么被人品头论足的。赵姨太无法,只得命心腹婆子暗暗查探摸索,话中之意是宁可人穷些,只要品格好就成。 可惜,济南城对夏兰心知之甚深。何况,还有夏霜芝这样犯了罪,被砍头的母亲。即便是一穷二白的人家,听说是给夏兰心说合,也没有一个肯点头的。赵姨太无奈,只得设法让人去邻县打探,说是种田农户也不打紧,勤快便成。 婆子去了久久未归,赵姨太牵挂着心事,整日忧心忡忡的。倒是紫薇自从接手了夏老爷的身家,每日忙里忙外,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这一日,紫薇带着鹦哥儿、黄鹂出门巡视茶馆。紫薇坐于包厢之内,敞开门扉,听着其外歇脚之人的谈话声。 “唉,这次我可赔惨了。想我赵万也是大半辈子和人打交道的,从来都是别人在我手下吃亏的。没想到,这次居然栽在一个嘴上没毛的小子手里!” “?”有人好奇的追问道:“居然有能让你吃瘪的人物?谁啊?说来听听。” “还能有谁?不就是扬州富商詹莫问嘛!”赵万愤愤不平道:“要说到此人,嗨,扬州城上下没一个知道他的来历。据推测,一定是个外乡人去扬州经商的。可是,你们想想,扬州有多少的客商啊?一个外来的,居然能站住脚,实力可想而知啊!” 有人认同道:“赵老说的是。扬州客商富的流油,那浮华之地都是金银啊,谁不想去捞一把?可哪个做成了?扬州那也是有商行的,一同排外。要想弄出个名堂,太难太难了!” “怎么不是啊?可就是这么难,那詹莫问也给拿下了,你说历不厉害?” “的确,后生可畏啊!” “不过,你们看。这詹莫问会不会有朝廷在背后撑腰啊?要不,扬州的商会肯罢休,平白分银子给他?还有,那些客商能怕了他吗?” “是啊!”有人附和道:“扬州商行背后,可有知府做主的。上头要孝敬的大人,更不知有多少。那詹莫问能比得过吗?” “嘘,嘘!这虽是明眼人都知道的事,但也不要大声说出来。免得惹祸。” 赵万咽下口中的茶水道:“我想不会,没见他与官府有来往的样子。要是朝中有人,何必弄些手段让人防不胜防?” “哎,别猜了。猜中了又如何?赵老并非败在他的权势里,而是詹莫问经商的手段了得,不是吗?” “好,就依丰兄的意思,不猜了。”有人喝着茶笑道:“不过,听赵老这么说,我还真想会会这个詹莫问。过些日子,小弟就要下扬州做生意了,一定要去拜访詹莫问,即便讨教几手,也是好的。” 赵万失笑道:“那你可要失望了。” “怎么?” “什么意思?” 众人不解的追问。 赵万笑着回道:“那詹莫问还真是个不罢休的主儿,这几年,在扬州占了一席之地。如今,又南下去苏杭两地添加商铺,据闻还要在广州开店,真是年轻有为,敢闯敢做啊!” “被你们一说,这般的人物,我都想见见了。” 有人感慨,自也有人惊奇,问道:“赵老,我可是认识你大半辈子了。从没见过你那么服人,詹莫问到底是怎么制服你的?” “是啊,说来听听。” “就是!不要藏着掩着,有什么不能说的?” 众人起哄道。 赵万拍着八仙桌,待众人静下方道:“难道你们没听过吗?江湖有个逍遥客,江南有个孟尝君?” “嗳,这句话我倒是听说过。”有人疑问道:“不过,与这詹莫问有什么关系呢?难道……” “不错!”赵万朗声笑道:“这詹莫问,就是江南的孟尝君。和詹莫问做生意,你可能会赔个倾家荡产。不过,倒并非詹莫问施手段,而是有人专设了套子让他钻,但都被他一一识破,倒打一耙罢了。可,凡事他不会做绝,都留与人一线,而且平日常常施粥铺路,有事相求,只要说得是实话,他没有不应允的。” 赵万歇了口气,喝茶润了润唇舌道:“这些年间, 败在詹莫问经营手段之下的不知多少。他们一文不名被人嘲笑之时,也是詹莫问出资给他们本钱,让他们重新来过。” “哎呀,真是好气魄啊!”有人夸赞道。 “是啊。就因为他这样,许多能人都投在他的帐下。”赵万叹息道:“詹莫问此人,一看便知不凡。若我年轻几岁,没有家累,也想南下投在他门下,干一番事业啊!” 众人嘘唏的同时,亦有人反驳道:“詹莫问这么乐善好施,谁知道是不是其中有什么猫腻!” “去你的,说什么呢?有本事你开了自家的粮仓,三天一施粥,把济南城内外的路都翻修一遍啊!”赵万喝道:“还有,你敢不敢把钱送给对手做资本,让他拿了你的银子,重新和你斗过?” “就是!李三啊,不是我说你,大伙说得好好的,你扫什么兴呢?” “李三别说他不敢,我看,他根本就舍不得。” “我倒不管詹莫问背后有什么举动,单是他明面上做的事,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徐某佩服!” “哎,李三,你别走啊!” …… 紫薇听着楼下有人踢着桌脚起身,摔了茶杯离去的声音。堂内一阵絮乱,在小二殷勤的招呼下,又安静下来继续说道。 “赵老,方才你说,江湖有个逍遥客,江南有个孟尝君。孟尝君是指詹莫问,这逍遥客,你知道是谁吗?”沉默中,有人打开话头。 “嗳,这个你不用问赵老,我也知道。” “,你知道?那说说啊!” “是啊,说说吧,我也想听。” 徐某在众人的催促下叙述道:“先前大家称詹莫问为孟尝君,是赞扬他的风骨。而这逍遥客,是因此人的名字而起。” “名字?”众人奇道。 “对。逍遥客姓赏,名云鹤。” “赏云鹤?” “姓赏的人可不多啊。” “云鹤,莫不是闲云野鹤的意思?” 徐某品着茶笑道:“对,正是此意。说到赏云鹤,我还要叫他一声恩公。去年五月头上,我去漠北行商。不想,在戈壁遇上了马贼。也该是我们运气太差,这些马贼还是杀人不眨眼之辈,不仅抢我们的货物,还要我们的性命。我当时鞭着骆驼拼命的跑,可是哪里躲得过马贼的包抄?我心里一千一万次的骂自己不该出门,但此刻后悔有什么用?” 徐某唤小二续茶,喝了口道:“我正想着命该如此,闭眼待死。谁知,眼前忽然出现一条青影,他来去如风,真的好比影子一样在马贼里穿梭。只要他所到之处,马贼尽皆从坐骑上跌倒毙命。就算我当时有度日如年之感,这百来个马贼也不过片刻就死尽了。我们这些得以活命的,都感激的拿出东西谢他,只是他分毫未取。我们苦求,才留下了姓名。” 有人问:“此人就是赏云鹤?” “不错。”徐某回道。 “你是不是看错了?一个人能赛过马匹吗?”有人不敢置信,提出异议。 徐某拍着桌角,气愤道:“若我徐某胡言,甘遭天打雷劈!” “好了,好了!”有人劝解道:“我信你说的是实话。我有个远亲,是个镖师跑江湖混饭吃的。听他说,这赏云鹤在江湖上,可是大大有名的人物。” “怎么个有名法?” “这赏云鹤一直挑战高手,从未尝过败绩。而且,他生性豪爽嫉恶如仇,路见不平事常行侠仗义,被他救过的人多不胜数。我那做镖师的远亲,就受过他的恩惠。”此人歇了口气道:“他当日跟着镖头去山西,有人劫镖,镖局之人尽数被洒了麻药。众人以为坐以待毙之时,赏云鹤从山上跳下来,几百丈高的山啊,不论是打劫的还是保镖的,都看傻了眼楞在当场。” “几百丈?说笑的吧?” “我这个亲戚是做镖师的,为人谨慎从不说差一个字。我相信他说得是实话。” 赵万见众人各执己见,不慌不忙打趣道:“终于轮到我说了。你们别不信,徐小弟和汪公子说得是真话。去年隆冬时分,我人在甘宁,要去淮南出一批绸缎。路径黄河,却没有渡船。足足等了三天,船夫未请到,黄河却结冰了。” “我们见黄河结了冰,一个个想徒步过河去。小二劝我们等几日,待冰冻结实了再走。可我哪里等得了那么多时日,这缎子可要在节前出手的?我们走上结冰的江面,开始倒没什么,踩啊跑啊都没事。直到走入江心,只听咔嚓一声,脚下的冰块猛地裂开一道大口子,哗啦哗啦的江水往上冒,四周的冰块纷纷碎裂,我们就是想退也无处可退。” 赵万停下喝茶,众人紧催道:“快说啊,你当时可怎么办呐?” 赵万放下茶杯,笑道:“大家看看我这身子,再加上当时的衣物,可有二百来斤重?何况,我已经陷入江水,衣衫里都吸饱了泥浆。浪是一层接一层往我头上浇灌,我是会游水的,可穿了那么多衣物,冰水又那么冷,冻得手脚发僵,哪里能施展开来?只能仰着头,呼救。” “那时候叫出声,还得喝口泥水。就在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当儿,突然感觉身子往上一提,鼻子被江水堵住了,可嘴里总算能吸到气了。我睁眼看着救我性命的人,牢牢记住了他的脸,可惜,我被冻住了,无法开口答谢。倒是清楚的记得,他能在滔滔的江水之上行走,如踏平地。掉入江水中的人都被他救了起来,我被冻得昏死过去,之后听别人说,才知道他叫赏云鹤,是个大侠客。” 众人听得跌宕起伏,好半晌出言道:“他们都这么说,看来此事不假。” “假什么呀?我们都是生意人,所以知道的不多。这赏云鹤在江湖上可是响当当的人物。” “可不是嘛!听说几个武林名宿都与他切磋过。” “你们怎么知道的?” “只要你往客栈多走动,就明白了。客栈里多是南来北往的江湖豪客,他们说赏云鹤的江湖事迹,可比我们说得强多了。” 有人又想起初衷,询问:“这赏云鹤跟詹莫问有什么关系?一个江湖大侠,一个扬州的商贾,为何连在一处说?” 赵万答道:“并非两人有关联,而是都一样的被人称道,说的人多了,自然连成一句了。” “,原来如此。” 众人不住的感慨,紫薇身后的鹦哥、黄鹂也竖起耳朵倾听着,一脸的向往。楼下茶客正谈说纷纷,掌柜来到厢房门前禀报道:“小主子,有人求见。” “谁?”紫薇放下朱笔,推开帐册,侧过脸斜视掌柜问。 “赏云鹤。” 探囊取物 “赏云鹤?”未待紫薇示意,黄鹂惊叫出声。 站立一旁伺候的鹦哥儿也脸带诧异之色。方才还听闻茶客谈论赏云鹤,此刻竟有同名同姓之人前来拜访,怎会有这般的巧合?不过,或许掌柜的说差了,来者可能姓尚、姓商,但这云鹤两字总不会差了吧?鹦哥想了想,还是觉得意外,凑巧得很。 紫薇颔首道:“带他来见我吧。” 掌柜领命而去,黄鹂、鹦哥儿互觑了一眼,把小脸转朝门口,双眼瞪得大大的,眸子底下含着希翼。 “这边请。”掌柜把人邀至厢房,自个儿站于门外请来客入内。 鹦哥、黄鹂两人忽略了福态的掌柜,眼中只看到一抹苍劲挺拔的身影。她们之前听楼下客商的谈论,因赏云鹤的仗义生出崇敬之情,暗自都在心中刻画着赏云鹤的模样。在两个丫头看来,赏云鹤一定如胡一刀那般,脸庞粗犷身材高大,虽是武功卓越,但绝对是不修边幅的人物。 豪侠嘛,走南闯北的,救人于水火之中。可他自己呢?没听说哪个侠客会过日子,都是毛毛躁躁的,尽会惹祸的主儿。为此,黄鹂鹦哥虽然心底敬佩,却没有向往之意。哪料到,踏入厢房的赏云鹤,竟让她们看傻了眼。 “云鹤见过小姐。”赏云鹤身手利落的单膝跪地,冲紫薇行礼。 紫薇微一点头,抬手笑道:“起吧。坐下说话。” 赏云鹤也不推辞,起身入座。 紫薇见平日机灵的婢女,并没有因自己的话端茶倒水,反而满面浮上含羞带怯的娇态,双手不自禁的扯着帕子,眼光闪烁的瞅着赏云鹤,心下轻叹着一笑。紫薇细观赏云鹤,对方一双幽深的眸子陷在刀削似的脸颊上,果真英俊不凡。而那伟岸的身姿,实在不像个未满弱冠的少年,仿佛可以给人安定的依靠。赏云鹤的风姿中,已经隐隐含着侠客的风骨,与浪子的不羁了,难怪怀春少女会情不自禁。 紫薇苦笑着摇头,仰视着两个丫鬟道:“鹦哥、黄鹂,你们发什么呆?还不快去沏茶。” “不用烦劳小姐。” 紫薇对上赏云鹤有神的目光,微一沉吟,挥手让鹦哥黄鹂退下。丫头们失望之色溢于言表,却不敢违背紫薇的意思,只得满含深意的瞥了赏云鹤一眼离去,带上房门。 紫薇瞧着黄鹂、鹦哥儿不甘心的神色,打趣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全赖小姐栽培。” 紫薇打量着漠然静坐的赏云鹤,感觉他比三年前沉稳了不少,心下不免欢喜默默点首道:“你没有让我失望。这几年,你的侠名传闻江湖,想必吃了不少苦。” “这是我选的路,就算吃苦,也甘之如饴。”赏云鹤注视着紫薇,正色道:“小姐与我三年之约,云鹤从未敢忘。如今回来了,请问小姐有什么吩咐?” 对赏云鹤的直爽,紫薇稍有讶然,之后遍从善如流道:“我想你替我取一件东西。” “是何物?” “一个匣子。” 赏云鹤微拧眉峰道:“匣子?” “不错。”紫薇双指敲着椅把扶手,思索片刻,翻手从衣袖中取出小刀,划破腰间佩戴的钱袋,从夹层中取出绢布递与赏云鹤。 赏云鹤接过卷成一团的白绢,慢慢转动着解开。展开的白绢上,画着巍峨的楼宇、九曲百转的回廊、还有那一棵棵参天的梧桐树,整个画面如同仙境,令人心生向往。可最让云鹤吃惊的,还是图穷处那严谨的题字——圆明园碧桐书院。 紫薇细观着赏云鹤的神情,补充道:“圆明园是康熙赐给雍正的园子,如今已传到乾隆手里。碧桐书院是雍正题字,而当今始称的,前朝此处叫梧桐院。在这碧桐书院的西南角岩石上,有个云岑亭。亭子顶端的梁木上,放着一个小木匣。” 紫薇的视线与赏云鹤的眼神交会,紫薇看着对方沉寂又疑惑的目光,吩咐道:“我要你把那个木匣取来。” 小姐对清朝皇帝的称呼并不恭敬,难道她对清廷有什么怨恨?据说小姐从未出过山东境界,她怎么会知道皇帝园林中的事?何况,小姐才几岁?如何知晓碧桐书院里有个云岑亭,而那亭子的横木上还放着一个木匣子?赏云鹤心中有千百种的疑问,但最终仍没有问出口。云鹤拱手道:“小姐放心,云鹤定然不负所托。” “好。”紫薇点首道:“你仔细听我说。圆明园外围建有三丈高的城墙,墙外挖了护城河。其内的守卫与紫禁城也有不同,分为……” 赏云鹤心底一凛,敢情小姐把绢布递给他的时候,还未全然信任。直到他答应取木盒,而神色丝毫没有变化,才开口描述圆明园中的防卫。云鹤隐下苦笑,静听着圆明园中守卫的防线,与侍卫换岗的时间,还有那巡视的路线…… 听完紫薇的叙述,赏云鹤心头一阵翻腾。他不知紫薇为什么知道这些,也明白她不是胡诌的。自从他被卖入夏府,他就深知紫薇不是常人,但从未有今日这般让他觉得神秘,又可怕。而今,他已经是人人称颂的大侠,可他依旧看不透,眼前这个养在深闺中的女子。 但赏云鹤最让紫薇看重的,就是他熟知进退,明白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果然,赏云鹤直到离开,也没有追问一句。紫薇免不了高看了赏云鹤几分,不是因为他从一个小人物成为大侠的毅力,而是就算名满天下,在她这个旧主面前,依然如从前那般的恭敬,并不以她是个小姑娘而怠慢了。 赏云鹤独闯天涯这么几年,功成名就,却未见嚣张浮华,确实难得。紫薇面上不露声色,暗中亦不免赞叹了一番。曾经买下赏云鹤兄弟俩,是因为胡一刀选中他,让自己得知赏云鹤根骨不错,是个学武的苗子。又看在他有情有义,为兄求情的份上,收容他。赏云鹤对他哥哥的情谊,正是自己利用至今的把柄。 紫薇心道,自己从人牙子手中买下这对兄弟,成全了赏云鹤的手足之情不假。又让赏云鹤跟着胡一刀偷学武艺,成就了他现今的基业亦不错。但,赏云鹤对自己如此感激,只怕更多是因为自己救了他哥哥,詹莫问。 可紫薇没想到的是,赏云鹤在鹦哥、黄鹂面前,仍对她行跪礼。一个人□赞的大侠,一个身手卓绝的豪客,如此能屈能伸,倒不愧是江湖中扬名的人物。 紫薇待赏云鹤走出厢房,又再次提笔对账,硬是静下心来,不去想事情成功与否。哪知,而门外守候的黄鹂、鹦哥儿,正心焦的等着赏云鹤出来,想着能搭上一句话也好。并非她们失了矜持,而是身在后院,实难遇上这般俊朗的男子。何况,鹦哥黄鹂比紫薇大上几岁,已近桃李年华,见了如此潇洒的青年,哪儿能放得下心思? 赏云鹤刚跨出房门,鹦哥儿、黄鹂便一左一右上前,想引起他的注意。谁料,赏云鹤脚下运劲身形一扭,从两个丫头之间穿梭而过,蹿至拐角窗口处,双脚猛然一踢,整个人影消失在厢廊之内。 丫头们跺脚的同时,俱是心跳如狂,脸蛋儿涨的通红。赏云鹤的身手,更加剧了鹦哥儿、黄鹂的爱慕之心。她们知道自己是奴才,能嫁个管事就很不错了,可现今有了这样好的人选,怎么能错过呢? 黄鹂、鹦哥儿两人是看到的,赏云鹤对着紫薇单膝下跪。想必,赏云鹤也是小姐的奴才。虽然,她们不清楚,赏云鹤是不是众人口中的大侠,为什么会对小姐那么恭敬。也不明白,紫薇是怎么认识赏云鹤的。可,赏云鹤是小姐的手下,此事不假。若是,自己抛却了羞涩向小姐提一提,只怕,心愿未必不能达成。 鹦哥、黄鹂想着想着,小脸更是红到了耳根,彼此都不敢相望一眼。苦思冥想着怎么向小姐开口,说自己有了心仪之人。 不提黄鹂、鹦哥的打算,单说赏云鹤允诺紫薇三月之内,盗取圆明园碧桐书院内,云岑亭之中的木匣。他回了客栈,命手下潜入京师,混在八旗纨绔子弟里,悄悄打听他们其中有没有在圆明园当差的亲眷,多花些钱,务必问出圆明园内守卫的动向。紫薇虽说的明白,但也不能全靠她讲述的依据行事,以免有所偏差。 赏云鹤快马入京,邀了两个轻功一流的好手,一起入圆明园,负责望风。当晚三更时分,赏云鹤三人换了夜行衣,驾车至圆明园附近的林子里。在赏云鹤的扶持下,三人一同飘过护城河,登上城墙跳入园中。 两个月内,由手下探听回报后,画出了整个圆明园的地图。赏云鹤此刻已经熟知圆明园内的路径,他挥手招呼两人,朝后湖东北角的碧桐书院而去。 说实在话,这梧桐院,也就是碧桐书院,作为偷盗的目标的确是个最差的地点。梧桐院几乎在圆明园正中,三面临湖,虽有桥互通,对盗物之人而言却不安稳。 碧桐书院斜对着九州清晏,中间隔着一方湖泊,但九州清晏是皇帝的寝宫,守备深严。虽然隔岸相望,可若是凑巧看到远处的人,未必不会生出一场祸事。它的左面是曾为‘涧阁’,今日称慈云普护的佛堂,两者间阻着一道湖水。它右边稍远处落座着曲院风荷,闲日里供皇上、嫔妃赏荷的去处。 而梧桐院的南面,又对上了天然图画的游园。半夜虽是无人闲逛,仍是不可大意。 赏云鹤命同伴躲在阴影中,若有万一,也好有个援手。他则左足轻点,一个鹞子翻身跳入碧桐书院。园子里树影斑驳,风儿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梧桐叶片特有的摩擦声,为这宁静的夜晚,融入了一丝柔和。 赏云鹤足不点地的运着轻功,直奔梧桐院的西南角。云鹤凭借风势跃上山石,左脚勾住凉亭的护栏,右手探向柱子一托一拉,轻飘飘飞入云岑亭。云鹤抬首,望着顶上的梁木,弓身一跳,双足踏着凉亭的支柱,如履平地的往上走。到顶梁处,他左手攀住横木,提气往上一跃,整个人横于梁木之上。 云鹤定睛细看,果然发现左侧不显眼的横木之中被挖空,放着一个小木匣,匣子上沾满了灰尘。云鹤不及擦拭,迅速出手取过木匣塞入怀内,两手一松跳回亭底。 赏云鹤的心飞快的跃动着,他来圆明园不过是为了一个承诺,从没想过此处真的有个匣子等自己去取。看匣面上积压的尘土,只怕已经放了十几年了,那时候紫薇或许还未出生,她怎么会知道在圆明园内,在这碧桐书院之中的云岑亭之上,有个小木匣呢?难道有人告诉她的?那个人又是谁? 云鹤掠出云岑亭,脚下步步生风,身形一跳一隐,往往几个起落已在另一头。赏云鹤沿着来路返回,到了墙角,他抬腿借着梧桐树杆往上攀,飞出石墙跳入阴影之中。他左右看了两眼,招过了同伴,抬了抬下巴示意退却。 两人冲赏云鹤点了点头,跟着他跃出树荫,往来时的路撤退。哪料,走到半路左侧树丛中闪出一人,看样子仿佛是解手出来的侍卫。对方看着赏云鹤等人愣了一愣,云鹤哪会理他,出手一抛一甩用银子点住对方的穴道。 不想,下一瞬,树林里响起激烈的呼喊,“不好啦!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 “保护皇上,有刺客啊!快来人呐,尔泰受伤了!不好,五阿哥危险!快来人呐!” “该死!林子里还有人!” “别管他,我们走。”赏云鹤飞掠而过,方行了须臾,听得前方传来阵阵细密的声响,停步道:“你们两个回刚才的林子,沿着树林往西走,快。” “回那个林子?”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守卫都跑来抓人,我引开他们。还不快走!”赏云鹤低声喝道。 两人咬了咬牙,知道跟着赏云鹤只有连累他的份,只能听命绕路回树林,再往西行翻墙跳出圆明园。幸亏园内抓刺客的声势,引走了外围的守卫。两人你扶我一把,我搀你一下,渡过了护城河,往马车处行去。 不说这两人在马车里如何焦急的等待,赏云鹤待二人走后,故意放慢脚步等着追兵,绕着圈子和他们玩闹。他计算着同伴跑出圆明园的时间,待过了三盏茶时,方加快了步伐甩开侍卫。 “哪里逃!”一个身穿白色蟒袍的青年,从前方赶至,提着剑向赏云鹤刺来。 赏云鹤微一侧身,避过剑锋,与青年擦身而过,往远处掠去。 青年方欲追击,被人抓住衣袖,大声表忠心道:“五阿哥,您是千金之躯,怎么能和反贼动手?他是来刺杀你的,你怎么还能迎上去?万一他有什么阴谋呢?还是微臣来吧,我福尔康一定把他拿下!” 赏云鹤刚要走远,听得背后传来福尔康的声音,既是在树林里大声呼叫的男人。听着福尔康的嗓音,云鹤一阵心烦,伸手从腰带里翻出两块碎银,头也不回的往后一抛。 只闻福尔康哀叫出声,捂着鼻子跌倒在地。五阿哥担心的上前探视,拉开福尔康遮掩的手,查探之下亦是一脸惨白。只见两块碎银生生的镶入福尔康的鼻孔里,那被堵住的鼻子,好像猪鼻子一般往上翘,鼻孔大的惊人,仿佛要撑破一般。 永琪见了福尔康的惨样,心里一阵后怕。他指着赏云鹤,朝四周的侍卫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追!都给我追!” “尔康,你没事吧?”侍卫们蜂拥着追去,留下孤伶伶的两人。永琪低头看着福尔康的脸,觉得可笑,又不能真的笑出声,只能憋着嘴讪讪道。 “好疼啊!疼……”鼻子被堵住了,福尔康只能靠嘴巴呼吸,根本不能说话,更别提高声哀呼了。 “放心,我让太医给你整治,没事的。”永琪看了看福尔康,又瞧了瞧空荡荡的四周,询问:“尔泰呢?” 福尔康忍着疼痛回道:“受伤了。” 永琪闻言怒意横生,骂道:“等抓住了那个反贼,我一定要把他千刀万剐!” 福尔康在一边点头附和,手指摸到涨成紫红色的鼻子,心里却生出一丝胆怯。而永琪说着豪言壮语,可到底未敢再追赶赏云鹤,只扶着福尔康去自己的院落,并传唤太医。 永琪、福尔康不曾追上前来,倒是乾隆自持身手了得,往呼声处跑,与赏云鹤不期而遇。 乾隆穿着黄马褂,挥手让守卫拦住赏云鹤的去路。右手抓着剑柄竖起三尺青锋,仰着脑袋睨视着云鹤道:“你是谁?为什么来刺杀朕?你是天地会的吗?是谁让你来的?” 赏云鹤冷笑道:“自作多情!我若是来刺杀你的,你还能有命在?” “你……”乾隆气得不轻。他哼着鼻子,瞪视赏云鹤道:“无耻匪类,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还敢口出狂言!” 赏云鹤不愿再与乾隆废话,他双脚一蹬,借力冲向乾隆。一抓一扣间,夺下乾隆的宝剑,随手一掷三尺青锋尽数插入泥地。云鹤抓着乾隆掠向湖面,直到江心,他点住乾隆全身十二大穴,再次扬手一扔,把乾隆抛入湖中。 众多侍卫早已在乾隆被擒之时,便惊呆了。不过是刹那间的事,乾隆已经被抓入后湖,丢弃在湖水之中。此刻,侍卫乱成一团,有跳下湖打捞乾隆的、有放箭射杀刺客的、更有不知如何行事呆立当场的…… 乾隆在湖里时沉时浮,目送着满目笑意的赏云鹤,脸上饱含屈辱,被侍卫们湿漉漉的抱上岸。欲吩咐奴才追杀刺客,却哪里还有赏云鹤的身影?乾隆如此好脸面的人,哪儿受过这个罪,一时间气急攻心,吐了口湖水,两脚一蹬昏死过去。 侍卫们又是一阵慌乱。 血滴子 “绝不要打开木匣。” 人都有好奇之心,赏云鹤把玩着手中的小木匣,曾一度极渴望打开它,一窥究竟。但他记起离开茶楼时,紫薇对自己说的话,压下了窥探之心,策马回济南城。 当紫薇第一眼看到木匣时,她的目光很奇特,赏云鹤一直关注着紫薇的神色,她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那幽幽的双眸之中,透出了一丝怀念的滋味。 怀念? 难道这木匣曾经在紫薇手中,或是她以前见过这小木匣?赏云鹤暗自揣测。 紫薇接过木匣轻轻抚摸,抬眼仰视着赏云鹤询问,挥手示意他入座,“圆明园守卫如何?” “稀松的很,可以说来去自如。”赏云鹤颔首坐上红木椅,淡淡回道。 紫薇挑眉问:“没有让人察觉?” “确实惊动了守卫。不过,那些侍卫的武艺……”赏云鹤低头摇首一笑道:“不提也罢。” 圆明园的防卫在赏云鹤眼中竟不值一提,看来就是紫禁城之中,取皇帝的首级,侍卫也未必拦得住他吧?紫薇柳眉微皱,心道,赏云鹤也算是顶尖的人物,但是,陈家洛那些反清复明的贼子呢?难道他们的武艺还不如皇宫的侍卫?显然不可能。以红花会众人的武学及冲动,他们怎么会不去刺杀乾隆? 难道……难道,《还珠格格》、《雪山飞狐》、《书剑恩仇录》几本书中,有些事情没有融合? 好比,《还珠格格》中的武艺是三本书中最差的,乾隆正面被刺不说,对方还是个老太,最后竟要自己这个女流之辈去帮他挡刀。虽说是微服私访,但遇刺的当口,他们其中有何人临时机变?打来斗去就是无法拿下反贼,只能等大军姗姗来迟保驾,而且连个活口都留不住,可算窝囊到极点了。 《还珠格格》里主要的人物皆是如此,可想而知,侍卫的武功又能高到哪儿去?紫薇叹息着想,乾隆倒真是好命,《书剑恩仇录》中的陈家洛等人,只怕还没有察觉自己的武艺远高于京师的侍卫,他们可能是惧于清廷的人海战术,但若是两者短兵相接,一定会露出马脚。 乾隆死不足惜,可他要是这么死了,大清国必会内乱。朝廷的纷争,后宫的倾轧,满清宗室和塞外的蒙古显贵,都不是好相与的,他们会推举谁上位?又会使用什么手段来干政呢?而且,大清的西边有虎视眈眈的欧洲诸国,北方有罗刹、高丽窥视,东海对岸的倭寇不可掉以轻心,而南面的缅甸战争又从未停过……难不成,清朝要提早几百年灭亡吗? 紫薇握紧小木匣,闭上眼轻轻一叹,方看向赏云鹤道:“三日后,你接我去顺天府。” “小姐要上京?” 紫薇点头道:“不错。还有件事要你做。”紫薇从抽屉中取出一张纸交给赏云鹤。 赏云鹤捏在手中细看之后,转朝紫薇道:“这是一份名册?” “是。” “小姐的意思是?” “你按其上的姓名住地,把他们都给我抓来。而且,只能在我到达京师的当日午夜,才能动手,务必一击即中,马上送来见我。” 赏云鹤神色微顿,只是片刻又如常态般拱手道:“是,云鹤定不负重托。” 三日辰光,瞬即而过。 紫薇安排好事务,独自登上去京城的马车,每日听着赏云鹤的禀报。飞鸽传书上说,名册里的人物已一一监视起来,随时可以请至京城边郊的豪宅之内。不过短短几日,名册内之人的喜好行动,已尽数掌控在赏云鹤手中,紫薇满意的点头,又不禁心惊云鹤的势力。 赏云鹤此人对紫薇而言,确实有些特别。他早有能力摆脱自己,却仍听从自己的号令,即便是欠了她的恩情,换做他人也不可能如此恭敬。紫薇,或应该说雍正,她是个疑心很重的人。他不敢相信,在江湖中闯荡了那么多年的人,心性依旧如初。 紫薇是防着赏云鹤的,她命云鹤盗取小木匣,不仅确实想要这东西,更想试探云鹤是否忠心。偷取木匣不算,之后又藏了一计,她故意告诉赏云鹤不可打开小木匣。紫薇深知人性,越是不让做的,反而越想做。何况,这木匣的来历,和她的述说,两者之间的神秘,哪一样不使人好奇? 好奇心,人皆有之。而且,她这个物主不在,谁能忍住真的不看一眼?这小木匣之内,确实有机关,若是开启不当,便会手染剧毒。而且,木匣是密封的,只要打开,就无法再合拢。 不管事后,赏云鹤是不是会把小木匣交与自己,定是以下四种情形。一是没有取得,空手而回;二是打开了,但无法关上木匣,只能推说没有拿到匣子;三是,虽然打开木匣,但还是还给了自己;四是,完整的交出小木匣。无论赏云鹤找什么理由,只要是前三种状况,她即使此刻不发难,今后也是容不得赏云鹤的。 她常被说为人冷血,可就是因为她的冷血,她才成了赢家。之上四点中的其一、无能;其二、贪婪;其三、无信义,或许有人会说,就算打开了匣子,可最终他还是交还了木匣的,为什么不放过他?可是,他雍正从来都只给人一次的信任,而失去了信赖的属下,对自己还有何用?无况,还是个武功高强,极有势力很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人。 当然,还有一个很特别的可能。那就是,圆明园碧桐书院的云岑亭之中,没有木匣。为此,让赏云鹤取木匣,目的还并非那么简单。紫薇想弄明白,这个世界与他来处的大清,是不是相通。如果,拿到的小木匣,那么说明此处至少有一点不变,那就是他前世做过的事,按原样照搬了过来。之后,这份名册才用得上。 济南去京城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赏云鹤不让紫薇劳累,歇歇走走,在第三日子时抵达了顺天府郊外的大宅。紫薇也不急着歇息,吩咐把名册上的人提到大厅内,命赏云鹤带人围住宅院,若有人逃窜,格杀勿论。 赏云鹤领命而去,丫鬟们提着灯笼在前方引路,紫薇在丫头的带领下步入客厅。她挥手让丫鬟退去,几个小丫头还瞪大眼睛仔细瞅了紫薇两眼,一步一回头的离去,神情之中很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 怎么回事?紫薇揣摸着小丫头的眼神,百思不解。实则,是因为赏云鹤初次带姑娘入府,而且又如此殷勤,丫鬟们以为是今后的女主子到了,自然要好好认上一认。可惜,紫薇戴着面纱看不真切。 紫薇未疑惑多久,一群身材高大的黑衣人,如同提着小兔似的,把人拎到大厅。对着紫薇恭敬的行了礼,把名册之上的十来人挨个排好。并在紫薇的示意下,解开捆绑对方的麻绳,再次施礼后鱼贯而出,最后一人带上房门。 紫薇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众人,一一回忆对照着前世脑海中的模样。果然,分毫不差。只是,都老了。 众人跪坐于地,注视着眼前面裹纱巾的紫薇,心下惊异不定。半刻前,他们被捉来此处,不由得胆战心惊,以为没命了。可是,左思右想,猜不出是哪个仇家的手笔。毕竟,他们即便有一两个对头,可谁有胆子在紫禁城内抓人啊? 他们大多是落单的时候,被人从背后点穴,然后背出紫禁城的。来者身手不凡,背负他们还能不惊动守卫,踩着轻盈的步伐,轻松跳上宫墙把他们提出来。他们疑惑自己无意中得罪了何方强人的同时,更是暗暗惧怕。他们老了,怕死了,只想安安稳稳过几年清闲日子。难道,这个小小的愿望都达不成吗? 众人仰望着阴影中的紫薇,双方都静默着,不发一语。倒是两者对视之时,被抓之人都看清了身边所跪的同伴,不禁诧异万分。左右的脸俱是平日看熟的,在后宫混的如鱼得水的。难道抓他们的人,是想利用他们,对朝廷不利? 整个大厅内黑压压的,只有正中央那一盏明灯飘忽摇曳着。周围静,静的可怕,那压抑的气氛,使得早已成为首领太监的吴书来忍不住了。他虽然不敢起身,仍壮着胆子冲紫薇开口问道:“你抓我们来,究竟想做什么?我先说了,休想让咱家陷害皇上。咱家深受皇恩,是不会背叛皇上的!” “哼!”紫薇哼笑道:“吴书来,想不到你还挺忠于弘历的。” “大胆!竟敢叫皇上的名讳!”吴书来喝道。一旁跪地的众人也狠狠瞪视着紫薇。 紫薇也不理他,从衣袖中伸出左手,放于火烛明亮之处,任凭瞻观。纤细白嫩的玉手煞是好看,而那拇指佩戴着的戒指之上,一颗璀璨的珠子正闪烁着流动的光芒,更是引人注目。 其形似水滴, 其色如鲜血。 光芒游移间, 如同人滴血。 那不是血滴子吗?当场有几个人失声惊叫,猛然抬头对上紫薇的目光,纷纷倒抽了一口冷气。血滴子有很多传说,有人认为是一种暗器,形如鸟笼,可以投掷出去取人首级的武器。也有人以为,血滴子是一种剧毒,杀人于无形。实则,血滴子是一枚戒指,更确切的说,是戒指上那颗血红的明珠,它代表着让所有血滴子俯首称臣的权利。 “你,你究竟是谁?”吴书来问出了众人心中所想。 紫薇不答反问:“雍正八年,十一月初五。那日下着大雪,有个孩子在辛者库外险些被鞭死。幸亏,当时有人无意中路过,救下他。命他去乾清宫当差,三年后七月初七,把他收入血滴子暗卫。不知道,这孩子长大后,还记不记得?” “先帝爷!”吴书来神情激动的望着紫薇,上下打量。心头又疑又惊,疑的是,知道自己曾经过往的人几乎都入土了,眼前之人如何得知?惊的是,说话之人明明是个半大不小的姑娘,但语气和举止都像极了雍正。尤其是那双摄人的眸子,更似先帝重生一般,把吴书来吓得不轻。 “雍正四年,五月初一,有人为齐妃传膳时出了错,被押到刑司打两百大板。是谁见你可怜,免了你一百板子的?又是谁,在两年后端午之时,把你招入血滴子的,李玉?” 总管太监李玉闻言,凝视着紫薇好一番端详,目光中既激动,又惊疑。他险些被打死之事,知道的人不少。但他是血滴子之事,只有先帝知晓,跟前的女子,是何处得知的呢?难道,真是先帝爷重生不成?不,不,这太不可思议了,李玉晃着脑袋,脸上似信非信摇摆不定。 紫薇转过脸,看向跪在右手前方的老嬷嬷道:“康熙六十年一月初一,大雪飞扬,足足下了七天的雪。很多人冻死在街头,有个八岁的小姑娘哭倒在父母身旁。福如,你还记得她是谁吗?” 早已年过四十的福如嬷嬷,惊窒的凝视着紫薇,想到当年的苦涩,眼中闪出泪花道:“记得!奴婢记得。那时候,奴婢的娘冻死了,奴婢的爹也险些跟着去了。先帝爷足足给了爹五十两银子买下奴婢,让奴婢的爹安葬奴婢的娘,还带奴婢入了雍亲王府,把奴婢安排在书房里服侍。” “直到,我登上大宝,命你跟在钮钴禄侧福晋身边,就是之后的熹妃,今日的老佛爷。我命你跟在熹妃身边,不仅因为你是血滴子,而且你还是从小跟了我的。当时,我已经有意弘历继位,那熹妃便是皇太后。我把你放在她那里,就是要你时刻注意她的言行。可,你是怎么规劝她的?你看看,如今熹妃居然自称佛爷。她算什么东西?也能自称佛祖!” “万岁爷,恕罪!”福如脱口而出的讨饶声,使得众人心底猛然打了个激凛。一个个心道,难不成,眼前的真是先帝爷?曾经冷酷无情,却又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雍正? 紫薇瞥向跟前哆嗦的太监,询问:“高玉,你还记得我吗?” “这……”高玉拿不定主意,到底该怎么回话。说认得吧,那便是认下先帝爷了,可自己终究是半信半疑。说不认识吧,万一真有这离奇的事儿,那还不让记恨的先帝爷斩杀了?他可是对先帝爷的脾性记忆犹新,从不敢忘的。 紫薇扬眉道:“怎么,忘了?高玉,你的记性可不怎么好啊。不过才二十多年,你从一个人人欺压的小太监,成为争相讨好的传旨太监,我想,把你从敬事房塞入乾清宫的我是功不可没啊。” “万岁!奴才,奴才该死!”高玉低头匍匐在地,众人见高玉的样子,也明白蒙面人说的不差。这些年,也有不少人眼红高玉的升迁,没想他曾经背后有先帝在扶持。 紫薇勾起唇角,取下面纱,走到烛火边坐下。众人看着紫薇的脸,难忍惊愕之意,尽皆开口自言自语。 “天啊!真是先帝爷,真是先帝爷啊!” “太像了,长得太像了!” “不会错,真是先帝爷!” “看这眼睛,看这鼻子,看这嘴唇,没有一处不像先帝的。果然,果然是先帝再世啊!” “原来真有此事,真有此事!” …… 当众人激动过后,重新打量紫薇时,又是一番讶然。他们看着紫薇冷冰冰的眼神,各个低头为先前的失礼惊吓不已,但心生满腹的疑惑。自问,为什么先帝爷穿着女子的衣物?难道先帝爷竟成了女儿身?欲再看紫薇一眼,想起雍正往日的脾气,却是不敢造次。 紫薇知道,眼前的众人已经相信她的身份了。只是,未免信任太浅,真要他们为自己做什么,难以成事。紫薇手指击着椅把,朗声道:“你们知道,我是信佛的。死后去了阴间,菩萨命我重生来此,就是因为弘历他这些年做的蠢事!我死了不过十五年,他就屡次下江南,沿路花费如流水,用了国库里多少的银两?” 紫薇拍着茶几喝道:“这个不孝子,让我死了都不安宁。你们是知道,我勤政俭约,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这个大清天下!我死在御案之上,可我耗尽心血为的是填补大清的国库,而不是供弘历玩乐!” “菩萨说,大清朝就要败在弘历手中了,而我,就是子债父偿,要我重生弥补弘历的过错,说我生前没有教好他。更因为弘历的胡为,阎王迁怒于我,转生只能投女胎。想我雍正,斗败了多少兄弟?最后,自己的英名竟然毁在自己儿子手里!弘历!”紫薇咬牙切齿道:“真是不孝至极!” “万岁爷,您息怒啊!”众人劝解道。 紫薇好似听了奴才的劝,叹了几口气,不经意的问:“吴书来,以前乾清宫的石狮子还在吗?我只刻了一半。” “在,在!”吴书来重重点头道:“奴才给万岁放的好好的。”原本,吴书来并不尽信了紫薇的话,重生之事未免太过飘渺,即便信了,也在两可之间。但紫薇这么一问,吴书来不禁信了十成。因为这石狮子,是雍正暮年闲暇时的游戏之作,还没有成型,看不出是什么模样。只是,先帝让自己按摩手脚时,对自己抱怨,手指不灵活,刻不出狮子来。想啊,除了先帝本人,还有谁知晓,有谁会在意一块不起眼的石料? “李玉,那御膳房当差的赵厨子还在吗?这几年,我可是一直想着他做的冰酿鸡啊!”紫薇冲李玉笑问。 李玉赶忙俯首道:“万岁爷,那赵厨子还在,只是手脚也没有以前灵便了,恐怕过不多久就要出宫了。” 李玉想起二十年前,雍正已年迈,牙根都松动了,好些菜都啃咬不动。烂糊的,雍正也不喜欢吃,只有这赵厨子做的冰酿鸡,很得雍正的喜欢。但,雍正是皇上,他的吃食也是很有规矩的,不可贪食多食,雍正更不敢暴露自己的喜好。为此,他常常背着人,为雍正偷偷传食膳,点的最多的就是这冰酿鸡。李玉心中感慨,想不到先帝爷还记得。 “紫月,你还在冷宫边上唱歌吗?” 紫月嬷嬷磕头笑道:“万岁爷,是打趣奴婢了。奴婢这年纪,哪里还能做那些轻狂的事。当初,奴婢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思念宫外的母亲,偷偷在冷宫旁唱歌。哪知道冲撞了贵人,打了板子不说,险些被丢入辛者库。幸得万岁爷救护,这恩情,紫月今生不敢忘。” 紫薇仰天笑道:“我不用你们感激,我只问你们一句。我与紫禁城里的弘历,你们认谁为主?” 来了! 众人在争斗不断的后宫,能爬到今日这个地位,都是明白人。他们知道,紫薇抓他们出来不简单。可此时谁敢说紫薇放肆?紫薇就是先帝爷雍正,以血滴子为凭,又长着那么一张神似的脸,何况换了一个人,能分毫不差的说出曾经的秘密吗? 可是,即便真是雍正爷重生,他们如今已是乾隆朝的奴才了啊!让他们反叛,那是要杀头的命呀!众人想了想,认雍正吧,不知道今后是何等凶险。认乾隆吧,可能眼前就是死期。只能等着第一个出首的人物,跟着大流走,死了也不孤单。众人都这么想,一时间寂寥无声。 “我知道,而今我不是皇上,只是平民。你们虽受过我的恩惠,但让你们跟了我,确实朝不保夕。”紫薇摇头叹息道:“我接着要说的秘密,听到的人无论死活都要站在我这边。不想听的人,滚回皇城去,记住今天的事谁敢泄漏半句,我让他生不如死。你们都知道,我最恨反复的小人!” “奴才……请万岁爷恕罪了!” 高玉磕了几个头,猛地起身冲出大厅。他已经是传旨太监了,享受着尊荣。当年,雍正是救了他,可那也是他自己费尽心血才有今天的。他不想丢失了荣华富贵,他不愿失去安稳的日子。高玉不知道此刻逃跑是对是错,这是在霎那间做出的决定,即便在他起身的那一刻,高玉就后悔了。只是,他已经没了回头路。 高玉怕,怕雍正帝,他目送自己离去的眼光是那么哀沉和无奈,仿佛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有了靶子,其余之人也有不少磕头离开。只余吴书来等七人留下,静静跪着听训。 紫薇微微一笑道:“吴书来,我以为你会走的。” 吴书来脸色煞白,磕头道:“先帝爷明鉴,皇上对我恩宠有加。可是,我这条命却是先帝爷救的。一奴不侍二主,当初先帝爷把我留给皇上尽忠,奴才一日不敢忘先帝爷的训示。如今,先帝爷回来了,奴才自然还是要来服侍先帝爷的。” “哼,你倒会说话。”紫薇扫视着跟前之人,漠然笑问:“你们是真的信我了?信我是雍正?” 紫月嬷嬷笑着回禀道:“除了先帝爷,我想不到还有哪个女子,能在短短十五年内,成就如此的基业。光是把我们从紫禁城擒来,便非同凡响。” 福如嬷嬷点头道:“何况,先帝爷的一举一动,哪里是常人能比的?” “是啊,是啊。”众人附和。 紫薇颔首道:“好,既然你们认下我,那么把它吃了吧。”紫薇从怀中取出瓷瓶,掰开瓶口抛给吴书来。 “这……”吴书来几人心头一窒。 “牵机毒。”紫薇冷淡道:“今后,每月我会送一次解药。放心,事成之后,会给你们解了。” 吴书来等人已是箭在弦上,哪里还有选择?只能一个个传着瓷瓶,当着紫薇的面吞下药丸。 紫薇满意的微笑道:“你们不必担心,只要不背叛我,自然没事。好了,说我找你们来的正事吧。”紫薇慢慢述说着她的谋划,众人越听愈是心惊,直到被送回皇城,仍心有余悸。 …… “吴公公。”小太监气喘吁吁的跑着,赶至吴书来身侧道:“吴公公,高公公他不见了。” 吴书来心田一沉,急道:“哪个高公公?” 小太监回道:“就是高玉,高公公啊。常给万岁爷传旨的。” 吴书来脸色乍然煞白,手脚都在颤抖。 小太监嘀咕道:“不知道人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啊。万岁爷正找他呢。” 吴书来知道,高玉恐怕是永远回不了这紫禁城了。雍正爷,果然如同当年般心狠手辣,只是,只是过了那么多年,很多人都遗忘了。 无形中化解的危机 紫薇为何指使赏云鹤抓来太监宫女,紫薇在大堂内理事之时,赏云鹤有没有躲在暗处偷听……紫薇与赏云鹤双方都没有提及,亦不得而知。但,即便心中透亮,此二者也都是聪明人,有时候装傻,就是最好的相处之道。 “小姐,福缘楼到了。”丫鬟喜鹊跳下马车,伸手搀扶紫薇步出车厢,待她落地站稳,赏云鹤上前引着紫薇入内。 福缘楼内宾客满座,紫薇环顾着周围熟悉的摆设,心下又是一番感叹。前世,他常与十三弟在此议事。当初,怎会想到有这么一天,自己以如今的身份,这般的模样,再次踏入福缘楼?紫薇暗暗苦笑,心头未免有一份自嘲。在俗世中地位再高权利再大,又能如何?到了阴间还不是只有挨宰的份?紫薇心道,也不知皇阿玛和老十三他们怎么样了。 小二正招呼着赏云鹤,喜鹊见紫薇默然不语,眼中也没有任何波动,又因为蒙着面纱,看不清她的神色,赶忙介绍道:“小姐,这福缘楼是顺天府有名的饭馆,那菜色是京城一绝。不少达官贵人来这里用膳,听说,当今的皇阿哥都来吃过呢!而且,这里的雅间需得提前三日订下,否则,任你多少银子都只能坐大堂。” 紫薇听着喜鹊的话,可有可无的点着头。 喜鹊哪肯罢休?奋起直追道:“小姐。我们爷可是三天前就命人来福缘楼定下厢房了,就为了让小姐吃的尽兴。”在喜鹊看来,赏云鹤对紫薇这么敬重疼爱,紫薇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什么意思?替赏云鹤邀功?紫薇双眉一凝,转目看向喜鹊,眼中尽是不解。 喜鹊瞧着紫薇迷茫的眼神,恨铁不成钢道:“小姐,你是我们爷第一个……” “喜鹊,住嘴!”一旁的丫鬟白鹭低声喝道:“主子的事,哪是你可以议论的!”说罢,朝紫薇施礼致歉。说主子常年不在家,把府中的丫鬟交与自己掌管,没想到自己却疏忽了,让喜鹊对客人说了胡话,失了敬意。 “无妨。”紫薇淡然道。 白鹭赔笑着解释,“原是怕小姐闷气,才让会说话的喜鹊陪着小姐。哪晓得她这么咋呼,反倒是搅了小姐的清净。” “说什么呐?”赏云鹤回首询问。 “没事,走吧。”紫薇朝赏云鹤颔首道。 赏云鹤也不多问,带着紫薇上楼,丫鬟们跟随其后。福缘楼客源多,上下的梯子显得挤了些。乍然,几道急促的脚步由二楼拐角处传来,不过须臾五条人影从木梯上直冲而下,即便有赏云鹤挡在前方,也险些冲撞了紫薇。 忽闻步履之声,赏云鹤已有警觉,见有人急冲而下时,飞快的侧过身,左臂往后一探圈住紫薇的腰身,同时伸出左脚飞快的踢出数脚,每次都击中横冲而下之人的小腿骨。 对方为首之人,感觉小腿处受到重击,不仅疼痛异常,脚步更是滑出了梯子,整个身形失足踉跄的跌落而下。幸亏他前方无人,赶忙提气身子一缩一跳,在楼梯上连翻了两个筋斗,才安然落地。谁知,他刚站稳,即被身后摔下之人压个正着,一时楼梯口如叠罗汉似的堆成一团,引得众多食客哄然大笑。 实则,方才梯子上翻得几个跟斗,也有不少人叫好。但除了走在最前面的人,紧跟其后的都没有那么好运。一来,是被前头的人堵住了,施展不开手脚。二来,没有提防被踢中,疼痛入骨,就算赶紧扶住把手,也被其后之人压得顺势摔落了。三者,被踢的小腿仿佛断了似的没有感觉,哪里能运得上劲?更因下楼时冲势凶猛,如何收得住力?故而一个接一个滚下楼梯,叠成肉饼,那姿势和他们龇牙咧嘴的表情,都使得食客难忍笑意。 大堂内一阵喧哗,赏云鹤并不理睬,轻轻放开搂着紫薇腰肢的胳膊,低声道:“云鹤失礼了。” 紫薇柳眉轻挑,微微一笑道:“你是为了救我,何谈失礼?”实则,紫薇是身怀武艺的,从她出生至今,每日不间断的运行内功,即使比不上赏云鹤这等练武奇才,要躲开这般的冲击亦是不难。只是,上位者,总要有一两件底牌,才能保命不是吗?因此,可以不用她出手,自当尽力隐藏。 喜鹊跟进两级阶梯,欲扶着紫薇上楼。不想,跌了个狗啃屎的众人不罢休了,纷纷揉着自己的小腿起身,仰头冲着梯子上的赏云鹤等人骂道:“奶奶的,你们瞎了眼了?敢踢小爷我!” “踢了又怎么样啊?”喜鹊单手插腰,对着低下之人讥嘲道:“福缘楼又不是你们家,来的都是雅人,哪有你们这样横冲直撞的粗鄙食客?被打了,丢了个大脸儿那也是自己技不如人,还不低着头该回哪儿回哪儿去!我真替你们羞啊!居然还摆着脸给人看。是不是想着,自己没用,但好歹也有一技之长,就是博人一笑,让大家好好记住你的脸,想起一次就笑一次啊?” “哈哈哈哈……”楼下的众多客官听着喜鹊打趣的话,俱是乐不可支的拍着桌角,有抱着肚子笑倒一边的、有正在喝酒被笑呛的、有为了风度捂着嘴极力忍住笑意的…… 跌跤之人瞧着众人的耻笑,恨不得挖个洞钻了,更使他们受不了的,是那一道道嘲讽的视线。鼻青脸肿的五人,指着喜鹊道:“你,你竟敢对我这么说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哼!”喜鹊冷笑道:“你是谁,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可见是个傻的,难怪要跌跤了!” “你这个小蹄子,竟敢这么说我梁宗长!你不要命了?”乌青了一只眼睛的梁宗长,昂着脑袋厉色道:“我可是宗人府梁大人的儿子!你竟敢得罪我,我让你好看!” “行了,行了!”一边肿着鼻子的青年,拍着梁宗长的肩膀悄声道:“她不过是个丫鬟,你跟她计较什么?” “皓祥,连个丫头都敢这么说我们,你不气?”梁宗长转过脸瞪视皓祥道。 多隆挤入二人之间悄声道:“要开腔,你也对着那小姐啊!跟丫鬟,有什么好说的?平白掉了身份。” “可是……多隆贝子,你刚才也听见的,那丫头说得多可恨。我怎么忍得下这口气?”梁宗长忿恨的说道,其余没有出口之人,亦跟着点头。 紫薇原该早已上了二楼,入厢房歇息了,哪会站于阶梯之上,与几个纨绔子弟纠缠不清?可事情恰逢其会,在梁宗长报万儿之时,几道熟悉的嗓音传入紫薇的耳内。 “总舵主,他就是梁宗长,那个梁贪官的儿子!我们要不要动手?” “这皓祥,也是京城一害。是硕王府里的二少爷,平日欺男霸女,都没有人敢管!” “还有那多隆,与皓祥是一丘之貉,无恶不作。而且他们头上都有王爷,大官撑腰,哪有人敢管啊?” “总舵主,我们……” 红花会的人?他们来顺天府干什么?紫薇心突地一跳,暗道不好。循声望去,却见角落中有几个头戴斗笠之人,正在交头接耳。紫薇而今或许外家武学方踏入中庸,但内力之道已入一流好手的境界了。楼底下各张桌面上说的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然越听越是心惊。 紫薇心道,红花会之中,全是头脑简单的人物,来京师,恐怕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刺杀弘历。就算不是,至少,也是来刺探敌情的。可是,紫禁城守备的军力,哪里够他们试探的? 紫薇恨弘历不争气的同时,对这个无数本书组成的世界,更是无奈。好歹出几个身手好些的侍卫,和红花会里的人持平,她也就没那么多麻烦了!然而,明明已经扭成同一个人世间,偏偏对立的双方实力相差那么大,不是给自己添堵是什么?难道,她这些年的辛苦,和前几日的计谋,都让它如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其实,紫薇可以命赏云鹤诛杀红花会之人的。但紫薇怕的是,灭了红花会,又来个兰花会。何况,事情万一暴露走漏了风声,即成了杀个卒子,反带累赏云鹤在武林中的名望,得不偿失。 ‘反清复明’的念头,在汉人心里是无法磨灭的。可是,有些人会顺应潮流,而另一些只会逆则思变。如今的红花会里,到处是这样的人,他们讲理不听,只用拳头说话。多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她究竟该怎么办?紫薇自问。 “算了吧!你就是想报仇,也可以偷偷的来,何必这样大张旗鼓?你爹还管着宗人府呢,有多少人眼睛看着啊?”多隆恨铁不成钢道:“难道,你想把九门提督都请来?” 梁宗长等人疑惑道:“你究竟怕什么啊?以前,哪次不是你闹得最厉害?” 皓祥凑向梁宗长三人,悄悄为他们解惑道:“还不是为了兰馨格格。” “兰馨格格?” “你我心知肚明啊!皇上下令命宗室子弟去宫内考查,还不是为了给兰馨格格选个夫婿?”皓祥看了多隆一眼道:“我们多隆贝子,心动了。” “,难怪。”梁宗长几人会意,默默点头。多隆是看上皇后身边的兰馨格格了,不想把事闹大,捅到皇帝跟前去,没了尚主的机会。三人彼此望了眼,心里不爽快也无法,谁让他们以多隆贝子为首,行事自然也要为他斟酌。 梁宗长狠狠往楼梯上的众人瞪了一眼,扭头欲走,不料有人喝道:“本宫说过你们可以走了吗?” 多隆五人闻言,均是一脸讶然。面面相觑了片刻,尽皆转过身看向发声处,对着阶梯上蒙面的女子,不知怎么答话。 “怎么?见到本宫也不知道下跪请安,你们是哪一旗下的奴才,这么不知礼数?”紫薇眯着眼,冷冷俯视着梁宗长等人。 “您是?”多隆轻声问,众食客也不敢再夹菜,皆不知不觉的起身,看着眼前的动向。 “住嘴!格格的身份,岂是你一个奴才能随意问的?”赏云鹤呵斥道。 “我……” “我什么我?”喜鹊也是个机灵的,接口道:“在格格面前,你们只是奴才!” 众人听了喜鹊的话,心中皆道,怪不得一开始这丫头便这么厉害,原来是不怕得罪人啊!在贝子面前敢自称格格的,恐怕只有紫禁城里的公主了。格格身边的宫女,当然不怕那些纨绔子弟啊,人家可是皇上的女儿,那宫女怕也是有品级的。 按理说,后宫的格格是不可能出紫禁城的。可是,哪个人敢在顺天府冒充皇亲啊?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怎么可能是假的?皓祥几人不知紫薇究竟是宫里的哪个格格,但心里都已经认定她的身份了,套拉着脑袋,眼角各自相望,心是七上八下跳的厉害。 “见了格格,还不跪下请安!”赏云鹤朗声道。 梁宗长五人本就心虚,又被赏云鹤一喝,加上周围食客那一双双紧盯的眼睛,心头压力剧增。本来就摔疼的膝盖哪还站得稳?顺势跌坐于地,战战兢兢的磕头道:“奴才给主子请安,格格吉祥。” “哼!”紫薇冷哼道:“我问你们,方才下楼时,为何不顾及上楼之人,行事这般鲁莽?幸亏,今日你们遇到的是本宫。若是换了他人,真被你们撞下去了,你们会怎么办?” “这,这……” “我,不,是奴才……” 格格没有命他们起身,多隆等人只能跪着回话,但面对紫薇那仿佛明察秋毫,什么都了然的眼神,他们涌到喉间的谎言实难出口。 紫薇抬起左手,白鹭会意的伸手托着。紫薇淡淡凝视着下方,慢慢踱步而下,“还是本宫替你们说吧。若今天是别人被尔等撞下梯子,遭了罪,只怕你们还要倒打一耙,说他撞疼了你们,勒索银两诊治吧?” “不,奴才不敢。”皓祥五人赶忙摇头。 “是啊,你们是不敢。因为此刻站在你们眼前的是本宫,而不是这天下百姓!”紫薇不管梁宗长几人如何作答,环顾大厅众人,之后再度睨视着跪地之人道:“皇阿玛一直对我说,满汉一家亲。权利越大,责任便越重。你们其中有人身为贝子、有人是亲王的儿子、更有宗人府为官者的公子,你们深受皇恩却不思进取,无故扰民,难道这就是你们报效朝廷的功绩吗?” 好气势啊!在场之人对紫薇的身份已经深信不疑了。不仅多隆、皓祥几个,就是在座的食客,也纷纷感觉到紫薇外放的气势。陈家洛等人更是激动万分,想不到自己会遇上臭名昭著的梁宗长等人,还恰巧与宫中出来的格格碰上了。 “在旗的宗室子弟,就是你们,知道代表着什么吗?”紫薇不等人回话,自问自答道:“本宫告诉你,你们的一言一行,代表着整个皇族的脸面。天下百姓不能看到紫禁城里的皇子皇孙,但他们能看到你们,从你们的谈吐举止去看待整个大清王朝!因为你们是旗人,因为你们眼下的地位!” 众人听着紫薇的言语,心中激荡。他们想不到这么年轻的格格,居然会说出这番恳切的话。 “皇阿玛每日寅时便起身听政,为了天下的百姓鞠躬尽瘁。皇子更是鸡鸣起床去尚书房攻读,晚上到人定方可入睡。他们为的是什么?不就是长大后,为皇上尽忠,为百姓效力吗?” 紫薇走到多隆几人跟前道:“而本宫呢?我生而享受皇恩,我又为大清做什么呢?本宫一到及笄之年,就要远嫁漠北,为了安抚蒙古,为了不让西北的铁骑再度兵临城下,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为了百姓的安居乐业,皇城中不只本宫一个舍去了女儿家最渴望的姻缘。” 紫薇巡视着大厅内的众人,瞅着他们的神色,冷然道:“或许,有人会说,姻缘算什么?也有不少人是盲婚哑嫁。可是,漠北是什么地方?他们吃的是什么东西?他们睡的是什么地方?本宫可以清楚的告诉你们,历代嫁去蒙古的公主,没有一个活过二十五岁。” 天啊!众人不仅吃惊,对紫薇更是生出一股由衷的敬佩。 “紫禁城里多少的公主,明知道自己的结局,仍是毅然远嫁他乡。我们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大清,为了天下的百姓。这就是身为公主的责任。”紫薇突然转过话头道:“可是你们呢?不为皇阿玛分忧,整日游手好闲欺压百姓,抹黑皇族的脸面。你们对得起天下苍生么?对得起常守边关的将士吗?对得起加于你肩头的皇恩吗?” 皓祥等人被紫薇说得抬不起头,一个个苦跪着磕头,嘴里说着自己的不是,请格格息怒的话。 而在场的客官无不因紫薇的话,感动的湿了眼眶。有些往日对旗人不屑一顾的,此时对紫薇也不禁肃然起敬。觉得身前的格格果真有皇家风范,就算恨满清靼子,面对紫薇也不由得生出怜惜之情,觉得她小小年纪嫁到漠北,将是多么残酷的一件事。而心底泛滥更多的,则是那翻滚在心头的敬意。 “要知道,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紫薇转过身,背对梁宗长等人,吩咐道:“小冬子,林侍卫,取过板凳让他们趴着,当场罚每人二十大板。” 赏云鹤朝身后的随从示意,几人赶忙拖过板凳,拉起皓祥五人一一驾着他们趴于长凳上。多隆等人,哪里被当众打过,还闹得这么没脸?但,眼前的是主子,是皇上的格格,他们还能如何?只得,把脸藏于怀内,再羞于见人了。 “打!”赏云鹤发令道。 侍卫也不用木板,五人尽皆举起胳膊,对着多隆几人的臀部隔空拍下,只见一道劲气从他们的掌心传出,落于趴跪之人的屁股上,布料间显出一道清晰的痕迹。 “好,好身手!” “不愧是皇家的侍卫!” “是啊,是啊!不愧是紫禁城出来的!” “好厉害!这是在用内劲打人啊,听说比板子打的还疼!”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声音,埋葬了多隆五人的哀呼。 红花会众人注视着行刑之人的手段,暗自警惕。觉得原本今晚同去皇宫刺探的提议,委实太过冒险。众者心道,连个格格身边的侍卫都如此了得,那守护狗皇帝的侍卫岂非更不得了? 红花会之人的脸色骤然一变,自问只要侍卫一个个上,那胜负还难料。但若是这般的侍卫,来个百人,千人,恐怕他们是插翅也难飞了。 陈家洛几人彼此严肃的对看了一眼,庆幸瞧见这场好戏,若不然,格格身边的侍卫和太监都无法应付,怎么去刺杀乾隆?那么,晚上岂不要全军覆没?众人不由得后怕。 行刑完毕,皓祥几人早已疼得说不出话来。紫薇命人雇了脚夫送他们回去,自己在众人恭送格格的呼喊下上了二楼。待入了厢房,紫薇立刻让赏云鹤盯紧红花会之人。 当吃完午膳,赏云鹤传去跟踪陈家洛等人的眼线禀报,红花会众人已经出了南城门,下江南而去了。 皇室的反应 “什么?竟有这样的事?”乾隆觉得近来万事不顺,去圆明园避暑遇上了反贼,他一直以为自己身手不错,无论和谁过招,都只赢不输。谁知,这贼人如此了得,不过半招之间就抓住了他……之后的丑事,乾隆都不愿回想了,提起来就丢人。 当日看见他被挟持,并丢入后湖的侍卫,都被发配去边疆守城了。明言是保驾不力,让他们去战场历练。实则,是乾隆难以忍受知道他缪事的人在身边,谁晓得对方会用什么眼光看他,背地里又会怎么嘲笑他这个皇上。 乾隆心道,他总以为自己是文武全才,原来他的武艺,还是别人哄出来的。那么他做的诗词,他写的文章呢?是不是也是下面刻意讨好,闭眼捧着他这个皇上瞎吹的吧? 若非他自认武艺超群,要不是身边有那么多侍卫,他怎么会因为喝了几杯小酒就头脑发昏,自个儿冲到反贼面前去抓人?再者,在场的侍卫那么多,居然连他一个都救不了,留他们何用?让他们战死沙场,也算死得其所! 乾隆把这次的意外,完全怪罪在往日吹捧他武艺的官员身上,当然,陪他练武的武师也逃不了责罚。最可恶的还是那些侍卫,他给的俸禄都养了一群酒囊饭袋!乾隆忆起自己被反贼踢入湖中,虽然之后被救了起来,但仍是感染了风寒,头晕胸闷咳嗽不止,更使他生气的是,这段悲惨的日子,他连爱妃爱子都不敢见,就怕他们问起生病的缘由,害他们心目中的乾隆英名扫地! 乾隆是憋着满肚子气回顺天府的,没想到,京城也不让他省心。瞧瞧,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乾隆拍着御案上放得满满的奏折。左边的是言官褒贬不一的说辞,有说格格过于大胆抛头露面的、有说格格一心为大清尽忠的、有说格格话锋巧妙给皇室立威的、有说格格体谅百姓,严惩恶少的、有说格格不该自己动手惩治,而是该把人交与刑部或宗人府的……呈言褒多于贬,只是,乾隆哪会想到,有一天御史们竟然在折子上谈论自己后宫的格格? 他的右手边是硕王府、顺承郡王府、宗人府宗正等人的请罪折子。其中的意思大同小异,都是自责没有教好府内的子弟,叩谢格格代为管束,今后必定严加管教。并说了一堆,有负于皇恩,有负于社稷,有负于天下百姓的话。 而正中央摊于桌案上的,是九门提督呈上的奏折,上面的意思写的明明白白,格格在福缘楼慷慨激言,惩罚纨绔,百姓们奔走相告格格的义举,一时间街头万民称颂。 要不是那奏折后半段的喜报,乾隆一定把面前的御案给掀了。此时,若是个皇阿哥闹得,乾隆还不至于那么生气。可谁都知道,后宫嫔妃、格格皆不可轻易出宫。即便想出紫禁城,也得来求他开恩。就算格格手中讨到了出宫的牌子,难道会不给他知会一声吗?究竟,还当不当他是皇帝啊?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这么大的事,却是最后一个知道。难不成后宫的嫔妃都不把他放在眼里,要不是如此,女儿做了这样的事,为什么不告诉他? 到底是哪个女儿敢这般胡来?她到底为何出宫,又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弄得满城风雨的?甚至,让文武百官把奏折送到自己的手里?乾隆暗暗猜测,他身边长大成人的女儿,就只有三个。一个是已经嫁去蒙古的和敬、其二,是皇后所收的养女,齐王府的格格兰馨、三者,是纯妃所出的和嘉。对了,后宫还有个格格,是太后跟前愉亲王的女儿,晴格格。 和敬远在西北,不会是她。这么一来,只剩下兰馨、晴儿、和和嘉了。乾隆欲命人把兰馨三人传来,好好询问一番。但转而一思,皇后、纯妃身边的女儿都好叫,可那养在太后跟前的晴格格,随意请过来,怕是太后会起疑心了。只是,这事遮着掩着也不是办法,乾隆干脆推开了一桌的奏折,出了御书房,往翊坤宫乌拉那拉氏处而去。 乾隆走了两步,回头道:“吴书来,让人把和嘉叫去翊坤宫。” “奴才遵旨。”吴书来半鞠躬送走乾隆,转身唤来小太监去纯妃处传口谕。随后,招过身后的太监,追赶乾隆的脚步。 乾隆跨入翊坤宫,片刻之中也感受到此间的寂寥。乾隆瞧着眼前的红墙绿瓦轻轻叹了口气,他已经许久未曾踏足翊坤宫了,他喜欢温柔似水的女子,可是皇后偏偏是个不解风情的。每次,看到她那张紧绷的脸,自己就没了兴致。 “哎——!”乾隆晃着脑袋走入正厅,早有奴才禀报了乌拉那拉氏,她大步走向乾隆,行了个宫礼挑眉道:“不知什么风把皇上吹来了?” 看看,看看!这是什么脸色?说的这叫什么话!乾隆斜视着皇后,侧过脸暗中翻白眼道,如果眼前的是令妃,早就温柔的叫着皇上,亲自沏茶揉肩捶腿了。哪会不阴不阳的招呼自己,连坐都不说一声。乾隆重重冷哼着,拂袖背对乌拉那拉氏道:“朕有事问兰馨,你去把她叫来。” 容嬷嬷明白皇后的心思,她其实很高兴皇帝到翊坤宫。可是,想起皇上好久未来,对她这个皇后的关心,还不如一个从包衣爬上来的妃子,叫她心中如何平静以对?无况,皇后的脾气又直又不会说话,刚开口一句,就把皇上给惹毛了,还不会赔小心。这可怎么好啊? 容嬷嬷不住的朝皇后使眼色,皇后咬着嘴唇,脸面虽然显现了懊恼之色,但那倔犟的性子就是让她说不出软话。 乾隆哪里不知晓容嬷嬷的举动,他更恨皇后在奴才面前还不给他认错,不给他做脸。乾隆自顾自落座,拍着茶几道:“乌拉那拉氏,还不快去把兰馨找来!” “皇阿玛。” 喔,是兰馨啊!乾隆看向门外,如同胆小的梅花鹿般,打量厅内动静的兰馨,瞧着她脸蛋上担心焦急的神色,乾隆黑压压的颜面上不自觉的露出一丝笑意。他这个女儿是个孝顺的,就是胆子小,没有格格的手段和气度。不过,倒是个贴心的,做什么事都不忘他这个阿玛。乾隆怕吓着兰馨,招手让她进门,心底也稍稍平息了怒气。 兰馨磕头请安道:“兰馨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 “好,好。起来吧。”乾隆命人赐座,反倒把皇后晾在一边。 兰馨不忍皇后尴尬,柔声道:“皇阿玛,皇额娘还站着呢。” “哼!”乾隆没好气的瞥了乌拉那拉氏一眼道:“坐吧。朕可不想让人说,朕苛待了皇后。” 乌拉那拉氏心中又气又怨,险些哭出来。可她一向要强惯了,哪里肯当着乾隆和女儿的面啼哭?只能由得容嬷嬷扶她坐下,咬唇低头不语。只有她自己知晓,口中已经是一片苦涩的腥味了。 “和嘉格格到。” 方闻屋外的传唤,下一刻和嘉的身影便跃入厅堂,她穿着绯色的宫装,笑容满面的冲着乾隆、乌拉那拉氏跪下磕头行礼。免礼之后,乾隆摆手让她入座,询问道:“和嘉、兰馨,昨天你们有没有出过宫?” “出宫?”兰馨、和嘉彼此看了一眼,重新对上乾隆的目光,摇头否认。 “真的没有吗?”乾隆皱眉道:“你们说实话,皇阿玛不会怪罪你们的。” “没有啊。”兰馨疑惑的瞅着乾隆道:“女儿昨天一清早便起身给皇额娘请安,陪皇额娘用了早膳,之后去老佛爷那里请安。那时候,和嘉也在。” 和嘉点头道:“是啊,我和兰馨姐姐一起给老佛爷请安。又陪着老佛爷说笑,等用了午膳才一起回房的。” 乾隆追问:“回房之后呢?” “我陪着额娘说话。皇阿玛是知道的,额娘身子不好,女儿自当要多陪着额娘。”和嘉不知,乾隆把她找来问这些是为什么,可她总要说个妥当才行。和嘉思虑稍息又道:“昨日申时,六哥也来看过额娘,我们还一起用了饭。还有承乾宫所有的太监和宫女,他们都可以为女儿作证,我没有出宫。” 乾隆听了和嘉的解释,转朝兰馨。兰馨轻声道:“我回来之后,一直陪着皇额娘,在一边绣花。” 皇后插口道:“是的,臣妾可以为兰馨作证。她陪我进了晚膳才去歇息的。” 乾隆知道自己的皇后说话不中听,但为人耿直不会说谎,他微微点首道:“嗯,朕知道了。朕走了,你们就随意吧。”乾隆撑着椅把起身,往门外去。 乌拉那拉氏心底在流血,她没想到千等万盼来的皇上,居然压根不是为了见自己。乌拉那拉氏心头自嘲,但她也不愿这么不明不白的被询问,忍不住冲着乾隆的背影问道:“皇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为什么问兰馨这些话?” “怎么?朕想问,还用皇后恩准吗?这些事都与皇后无关,你只要管好自己的翊坤宫便是了!”说罢,乾隆也不多留,迈着步子消失在门前。 和嘉见势不妙,立即告辞追着乾隆的脚步而去。 皇后握紧拳头,长长的指甲扣入掌心,才能让她不要痛哭失声。乌拉那拉氏整个人呆坐在紫檀木椅上,耳边听着容嬷嬷、兰馨的劝解。可她哪里听得入耳?她一个大清的皇后,竟因为乾隆偏爱令妃,夺取了自己的凤印。她虽是羞辱,但谁也没有当着她的面给她难堪。 可今天,乾隆居然对着女儿的面,说出叫她只要管好翊坤宫的话。难道,让她失去里子的同时,连她的脸面都不顾了吗?那她还坐在这个冰冷的凤位上,躺在这凄凉的翊坤宫里做什么? 乾隆哪里知道乌拉那拉氏的痛心,他只晓得气傻了皇后,自己舒心。乾隆快步走入慈宁宫,单膝跪地给太后请安。 太后赶忙让人搀起乾隆,笑着道:“皇上事务繁忙,不用总来给我这老婆子请安。” 晴儿为乾隆端上茶水,在一旁打趣道:“老佛爷哪里老了?晴儿倒是觉得,老佛爷这几年是越来越年轻了。” “你这鬼丫头,就会哄哀家开心!”太后接过晴儿送上的糕点,推向乾隆道:“皇上为了大清天下辛苦了,吃些点心再去批奏折吧。” “好好,多谢皇额娘。不过,晴儿说得是啊!皇额娘可是老佛爷,自然多福多寿。”乾隆转而笑看着晴儿问:“晴儿,你昨日出过宫吗?” 未等晴儿反应,老佛爷凝眉疑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皇额娘,你不要疑心。”乾隆挥退宫女太监后,解答道:“昨天京城里出了件大事。” “什么大事?”太后好奇道。 “顺天府里有个福缘楼,是个饭馆,听说生意很不错。昨日,有几个不肖的宗室子弟在里面冲撞了人,被当众打了板子。据说,打他们板子的,是紫禁城里的格格。”乾隆叹道:“现在,朕的御案上堆满了关于格格的奏折,所以朕来后宫问问。” 太后初时听了心惊,又闻乾隆的来意,顿时板着脸道:“皇上,难道以为是晴儿做的?” 乾隆推过茶,赔笑道:“皇额娘,朕先问过了兰馨、和嘉才来慈宁宫的。当然知道晴儿养在皇额娘身边,哪里会出宫做这样的事?可是,总要问一遍,才能堵住百官的口啊!” “这……”太后也不知该说什么,乾隆这么做确实没有错,而且他先去问了和嘉跟兰馨,也算顾全了她的脸。但太后年纪大了,总觉得顺不过气,淡淡的望着乾隆也不作声。 晴儿赶忙上前解围道:“回皇上的话。晴儿昨天整日陪着老佛爷,没有走出慈宁宫一步。皇上可以问问伺候老佛爷的宫女、太监。” 乾隆摇手道:“不必了,朕还信不过皇额娘教养的格格吗?” 太后闻言,总算舒了气,装作责怪道:“让哀家说皇上什么好?我们母子之间,还用那么提防吗?你让人来通禀一声,问问晴儿的行踪即可。何必亲自来?” “哪里的话?”乾隆喝着茶道:“晴儿是在皇额娘身前伺候的,她是替朕给皇额娘尽孝呢!哪里是别的格格能比的?” 太后展颜笑道:“你啊,就是会说话!好了,别哄我这老婆子开心了。快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乾隆盯着太后严肃的脸庞,去了笑意正色道:“皇额娘,你想想,我们后宫的格格,七格格才四岁,九格格还是个襁褓里的孩子。除了她们,能自己走出去的,也只有兰馨、和嘉、和晴儿三个了。” 太后认同的点头。 “可是朕问过之后,和嘉、晴儿、兰馨都没有出过宫。而奏折上那格格却口口声声说,她是紫禁城里的格格,还叫朕皇阿玛。”乾隆冷着脸道:“那便只有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太后身子前倾,焦急的问。 乾隆沉着脸道:“有人冒认皇亲!” “什么!”太后几乎跳起身,喝道:“那还了得?皇上,快命人好好查探,把人抓起来。冒认皇亲可是杀头的重罪!而且,在京城里都敢冒认皇亲,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可是……” “皇上,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你肩负的,可是大清王朝啊!这冒认皇亲,可是动摇江山社稷的。若是被人钻了空子,天下百姓会怎么看我们皇家?到时候,左来一个格格,右来一个格格,我们可是有理都说不清啊!”太后不解道。 “这个,朕明白。”乾隆摇头道:“只是,言官和九门提督,呈言的多是说好话,连被打的宗室子弟,也都送上了请罪折子。朕要是冒然下令抓人,顺天府大乱不在话下。而且,更是弃车保卒,得不偿失了!” 太后眉宇间拧着深深的褶子,疑问的看着乾隆问:“弃车保卒?皇上的意思是?” “冒认皇亲的格格,她说的都是维护爱新觉罗的话,巩固我们皇室在百姓心中地位的话。要是我们大张旗鼓的去抓她,人或许会抓到,但是,让百姓心里怎么想?原来说话的格格是个假的,那她说的话也全是假的。现今街头人人称颂格格,说大清皇室的好话,若是反过来,岂非人人叫骂?” 乾隆叹惜道:“何况,在京城里被冒认了皇亲,我们整个皇家的地位,可是岌岌可危啊!百姓不敢冒犯皇族,那是因为先祖几百年积起的威望。但若是有人在京城,在我们眼皮底下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百姓会怎么想?” “这……”听着乾隆如此一分析,太后压下了冲动,可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太后思索了半晌,连番推翻自己的想法,摇首问道:“那么,皇上说,这事怎么办呢?” 乾隆抿着唇想了想道:“朕……朕还要斟酌一下。不过,就算要抓人,也得暗访,不仅不能打草惊蛇,最重要的是不能让百姓知道。还有,虽然上了折子,但他们说得都是自己的言词,那假格格到底说了些什么话,为什么那么多百姓说她好,我们都不明白。朕,不如传九门提督来问问?”乾隆瞅向太后,等着她的意思。 “不用找九门提督。”太后否定了乾隆的决定,指正道:“那个假格格,九门提督又没见过,他也是事后听人说的吧?不如,把那几个被打板子的宗室子弟传来,听听他们怎么说。” 乾隆穆然惊醒,笑看着太后答应:“还是皇额娘考虑的周到,朕立刻去办。吴书来,你去硕王府和顺承郡王府传话,命皓祥、多隆来见朕。” “是,奴才遵命。”吴书来领旨而去。不想,多隆皓祥还未觐见,九门提督已冲过午门传来急报道:“五阿哥带着侍卫,在整个顺天府里搜索,口口声声说要抓假格格。” 乾隆、太后对视一眼,俱是愣在当场。 螳螂与蝉 太后、乾隆听着九门提督的禀报,心中翻起滔天巨浪扑打着颤动的神思,他们连连摇头不敢置信。好容易回过神,乾隆马上对提督下令,立即命永琪收兵,让他回慈宁宫。 九门提督走后,太后质问道:“永琪在抓假格格?这是怎么回事?永琪他不是该在尚书房攻读吗?” 对于太后的疑问,乾隆是心虚的。永琪是他最喜欢的儿子,隐隐有百年后让他继承大宝之意。这点太后也是知道的,为此对永琪的事,更是上心。 只是,太后不知晓,自己看永琪大了,到了该历练的时候了,曾让永琪去过礼部,永琪回报说,觉得礼部繁文缛节太多,不适合他。命他去户部,永琪又感觉户部都是些斤斤计较之辈,怕在其中久了,失去皇子该有的大气。乾隆想想也对,就安排他入刑部,谁知,永琪半日内就回报说,刑部里的人太粗鲁,行事没有君子风度,对人犯不是威吓就是打骂,多待几个时辰,恐怕都会丧失了皇家的雍容大气。 乾隆对皇子的仪态是很看重的,对永琪的坦言,心里暗暗赞同。认为永琪对自己说了实话,不因为要在他这个皇阿玛面前邀宠,而刻意隐瞒。愈发觉得永琪的品格难能可贵起来。 乾隆为了表示对永琪的赞赏,问他究竟想去哪个部门,永琪摇头道,吏部是挑选、考查、调动、升降官员之处,他一个皇子去了,未免会落人口舌,说他结党**。去兵部吧,又有人嘀咕他在军中立威,有拥兵自重的嫌疑。至于工部,那些兴修水利、土木建筑的工程,自有官员监督,他怎么忍心和对方抢功劳? 乾隆听了永琪的话,自觉没有白疼这个儿子,不仅事事为他这个皇阿玛考虑,而且还懂得自省。为人又仁和,知道不与臣下分功。乾隆想,若是当年康熙朝皇玛法有永琪这样的儿子,就不会发生九龙之争了。乾隆摇头叹着玛法的不幸,对自己有幸得到的麟儿更是赞誉有加。 永琪借机叙说自己对乾隆的思慕之情,表示他想跟在乾隆身边好好用功。乾隆还清楚的记得,当时永琪说:“皇阿玛是整个大清最伟大的人,我跟着谁学都比不上跟在皇阿玛的身边。皇阿玛是我一生追随的目标,请皇阿玛成全!” 就是此刻,乾隆忆起永琪的话,仍是心中激荡。感慨道,多好的孩子?对他那么崇敬,敬仰……可惜,人还年幼,做事稍嫌稚嫩。这次假格格的事,永琪一定是为了皇室的威严,为了帮他这个皇阿玛解忧,才大张旗鼓去做的。虽然,好心办了坏事,但也不能全怪永琪啊?谁年轻时没做错过事呢? 何况,永琪能在短短的时间能,就弄明白假格格的事,可见是个机灵的。不愧是他的五阿哥!办事能力也不错,这么快就招集了人手追查,确实是个会办实事的料子。照乾隆看来,永琪不该罚,反而该褒奖才是。 不过,乾隆也知道此时不能把心里话说出来,免得让人觉得自己过于偏爱永琪。毕竟,谁也不知道永琪的孝顺,永琪的好啊?乾隆琢磨着太后的问话,小心解释道:“皇额娘,是朕看永琪大了,这些日子让他跟着朕办差的。也许,他是听到什么风声,为了给朕解愁才这么做的。” “嗯。”太后脸色稍缓,但仍是微微摇头道:“不过,这孩子也太急了。哪里有不问一声就去办事的?” 乾隆劝解道:“皇额娘,你还不知道永琪吗?他就是孝顺,想在朕烦心之前就替朕办好了。只是,他太年轻,想得过于简单。虽说没做好,倒也不可怪永琪,他也是好心。” 太后听后心下宽慰,点点下巴道:“哀家也这么想,平日看着永琪也是个好的。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哀家就不追究了。只是,被永琪这么一查,这事可怎么办呢?” 乾隆站起身来回踱步,半晌抿着嘴唇道:“听九门提督的意思,城里的百姓对永琪的做法都很不满啊。不知道那个假格格到底说了什么,如此受百姓的拥戴。” 太后听乾隆话中的含义,心惊道:“皇上,听你这么一说,那假格格可不简单呐!” “皇额娘放心,此事倒掀不起什么风浪。那假格格不管说了什么,不管有多少百姓说她好,她也只是个格格,不是阿哥。”乾隆指出重点。 “对,皇上说的对!”太后欣慰的注视的乾隆道:“到底是皇上,比我这老婆子想得深啊!” “皇额娘夸赞了。”乾隆拍掌道:“现在,我们只能抢先认下这个格格,才不会让势态变大,弄得一发不可收拾。” 太后诧异的抬头仰望着乾隆道:“什么?认下假格格?不行,哀家万万不同意!谁知道她有什么心思,皇上怎么能认下这样别有居心的女人?” 乾隆在太后对面坐下,摆手解说道:“并不是同皇额娘想的那样,真去认那个假格格。而是,明发旨意,说昨日去福缘楼的确实是宫里的格格。” 太后闻言仔细一想,果然有几分道理。不仅,可以设绝假格格借了百姓的势头来认亲,而且,还能避免汉人对皇家的蔑视。太后点首认同,转而一思,询问道:“皇上用什么名义写圣旨呢?总不好平白无故说,后宫的格格到福缘楼去了吧?原本百姓都以为那假格格就是紫禁城里的真格格了,可这么一说,倒有画蛇添足之感。” “这就是朕要夸永琪的地方。”乾隆笑道:“圣旨就写,后宫格格不能轻易出紫禁城。京城里的侍卫以为福缘楼里的是个假格格,为了皇室的安危,才追捕人犯。但他们却不知,昨日确实有格格去了福缘楼。朕下这个圣旨,就是为了给百姓解惑。” 太后失笑道:“这么说来,永琪倒是做了件好事。” 乾隆假意板着脸道:“不管他做的是对是错,今天他都太鲁莽了。等永琪来了,该好好训训他才是!” “行了,那都是之后的事。”太后提醒道:“皇上还是快拟圣旨吧。” “是,多亏皇额娘的提醒。小路子,笔墨伺候!”乾隆冲着小太监吩咐道。 小路子赶忙取来上好的绫锦绸缎,乾隆方要提笔,又转视太后道:“皇额娘,这圣旨发出去,总要明说是哪个格格做的。您看,谁合适呢?” “这个……”乾隆的话倒把太后难住了。太后心道,此番虽把福缘楼的事情给认下了,但今后也不知是好是坏,怎么也不能委屈了身边的晴儿。只能打太极道:“这事,还是皇上看着办吧。” 乾隆接过了烫手山芋,苦着脸想,要说兰馨吧,别说自己心疼,她还是齐王唯一的一点血脉。齐王为大清身死,自己这个皇帝,还把功臣的女儿推出去当挡箭牌,群臣会怎么看他?乾隆甩了甩头,闭眼哀叹道:“还是和嘉吧。” 晴儿看着乾隆、太后忧伤的样子,咬着下唇道:“不如,就说是晴儿吧。晴儿不在意,就算之后出了什么事,晴儿一辈子不嫁伺候老佛爷。” “晴儿!”太后拉过晴儿的手,感叹着她的孝心。 乾隆觉得太后疼晴儿,还是有些道理的。瞧瞧,晴儿多贴心啊?乾隆想着往日与自己并不亲近的和嘉,否决提议道:“晴儿,你和兰馨都不成。不过,和嘉知道你这么说,一定会感激你的。” 乾隆并不多说其中的利害,再次提笔在空白的圣旨上龙飞凤舞的书写着。完毕后,盖上玉玺印章,命新提拔的传旨太监张明出了宫,偕同九门提督去衙门口宣读。末了,还要把圣旨悬挂三日,让整个京城的百姓都看见。 太监张明前脚刚走,五阿哥永琪一左一右带着福尔康、福尔泰觐见,三人拂袖跪地朝太后、乾隆磕头施礼。 乾隆没让人起来,瞥眼斜视着永琪,没好气道:“朕问你,没有朕的命令,你怎么擅自在顺天府内搜人了?难道,你就不怕打搅百姓,被告御状吗?” 永琪抬头之时,与福尔康交汇着视线,微一点头使了个互相明了的眼神,回望乾隆道:“皇阿玛,儿臣顾不得给人误解了。就算被人告御状,被人弹劾,也总比我们皇家让人冒认的好啊!” 福尔康紧接着为永琪开脱道:“皇上,假格格的事是微臣告诉五阿哥的。五阿哥听了之后,想为皇上分忧,所以才命微臣带领侍卫,去城内搜索的。” 乾隆瞅着眼前的福尔康,他知道对方是大学士福伦的儿子,不过以前并没有太过在意。这次,是因为圆明园遇刺,听说福尔康为了救永琪被打伤了。他想着在后湖中,自己落水的刹那,不禁生出同病相怜之意,便提拔福尔康升作一等侍卫,巡视大内。如今,对于福尔康没有得令,便开口为永琪辩解,乾隆不怪他失礼,反而觉得他忠心,眼含笑意道:“你是怎么知道那格格是假的?” 福尔康心底一惊,脸上却不露声色辩解道:“回皇上的话。自从圆明园闯入贼人,微臣更加注意宫中的防卫。昨天,不是宫内采买的日子,后宫出入的人本就不多,不用说宫内的格格,就是宫女也没有出宫的。至于,微臣如何得知假格格的事,顺天府内已经传遍了。” “嗯。”皇上注视着福尔康颔首道:“你倒是个细心的。听说,当初在圆明园,也是你首先察觉了刺客?” 永琪抢着回道:“是的,皇阿玛。是福尔康和尔泰一起看到了刺客。不过,尔泰和反贼对持时被打伤了,福尔康一边追击,一边高声大喊,才让侍卫把反贼围住。” 太后对圆明园刺客之事,心生后怕,问道:“那为什么没有抓住他?” “这……”永琪看向乾隆。实则,在反贼逃离圆明园的隔天,他问过贴身太监,知道乾隆被反贼挟持了丢入后湖。何况事后,乾隆一直未召见他和令妃娘娘,九州清晏内只有太医出入,可想而知太监说的是实话,皇阿玛是感染风寒病倒了。可他总不能在人前揭皇阿玛的短啊,永琪的目光惊慌的瞅向乾隆。 乾隆也不知该怎么回话。太后知晓圆明园看守不力,走入了刺客。但是,却不知道他被反贼挟持的事。若是知道了,只怕今后耳根子别想清净了。乾隆躲着太后的眼光,思索着妥贴的借口。 没想,不等乾隆苦思冥想为自己开脱,福尔康为乾隆解围道:“回太后的话。贼人很是狡诈,而且武功不差,身上又带了无数的暗器。天黑夜昏,他一甩手,飞出的暗器侍卫们都躲避不及……” “所以被人逃了,是吗?”太后接口喝道:“你们这些侍卫是怎么办事的?就算死,也要冲上去抓住反贼,为皇上尽忠啊!一个个贪生怕死……” 乾隆见福尔康替自己遭了一顿骂,急忙劝说:“皇额娘何必动怒?那些办事不力的侍卫,朕不是已经让他们去边关历练了吗?还有,皇额娘,你错怪福尔康了。听令妃说,他为了救永琪受伤了,可见是个忠心的。” 永琪闻言,心下惊疑于令妃的说辞。当日,福尔泰受伤是福尔康夸大其词,而福尔康的鼻子,也不是为了救自己受伤的。但是,永琪想,令妃总是为他好。既然尔康和尔泰都是自己的人,令妃这么说,等尔康被皇阿玛器重了,自然就成了自己的助力。为此,永琪也未反驳,对太后以眼神询问时,微微点了点头。 “?”太后经过永琪的确认,细细打量着福尔康。对福尔康救过永琪表示赞赏,暗中自是另眼相看了。太后首次对福尔康展露笑容,福尔康手握成拳,心头喜不自禁。 乾隆转入正题道:“永琪,就算你知道后宫的格格没有出紫禁城,也不能就上街盘查啊!要是人人都像你如此行事,天下岂非大乱?” “回皇上。”福尔康仰着脑袋,脸上是满满的感动,“捉拿假格格的事,都是微臣和五阿哥说起的。我们分析,昨日福缘楼里的格格是个假的,是冒认皇亲。五阿哥知道皇上每日繁忙,怕假格格的事害皇上烦心,所以就派人出宫悄悄打探消息。谁知道,侍卫反而大动干戈,闹得整个顺天府都不安宁。是微臣思虑不周了,不能怪五阿哥。五阿哥对皇上的一片孝心,苍天可鉴啊!” 太后和乾隆对看了一眼,都觉得福尔康稳重,晓得为主子担祸事,是个实心为永琪着想的。为此,口头上也不严厉,只是象征性的叱责了几句。并警告永琪,以后做事要多方顾虑,不可鲁莽。但乾隆心底还是领了永琪的情意的,这个孝顺儿子,在他心头的地位更重了。 永琪点头答应着,暗中对福尔康佩服至极。今早,尔康对他说,让他替皇上抓住假格格,皇上自然越加看重他。他本是不信的,但经不住福尔康的怂恿撺合,最后,还是带着侍卫搜城了。在他想来,即便不成,皇阿玛也不过骂自己一顿。没想到,不仅没有挨骂,瞧老佛爷、皇阿玛的脸色,好似对自己更亲近了。永琪心中窃喜,不知不觉中,更依靠福尔康了。 屋内正训着话,吴书来回旨,多隆、皓祥带到。 “他们这是?”太后惊疑的瞅着被侍卫架进门的皓祥和多隆,扭头询问吴书来。 吴书来躬身回道:“回禀老佛爷,他们昨日挨了板子,如今走不得路。奴才只好命人把他们提来了。” “做的好!”乾隆夸了吴书来一句,低头审视着苍白着脸的二人道:“你们两个昨天在福缘楼被格格打了?” “是。”皓祥和多隆早有吴书来知会了来意,说是皇上想知道福缘楼内发生的事,才宣召他们的。两人赶紧开口道:“奴才昨日唐突,冲撞了格格,罪该万死。” 永琪想说什么,被乾隆拦下,接着问道:“你们细细把昨天的事,给朕说一遍。” 皓祥、多隆你一句,我一句把事情说了个大概。乾隆也不让人打断两人的话头,直到听完事情的经过,命多隆皓祥闭门思过,并唤侍卫送走他们,方道:“皇额娘,你怎么看这件事?” “那个假格格倒真是利害的。”太后深思道:“那些话可比刀剑还利啊!可是,她说的话哪句不是向着我们皇家的?到底,她图什么呢?仅仅,就为了打几个不成器的宗室子弟?这么说,哀家可是不信的。只怕,此人所图非浅。” 乾隆点头道:“皇额娘说的有理。不过,我们坐在这里猜测,也不能明白她的想法啊。” “皇上,微臣愿意为皇上分忧。”福尔康掀起膝部的衣袍,单膝跪地道:“请皇上下令,让微臣悄悄查探此事。” 永琪、尔泰慢了一步,亦跟着尔康跪下道:“儿臣,愿为皇阿玛解忧,请皇阿玛下令吧。” “请皇上下令。” 乾隆想着前几日,紫禁城里的太监和宫女无故失踪,心头未免有些惊惶。派人追查,却没有一点痕迹。而今,又闹出假格格的事,虽说没有大碍,却不由得让人心生警惕。乾隆盯着跟前的永琪三人,想起自己年轻时求着雍正办差的样子,掌心拍着椅把道:“好,这事就交给永琪了。你们,慢慢查,不要打草惊蛇。” “谢皇上的恩典。” “微臣不会忘了皇上的提点。” “谢皇阿玛,永琪一定不负所托。” 永琪、福尔康兄弟立即磕头谢恩,心下生出一腔豪情。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抓住假格格,皇上笑着给自己封赏了。乾隆在他们离去时提醒道:“出去不要再说什么假格格了。昨天在福缘楼打人板子的,是后宫的格格,和嘉格格。明白了吗?” 永琪三人点头答应着告退,太后目送着永琪的背影,担心道:“皇上真把这事交给永琪了?我们可还不知道,那假格格的来历啊?” “皇额娘放心,朕会让侍卫跟着他们的。”乾隆解释道。太后不知道的是,乾隆此刻还在回想多隆皓祥的陈诉,对他们口中的假格格很是感兴趣。觉得这样的女子,比他后宫的嫔妃可有胆识多了。若不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他都想自己出宫调查了。 乾隆想着多隆嘴里说的那句,“你们其中有人身为贝子、有人是亲王的儿子、更有宗人府为官者的公子,你们深受皇恩却不思进取,无故扰民,难道这就是你们报效朝廷的功绩吗?”看看,那假格格说话多么掷地有声?让人不惭愧都不行。 还有那句,“皇阿玛每日寅时便起身听政,为了天下的百姓鞠躬尽瘁。”可见,这女子是多么了解他,多么了解一个皇帝的辛酸和无奈啊?可以说,她比整个后宫的女人,都了解他这个皇上,了解他这个皇上的不易和艰难。 对了,更有皓祥说的,“紫禁城里多少的公主,明知道自己的结局,仍是毅然远嫁他乡。我们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大清,为了天下的百姓。这就是身为公主的责任。”瞧,她是多么大义凛然?她说出了所有公主不敢说的话。她的言行比公主更威仪,后宫里哪个格格能与其攀比? 当然,这些想法,乾隆是不敢当着太后的面说的。只是,他心道,借机让永琪查着也好,等有了线索,再由他接手不迟。 令妃的剖白 “什么?有这样的事?”令妃扯着帕子,垂着头眼光飞快的游移着,半晌才抬起娇颜,微微蹙着眉道:“这么说,皇上把事定成和嘉做的了?哎!尔康,你怎么不早告诉本宫?” 令妃瞥向一旁襁褓中的女儿和恪,又望了望在院子里淘气的和静,深深叹了口气。令妃心道,她的两个女儿都太小了,若是她有和嘉这般大的女儿,遇到今天这样的事,一定会立即向皇上进言,让自己的女儿去给皇室解围。 虽说,不知情的看来,后宫的格格出了紫禁城,在大庭广众之下训斥奴才,有些不成体统。但是,架不住她说得有理,说得有魄力啊!这个假格格不仅教训了惹祸的宗室子弟,更是提升了皇家在百信心中的威望啊! 想想,被打的纨绔少爷,都是平日在顺天府里为非作歹的,假格格那么一闹,给多少百姓出了气啊?听听,假格格的那些话,哪句不是讨好了皇上,讨好了整个大清皇室的? 而且,尔康话里的意思,很明显的表示百姓都称颂着格格的义举。令妃知道,肯定有御史会弹劾,说格格行为不检点,有失女儿家的闺誉。可是,这么上书的一定是个汉臣,只有汉人才那么在乎女儿家抛头露面。实则,满人的格格哪里管这些小家子气的事儿?只要没有私相授受,就是和男子一桌上吃饭,也没人会拿这当事说。 令妃是从包衣奴才,爬上龙床的。每日里多想,细思,献殷勤,如今才能爬上妃位。虽说,位分是不比皇后,但她知道自己在皇上心中地位,可是乌拉那拉氏那个女人远远不及的。 令妃咬着嘴唇恨道,按她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早该把乌拉那拉氏扯下皇后的宝座,自己名正言顺的一统后宫了。可为什么她不能进位呢?还不是她的身份带累的?令妃晓得自己为人圆滑,后宫里人人都说自己好,但奴才说的话,别人能重视几分呢?最重要是太后、皇上、大臣们知道她的贤惠啊! 但昨日,若是她的女儿在福缘楼说出这番话。别说是太后皇上,就是宗室大臣们,也难有不夸赞的。何况,要是散出消息,让那些百姓知道是自己教养出了这么个格格,恐怕今后的民心都会向着自己了。百姓不知道后宫的事,只要再说些皇后不贤,欺负打压自己的话,两相一比较,只怕整个京城的百姓都会说皇后的闲话。 那文武百官会不焦急吗?宗室会不上心吗?太后皇上难道会眼睁睁的看着百姓离心么?到时候,皇后只怕是废定了。无况,她一直不得皇上的喜欢,谁会去保她?就算是太后,也不可违逆民心啊!这么一来,必要重新选后,虽然自己的地位不够,但她背后是民心所向啊?何况,皇上对她那么看重,哪有不帮着说项的?说不定,皇上还会为了让自己晋身,给她全家抬旗。 当然,这是往好处想。不过,令妃深信,即使她无法登上后位,也不可能有人能踩着她坐上皇后的凤架。而只要没有皇后,后宫内她就是第一人,谁能越过她去? 令妃从当日一介小小的宫女,成为一宫之主。她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她初时作为包衣奴才伺侯元后,看着一样样精致的吃食,一件件精美的首饰,却都不是自己的,她拿在手里,不过为了给皇子喂食,为了给元后梳发。她每晚睡在通铺上,白日里殿中摆设的富丽堂皇,和那些所见所闻都如同虫蚁,啃噬着她的心。 令妃自问,她有什么比不上元后的?她有哪一样不及后宫嫔妃的?她的妇德、妇言、妇容、妇功样样出色,可就因为她不是旗上的贵女,只能做个低下的奴才。不,她不甘心啊! 可是令妃知道,她万万不能暴露了自己的野心。作为一个不起眼的宫女,后宫的情势她看得分明。皇上最爱的是慧妃,她的吃穿用度比照元后。元后看着贤惠,但哪个女人能容忍自己的丈夫心向着别的女人?而且,身为皇后之尊,她的自尊如何容得下挑衅自己地位的女人? 果然,她冷眼看着后宫的女人一起排挤慧妃,连太后都睁一眼,闭一眼,任由众人打压皇上的宠妃。一个人为难慧妃,皇上可以看得分明,可是后宫里所有人的默许之下,慧妃就算吃了亏,又能说谁的不是呢? 自然,皇后当时就是慧妃的靶子。她一不如意就缠着皇上给元后上眼药。元后吃了不少暗亏,也顶了不少的罪。但元后只是不声不响的受着,因为她知道,慧妃没有几天的日子了。果然,不多久,慧妃生起怪病,仅仅两个多月,就香消玉损了。 皇上伤心不在话下,当时,他哪个妃子都不想见。元后亲自去乾清宫请罪,说自己没有照顾好慧妃,有负皇上的嘱托。请皇上责罚她,不要过于伤心,坏了龙体。 元后到底是皇上的结发妻,这么梨花带雨的一哭,皇上愧疚了。皇上觉得慧妃逝者已矣,再追悔也莫及了。而其生前,他一直偏向慧妃,委屈了皇后。如今皇后却还为了他的龙体,来请罪叫他不要伤心,是何等的胸襟? 之后,帝后二人鸾凤和鸣。而她一直在景仁宫小心当差,对着谁都是恭恭敬敬的。果不其然,不久元后就有了身孕。在宫中,有了身子是天大的喜事,却也伴随着危机。怀了身子就不能伺寝,后宫又有那么多的美人,皇上的心思瞬息万变。谁知道,等孩子生下来,皇上的心转到谁那里去了? 令妃忘不了,元后把她叫到跟前,吩咐她晚上去伺候皇上的那一天。令妃知晓,皇后选了自己是因为她的出身,她是个包衣奴才。只要皇后在一天,她永远都逃不出皇后的五指心,她永远是皇后的奴才。当时,她无法露出惊喜的神色,即使她快高兴的疯了,她也只能流露惊恐的眼神。为了平复情绪,她的指甲都抠破了掌心,立即跪下磕头说着效忠和违心的话。 元后相信了她,相信她是个胆小的,没有害的。当然,元后更相信的是地位,她相信手下的奴才可以任她拿捏。元后笑着吩咐她去沐浴,而她也明白,这就是她一直等待着的机会,只有牢牢抓住了这个机会,她才能做人上人。 直到今天,令妃还清楚的记得,她当日是如何伺候皇上的。元后不晓得,她往日细细观察着慧妃,一举一动都学着慧妃的样子。皇上刚丧了心头所爱,看着和慧妃如此想像的她,自然就上心了。不过,那时在皇上心里,她只是个替代品,只是个玩物。她的身份摆在那里,皇上是不会重视她的。最多,想起慧妃的时候,常让她伺寝罢了。而这,正是她想要的。 若是,皇上不来景仁宫找她,那么她对皇后而言就是无用的。而要是频繁让她去伺候,又会使元后忌惮。皇上这样不远不近的对着她,正好中了令妃的下怀。 她服侍皇上十分小心,事后必会吃避子药。令妃很清楚,她要的是什么。她要的是地位,要的是权势,她想成为大清最尊贵的女人,把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下。她对自己说,此刻不能有孩子,就算有了,她没名没份的,有什么资格养自己的孩子?而且,她生了孩子,不仅有违元后的初衷,更使得后宫的人眼红。 为此,她依旧是那个穿戴素净,对主子体贴恭敬的宫女。元后见她老实本分,说动皇上给她一个名份。之后,她便是魏贵人了。她暗自心喜的同时,再次审时度势。她封了贵人,入住景仁宫的偏殿,可还是在元后的掌心里。令妃明白,元后若不死,她即便升的再高,永远只是个奴才。她不愿再让元后压在头上了,为了她的大业,皇后必须得死。 令妃深知自己还是小小的贵人,在后宫翻不起什么浪花,没人注意她,此时下手便是最好的机会。她自从进宫一直小心打点左右,人缘很是不错,她走到哪里,做些什么,都没人会起疑心。她为了表示对元后的恭敬,每日早起请安,无一日间断,并偷偷在皇后用的香炉内丢上一些特制的粉末。一点点,不多,只是一日复一日,使元后的身子慢慢离不开这些香味。 令妃还常常问妥了御膳房的菜单,自己动手做些吃食敬上,多是与御膳房相克相冲的。当然,未免元后疑心,她多是当着皇后的面,自己先吃一口。元后对她的殷勤,时间久了也有些受用的,毕竟,她从不刻意去勾引皇上,也未曾给元后添堵,一向规规矩矩的。之后,元后又提升她为令嫔。可惜,元后哪里知晓,她关起门后,面对皇上时展现的柔情蜜意。 皇后连生几胎,都没有保住性命,夭折了。这些倒并非她下的手,而是各宫的手段,她不过在其中推波助澜。谁都怕皇后生下嫡子,威胁到自己儿子的地位,让自己没了念想。令妃看着皇后连连丧子,郁结于心,又跟着皇上南巡。她目送着元后出了宫门,知道这位一直压在她头顶的女人,不可能再活着回来了。 元后的身子已经被她多年的手段,弄垮了,只要离开她的薰香,身体会立刻虚弱下去。无况,一个内里掏空了壳子的女人,哪里经得住丧子之痛,和南巡的奔波?可能,元后也隐隐察觉到自己的不适了,所以不想离开皇上,想陪着他最后一程。 之后,如她所料,元后死在回京的路上。等后宫摆上皇后的灵堂,她做足了戏,哭的眼睛通红嗓子都哑了。她的举动引起了皇上的重视,说她忠心,是在心底里敬重元后的。其实,是她了解皇上,知道皇上心里内疚,他没有保住元后的孩子,使得结发妻寡寡不欢,更让皇后死在南巡的路上。皇上心头积压的酸涩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哭出来,只能看着众人的痛哭来消解苦闷。 可不是么?永璋就因为样子不够伤心,被皇上骂成不忠不孝之徒。而自己呢?不过月余,就升为令妃了。元后死了,她为自己扫清了道路,慢慢笼络皇上的心,果然这些年,皇上对她是越发的宠爱了。前些日子,更隐隐提出了给自己封贵妃的打算。 令妃心下哀叹道,要是自己有个养女就好了。不,不,若是福尔康早些告诉自己,只怕也来得及谋划,认个养女并不难啊!令妃深感不满,却也不能责怪福尔康,福家的人她还用得上呢!令妃只得放下心头对纯妃的妒意,暗道,谁让她生了个好女儿呐?令妃把右手抚上凸起的小腹,心中思量,只能用这个肚子给自己争取位分了。 令妃想妥了心思,脸颊堆起微笑,冲着不知该如何应答的福尔康,以退为进道:“本宫知道,你是个稳重的。以后不论发生了什么,先来给本宫报个信。就像今天,万一你们闹出个好歹,本宫也能去向皇上求个情不是?” 福尔康听着令妃的委婉的提醒,心怀愧疚道:“令妃娘娘,今日是尔康太鲁莽了。以后无论什么事,一定先报给娘娘知晓。” “嗯。这样本宫就放心了。”令妃喝了口腊梅端上的花茶,问道:“你现在就要出宫吗?” “是,永琪和尔泰在景阳宫等我。”福尔康解释道:“是皇上命我和尔泰,帮着五阿哥追查假格格的事。” “好,你去吧。”令妃让腊梅送福尔康出了延喜宫,一边想着是否能在假格格的事上做文章,得些利益,总不能让纯妃一个人得了好处,不是吗? 令妃不知道的是,她为了没有合适的女儿,不能把假格格弄成自己的真格格,而懊恼万分。可在她心里捞着好处的和嘉,正在承乾宫闹得天翻地覆。 承乾宫的正殿里一地的碎瓷,和嘉犹不住手,抓过茶几上的玉马往地上砸去,发出清脆的巨响,激起又一波的碎片。 “行了!你给本宫住手!”纯妃由丫鬟扶着跨入厅堂,朝和嘉喝道:“你看看你,还有一点格格的气度吗?” “额娘!你怎么能怪我?明明不是我做的事,为什么栽在我头上?”和嘉双瞳流泪,呜咽道:“为什么皇阿玛不说兰馨,不说晴儿,偏偏说是我做的?额娘,我好恨啊!” “住口!你们都退下吧。”纯妃打发了厅里的奴才,拉过和嘉为她擦了眼泪,劝说道:“你六哥已经跟额娘说了,这并不是坏事,你吵什么?要是让你皇阿玛听见……” “皇阿玛听见又如何?他都不要和嘉了,不要我这个女儿了!”和嘉趴在茶几上痛哭道:“早上,他命我去翊坤宫的时候,我就奇怪。可是没想到,皇阿玛竟然会这么对我!我明明才是皇阿玛的亲生女儿,呜呜呜……” 纯妃凤眼含泪道:“你要怪就怪额娘吧,就因为你是额娘的女儿,所以这件事只有你来背。和嘉,你听额娘说。兰馨、晴儿都是功臣之女,他们的阿玛都是为了大清国战死的。要是把她们推出去,如何平天下悠悠之口?” 和嘉听了纯妃的解释,心里的幽怨去了少许,抬头擦着脸颊上的泪水,转而宽慰纯妃道:“额娘,我怎么会怪你?要怪就怪我自己生的不是时候,怪那个假格格无事生非!” “你究竟为什么那么生气?不过就是这么一说,而且对你还有好处。至少,你今后都不会被人小看了。你皇阿玛也会因为这件事,对你多加关照的。”纯妃疑问道。 和嘉跺着脚,恨道:“可是,六哥说了,那个假格格说,她是要嫁去蒙古的。现在这些话都变成我说的了,不等于我就要嫁去西北吗?” “哎!”纯妃摇头,硬下心肠对和嘉道:“就是没有今天的事,你也是要远嫁蒙古的。你皇阿玛的女儿原本就少,连他最喜欢的和敬公主,都嫁去了那么远的地方,何况是你。” “额娘……”和嘉她不是没想过,而是她不愿意去想,想自己今后不如意的日子。那个假格格说的对,远嫁西北的公主都不长命,可是,这却是格格十几年的享受换来的责任。 不提纯妃是如何安慰和嘉的,翊坤宫内的皇后,正在替兰馨高兴,欣喜于兰馨不用替皇室背这个黑锅。可是兰馨却道,她宁可认下自己是假格格,只要皇上承她的情,多来看看皇额娘。 皇后听后,闭着眼泪如雨下。 经典桥段换人来 “这件事就出在你们福缘楼里,你居然告诉我,你不知道格格的长相?”福尔康冲着福缘楼的掌柜咆哮道:“说!是不是你们串通好的?别以为我福尔康是那么好骗的人!” 这个蠢货!隔间中的紫薇听着福尔康的话,心中喝骂。紫薇本是早想回济南去了,却怕自己惹出的风波,被弘历掀出泼天大祸。直至她收到吴书来的密报,知道乾隆的处置,觉得弘历或许还没有同《还珠格格》中的那样无可救药。没想,才刚这么转着心念,福尔康的话就把弘历稍稍提起的信望,一下子踢入了十八层地狱。 福尔康?那不是《还珠格格》里只知谈情说爱,整天琢磨着尚主的奴才吗?紫薇想起福尔康万事无能,却因是令妃的远亲,被弘历看重,行走后宫好比逛自家的院子,难道弘历就不怕闹出些腌臜的丑事? 紫薇接过赏云鹤递上的茶水,喝了几口,方止住怒意。心道,今早的搜城她也有所耳闻,是弘历的好儿子,五阿哥永琪干的蠢事。幸亏事情没闹大之前,永琪被喝令回了紫禁城,她以为弘历就算脑子发昏,至少也得把永琪关上几天。怎知,不过几个时辰,永琪又没事一般出现在福缘楼。 难不成,弘历不知道永琪惹得是多大的祸吗?不仅揣测圣意,甚至在没有皇命的前提下,私自带兵搜城。这是对皇帝的不敬,对皇上的藐视,是欺君罔上之罪啊!弘历就不想想,今天他是搜城,日后他要是招集人手逼宫呢? 的确,永琪是个没用的,看着福尔康对他的态度就知晓。哪个皇子面前,奴才能如此放肆的?可是,即便他逼宫成不了事,只要闹出这样的丑闻,他们爱新觉罗一家还有什么脸面对天下? 算了,或许是自己高估了永琪。给他十个胆,只怕永琪也不敢逼宫。紫薇回忆着《还珠格格》中的情节,想起书中对永琪的描述,胃液就一次次翻滚。紫薇压下对永琪的不满,听着隔壁厢房中的质问,摇头想,如今弘历明旨已下,人人都认为福缘楼真来了格格。福尔康这么问,岂不是打弘历的脸,弃圣旨于不顾吗? 弘历放任他们出宫,都没有提醒永琪不要再提假格格的事么?难道,竟还让这些傻子查探她的行踪?他们这算是暗访吗?弘历就不怕搅得整个北京城不宁吗? 永琪、尔泰不晓得一墙之隔外的紫薇,正怒不可遏。反而觉得福尔康说的有理,尽皆瞪视着掌柜,威胁恐吓。而被唤来询问的掌柜亦是心田起火,满肚子的哀怨。 哎哟!他是造了什么孽啊,竟会碰上这样不讲理的人!掌柜心里怒骂着,脸上却不敢透露了忿恨的情绪。眼前三人的衣物都是上好的绸缎,一看就知道是满人家的富贵子弟。何况,早上他还见过这三人,带兵搜他的饭馆。他惹不起啊!掌柜苦着脸道:“各位官爷,今早你们已经带人来搜过了,小店没有窝藏人犯。现今圣旨已下,你们怎么……” 掌柜的意思很明白,连皇上都说了,昨天到福缘楼的是后宫里的格格。如此一来,还有什么可查的呢? 福尔康、永琪三人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反驳。说格格是假的吧,不行,不是明摆着皇上蒙骗百姓?如果认下吧,倒成了他们无理取闹了!永琪左右为难,最后还是摆出了阿哥的架子,喝道:“这个你不用管,只要回话就是了。爷问你,那格格到底长得什么样子?” “这位爷,我是真的没看清,格格是蒙着脸的。”掌柜弓着身子低头道,心里还带上一句,格格的玉容是凡夫俗子能看到的吗? 尔泰想了想拧眉问:“那格格身边的奴才呢?你们也没看清吗?他们总不会也蒙着脸吧?” 掌柜闻言,赔笑道:“说出来,只怕各位爷不信。小人和店中伙计都忙着看格格,哪里顾得上看旁边的人。” 此言说得倒不差。毕竟,宫里的格格不同于阿哥,哪是能随意出紫禁城的?在百姓心里,宫里的嫔妃那就是仙女,后宫的格格就是仙子。一个个长得美貌多姿、气质如兰、更是高贵的叫人不敢逼视,只是无缘一见。而今,格格贵足踏贱地,到福缘楼一行,怎能不让人瞻仰一番?哪还会在意格格身边的太监宫女呢? 福尔泰咬着唇,手掌轻拍着八仙桌道:“那么,昨日格格什么时候走的,你们知道吗?他们出门,又是往哪个方向去的?” 掌柜摇头道:“这个说起来也怪。昨天,格格进了雅间,到晚上一直不见出来。我们敲门也没人应话,最后不得以推开门,只见桌上放着银两,人却都不见了。” “行了,你先下去吧。”福尔泰见永琪和尔康都不作声,挥手命掌柜的退下。随后,望着沉默的两人道:“现在我们怎么办?这福缘楼里,看来真的找不到什么线索。” 福尔康取过茶杯,沉着脸喝了个底朝天,一拳砸上桌面道:“我就不信,整个紫禁城里,我们找不着一点蛛丝马迹!” 永琪颔首道:“听掌柜说,他们没有走正门,而是从厢房里消失的。你们说,是怎么回事?” “我想,他们是会武功的。一定趁人不注意,从窗户里跳出去的。”福尔泰猜测。 “嗯。”福尔康附和道:“尔泰说的不错。很有可能就是这样。方才皇上面前,昨天那两个被打的,到现今还起不了身。可见,行刑之人臂力不错,武功不低啊。” 永琪垂目沉吟道:“多隆、皓祥他们说,那个假格格的手下,用内劲打他们板子,你们说天下有那么高强的武艺吗?” “这……也许是他们夸大其词了。”福尔康啧着嘴道。 “可是,那晚你们也看见了。闯入圆明园里的那个刺客,他有多厉害啊?”永琪又神往又担心道:“要是,我们有那么好的武艺该多好?可他偏偏是个反贼,就算找来也不能为我所用。何况,他们的武艺对我们大清而言,可是威胁啊!” “不错!”福尔康突然大叫着起身,在房里来回走动道:“五阿哥说的是,你提醒我了。假格格的事可能不单纯。” 福尔泰被尔康吓了一跳,没好气道:“你想到了什么?” 福尔康朝尔泰翻了个白眼,喝斥一句该多想多思,好好为主子办差。随即向永琪解释道:“我想,天下哪里有那么多好手?这次的假格格,恐怕就是圆明园里的刺客。顺天府和圆明园可离得不远啊!” 尔泰反驳道:“圆明园里的反贼,分明是个男子。” “反贼又并非一个人独行独往,他们就像红花会一样,是一个组织。对了,只怕圆明园的刺客,和这次的假格格,都是红花会的人。”福尔康越想越觉得有理,血气上涌通红着脸道:“五阿哥,我们一定要禀明皇上。这事可大可小,不能大意啊!” “红花会的人为什么冒充皇家的格格,还为皇阿玛说好话?”永琪不解。 “也许,他们想先麻痹我们。五阿哥你想,要不是皇上下了明旨,说假格格就是和嘉格格。万一,那假格格来认亲,皇上他认不认呢?”福尔康挺着胸,意气奋发的说道:“不管认不认,皇上都会召见假格格。要是假格格趁着皇上没有防备,当面刺君,可怎么办?” “但,那天在圆明园的刺客,分明能取我们的性命,可是却没有杀我们啊!”福尔泰辩驳。福尔泰没有提乾隆的丑事,然在座的哪个不知晓?顿时,心下生疑。 福尔康对弟弟的拆台十分不满,但也无法解释反贼放过乾隆的目的。照以往看来,那些刺客都是不要命的,宁可身死也要拉着人垫背,明明抓住了皇上,为什么放过他,没道理啊?尔康暗中瞪了福尔泰一眼,哼声道:“现在,我还不明白反贼的用意。但是多想几日,我想,一定会弄明白的。” “那等你弄明白了再禀报皇上吧。否则,没凭没据的,让皇上怎么信我们?”尔泰对父母偏向福尔康总有些不满。无况,他这个哥哥总喜欢纸上谈兵,又一副高傲的谁都比不上的样子。其实,除了奉承,他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可是,偏偏别人就吃他那套。为此,尔泰常常语中带刺。 “你……”福尔康指着尔泰气的说不出话来。 永琪出言调停道:“好了,尔康。尔泰也是为你好,这事总要查明了才能说。皇阿玛不可能只听你片面之词啊?我们坐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干脆出去走走,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哼!”福尔康气冲冲的出门。 永琪、尔泰瞧着福尔康不自觉中摆出的趾高气扬之色,俱皆无奈的摇头。自从尔康在圆明园,被贼人用碎银堵住鼻孔,致使他半月之内无法用鼻子呼吸。也许,银两塞住鼻子的经历太过惨痛,如今痊愈之后,他仍像养病的那些天高高抬起下巴,竖起鼻孔,免得鼻子流血。可那副样子,委实太过嚣张,只是旁人也不知怎么劝说。 “哎——!”永琪尔泰哭笑不得的对视了一眼,跟了上去。 隔间雅室内的紫薇起身,朝赏云鹤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跨出房门,在小二的恭送声中出了福缘楼,与永琪三人背道而驰。 赏云鹤看着身前头戴皮套假发,身着男装的紫薇,感觉没有丝毫胭脂气,反倒觉得十分契合,仿佛她生而便该如此。那往日包裹于裙装之内的贵气,如今更是难以遮掩,凡是长眼的无不被她的风采所迷。 紫薇生前作为雍正帝时,每日里文武百官的朝拜,哪一次不是众人瞩目?因此,对沿街路人的视线,哪有所觉?只是静静细观着京城这些年的变化,感叹着沧海桑田。 “小姐,不跟着他们?”赏云鹤轻声打趣。他已经认出永琪等人的身份了,也为对方歪打正着的猜测失笑,只是结果又弄偏了,把事载到红花会的头上。赏云鹤以为紫薇跟着永琪离开,是为了跟踪,谁料紫薇反是背对他们而行,不禁微有诧异。 紫薇睨视的赏云鹤道:“他们能兴起什么风浪,值得我跟着他们?” 赏云鹤讶然一窒,随后摇首笑叹着问:“小姐,为何命人把信送到福缘楼?经过昨日之事,福缘楼高朋满座,就算官兵的搜查,仍是生意兴隆。难道,小姐不怕被人认出来?” 紫薇哪能说,福缘楼是她前世在京城里最熟悉的地方。而且,重逢之日便已知会了血滴子,有事便写信至福缘楼,塞入第三间厢房门边的暗格里。此刻赏云鹤发问,紫薇只得冠冕堂皇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之处。” “小姐,料事如神。果然,没人认出你我。” 紫薇仰视着身侧男子脸上的大胡子,心道,就算是自己,不仔细看也未必能认出他便是赏云鹤。不过,紫薇倒也不敢接赏云鹤的恭维,毕竟,头上所戴的惟妙惟肖的皮套假发,还是赏云鹤给的。正神思游移间,突见本应离去的永琪三人竟跟于自己身后,不禁心头一沉。 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无用置疑的是,那眼神确实是看着她的。紫薇轻声道:“有人跟着我们。” “我知道。”赏云鹤笑道:“不打紧。” 什么意思? 赏云鹤瞧着紫薇不解的神色,心道,果真是当局者迷。实则因为紫薇温润如玉,那风度翩翩的样子,使得街上的游客纷纷回头张望。而众人的举动,则引来了永琪等人。一时也说不清,赏云鹤悄声道:“不如,去茶店中稍坐片刻。” “也好。”紫薇答应着,边倾耳细听身后的交谈声。 “他们就是在看那个人啊?”尔泰伸长脖子,偷偷瞧着紫薇道:“你们认为心怀鬼胎的人,会这么引人注目吗?” 永琪暗暗点头道:“这人长得真好,难怪别人都看着他。” 福尔康对比自己醒目的男子,总有一股子敌意,立刻嘲讽道:“哼!搔首弄姿给别人看,不过是时下的小官儿罢了!怎么比得上我们堂堂的男儿?” 因当朝明令,为官者不可亵妓。底下想了个巧思,不玩女人,改玩像姑。像姑,顾名思义,就是像姑娘一样的小子。这些男孩都是七岁至十五岁之间,眉目大多还未长开的孩子。各地见钱眼开,建了许多小官馆和戏班子。 此时世风如此,富贵人家养小官也算高雅之事。但福尔泰怎么也不信,眼前的男孩会是低下的像姑。他拧眉道:“胡说什么啊?那孩子浑身都透着贵气,说不得是哪个旗上的贝勒爷,或是大族里的小公子。” 福尔康被尔泰顶着不舒服,故意唱反调道:“说不定,还是红花会的反贼呢!故意在街上勾引公子王孙。” 算了,他不想同福尔康争论了。没有人比尔泰更清楚,自己这个大哥有多会嫉妒人。小时候,额娘偏向自己,尔康就会在别人看不见的时候掐他。无论,自己看上了什么,都要挑他捡剩的。而且,等福尔康进了学,也常常打压其他的学子。不过,先生就是喜欢尔康会说话,会奉承人,所以心向着他。 尔泰也不是没向福伦告过状,但他哪有福尔康会编排事儿?尔康往往把陷害自己,说成兄弟情深,是哥哥对他这个弟弟的教导。反倒为自己惹来一顿好骂,事后还要被福尔康再敲打一顿,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反正,他算是弄明白了,福尔康就是见不到别人比他好。 “小姐……”赏云鹤担心的看向紫薇,怕她动怒却不能发作,怨气积压在肚子里难受。 紫薇微微勾起嘴角,笑道:“无妨。他会为今天的话,付出代价的。”说罢,率先跨入茶楼。 小二甩着布巾,唱了声喏迎上。赏云鹤冲小二抛了块碎银,小二立时笑得见牙不见眼,殷勤的把两人安排在二楼的雅座上。永琪等人也跟着上楼,借着去座位的路线,与紫薇擦身而过,有意无意打量着她。 紫薇毫不在意的端起瓷杯,幽雅的喝了一口。茶水还未咽下口,茶馆的小戏台上响起二胡拉出的凄凉音色,一道甜腻伴着柔媚的嗓音,混入悲苍的弦声中传来。 “月儿昏昏,水儿盈盈。 心儿不定,灯儿半明。 风儿不稳,梦儿不宁。 三更残鼓,一个愁人。 花儿憔悴,……” 紫薇险些被嘴里的茶呛着,她没想到随意走入的茶馆,竟会再遇白吟霜。 赏云鹤也眯起眼,打量着戏台上的一老一少。老的是那道貌岸然的白胜龄,如今已经白发苍苍,不过才七年,在他身上却仿佛流逝了双倍的时间。而那年轻的,自然是白吟霜。她倒是长得婀娜多姿,巴掌大的脸蛋清秀异常,穿着素净的衣物,浑身飘逸着楚楚可怜的气息。只是,赏云鹤默默叹了声,心道,她的眼睛比幼时更混浊了。 紫薇不闻白吟霜的小曲,细辨着永琪三人的嘀咕。 “你们看,那个唱曲的女子可不简单。”福尔康总以为自己不得志,是老天埋没了人材。而今,好容易叫乾隆提拔了他,福尔康捞到了差事就想立刻办妥当了,使皇上好好刮目相看。为此,看什么都疑心,处处草木皆兵。 永琪不解道:“什么不简单啊?” 福尔康解释道:“她总是看着一个方向。看,就是那里。” “那边座的是谁啊?挺眼熟的。”尔泰道。 “他是富查皓祯。”福尔康冷冷瞪视着远处的男子。 “。”福尔泰点头道:“他就是那个捉白狐,放白狐的富查贝勒啊?” “哼!不过是个伪君子。你们看,一个唱小曲的,把他迷成什么样了?”福尔康嘲笑道:“他除了捉放白狐,还有什么让人说道的?” 永琪喝着茶问:“那你说的不简单,什么意思啊?我还是不明白。” “很明显,那唱曲的在勾引富查皓祯。”福尔康深深看了永琪一眼,低声道:“或许,她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我们要找的人?” “就是假格格啊!”福尔康剜了眼搞不清状况的尔泰,说道:“我刚才听茶客说了,那女子是刚来京城的。而我们进楼的时候,我也看了看这茶楼的名字,叫龙源楼。龙源楼的名字,和福缘楼可是很相像啊!” 永琪失笑道:“尔康,你是不是多想了?不过是个店名,和假格格有什么关系?这卖唱女,不过是想攀富贵罢了,怎么倒成假格格了。” 福尔康摆手道:“五阿哥此言差矣。那些有帮会的反贼,做事的时候往往会找相同的地名埋伏,也好方便他们联系。假格格的事,我看不是那么简单。这个卖唱女面对那么多客人不怯场,和那个假格格有什么不同?她可能平日在龙源楼唱曲,勾引世家子弟。然后……” 永琪打断尔康道:“那她昨天去福缘楼干什么?” “这就是我要说的。”尔康急切的叙述道:“方才选茶时,听小二说了,那个被打的多隆,前些天调戏过这个卖唱女。我想,她昨日肯定跟踪多隆,去福缘楼报复的。她是谁啊?是红花会的。来这里勾引宗室子弟,可是也常常受气,当然她不会吃亏,暗中会为自己报仇。就像昨天那样,多隆被打了,还得谢恩。” 尔泰和永琪彼此对望着,觉得福尔康的话未免太玄了,不过这女子和多隆起过冲突,倒是有些可疑。 福尔康打定主意道:“不管是不是,都要把她招来问问。不能放过任何的疑点。” 永琪任由福尔康行事,在他看来,叫来卖唱女问几句,不过是件小事,不值一提。 一曲唱罢,周围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倒是有一处拍的极为响亮,紫薇瞥眼看去,是个身着白马褂的男子,他身后站着两个奴才,稍矮之人的举止中,散发着违和感,想来是个公公。紫薇心道,只怕此人便是她身后三者说的富查皓祯,硕王府养了二十一年的假儿子了。 白吟霜袅袅而起,走出唱台托着盘子往一张张桌子前,讨要赏钱。众人都抛了些铜板,唯有白吟霜凑到皓祯之处,对方不仅送上了一锭元宝,还说了些肉麻之极的话。听得二楼的雅客纷纷嗤笑,低头暗瞅着两人看戏。 话总有说完的时候,当白吟霜转身离开,皓祯痴痴的望着她的背影,直看着白吟霜走到紫薇面前讨赏。紫薇和赏云鹤的变化极大,无况,白吟霜一直眼高于顶,认为自己比谁都强,只是身世低下带累了她。白吟霜从未把紫薇看在眼里,哪里认得出她?只作娇羞样,侧身举着盘子邀赏。 紫薇并不想搭理白吟霜,微微抬了抬下巴,赏云鹤会意的丢了块碎银。白吟霜福了福身,转身往永琪三人走去。福尔康猛然起身,冷眼打量着白吟霜,末了,又掏了锭银子朝托盘里一丢,说道:“你和爷上楼,给爷单独唱一曲。” 白吟霜这些年走南闯北,惯会看人眼色。见福尔康的样子,分明对她没有情意,为什么招她上楼唱曲?白吟霜虽然穷怕了,极渴望富贵,但也不想吃亏。何况,现在正有个贝勒为她着迷,她又何必铤而走险呢?因此,白吟霜婉拒道:“公子有什么想听得,尽可在大堂里吩咐吟霜。小女子,从不给人单独唱曲。” 白吟霜的推拒,反而使得福尔康愈加怀疑白吟霜,深信自己的推断。福尔康竖起鼻子喝道:“你是出来卖唱的,爷给了钱,怎么还推三阻四的?莫不是,你心里有鬼?” 白吟霜脸色霎那间惨白,怕福尔康说出自己的伎俩。福尔康见白吟霜变了脸色,欣喜若狂以为被自己说中了,卖唱女就是反贼,为此吓得失了神色。 白吟霜不愿再和福尔康纠缠,她抱起托盘转身就走。福尔康哪里容她逃避?伸手往白吟霜的肩头抓去。哪料,一壶滚烫的茶水朝他飞来,重重砸上福尔康的肩头。尔康疼得失声大叫,扯着衣服散热的当儿,被白吟霜从眼前溜走。 福尔康顾不得疼痛,直追而上。丢了茶壶的富查皓祯让白吟霜避于身后,胳膊一挡,拦住福尔康骂道:“你是哪来的恶徒?怎么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欺负良家女子?” 福尔康见皓祯出头,哪还有不知谁丢了茶壶的道理?他恨皓祯烫伤了自己,出口蔑笑道:“良家女子?可笑!明明是个卖唱女,还当大家闺秀了?你让开,她收了我的钱,自然要给爷唱曲。” “给,银子还给你。” 白吟霜拿着银钱伸出掌心,被福尔康一把抓住,死死不放。皓祯想去为白吟霜解围,却被永琪和尔泰一左一右拦下。当富查皓祯的咆哮响彻龙源楼时,白吟霜正一口咬上福尔康的手腕,被福尔康一把甩出去,撞上白胜龄。 可怜白胜龄本就哆嗦的双腿,哪里经得住冲撞,一下子被白吟霜撞出了二楼,从阶梯上滚落而下。众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唯有皓祯见白吟霜遇险,神勇大发推开了呆滞的永琪、尔泰,奔向白吟霜。皓祯急匆匆冲向前方,突然左腿膝盖内吃了一击,脚下一顿定不住冲势,一下子往楼梯口的福尔康扑去。 福尔康往日说得豪迈,其实连只鸡都没杀过,此刻白胜龄从二楼掉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如何不怕?要是白胜龄死了,虽说是误杀,可到底是杀人的罪名啊。就是他想反口,二楼雅座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也容不得他反驳啊! 福尔康正焦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听得耳后永琪高叫他小心,他刚欲回头,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冲力,把他撞出扶栏,背上如同压着一座大山似的,从二楼直扑而下。随后,听得咔嚓几声,福尔康未来得及看一眼折断的腿骨,已疼昏了过去。 富查皓祯坐在尔康背上哀呼、两个奴才见了皓祯的伤势大呼大叫、白吟霜抱着白胜龄嘶声痛哭、永琪尔泰追下楼查看福尔康的伤势,嚷着掌柜去请大夫急救、掌柜小二疾呼着霉运…… 紫薇把龙源楼内的嘈杂声置于耳后,手中捏着几颗瓜子,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 疯癫 ‘夏老爷病重,请小姐速归。’ 她离家之时夏老爷还好好的,不过才几天,怎么会病倒了?紫薇看着手中的飞鸽传书,吩咐赏云鹤道:“立即备马车。” “小姐要回济南?” 紫薇点头道:“外公病重,或有不测。我回去之后,你命人监视皇城。” “好。” 紫薇笑看赏云鹤道:“回程,你不用与我同行。江湖少了赏云鹤,也该寂寞了。” 赏云鹤深深看了紫薇一眼道:“小姐的话,赏云鹤莫有不从。今后,小姐有事,可在夏府角门外点燃三炷香,我一定在三日内赶到。” 紫薇颔首应允,毫不拖泥带水的出了厅堂,登上马车。马儿在车夫的长鞭下嘶鸣,甩开蹄子往门外跑去,赏云鹤目送着马车消失在苍茫的夜色里,挥手命十三骑尾随其后,护送紫薇回山东济南城。 归程不比来时,紫薇催促马车疾行,不到两天已至夏府。紫薇跳下马车,早有柳妈等人迎上,带着她直奔夏老爷的寝房。 “紫薇……紫薇,你来了。”夏老爷蜡黄着脸色,冲着紫薇,颤巍巍的伸出右手。 紫薇握上夏老爷干瘪的掌心,忧心道:“外公,你怎么会病成这样?” 紫薇端详着夏老爷枯败凌乱的发丝,焦黄无血色的脸面,冰封的心底泛滥着微微的涩意。夏老爷虽然把夏府看得最重,但对她却很是不错。这七年来,无论她与谁争执,夏老爷始终是站在她一边的。当然,其中多是看在今后让她掌家的意思,要给她竖立威信。可是,提拔她的也终究是夏老爷。 夏雨荷若是没有夏老爷这个爹,早在十五年前便沉潭了,而自己也活不成。夏老爷可以说,是她的救命恩人。没有夏老爷的赏识,紫薇相信她也能成就今日之势,自己也不在乎夏家的那些产业。但,她或许不渴望亲情,可是夏老爷曾经给她的关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叮嘱疼惜,紫薇还是受用的。 紫薇眼看夏老爷气息多出少进,那惨淡的模样好似火烛将燃尽一般。她抬眼瞅向一旁的大夫,沉声询问:“我外公的病,究竟怎样?” 大夫摇头道:“老夫已经尽力了,可惜夏老爷思虑过重,多日茶饭不进,伤了元气……恕老朽手拙,无力回春。” 紫薇刚想说什么,夏老爷拉着她,有气无力的劝说道:“紫薇,咳咳,不用多说了。方大夫是济南城里最好的医师,既然他这么说,外公也认了。本来担心我死后,夏家无人主持大局,如今你回来我也就放心了。” 紫薇也不管夏老爷说什么,从怀中掏出瓷瓶交与鹦哥儿,命她取出两颗喂夏老爷服下。夏老爷方要推脱,却在紫薇关切的眼神中默然住口,宽慰的咽下药丸。 紫薇的右掌托着夏老爷的后背,暗暗催发内劲,渡给对方真气。不过须臾,夏老爷的额头冒出热汗,不多时,连脖子、肩窝、心腹之处皆大汗淋漓,滴滴答答的湿了一身。紫薇出了内室,让丫鬟取过巾帕替夏老爷擦了汗水,换过衣衫薄被再入房中。见方大夫正在替夏老爷把脉,颜面神思不定,心口说着不可思议。 方大夫望闻问切了一番,对着夏老爷正色道:“方才,明明是油灯枯竭之相。怎么不过片刻,就泛起生机了?对!那药丸……”方大夫回头觑着紫薇,眼中闪烁着垂涎的目光。 紫薇冲着方大夫点首,随即俯视坐于床头同样疑惑的夏老爷道:“前些天,去城外巡视庄子,在路边救了个跌下山脚的道士。他感激我救命之恩,送了我几颗药丸,说可以保命之用。而今看来,却是外公福泽深厚,命不该绝。”紫薇心道,石无嗔的养心丹保命丸,哪是寻常之物?没有些手段,如何能得药王之称,让江湖众人甘愿俯首? 方大夫腆着脸,上前对着紫薇拱手道:“不知,小姐是不是能让小老儿看一下这药丸?” 紫薇招来鹦哥儿,拿过瓷瓶,掰开瓶口的木塞,倒一颗于掌心,叫婢女送与方大夫。“这颗药丸送与方大夫。大夫若能从中得出做法,也算造福一方。” 方大夫本以为能看一眼,就算是极好的了。没想到,紫薇竟会送他一颗。方大夫小心翼翼的接下药丸,好生放妥了,才喜笑颜开的向紫薇又作一揖,大声唱喏道:“小姐果然高义!老朽一定竭尽所能。” 紫薇亦不多话,追问方大夫道:“我外公,现在没事了吗?” “是。”方大夫笑着点头道:“脉息已经续上了,跳的很有力。只要慢慢进补,好生修养即可。” “那就好。”紫薇命丫鬟取过诊金交给方大夫。大夫拒不肯受,说紫薇赠与的药丸,千金难求,他已是占了便宜,如何还能厚着脸皮接诊金?何况,此次夏老爷能得救,并非他的功劳。 紫薇却道,她送药丸之事,是为了天下百姓,非方大夫一人,大夫不用谢她。而且,她瓶中的药丸也只剩三颗了,吃完便没有了,不如让方大夫验看,若是能做出来,自家亦能得惠。何况,今后夏老爷的身体还要烦劳方大夫,所以请他一定收了诊金。方大夫无法,红着脸取过银子,好生开了几张补食单子交给紫薇,并承诺随时可以请他来出诊,方由药童背了诊箱,出了夏府。 紫薇坐上丫鬟摆于床前的红木圆凳,打量着夏老爷稍稍恢复血色的脸,叫鹦哥儿把药瓶给了夏老爷。 夏老爷不解道:“紫薇,你这是?” “外公,你每日清晨吃上一颗。” 夏老爷摇头道:“这药可是有起死回生之术啊!你还是拿去藏着吧,今后大有用处。” 紫薇挥手命人退下,垂首一笑道:“外公以为我为何把药送给方大夫?” “这……” “难道不觉得紫薇奢侈?”紫薇指出重心道:“方大夫与我夏府并无交情,我为何送他那么贵重的药丸?” “难道……” 紫薇笑望着夏老爷道:“这药丸的方子已经在紫薇手里了。” “那你刚才怎么……”夏老爷说到一半住了口,他明白紫薇的用意了。若是药丸不给方大夫,方大夫回去之后,或许会传得整个济南城都知晓,给夏府带来无妄之灾。毕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如今,那药丸给了方大夫,他拿人手短,怎么还敢乱说? 听紫薇的意思是,方子在手,自己能制药。既然源头是活的,送出一颗药,平了方大夫的念想,有什么不好呢?夏老爷满意的摸着胡须,心道,不愧是自己看中的掌家人。 紫薇见夏老爷的眉目间消去了死气,便想告辞,让夏老爷好生歇息。不料,夏老爷却拦住紫薇,盯着她的双眸道:“紫薇,你老实告诉我。你知不知道你娘她……她……” 紫薇凝眉望着夏老爷道:“我娘她怎么了?” 夏老爷闭上眼,满脸沉痛道:“你娘她疯了。” 疯了?紫薇心道,她已经好些年没有去看望夏雨荷了。每次出府,虽用了去别院的名头,但真正的目的却是为了去药王谷,或是查看乞儿们训练的进度。紫薇心头一空,夏雨荷再不贤,也是她此生的亲娘,虽说她一直不承认,实则还是有些在意的。没想到,夏雨荷不到中年,却已经相思成疾了。 紫薇想,或许她把竹琴与夏雨荷分开,也是导致雨荷发病的缘由之一。夏雨荷要的就是寄托,原本雨荷的心思加附在她身上。可是,自己没有如同夏雨荷希望般的长大。夏雨荷便找了竹琴做代替,谁知,最后竹琴也离她而去。夏雨荷没有了依托,整日回想着十五年前的点点滴滴,而别院中熟悉的景物,亦叫她无法不想,无可忘怀…… 记得看过的书上写道,有人不能与另一人邂逅,否则便是解不开的孽缘。如今看来,弘历就是夏雨荷不该见到的那个人,也是她命中的死劫。 紫薇心念着吴书来的回报,想着弘历这几年过的舒心日子,哪里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紫薇轻轻叹息,夏雨荷这辈子千错万错,最不该错的是付错了情。夏雨荷此生辜负的人太多,其中最对不起的,便是眼前的夏老爷。而自己,紫薇摇头笑道,她从没有期望有个好母亲。 夏老爷见紫薇脸上淡淡的,眼中闪过愁思。以为外孙女知晓雨荷的病情,又不忍心告诉自己,心下既宽慰又伤感道:“有些事,你没必要瞒着外公。你娘的事,当年是爷爷想偏了,一步之差害了你娘。可雨荷自己,也未尝没有错啊!紫薇,外公知道你是个懂事的,这些年,苦你了。”夏老爷抬首摸上紫薇的脑勺。 苦你了,短短的三个字,使得紫薇心头翻起一片酸甜苦辣。前世,她过得艰辛,可谓步步经营,处处防范,生恐转眼间万劫不复。她明明有亲娘亲爹,可德妃、康熙却仿佛从没有看见他的苦衷,她着意改善自己与德妃的关系,结果得到的又是什么? 而这个自己不怎么上心的夏老爷,却把她的苦恼看在眼中,记在心里,怎么能不让紫薇动容?直到此时,紫薇才把夏老爷真正当作自己的亲人。紫薇劝说道:“外公,你的病还没好,别想太多了。我对娘亲没有怨言,外公放心,我会一直照顾她的。” “不,外公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并不担心你亏待你娘。哎——!紫薇,你不知道啊!”夏老爷皱着眉峰,拉住紫薇的手,欲语又止,好几次看着她不知怎么说才好,最后狠下心肠道:“紫薇,前两年你外婆一直针对你,你还记得吗?” 紫薇凝视着夏老爷,不知如何接话。 夏老爷也并非要等紫薇的回答,续言道:“你别怪你外婆,她是疯了。” “疯了?”听了夏老爷的话,紫薇有些无所适从。夏雨荷疯了,夏家氏也疯了?紫薇进而一思,心中猛然一窒。 果然,夏老爷解释道:“你这两天出门,我就去别院看看雨荷。谁知道,她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还把丫鬟荷香当成了你。” 紫薇知晓,别苑中奴才都被柳妈收买了,不会有人告诉夏老爷自己多年未去的事。不过,她也没想到,夏雨荷竟会把夏老爷给忘了。 夏老爷摇着头,哀叹道:“雨荷疯了,叫我痛心。我虽然一直怪她不争气,可她毕竟是我的女儿啊!回府之后,我去了你外婆那里,想和她说说雨荷的事。现在济南城已经没人提起雨荷了,我想如若可行,让她去照顾雨荷也好。可是,你外婆根本听不进话,只说着让我接雨荷回家,语意颠三倒四,神色看着也不妥当。平日伺候她的巧慧说,你外婆一直是这个样子,都半年了。” “你娘亲不用说,她忘不了你爹,忘不了十五年前的事,总是回忆着当年不可自拔。而你外婆,除了把雨荷接回夏府,竟是什么都听不懂了。” 夏老爷眼角流下泪水,不知是悔是恨,“我命人去医馆中询问,大夫说这是心结所致的疯癫之症。也找来熟人隐晦的提及你外婆娘家的事,他说,你外婆的姐妹都有癫症,时轻时重,有一个还被休还了娘家。而你外婆的娘亲,是出了名的死心眼,总以为自己相公对不起她,早早含着怨气死了……” 难怪,夏雨荷对弘历那么痴情,而《还珠格格》里的紫薇,就算抛弃儿子,都要去缅甸找福尔康,原来竟是这样的因果。紫薇明白夏老爷的意思,开门见山道:“听外公话里的意思,这癫病是太姥姥传给外婆,而外婆又传给母亲。外公是不是怕母亲也把病传给了紫薇?” 夏老爷未语泪千行,拍着紫薇的手,哽咽道:“是外公不好啊,是外公害了你。” 紫薇哪里担心此事?她是雍正,并非真正的夏紫薇,真要疯,她早在九龙夺嫡的那会儿就疯了。然,紫薇也明白,夏老爷早先险些丧命,就是怕自己精挑细选,悉心□的掌家人紫薇也会发疯。而紫薇若是生下孩子,说不得癫病还会传下去,这么一来岂非绝了夏家的根?夏老爷一时气结,哪里还想活?难怪不过几天,便几乎断了生机? 紫薇怕夏老爷又想偏了,劝慰道:“外公不必过于担心。你看,太姥姥、外婆、我娘亲,之所以病发,都是因为把情字看得过重。男女之情,母女亲情,都是祸首。紫薇是看着母亲长大的,知道情意也能伤人。所以从小万事看得平淡,只要不动情,自然不会有病。” 夏老爷心头一喜,觉得紫薇所言有理。他往日总觉得紫薇虽是聪慧孝顺,可为人太过冷淡,此时方认为外孙女果然有先见之明,非常人可比。但,方高兴了一会儿,随即喜色又从眼中隐去。 紫薇瞧夏老爷万般心事口难开的样子,挥手道:“外公是担心紫薇的后人吧?”紫薇想到自己成婚生子,心里就一阵腻歪。但有些话还不得不说。 夏老爷连连点头,夸着紫薇灵慧。 紫薇压着心头的不适,笑道:“我想,只要是男孩就不打紧。而若是女孩,从小教她清心寡欲便可。” 夏老爷虽不是重男轻女之辈,不过,紫薇这么一说,心中也难掩欢喜。想了想夏家氏娘家的兄弟,果然这些年都无事,想来这癫病只会传到女儿身上。也就放心了,终究,家业传给儿子才是正途。夏老爷不信,紫薇只会生女儿。但,即便生了姑娘,像紫薇这般的性子,也不会教养出像她外婆般的女儿。 夏老爷的心思彻底放下了,看紫薇满身的风尘,既欣慰又心疼,赶忙让她回院子休息。紫薇刚离开,被拦在院外的赵姨太便端着鸡汤入内,一勺勺喂着夏老爷,口中夸耀兰心的孝顺。还拐弯抹角的说着紫薇把她挡在院门外,叫老爷子饿肚子,很是不孝,也没有眼见的话。 夏老爷对赵姨太的话,哪里听得入耳?他一掌挥开赵姨太递上的汤勺,吩咐房里的丫鬟把赵姨太撵出去。赵姨太打着自己的嘴,赔笑说自己不会说话,触怒了老爷。夏老爷也不给赵姨太有机会认错,命人赶紧把她拉出院门。赵姨太气得浑身哆嗦,站在园子外狠狠跺了跺脚,才捧着鸡汤蛊回了芝院。 夏老爷了解赵姨太的心思,这几日赵姨太一直在他身边照顾,献殷勤。不就是为了等他死后,拿到夏府的家财吗?哼!夏老爷躺在床上想,幸亏当年看着紫薇是个好的,把她接回了大宅。要不是紫薇能干,今日便是他的死期了。 夏老爷心道,赵姨太往日瞧着倒没什么过错,没想到自己一病倒,那野心都暴露了出来。夏老爷晓得赵姨太是急了,想在紫薇回来前,让夏老爷分财给兰心,口上自然少了遮掩。幸亏,家里的下人还算忠心,没有让他这把老骨头被赵姨逼迫…… 老爷子想把赵姨太发卖了,但最终还是没有下手。他知道,赵姨太这么做是为了兰心,而兰心也是他的外孙女。夏老爷想起死去的大女儿,又忆起赵姨太的年纪,叹了口气放下此事,只命人把赵姨太禁足在芝院内不提。 达成所愿 “哟,月余不见,紫薇总算想起我这老头了。”药王石无嗔打趣道。 “汪汪,汪汪。”小狗温温从药园中奔出,蹬踏着小短腿,欢快的跑至紫薇的脚边转圈圈。 紫薇俯身抱起温温,摸着它柔软的白毛,冲石无嗔颔首笑道:“前段日子,我都在外巡视庄子,没想到家中来了封急信,说是外公身体欠安,叫我立即回府。” “看你这样子,你外公定然没事吧?”石无嗔听着紫薇的话,心头颇有些酸涩。可是,他到底不是紫薇嫡亲的爷爷,平白得到个贴心的孙女已经是苍天怜见了,嘴里自然说不出酸话。只是,语气中难免带着些醋意。 紫薇经历两世,哪里不明白石无嗔的小心眼?她不接石无嗔的话头,反而颔首笑道:“爷爷,我可是把温温都留在药王谷陪你了。你还不满意?” “汪!”温温应景的冲着石无嗔叫了一声,好似不满对方轻视自己的地位。 石无嗔抬手揉着温温的脑袋,右指触须而笑道:“这狗头,和你主子一样古灵精怪的。” 紫薇放下温温,朝石无嗔施了一礼。石无嗔侧身避开,不解道:“你这是做什么?” 紫薇示意石无嗔一起入了幽然居,在石亭内入座,解释道:“爷爷,这次外公病得不轻。我连夜赶到济南,见大夫束手无策,眼看外公命在旦夕。幸亏,我想起爷爷送我的保命丹,让外公服下,没想到还真保住了外公的性命。刚才紫薇施礼,算是替外公谢谢爷爷,也算我尽了孝道。” “好,好!”石无嗔连声道好,眉宇间似乎轻快了不少,他深深瞅着紫薇点头,“往日,你行事虽合了我的口味,但总觉得你小小年纪心思沉稳,做事却太不留余地。如今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放心了。光你连夜赶回济南城伺疾,又取活命丹施救你外公,就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 “可想而知,这几年对爷爷的照顾,也不是表面文章。”紫薇斜视着石无嗔,戏谑的笑道。 石无嗔老脸一红,微微一叹,心感紫薇的剔透。他平日虽受了紫薇的好处,但从未松懈过防备之心。以往,也有不少人欲拜他为师,送金赠银,极尽献殷勤之能事。叫他如何能松了防范? 对紫薇,石无嗔是左右矛盾。一来,他渴望着亲情,享受着紫薇的孝敬。二来,他又怕紫薇对自己的好,也是别有用心的。毕竟,紫薇太聪明了,手段也过于凌厉。石无嗔即使心底已经把紫薇当作了亲孙女,认为紫薇是他最亲近的人了。可仍是不敢把毕生所学传授与她,就怕紫薇一学到手,便翻脸无情。 石无嗔可不是傻子,最初认下紫薇是冲动,之后以为与这等富家小小姐不会再有交集。石无嗔没想到紫薇不仅记得他,也真是把他当爷爷敬着。他一生小心多疑,自然把紫薇的身世弄了个透彻。 石无嗔是江湖中人,对紫薇出生并不同他人那般侧目。而紫薇的早熟,也被他归类于现实所迫。只是,石无嗔自问,一个从小被弃之别院的私生女,为何有这样的手段,如此的心性?石无嗔不解,他冷眼旁观着紫薇这些年来的举动,听着济南城里流言的转向,怎能不对其刮目相看? 而今的世道,女子地位卑下,何况是私生女?可眼前的紫薇,当年才几岁?就一步步细心谋划,从逆涛中力挽狂澜。如今,看看济南城中,还有谁再提起夏雨荷半个不字?还有谁会说她是个私生女? 石无嗔明白,这些事紫薇不怕他看,更不怕他知道。而他愈是深入了解,心惊的同时不由得生出感佩,转而细细思量,更多的是隐隐的后怕。紫薇在他面前,从不藏匿喜怒,使得石无嗔十分清楚,紫薇看似温文的性子下,有着狠辣的心肠。 当然,在石无嗔看来,为人狠一些不算什么。行走江湖的人,哪个手上不沾血?石无嗔知晓紫薇的不易,了解她生活的艰难,可是却怕紫薇太过刻薄,若是教她用毒,恐怕整个天下将不复安宁。 毒,故然可怕。但最可怕的,还是人心。石无嗔看着紫薇长大,这么多年,说他不想收紫薇为徒,那是自欺欺人。可是他怕啊,怕紫薇学成之时,便是他的死期。更怕,紫薇将来与人一言不合,就毒杀对手。那么,他毒手药王的名声不仅毁于一旦,只怕死了还要背上骂名。 可是今日,得知紫薇对她外公的孝顺,使他动容。又被说破了心事,不禁感慨他日自己过于小心,竟是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了。石无嗔觉得可笑,脸色露出自嘲之色。想起当年紫薇对石万嗔说过的话,说她不怕真小人,只恨伪君子。紫薇在他面前从未作假,喜怒哀乐俱是坦坦荡荡,倒是自己,被这‘怕’字,蒙蔽真心了。 紫薇观察着石无嗔的神色,趁机开口道:“紫薇有一事相求。” 石无嗔狐疑的瞥向紫薇,挑眉问:“孙女跟爷爷,还用什么求字?说吧,是什么事?” 紫薇任由温温跳上自己的膝盖,抱着小狗道:“外公虽说暂且没有了性命之忧,但是那保命丸恐怕还停不得。紫薇想请爷爷告知做法,不管药材有多难寻觅,我穷尽天下也要把它找来,也算报答外公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石无嗔摸着美髯,脸上一片宽慰之色。心道,自己果然没看错人。紫薇是个孝顺的,一个能对幼时抛弃自己的外公,如此尽孝的孩子,可能成为祸害武林的大魔头吗?石无嗔暗暗失笑,轻嘲自己太过小心,险些错过了璞玉良材。 “爷爷,药材到手之后,只怕还需请你来炼制。紫薇这里,先谢过了。” “唉!”石无嗔反掌平举,拦住紫薇的话头道:“既然,是你要尽孝,自然当你来炼制。” 紫薇蹙眉道:“这几年跟着爷爷,我也看过不少医书,知晓了许多药物。只是……” “你不必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石无嗔起身背对着紫薇道:“既然我让你动手,自然要教会你怎样炼制。” 紫薇精明的眸子半眯着,放下温温,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头道:“师傅在上,受紫薇一拜。” “好,好,好!”石无嗔转身扶起紫薇,笑眯眯的看着她说:“果然是我的孙女,真是一点就透啊!看来,我药王谷后继有人!不过,若是我方才不答应呢?”石无嗔说笑道。 紫薇抬眼对上石无嗔的双眸,笑道:“那我就天天给爷爷做饭,相信爷爷总有一天,会被紫薇的孝心感动的。” 石无嗔记起紫薇做的饭菜,顿时垮下脸,心有余悸。心中感叹着紫薇神思的敏捷,对她的口舌之利,更是不敢招架。“好了,既然我收你为徒,先考考你对药材、毒物、和它们的功用都知道多少。” 随后,石无嗔、紫薇一问一答。石无嗔不时满意的抚着胡须,直到日挂当空,他才住了口回屋生火做膳。至于紫薇,石无嗔是怎么也不会让她靠近灶房的了。 紫薇目送了石无嗔离去,唇角慢慢勾起,灵动的眸子内闪烁着狂喜的目光。她常来药王谷、对石无嗔关照有加、七年如一日的恭敬……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学《药王神篇》吗?这些年来,她始终不提拜师二字,而是由得石无嗔观察自己,她也从不掩饰自己的心意,她让石无嗔看清了自己的才能,叫他心生警惕的同时,又为不收她为徒而抱憾。 紫薇明白石无嗔眼光的毒辣,与其在他面前掩盖自己的真性情,不如始终如一。紫薇知道自己的本性尖刻,手段也太过狠辣,必会使石无嗔忌惮。她相信,石无嗔一定会在惜材与惜命中苦苦挣扎。石无嗔清楚,若是把用毒之术授与她,那必定是青出于蓝的结局。可是,他怕的是,出于蓝而胜于蓝,当他没用了之后,就是颗舍弃的棋子。 但今日,石无嗔看见她为夏老爷奔波,不禁感慨万千。石无嗔知道,只要夏老爷一死,夏家的产业就尽数归于她名下了。然而,她宁可不取利益,挽救夏老爷的命,算得上是知恩图报之人。至少,她的心还没有狠绝。 石无嗔了解,夏老爷在她年幼之时,从未关心过她。直到她崭露头角,夏老爷为了夏家的基业,才把她接进府,当作下任掌家人养育。石无嗔记仇,更厌恶利用,他也知道,紫薇的性情只怕更甚自己一等。然,石无嗔没有料到,她竟不计前嫌,放弃了继承家业的绝好良机,还送出了自己的保命丸,救了夏老爷的命。 紫薇晓得石无嗔的自负,他一定认为在自己心底,他这个爷爷未必比不上夏老爷。既然,她紫薇是贤孝之人,他石无嗔还有什么可怕的?七年了,自己与石无嗔的祖孙之情,就像一开始计算好的那般,一点一滴的汇聚起来。石无嗔恐怕还没有察觉,其实,他的心已经偏向自己了,无论她做了什么,石无嗔都会往好的一面替她辩解。 紫薇微微笑道,不就是比耐性吗?他用‘忍’字,扮了三十多年的孝子,最后得登大宝。难道,如今还斗不过一个毒手药王? “紫薇,过来吃饭了。”石无嗔在远处招呼。 “好。”紫薇隐下笑意,抱着温温走向石无嗔。心道,她的策划都在掌握之中,而自己的心愿达成的那一天,只怕也不远了。 收获 紫薇对毒物的理解和运用,常常举一反三。使得石无嗔万分欣慰,觉得自己认紫薇为徒,果然是一生中最正确的决定。紫薇前世就看过毒经,熟通药理。当年血滴子为示忠诚,服的牵机毒便是她亲手炼制的。而此生,她看了不少石无嗔的藏书,自然对制毒炼丹更是上手。 紫薇每月去药王谷十天,把自己平日炼制的成果交与石无嗔评鉴。再由石无嗔指出不足之处,两人彼此探讨着药物的脾性,和自己的见解。紫薇、石无嗔往往各有所得。 而夏府的静轩内,紫薇也划出了封闭的小院,命所有人不得入内,自己却往往一呆便是半日。她不仅在屋内制毒,连石无嗔都没想到的是,她还种了两株七星海棠。七星海棠是《雪山飞狐》中最烈的剧毒,当年她与胡一刀相识之初,就开始命人寻找这味奇毒了。 七星海棠,它的根、茎、叶、花、籽都含有毒素,可谓是天下百毒之王。紫薇在其根部轻轻浇灌着烈酒,右手抚摸着七星海棠的绿叶,看着它枝头的花苞,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小姐。”柳妈在院门口张望,脸上带着既焦急又高兴的神色。 以紫薇如今的内力,只要距离不远,都能听得分明。她打开门,走出院落,注视着激动的柳妈。 柳妈通红着眼睛,忍不住拉住紫薇的手道:“小姐,他们……他们回来了。” 他们回来了? 什么意思?紫薇有一瞬间的不解,但下一刻,她两眼发光道:“是倪娃子他们回来了?” 柳妈擦拭着眼角的泪水,狠狠点头道:“是啊,小姐!倪娃子他们从那个大不列颠的地方回来了。”柳妈心肠好,对她收留的孩子都是真心喜爱的。当年,紫薇命倪娃子带着人,远渡重洋去欧洲的时候,柳妈还伤心了好几天。眨眼间四年匆匆而过,柳妈以为一辈子再也见不到面的孩子,出现在她眼前,怎么能叫她不激动呢? 紫薇也不多言,立刻吩咐备车,动身去城外的大宅。到庄园之时,其中正人声鼎沸,好些青年围着回归者问东问西的。而那些归来者的亲人们,更是在一旁满脸带笑的擦着眼泪。 “小姐来了!” “快让开,快让来!” “桂丫头去倒茶,风儿拿糕点来。”史大娘扯着嗓子关照道。她曾经是夏府里的看门婆子,每月半两银子的月钱。当年被紫薇看中,给她赎了身,命她到此间照顾孩子。不仅一月有五两的工钱,而且孩子们都对她很是恭敬。史大娘年轻时也是见过风浪的,心底明白紫薇的不凡,对她的提拔更是感激,而紫薇吩咐的事自然用了十二分心。 紫薇登上主座,环视厅内众人颔首一笑。 厅堂里的孩子们都露出感动和痴迷的目光,觉得眼前的小姐,是世上最可亲最美的人。小姐不仅让他们脱离了乞讨的生活,不用再担心为了讨要一点食物被打被骂。小姐更叫他们过上了安稳的日子,有干净的饱饭吃,每顿饭都是从未敢想象的那般好。只要他们喜欢,小姐甚至还请师傅教导他们。如今他们一个个亭亭玉立,都身怀一技之长,心里如何不感于紫薇的这份恩情? “倪娃子拜见小姐。”倪娃子带着从欧洲回来的同伴,朝紫薇跪下磕头。 紫薇在外宅内养的这些孩子,从未行过这般的大礼,众人看着倪娃子等人心中微有诧异。 倪娃子也不起身,跪着说道:“当年我们跟着客商去广州,又搭上回欧洲的商船,心里是想报答小姐的大恩。想着不管怎么样,活得苦也好,被海浪卷走死了也罢,只要小姐让我们做的,我们就不能推脱。” 众人听着倪娃子的心声,好似彼此有着共鸣,心头俱是微微的哽咽。 倪娃子眼睛里充满了感激的光芒,抬头看向紫薇道:“我去的时候,只是想报答小姐的恩惠。但现在才知道,小姐并不是要我报恩,而是想让我们长见识。” 倪娃子转朝疑惑的众者道:“大家知道大清有多大吗?知道大清的西面还有多少的国家吗?我们一路西行,到过南洋吕宋、天竺、阿拉伯、埃及……太多了,我都说不清。那些国家和我们大清的风俗大相径庭,很不一样。有些国家的女人不能出门,头上都罩着面纱,连在家里都不能取下来。有的地方,人很黑,跟炭火一样乌黑的。有些……” 听着倪娃子娓娓道来,众人一脸心生向往。之前没能同去的人,此刻真是恨不得当初去的就是自己。末了,倪娃子凝视着紫薇道:“我也不说感谢的话,小姐的恩情我们这辈子都报答不完。今后,只要是小姐吩咐的事,我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跪于厅中的青年,纷纷附和着倪娃子,口中念着誓言。本在一旁围观的众人,也因为气氛的缘故,随着发誓的青年一同高喊起来。 紫薇面上不显,内心也未免有一丝感慨。待众人亢奋的情绪逐渐平息,倪娃子挥手命人把箱子抬上前来,置于紫薇的跟前,尽皆打开。 “啊——!” 众人伸长了脖子,往箱子内张望。紫薇垂目俯视着箱子内的奢侈品,稍稍点头挑眉问:“就这些?” 倪娃子等人站起身,从倪丫头手中接过两只小木箱,走近紫薇处打开。其中,一只木箱内放着纸张和绢布。紫薇伸手取出两张白纸,其一之上画着各式各样的零件,细心标示着尺长和大小。另一张是大不列颠的地图,图样画的非常仔细,有山脉河水的流向、城市的分布、及军事的要塞…… “小姐,你正在看的是大不列颠岛屿的地图,箱子里还有法国、奥地利、匈牙利、瑞典等国的地图。英国大不列颠的工业很发达,他们的纺织机比我们大清的好,那些零件我已经抄回来了,原件也买回了一个。西方的航船比大清好的多,我用小姐给的银子弄到了一份设计图,也在木箱里……” 紫薇听着倪娃子的回报,满意的点着头,朝右手边的木箱子看去,里面整齐的码着几把火统。不!应该可以称为火枪。枪身大多是红木与铁架的结合,银光闪闪的枪膛上,刻着精美的花纹。“不错。”紫薇握上枪柄,把火枪托于掌心细观,灵活的手指操纵着枪械,不时举起枪支瞄着远方。 “小姐。”倪娃子解说道:“这是短柄式火枪,射程大约是二十五米的距离。射得不算远,但枪身小巧,适合贴身藏匿,多是为了防身之用,或是乘人不备近身暗杀。我们还带回了长枪,虽没有这些小式火枪精巧,胜在打得远,一般可以有四十五到五十米的距离。” 紫薇朝倪娃子等人点首道:“你们做的很好,人全回来了吗?” 倪娃子摇头道:“不,我们回来一半,还有的滞留在各个国家。我们在那里买了庄园,也同小姐一样,收留了很多孤儿。今后,小姐可以随时知道西方诸国的变化。” “钱够用吗?”柳妈忧心的问。 倪娃子冲柳妈傻笑道:“柳妈放心,我们大清的货物到了欧洲,那可都是天价。就好比,我们这里才五两的瓷器,到大不列颠就是三百个银币都有人抢着买。我准备再运一批货过去。” “你还愿意去冒险?虽然能长见识,但一路也是危机四伏。”紫薇凝视着倪娃子询问。 倪娃子坚定的点头道:“我想去。不仅能为小姐办事,最重要的是,可以游历各国开拓眼界,就是死了,我也甘心。不过,这次我想带去一批新人,各国的孩子我们虽然收了不少,但能信的还是自己人。” 紫薇巡视着厅内回归的众人道:“你们也想再去欧罗巴吗?” 众者大都点头,他们觉得西方世界确实比大清更自由,趁着年轻好好把握这份难得的机会,把生死置之度外,与同伴一起历练方是正途。不要等老了,再后悔莫及。 其中也有几个不打算回航的,他们从队伍中出列,朝紫薇解释。 “小姐,我去大不列颠一直学手艺,就是纺织机。英国人的纺织技术,或许没有我们大清国的细致,但速度上绝对比我们快得多。我想留下,在我们原有的纺织机上,融入大不列颠的技术,不知道能不能超越他们。” “小姐,我和武介是学造火枪的。西方的技术我们已经带回来了,想来几年后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动。我们回来,就是想集思广益,让喜欢摆弄手艺的,都过来看看想想,说不定能改良这火枪。” 瘦长的武介在一边补充道:“是啊。我们虽然心里已经有些想法了,只是在外面不敢尝试,怕被人偷学了。回到这里,我们就不怕有心人流传出去了。” “小姐,我想开个香料铺子。这几年,我一直跟着香料铺的老板学手艺,也试着挑了几味香料,没想到在巴黎买的很好。我想着,大清的花卉明明比西欧只多不少,可却明显比不上他们,我决定回来专心研制,和他们一比高下。” “小姐,我……” 紫薇静静听着众人的构想,并给了他们各方的帮助。想要改良火枪的,就让大宅内的木工,和打铁的学匠一起配合他们。要做香料的,把他送去郊野种花酿蜜之处,命花童帮着他行事。至于改善纺织机,底下有那么多织娘,何须紫薇费心? 紫薇说着叮嘱,让柳妈、史大娘一一记下。并命倪娃子等人多住些日子,陪陪自己的亲人,若是年纪大的,可以成了亲再走。大家感激紫薇想得周到,却也不愿意成亲,怕夫妻分居两地相思,过于牵挂。何况,航路间风险极大,很有可能年轻的妻子嫁过来就守寡。 众人的分析虽说不差,但史大娘双手插腰,瞪着眼道:“小姐这是为你们好。你们有的都是独苗,万一在西行途中遇险了怎么办?说句不好听的,岂不是要断根了?你们成了亲再走,说不定媳妇肚子里已经有娃了。就算死了入阴间,对你们爹娘也好有个交待。” “可是那小媳妇……” 史大娘喝断话头道:“难道你认为小姐是没有成算的人吗?若是你们媳妇愿意守节,那小姐就愿意养着她,直到你们儿女长大成人。要是不愿意的,那就贴了彩礼让她再嫁,孩子就有我这个老婆子来照顾。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众人看向紫薇,紫薇轻轻颔首。倪娃子等人见紫薇安排的这么妥当,显然是真心关怀着他们的。众者立时热泪盈眶,嘴里喃喃说着对紫薇的感激之情,又谢过她的提拔和成全,答应多留两个月,成了亲再往西去。 接着几日,紫薇日间除了制毒,还需整理众人从欧洲带回的礼物,并做出相应的安排。更得出席接连不断的婚事,依次送了贺礼,也算给众人长脸,全了主仆之情。 倪娃子等人的心里,愈发感激紫薇,可以说,父母生了他们,但却是紫薇在逆境中收养他们,把他们当作人看,让他们吃好穿好,还使他们学到自己喜欢的手艺。因为紫薇的照顾,他们可以满天下闯荡,干出一番事业,而没有后顾之患。 乞儿不信神,昔日不论多少遍祈求,神都没有救助他们一分一毫。紫薇的存在,对他们而言,就好比神话,即便到如今,有时候午夜梦醒,仍以为是一场好梦,甜的叫人心酸,又使人害怕,怕不过是春梦无痕。紫薇在乞儿心目中,是比他们的生身父母更值得尊敬,更使他们爱戴的主人、亲人、恩人。 在九月前,柳妈、史大娘操办了数十次的婚礼,未免引人耳目,把众人分散到各个小庄子上,再行操持。紫薇连日赶着婚宴,又一次次找倪娃子几人谈话,细问各国详情。随即,再次吩咐今后的动向。这般马不停蹄的忙碌了三个月,紫薇消瘦了一圈,方送走了倪娃子等人,此次去的青年更多了,足足有百来人。未免他们亲人叨念,或是让异国的朱门酒肉迷了眼,紫薇命他们三年回航一次,不可失了本心。 众人郑重答应了紫薇,并讨要了几只信鸽,必要时与紫薇联系。紫薇眺望着嘻嘻笑笑南下的众人,心头有些怅然。回首当年倪娃子等人强撑着笑颜道别,与而今是何等的天差地别?紫薇知道,离乡人贱,当初倪娃子他们去欧罗巴的时候,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一定是举步维艰。 但他们成功回来了,带回了她要想的一切。紫薇明白,为了这些东西,其中付出了多少的心酸。或许,没有回来的人中,有些孩子已经永远不在了,可是他们没有说,怕她伤心难过…… 前世血滴子听命于她,是因她的恩威并下,因为她是皇子,他们也许心中不甘也不得不从。但今生,这些为她奔波的乞儿,束缚他们的是她的恩义,是她用心编织的罗网,很柔软很舒适,使他们甘愿沉溺其中,一辈子由她掌控。紫薇深深叹了口气,自己面对奸狡之徒游刃有余,今日却因为那些赤诚的目光而心情浮动,或许,她这个冷面王爷的称呼,亦名不符实吧? 动情 紫薇命柳妈在角门前点燃三炷香,第三日戌时二刻,赏云鹤风尘仆仆的跃入静轩,出现在紫薇的书房之内。 紫薇见赏云鹤满身尘土的样子,知晓他是连日奔波赶来的,心下有些不忍。招呼鹦哥儿带赏云鹤下去梳洗,待他用了膳再回书房。赏云鹤亦不推脱,朝紫薇拱手施礼后,跟着鹦哥出了房门。 鹦哥儿如今刚入桃李年华,正是少女做着相思梦之时。自从前年,与赏云鹤相遇,她心里就一直牵牵念念记挂着。赏云鹤那潇洒的品貌,和他飘逸的身姿,怎么也不能从鹦哥脑中除去。然而,想归想,鹦哥始终不敢试探紫薇一句。她熟知紫薇的手段,若是被小姐知道,她想些不该想的,只怕未必有好下场。 为此,鹦哥一直饱尝相思之苦,却不曾开口。实则,夏府里的丫鬟,到了十八九岁也该嫁了。可紫薇一直没有提起她和黄鹂的婚嫁之事,鹦哥儿庆幸的同时,也有些微微的黯然。她心底曾想过,若是小姐要把她配人,那么自己就能名正言顺的问赏云鹤之事了。 鹦哥这些年,看得明白。紫薇虽说手段狠了些,却非不通情理之人。要是小姐提了她的婚事,那么自己或许能搏一搏,说不定还真能成了心愿。 鹦哥儿知道,或许有人会说她傻,不过见了赏云鹤一面,又不晓得他是什么样的脾性,就对他起了意,上了心。但鹦哥相信自己的眼光,当日赏云鹤的举止,和他的那番气质,是她见过的少爷公子都无法匹及的。何况,鹦哥深深了解,紫薇手下没有无用之人,赏云鹤既然跪拜小姐,显然是紫薇的奴才,而自己亦是小姐的贴身丫鬟,两者匹配岂非相得益彰? 可是,一年多来,无论她怎么思念,赏云鹤就如同昙花一现,未曾再出现于她的面前。鹦哥儿毕竟是吃过苦的丫头,而不是整日念着风花雪月的闺秀,心头虽想得紧,平日里做事却不曾有差错。鹦哥渴望小姐知道她的好处,从而对她的婚事更用心,不要把她随意配给小厮,至少在指婚的时候询问她一句,那么她也能使上劲,为自己争上一争。 鹦哥儿做梦也没想到,会在今日此时与赏云鹤再度相见,而且离得那么近。鹦哥的心扑通扑通的疯狂跳动着,她不知晓赏云鹤怎么会出现在小姐的书房,连赏云鹤如何进的夏府都不清楚。但这一刻,鹦哥如何还顾得上这些?她的脸颊绯红,耳朵热辣辣的,步子迈的极慢,偷偷以眼角觑视着赏云鹤,平日能言善道的小口,开了又闭上,呐呐的说不出一句话。 “鹦哥,不如我先去偏房等着,你命人把吃食送来便是了。”鹦哥儿走得慢,赏云鹤又记挂着紫薇的事,出言提议道。 鹦哥儿听赏云鹤叫自己的名字,心中狂喜,她抬头望着云鹤道:“你知道我的名字?” 赏云鹤俯视着身侧的女子,对上她痴痴的眼神,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云鹤不是胡一刀,一刀当年对感情懵懂,白吟霜、夏兰心刻意的套近乎,他反而不知所措。赏云鹤心思细腻,有些事一点就透,对旁人之事虽不用心,却并非不看在眼里。当初小小年纪,就知道趋避利害,怎能不懂一个少女的爱慕之心? 然,云鹤行走江湖之时,也未尝没有遇见过想跟随他的女子,大多口中说着不要名份,只愿留在他身边照顾,为奴为婢也甘心。可随性洒脱的赏云鹤,怎么会自寻烦恼,弄个拖累的牵绊?无况,他哪会不了解其中的猫腻? 那些女子为何想跟着他?还不是因为他身手了得,人又长得不差。其实,她们看上自己,赏云鹤倒没有多少反感,毕竟,良禽择木而息,女人后半生最大的依靠,便是嫁个好良人。但令云鹤不愉的是,对方口中的说辞,什么给他为奴为婢?还不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爬上他的床。若真要她们一辈子做个奴才,做个丫鬟,她们会甘愿吗? 人在某些时候,总有那么点执着。认为,只要自己花费了力气,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实则不然,天下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往往事与愿违,越是想得好,愈是令人失望。 云鹤明白,恳求他收容的女子之中,未必没有痴情之人。只是,他对这些女子无意,若收留了她们,给了她们希望,之后又视她们为无物,对方的心境难道就不会变吗?要是今后他成了亲,这些女人岂非给妻子添堵?既然无情,那么就不该怜悯,何必一时心软,造就日后的麻烦? 但鹦哥儿是紫薇的贴身婢女,云鹤无法置之不理。他不经意中拧起剑眉,凝眸看向鹦哥儿,惹得鹦哥害羞的低下头。赏云鹤脸上不耐的神色一闪而过,唇角一勾,笑道:“鹦哥,五六年不见,想不到你已经不认识我了。” “什么?”五六年不见,是什么意思?难道,以前她认识赏云鹤?鹦哥儿惊讶的仰望赏云鹤,细细打量他的脸庞。但仍未从中找到蛛丝马迹,更记不得曾经看过这般俊逸的少年。 “你还记得小鹰吗?”赏云鹤提醒。 “小鹰?跟着胡公子一起离开的小鹰?”鹦哥极为讶然的上下细观着赏云鹤,摇头不敢置信道:“你是小鹰?” 赏云鹤挑眉,微微点首。 鹦哥儿没想到赏云鹤这么高大伟岸的男子,竟比自己小了三岁,还是她从未在意过的小鹰。当初的小鹰在鹦哥眼里,不过是胡一刀的随从,而且长得还没自己高,她甚至没有把小鹰当作男人,哪里会细看,记住他的容貌? 夏府里的丫鬟婆子,开始都以为小鹰、小鱼、虎子是胡一刀带来的长随。直到胡一刀离开,才晓得他们是夏老爷未免胡公子被自家人看不起,才买来作陪的奴才。鹦哥心底自然更瞧不上小鹰等人,毕竟她是小姐身边的大丫鬟,而小鹰他们等胡一刀离开,不过是夏府内的三等奴才。 可而今呢?自己一见倾心的男子,居然是当年不放在眼中的小鹰。鹦哥儿心底震动的同时,又是懊恼又是后悔。小鹰当时跟着胡一刀离开,别人都笑话他傻,说在夏府衣食无忧,跟着胡一刀却要终年奔波。只有鹦哥心头叫好,她知道胡一刀从未把小鹰当作下人,跟着胡一刀却是一条出路,至少不再是奴才。 但她却未预料,小鹰竟会有今日的成就,而且长得仪表非凡,一股子俊雅的气息,使人不自觉的沉迷其中。鹦哥懊恼不该看轻了赏云鹤,致使当年与他并未有交情。后悔老天给了她那么好的机会,自己却错过了,如今好容易等来心上人,却无从下手。 不过,鹦哥儿跟了紫薇这么久,行事自来有分寸,晓得无论多悔恨,当年错过就是错过。现今只能弥补,慢慢使赏云鹤对她另眼相看。鹦哥想妥了,方道:“原来云鹤你便是小鹰啊?我真是不认得你了,没想到你长得那么高了。我记得你最喜欢吃粉蒸肉,我让灶下给你煮来。” “不用麻烦。”赏云鹤淡淡道:“打盆水让我梳洗便可。” “这怎么成?”鹦哥否决提议道:“我命人把浴桶抬去偏房,你先洗个澡,再进晚膳。”鹦哥心疼赏云鹤,瞅着他疲惫的样子十分不忍,自作主张道。 赏云鹤怕人多口杂,传出紫薇在静轩窝藏男子的谣言,摇头道:“只怕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衣服我会给你备好了,让你干干净净的去见小姐,不可冲撞了她。”鹦哥儿不愧是紫薇跟前最得力的丫头,不过转眼间,就明白了赏云鹤的顾虑,对他谦谦君子风度更是高看了一眼,说道:“你放心,静轩之内都是小姐的亲信,不会有人碎嘴。” 赏云鹤亦不多言,怕耽误了正事,跟着鹦哥儿往西厢而去。鹦哥沿路问着,“赏云鹤,难道你就是茶店里,那些客商口中的大侠?” “虚名而已,江湖中人过誉了。” 心上人在眼前,与自己一问一答,鹦哥儿心里甜甜的,笑问:“云鹤是你的本名?” “我喜欢这个名字。” 对于赏云鹤的答非所问,鹦哥儿也不在意。赏云鹤是小鹰,鹦哥惊愕过后,更多的是欣赏。当年赏云鹤是奴才,可如今,还有谁敢说他是下人?鹦哥肯定赏云鹤不是夸夸其谈的男子,他承认自己是众人称道的‘赏云鹤’,那就一定不假。若是因为不想显露名声而骗她,鹦哥儿反倒觉得他矫情。要是赏云鹤视名利如尘土,何必到处救人,何必又留下姓名呢? 而且,今时今日,赏云鹤已经不是夏府的奴才了,可对紫薇还是一如既往的恭敬。鹦哥是知道的,紫薇救了赏云鹤的哥哥。想来,赏云鹤听命于紫薇,是要报答小姐的恩惠。面对如此有情有义的男子,如何不让她动心? 赏云鹤步入偏房,鹦哥儿不情不愿的招来夏丫头几个,让她们提水倒入厢房中的浴桶,并取来府中给管事穿的体面衣裳,找了件宽大的给赏云鹤备上。 秋丫头几人见了鹦哥的殷勤,心中纷纷嘀咕。初时在偏厢里看到赏云鹤,不由得吃了一惊。心问,静轩之中怎么会有男子?其后,听鹦哥儿的吩咐,暗思,房内的男子恐怕是小姐找来的。只是,丫头们都不相信紫薇与男人有什么首尾。 她们偷瞧着赏云鹤的模样,心头好似小鹿乱撞,觉得其人确实英俊非凡。但夏丫头等人也深信,紫薇非是随便之人,不可能把男子藏匿于静轩之中。几人自问无解,一个个彼此询问,鹦哥儿看不过眼,上前说道了几句,才让小丫头闭了嘴按命行事。 “黄鹂,你怎么了?”冬丫头刚倒了水出门,见黄鹂站于门边,双眼瞪视着房中的鹦哥儿,不解道。 黄鹂也不回话,扭身跑向步廊的尽头。黄鹂眼中含泪,她恨啊,明明她与鹦哥同时与赏云鹤相逢的,为什么今日他们俩有说有笑的,自己反而成了局外人?黄鹂看得明白,知道紫薇还没有动过情思,动情的是鹦哥。方才,鹦哥儿怕人误会赏云鹤的为人,才出言解说的。可为何不是她走出去为赏云鹤辩解?为什么不是自己在他身旁嘘寒问暖? 黄鹂气鹦哥的同时,更怨自己没有把握时机。想来,赏云鹤一定是来拜见小姐的,若是刚才自己在书房伺侯,那么说不定此刻就是她陪着赏云鹤了。黄鹂在黑暗的长廊里越想越不服气,双手撕着帕子,几乎把指甲扯断了。而另一头,灯火通明的厢房内,鹦哥儿正试图劝饭,让赏云鹤多吃一些。 沐浴后的赏云鹤周身飘着淡淡的雾气,丫鬟们不知他正催动内劲,想把浑身的湿气与发丝蒸干,反而觉得赏云鹤飘飘若仙,别有一番洒脱之态。夏丫头等人平日里见的,不过是夏府内的小厮、管事,就算跟着紫薇出门巡视店面,路遇的公子也是屈指可数,何况他们哪有赏云鹤这般的品貌?无怪乎,一众丫头都红着脸,嘻嘻笑笑的打趣。 赏云鹤并不多言,吃罢晚膳道了声谢,跟着鹦哥再入书房。紫薇挥手遣退了失望的鹦哥,看着身穿新衣的赏云鹤,摇首苦笑。她不过是命赏云鹤下去净面,吃顿晚饭,没料到鹦哥居然让赏云鹤沐浴更衣。幸亏静轩之内俱是她的心腹,若不然,一个外男在小姐的院子里沐浴,岂非害她名誉扫地? 鹦哥儿!紫薇摇头,回想鹦哥退去时眼中的不甘,失笑地看着赏云鹤。心道,古来都说女色害人不浅,没想到男色也同样使人迷了心窍。或许,该是时候,敲打底下的丫鬟了。紫薇唤赏云鹤入座,推过桌底的箱子,示意对方打开。 赏云鹤翻开箱盖定睛细望,心头微微一动,转而看向紫薇道:“是火枪。小姐,要我做什么?” 紫薇食指敲击桌面,不答反问:“赏云鹤,你觉得火枪的弹药,比起你的武艺如何?” 赏云鹤沉思片刻道:“弹药虽快,却未必打得中我。我却可以在抬手间杀了开枪之人。” “不错。”紫薇缓缓点首,接着假设道:“可要是几百人,几千人同时对着你开枪。一次不能取你性命,那么接连不断的发射弹药。你能避开吗?就算避开了,你有时间出手吗?” 赏云鹤陷入了沉思,半晌方开口道:“按我的身手,或许能夺取先机,那么就算几百人几千人开枪,也能立于不败之地。而且,即便杀不了对手,想逃命却是不难。” “很好,至少,你没有自大。行走江湖,万事都要小心。”紫薇笑着起身道:“如今的弹药射程不远,遇上你这样的强敌,能伤人却未必能取你性命。但若是改进了火枪,便不可等闲视之了。” “小姐的意思,云鹤明白。”赏云鹤合上箱盖道:“毕竟,江湖中要找出个武艺与我比肩的,可不容易。” 紫薇转视赏云鹤,颔首道:“你果然是聪明人。武学之道是强身的根本,但不是人人能做到的。可这火枪,却是谁都能学会的。若是不会武的两人,一人握刀,一者拿枪,胜负一眼可窥。即便会武,但武艺不精的,添加几个枪手,只怕也要败落。” “小姐的意思是?” “把火枪带回去,命你的属下学着,把火枪给那些武艺欠佳的用。箱子内有三十把火枪,至于弹药,制作的方子已经放在箱子里了。”紫薇凝视着赏云鹤道:“我知道,现在火枪的威力,比起你的暗器差远了。你学会后,可以弃之不用。记住,别荒废了武艺。” 赏云鹤挑起剑眉,微笑道:“小姐放心把这些交给我?” “你曾说,不负我所托,你也确实没有让我失望。我何必防着你?”紫薇回视赏云鹤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云鹤拱手道:“多谢小姐信赖。” 赏云鹤、紫薇彼此有多少信任,暂且不提。但紫薇要善用赏云鹤这枚棋子,却是双方都明白的。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又何必捅破这层薄纸? 待赏云鹤扛起木箱告辞,紫薇忽然提问:“你学会苗家剑法了吗?” “是。” 紫薇追问:“江湖上,是不是有个人称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苗人凤?” 小姐为何如此在意苗家的人?不会就是因为这苗人凤吧?赏云鹤心底暗思,嘴上答着不错,确有其人,而且是近来崛起的。 苗人凤自称打遍天下无敌手,就是为了引出胡一刀决战。紫薇回忆着《雪山飞狐》的情节,凝思片刻吩咐道:“山东武定县,有个商剑鸣,是八卦门中的好手。你命人盯着他,如若他去苗家行凶,你出手救下苗家的人。” 赏云鹤亦不问紫薇的用意,点头应下,扛着箱子步出房门。不等廊下等待的鹦哥儿靠近,足下轻点,几个起落消失在墙头,徒留鹦哥一人立于凄凉的月色中。 紫薇缓步至门槛,冲着迷茫的鹦哥儿沉声道:“鹦哥,去院子里跪着,直到想明白我为何罚你,再来回禀我。” 鹦哥儿听闻身后传来紫薇的声音,已然心惊。当明了紫薇话中的意思,更是去了满脸的血色,膝盖颤巍巍的便要跪下。紫薇不等她辩解,跨出书房踱步而去。鹦哥不敢违命,只得咬着唇抛却羞意,走入院中跪下。皓月当空,阴影中露出一双讥嘲的眸子,而其三寸之下的红唇正悄悄的裂开,绽放着浓浓的笑意。 余波 “小姐。”柳妈喜孜孜的走入书房,冲紫薇道了个万福,“倪娃子、贵哥儿他们的媳妇都怀上了,只怕有十来人呢!小姐,这可是大喜事啊!” 紫薇未置一词,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踱步窗前背对着柳妈。 柳妈微有讶然,她隐下欣喜的神色,踌躇地望着紫薇道:“小姐,你怎么了?奴婢瞧你这些天都闷在书房里,今日有意说些喜庆的事,想让小姐高兴……”柳妈呐呐的不知说什么好。 紫薇深深叹了口气,也不想为难带大自己的柳妈,沉声道:“柳妈,你知道我为何让你收养乞儿吗?” “这……”柳妈自然明白紫薇话中的含义。 紫薇命她收养乞儿,就是为了利用他们为自己办事。可是,柳妈想,要是当初没有小姐施与援手,如今倪娃子他们还都是一事无成的混小子。更可能,成了偷鸡摸狗的无赖。小姐虽是利用他们,但对这些乞儿的照顾,亦算是仁至义尽了。这次倪娃子等人从大不列颠回来,不是都十分感激小姐吗?他们离开的时候,看小姐的样子也是有些感动的,为什么如今这么问呢? 紫薇本就没有在意柳妈会说出什么道理,自问自答道:“我让你收养乞儿,是想命他们为我所用。乞儿与卖身为奴者不同,他们大多看透了世情,为人都很聪明,只要有机会,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往上爬。” “我不要他们签卖身契,是因为我知道,区区一个紫薇,无权无势的小姐,如何能掌控几百几千的乞儿?仅仅用一张卖身契?难道我就不怕他们阳奉阴违吗?” 面对紫薇的声声逼问,柳妈吞吞吐吐道:“小姐,你是不是想得太深了?那些乞儿,其实都很听话。” 紫薇摇头笑道:“柳妈,你该明白人性。当初,你收留乞儿,给他们温饱,让他们住在大宅内免除风雨,他们自是感激。但,你仅仅给他们温饱,便指使他们一次次为你做事,天下哪有那么实诚的人?就算有,也不会是乞儿。” 柳妈的脸色微微黯然。 紫薇轻轻叹息道:“我给他们吃饱穿好,命人教导他们,让他们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并且不用任何借口,束缚他们。无论他们有何所求,我都一一满足。他们对我恭敬、从不违命,是因为我满足了他们的渴求。我一直付出,他们当然要投桃报李。” “那倪娃子他们去大不列颠,那可是……” 紫薇挥手,打断柳妈的话头道:“不错,去欧罗巴路途遥远,或许在海上遇到风暴,尸骨无存。可是,柳妈,难道你没看明白吗?我当年选去大不列颠的,都是身怀家累之人。他们之中有拐腿老娘的、有三岁弟妹的、有哑巴亲爹的……他们一家受了我那么多恩惠,还没有偿还,你让他们如何拒绝我的吩咐?他们也怕啊,怕我翻脸无情,把他们全家赶出大宅。” “与其一家人餐风露宿,不如一个人死。何况,危险只是个未知数。”紫薇回身转朝柳妈道:“柳妈,你要知道,人心是永远不会满足的。倪娃子他们从欧洲回来,为何对我毕恭毕敬,你不明白吗?他们离开的时候,我确实有些触动,但只是瞬间即逝。我和倪娃子他们之间,只是互惠互利,若真的掏心挖肺的对他们,到头来输的却是自己。” 柳妈惊疑的看着紫薇问:“难道不是像他们话里说的那样,是小姐给了他们机会,长了见识吗?” 紫薇脸上浮起讥嘲的神色,垂首嗤笑道:“那些不过是场面话。柳妈,他们从未给我行过跪礼,这次回来反而恭敬有加,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可是,他们为什么这么做?”柳妈拧着眉峰摇首,为倪娃子等人辩解道:“我觉得他们没有害小姐的意思啊,小姐,或许是你多想了。” 紫薇听了柳妈的说词,不由得仰天一笑再次入座,“柳妈,未必有人对你假意做戏,就是为了害你。倪娃子他们不过想有个后盾。” “后盾?”柳妈不解。 “倪娃子他们去了大不列颠,一定吃了不少苦。要知道,他们即便是乞丐,在大清过得再苦,身边也有和他一样的人。同样的肤色、眼睛、头发,说一样的话。可是到了欧洲呐?他们的皮肤、发丝、眼珠,都与我大清不同,说话用的都是洋文。” 柳妈细听着紫薇的话,似懂非懂。 “有句话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紫薇解释道:“你说,洋人会对倪娃子他们好吗?要知道,离乡人贱,他们这一去恐怕是明白了这个道理。” “可这与小姐何干?他们为什么要跪下,说那些感激的话呐?难道,小姐就能帮他们了吗?”柳妈百思不解道。 紫薇斜视着柳妈,挑眉道:“我怎么没有帮他们?这次不是让百来个人跟着他们走了吗?” “难不成……” “对。”紫薇颔首道:“倪娃子他们是吃苦了,但他们也从中得了利。听倪娃子的话,他们在欧罗巴也有了自己的势力。可是,当初去的才多少人,就这么几个,万一起了冲突,能和洋人对抗吗?” 柳妈无言以对。 紫薇微微笑道:“他们感谢我不假,但倪娃子说的一番话,更重要的是想叫我了解他们的忠心,让我依然在背后支持他们。多养些乞儿,过几年再交给他们,让倪娃子带去欧洲开拓自己的权势。说句不好听的,万一他们有个不测,我也能因为这些话,承他们的情,成为他们最后的退路。” “小姐……”柳妈气极道:“他们就算实话实说,小姐也未必不答应,何必演这场戏?” 紫薇摆手,劝柳妈不用气恼,解说道:“人与人之间,大多都是利用。柳妈你对我好,是因为把我当成女儿。可那些乞儿与我非亲非故,他们也深知,我养他们是为了让他们替我办事。我交待他们去欧罗巴的目的,他们也为我达成了,并不算有负与我。” “倪娃子他们当着众人的面对我跪下,说着那么感动的话,无非就是要大厅里的人都感激我。在乞儿的嘴里,一传十十传百,整个济南城都会知道我是大善人。那些以为我有什么目的,不敢给我收养的乞儿,今后也会投奔而来。何况,倪娃子这么一说,有多少人听了不想去闯荡一番?” 紫薇扬眉问道:“柳妈,你听了之后,难道不觉得他们是恩义之人?不觉得跟着他们出海的人,是走对了?” 柳妈点头认了紫薇的话,想了想询问:“可他们也有几个留下的。听倪娃子的话,我们大清的东西到了大不列颠都能卖好价钱,难不成,这几个不想发大财?” 紫薇勾唇笑道:“他们与倪娃子不同。他们一个谋利,一个求名。出海的人想要的是财,留下之人制火枪、造航船、调香料,无论哪个成了事,无不是名利双收。” “他们在那个大不列颠也能做啊,为什么回来?” 紫薇笑叹道:“欧洲早有了火枪、航船、和香料,他们做的再好,一个外乡人,能成什么势?他们回大清,这步棋是走对了。” 柳妈忧心道:“小姐,他们要是有了势力,会不会不听你的话了?” “这是自然。你若不信,且看日后。今天他们跪我是因为根基浅薄。过三年回航,或许他们心里仍记得我的好处,但不会再这么恭敬了。”紫薇心道,毕竟同赏云鹤这般心性坚定的人,是不多见的。 柳妈闻言沉默了片刻,之后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抬头道:“小姐,难道让他们成亲是为了……” “不错。我要他们办事,又怕他们势大欺主,自然要有所挟制。不过,这只是表面文章,我养着他们的妻儿家人,让别人知晓我的恩义罢了。要是倪娃子他们当真翻脸无情,我又能如何?” “难道,他们不要媳妇儿子了?” 紫薇失笑道:“男子多有三妻四妾,少一个媳妇,难道就不能另娶了?何况,嫁娶匆匆,他们之间能有多少牵挂?不过,你放心,他们最多是不听我的,不会对我有什么恶意。” 柳妈苦涩涌上心头,焦急道:“小姐,奴婢是知道的,你平日分文舍不得花,都养着这些乞儿。难道到头来,他们都是白眼狼吗?那还不如现在就散了他们,何必再为他们花费?” “柳妈,你不用急。”紫薇背靠着座椅,闲看流云道:“他们日日经营自己的势力,一步步变强。难道,我们就不会变吗?” “奴婢不明白小姐的意思。” 紫薇回首看着柳妈道:“柳妈,我从未把你当成奴才。你从小把我养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今后,不用再自称奴婢了。” “这……”柳妈凝视着紫薇坚定的目光,赶忙答应道:“是,奴……,不,我听小姐的吩咐。” “嗯。”紫薇点着下巴,转视窗外的景色道:“过两天,会有两个嬷嬷来教你宫中的礼仪。柳妈,你要好好学着。” 柳妈听了紫薇的叮嘱,吃惊的张大嘴,注视着紫薇问道:“小姐,你这是做什么?让嬷嬷教我宫礼?难不成,你为了制住倪娃子他们,要去京城认爹?你爹他可是……” 柳妈这些年来,旁观着夏府的后院,深知其中的险恶。以小看大,如何不明白后宫中的手段?她知道紫薇聪慧,但要是真被认下了,进了紫禁城,她们一无人脉,二无身份,拿什么和别人斗啊? 再说了,一个私生女,皇帝真愿意认下吗?就算看在雨荷小姐痴痴等他十八年的份上,认下了。可皇宫里不是只有皇帝一个人啊,那后宫三千佳丽,七十二嫔妃,哪个是好相与的?光是小姐的身世,他人就看不上眼。即便小姐再懂事,再可人,早有偏见的人,怎么会给小姐融入皇室的机会呢?柳妈打定主意,一定要扭转紫薇的心思。不想,紫薇那厢正难受呢! 认爹?认弘历,认自己儿子叫爹?这是她一直以来都不愿去想的。紫薇急忙止住柳妈的问话,喝斥道:“行了,柳妈。你不用多言,我自有用意。” 柳妈苦着脸想再说几句劝诫,又怕紫薇忠言逆耳。她双手扯着帕子不停的搅动着,话到嘴边,想说却不敢言。不说罢,又不甘心,正是坐立难安。柳妈神色瞬息万变,可惜,紫薇丝毫不看在眼里。最终,柳妈败下阵来,掠过此事不提。心道,来日方长,等以后有机会,再行游说。 认亲的事放在一旁,眼前还有一件急事不得不立刻着手,柳妈起身走到门边,打开门扉让丫鬟们进屋。随后来到书桌前,冲紫薇禀道:“小姐,你前日罚鹦哥的事,我都知道了。虽说鹦哥这事做差了,险些毁了小姐的闺誉。但鹦哥确实到了年纪,也是该放出去的时候了。免得她的心思用在别处,反倒耽搁了小姐的正事。小姐,您看?” 鹦哥这几日一直被丫鬟们取笑,如今又耳闻柳妈如此直白的话语,真是羞愤欲死,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紫薇垂目看着手中的书册,不经意道:“这事,却是我的不是。既然鹦哥的心思大了,自然留不得。我看内院管事夏元方倒是个不错的,鹦哥跟了他也不会吃苦。柳妈,你回头问问夏元方,看他是怎么个章程。” 紫薇的一句话,使得黄鹂心喜,害得鹦哥断肠。鹦哥儿瞪大了眼双眸含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紫薇磕头道:“求小姐看在奴婢初次犯错的份上,饶了奴婢吧!” 柳妈骂道:“哭什么哭?还不把眼泪收起来,谢主子恩典!小姐指婚,是你的福气。” 鹦哥狠命摇头道:“不,求小姐别把奴婢撵出去。奴婢不想嫁,不想嫁!”鹦哥此时心里满满的,皆是赏云鹤的身影,哪里容得下别的男人?更别提夏元方已近三十而立,前头死过一妻。虽然他做了管事,但长相平凡,哪有一点赏云鹤的冷峻潇洒?两者比较,高下立分,鹦哥儿如何肯应? “怎么?夏元方差了吗?”紫薇抬目俯视着桌底下跪拜的鹦哥,冷笑道:“还是你另有所图?” “奴婢……不,不……”鹦哥日夜盼着紫薇提起自己的婚事,盼着紫薇出言询问自己的意向。如今,老天怜见,她确实等到了紫薇的垂询。可是,这样的场面,这般的气氛之下,鹦哥儿如何说得出口? 黄鹂见鹦哥吞吞吐吐没有答话,心里暗暗讥嘲,抢过她的话头道:“小姐,鹦哥儿哪里是不愿意?她分明是害羞了。这样的事让她怎么好意思辩白?” 紫薇眼角的余光掠过黄鹂的颜面,心下略有所思。黄鹂的手心微微泛出薄汗,她垂下脸避开紫薇冷冰冰的眼神,不敢再发一语。但黄鹂的话,已使得鹦哥儿心田一沉。 鹦哥是个机灵的,若非如此,也不会受紫薇的重用。鹦哥与黄鹂共事,有十余年了,各自都明了彼此的性情。鹦哥知晓,黄鹂能言善道,却从不会在主子面前插口,做些没规矩的事。可刚才她却破了例,为自己说道。鹦哥儿心问,黄鹂真的是为了她好吗? 显然不是!鹦哥恨道,黄鹂和自己做了那么多年的姐妹,哪里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她真心推脱,还是欲拒还迎,难道看不分明吗?很明显,黄鹂是故意打压自己,想让小姐把她配给夏元方。那么自己碍了她什么呢? 小姐的宠幸?不,鹦哥摇头。她一直是小姐跟前第一得意人儿,其次便是夏丫头。黄鹂若要博得小姐的欢心,何必到今日再行事?那是为何呢?鹦哥心中惊疑不定,回想往事,有一幕刺眼的情景闪入她的脑海。黄鹂红着脸,痴痴的看着赏云鹤跃出茶楼,久久不能回神。而另一边与黄鹂同样失神的,便是自己。 原来,原来当年初见赏云鹤之时,不仅自己起了意,连黄鹂都动了心。鹦哥儿心头苦笑,她本就怀疑前日伺候赏云鹤时,为何独独不见了黄鹂。不成想,竟是她对赏云鹤过于殷勤,引得黄鹂不爱见,生了恨意,而今给她下绊子来了。 不待鹦哥多思,紫薇丢下书卷起身道:“不用多言。鹦哥你跟了我多年,难道我还会亏待你不成?下个月挑个好日子,便成亲吧。” 柳妈接口道:“鹦哥,夏元方虽说大了你几岁,可他手里有钱,脾气又好又会疼人,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嫁过去,你就是管家奶奶了。难道,小姐把你配给二管家,还是亏待了你么?” 鹦哥困苦难言。她心知自己配夏元方亦算高攀了,虽说她在小姐面前有个体面,但她只是个丫鬟,而对方却是管事。在他人眼里,那可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偏偏她还推辞小姐的好意。别人会怎么看她,而自己又该用什么借口推却呢? 眼看紫薇就要跨出书房,而她的婚事将要成定局。鹦哥儿不顾膝盖的疼痛,跪步上前拉着紫薇的裙摆,哀求道:“这次是奴婢鲁莽行事,求小姐看在奴婢往日好处的份上,饶了奴婢吧,不要把奴婢配出去。奴婢从未想过成亲的事,求小姐开恩,求小姐开恩。” 鹦哥儿不停的叩头,连额头都磕破了,鲜红的血染红了青石地面,惹得柳妈又是一阵喝骂。 原是看戏的小丫头见势不妙,一个个跪下替鹦哥儿求情,希望紫薇网开一面,饶了鹦哥儿这朝。夏丫头等人隐隐知晓,鹦哥恐怕心里另有人了,为了多年的交情,怎么也要为鹦哥求上一求。 不想成亲?不过是新郎不称心罢了!紫薇心头哼笑,也不揭破鹦哥儿的谎言,低头望着叩首不止的丫鬟道:“既然你不愿成亲,我何必妄作恶人?今日起,你的婚事我不会再提。直到有人向我提亲,再行婚配吧。” 鹦哥儿额头疼痛难忍,可听到紫薇的话,不禁心头一松。赶紧跪拜谢恩。紫薇开口在前,柳妈不好违逆了她的话,但满面俱是不认同的神色。 紫薇左足一扫,轻轻踢开鹦哥儿抓着裙摆的手,笑道:“不用谢我。只要你记住,再做错一件事,我便把你发卖了。你的婚事自然也就不用我来操心。” 说罢,紫薇面朝秋丫头等人,笑问:“不用说我厚此薄彼,你们有想嫁人的,大可以明说,我并非不通情理之人。” 众丫头纷纷摆手,口中否认,只差没有指天发誓了。 紫薇颔首道:“好,记住你们现在说的话。今后,若是有了别样心思,办差了事,可别怪我不留情面!”此时,正是用人之际。与其贬了鹦哥,使得众人寒心,不如先留着她,待看来日。紫薇往书房外踱步,心道,或许该再添几个丫头。 柳妈刚想说些什么,忽然看门婆子在院子里大声喊道:“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事啊?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柳妈只能先把鹦哥的事放在一边,出门骂道。 看门婆子上气不接下气的嚷道:“那只,小姐那只宝贝小狗,冲到药园子里去了!” 紫薇闻言,脸色骤然剧变—— 作者有话要说:四四讨回帖剧场: “这……”西门庆踌躇道:“我已经娶了她们,怎么能说休就休呢?” “我不管你怎么说,反正,只要你有其他的女人,就别来找我。”八八撇过头,不想看西门庆一眼。 只要一个女人?色中饿鬼的西门庆如何受得了?不过,西门庆看着八八说话的娇俏样子,以为她是口是心非。抱着八八,又是一通心肝肉儿的叫,之后赔笑道:“瓶儿,留着她们,我还不是为了你?你一个人,哪受得了我的需索无度啊?” 无耻!太无耻了!众人心底喝骂,西门庆依旧觍着脸,笑道:“瓶儿,别闹别扭了。我知道,你是爱在心里口难开啊!” 呕——! 大家一起吐。 回忆 紫薇不待看门婆子再什么,冲出书房朝药园飞奔而去。两年来,紫薇常把温温留在药王谷,托付与石无嗔。温温是六岁那年,柳妈看着独自人寂寞,为买来的小狗。 此生,原是不愿再养狗的。前世,佟佳氏还活着的时候,康熙送只京犬,有着白白的长毛,蓬松的像只毛球,别看它四肢粗短,跑起来还挺快的。小狗憨态可掬,很是得他喜欢。佟佳氏并非他的亲母,心中顾忌更多,见他对京犬爱不释手,干脆转赠与他。 佟佳氏在世之时,自己无忧无虑,小狗亦日夜陪着他玩闹,段日子是他生中最幸福,也是最难忘的。可是有不测风云,佟佳氏薨,关心爱护他的阿玛不见,往日奉承他的奴才离开,亲生母亲又不待见他……四面楚歌,他从美梦中惊醒,战战兢兢的迎来每个清晨,伴随着康熙的斥责、师傅的板子、兄弟的欺辱…… 只有他的小狗不离不弃的陪着他。但,就是为跟在他身边,小狗吃不少苦。他不得宠,宫人也不敢克扣他的饭食,可小狗的饭菜便遭殃,不是拖拉着不给,便是拿来隔夜的饭菜。小狗饿的哀哀叫,他只能用膳时偷偷留下些,藏于木匣子里悄悄带给小狗喂食。宫中奴才看他爹不疼娘不爱的,自然轻慢起来,见小狗还要踢上脚,也算出往日被主子颐指气使的怨怒。 可与他何干,与他的小狗何干?为什么受别人的气,出在他头上,踢打他的小狗?当时他恨啊,可是他有什么法子?在康熙面前他不受宠,德妃又好像看不见他个儿子般。他恨,恨个冷漠的皇庭,恨后宫众人的趋炎附势,更恨自己的无能和懦弱。 他想不顾切的禀明康熙,可他更怕康熙他玩物丧志,夺走他身边唯的慰藉。他的憎恨藏在心底,脸颊的泪水被小狗舔走,吃到肚子里。无奈,他用往日佟佳氏赏给自己的东西打奴才,小狗才能好好的走过三个年头。直到他路遇德妃,向请安,机灵的小狗被胤祯看中,硬是吵着嚷着问德妃讨要。 德妃命他把小狗送给胤祯,他不愿从命,却不得不从。他知道后宫人的手段,若是自己不答应,违逆德妃的意思,只怕小狗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他十指握拳,指甲深深的抠破掌心,自问他是眼前人的亲生之子,为什么待他至此? 他心里破洞,疼得厉害。脸上却要带着笑容,把小狗抱与胤祯。口中反复叮嘱,希望他善待自己的宝贝。他次次安慰自己,小狗跟着胤祯比跟着自己好,德妃现今正得宠,而胤祯就是德妃的心尖子。只要胤祯喜欢小狗,小狗的日子也会好,不必再担心没有吃食,不用再忧心有人打骂…… 他无数次安慰自己,然而夜,仍是无法成眠。他独自躺在冰冷的寝室内,双眼垂泪。次,没有小狗舔他的泪水,直到清早,奴才打理卧房时,发现湿角的棉被。 胤祯的性子他很明白,暴躁多怒喜新厌旧。他不放心小狗跟着胤祯,偷偷跑去德妃的园子,看小狗到底过得如何。而他的所见所闻,却使自己怒发冲冠。 胤祯用绳子缚着小狗的脖子,右手举起棍子狠狠的打骂。小狗不认他个主子,还想着溜出去。 他知道,小狗是想回到他身边。可就是因为小狗的忠心,此刻却成被胤祯虐打的借口! 而胤祯身边的胤禩,还唯恐下不乱。在旁笑着帮胤祯出主意,用棍子打狗狗是记不住的,不如割它只耳朵,让它从此好好记住谁才是它的主子。胤禟亦附和着胤禩的话,命小太监递上剪子。 他恨,恨自己无用,为不得罪德妃,送出小狗。他悲,悲小狗对他始终如,却被他亲手送出去受罪。小狗跟他六个年头,是他最亲近的宝贝。整个紫禁城,不!整个下的份量加起来,也未必比得上小狗在他心中的地位。 那日日夜夜的陪伴、那孤独之中的依偎、那恸哭中的舔舐、那愤慨之时的劝慰……难道,还及不上对他不闻不问的生母,赶不上把他弃之不顾的康熙,比不上把他当软柿子捏的兄弟吗?个阴森的紫禁城,还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难道,他要眼看着小狗受刑,之后再去悔恨,懊恼吗? 当时,他不顾切的冲过去,脚踢开胤禩,推到胤禟。拉过胤祯,拳拳狠狠的痛揍!周边的宫太监被惊呆,好容易回过神,赶忙叫醒午睡中的德妃。 德妃听闻爱子胤祯被打,怒从心起,命人拉开厮打在处的兄弟俩。胤禩、胤禟的贴身太监,更是找来良妃和宜妃。 宜妃好容易找到德妃的碴儿,哪容易饶过?立刻让人禀明康熙。康熙到永和宫之时,在路上已听宫人的叙述,早已先入为主。当看到胤祯、胤禩、胤禟三人的伤势,更是怒不可竭。根本不听他的辩驳,大骂他不怜幼弟,平日看着性子淡泊,实则喜怒不定。罚他去偏殿里跪着,罚抄五百遍孝经才能起身。 他不依不饶的恳求康熙让他把小狗带走,果然如他所料的那般,康熙喝斥他玩物丧志,立刻命人把他拉走。他是被人圈住手脚,在胤祯等人讥嘲的目光中离开的,耳畔听着小狗呜呜的哀鸣,心如死灰。 等他写五百遍孝经出偏殿,小太监笑嘻嘻的把个木匣交给他,是胤祯送给他的。他心中已有所觉,但是看到匣中支离破碎的小狗时,那仿佛死去的心仍是疼痛欲死。小狗是被人活生生用利刃斩杀的,而害死他的凶手,不仅有胤祯、胤禩、胤禟,还有助纣为虐的德妃和康熙,更有他自己。明明无法保护,却贪恋小狗的温柔,害死自己唯的珍宝。 就是那刻,他对自己,要报仇,只要他活着,就要使他们都痛苦,如此刻的自己。对胤祯他们而言,死的不过是条狗,微不足道。可在他眼里,小狗是他的伙伴、亲人、兄弟……是他在冰冷的后宫,唯有的避风港。 当初把小狗送给胤祯,哪怕只是远远的看着,只要小狗过得好,他也就满足。可是……世上没有可是两个字,有的只是日渐冷淡,对谁都彬彬有礼,兄友弟恭温文尔雅,找不出任何错处的胤缜。 他投向太子,暗中打压胤禩派。他收买人心,丰满自己的羽翼。他让乾清宫里的太监,不时嘀咕两句太子的为难。太子有何难处?还不是朝堂上,被那贤良的八阿哥胤禩压着,害他个太子心惊,整宿整宿无法入眠。 他深知,太子在康熙心目中的地位。次两次,康熙敲打多嘴的太监,但次数多,的人也多,康熙自然不安稳。而暗中的他,命血滴子在朝中撒布良妃的谣言。良妃身份低微,如今却母凭子贵,可见康熙对太子失望,有意立八阿哥上位。 如此来,康熙急,为安抚太子,为自己摇摇欲坠的地位,他不得不怒叱胤禩,胤禩不过是辛者库妇人所出。当时,胤禩听到康熙的呵责,脸惨白的样子,他而今仍记忆犹新。真是痛快啊,原来胤禩也有心,也知道心疼。但有他当日那般痛心吗?他笑着想,自己日后会让胤禩更心痛,让他好好尝尝那痛不欲生的滋味。 他冷对苍生,他从不结党,他旁观世事,众人都以为他无意于皇位。是的,皇位,那个宝座是他最看不上眼的,却也是他最渴望得到的。只因他的生父是皇上,才对他如此无情。而他就是因为无权无势,才保不住最重要的东西。 他藏于暗处,操纵着血滴子,渗入各个兄弟的幕宾之间。他以八阿哥胤禩的名义,送出待死的海东青。康熙知道胤禩不会自寻死路,他表面怒责胤禩的同时,让暗卫私底下好好盘查。结果呢?是他向看重的胤祯,恨不得他早死。 此时,胤禩的势力已经慢慢由胤祯接手,胤祯自然不希望手下有二心,像他的小狗样只想着当初的主子。所以,胤祯下手合情合理,康熙如何不疑?康熙年老,他怕死,更怕些年轻的儿子毁他千古帝的基业。 他适时的送上弘历,让弘历宽慰康熙枯燥的心灵。直不把他放在心里的康熙领情,想起他多年如日的好处,觉得他孝顺,认为他被训斥后,能改变难移的本性实属难得。康熙心底默默关注的同时,他仍演着自己的好戏,恳求康熙满足胤祯的愿望,让他领军出兵,做个大将军偿所愿。 康熙知晓,胤祯对他视如路人,而德妃拉拢他,不过是为帮着自己的小儿子。然而,他却三十多年未有句怨言,任凭对方榨取,仍做着孝子慈兄。而对朝政上的事,他冷然以对,从未办错件差事。康熙认为他是个心性稳定,仁心仁术之人,可立为皇储。 多年的隐忍,没有白费功夫。康熙暮年多不如意,出自他手,而他更凭借手段,得到纸遗诏。他登上王位,站于顶峰俯视众人的同时,心中更是空虚。 可笑,德妃不肯移居慈宁宫,大吵大闹,还些从未预料他会上位的话。他命奴才退下,冷笑着告诉德妃,是他求康熙把胤祯派去西北的,胤祯不是想做大将军吗?那就活该辈子被他踩在脚底下! 德妃哭闹不休,质问他为何亏待自己的亲兄弟,喝骂他不贤不肖! 他冷笑着告诉德妃,他的兄弟早就死,在三十多年前,死在胤祯的手里,还是被分尸活活疼死的。如今他成皇上,便是为报仇!只要他活着,就要让胤祯悔不当初。 德妃惊呆,甚至不明白他的是什么。直到弄明白,才破口大骂他不是人,为只畜生,祸害亲兄弟。 他睨视着寻死觅活的德妃,讥嘲的表示,他从未把德妃当作生母,胤祯自然也不是他的同胞。他的母亲只有个,那便是佟佳氏。他知道怎么,才能使得德妃暴怒。 果然,德妃最不想听的就是佟佳氏的名字。想当初佟佳氏抢走刚出生的儿子,忍不住恨意,恼怒佟佳氏的同时,连带孩子都恨上。谁想到,佟佳氏死,却留下把当作生母的胤缜。此刻竟当着自己的面,要为只畜生报仇,而残害的儿子胤祯。如何能不急,如何能不恼? 他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他就是要德妃明知道他要害胤祯,害的宝贝儿子。而德妃,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胤祯被祸害! 十年风水轮流转,他登上皇位的宝座。摘剪着胤祯、胤禩等人的羽翼,以看对方苦恼的样子为乐。没多久,德妃死。德妃是被自己活活逼死的。当听到胤祯被遣去镇守皇陵,就开始咒骂,又想跑来乾清宫指责于他。可惜,血滴子没给个机会。德妃只能在房中发泄,遍遍思念的爱子,思虑成疾甩手而去。 德妃的死,他不伤心吗?很多嫔妃都欲在他失意之时,做个贤妻,让他体会儿家的柔情。但皆被他喝斥而去。 德妃离世,他不觉得伤感,只是心中憋闷难言。哪怕,德妃当年护护自己的宝贝,让它别死的那么痛苦,那么凄惨,他也许都会放码。无论怎么,都是自己的生母,但也是个亲生母亲,使他夜夜梦见自己的爱犬支离破碎的出现在他怀里。 他的恨从未停止,不死不休。 当初,小狗死,他回尚书房再遇胤禩。胤禩对他,小狗死便死,要是喜欢,可以再送条给他。他永远记得,胤禩背地里嘲笑他:“只有个胤缜才会把条狗看得么重,为个畜生殴打兄弟,难不成,还真把狗当成兄弟?难怪宫里人人踩着他,原来是把自己当成狗奴才。” 而那胤禟亦在边头,应着胤禩的话。 即便过三十多年,他仍没忘记胤禩当日所言。他冷冷笑道,胤禩既然看不起狗,那么他就让胤禩尝尝当狗的滋味。让胤禩做条阿其那,让他知道做条狗的不易。至于事事以胤禩为首的胤禟,干脆就更名为塞黑斯吧。既然,胤禟与胤禩交好,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胤禩人做狗多孤单啊?胤禟作为胤禩的好兄弟,当然要陪着他。不过,也许做头猪还便宜胤禟。在他心里,胤禩、胤禟猪狗不如! 处置胤禟、胤禩,他更没忘记自己的亲兄弟。在别人眼中,胤祯始终是他的同胞手足。若是让他成畜生,自己也难免受拖累。不过,对于害死自己珍宝的主谋,他自当好好招待。 胤祯不是想成皇帝吗?可惜,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是胤祯向来看不起的他,胤祯的亲哥哥!胤祯不得不对他鞠躬跪拜,不得不对他三呼万岁。胤祯不是想做大将军吗,想走遍大清,扬名立万吗?他就偏偏囚禁胤祯,把胤祯关入小院之中,使胤祯满怀腔抱负抱憾终身!他不会让胤祯就么死,他要让胤祯日日受折磨,生不如死! 可惜,他报完仇之后,身体垮的厉害,先走步。而他那个好大喜功的儿子,居然罔顾他的命令,把胤祯放出来。可怜,胤祯也垂垂老矣,看着眼前的沧海桑田,想起曾经的抱负,是不是会后悔杀死他的小狗…… 自我的救赎 紫薇几乎是惨白着脸奔入药园的,追着温温凄厉的哼声转入院中的偏庭。刚欲冲进花庭,紫薇下意识的停下脚步,抬首仰面闭上眼,深深吸口气。才沉着脚步跨入庭院。 不愿看见小狗痛苦的样子,可是却不得不看。紫薇瞅着温温在地上翻滚的小身子,心疼得滴血。温温,赔十三年,早就成命中不可缺少的部分。可是狗的年寿,比起人还是过于短暂,温温看着顽皮,实则已经……没有几个年头。 两年,故意慢慢的疏远温温,怕小狗若有个万,自己又会像前世那般疯狂、压抑。此生虽比上世过得顺畅,但仍是步步艰辛,处处算计。何况,上辈子儿时的遭遇,从之骄子,朝跌成失庇护的皇子,被欺辱被轻慢,小狗那冷冰冰的尸首,他永远忘不。虽,仇报,怨也该消,但恨意已入骨髓,再难忘却。那些记忆……紫薇苦笑,如能忘记该有多好? 紫薇快步上前,抱起翻滚中的温温,细细查探。温温往日湿润的大眼,看着感觉有些模糊,仿佛没有焦距,似乎是因为太过疼痛而昏眩。但从紫薇抱起它的那刻起,温温就用短吻使劲蹭着紫薇的掌心。紫薇心头疼痛难忍,却依旧清醒神志为温温查伤。不多时,终于在温温的脖子上,看到个不清晰的红印,好似虫子的咬痕。 难道是蜜蜂蛰的?紫薇环顾四周,见放于阴影中的两株七星海棠在风中摇曳,其盆栽根部有被刨过土的痕迹。紫薇捏起温温的脚爪,瞧它的前爪内尽是泥土,显然七星海棠盆内的土是温温翻的。紫薇把温温揉进怀里,小心掰开它的嘴,左右察看番。小狗的口腔内很干净,没有食物的碎末,显然并没有误食七星海棠。那么,为什么温温么难受?就因为脖子上的伤口? 紫薇自问间,突然发觉花盆底处,有什么东西正微微耸动。细看之下,是条浑身带刺的毛虫迅速的爬行着。虫子爬得极快,而且弓身攀爬之时还能跳动,蠕动间发出刺耳的嘶鸣。紫薇见状心下凛,抱着温温猛然起身,抽下腰带灌入内力,右手扬腰带抽向毛虫。虫子扭着身子跳跃着躲避,但布带仿佛尾随着它般,紧跟其后。瞬间,腰带以柔劲包裹住毛虫,绕好几圈,以虫子为中心,包成个蚕茧。 紫薇手握着腰带裹成的蚕茧,能感受到毛虫在其中剧烈的挣扎。知道不可耽误,立即三步并两步跨入药室,取出瓷坛把布球放入其中,合上盖子,并拿过桌上的皮绳,紧紧缚住瓷坛上的瓶盖。 紫薇先把坛子放在旁,从兜里取出两个药瓶,倒出丹药掰开小狗的短吻,喂它吃下。以粗绳代替腰带,系好衣裙。并以左臂搂抱温温,右手掌托着它的背心,输入内劲催动药性。不多时,温温的病况稍有缓解,紫薇赶忙抱着温温,提起瓷坛步出药室,唤入药园门口处焦急的众人。 紫薇吩咐黄鹂让人立刻备车,命春、秋两个丫头捧着两盆七星海棠,放入马车内。紫薇悄声叮咛柳妈两日后,带着鹦哥儿、冬丫头去郊外的大宅,好好听来者的指。对方是宫内的老嬷嬷,紫薇命柳妈好好学着宫礼。而留在静轩的丫鬟,就照看着夏府,有什么事,立刻去药王谷禀报与。 柳妈等人瞅着紫薇焦躁的神色,不敢耽误,急忙答应着送出门。紫薇甚至来不及同夏老爷道别,只能叮嘱柳妈为自己解。柳妈熟知温温在紫薇心目中的地位,会意的头。等送走紫薇,整整衣衫,告诫众人不得惊慌,散回静轩不提。 柳妈独自去夏老爷的书房,编个谎,庄子上有事,紫薇急冲冲赶去解决。紫薇又怕夏老爷担心,没忍心告诉他,让夏老爷好好修养。 不夏老爷闻言如何的欣慰,单紫薇路催促车夫快行,右掌不停的往小狗体内输着内力。即便如此,温温仍疼得抽筋,在紫薇的安抚下,闭紧嘴巴不再哀叫。可听不到小狗的哀鸣声,紫薇心下反而更是着急。温温极有灵性,此时不吵不闹,怕是为避免伤心。 紫薇想起方才跨入药园时,看到院墙角上的处小洞,明显是温温每慢慢脚脚挖出来的。明知道温温喜欢粘着自己,但为避免伤情,竟直躲着温温,在药园中呆就是大半。温温想见自己,大门关着进不去,自然就会去挖墙…… 紫薇摸着温温后腿的小爪子,眼中有些湿润。心怪自己早年心软,收下温温。此刻,却又因为怕伤心而躲避它。紫薇自责不已,俯视着温温痛苦的样子,恨不得疼得是自己。然而,如今就是再后悔,也于事无补。 赶路的车夫是紫薇从乞儿中选入夏府的,每次紫薇出门均由他赶车。来药王谷,更是熟门熟路,不过个时辰,已经到幽然居。紫薇跳下马车,命车夫搬下七星海棠的盆栽,而自己早已冲入药王石无嗔的小屋。 “爷爷,快出来看看,温温是不是还有救?” 石无嗔听到车轮声,已知紫薇前来,正想笑着出门迎接,忽闻疾呼心猛地提。他疾步而出,只见温温在紫薇怀里抖着小身子,副颓败的模样。温温也陪石无嗔不少时日,给他寂寞的日子添不少欢趣,此时瞧着温温疼痛翻滚的样子,不由得心中大悲。 “怎会如此?”口中问着话,石无嗔接过温温,细细打量。 紫薇轻轻侧过温温的脑袋,拨开它颈部的毛发,露出红肿之处道:“可能是被咬的。” “是……”石无嗔心惊的对上紫薇的双眸,询问:“知道是何物咬的吗?” “可能是条虫子。灰褐色,浑身是毛,很是难看。蠕动极快,还会跳,发出吱吱的叫声。”紫薇举起右手中提的瓷坛,“把它抓来,就在坛子里。” 石无嗔复杂的注视着紫薇道:“虫子吃什么,知道吗?” 紫薇明白石无嗔起疑心,直言道:“虫子不是养的。不过,猜,它吃的可能是种的七星海棠。”七星海棠之事,紫薇本是不愿的,但是为救温温,些也顾不得。 “七星海棠?”石无嗔瞪大眼,脸震惊的凝视着紫薇。七星海棠,只是书中记载,他曾经得到过株,但马上就枯死,没想到紫薇竟会晓得七星海棠,甚至还栽种。 “不错。”紫薇头道:“种两株七星海棠,快开花。爷爷,先不些,七星海棠已经带来,若是救活温温,把两株都送给。”紫薇在石无嗔的示意下,把瓷坛放于桌面,接过其怀中的温温,再次输入内劲。 石无嗔看着紫薇的举动,神情复杂的道:“虽人称药王,不过是聚下奇毒之物,做成毒丸、毒液、毒粉,震慑群雄而已。听么,咬伤温温的十有**是蛊。” “蛊?” “是。”石无嗔解释道:“蛊也是种毒,不过,它是味活毒。蛊毒起源于南蛮,年轻时到过云黔等处,与当地养蛊之人比试过。虽的毒性烈,多是见血封喉,但蛊毒更是诡异非常,它往往不是时间害人性命,而是折磨的人死去活来。不服气,些年直尝试着养蛊,却未有所成。” “难道温温没救?” 紫薇那双锐利的眸子,深深的凝住着石无嗔,仿佛只要他头,那道道锋利的目光便要射穿他的心脏。石无嗔有些气恼,他自认也是心疼温温的,但术有专攻啊?他对蛊毒只是知半解,万医死温温,难不成让紫薇迁怒于他吗?石无嗔暗骂紫薇不孝,但也仅仅如此,对紫薇的唐突并不放在心上,若是换个人,石无嗔早就用毒招呼。 石无嗔瞅着紫薇动不动的坚定眼神,败下阵来,为难的开口道:“爷爷对蛊毒确实知道的不多。而且,七星海棠是下至毒之物,能吃七星海棠的毒虫,想必不是普通的蛊。爷爷不是不救,而是无能为力啊!” 紫薇右掌抵着温温的背脊发劲的同时,追问:“也看过毒经中的蛊毒篇。书上,蛊毒是要钻入血肉之内的。爷爷,看温温的样子,究竟只是被咬,还是毒虫入腹?” 石无嗔摇头道:“不可能只是被咬,那个伤口,可能是蛊虫钻入的口子。要知道,毒虫喜欢吃毒物,尤其是剧毒的花草。它们能在方圆十里之内,闻到毒物的香味。而七星海棠,正是毒虫的垂涎之物。” 紫薇心思灵动,提问道:“爷爷温温体内有蛊虫,而也抓住只。猜,七星海棠招来毒虫,依附在它的根部。而温温不小心挖七星海棠根部的泥土,把蛊虫挖出来。” “云黔之处养蛊,多是找些毒虫放入瓷坛,让它们互相啃食,直到最后的那只,方是蛊虫。”紫薇细心计较道:“两盆七星海棠,已经养多年,眼看就要开花。往日,也没有看见什么蛊,想必,毒物并不是没有,而是都躲在七星海棠的根须里。当初,未必只有两只,而是互相吞噬,到而今已经成蛊。今日其,钻入温温体内,另只就在坛子里。” “的意思是?”石无嗔不明白紫薇的意思。 “两株七星海棠,两只毒虫,想必它们之间还未有输赢。”紫薇注视着石无嗔道:“爷爷,要养只毒虫,让它去温温的体内,把另只吞噬。” “……”石无嗔气的不知骂紫薇什么好,跺脚,在房中不停的踱步。 紫薇抱着温温,满脸坚决道:“爷爷,不论帮不帮忙,事是做定。” “知不知道,养蛊是会被反噬的,难道不要命?”石无嗔骂道:“知道喜欢温温,但它只是条狗!难道要去陪条狗死吗?” 紫薇冷冷的望着石无嗔道:“温温陪十三年,在心里,它不是狗,是的宝贝。既然,爷爷不愿帮忙,那么三后,到幽然居给收尸吧。此事,非做不可!” “……知不知道有个万,会伤心,啊?明不明白,养蛊可不是开玩笑的。的外公呢?不管他?要是温温醒着,它也不会让么做的!温温都陪十三年,它已经老,是该离去的时候。何必再拉住它?”石无嗔被气的语无伦次,瞪视着紫薇不知该如何劝,打消的主意。 紫薇抓起瓷坛,搂着温温转身道:“爷爷,该知道,下定决心的事,从来不会变。” “唉——!”石无嗔目送紫薇走出小屋,脚踢翻座椅,绕着桌子走几圈。却哪里放心得下?只能抱着瓶瓶罐罐追上紫薇的脚步,入幽然居。 石无嗔虎着脸,斜眼瞪着紫薇道:“蛊虫是有灵性的,要以血喂养。平日,炼蛊之人是滴喂的,最短也需得七之久,可温温是等不及。只能让蛊虫次吸够的血,让它记住的气味,才能为所用。么下来,的身子可能大亏,明白吗?” 紫薇把温温放入床榻,平静的看着石无嗔也不多话,只是颔首道:“谢爷爷成全。事不宜迟,现在正用保命丸,吊着温温的命。爷爷,开始吧。” “……”石无嗔实在不出话来,怕开口的都是喝骂,只能闭嘴不言。他命车夫把七星海棠搬入屋内,之后把人打发,并在幽然居外洒剧毒,才回身走入室内。 石无嗔用剪子摘下七星海棠的叶片、根茎放入碗内捣碎,取小刀划破紫薇的手腕,让把血灌入其中。其后,石无嗔又倒入几喂毒粉、毒汁。不过须臾,瓷坛内的虫子就发出吱吱的鸣叫,并拼命的撞着瓷坛。 “爷爷,温温体内的蛊虫怎么没有反应?” “那是因为它已经得血肉。而且,剧毒的香味被温温的血气阻隔。”石无嗔边解着,边小心剪断瓷坛外捆绑的绳子,刚翻开盖子,毛虫瞬间窜出跳入瓷坛边的小碗之内。石无嗔另掏出只小碗,依旧摘七星海棠,并剪下花朵碾碎让紫薇接着灌血。稍息,毛虫吸尽碗内的鲜血,跃入第二个小碗之中。 石无嗔马不停蹄的取出第三个小碗,加入各色的剧毒,并投入七星海棠的汁液。毛虫吸食极快,身子涨倍,仍不停的喝着血液。第二碗饮尽,又跳入第三碗之中。石无嗔拉过紫薇淌血的手腕,命凑向瓷碗边沿,半炷香过后,毛虫吸完碗底最后滴血液,蠕动着身子,跳上紫薇的掌心,攀爬至滴血的伤口,低头吸附。 石无嗔以为紫薇会怕,至少也该出现厌恶的神色,没想到紫薇只是冷淡的看着手腕间不停吸血的蛊虫,未有丝的惧怕。石无嗔心中道声好,不愧是他的孙,是他的首徒。但心神仍关注着毛虫,生怕个不好,蛊虫噬主。 紫薇右掌直贴着温温的背脊,输送着内劲。慢慢的,额角出现密密的汗滴,背上亦湿成片。石无嗔因为盯着蛊虫,过许久才发现紫薇的异常,当他得知紫薇在失血的同时,不停给温温灌输内劲,心头不由得激烈震荡。 石无嗔直以为紫薇是薄情之人,哪知他对只小狗,竟会照顾至此。就算是至亲之人,也未必肯伤自己去救治对方,何况,用的是生死未知的招数。石无嗔喝斥紫薇,命停下运劲,由他接替。并告诉紫薇,此时不可分心,让蛊虫钻入身子,那不仅救不温温,连都会死于非命。 石无嗔抱起温温输入内力的同时,探着它的心脉,若有若无。石无嗔暗暗祈求上保佑,别让紫薇的番心血付之东流。 蛊性贪婪,不知节制。从午时至午夜,整整七个时辰,不住的吸取着紫薇的血液。毛虫从最初人的尾指般大小,变成子拇指般粗细。石无嗔让紫薇口中含着玄参,命支持着精神不能昏死过去,反而让毛虫钻入肤下。 紫薇往伤口处凝力,每次蛊虫探头转入伤口,皆被次次逼出体外。而伤口处的出血量,也必须自己掌控好,否则早已流血致死。直到蛊虫吃饱喝足,副懒洋洋的躺入的掌心,石无嗔方命紫薇把毛虫放入早准备好的药物之中。 紫薇刚把蛊虫投入温水之内,毛虫就忍不住往外跳。石无嗔叮嘱紫薇压住蛊虫,紫薇以无伤的右手罩住翻腾的毛虫。也许,蛊虫已经认同紫薇的气味,在的压制下,渐渐安静。紫薇看着瓷盆中清澈的水慢慢混浊,从毛虫的身子里飘出股血腥气。渐渐的,蛊虫体内次次排出丝丝的浊水,满盆清水染成血红。 石无嗔命紫薇捉着蛊虫,连换三次药物浸泡。约莫鸡鸣之时,毛虫退刺,由拇指粗变为婴儿么指般细小,褐色的身子转为青白,要不是背脊上浮现七道金色的线条,仿若条桑蚕。 在石无嗔的示意下,紫薇捧着蛊虫,来到床榻边,抱起气若游丝的温温。紫薇明白,温温之所以能坚持那么久,是因为体内的蛊虫正在啃食它的血肉,没有急着弄死它。究竟能不能挽救温温的性命,紫薇不知道,只是竭尽所能的试。前世,没能保护所爱,可以,是自己害死宝贝。而此生,不希望再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温温死去。 如果,不种七星海棠,或许就不会连累温温。若是弄清毒物的习性,先问石无嗔,更不会使蛊虫横行。也是,避开温温,才会使得小狗挖墙寻找,而伤自己。紫薇心痛难言,只能咬着牙,把蛊虫放至温温的伤口处。 蛊虫见缝即入,下子钻入温温体内。神奇的是,紫薇能隐隐察觉蛊虫的动向,它正沿着血脉,快速蠕动着朝另条毒虫而去。照石无嗔话中的意思,是与蛊虫已经有血缘牵绊,当然会有所觉。要是真正的炼蛊之人,别是即在身边,就是相隔千里,也能清楚的知道蛊虫的行踪。 紫薇未必解蛊虫,但知道蛊性贪吃,的蛊虫与温温体内的毒虫,彼此都觊觎着对方,本能的想吃对方,增加自己的功力。须臾间,紫薇心头紧,明白两条蛊虫已经对上,正扭在处互相撕咬。昏迷中的温温被疼醒,温润的眸子,淌着眼泪滴滴落入紫薇的掌心。 紫薇心下沉,急忙掏出续命丹,喂温温吃下。并再度催动内劲,给温温提气。 “不要命?”石无嗔喝道:“夜未眠,失那么多血,还给它输元气。有没有想过,的身体会垮?” 紫薇正色看向石无嗔道:“做那么多就是为救活它,若是功亏篑,之前做的事,便都是无用之功!” 石无嗔心田窒,欲上前接手,被紫薇拦下,“温温是要救的,自然由救到底。” 石无嗔恨死紫薇的死心眼,在旁痛骂的倔犟,可是心底,也不免倾佩紫薇的毅力,感慨于的情意。就算失血,整夜催动内力,十个时辰,没喝过口茶吃过口饭,但仍未叫过声苦。甚至,除眼中的焦急悲伤,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神色。 难道,紫薇不疼不累吗?不,石无嗔见过炼蛊之人,从其口中知晓被蛊虫吸血的疼痛。虫嘴咬在伤口处吸食的痛楚,往往要吃麻沸散才能止痛。而且,为防止蛊虫钻入伤口,丹田更是得不停的运劲,不能有片刻的歇息。然而紫薇呢?不喊苦也不累,只是用双眼盯着温温,生怕它死去。 样个至情至性的孩子,为什么他曾经以为会害自己呢?历史上兔死狗烹之事,多不胜数。但,石无嗔已经解,紫薇此人只要对分好,也会牢牢记住,回报与。只要不背叛,那么绝不会如他担心的那般,出现鸟尽弓藏的祸事。 蛊虫不停的争斗着,光凭温温剧烈的翻滚,就能感到对方厮杀的凶猛。温温很疼,紫薇知道,此时甚至想不顾切,杀温温结束它的痛苦。可是,如此来,温温就真的走,和前世的小狗样,离而去。紫薇如今知晓,温温死去,或许也能到阴司,重新投胎。但不舍,不愿放手,欲同阎王争命,哪怕时半刻也好,让感到温温的温软,摸着它柔软的皮毛。 可是,的心太疼,目睹温温忍着伤痛,怕忧心而不叫声。紫薇贴着温温背心的右掌,慢慢发劲。闭上眼睛,隐下眼中的湿漉,对自己,只要掌,震断温温的心脉,让它别再么痛苦。紫薇心道,是不好,硬是要留下温温,害它受那么长的罪。 温温,还记得,前生的那只小狗,就叫温温。而今世的温温,和它样雪白,与它般逗人的温温,也要离而去吗?紫薇刚欲发力,忽然感到臂弯中的温温停止抖动,心头剧痛,睁开眼垂目而视,两行热泪滴落在温温的额头。 石无嗔也不知如何安慰紫薇,初次见落泪,惊愕的不能言语。 紫薇再度闭上双眸,长长叹口气,心慢慢下沉,嘴角上翘充满自嘲。 他是皇子有什么用?保不住自己的小狗。 他成皇帝又如何?失去的东西永远不会死而复生。 而今,是紫薇,再活世。却依然救不自己想救的生灵…… 也许世太顺畅,使太过自得,而忘曾经的教训。温温是老,可是……可是至少,别让它死在自己的过错中,死在的手里啊…… 啪哒啪哒。 紫薇感觉温软的舌头舔舐着自己的脸颊,心头震惊,茫然的张开双瞳,正对上温温那黑乎乎的温润大眼。紫薇抱紧温温,心中不敢自问,小狗究竟是好,还是回光返照,或是正在梦中。只是用双臂揉着小狗,把头埋入狗狗柔软的毛发之中。 “来给它看看。”石无嗔初时也以为温温经不起蛊虫的折腾,已经断气息。没想到,紫薇的眼泪落到温温的额头上,小狗竟张开眼睛,跳起身舔舐紫薇的泪水。石无嗔从未见过般温暖的场面,也没看到过如此有灵性的小狗,欣喜的同时,不知为什么,又是满心的酸涩。 紫薇把温温递与石无嗔,石无嗔双手接过,摸摸温温的身子,许久后头道:“无妨,已经没事。的蛊虫,已经在为它填补损伤的心脉。只要再给它补补,立刻就活蹦乱跳的。” 紫薇深深看着石无嗔,半晌才道:“谢谢,爷爷。” “谢做什么?可是的爷爷!”石无嗔心头微涩,口中笑骂道:“如今,是知道那些有忤逆孩子的爹娘的无奈。” “紫薇冲撞师傅,爷爷不要计较才好。”紫薇抱过温温,心头松,笑道。 “啊!今后可不许么鲁莽!万事,三思而后行!”石无嗔瞅着紫薇摇头,轻责两句,摸着胡须欣慰道:“不过,也算因祸得福。开年的时候算着,温温也到寿尽之时,但而今它有的蛊虫保命,只要不死,它就能活着。蛊虫有起死回生之效,就是因为它可以填补衰落的五脏六腑。下,放心?” 紫薇闻言,疑惑道:“照爷爷么,有蛊虫岂非能益寿延年?为什么,除苗疆之人养殖,他人都惧怕蛊虫?” “蛊虫能驱毒、补救脏器不假。但,以为蛊是那么容易能找到的吗?下毒虫数之不尽,但真正能成为蛊的,屈指可数。可遇而不可求。”石无嗔骂道:“以为昨日为何拦着啊?以为真的能炼成蛊吗?就怕炼蛊不成,反而让毒虫把温温折腾死。若是样,不如让它痛快的去。” “要知道,蛊虫也有区别的。有些低下的,只能害人,不能续命。而且,没有身高强的内劲支持着,蛊虫极易反噬其主。何况,敢把身家性命托付给另个人吗?蛊虫是不能自救其主的,它爬入饲主的体内,只会反噬。而温温从今往后可是靠活着。只要不招出蛊虫,它就会直呆在温温体内,保着它的心脉。”石无嗔朝紫薇瞪个白眼道:“是运气好,祖坟冒青烟!” “爷爷,咱家的祖坟在哪儿啊?孙也好去祭拜。”紫薇摸着温温的白毛,打趣道。 石无嗔双眉皱,怒目而视道:“孩子,话怎么像个臭小子?行,还不快躺下歇息,真把自己当铁打的?实话告诉,的身子现在亏的厉害。此刻,不过是因为提着口气,等睡觉,就知道,累是什么滋味。” 石无嗔压着紫薇躺下,给盖上薄被,吩咐道:“之后三个月都不准回去,和温温都要好好休养。”罢,抱着大大小小的瓷瓶离去。 紫薇仰躺下,搂抱着温温把它置于胸口,感受着它的温暖,慢慢闭上眼。在温温不停的磨蹭中,紫薇的意识逐渐模糊,睡梦中仿佛看到条小白狗从而降,投入怀里。紫薇勾起唇角,心道,终于亲手救温温,救自己的宝贝。世,总算……没有错过。 紫薇没料到的是,在休养的段日子里,夏府那边正翻地覆。 静水起涟漪 “夏仁啊,紫薇次出门,几时回来?”夏老爷心里有些打算,他段日子躺在床上养病,把所有的俗务都抛。无事身轻的夏老爷,难免会惦念起直挂在心头的重担。 而今,已是乾隆十七年秋。过年,紫薇将满十八岁,人道十六碧玉年华,已在不知不觉中匆匆流过。眼看再两年,紫薇就要入桃李之年,成老姑娘。 夏老爷叹息着想,济南城的姑娘,即便是小家小户的,也早早成亲。紫薇的婚事至今未提,是因为当初雨荷的名声带累紫薇;二是,前些年夏府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要避过流言只能低调行事,紫薇的婚事自然搁下;三者,紫薇几年来忙于奔波,为接下整个夏府的担子,确实辛苦。作为始作俑者的他,如何再能给外孙添乱? 夏老爷摇首叹口气,心道,而今紫薇已经扛起夏家的重担,而且比他在时分毫不差,就是自己去,也能放心。不过,走之前,得把紫薇的婚事办妥。至少,要为紫薇把把眼,挑个实诚的夫婿才好。 但在为紫薇操办婚事前,有几件事要解决。紫薇成亲,不论是嫁人还是招婿,今后都必须住夏府主宅。夏老爷知道紫薇不介意,但后院中有夏家氏、赵姨太等人,只怕不小心会闹出什么风波,不如同他起去庄子上养老的好。 另外,兰心比紫薇还大两岁,此刻正是桃李年华。夏老爷熟知兰心的心性,知道些年讨好自己,就是为夏府的家财有的份。 提及兰心,夏老爷不免想起夏霜芝的死,心底忿恨的同时,也有几许愧意。他早年把心思都用在小儿雨荷身上,之后又把紫薇迎入家门,亲自教导。对霜芝母实在没尽过多少心力,追究到底,夏霜芝的意孤行,未必没有他的推波助澜。若是他早些明,把家产分些与霜芝,命们另觅住处,霜芝也不会铤而走险。 夏霜芝确实有大错,然而他自己,也是祸首之。夏老爷心底烦闷,摸着紫薇送给他的保命丸,想起小外孙的孝顺,才稍稍去子闷气,舒服些。 夏老爷深知兰心自大,心思更不小。要是把留在夏家,等同给紫薇埋下祸患。紫薇看在他的面上,不可明。夏老爷计算着,在紫薇成婚前,要把兰心嫁出门,宁可多赔些嫁妆,也不能让耽误紫薇,闹得家宅不宁。 还有,夏家氏……夏老爷想起老妻,又是番怅然。如今的夏家氏,谁也不认得,只记得自己。夏老爷心酸的同时,亦有些宽慰。夏老爷命贴身丫鬟荷香自称雨荷,陪在夏家氏跟前。夏家氏早已不认得儿的模样,只是依稀记得雨荷被夏老爷关在别院里。而今,儿重回夏府,在膝下凑趣,夏家氏如何不欢欣? 夏家氏得荷香,除夏老爷谁也不搭理,每日同荷香絮絮叨叨着往昔之事。荷香明白夏老爷的用意,自是着意奉承。如此来,倒苦竹琴。 竹琴因是雨荷送与夏家氏的缘故,在夏家氏跟前很是得意。不仅不用做丫头的活计,夏家氏根本是把竹琴当作儿般疼爱,甚至远远越过紫薇。 竹琴到底是奴才,胸中没有多少丘壑,见夏家氏疼,连夏府的正经小姐,嫡嫡亲的外孙紫薇都比不过自己。而丫鬟们看在夏家氏的面上,对也多有退让。竹琴自然蹬鼻子上脸,对下人指手画脚。若有冲突,必然告知夏家氏,求夏家氏狠狠惩戒对方。 来二去,人人皆知竹琴的刻薄,哪里会同交好?当年,紫薇命人给竹琴缠小脚,疼得竹琴死去活来,有多少人看着竹琴的笑话,心中叫好?但,众者多是在暗中讥嘲,不敢放明面上笑。因为,夏家氏仍给竹琴撑腰,把当作宝贝,众人怕扫夏家氏的颜面,哪敢投鼠忌器? 然两年,夏家氏脑子糊涂,只想着接回儿,旁的什么事都不管。而夏家氏除夏老爷,余者皆不认得。夏老爷吩咐奴才把荷香当作小姐,当作夏雨荷,让荷香在夏家氏身边尽孝。夏家氏信夏老爷,自是把荷香当作亲生儿。有亲生陪伴,当然把竹琴抛在边。 众人见竹琴失靠山,想起往常的嚣张,都时不时的踩上脚。不是缺衣少食,就是劳作加倍。可怜,竹琴踮着小脚,走进走出提水端饭,连歇口气的时辰都无,往往日下来肿脚底板,连着心都跟着疼,腔苦闷更是无处诉。哭大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到鸡鸣之时,又被晒衣杖打醒,继续忙碌。 竹琴不只次,偷偷跑去夏家氏面前告状。然今非昔比,夏家氏哪还认得?在荷香几句轻巧的责骂中,夏家氏认定竹琴是不听使唤的恶奴,反而命人狠狠打顿。几次下来,竹琴也冷心,暗悔不该离开夏雨荷,把自己葬送在大宅之内。 当初,夏家氏清醒之时,竹琴不是没有提过自己的婚事。竹琴委婉的暗示,自己想嫁给夏府的管事。样,即便是出嫁,也好直陪着夏家氏。但夏家氏不愿竹琴早嫁,把此事拉下。竹琴咬牙切齿的当儿,也不敢多提,怕夏家氏以为自己是不要脸的姐儿,成日想着嫁人。 竹琴初来夏府,想得极好,莫是嫁给管事,甚至做过攀上公子哥儿,当大家主母的美梦。竹琴猜测夏府是大户人家,亲眷也多,平日来来往往的少爷定不少,只要遇到个,混熟,凭的美貌和手段,定会拿下公子哥儿的心。 可惜,竹琴料错。大家眷是不能随意出二门的,即便夏家有来客,只要不是至亲,后院的夫人小姐也不能相见,何况个丫鬟?竹琴从小跟着夏雨荷,哪里会知道些规矩?雨荷只会次次诉的爱恋,编造些美满的姻缘,听得竹琴脸向往。但到夏府大宅,没几日,竹琴就明白雨荷的话多有不实。虽还做着美梦,不过要求已经低,只想嫁给管事,做个管家嬷嬷即可。 何况,普渡寺遭噩梦,使竹琴心惊胆颤,在府内之人鄙夷的眼光下,活得憋闷。重提自己的婚事,夏家氏此番没有推脱,请来内内外外的管家好声询问。然而,却没有人应承娶。 竹琴脸上赔笑,心头苦涩不堪。晚间躲在被子里痛哭,觉得自己千好万好,只因为被人卖入窑子,才使人厌弃。恨夏霜芝,明明自己帮,到头来,对方却害自己。但更恨紫薇,原本夏霜芝设计就是为除去紫薇的,结果呢?紫薇好好的,却代紫薇成替死鬼!不甘啊!要报复,要发泄! 为此,竹琴次次在夏家氏耳边,些谗言,给紫薇上眼药。可惜,没有次成功。甚至,还赔上自己的双脚…… 夏老爷想着日渐开朗的老妻,隐隐忆起曾经跟在身侧的竹琴。夏老爷厌恶竹琴,不仅仅因为竹琴老是出些坏主意,他更介意,竹琴破坏夏家氏与紫薇之间的祖孙之情。夏老爷心道,当时因为夏家氏离不开竹琴,需要的安抚,才不处置奴婢。现在竹琴已经没有用处,干脆卖给人牙子…… 想着想着,夏老爷招来管家询问。夏老爷晓得紫薇出门非两三日不回,有时候连半月在外巡视庄园。开始,夏老爷也担心外孙的安危,觉得虽聪慧,但毕竟是儿身,只怕路上不安全。可是,紫薇要撑起夏家,些事却是非做不可的。好在几年,紫薇从未出过差错,渐渐的,夏老爷也放下心。 夏仁早得柳妈的话,知道紫薇次恐怕要在府外住段时日,急忙告知夏老爷道:“老爷,小姐此次去的庄子偏远,是要等上些日子方回。奴才算算,可能要两个多月。听,是老爷在莱州府购置的产业。” 夏老爷亦不多问什么,他知道紫薇做事有分寸。而且,他心下也正合意,命丫鬟把赵姨太叫来,并让夏仁领竹琴去发卖。待赵姨太走进主屋,夏老爷示意坐于床头。 赵姨太段日子老的厉害,脸面蜡黄没有血色,眼角的皱纹添不少。夏老爷记起赵姨太往日的殷勤,心生怜惜,不由得叹口气道:“不是直想让兰心出嫁吗?给找个夫婿,是城外种田的小户人家。早年,他们得过的恩惠,就算看在的面上,想来也不会怠慢兰心。” “……”赵姨太不知夏老爷是怎么想的,为何突然把找来谈兰心的婚事。自从紫薇救夏老爷的命,老爷子就直待不冷不热的,还禁过足。而此刻冒出般的提议,不知底下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夏老爷生与人交锋,瞧着赵姨太踌躇的脸色,哪里不明白心中所想?怒叱道:“胡思乱想些什么?紫薇是外孙,难道兰心就不是?虽们的母亲都不肖,可与们无关。虽不喜欢兰心,可也不会亏待。” 赵姨太赶紧赔罪,好些软话,方使夏老爷平心静气。夏老爷接过赵姨太递上的茶,喝口道:“对方虽是小户,也是殷实人家。上头只有父母,下边也没有弟妹,兰心嫁过去,顶多在婆婆面前立立规矩,没旁人会欺负。” “老爷挑的人,自然是好的。可兰心样的名声……” 夏老爷板脸孔道:“知道要什么。是不是要多给些嫁妆,当兰心的陪嫁,弥补的名声啊?早过,不会让委屈。以为会吝啬到,连外孙的嫁妆都不给吗?” 赵姨太心里是有个意思,可口中哪敢明?拼命摆手道:“老爷是冤枉,哪会怀疑老爷?……” “行!”夏老爷打断赵姨太的话头道:“不管怎么想的,兰心的嫁妆给备上三十二台,霜芝以前用过的首饰,也尽可以带去。另外还赔上处出息的布庄、和两个济南城外的小庄子。就算什么都不做,年也有百两的纹银可拿。” 赵姨太闻言,立刻给夏老爷跪下磕头道谢。 夏老爷也不搀扶,任高兴的磕几个头,方道:“紫薇两出门,想在回来之前把婚事给办。回芝院,好好告诉兰心。娘不在,婚嫁之事还需去教,别让兰心嫁之后,他人夏府管教无方。去吧。”夏老爷冲赵姨太挥挥手。 “是,老爷放心。”赵姨太闻言心喜,只道夏老爷是送兰心笔丰厚的嫁妆,怕紫薇反对,才要匆匆置办。急忙起身福福,往芝院而去。 赵姨太两年来,直忧心兰心的婚事。没想到,夏老爷竟把兰心之事放在心上,今日给找婆家不,还给笔厚厚的嫁妆。赵姨太简直是欣喜若狂,夏兰心是的亲外孙,霜芝的死,让赵姨太把满腔的柔情都倾注在兰心的身上。如今,见有好归处,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谁料,赵姨太跑回芝院对兰心,夏兰心猛然跺脚,拍着桌子恨道:“不嫁!死也不嫁种田的!” 赵姨太被兰心的话呛得呆,随后怒喝道:“不想嫁种田的,那想嫁给谁?样的身份,能嫁给种田的,已经是高攀!” “几年孝敬外公,孝敬夏家氏,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怕他们胡乱把嫁人!”夏兰心脸怒意,生气的拍着胸膛道:“高攀?笑话!如果不是娘,不是乱出主意,会有样的名声吗?再,紫薇那个私生呢?何德何能继承夏府,难道还比不上个贱人?” “住口!”赵姨太骂道:“外公好容易给找好婆家,居然还推三阻四的?子不言母丑,娘即使做错事,也不用个儿道!去,给去偏厅里跪着,好好想想什么该,什么不该!” 赵姨太瞪兰心眼,撇过脸道:“次就是不嫁也得嫁!下个月吉日就出阁,几,给好好养养心性!白芍,还不快拉们小姐下去,到偏厅好好悔过!” “是。” 白芍刚欲上前搀扶,兰心甩开丫鬟伸出的手道:“不用动手,自己会走。”罢,也不给赵姨太行礼,径自离去。气得赵姨太几乎仰倒。 不赵姨太如何怒恼,单提夏兰心路往偏厅而去,沿路上骂着夏老爷偏心,赵姨太痴傻,咒紫薇生嫁不出去……可是,光骂不过解气,如何能解决眼前的燃眉之急? 夏兰心不傻,晓得夏老爷急着把嫁出门,就是为给紫薇扫清道路。心道,看赵姨太的样子,今次无论如何,是嫁定。但怎么愿意嫁给个种田的农夫?不但不会琴棋书画,只怕,嫁过去连话都不投机。兰心自问,对方除给自己个栖身之所,还能给什么呢? 兰心往日不止次勾画着心目中的丈夫,在想来,的夫婿至少也得是举人之流。嫁去,两人才能鸾凤和鸣,弹琴来他作画,唱词罢他吹笛,两人和和睦睦举案齐眉,慕煞旁人。而个农夫,他能和自己吟诗作对吗?能在自己失意的时候,些典故宽慰吗?他们能夫唱妇随吗?不,不能!只怕那农夫根本不懂文绉绉的话,平日的都是粗言俗语,玷污的耳朵。 夏兰心愈想愈不甘心,夏老爷只怕会给紫薇招个好夫婿,而却要嫁给农夫。难道生来,就是为给紫薇踩在脚底下,给取笑的吗?不!死都不愿输给紫薇,输给个私生! 夏兰心心知不愿出嫁,只能离开夏府。想到此处,刚走到偏厅门口,兰心也不入内,转个身往卧房走去。 白芍也不管兰心,跟着朝后院走。白芍悉知本分,晓得赵姨太再气夏兰心,兰心还是宝贝的外孙。可自己不过是个奴婢,此刻阻拦兰心的脚步,只怕过后不仅不讨赵姨太的好,反而被兰心打骂折辱。既然如此,何必过问主子间的事呢? 兰心步入闺房,唤白芍入内,紧闭房门道:“已经跟十多年吧?,平日待如何?” “小姐待奴婢恩重如山。”白芍着好听话,实则心里嘀咕道,兰心往日是没有随意打骂过,但那是因为自己能言善道。若非如此,早如红梅,腊月等人被发卖。而且,白芍想着几年前为紫薇办事,对方赏下的银钱,足足有百两银子啊!出手,可比眼前的兰心大方多。 夏兰心满意的头道:“知道就好。那么问,如今不打算住在夏府,愿意和起走吗?” “……”白芍没料到兰心因不愿出嫁,竟会想到逃婚。但哪里愿同兰心起吃苦?只是不知如何推脱。 “怎么?不愿意?”兰心瞅着白芍,冷哼道:“告诉,事情已经跟,不管成与不成,都得站在边。否则……想想,腊月和红梅吧。” 白芍心田紧,急中生智道:“小姐,奴婢哪里不愿跟着。但是,奴婢的卖身契在老爷手里,若是无故出府不归,就是逃奴啊!那可是背主之罪,要坐牢的。” 兰心摆摆手道:“放心,陪出府,自然会带上的卖身契。” 白芍转个心眼,当初签的是死契。若不然,早就自赎自身。谁愿意当个奴才下人,辈子低人等,赔小心?而今,兰心的提议岂不是恢复自由之身的良机?兰心与离开夏府,卖身契定藏在小姐身上,即便防着自己,也不可能时时刻刻注意。而且,是兰心的贴身丫头,到外头,兰心更要靠着自己,总有时机偷偷取卖身契的。 此番变心意,白芍立刻怂恿兰心离府。并讨好着兰心,些种田农夫配不上的话。兰心听得高兴,命白芍收拾包裹,把值钱的首饰都带上。自己跑去赵姨太处,怪自己年轻不懂事,让外婆伤心的话,让赵姨太不要伤心。 赵姨太听兰心回心转意,哪里还有责问的意思?立刻拉着兰心的手,讲起婚后怎生掌管家宅,怎么同丈夫相处,如何侍奉公婆。 兰心只能耐性听着赵姨太的话,待到口干,立即递上茶水。并问赵姨太讨要陪嫁之人,吵着让赵姨太向夏老爷要贴身丫头的卖身契,是现在开始就该好好管教手下。否则,到时候丫鬟们只怕会生出勾引主子,生个儿半与争宠的心思。 赵姨太觉得兰心的不差,但心里犹豫,怕早早要奴才的卖身契,让夏老爷不舒心。 兰心再接再励,当年紫薇就是拿贴身丫鬟的卖身契,才让们如此听话。害得自己用金银贿赂,鹦哥儿等人也不愿听命,没有个敢背叛紫薇。如今,要出嫁,陪嫁的自然是贴身丫头。既然卖身契早晚要给,早些取来又何妨? 赵姨太被外孙动心思,腆着脸问夏老爷讨要白芍等人的卖身契,交与兰心。兰心暗藏欣喜,接过手,同赵姨太道谢,方疾步回卧房。兰心与白芍打好行礼,下午的话,商议着今后的行程。晚间,兰心、白芍换上装,等到院中看门婆子换岗的时辰,偷偷溜出园子,开偏门步出夏府。 银瓶乍破水浆迸 “小姐,不,少爷。”白芍仰首看看色,已是昏黑的墨色,掐指算算,约莫到戌时。白芍跟与兰心身后,小声劝:“少爷,现在城门还没有关。等姨奶奶察觉少爷离开,定会让老爷找少爷的,们赶紧出城门才好。” “知道。”夏兰心以眼角觑视着白芍,挑起柳眉道:“都黑,难道们就走着出城吗?总得雇马车吧。再,们两个弱子,走在荒郊野外,难道不怕遇上歹人?走吧,去人市挑几个丫鬟婆子跟着,也好壮壮胆。” 白芍心里不快,觉得兰心此举是给添麻烦。人多,想动手脚偷出契纸可就难。但此时卖身契尚未到手,白芍哪里敢露出歹意?只得尾随兰心的脚步,往熙熙攘攘的人市而去。 济南是大城镇,晚间不到人定时分,集市里依旧喧闹非常。晚集连着人市,小贩的摊头、市集的檐角、车马行的栅栏外都挂着红灯笼,盏接盏,于风中摇摆,在雾蒙蒙的夜色中仿佛条蜿蜒游动的长龙。 白芍虽是丫鬟,到底从小卖入夏家,不曾在么纷乱的巷子里走过,有些怯场。反倒是兰心,副坦然的模样,跨入车马行,抬起头高声问价。 白芍见状微微收起小觑之心,觉得兰心并不是所见的那般没有城府。哪里知道,兰心当初被拐,卖入勾栏,也在如此昏沉破败的小巷中交易,群浮萍般的子,站于寒风中被老鸨、欢客估价。其后,又被龟奴打骂□,过着屈辱痛苦的日子,吃不好睡不着,整担惊受怕,心性自然剧变。如何还会惧怕样的场面? 不白芍怎生的惊疑,那厢兰心已雇下马车,让车夫去集市外等着。自个儿转身回人市,挑拣丫鬟。兰心连跑两家,都不满意,觉得丫鬟不是年纪太小,就是长得不安分。兰心也明白,出家门丫头心思便活,白芍未必对自己忠心,可如今却是离不开。 兰心心道,不论是整衣叠被,还是端茶送水,哪能缺丫头?虽然出门在外不方便,但出生便是小姐,怎么能做些下人做的事?无况,路南下,包裹谁来背?何人为梳发,打水梳洗?兰心知晓白芍是个聪明的,怕出夏府心思大,干脆买几个丫头压压的气焰。毕竟,刚买的丫鬟都是怕主子的。么来,新旧的丫鬟陪着自己,彼此间也可以压制。 兰心瞅着月色,眼看便要至黄昏二刻,离关闭城门的时辰不远。兰心不免焦急,催促着白芍走入第三家牙行。黄婆牙行内人丁极多,牙婆露着嘴黄牙,不停为底下的少些好话。 夏兰心环顾着众人的颜面,耳畔听着牙婆的夸赞,微微首。不想,还未等看清丫鬟的脸面,从眼前的奴才中冲出人,揪着的衣袖喊道:“兰心小姐,兰心小姐救奴婢啊!” 牙婆阅人无数,自然看清兰心和白芍是扮装的丫头。不过,开门做生意,哪里理会样的事?只是没想到,今早送来的子竟会是眼前少的家奴,不由得多看眼。 夏兰心被冲撞的吓跳,好容易定下心神,细观拉着袖口的子,却不是竹琴是谁?兰心恼怒于竹琴叫出自己的身份,怕在牙婆面前漏底,急忙扯出自己的衣袖,喝道:“派胡言,们走。” 竹琴眼看夏兰心将要带着白芍离开,想到今后不知被谁买去,过上夏府内两年来的凄楚日子,就恨不得立时死去。那些刻意的辱骂,和繁重的劳作,竹琴生都不想再回忆。可是,即便是那样活着,也总比再次卖入青楼的好啊!若是被卖入窑子,那么别少爷、管家,就是平民百姓,也不会娶个青楼子当正头娘子呀! 想到些,竹琴不知哪生出的力气,快步上前拉住兰心的衣摆道:“小姐,求求救救竹琴吧。”竹琴不知兰心为何到此,但此刻好比溺水之人,见到唯的浮木,如何肯放手? 兰心哪里肯依?朝白芍使个眼色,命把竹琴拉开。 白芍方要动手,竹琴低声道:“兰心小姐,不是恨紫薇小姐吗?奴婢知道个大秘密,是雨荷夫人告诉奴婢的。只要小姐救奴婢,竹琴就据实以告。” 紫薇的秘密?有什么隐秘之事?难道是见不得人的事吗?要是真有什么差错,待自己回府告知外公,夏府还能有紫薇的立足之地吗?若是紫薇做不成掌家人,那么外公只能提拔自己,又何必逃婚呢?难道,堂堂个夏府的掌家,外公会让个农户配吗? 竹琴见兰心有些心动,赶忙补充道:“小姐,求买下奴婢吧。要是奴婢的不好,转手卖奴婢就是。” 兰心听竹琴的话,暗中头。若是不中意竹琴,等得知秘密,打发便是。而且,往日竹琴与并未有什么冲突。每每听竹琴挑拨夏家氏教训紫薇,兰心心里便畅快的很。此时既然想知晓竹琴话中的意思,兰心也不吝啬小钱。只是,兰心心恨竹琴居然用秘密要挟自己,看来却是个奸猾的奴才。或许,知道秘密,转手卖才好。 夏兰心思绪辗转间,白芍亦存着念头。在夏府的时候,白芍混在丫鬟之中,听着府内的流言,自是比兰心要解竹琴。知道竹琴是个有计较的,心也大。而与竹琴是相识,两人都是不甘为奴的。要是兰心挑竹琴,悄悄同竹琴道明心思,彼此配合着行事,还怕拿不回自己的卖身契? 白芍不反对,又有牙婆在旁劝,兰心抬抬眉,毫不心疼的抛出五两银子买下竹琴。牙婆满脸堆笑的送出三人,兰心、白芍夹着小脚难行的竹琴,走到偏角处,兰心急切的询问:“的大秘密,现在总可以吧?” 竹琴怕夏兰心知道秘密,转手把卖,哪里肯?但兰心铁心要马上听,竹琴若不开口,立刻让竹琴从哪里来回哪里去。竹琴踮着双小脚,逃无法逃避无可避,只得应承兰心的话,小声道:“奴婢也是听雨荷夫人的。紫薇小姐是当今圣上的儿。” “什么?”兰心的心田猛地提,低声喝问:“不是胡八道吧?紫薇不过是个私生,哪会是皇上的儿?” 竹琴怕被兰心指责谎,立即为自己圆谎,为夏雨荷辩白。“奴婢的是真话。雨荷夫人,当初圣上来山东游玩,不知怎么的受伤,是雨荷夫人救下皇上。圣上在养伤的日子里,喜欢上雨荷夫人,雨荷夫人也钦慕皇上的文采,来二去成就好事,有紫薇小姐。” “胡!”兰心反驳道:“谁都知道皇上在顺府的紫禁城里,就是出巡,也有千儿百人跟着,怎么可能受伤被夏雨荷救?居然胡编乱造些谎话,让赎。好啊!竟敢骗,看不把买去做最低贱的活计!” “小姐。”白芍拉拉兰心的衣袂,轻声劝解道:“小姐,小些声,别让人听见。奴婢觉得竹琴的未必不是真话。” “怎么?”兰心斜视着白芍疑问。 白芍冲着竹琴笑笑,回视兰心道:“小姐想啊,未婚生子,那可是要沉潭的。但夏雨荷呢?好好在别院,没有吃苦。老爷偏心不错,但夏家族里的人不可能都听老爷的吧?为什么放过夏雨荷,放过夏紫薇?其中定有缘故的。” 竹琴爆出夏雨荷的秘密,要白芍不吃惊,那是骗人。但紫薇的身世与何干?如今,对而言最重要的事,就是让兰心留下竹琴。 夏兰心咬着红唇,微微颔首,认为白芍的有理。竹琴见兰心半信半疑,立即接着游:“奴婢小时候直跟在雨荷夫人身边,常常自言自语,些皇上的事。兰心小姐,算算紫薇小姐的生辰,那时候当今圣上还没有登基呢,自然极有可能微服私访啊。戏文里头不是都么唱的吗?” “那又如何?” “那就有可能遇险啊。雨荷夫人救皇上也未必不可能啊?”竹琴回忆起昔日夏雨荷过的话,补充道:“兰心小姐要是不信,雨荷夫人那里还有证据。” 兰心追问:“什么证据?” “幅画,和把扇子。”竹琴冲兰心赔笑道:“那副画是皇上亲笔画的,也是圣上题的字,还有他按上的印章。奴婢想,就算奴婢见识浅薄,雨荷夫人、夏老爷他们总不会也被骗吧?” “外公也知道件事?” “是啊。”竹琴首回道:“雨荷夫人凡事都不避着,与夏老爷话,就在后堂内伺侯,偶然听见的。” 看竹琴的样子,不像是作假。兰心直妒恨紫薇,恨得夏老爷看重,怨夏老爷对紫薇偏心。不知多少次挖苦紫薇,对方都不当回事。而的陷害设计,紫薇更不曾吃亏上当。些年直被紫薇压得抬不起头,只能死死咬住紫薇那见不得人的身世,心头方才好过。 哪知,竹琴竟告诉自己,紫薇是皇上的儿。么来,本是人人鄙弃的私生,会儿倒成家。那还有什么比得上紫薇的?兰心想到害自己身败名裂的亲爹亲娘,再回视紫薇的身份,真是气不打处来! 兰心越想越是气闷,朝竹琴瞪眼道:“告诉个有什么用?难道让撒播谣言,紫薇是皇帝的儿,是尊贵的格格,让去京城认皇上吗?从此,把踩在脚底下?” 竹琴看兰心气极,哪里敢触怒?急忙摆手道:“奴婢哪敢么想?奴婢看雨荷夫人的意思,极有可能让小姐去京城认亲,不如们先下手为强,把画轴和扇子拿走,夏紫薇就辈子别想认爹。” “好,的好!”兰心闻言,不由得心头亮,觉得此计可行。若竹琴的话是真的,那么不仅让夏雨荷绝想头,更让夏紫薇认不成亲爹,生都要背负着私生的名声活下去。 白芍瞧着兰心的兴奋的脸色,知道想差。当初,兰心被救出窑子送回夏府,夏老爷怒极攻心下,废除兰心小姐的身份。接着夏霜芝、郑同被砍头,兰心也被禁足在芝院内,济南城内的风言风语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 哪会晓得,夏雨荷母早借着当年的事平反,不仅不再是□和私生,几年还被称道,夏雨荷为夫守节是难得的贞洁烈妇,而的儿紫薇,还是乐善好施的大家闺秀。反倒是霜芝夫人,有人提及仍常常被骂成偷汉子的□,兰心小姐则被成没爹的野种。当然,些闲话夏府里的奴才即便知晓,也没有人敢出口的,如此来,兰心自是无所知。 竹琴见兰心意动,赶忙趁热打铁道:“兰心小姐,奴婢知道别院的位置,让奴婢来引路吧?雨荷夫人放画轴、扇子的地方,奴婢也清楚。您看?” 竹琴盼兰心头,立刻带去别院。只要见到夏雨荷,难不成夫人还会不管吗?竹琴深信,只要到雨荷身边,没有人能不经过夫人的同意,把发卖。如今想来,与雨荷夫人起过的日子,才真是无忧无虑。当年是心气儿太高,现在是看明白,只在别院里挑个小厮成亲即可。竹琴想着,夏雨荷在,就能为挡日的风雨,何必出别院受苦呢? “小姐,还要买丫鬟吗?”白芍指指色,提醒道:“时辰可不早,只怕城门就要关。” 竹琴看着白芍背上的包袱,不明发生什么事,却已知两人的处境,愈发怂恿二人同去别院。兰心想想,便道声好,与白芍、竹琴出人市,坐上雇好的马车。兰心登上车厢,命竹琴在前指路。车夫提起马鞭么喝,马儿撒开蹄子奔跑起来,没多久出城门,在竹琴的指引下到夏府别院。 车夫停下马车,兰心踌躇着该不该入内。竹琴假意为兰心解忧,由自己进去为兰心取出画扇和卷轴。可是,兰心哪里放心竹琴个人进去?何况,对夏雨荷有些好奇,挥手命白芍扶着下车,吩咐车夫原地等侯,自己左右带着竹琴、白芍敲响别院的大门。 “谁啊?么晚上门?”守夜的婆子拉开半扇大门,瞅着门前的兰心上下打量,半晌看不出是谁,问道:“位小姐,是……” 未等婆子问完话,竹琴抢先道:“张妈妈,不认识?是竹琴啊!” 守门婆子转过视线,来回看竹琴两眼,不住头道:“是竹琴,是竹琴!哎呀,都长么大?” “是啊。”竹琴首道:“今日回别院,是来看望夫人的。” 守夜婆子听,急忙再看向兰心,欣喜道:“莫不,就是紫薇小姐吧?多年不见,长得愈发出众。老婆子见过小姐!” 兰心三人心中有疑,道是那婆子如何不认得紫薇?紫薇不是常常用探望夏雨荷的借口出府吗?不过,们并不是来问紫薇行踪的,既然守门婆子认错人,自然是好事。兰心挥手命婆子退下,让竹琴带着往后院而去,并叮嘱婆子不准惊动旁人。 守门婆子得小姐的话,自是不敢多言。 此时已至人定时分,万籁俱寂,别苑中人都已睡下。兰心几人走片刻,隐隐听得后院中传来的袅袅歌声。 “是雨荷夫人在唱歌。”竹琴对兰心解释道。 “嘘。”白芍锁着眉心道:“别出声,小心被人听见。” “别担心。”竹琴笑道:“雨荷夫人老是半夜唱歌弹琴,奴婢们怕睡不好,都远远的住在偏厢,离此处远着呢!” 兰心担心道:“院门是锁着的,们怎么进去?而且,还醒着,东西能拿到手吗?” 竹琴看看从外锁住的院门,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在兰心面前也不好漏底气,回道:“不要紧,正门不通,们走偏门。” “有看门婆子吗?” “没有的。偏门是往好听,其实,不过是扇破门,遮遮而已。别院里人少,不过两三个小厮。后院又都是眷,没有大宅那么讲究。”竹琴罢,三人已经走到偏门处,果然如竹琴的那样,木门只是轻轻推,就被推开。 兰心、白芍跟着竹琴步入主院,园子里空荡荡的,满园的树叶被晚风吹得沙沙作响,徒感身凄凉。三人偷偷往内张望,只见夏雨荷人在西窗口弹着古筝,唱着山水迢迢,兰心巡视许久,未见个陪伺的奴婢,心下疑惑。 三人避开西苑,借着月色,悄悄走入夏雨荷的卧室中,沿路穿过好几个空荡荡的厅堂,门扉俱上着锁。兰心、白芍感到有些违和之处,也不知道是什么,只能跟着竹琴迈入卧房之中。 竹琴熟门熟路的跨入室内,卧室里着蜡烛,竹琴搬过圆凳踩着椅子,从衣箱之上取下个小木箱。竹琴由白芍搀扶着下圆凳,把箱子放于红木桌上道:“画和扇子就在里面。以前看雨荷夫人打开箱子,把画轴和扇子取出来过。” “那钥匙呢?” “钥匙自然在雨荷夫人手里。要不,们把它砸开吧?”竹琴提议。 兰心颦眉道:“砸箱子,还不把人都吵醒过来?” 白芍抿唇道:“们出府找铁匠开吧?” 兰心横白芍眼道:“万拿错呢?”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突然背后有人问道:“拿错什么?” 兰心等人的心下子提到嗓子眼,听着身后幽幽的问语,手脚发抖。还是竹琴先回过神,回身探向门边,却不是夏雨荷是谁?兰心、白芍也稍稍恢复神色,定睛细望,夏雨荷长着张见犹怜的小脸,身白衣倒承托的更为出尘。 兰心暗中道,难怪外公喜欢夏雨荷,长得确实胜过自己的母亲。但是,兰心自问,紫薇成日板着脸,明明自己与夏雨荷那么像,为什么外公不喜欢自己,反倒喜欢与夏雨荷截然不同的夏紫薇呢?难道,就因为紫薇是夏雨荷的儿? 未等夏兰心得出答案,夏雨荷跨过门槛,迈入室内道:“们是谁?到房里来做什么?” 竹琴踩着小步子上前,哭诉道:“雨荷夫人,难道不记得竹琴吗?奴婢可是从小带大的啊!” “竹琴?”夏雨荷双眸来回端详着竹琴,淡漠的脸上浮起丝笑容道:“不是跟着紫薇去大宅吗?如今知道回来?” “是。奴婢可想夫人。”竹琴扶着夏雨荷入座,为介绍道:“是小姐……” 夏雨荷猛然起身,惊得竹琴停话头,以为看出什么端倪。然而,雨荷只是把拉住兰心的手腕,细细凝视半晌,才抱住兰心道:“紫薇,的紫薇,可算回来。次,娘可什么都不让走!” “……”兰心刚欲挣脱夏雨荷的怀抱,自己不是紫薇。就看到竹琴和白芍在旁使眼色,示意将错就错,骗到信物再。虽两人都不解夏雨荷为什么不认得儿,但是事却对们有利,又何必拆穿呢?竹琴确实想留在夏府别院,但是的卖身契还在兰心手里,自然要讨好,方好赎取契纸。 夏兰心也不傻,立刻会意,赶紧几句宽慰雨荷的话,之后装作好奇,问起爹亲的事。夏雨荷倒有谈性,拉着兰心坐下,慢慢叙着十八年前的往事。在那字句中,兰心总算确定竹琴不是信口开河。至于夏雨荷的是真是假,要看对方留下的信物才知道。不过,夏雨荷总不会骗亲生儿吧?最多,就是夏雨荷自己也上当。 末,兰心冲着雨荷撒娇,让取出画轴、扇子,给自己看看亲爹留下的想念。夏雨荷不疑有他,从怀中取出贴身收藏的钥匙,打开小木箱,脸痴情的摸着其中的卷轴和画扇。兰心急躁的伸出手,想夺过画卷,没想到还未碰到画轴,已被夏雨荷巴掌打落芊芊玉手。 兰心吓跳,不知是喝骂呢,还是忍气吞声。倒是打人的夏雨荷掌拍下后,又拉起兰心的手,满面心疼的哄道:“是娘亲不好。让娘看看,有没有打伤?不过,也真是的,个儿家怎么能如此毛毛躁躁的?要看,也得等娘亲拿给啊?哪有样伸手就拿的,也不怕弄坏?” 兰心在旁陪着不是,小心接过纸扇轻轻打开,其上确实是名家手笔,还有个朱红的印戳,用篆书写着两个字“弘历”。可不就是当今万岁爷的名字吗?兰心双手颤抖着放下扇子,捧起画轴慢慢展开,之上画的是济南大明湖畔的风光,那接莲叶无穷碧的荷花图畔,还提首诗,诗曰: 雨后荷花承恩露,满城□映朝阳。 大明湖上风光好,泰岳峰高圣泽长。 兰心细观,见那字体苍劲有力,而画面鲜活灵动,确实不是凡品。兰心心中有计较,卷好画轴,把画扇抱在怀里,冲夏雨荷笑道:“娘亲,既然是爹留下的东西,请待儿回去细细观赏才好。” “不行!是爹留给的东西,谁也不许带走!”夏雨荷和气的脸顿然窒,凝眉竖目的瞪视着兰心道:“不是不走吗?不是来陪的吗?会儿怎么就想走?不准走!” 夏雨荷乍然起身,冲向兰心,想要抓住的胳膊。兰心到底年轻,朝旁边挪,避开雨荷的伸向的手掌。 雨荷的小脚扭,个踉跄,跌到在桌上。抬起狰狞的脸庞,恶狠狠的瞪视着兰心道:“难道和爹样,是来骗的吗?爹骗的爱,只有次次对自己,他会回来接,会回来看,才能活下来,活在个寂寞的大明湖畔!” “可是,就要十八年,他没有回来看过次,他早就忘,忘大明湖畔的夏雨荷!”雨荷十指抠入掌心,流下道道血痕,仿佛不知疼痛为何物般,用指甲划着自己的血肉,看得兰心几人惊骇不已。们想叫,又怕引起夏雨荷的注意,只能咬紧牙关,彼此交会着眼色。 夏雨荷痴痴的笑道:“过,就算要等辈子、想辈子、盼辈子、念辈子,可仍然会感激上苍,让有个可等,可想,可盼可念的人。否则,生命就好像口枯井,无生趣!” “可是。”夏雨荷望着兰心,双眸含泪道:“直到等十八年,才明白,用辈子的爱,等个无心的人。真想问问他,妾意如蒲草,君心若磐石。蒲苇韧如丝,磐石是不是无转移?” 忽然,雨荷扑向兰心,抓住的手腕道:“,是是为什么?为什么?,是不是和爹样,是来骗的画卷和扇子的?!” 夏雨荷尖锐的指甲深深抠入兰心的手腕,疼得几乎痛哭。兰心看着旁呆傻的白芍和竹琴,喝道:“还不快来帮忙!”兰心此刻才明白,雨荷已经疯。怪不得院门朝外锁,偌大的宅院中好些房间都上锁,晚上也没有陪房的丫鬟。只怕底下的人都躲着,怕发起疯来伤人,亦恐躲于屋内找不着。 竹琴、白芍被兰心喝醒,急忙上前帮忙扯下雨荷。然而,夏雨荷力气大的惊人,三人争执许久未脱身。而兰心,为护着怀里的信物,哪里敢硬来?环视着屋内的器具,看到箱子上解下的大锁,命白芍拿锁砸夏雨荷的手。 白芍取过铜锁,狠狠砸上夏雨荷的玉手,雨荷吃疼,不由得松手。兰心急忙逃开奔出卧室,白芍紧跟其后,兰心回头见夏雨荷将要夺门而出,赶紧回身关上房门,叫白芍拿手中的铜锁,把门扉左右的铜环扣在起锁住。 白芍到底是奴才,听命惯,当下立刻按兰心的吩咐,把门锁上,也不管竹琴在房中敲着门叫骂。兰心当下松口气,间卧室是没有窗子的,用镂空的花门代替窗户,如今锁,夏雨荷力气再大,也打不开从外头锁上的门。 屋内的雨荷抓不住兰心,回身抱住同样小脚不便走动的竹琴,凄厉的笑道:“紫薇,娘再也不放开。爹走,不能连都失去。今后,要直陪着娘亲,永远都陪着娘亲!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竹琴此刻真是后悔莫及,哪里晓得些年,失去支柱的夏雨荷,因为失望、悔恨、和寂寞,逼疯自己。那个对着笑,摸着的头赞许的夏雨荷已经不见,留下的,只是个为爱癫狂,拼命想抓住浮木的疯子。 竹琴感到腿脚处片疼痛,刚开始,以为是扭伤。但渐渐的,才发觉不对,那痛楚飞快的向上蔓延,的整条腿都剧烈的疼痛起来。竹琴想要推开夏雨荷察看,但无论如何用力,不论怎么捶打,夏雨荷就是抱住,死不松手。 当竹琴看到夏雨荷裙摆处燃起的火焰,才知道自己的疼痛是怎么来的。原来刚才上前帮夏兰心脱困的时候,不小心推翻桌上的烛台,可是当时的情形谁也没有注意,哪里知道烛火已经沾上的裤脚?而此刻,正要吞噬的性命!竹琴拼命大喊:“兰心小姐,快救救啊!快救救啊!不想死,不想死啊!” 竹琴感到死亡的恐惧,多么期望不过是场梦,梦醒之后,仍然在人市里,等着买家。是的,就算被卖入青楼,也比陪着疯子,活生生被烧死的好啊!还没到桃李之年,还没有成亲,还那么年轻,甚至还没有享受过好日子……竹琴又哭又叫,死命踢打着夏雨荷,然而夏雨荷死死缠着竹琴,无论对方多少句,不是紫薇,雨荷都仿佛没听见般,搂着竹琴唱着凄美的恋歌。 夏兰心心神未定的抱着乾隆留下的信物,方欲同白芍离开,只听房内想起竹琴凄厉的叫喊声,不由得举目而望。见房中燃起抹艳丽的火焰,把夏雨荷、竹琴包成团火球。兰心、白芍心骇莫名,们手中没有铜锁的钥匙,更没有进门救人的打算,只能在雨荷的歌声中逃窜而出。 “山也迢迢水也迢迢,山水迢迢路遥遥,盼过昨宵又盼今朝,盼来盼去魂也消。梦也渺渺人也渺渺,若有情亦老。歌不成歌,调不成调,风雨潇潇愁多少,愁多少……” 兰心、白芍惨白着脸逃出后院,可耳畔仿佛仍响着夏雨荷那悲凉的歌声。主仆两人直到出偏门,才止住飞奔的脚步,慢慢向大门走去。渐渐的,院中的参大树,在风中狂摆的嗦嗦之声,代替夏雨荷凄厉的嗓音,总算使得两人平下心绪。 夏兰心唤住白芍道:“竹琴带们来别院的事,定会被外公他们知道。本来没什么,不过是拿走紫薇认父的信物,外公怎么也会看在是他外孙的份上不计较。可是,如今夏雨荷死,,外公会放过们吗?” 白芍惨淡的脸庞转为青白,心急道:“们两个的死,怎么能怪在们头上?” 兰心摇头道:“可门是们锁的,东西也是们拿走的。而且,们两个死,只有活着,,们的话,有人信吗?可是两条人命啊!即便,官老爷网开面,听听们的词,但要怎么?夏雨荷、竹琴不是们杀的,可们还有见死不救的罪过啊!” 白芍觉得自己好似上贼船,再也无法置身事外。心切的追问道:“那该怎么办啊?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兰心拍拍手中的画卷,神色坚定道:“想过,要去京城认爹。” “什么?”白芍惊愕道,甚至不明白兰心的意思。 兰心解释道:“既然紫薇不认,就去替认。今后,皇上就是的亲爹,是皇家遗落民间的格格。明白吗?” “不行,不行!”白芍摇头道:“要是被人知道小姐冒认皇亲,可是杀头的罪啊!” 兰心讥笑道:“怎么不行?知情的夏雨荷死,而唯的信物就在手里,只要口咬定自己是紫薇,有谁能不是?” “难道皇上不会来济南查证吗?”白芍辩驳道。 “只要们,济南老家的人因为是私生,都欺压着们,逼死娘夏雨荷,不就成?难道,皇上会不信千里迢迢去认爹的儿,反而相信济南城里的沆瀣气的夏家族人?” “那么夏老爷呢?真正的夏紫薇呢?” 夏兰心冷笑道:“们彼此就张口,事要看皇帝信谁。只要先讨好皇上,自然他心中就认定是他儿。再,信物在手里,他们翻得起什么风浪?,是像夏雨荷呢,还是紫薇像?” 对于兰心的疑问,白芍倒也不好硬着头皮假话,只得头道:“小姐像。不过……” “不过什么?” “,紫薇会不会像皇上?” 兰心朝白芍白眼道:“们现在只有步棋可走,后退就是死路,闯闯还可能有生机。” “可是……”白芍犹豫不决,不觉得兰心出的是个好主意。但是,确实也没有好法子躲避官府,清今晚的命案。 兰心睨视着白芍道:“若是个人担下杀人的罪名,那么,也用不着去京城认爹的。只是,愿不愿意呢?” “小姐!”白芍惊叫出声,随即在兰心的注视下低头,许久才抬起下巴首道:“奴婢跟着小姐去京城。” 白芍早就察觉,兰心做事果断。本以为兰心的婚事,至少小姐要考虑几,才会做出决定。没想到兰心当下,立刻逃婚。而此刻,更是出言威吓。白芍先前已经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偷到卖身契。谁知,不过两个时辰,就陷足在泥沼里,只能与兰心共进退。 兰心哼声,微微颔首道:“给记住。现在,们俩个是条线上的蚱蜢,到时候可不要出尔反尔!什么话该,什么话不该,给记明白!” “是,小姐。” “嗯。今后,就叫紫薇。还有,的名字也要改,夏家里里外外知道名字的人太多。叫什么呢?”兰心往大门处踱着步,不禁再度想起后院中燃烧的火焰,和门外被火焰映红的黄铜锁,在大火照耀下如金子般灿烂。双手拍道:“就叫金锁好。好好记住自己的名字,金锁、金锁,要的嘴巴同锁样紧,明白吗?” “是,小姐。” 金锁跟着兰心走到大门处,在看门婆子诧异的目光下命开门。解释,次来是送竹琴陪夏雨荷的,现在人送到,自然要走。婆子是外院的,哪里知道内园的事?无况,哪里敢过问主子的事?口中虽然念念叨叨的,但脸上仍是笑着,开大门。 兰心和金锁跨出别院,背脊已经附层冷汗。要兰心不怕,那是骗人的,但是不甘心屈于紫薇之下,不愿同夏雨荷样辈子等待,最后成疯子,死的如此凄惨。要紧紧抓入时机,往上爬,而怀中的画卷,就是个契机。 兰心对自己,生遇到过被生父抛弃、被拐卖入勾栏、被生身父母陷害、被外公外婆随意婚嫁……而今,又看着夏雨荷死在眼前,桩命案无故落在头上,已经无路可走,是被逼的!还有什么好怕的呢?不去认亲也是死,去还能挣上挣,甚至把紫薇踩在脚底下,有什么可迟疑的呢? 兰心想到原该是紫薇的父亲,成自己的爹,心里就无比的痛快。而且,的爹还是下至尊的皇上,若是成功,便是大清的格格。兰心的脸上浮起丝狡狯的笑意,撑着金锁的肩膀登上马车,冲着车夫吩咐道:“们不去扬州,改去顺府。多加倍的车资。” 京师可比扬州近多,还能多得赏银,车夫也不怪兰心来迟,让他多等。挥起马鞭,么喝着马儿驶向大道,往顺府而去。 阴差阳错 “什么?是真的吗?”夏仁惊呆,瞪着眼张着口,不知该什么。下刻,却猝然起身,把提起小厮的衣襟喝问。 小厮苦着脸,连连摆手道:“大管家,种话小的怎么敢乱?” 夏仁深锁眉峰,甩开小厮骂道:“们是怎么照顾夫人的?么大的动静,怎么会无所知呢?” “大管家,是知道的,小的是看管外院的,从不过问后院的事。听伺候夫人的丫头,老爷年前去看过雨荷夫人,当时吩咐,往后每日戌时之后,丫头们可以不用陪在夫人身边守夜。”小厮摇着头道:“不知道们的是不是实话,不过,好些丫鬟都么,小的想,应该不是胡言。” 对于夏雨荷疯癫的事,作为夏府大管事的夏仁,也隐约知道些。只是他不明白,房中起火,烧毁大半个院子,偏房里的丫鬟直到被浓浓的烟雾呛醒,才知道后院着火。是不是也太荒唐?夏仁心道,火光那么亮,就算睡熟,也总会感到不适吧?而且,雨荷夫人死之前,难道都没有大声呼救过?些丫鬟婆子睡得那么死吗?连动静都不知晓么?还是,们见死不救? 夏仁对夏老爷忠心耿耿,夏雨荷是夏老爷疼爱的儿,他自然也另眼相看。去年,夏老爷好容易被紫薇小姐救下,费不少力才调养好身子,而今听到雨荷夫人的惨事,岂非又要受罪?夏仁心想,当日夏老爷大病险些死去,就是因为心病。而雨荷夫人是他最疼爱之人,乍闻的死讯,夏老爷能不伤心吗?何况,夏老爷已过古稀之龄,如何禁得起丧之痛? 夏仁越想,心头愈是有气,他冲着小厮质问:“们难道喝醉酒吗?个个睡得那么死。怎么会没听见雨荷夫人的呼救呢?没感到动静吗?烧毁房子的火该有多大?那定是火光冲,们居然都没看到吗?” 小厮心头也暗暗作苦,别院的管事已经吓傻,当得知雨荷夫人烧死在房里,立刻昏倒在地,直没有苏醒。其他人见状,哪还敢出门报丧?都怕触怒主家,个个推脱着差事,不愿前来。看他好欺,才推他出来报信的。 小厮哭丧着脸,回禀道:“大管家,不是小的要夫人的闲话。但是,老爷也是知晓的,夫人常常日夜颠倒,喜欢半夜弹琴唱歌。夫人个样子已经好多年,老爷看后院的丫鬟们辛苦,就在夫人的主院内,种满梧桐和黄杨。还有,奴才们睡的偏房外围,也植圈樟木,就是为裹住主院的声音,让其不能外扬。” 夏仁默不作声,低头叹气。小厮的些,他是清楚的,别院的树木还是自己当年去购置的。种十几年,都成参巨木。可想而知,那彼此交织的枝桠和茂密的树叶,几乎把主院包的结结实实的,别个人的声音,就是几十个人同时大喊,园子外也未必能听清。无况,昨夜风大,把树叶吹得沙沙作响,外头熟睡之人,哪里能听见主院内的声响? 小厮见夏仁不再逼问,赶紧继续解:“大管家,树木不仅挡住声音,还能遮掩火光,小的们是真没看见主院起火。管事可以派人去别院查探,虽主院烧好些间卧房,但园子里的树木俱无损伤,枝叶还是那么密,从墙外,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小厮的意思很明白,事怪不他们。但是,夏仁在房中焦躁的踱着步子,口中啧啧有声。他想,按小厮的话,看守别院的丫鬟小厮,都是照着夏老爷吩咐行事。昨夜就算出命案,与们也无干系。夏仁转而思,疑心道,雨荷夫人或许是疯癫,但即便是疯子,也知道疼啊?既然房内起火,为什么不逃呢?疯子也许不怕死,但是也会知道痛啊? 夏仁思索道,夏老爷为什么让丫鬟不用守夜呐?难道怕人言可畏?可是,那些常年伺候雨荷夫人的丫头,只怕早知道夫人的病情。夏老爷的做法,不通啊?想到此处,夏仁又生出疑心。雨荷夫人疯,晚上无人陪夜,偌大个园子里,只有独自人。万,有人起歹念,对雨荷夫人欲行不轨,或是看中后院内值钱的东西……夏仁暗自心惊,只怕,把火并不是那么简单。 夏仁想到此处,转身盯着小厮询问:“好好给。从察觉走水起,到来里告诉,之中的事情,都给件件清楚。” “是,大管家。”小厮朝夏仁扣揖,躬身道:“今早鸡鸣时分,突然有人敲门。小的打开门看,却是后院的丫鬟菊香。菊香,后院的主屋里走水,要们马上跟着去救火。奴才自然不敢耽误,急忙提起木桶,随着菊香往后院走。进入主院穿过林子,厢房已经燃起滔大火,屋前已经有不少丫头提着水桶,来回掏着荷花池塘中的水,不停浇灌着扑火。” 小厮垂着脑袋,叹息道:“可是火势太大,们尽全力,也只救下小半卧房。等火势灭,往日贴身伺候雨荷夫人的书香,拉住小的和王二壮着胆子进去察看。雨荷夫人的卧房几乎烧化,但还是能看清有人死在房内。” “们怎么知道死的是雨荷夫人?” 小厮解释道:“来是找不到雨荷夫人的踪影、二来,是书香认出,尸首上的钗环首饰,都是昨日雨荷夫人佩戴的。” 夏仁追问:“那尸首是什么样子的?” “死的不是人,是两个尸首抱在起。”小厮见夏仁不明白,详细解道:“雨荷夫人死的时候,怀里还抱着个人。” 夏仁心提,奇道:“另外人是谁?难道,是别苑中的丫鬟?” 小厮摇首道:“不,们对过人数,别院中没有少人。不过,之后昨晚守门的婆子,那尸首可能是昨夜回来陪雨荷夫人的竹琴。” “竹琴?”夏仁惊非同小可。竹琴,还是昨日巳时,夏老爷吩咐他带去人市发卖的。他知道竹琴为人不安份,所以也不假他手,亲自把人送入黄婆牙行。可现在,小厮却竹琴死在别院里,死在雨荷夫人身边,他怎么能不吃惊呢?夏仁急问:“竹琴怎么会在别院?们昨去过人市?” “没有。”小厮摆手斑驳道:“当时,们都不知道死在雨荷夫人怀里的是谁,因为,尸首都烧焦,看不清本来的面目。谁知道,看门的婆子却突然出口,和夫人抱在起的,极可能是竹琴。” “为什么么?” “守夜婆子,昨晚快到人定之时,紫薇小姐突然带着两个奴婢来别院。其中个丫鬟,就是竹琴。紫薇小姐让看门婆子不要作声,自己带人去后院。之后过许久,约莫是子夜二刻,紫薇小姐又再度回转,出后院。命婆子打开门,让离去。回,小姐的身后只跟着个丫头,紫薇小姐还,次回别院就是为把竹琴送来,让陪着雨荷夫人的。” “紫薇小姐?怎么可能?”夏仁从柳妈处得知,紫薇远在莱州府巡视庄园,哪可能出现在济南城郊外的别院之中?再,前些年,竹琴借着夏家氏的势打压紫薇,作为旁观者,他可是看得清二楚。夏仁不相信,紫薇会把心怀叵测的竹琴,送还雨荷夫人身边。 夏仁清楚紫薇的手段,当年竹琴跟在夏家氏身边,狐假虎威。如今,夏家氏倒,紫薇反而让竹琴回去别院陪夏雨荷,岂不是放虎归山?紫薇会么傻吗?夏仁摇头,显然不可能。 小厮见夏仁摇首,以为他怀疑自己的话,急着辩解道:“大管家,小的也不信是紫薇小姐害雨荷夫人的。但,守门婆子是亲眼所见,那婆子虽然有些年岁,可眼力很是不错。要不是样,也不会让看门。” 夏仁皱眉道:“怎么会,是紫薇小姐害雨荷夫人?” “小的没么,奴才的意思是不信的……” “知道,知道。”夏仁安抚着激动的小厮道:“自然明白的忠心,不用急躁。的意思是,为什么会以为雨荷夫人是被害的,而不是无意中失火,走水的呢?” 小厮踌躇片刻,从怀中掏出把铜锁,交与夏仁。 夏仁接过变形的黄铜锁,看着锁插之上紧扣的两个铜环,心头沉。“是?” 小厮接口道:“是小的在雨荷夫人卧室的废墟中找到的,铜锁上扣住的两个铜环,是别院中门上配置的铜把。小的想,起火的时候卧室的房门从外锁住,所以雨荷夫人才不能逃出卧房。书香也,后院主屋的门虽然锁不少,但用的皆是铁锁,不是样好的铜锁。把黄铜锁的样子,可能是雨荷夫人房内小木箱上的锁把。” 夏仁低头沉吟,若真如小厮言,那么紫薇小姐确实可疑。为何三更半夜去别院?而且,身边还带着竹琴,岂非太过巧合?又为什么急匆匆离去,难道,人真是杀的? 不过,守夜婆子口中的紫薇小姐,真是夏府里的二小姐紫薇吗?紫薇为什么要杀雨荷夫人呢?雨荷夫人虽然害紫薇小姐有样的身世,但怎么都是小姐的亲娘啊?可是,守门婆子也不会胡乱认人叫小姐的,要不是真看见,有什么胆子么?诬蔑主子,那可是重罪。 但,总不会是看门婆子害雨荷夫人,嫁祸给紫薇小姐的吧?若是样,雨荷夫人怀里的尸首又怎么解释?夏仁越想越是疑惑,正百般不解的当儿,忽然赵姨太搀扶着夏老爷迈入厅堂中。 夏仁方欲上前见礼,夏老爷眼尖,瞧见站立于旁的小厮,出口问道:“不是别院的焦大吗?么跑儿来?” “小的……小的……”夏老爷跨入门槛之时,小厮就青白脸浑身颤抖,怕主子责难与他。此刻被问话,却哪里得出来? 夏仁往日能言善道,当下却也不知该怎么开口。实话吧,怕夏老爷伤神。隐瞒主子吧,他虽是大管家,却也不好张罗雨荷夫人的丧事。夏仁百般为难,额头上立时泛出细密的冷汗。 夏老爷是人精,怎么不明白两人的失常,他心头已做好最坏的估量,逼问道:“有什么要瞒着的?还不快!” 小厮到底不比夏仁,没多少见识,被夏老爷虎着脸喝,立时跪下磕头道:“老爷恕罪,奴才是来报丧的,雨荷夫人昨夜去。” “什么?”夏老爷眼前黑,急退两步,要不是赵姨太扶着他,早已跌落于地。 夏仁赶紧跨上两步,扶着夏老爷坐下,劝慰“老爷,奴才知道心疼雨荷夫人。但是,也要为紫薇小姐想想啊?去年,紫薇小姐在外头巡视,半途中得知老爷病重,急忙赶回来侍疾,自己险些也病倒。如今,紫薇小姐虽又只身在外,心里却定是担心着老爷的身子的。老爷,可不要太过伤心,再病倒啊!” 夏老爷闻言,觉得夏仁的有理。他偏爱雨荷不假,但疼爱的心思在些年里消磨不少。然,夏雨荷毕竟是他的儿。方才,他乍闻噩耗,口气憋在心里,险些喘不过气。幸亏,夏仁的提醒,他才想起紫薇,转过心念。夏老爷知道,目前他还需保重身体,至少,要等紫薇成亲,他死才能瞑目。 夏老爷缓过气息,急红的眸子垂下眼泪,哽咽道:“家门不幸啊,尽让老头子,白发人送黑发人。雨荷,雨荷死倒也好,也不用活着受罪。” 夏老爷哭得伤心,赵姨太、夏仁在边不住的宽慰。好半,夏老爷才住泪水,冲跪坐的小厮问道:“告诉,雨荷是怎么死的?” “……”小厮抬头瞥夏仁眼,想要个提示。不想,他的举动看在夏老爷的眼里,被狠狠骂顿。小厮不敢再取巧,只能实话实,把先前对夏仁所言之事,又叙述遍。 “原来竟是紫薇害雨荷啊?哎呀,真想不到,是做什么孽啊?可是雨荷夫人的亲生儿……” 啪! 夏老爷跳起身,狠狠抽赵姨太巴掌,打断赵姨太的话头,指着捂住半边脸的赵姨太喝斥,“胡些什么?事怎么可能是紫薇做的?单单就凭个下人的话,能信吗?” “怎么不能信?”赵姨太瞪着夏老爷冷嘲道:“看门婆子都是亲眼看见紫薇,还能有假?老爷,何必自己骗自己,明知道紫薇是个心狠的,对着太太也没个尊重,何况是娘?看,定是们语不合,紫薇失手打死雨荷,怕落下罪证,干脆放把火烧别院。” 夏仁有些奇怪,赵姨太平日哪敢如此话?直依附着夏老爷,凡事都听老爷的吩咐,从不敢顶嘴。今日,为什么会如此突厄,出样的话来? 夏仁不明白,夏老爷确实知道的。赵姨太昨日听夏老爷的安排,得知兰心往后有归宿,高兴的整宿没有入睡。今儿又起大早,命人去喊兰心起床,给好好梳洗番,让自己带着去夏老爷面前磕个头。 哪里知晓,丫鬟去兰心闺房外敲半日的门,里面仍是悄无声息。丫头见势有异,赶忙回去告知赵姨太。赵姨太听,知道坏事,三步并两步跑去兰心的住处,踢开房门。卧室内哪里还有兰心的身影?赵姨太吓得不轻,急忙命人把兰心的贴身丫鬟找来,却如何找得着? 赵姨太回忆昨日兰心的举动,想起听到婚事前后遽然的变化,心里猛地跳,猜到兰心可能是不满意嫁给种地的丈夫,逃婚。赵姨太恨自己只顾欢欣,昨儿兰心问讨要卖身契的时候,没有好好想想。而今,却是什么都晚。 赵姨太悔恨不已,又怕兰心个儿家走在外头出祸事,急得团团转。最后,没有法子,只能硬着头皮往夏老爷处,禀明实情。求夏老爷看在兰心是他外孙的份上,命人找上找。 夏老爷得知兰心失踪的事,并未有多气恼。在他看来,兰心就是个不成器的,而且比起紫薇的冷情,兰心却是无心之人,对再好,兰心也不当回事。不过,他们夏府不能叫人看笑话,万兰心被人拐,卖入腌臜的地方,岂不是玷污夏府的声誉,害紫薇没有好归宿? 夏老爷只得在赵姨太的恳求下,找上管家夏仁。赵姨太怕动静太大,坏兰心的名声,建议夏老爷走去夏仁处,当作是散步。免得夏仁来回,把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夏老爷无奈,不想起什么争执,索性随赵姨太的意,让扶着自己到前院夏仁的住处。不料,正巧遇上别院来报丧的小厮。 赵姨太心头急啊,夏老爷闻知爱的死讯,立即把兰心的事丢到边。在赵姨太想来,夏雨荷已经死,虽死者为大,可总比不过活着的人吧?而今,兰心在外时刻都有危险,万耽搁须臾,让兰心遭遇丑事,害万劫不复可怎么办? 赵姨太并非不恨夏老爷偏心,但,知道自己的本分,从来不敢越过身份行事。可是,直卑躬屈膝,换来什么?儿的惨死和外孙的出走。是的,赵姨太晓得,霜芝是不争气,但是兰心是无辜的。虽是心高,可哪个儿年少之时,不想嫁个状元郎?然而此刻,夏老爷为雨荷伤心,竟不顾嫡亲外孙的安危,赵姨太怎能不心寒? 当得知害死夏雨荷的人,或许还是紫薇的时候,满心的痛快伴着焦急。痛快的是,夏雨荷可能死在自己亲生儿手里。焦急的是,夏老爷为分析雨荷的死因,把兰心抛在边。心怕,等他们弄清个子丑寅卯,兰心已经遭遇不测。 赵姨太已是半脚入土的人,如今最看重的,无非就是兰心个外孙。为兰心,什么事不敢做?何况,今日之事有燃眉之急,哪里还能忍得住讥嘲? 谁知,刚开口,就被夏老爷打巴掌。赵姨太如何肯依?自是把满腹的恶毒之言都出口。只是,听话的三人默默摇头,觉得赵姨太果然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人,话刻薄,话中的情形又经不起推敲。 故而,夏老爷抓起瓷杯砸上赵姨太的身子,骂句可笑,便不再打理赵姨太,转朝夏仁、小厮道:“立刻去人市,问问昨日是谁买下竹琴的。焦大,马上回别院,把看门婆子给找来。还有,让他们闭紧嘴巴,雨荷的死,不能泄漏半风声。” 焦大、夏仁领命而去,夏老爷也不看在旁哭丧的赵姨太,坐于扇木椅上沉默不语。 夏老爷知道小厮的是实话,别院内树木茂密,若是起火确实不易察觉。而他之所以命丫鬟不用陪夜,是因为雨荷而今日夜颠倒,常常在午夜发疯,看到婢就把抱住,当作是自己的儿。好几次,丫鬟想要挣脱雨荷的怀抱,皆被抓伤,那道道指印划得又深又长。 夏老爷怕丫鬟们有怨言,只得让们不用陪夜。而且,他更怕雨荷发疯,弄出人命来,闹得不可收拾。哪里晓得,昨晚真的出命案,而死者竟是雨荷自己。 夏老爷长吁短叹,不多时,又掉下眼泪。赵姨太不敢上前劝,暗恨自己沉不住气,惹恼老爷子。怕夏老爷因为自己的冲撞,对兰心真的就不管不顾,如何敢再出口?赵姨太拼命的挖掘往日的记忆,想找出些叫夏老爷愧疚的事,动他回转心意。 就在夏老爷、赵姨太各有所思的当口,夏仁已从人市里转回来。夏仁神色复杂的看赵姨太眼,禀报夏老爷道:“老爷,牙婆已经,确实是们府上的小姐买下竹琴。” 赵姨太不知夏仁为何看自己,但听他的话,不由得心头暗喜。心道,只要紫薇失夏老爷的心,那么他自然便看到兰心,时日久,必然也知道兰心的好处。哪知,尚在欢喜,下刻,夏仁的话,却把吓呆于当场。 夏仁沉声道:“牙婆,买下竹琴的,是兰心小姐。” 夏老爷听罢愣半晌,闭上双眸。 夏仁提醒道:“老爷,要不要去后院问问兰心小姐?” “算什么小姐?几年前就过,兰心不再是们夏府的小姐!”夏老爷遽然张眼,怒喝道:“昨日偷跑出去,已经不是府上的人。” 夏仁赶忙陪不是,心里却道,么来,买下竹琴的真是夏兰心。但是,兰心为什么出府,跑去人市买丫头呢?难道,知道竹琴被发卖的事?可是,没听与竹琴有交情啊?而且,买下竹琴之后,为什么不回大宅反而去别院呐?难不成,雨荷夫人的死,与兰心有关? 夏仁正想着事,回过神的赵姨太把扯住他道:“是收紫薇什么好处,为什么诬蔑的兰心?!” 夏仁夺下衣袂,后退步道:“奴才没有胡,姨奶奶若是不信,自派亲信去问话便是。牙婆,兰心和的贴身丫头都身着装,不过看眼就明白两人是子。牙婆还对奴才两人的长相,果然与兰心、白芍般无二。当时,牙婆还听到竹琴喊来人,口中叫着兰心小姐。” “可是,别院的看门婆子不是,看到的是紫薇吗?定是牙婆听差,怎么可能是兰心?” 夏仁刚欲什么,门口的丫鬟禀告别院的管事到。夏老爷挥手,命人进门。管事进门,就拉着小厮和婆子跪下,口中不停告罪。夏老爷不耐烦,令他住口,转问小厮道:“怎么么快就回来?” 小厮解释,回去的路上遇见管事。管事到底有些城府,知道昨夜的事不能善,把唯的证人守门婆子给夏老爷带来,方便主子问话。 夏老爷头,看向守夜婆子道:“昨夜见到紫薇?” “是。” “看,看!”赵姨太被次次的打击,哪里还有平常心?那疯狂跳动的心,因为婆子话扑通的更是剧烈。“老爷,就,不会是兰心的。” “住口!”夏老爷命丫鬟把赵姨太拉到旁,回首问婆子,“把昨夜的事,从头到尾遍。” 婆子瞅着身边的管事,在他的示意下,定定心神开口道:“昨晚,大概是戌时三刻的时候,老婆子听到有人敲门。奴婢打开门看,是三个丫头。奴婢问们是谁,其中个丫头,是竹琴。奴婢提着灯笼认认,确实是竹琴的脸。” 守门婆子咽口唾沫道:“竹琴,们是来看望雨荷夫人的。奴婢瞧着竹琴站在紫薇小姐身后……” “怎么知道,站在竹琴前面的就是紫薇小姐?”别院的管事平日收柳妈不少好处,他知道些年紫薇从未踏入别院,那么守门婆子是如何得知来人是紫薇小姐的呢?此时,管事也不怕僭越,他也是个有计较的,与其得罪今后的掌家人,不如被夏老爷骂句失礼。 婆子抬眼疑惑道:“竹琴是雨荷夫人身边的丫鬟,后来又跟着紫薇小姐走。昨夜来的三人里,为首之人虽是儿打扮,却看就知道是个子。走路话的样子,像极雨荷夫人,竹琴处处以为首,不是紫薇小姐,能是谁呐?” 开始,夏老爷、夏仁对别院管事的插话,心有不愉。没想到其中,还真是别有洞。夏老爷急道:“竹琴没有喊紫薇小姐,是先出口的吗?” “有什么不对吗?竹琴不跟着紫薇小姐,还能跟着谁?”守门婆子不解。 “原来如此。”夏老爷、夏仁面面相觑,总算明白其中的道理。婆子不认得紫薇,因为竹琴跟着,就把对方当作紫薇。两人没有追究婆子为何不认得紫薇,在他们的心里,小姐出府进门,都是要带上帏帽的,个守门婆子,哪里能见到小姐的面貌? 么来,事情很明白。兰心带着贴身丫头逃婚,去人市买下竹琴。不知什么缘故,三人去别院,将错就错冒充紫薇进后院……夏老爷深知,雨荷病得不轻,只怕与三人起冲突,把竹琴当作儿,所以才抱在怀里死不松手。但屋内怎么起得火、门为什么被锁上、们为何去别院,恐怕只有找到兰心才能明真相。 但,真的要大张旗鼓找兰心吗?找到,为雨荷赔命吗?若是把事情闹开,夏家的声誉又会受损,而杀兰心,雨荷也不可能活过来。再,紫薇……紫薇已近花期,要是宣布雨荷的死讯,那便要守丧三年,到时便过桃李之年,岂非耽搁? 夏老爷深知自己日不如日,虽有药丸保命,但他已年过古稀,就算灵丹妙药也拖不住他赴死的脚步啊!为紫薇,为夏家,夏老爷压下锥心之痛,狠狠心道:“夏立,回去把别院的人打散发卖,让们嘴闭紧,要是透漏半风声,雨荷的死就怪在谁头上!” “是,老爷。”别院的管事应声道。 “还有,把雨荷就地埋,后院封起来,留下他们两个在外院看守。”夏老爷的下巴着场中跪于地的小厮、婆子二人。 夏老爷环顾场内之人,正色道:“们把嘴给闭紧,只当昨夜没事发生。有人问起,就把雨荷夫人送去别处静养。千万不要让紫薇知道,明白吗?”夏老爷怕紫薇要为雨荷守丧,只能下禁口令。 “是,老爷。” 众人方才退去,赵姨太冲上前来,扯住夏老爷的衣袖道:“老爷,难道不管兰心?为什么不让夏管事带人去找?” 夏老爷瞪视着赵姨太,冷笑道:“为什么要去找?找回来干什么?给雨荷赔命吗?” “不,不!”赵姨太不敢置信的摇头道:“兰心不会杀人的,他们定都是胡诌的。老爷,要相信兰心啊,是的外孙!” “雨荷还是的亲生儿呐!”夏老爷喊来丫头,堵住赵姨太的嘴,把绑押回芝院。他坐在空荡荡的大厅之内,想起雨荷往日的好处,泪湿衣襟。 各归各位 “小姐,们到京城。”金锁站于客栈厢房内的窗户旁,看着远处巍峨的皇城,感叹道。 兰心坐于窗台边的红木椅上,抬首眺望在朝阳中闪烁着金光的紫禁城,脸蛋上掺杂着激动与执着的神色,手握双拳心道,今后自己定也能住进辉煌的皇城,成为世上最尊贵的公主。 金锁撇过脸,回视兰心道:“兰心小姐,接着们是不是……” “错!”兰心低声喝骂,“该叫紫薇小姐,从今往后,就是紫薇。可不要叫错!” 光改个名字有什么用?金锁不以为然的撇撇嘴角。 兰心,不!而今改口称紫薇的,哼声笑,翻个白眼道:“知道在想什么。要从兰心变成紫薇是不容易,夏府里知道的人太多。不过,现在京城里还没有人知道,们就要让他先入为主。” “可是,只要有人到济南城问,就真相大白啊?”金锁提出质疑。 “笑话!难道认亲,不会先通夏家是怎么打压们母的吗?”紫薇勾起嘴角冷冷笑道:“既然,皇上知道夏家人可恶,自然不会信他们的话,至少不会全信。让叫紫薇,是因为整个济南城都知道,夏家有两个外孙,被杀头的夏霜芝的儿叫兰心。,怎么还能用个名字?” “……”金锁闻言不知如何反驳,但也心惊于紫薇的无情,竟能毫不留情的道出亲生母亲的丑事,甚至用么鄙弃的口吻。 “还有,去查证的人,定会问,夏雨荷的儿叫什么名字。对方自然回答,叫夏紫薇。不就对上?” 金锁知晓来顺府,与紫薇都没有退路,紫薇更不会罢手,只能顺着对方的话询问:“那么,紫薇小姐,准备怎么着手呢?去太常寺,还是大理寺?” 紫薇吃惊的看着金锁道:“怎么会想到去太常寺和大理寺?太常寺是主管祭祀的地方,们去干什么?而大理寺,那可是判案的衙门,们去,岂非自投罗网?” 金锁不明所以道:“可是,皇上就算认下小姐,也是要派人去济南查实的。难道,就不算自投罗网吗?” 紫薇恨铁不成钢道:“但两者不同啊。皇上派人去的时候,他心里只怕已经相信是他的儿,也知道们母在济南城的是非,必然告知属下不能信夏府中人的话。上行下效,只怕查的不会多严。可大理寺呢?看到,第个念头就是们冒认皇亲,抓们下狱。见不到皇上,身份又被查实,岂不是个死字?” “既然,太常寺、大理寺两条路都行不通,那小姐准备怎么办?”金锁提醒道:“小姐,皇上他可不会随意出紫禁城的!”别妄想着,面呈君王去认亲呀!当然,后半句,金锁是不敢出口的。 只是,金锁虽的隐讳些,可紫薇如何不明白呢?来顺府的路上,也曾日日夜夜的思量,想着亲该怎么认。拿着信物去宗人府,怕被查出首尾。若是,找个趋炎附势的大官,请他替自己把信物面呈皇上,换得荣宠,想来确实可为。但,过两之后,又觉得此计有缺憾,极为冒险。毕竟,能当官的,肯定有些见识。在没有弄清的真伪之前,哪里敢把信物呈上去面君? 紫薇些思来想去,没有个结果。但是,相信信物在手,总会有机会让自己遂心愿的。随即,紫薇让金锁不用担心,招呼小二送水洗身的风尘。两人结伴下楼,去大厅内进膳。 紫薇边吃着饭菜,暗中竖起耳朵,倾听着周围的闲言碎语。知道自己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若是多听些京城里的传言,好好熟悉熟悉顺府内的动向,或许能找到条认亲的好路子。 噼哩啪啦、噼哩啪啦…… “哎呀,好热闹呀!” 街头传来阵阵鞭炮声,食客们纷纷仰首看向门外。小二哥甩着巾子端上食膳,笑道:“是太常寺梁大人的儿子娶亲呢!” “梁大人的儿子?”有食客回头问:“莫不是梁宗长?” 小二还未回话,有人插口道:“前几年来顺府之时,亲眼见梁宗长作恶。般的为人,有姑娘肯嫁给他吗?莫不是抢婚吧?” 小二哥收着盘子,摇头道:“位客官有所不知,去年梁大人的儿子在福缘楼被公主打,之后可收敛不少。” “被公主打?话怎么?” 此刻还未到午膳时分,食客不多,小二见客官来兴致,赶忙打开话头,把去年盛极时的话题重新讲遍。公主如何义正严词的指责恶霸,怎生命人严惩纨绔的事迹,被小二哥的抑扬顿挫,众人听的尽皆叫好,还给不少赏钱。小二接过银两高兴的退下,紫薇目送着小二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语。 “少爷,怎么?”金锁、紫薇不知道旁人早看清们是儿家,只要出门在外,皆穿着长衫。金锁还须称紫薇少爷,以防歹人见们是两个丫头,上前欺辱。 “没什么。”紫薇想想道:“吃完,们去看看京城里的婚宴。” 金锁也不傻,晓得紫薇要去的是太常寺梁大人家,疑问道:“少爷,为什么要去梁大人家呢?少爷不是太常寺对们没用吗?” “又不是要去认亲,而是去探探,打听打听。”紫薇低声道:“梁大人的儿子成亲,同僚肯定来不少,或许还会提及紫禁城里的事。好,不用多问,只管跟着走就好。” 金锁依言而行,吃饭提着包裹跟于紫薇身后,往人声鼎沸之处走去。未想,两人还没走到梁大人的府上,就见挂满红绸的府门口冲出人,其后跟着群拿着棒棍的汉子,口中叫骂的朝们冲来。 为首逃窜之人穿戴着大红衣裙,眼望去,便知晓是嫁衣。边逃边骂,嘴里不停的嘀咕,还时不时朝身后追打的人做怪脸。街道两旁本就已是摩肩接踵,被么横冲直闯的闹,摊子砸的砸,倒的倒,热闹的长街上乱成团。 “子真会惹祸,好好的路不走,非要跳上那些货摊,还推翻那么多摊子,真是祸精!”金锁小声骂道。 “金锁,看是有意的。推倒货摊,堵住后路,之后追赶的人自然都无路可走。”紫薇双眸盯着嫁衣子,眯着眼道:“倒好奇的身份。难道,就是梁家今日要娶的新娘?不会真的是逼婚吧?” “不会,不会。”金锁听着红衣子的叫骂,回应道:“奴婢看的样子,不是好人家的儿。少爷,听的那些话,能是深闺里的儿家得出口的?奴婢想,梁家好歹也是大户人家,怎么可能娶样的子?” 未待紫薇接口,身着嫁衣的子高声嚷道:“姑奶奶今是替行道!那个梁狗官逼着人家嫁给他儿子,当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胡什么啊?们主子他哪有逼婚?” 红衣子插腰瞪眼道:“怎么没有?明明亲眼看见新娘子在哭的,而且哭的很伤心!” “新娘子出嫁,哪个不哭的?” “还敢!打昏新娘,穿的嫁衣,偷们梁府的东西,还替行道?” “就是,听胡!为什么会在梁府?还不是因为想偷东西?大家别听的,给打!” 红衣子见势不妙,再度飞掠踩着货摊跳东走西,底下的人被闹得疲于奔命,好些摊主摔倒在地,险些被汹涌而至的打手踩死。紫薇、兰心见来人越奔越近,人流更如洪水汹涌发不可收拾,怕被牵连在内,两人赶紧躲入小巷。 没想到,紫薇、金锁刚转入小巷,就有人从背后猛撞过来,两人赶忙扶着墙,踉跄的走两步,才稳住冲势。金锁刚站稳,便回头骂道:“谁啊,怎么不长眼睛哪?” “嘘——!嘘——!轻声。” “噢!”金锁没料到撞人的是个子,而且行事还如此莽撞。可是,对方开口,金锁便听出那声音,竟是之前红衣子所有。金锁上下打量着子,瞧身朴实的衣衫,那红彤彤的嫁衣早不知哪里去,奇道:“就是方才那个飞贼吗?怎么到里来?他们没抓住?” “啐!是侠,不是什么飞贼!”子眉飞色舞的夸口道:“可是北京城里长大的,就是闭着眼睛走路,也能知道自己在哪儿。北京城里的小巷,小道,谁也没有知道的清楚。他们怎么可能抓得住小燕子?” “,对北京城那么熟啊?”紫薇和金锁彼此看眼问道。 “那当然!”小燕子斜视着紫薇、金锁道:“们两个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要是小燕子不知道,别人就更不可能知道。” 紫薇有心相询,但小燕子终究是刚遇上的人,冒然询问紫禁城的事,怕小燕子般没脑子的,也会起疑心。金锁见紫薇没有出声,自然不敢过问。小燕子皱起眉,不耐烦的看着紫薇道:“们怎么扭扭捏捏的?不问,就走啊!” 小燕子刚走两步,又回头道:“们最好把衣服换下,别以为穿成样就真是人。” “怎么知道们是子?”金锁失声道。 “还用问吗?们自己看不出来啊?人有们么细皮嫩肉的吗?”小燕子冲紫薇、金锁摇摇脑袋,劝:“劝们赶快把衣服换。京城里可是有很多小官的,别让人真把们当人才好。” “什么呢?” 金锁不解,紫薇却是知道的。小燕子的意思是,们扮装不伦不类,不是被人看穿,就是让人当作优伶。紫薇苦笑,曾经不谙世事,只知琴棋书画的被卖入勾栏。在窑子里苦渡七,七仿佛是七年,们知道许多大家闺秀不该知道的。紫薇不愿回忆,可是那段日子,已经深深刻入的骨髓,再难忘却。 紫薇甩甩头,朝小燕子道:“谢谢侠直言相告。不,们还真不知道呢!” 听紫薇叫自己侠,小燕子立刻对大生好感。扬起下巴,挑眉笑道:“不用谢。看们顺眼,才帮们的。” “帮们,们怎么能不答谢呢?”紫薇看看小燕子道:“还没吃午饭吧?做东请,也算谢谢的提醒。” 小燕子不解道:“什么做东做西的?” 金锁白小燕子眼道:“们小姐的意思是,请吃饭。” “吃饭就吃饭嘛,那么文绉绉的干什么?” 金锁刚想顶嘴,却见旁的紫薇,给使个不用在意的眼色。金锁只能撇过眼,不作搭理。心中却道,小姐是干什么呢?不去求达官显宦找路子,竟跟个偷儿结交,岂非缘木求鱼? 金锁不知紫薇是怎么想的,但只能跟着紫薇走。三人进茶店,要间包厢。等小二送上茶,小燕子不待紫薇招呼,立刻伸手抓着糕就吃,看的金锁暗暗颦眉。紫薇倒不在意,关在窑子里的那几,比更甚的都见识过。喝口茶笑问:“小燕子,住在哪儿啊?” “……住在大杂院。”小燕子咽下口中的糕,回道。 “大杂院?” 小燕子摆手解释道:“就是个四合院,和柳青、柳红收养很多孤老,还有些没爹没娘的孩子。们平日就在城里卖艺,养活他们。” “小燕子,可真是菩萨心肠。不愧是侠啊!” 紫薇专挑小燕子爱听的,马上被小燕子引为知己,对推心置腹起来。紫薇看顿饭下来,小燕子已经对自己去防备,亲昵有加。故作叹气的低着头,满腹哀怨道:“小燕子,也不瞒,是到京城来认亲的,可是京城太大,人在哪里都不知道。眼看盘缠要用尽,不知怎么办好。” 小燕子听,立即拍拍胸膛,仗义道:“那跟起回大杂院吧。虽然没有好吃的,总算有个地方睡。” “小燕子,就知道不会丢下朋友不管的!”紫薇奉承道。 小燕子哪曾被么夸过?心里又得意又自傲,对紫薇个朋友更是欢喜。立即起身,要带着紫薇和金锁回大杂院。小燕子在前头带路,紫薇主仆跟于其后,金锁悄声问紫薇道:“小姐,到底怎么打算的?为什么不住客栈,要去大杂院?小燕子样的,能帮小姐什么忙?还有啊,那个大杂院,到底是什么地方?有没有危险啊?” “放宽心。”紫薇淡淡的瞥金锁眼道:“小燕子样的人,眼就能看透,没有城府,用不着担心会骗。至于,为什么么做,自然有用意。” “小姐,就对奴婢实吧。免得奴婢忧心。” 紫薇望着小燕子蹦跳的背影,低声道:“小燕子对京城很熟,定知道不少消息。比如,皇上什么时候会出宫避暑,离宫秋猎。而且,的身手不错。或许,会对有用处。可别得罪。” 金锁不服气的瞪小燕子眼,但也知晓不能违逆紫薇,只得咬着唇应下。 小燕子把紫薇、金锁带入大杂院,院内的老老少少对两人都不友善,冷冷的看着们也不话。小燕子不会看人脸色,把柳青、柳红拉上前,替他们介绍道:“是紫薇,是金锁,们是来京城认亲的。不过,直没找到人,现在盘缠快用光,看们可怜,把们接来大杂院。柳青,让们和住吧。” 众人听小燕子的话,脸面更阴几分。紫薇朝金锁抛个眼色,金锁会意的从衣袖里掏出两锭白银,递给柳青。柳青没有接,疑惑的看着金锁道:“是干什么?” 柳红也不解,凝眉冲着金锁道:“们既然有银子,为什么不住客栈?” 紫薇朝柳青兄妹俩盈盈拜,解释道:“们方才在路上遇见小燕子,亏得小燕子提醒,们还以为穿装,别人就看不出们是儿家。小燕子跟们,们大杂院的事。想着,与其花钱住客店,不如在们里找个住处,钱算是住房的费用。” “……可是五十两银子啊,可以好吃好住大半年呢!”柳红目光复杂的注视着紫薇道:“们里可没有客栈好啊。而且,也没什么好吃的。” “是因为听小燕子,们过的不容易,才想助们臂之力。其实,钱也是要花的,不如用在大杂院里,给大家添衣物。再过不久就要入冬。” 众人听紫薇么,恼怒的脸上挂上笑容,也不再用白眼看紫薇主仆。纷纷冲紫薇头,各自散去。 “……” 柳青、柳红互相看眼,不知是收还是不收。小燕子哪管他们想什么,觉得两人太不干脆,把抓过金锁手里的银子,塞入柳青怀里道:“拿着吧,去买米和面,要不然又得断粮。” 柳青不好意思的拿着银两,摸摸头傻笑道:“是柳青。”接着,他又指指柳红,“是妹妹,柳红。” 紫薇头微微倾笑,彼此见过礼,柳青也不再矫情,实道:“紫薇姑娘,银子给,可要用。” “用吧,不必在意。,把它当作房钱。多备些米,不要让大家饿着。” 紫薇的话赢得柳青、柳红的好感,他们把两人迎入屋里,倒茶水,请紫薇主仆坐下问:“听小燕子,们是来京城认亲的?” “是啊。段时日的奔波,已经有头绪。”紫薇副不愿多谈的样子,反而旁敲侧击起京城里的事,其中参插几句关于紫禁城动向的疑问。 柳青等人不疑有他,只要知道就尽数相告。紫薇虽然得知许多消息,可惜对认亲都没有用。紫薇怕多问,对方起疑心,只能先按下不提。 “小姐,们真的住下啊?”到卧房内,金锁悄悄问:“小姐,难道不怕是贼窝?” “怕什么?刚到的时候,已经看过。他们都不想们住下呢,怕们白吃白住。”紫薇拍拍棉被,坐于木床上道:“如若他们是贼窝,们两个小子来,他们岂不是求之不得?何必使脸色呢?而且,柳青、柳红也是木呐的,不可能是奸猾之人。们现在,就要结交些地头蛇,好弄清京里的动向。” 金锁无奈,只得听从紫薇的安排。 紫薇当晚睡在小木床上,总觉得小燕子个名字很是熟悉,只是想不起到底再哪里听过。推醒旁熟睡的金锁,问出心中的疑惑。金锁摇头没听过,也不曾见过等无礼的子。紫薇暗道,也许是自己多想,便没有再深思。 之后几日,紫薇和金锁装作出门寻亲,打探着紫禁城里的消息。小燕子则跟着柳青、柳红卖艺。晚上回来,紫薇往往露出脸失望的神色。小燕子为安慰,不停些有意思的话,或是街头听到的传闻。 有条消息,引起紫薇的注意。小燕子,两后,乾隆皇帝就要出宫,去西山围场狩猎。对紫薇而言,是个难得的机会,对自己定要把握住。紫薇深知,自己不可能从正门闯入围场,那么只有走僻径小道。紫薇向小燕子打听,求小燕子带去围场周围看看,让也沾沾皇家的福气,不准能转运气,找到亲眷。 小燕子经不起紫薇的哀求,亮,就带着和金锁去西山围场。到围场边缘,紫薇很是失望,的眼中到处是高耸的岩壁,怪石嶙峋。根本不是个弱子可以攀爬上去的。 紫薇试许久,仍是未能爬上丈高。每每跌下之时,岩石蹭破的膝盖,疼痛难言。紫薇计算着做个长梯子,可是后就是围猎的日子,只怕来不及。再者,样的梯子该多长?太引人耳目,如何把它搬到西山围场?即便梯子搬来,爬到山顶,还要下去围场的。难道,要把梯子再搬到另面去?么长的梯子,要怎么搬? 紫薇摇摇头,心道,就算用夜的时间爬进去,恐怕皇帝来之前,围场内仍要重新搜查的。能躲得吗?或许,会被当作反贼,当场绞杀。紫薇左思右想,没有想到可行的方法,直到看到旁托着金锁爬山的小燕子,计上心来。 紫薇催促小燕子回大杂院,并让金锁去买香烛。紫薇进屋拉着小燕子的手,满眼含泪道:“小燕子,今谢谢带去围场。自从认识,直把当作姐姐。觉得小燕子武功好,人又慷慨仗义,如果真是姐姐就好。” 小燕子喜欢听好话,见紫薇么,哪有不应的?赶忙接口道:“既然样,不如们结拜成姐妹吧?” “好啊!”紫薇就等句话呢!得小燕子的应承,让金锁上红烛,摆下香案。并招来柳青、柳红做见证,与小燕子跪下磕头,插香喝酒,誓言。小燕子欢喜异常,晚上与金锁换房,留在紫薇屋里睡下。 午夜,小燕子听到紫薇嘤嘤啼哭,急忙起身问原因。紫薇按当年看过的话本,合着夏雨荷之事,编出段感人肺腑的故事。罢,抹抹眼泪道:“就是样,娘临终前,要上京认爹。好不容易到顺府,才知道紫禁城不是谁都能进去的。如今走投无路,不知怎么办才好。认不成爹,对不起娘!” 小燕子听得泪流满面,不停地安慰着紫薇。紫薇擦着通红的眼睛,正色道:“小燕子,娘叫夏雨荷,爹就是当今的皇上。” “什么?爹是紫禁城里的皇上啊?”小燕子惊讶的叫道:“哎呀,难怪今要带去西山围场,是想爬进去见皇上吧?” “是啊。可惜,没用,爬不进围场。”紫薇把拉住小燕子的手,哭诉道:“小燕子,该怎么办?要怎么样,才能让皇上知道,他在外面还有么个儿?是答应娘的,定要让爹认下。否则,娘就是死,也不能瞑目啊!” 小燕子抿着唇,思索半晌道:“皇宫进不去,只能等他出来。次皇上来西山围场狩猎,倒是个好机会。可惜,爬不山。” 紫薇心中焦急,暗示道:“是啊,没用。不像小燕子,飞就上去。” 小燕子闻言,拍手道:“对啊,能上去。紫薇,既然和结拜。的事,就是的事。要不,替去西山围场,把的事跟皇上。” “真的吗?小燕子。真的愿意替去?”紫薇抓着小燕子的双手,脸的感动,水莹莹的眸子望着对方道:“小燕子,闯围场可能有危险的,不想受伤。” 紫薇故作放弃,痛心的拒绝小燕子道:“小燕子,们还是想想其他办法吧。要是闯围场受伤,怎么能安心啊?就是不认爹,对不起娘,也不能让受伤啊!” 小燕子从没遇到过么为着想的人,而且还是自己刚结拜的姐妹,想起紫薇往日对的崇敬,小燕子心头热,夸口道:“放心,定会帮认爹的。个小小的围场算什么?小燕子还不把它放在眼里呐!” 紫薇称心愿,急忙对小燕子通的夸赞。那些着意恭维的话,把小燕子乐得不知道自己是谁。只觉得紫薇是最好的姐妹,是生的知己。 次日,紫薇对小燕子不少提,其中就有不少遇到皇上时,该如何应答的话。隔,紫薇、金锁送小燕子去山西围场,并把卷轴交给,目送登上岩壁,消失在山顶。 金锁不放心道:“小姐,和小燕子不过才认识几。怎么能放心让去做那么重要的事?” 紫薇淡淡瞅金锁眼道:“除个法子,还有什么方法接近皇上?” “可是……”金锁跺着脚,急道:“要是小燕子贪心,自己认皇上,那们怎么办?” 紫薇从衣袂中取出把纸扇,冲金锁摇摇道:“并不是没有提防,信物还留样。要是小燕子真如的那样,冒认乾隆,也还有次认爹的机会。” “小姐,为什么不留下画卷?奴婢觉得那画卷比扇子重要。” “以为不想吗?可是,小燕子不会话,怕皇上根本不明白的意思。但是,皇上看到幅画,不用什么,皇上自然就会明白。”紫薇坐于山石之上,压下焦虑道:“们现在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等,等个结果。” 不提紫薇、金锁在岩壁的那头如何的焦急,小燕子登上山头,抓着藤蔓滑下山壁闯入围场。谁知,还未等见到皇上,支羽箭射中的胸膛。小燕子昏昏沉沉的,感觉有许多双眼睛盯着自己,在晕迷之前,眼中映入抹明黄色,想起紫薇的话,脱口而出道:“皇上,难道不记得十八年前,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注定的相遇 “小姐,现在都快酉时,们还要等吗?再不回去,只怕进不城门。”金锁环抱着寒风中哆嗦的身子,提醒道。看着紫薇从满面的期盼,随着色慢慢转为黯然,到如今已是怒不可竭的咬牙切齿。 然而,紫薇虽是脸狰狞,却没有听骂过句话,只是伸出手,让金锁把扶起来,言不发地往城门处走。紫薇、金锁吃的风尘,憋肚子的怒气,回程变得悠长而遥远,累得两人的腿脚直打颤,酸软不已。 金锁眺望着灯火通明的顺府,到底没忍住怒意。不能冲紫薇发火,但稍稍的抱怨还是敢出口的。金锁咬着下唇,不满道:“紫薇小姐,奴婢早就,不能信小燕子。为什么见到小燕子,就跟着走呢?还告诉么重要的秘密,甚至把重要的信物交给。” 紫薇本是气恼非常,被金锁提,反而冷静些许。紫薇不愿同金锁生分,毕竟,如今唯陪在身边的,能帮着的就是金锁。紫薇咽下恼意,解释道:“们没有法子进宫,想拜托达官贵人捎信,也不可能。已经跟过,他们都是要查证们身份的。所以,们只能等,等皇上出宫。” “要知道,小燕子就是京城里的地头蛇,知道的消息比们多得多。就是看重的地方。”紫薇迎着呼啸的晚风,抖抖身子,搓着手掌心道:“也并没有看错。不是,皇上来西山围场狩猎,不是就在小燕子那里知道的吗?而且,当初就想着,的武艺不错,可能对有用。不是?那么高的山头都爬过去。” “可是……”金锁急辩道:“小燕子并没有带人来找们啊?小姐,奴婢看小燕子可不像的那么好。没有城府,依奴婢之见,是个贪财的,而且极喜欢讨便宜。奴婢只怕会冒小姐的名头。” “究竟是怎么回事,们与其猜测,不如先等着。” “要等到什么时候啊?”金锁凝眉劝道:“小姐,们别住大杂院,干脆想别的法子吧。小燕子要是真的辜负小姐,恐怕会来夺走小姐的扇子。到时候,小姐失唯的信物,还能认亲吗?” 紫薇冲着掌心吹口热气,斜视着金锁道:“小燕子哪里知道扇子的事?以为不急吗?为什么找上小燕子,不就是怕济南城里的人找来吗?住在客栈,哪里有住在大杂院安全?至少,济南来的人休想找到们。” 金锁饥渴难忍,吞口唾沫瞄着紫薇道:“那之后们怎么办?小燕子不见,回去之后见柳青、柳红怎么?” “不用多话,跟着就行。”紫薇想想,又吩咐道:“小燕子到底怎么样,们还没个数。要明白,围场里可是打猎的地方。自古刀剑无眼,小燕子么冒然的闯进去,只怕会被当场射杀。也许,不是背叛,而是死。” “要是没死呢?” 紫薇觑金锁眼,冷笑道:“要是没死,冒的名,成格格。认为个没规没矩的小燕子,宫里的人会喜欢吗?而且,小燕子就喜欢活蹦乱跳的,到紫禁城里不过时新鲜,可是宫里的那些繁文缛节,能适应吗?到时候,怕哭着吵着要出宫呢!” 金锁怀疑道:“会吗?那可是底下最富贵的地方啊。舍得出来?” “到底如何,要走着瞧。不过,肯定宫里的娘娘、格格是不会喜欢小燕子的,太会惹祸。”紫薇垂目抿唇,舔着干涩的嘴角道:“小燕子,别看好像是个傻子,其实,祸害起人来,可是柄利器。,后宫真能容得下吗?” 紫薇缓缓摇头道:“跟小燕子结拜,就是为让记得夏紫薇,就算荣华富贵在眼前,也不能背叛个姐妹。可是,的也对。小燕子贪心,又不会话,万皇上激动之下认错,可能会将错就错。” “那们怎么办?岂不是……给做嫁衣?” 紫薇摆手道:“不用担心。让小燕子送信,自然把个顾虑在内。小燕子要是真的认亲,想看看皇上会不会去济南查证,知道小燕子是个假的。” “小姐的意思是?”金锁不解道。 紫薇解道:“的意思是,先让小燕子去探探路。要是皇上对夏雨荷有愧疚之心,自然什么都不查,就认下。” “会吗?” “怎么不会?”紫薇笑道:“夏雨荷在济南大明湖畔,等他十八年,为他名声尽毁,为他生下儿,含辛茹苦的养大。直到死,才让儿上京,把托与生父。个人最看重的是什么?就是脸面。夏雨荷么给他长脸,足足等他十八年,还有什么值得他怀疑的?” 金锁听着紫薇的词,慢慢着头,随即又提问:“要是皇上去查呢?” “要是他真去查,们就见机行事。纸扇在手里,那也是条路子。”紫薇思虑片刻道:“发觉没有?别院里看门的婆子认错,连夏雨荷都以为是儿。守门的婆子可能不知道那私生的长相,但是,夏雨荷为什么也不知道?” “小姐,夏雨荷疯啊。” “觉得不是那么简单。往日看那私生冷淡的样子,会去迎合夏雨荷吗?连的外婆都打压,么不敬尊长的野种,会有心陪个疯子吗?”紫薇拢拢衣衫道:“夏雨荷的样子,看就明白,疯好多时日。,能把信物的事告诉那个小畜生吗?要知道,可是八岁就被接到大宅。或许,贱人根本不知道爹是谁,更不知道信物的事。” “……”金锁摇首道:“不可能吧?会不知道?就算夏雨荷不告诉,夏老爷也会告诉的。” 紫薇冷嘲道:“错!之所以么分析,是因为那小畜生根本没动作。想啊,若是知道的爹是皇上,而信物在娘那里,娘疯,还放心让保管信物吗?” “……”金锁自问,确实无法反驳。 “而且,外公是不会把身世告诉那私生的。” “为什么?” “外公他不是要靠那小畜生掌管夏家吗?要是那私生知道自己的身世,,还会甘心呆在个小小的夏府吗?”紫薇冷哼道。 “……” “所以,皇上就是派人去济南查证,也未必能问出些什么。”紫薇微微笑道:“外公要那小畜生掌家,又恨当年拐儿的皇上,怎么肯实话?最多,问出夏雨荷的儿,确实叫夏紫薇。如此来,正巧给牵线,还怕认不成爹吗?” 金锁反驳道:“可是,济南城还有个紫薇啊。” “怕什么?只要外公口咬定,那小畜生不是夏雨荷的儿,自然就没事。而且,下叫紫薇的,没有千也有八百,可是,手拿信物的,却只有个。” 紫薇、金锁言,语,问答总算回到城内。没想,刚跨入大杂院就被柳青、柳红堵在门口。兄妹俩,打量着紫薇主仆,又看看们身后,沉着脸问:“们去哪里?小燕子人呢?” 紫薇未语泪先垂,带金锁回屋。急得柳青抓耳挠腮,柳红跟于其后进屋,冷着脸逼问:“别哭,小燕子到底去哪儿?” 紫薇擦擦眼泪,哽咽道:“小……小燕子去西山围场。” “什么?西山围场?”柳青愕然狂呼,“小燕子去西山围场做什么?难道不知道,那里是皇家狩猎的地方吗?不要命?” 柳红也锁着眉,浮上焦急的神色,责怪道:“们怎么没拦着小燕子?” “柳青、柳红,们怪吧。都是因为,小燕子才会去西山围场的。” 着着,紫薇的明眸中再度滴落眼泪。看楚楚可怜的样子,柳青兄妹俩想骂出口的话,都憋在喉咙里,只是用眼角望着紫薇,脸的不善。 “不能全怪们小姐,小燕子……” “别!”紫薇拦住金锁的话头,哭诉道:“前,和小燕子结拜之后,觉得不该有事瞒着。就对小燕子的身世,上京是为找爹来的。可爹在紫禁城里,进不去,没有办法认爹。” “小燕子就,今皇上要去西山围场狩猎,让去闯围场认亲。听很心动,毕竟,来京城大半年,好容易碰到个机会。就跟着小燕子去。” 紫薇苦着脸,自责道:“可是没用,要入西山围场,就要爬过围场边缘的山石,怎么也爬不上去。结果,眼看就到正午时分,小燕子就替去。知道闯围场很危险,里面的人都在打猎,刀箭不长眼睛。就算要认爹,可也不能让小燕子去冒险啊?” “可是,可是……”紫薇脸的难言之语,金锁会意的头,替道:“可是小燕子打定主意,要为们小姐去认爹。们劝也劝,拉也拉,可是哪里拦得住?小燕子拿家小姐的信物,翻过山崖去围场。和小姐急得要命,直等在围场外,直到现在才回来。” 紫薇哭啼道:“们抱着线希望,回来看看,希望小燕子已经回来。可是……” “哥。”柳红回头望着柳青道:“,小燕子会不会被当作刺客抓起来?” “难啊!”柳青屁股坐在椅子上叹气,随后又看向紫薇没好气道:“究竟认的什么亲啊?” 紫薇淌着泪水道:“是来京城认爹的,爹就在紫禁城里。” “紫禁城?难不成,还是当今圣上?”柳青翻白眼道。 “是。”紫薇头道:“的爹就是皇上。” 柳青、柳红吃惊非小,不过他们到底是从小走南闯北的,很快镇定下来,询问道:“不是笑吧?有些话,在京城里可不能乱。” “没有胡。”紫薇面哭泣,边把之前对小燕子的故事,又重新对柳青、柳红遍,引得兄妹俩也是阵嘘唏。 柳青、柳红见紫薇凄苦,又同情的身世,压下心头的不满,问道:“那之后怎么办?” 紫薇摇头道:“现在,的事不要紧,当务之急是找到小燕子。明早,就到衙门口去打听,希望小燕子没事。” 柳红、柳青听着紫薇的话,觉得小燕子没有认错个妹妹。若是换个人,失认爹的信物,哪个不着急?何况,紫薇的爹还是皇上,泼的富贵,在紫薇眼里竟比不上小燕子的安危,是份怎样的手足之情?柳青兄妹俩闻言稍感安慰,反而劝解起紫薇道:“别担心小燕子,吉人相,每次遇险都逢凶化吉,不会有事的。” “是啊,小燕子人那么机灵,能有什么事?别自己吓自己。” 罢,留着柳青劝解紫薇,柳红出门端来饭菜,让紫薇主仆俩吃歇息。柳青、柳红走后,金锁小声问:“小姐,为什么把认亲的事告诉他们啊?” “为以防万啊。”紫薇躺上床,命金锁揉着腿脚,解道:“小燕子若是有意顶的名,认皇上。那么,有件信物,也有件,谁的清呢?柳青、柳红和小燕子是认识的,自然会偏帮着。现在把事开,他们自然同情。要是小燕子冒认的爹,他们只会偏向,认定小燕子对不起,也是股助力。要明白,在小燕子心里,柳青、柳红还是有定地位的。” “可是,他们不会把小姐的事乱吗?” “放心。柳青、柳红不是多嘴的人。” 金锁回想着柳青兄妹往日的行径,也暗暗头,认为紫薇的不差。之后,两人无言,直睡到明才起身,随着柳青兄妹,起去各个衙门打听情况。然而,没有得到任何关于小燕子的线索。 柳青、柳红急得上火,紫薇和金锁也吃不好睡不香,直到个月后,听皇上要去城外的台,祭酬神。紫薇等人赶忙起个大早,等在街边看着,是不是能有什么发现。 哪料,紫薇四人竟看到小燕子坐在宽敞的御驾之中,对着百姓招手。紫薇瞅着小燕子欢快得意的神色,双手慢慢握拳指甲抠破掌心。是的,是有心利用小燕子去闯围场,但是,怎么甘心,小燕子反而因为的利用成格格呢?紫薇眯起眼,看着沿路过去的官员,垂眸思,即刻推开道路两旁的哨位,咬牙冲上街道,大喊着冤枉。 惊圣驾,侍卫们可要担罪责的。他们怕紫薇是反贼,二怕闹得不可收拾,搅皇上的兴致因而降罪。为此,哪里容得紫薇的放肆,纷纷上前对着拳打脚踢。 紫薇知道成败在此举,怎么肯住口?皇上既然带着小燕子祭,自然是没有查的身份。看来,皇上对夏雨荷还是有份愧疚之心的。如果,皇上知道自己的亲生儿为认爹被人骗,被守卫殴打,他能不心疼吗?紫薇对自己,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拼命扯着嗓子大喊,就算被踢破嘴唇也不停口。 “是怎么回事?” “回福侍卫。个子擅闯街道,满口喊冤。卑职们怕惊扰圣驾,想把拉下去,不想惊动福侍卫。” 被福伦遣来查探的福尔康坐在马背上,低头俯视紫薇。紫薇仰起脑袋,双眸含泪的恳求道:“求求,求求告诉皇上,才是格格,小燕子是假的。” “什么?”福尔康神色突变,跳下马来走近紫薇。 紫薇擦着嘴角的血渍,用带血的双手抓紧福尔康的裤脚,哑着嗓子道:“求给皇上捎首诗,雨后……雨后荷花承恩露,满城□映朝阳。大明……大明湖上风光好,泰岳峰高圣泽长……” 罢,紫薇注视着福尔康惊讶的脸色,恰如其分的昏倒。紫薇看福尔康的表情就知道,福尔康听过首诗,明白首诗的出处。紫薇闭着眼睛祈求,求老定要让自己得偿所愿。 无可挽回 “小姐,福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听的话,看的扇子,也不把送进宫里,反倒关在他们府内。”金锁为紫薇倒杯茶,悄声道。 紫薇些也在嘀咕。当日,被福尔康带回福家,等他们祭回府,被请入大厅诉自己的冤屈。坐在上位的福伦,对还算客气,知道自己的遭遇后,满嘴的安慰,却绝口不提为禀明皇上的事。而他身边的夫人,亦是神情古怪的看着自己,满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紫薇多次自问,福家究竟在等什么?为什么不把送去见皇上?紫薇觉得对方似乎在顾忌什么。但是,听福尔康已经审问过柳青、柳红。那么,他们应该可以确定自己是真格格,为什么还如此犹豫不决呢? 紫薇想不明白,福家为什么不把自己的事告诉皇上。毕竟,为皇上找到流落在民间的儿,那可是大功件啊!为小燕子?显然,不可能。不管皇上多喜欢小燕子,与他们何干?福家能有什么好处?但,若是自己进宫就不同,因为是福家救的,福家自然会得恩宠。 正在紫薇百思不解之时,金锁轻声道:“小姐,如果福大人没有为出头的意思,们住在里,可不是长久之计啊!今,奴婢见那夫人看奴婢的眼色,很是奇怪。” 紫薇的掌心微微冒出冷汗,颔首道:“的对,件事做的太鲁莽。福家要是保小燕子,只怕不会留着们。不过,现在事情还没有那么糟。金锁,晚上在窗口弹琴,偷偷出门,躲在书房外,听他们些什么。记住,行事小心,不要被人察觉。” “是,小姐。”金锁为自己的命,自是不敢掉以轻心。用过晚膳,金锁装作不舒服,紫薇让早些歇息,留下福家的丫鬟伺侯。金锁进睡房,把枕头藏入棉被充作自己,并拉开窗户从中爬出去。出园子的拱门处,有婆子把守,金锁抛出锭碎银。银子击上青石板的清脆之声,引来看门婆子。 婆子看见地上的碎银,哪管是怎么来的,满面欣喜的低头拾取。金锁趁婆子低头捡银子的当儿,快步穿过拱门,往正院而去。金锁从怀里取出盘子,放上几个园子里摘的果子,低着头装作福家的奴婢,跟于主院内伺候的奴婢身后,大大方方的进入主院。进园子,金锁猫着身子躲开人流,悄悄来到书房外藏在阴影中,听着屋内的谈话。 金锁愈听愈是吃惊,压下心头的不安,悄声离去。托着盘子离开正院,到偏园,那婆子竟还低头找着银子。金锁赶紧抛出两块碎银,投的较远,婆子在月色中追逐而去。金锁乘机进门,从窗外爬入卧室,头栽倒于床榻之上。 金锁喘着粗气,心里不是没有懊悔。自从跟着紫薇离开夏府,路上担惊受怕,今夜般的事,更是在用性命冒险啊!可是,夏雨荷的死,冒认皇亲之事,牵扯上样,就是死罪呀!可已经没有退路,只能跟着紫薇,走向条看不到尽头的路。 待三更时分,金锁溜进紫薇房里,叙述着偷听的话。紫薇心惊不已,得知福家为保住令妃,才不敢把的事大白于下。 “小姐。”金锁沉声道:“听福伦的意思,他们家是靠着令妃娘娘的。如今,令妃娘娘和皇后正斗的厉害,而小燕子能成格格,里面好像也有令妃的推波助澜。福家怕出小姐的事,会让令妃被皇后抓住把柄,害他们家跟着失势。” 紫薇听着金锁的话沉默不语。 金锁见紫薇不话,又续道:“还有,那个叫福尔泰的,他好像很喜欢小燕子。小燕子认皇上,肯定是无心之过。还有啊,他的意思是,最好逼离开,生也不能再认亲。” 紫薇咬着红唇道:“那福伦怎么?” “福伦,要是帮小姐认亲,恐怕会死很多人。首当其冲,就是令妃娘娘。他们家也逃不。” 紫薇无力的靠于床头,心下惊惧交并,不知如何是好。突然,福尔康的脸浮上的心田,紫薇赶忙问道:“那福尔康呢?他有什么表示吗?” “福尔康倒是直为小姐好话。只是……” “只是什么?”紫薇追问。 金锁摇首道:“只是,福伦提到令妃娘娘,他就闭嘴。” 紫薇躺在床上想想,握拳道:“既然事情已经到个地步,们不能退只能进。而且,要时候放手功亏篑,怎么甘心?金锁,明开始仔细找出条出府的路线,让们随时可以出门,躲过福家的人。其他的事,不用管。好,去睡吧。” 金锁领命而去。紫薇仰躺着思量道,福家的人对们都没有善意,只有福尔康对另眼相看。就算日后逃出福家,也没有办法找到更好的路子。而且,有个福家做拦路虎,认亲的事就更难。可能,有什么不妥的举动,福家就会杀人灭口。那么,是不是该做些什么?至少,也得有个依仗,让自己保住性命啊!或许,福尔康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次日,紫薇弹起古筝,唱起平日闲作的歌词。果然,引来福家大少爷。紫薇扭着袅袅的身姿,向福尔康道谢。特意哭红眼睛,哀怨的表示自己对小燕子是生气的,但气过之后,想起小燕子的为人,只怕认亲的事,并非是有意为之。 福尔康听着紫薇的辞,觉得果然不愧是皇上的儿,气质高贵心胸又大度。急忙安慰紫薇两句,让先宽心。 紫薇笑着,自己并不在意荣华富贵,次上京主要是为完成母亲的遗愿。小燕子冒认自己的身份,只是气愤于小燕子欺骗自己,觉得自己对小燕子掏心挖肺,换来的却是背叛。如今,皇上认小燕子,让知道皇上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娘亲,已经心满意足。而今只想知道,小燕子是不是骗自己,并非定要认亲。 紫薇哭泣着,知道如今皇上已经认下小燕子,若是上前反驳,小燕子是假的。那么小燕子必死无疑,因为犯欺君之罪。紫薇摇头表示,自己从没有害死小燕子的意思,怎么,们也是姐妹场,就算小燕子骗自己,也只能怪自己太傻。 福尔康听紫薇完,感觉颗沧海明珠,既宽容大量,又是体贴人心。他目不转睛的凝望着紫薇,看着幽怨的弹起琵琶,神情里充满对亲人的思念,那苦涩的笑容,映入福尔康的心底。 接着好几日,福尔康都来偏院见紫薇。紫薇与他侃侃而谈,着书中的趣事,谈论名画诗句。时不时,弹上曲,或是古筝、或是琵琶,听得福尔康如痴如醉,让他有种人生得知己死而无憾之感。 紫薇的善解人意、紫薇的美貌多情、紫薇的才思与温柔,都使福尔康心动。他再度想起紫薇的身世,心道,紫薇虽有私生的名声,但终究是皇上的亲生儿,真正的金枝玉叶啊!若是紫薇成公主格格,那么……与自己岂不是铸地设的对? 福尔康想起他年初在五台山见到的晴儿,再看看眼前的紫薇,比较之下紫薇更甚等。晴儿美则美矣,脸颊却略微刻板刚硬,也许是在宫中长大的缘故,做事板眼有些无趣。而紫薇的脸蛋,好像是江南水乡养大的妙人儿,是那么清丽妩媚。的举止,更是婀娜多姿,举手投足仿佛是翩翩的舞姿,幽雅华贵。 况且,与晴儿谈诗论画,多有不投机之处,但他听福伦的吩咐刻意迎合的。可在紫薇里,却每每中自己的痒处,好似他们之间心有灵犀通。 福尔康日复日么想着,对紫薇就更上心,他在五阿哥面前不少紫薇的好话。来也巧,在他眼里登不上大雅之堂的小燕子,被五阿哥箭射中之后。五阿哥对是体贴入微,事事关照。若不是两人是亲兄妹,皇上又把他们之间的亲密当成兄妹之情,别人看在眼里,还指不定怎么呢! 如今,五阿哥得知小燕子不是自己的亲妹妹,喜上眉梢的同时,更担心被皇上责罚。欺君之罪可大可小,连五阿哥么得宠的皇子,也不敢挠皇上的虎须。五阿哥不愿紫薇认亲,怕害小燕子丢性命。但也不愿送走紫薇,让小燕子辈子成他的妹妹。 五阿哥左右为难之际,福尔康提议五阿哥先见见夏紫薇,再从长计议。五阿哥被劝活心思,带着小燕子写给紫薇的书信,来到福家。五阿哥用审视的眼光打量着紫薇,开口闭口都让紫薇不要恨小燕子,不要同小燕子计较。 紫薇是人,而且还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哪里不明白五阿哥的心思。暗暗恼恨小燕子好运的,面上却不显丁怒意,接过五阿哥的书信。看完之后,夸张的哭闹着福尔康等人的不是,怪他们没有告知自己小燕子被射箭,痛哭流涕,着对小燕子的歉疚,讲着些日子以来对小燕子的思念和挂心。 福尔康也借机紫薇的打算,并不定非要认亲,而是想知道小燕子过得好不好,皇上是不是喜欢小燕子。福尔康表示,紫薇上京,不过是想弄明白,皇上还记不记得的娘亲。 五阿哥、福尔泰都对紫薇的做法很满意,也感动于对小燕子的宽厚,和那深深的姐妹情意。他们让紫薇留下,口中承诺定帮认父,只是为保住小燕子的命,不能操之过急。 紫薇表示理解,更提出自己忧心的事。紫薇蹙着眉峰,担忧的看着五阿哥道:“皇上虽然认下小燕子,但是,宫里就没人怀疑的身份吗?要是,有人偷偷派奴才去济南查证,查出小燕子是假的,那小燕子岂不是欺君罔上,谁能救得?” 五阿哥果然变神色,催着紫薇急问:“那济南城有多少人知道的身世?” 紫薇摇头叹道:“很多啊,他们都知道夏雨荷的儿叫夏紫薇。不过,见过的人不多,只有东城君步街的夏府,和隔开两条路外,君子街头的夏家族长家。” “他们为人如何?” 紫薇闭上眼哭道:“十八年前,他们要把娘亲沉潭,最后看在皇上的信物份上,留下娘亲命。十八年来,和娘亲相依为命,不知吃多少苦,受多少的罪。每过段日子,他们就要来打骂们母番。” “年初,娘亲病倒,夏家族人竟然放把火,锁门,想把和娘活活烧死在房内。幸亏,放火之后,他们怕官府追究,立刻就走。金锁忠心,砸开门,助逃出去。可惜,娘亲……” 紫薇哭得伤心欲绝,福尔康等人义愤填膺的怒骂着夏家族人,五阿哥问道:“他们难道不怕皇阿玛追究吗?” 紫薇苦笑道:“皇上十八年没有来过大明湖畔,娘等整整十八年没有再见过皇上,他们还会以为娘的是真话吗?当初就是赌口气,也要让他们知道,娘没有骗人,娘的是真话。要不是样,娘的生……又算什么呢?” 五阿哥、福家兄弟闻言,尽皆摇首颓叹,为夏雨荷的不幸惋惜。紫薇在旁提醒道:“娘已经被夏家的人烧死,们可不能让小燕子再出事啊!” 五阿哥心头紧,锁眉头道:“不错,确是大事。” “可有谁会去查呢?”福尔泰蠕着嘴道:“皇上都已经认下小燕子,此事已成定论。” “不。”福尔康仰着头,有些轻蔑的看福尔泰眼道:“怎么没有?皇后就是个。直怀疑小燕子是假的,也许,已经悄悄派人去济南追查。” “那可怎么办啊?”紫薇惊呼道:“夏家族人为掩饰他们的罪行,很可能胡八道啊!他们手里可有娘的条命呢!” 五阿哥不解道:“紫薇,当初怎么不报官呐?” 紫薇垂首哭啼道:“怎么不想报官呢?可是,娘亲确实是未婚生子,夏家族人娘亲玷污夏家人的名声,要处以族规。样宗族里的事,官府是管不的。何况,只凭面之词,谁会相信呐?” “是啊!”金锁在边补充道:“奴婢和小姐连夜逃出济南城,怕夏家的人见到小姐还活着,会再起杀意。哪里敢去报官?” “尔康,看怎么办?”五阿哥急得团团转,在房内不停地踱步。 福尔康思虑许久,微微摇首道:“件事,不是能解决的。马上回宫,把事情告诉令妃娘娘。” “告诉令妃娘娘?”永琪虽然亲近令妃,可是他想,个后宫的嫔妃就算知道,又有什么用呢? 福尔康侧脸啧声,好声劝解道:“五阿哥,事定要告诉令妃娘娘。万皇后对小燕子发难,令妃娘娘也能帮寸二。想啊,小燕子成格格,也是令妃娘娘帮的忙。如今,们都在条船上,怎么能彼此隐瞒呐?令妃娘娘在宫里那么多年,看的想的都比们多得多,或许会有什么办法。” 永琪听着福尔康的分析,默默头,觉得他的不错。永琪赶忙告辞,迅速回宫求见令妃娘娘。永琪进延喜宫,向令妃问安,随后屏退左右,低声叙夏紫薇之事。 令妃果然吓得不轻。实则,已经隐隐有些感觉,知道小燕子不是皇上的沧海遗珠。可是,没想到紫薇就在京城里,还寻思着认父。要是紫薇真的出现,那么自己早先的那番话,岂不是成笑话? 皇后就是因为小燕子鼻子、眼睛都像皇上,而来延喜宫找碴。当然,此刻没有证据小燕子是假的,皇上也偏帮着自己,所以躲过危机。但是,皇后若找人去济南查实,状告到皇上那里,那的罪责可就大。 来,小燕子进宫之初,就是放在延喜宫照顾的;二来,皇上也是在的提下,认下小燕子的;三者,亦是延喜宫内的奴才,最先喊小燕子格格的。有样三条抹也抹不去的证据,皇后怎么会放过么好的机会呢?乌拉那拉氏定会自己为讨好皇上,刻意拉拢小燕子,其心可诛。并且,在还未查实小燕子的身份前,自作主张命人叫小燕子格格,混淆皇家血脉。 令妃心道,皇上时在气头上,也不晓得会不会维护自己。毕竟,是落皇上的面子。皇上认错儿,岂非滑下之大稽?不过,只要见到皇上,总有办法让皇上解开心结的。只要自己哭哭,哀怨的几句,当初之所以那么,是为让皇上高兴,为皇上分忧。再撒撒娇,亲手沏杯茶,好声好气的求饶,皇上想起往日的好,件事自然就揭过。 只是,令妃怕的不是皇上,而是远在五台山的老佛爷。知道,老佛爷不喜欢自己,偏向乌拉那拉氏。如今,抓不到的把柄,又看在皇上的面子上,才让做大。要是在手上出混淆皇家血脉的事,那么,可以想像,老佛爷将会怎么打压自己。而且,皇上是孝子,老佛爷又握着大义名份,皇上如何能违背太后的意思? 今后,别后宫第人的宝座,就是而今个位子,只怕也坐不稳。令妃越想越是心惊,想干脆将错就错,命福伦杀夏紫薇,那么切的危机都解除。然而,永琪之后的话,使陷入更大的恐慌之中。 夏家族人杀夏雨荷,么,夏紫薇是不得夏家人喜欢的。皇后若是派人去济南,对方不定还会让夏家人跟来,指证小燕子。就算用紫薇的命要挟,对方也不会松口的。可怎么办呢? 令妃扯着帕子,心绪烦乱。倒没有怀疑紫薇的话,在看来,紫薇是个傻的,否则能把那么重要的事告诉小燕子,还把信物托付给别人?为此,是焦急万分,好容易压下烦乱的情绪,送走五阿哥。回头立即让腊月递牌子出宫,去福伦府上请夫人进宫。 个时辰后,福夫人匆匆踏入延喜宫。令妃见福夫人,立刻打发奴才,自己的担忧。福夫人闻言,亦吓得没主张,追问道:“怎么办呢?娘娘可有什么章程?” 令妃垂目咬着下唇,好半晌才道:“们府里还养着门客吧?” “是。”福夫人头应道:“多亏娘娘往日的赏赐,娘娘放心,要做什么只管吩咐。” “那好。”令妃抬起锋利的眸子看向福夫人,坚定道:“多派些人手去济南,务必截住其他去济南城问讯的势力。” “抓住之后呢?” 令妃反手为刀,做个砍杀的姿势。沉声道:“连着君步街、君子街上的两个夏家,并解决。记住,不要留下后患。” “是,娘娘。”福夫人听得心田发颤,但是,向来以令妃为主,自是不敢违逆。何况,确实是令妃唯的生路。福夫人想起紫薇,又道:“娘娘,那么夏紫薇呢?是不是也……” “不。”令妃左手额,想起小燕子进宫以来闯的祸事,怕还有疏漏的地方,是自己不知道的。留着夏紫薇也算是个筹码,万东窗事发,也好把推出去顶着。而且,听夏紫薇也是个软绵的,定能为自己掌控。要是小燕子惹事牵连自己,夏紫薇或许还能用上用。 想到此处,令妃回视福夫人,正色道:“留着紫薇,好好款待,不要让和们生分。” “娘娘是?”福夫人觉得奇怪,令妃娘娘不是直行事得斩草除根吗?为什么留下夏紫薇个祸患呢? 令妃解释道:“不知道小燕子是什么德性,每上窜下跳的没个安稳,又口无遮拦,怕自己把事情漏嘴。” “那娘娘何必再遣人去济南呢?不是多此举?”福夫人不解。 “怎么会多此举?”令妃挑眉道:“就算是出实情,也要们边的先,才能顶住风浪啊!那也叫将功赎罪。要是被皇后他们抢先,们就是负荆请罪,也别想让皇上恕罪!好,快去吧。事不宜迟,可不要让皇后真把济南的人接来对质啊!” “是,奴婢告退。”福夫人出宫,回府向福伦那么。福伦立时派人往济南不提,他又招来福尔康、福尔泰狠狠骂顿,怪他们行事没有先告知他个阿玛。 福夫人也觉得不妥,毕竟令妃娘娘远层,他们可是福尔康、福尔泰的亲生爹娘。今的事,儿子居然越过他们,去求令妃娘娘。幸亏,如今的事令妃娘娘也陷足其中,要是福家犯事,只怕会被令妃娘娘舍弃。福夫人可是深知令妃娘娘的手段的。 福夫人晓得些,大儿子老是往夏紫薇的园子里走,怕是喜欢上紫薇那个丫头。今日的事不与和福伦,反而先告诉令妃娘娘,是福尔康想让宫里的人知道紫薇的存在。福夫人看不起紫薇的身份,但若是皇上认,或许…… 福夫人刚想到此处,忽然有丫鬟进门禀报道:“夫人,紫薇和金锁不见。” “什么?事是真的?”未等福夫人质问,福尔康冲上前发难道:“不是让们好好看着们吗?怎么会不见?” 福伦、福夫人也是心急,怕紫薇、金锁失踪的事,引得节外生枝。 福尔康焦急道:“阿玛、额娘,出去找人。”罢,也不等人回言,立刻冲出厅门。福尔康千辛万苦的追寻,找好些,终于在幽幽谷找到紫薇主仆,福尔康激动的抱住紫薇,两人述着相思之苦。甚至萌发誓言道:“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地合,乃敢与君绝!” 正在两人发誓温存的当晚,济南城的夏府正上演着惨绝人寰的惨案。当有人赶到药王谷禀报紫薇之时,切都晚。紫薇面对的,是片烧毁的赤地,和具具乌黑的焦尸。 承诺 “紫薇啊,的身子还虚着呐,可不要太伤心……” 当柳妈得知夏府走水的噩耗,差人来药王谷禀报紫薇之时,石无嗔怕孙有个闪失,遂跟着紫薇前往。他来到夏家大宅的残墙断壁前,看着墙内烧焦的尸首,不由得阵唏嘘。 石无嗔心道,紫薇的身子失血过多,又输出太多的真气,时下是气血两亏之症,正是该好好调养身子的时候。若此时大悲大怒,不仅伤心神,使得病症难愈,更怕伤底子,让病根辈子跟着紫薇,难能痊愈啊! 可是,石无嗔刚劝句,又叹着气闭上嘴。眼前几乎是灭门惨祸,别紫薇是个不满十八岁的孩子,就是他自己,要是遇到样的事,恐怕也压不住心中的哀伤与忿恨。劝解的话的容易,可除心如止水之人,有谁能做到呢? 但紫薇并不同他想像中的那般悲伤哭号,甚至没有掉滴泪水,只是沉着脸唤来旁的人询问。若是换两个月之前,石无嗔定认为紫薇是个冷心冷肠之人,连家人死在面前都不哭不闹,冷血至极。可是,石无嗔曾亲眼看到紫薇为救温温,宁可身死也要孤注掷的决心。既然,紫薇对条狗都那么好,何况是的家人? 石无嗔心想,自己个孙怕是太伤心,股怨气憋在心头,反而悲痛过度,以至于无法落泪。他刚欲凑近为紫薇把脉,紫薇却招过旁的小厮询问,石无嗔只能站在旁侧,待紫薇问完才上前为症冶。 “别哭!”紫薇斜视着灰头土脸的柳妈等人,问道:“柳妈,府里还有活着的人吗?” 柳妈擦着通红的眼睛,摇头道:“没有,个也没有。” 紫薇回头看着周围破败的街道,瞅着四处飞扬的烟雾,睨视着不远处抱在起痛哭流涕的亲人,耳畔听着柳妈的叙述。 “小姐,本是在城外大宅的,今早听方哥儿城内起大火,心不住的跳。命人打听,竟是君步街和君子街上起的火,是两条街道旁的屋子都被烧个干净,急忙派人知会小姐。”柳妈着着又落下眼泪,哽咽道:“带着鹦哥们跑来看,整个夏府都烧没,呜呜呜……” 紫薇细看着被衙役们抬出的尸首,命春丫头几人过去对认,丫鬟们吓得惨无人色,却不敢在时候触怒紫薇,只能压着恶心,确认那具具焦尸。紫薇拉过柳妈,悄声道:“春丫头、黄鹂们怎么会在那里?不是让们守在夏府吗?” “……”柳妈不知什么好,黄鹂和春、秋两个丫头确实是命人带去外宅的。是违背紫薇的意思,擅自做主张。不过,却因为如此,救三条人命,般算来却不知是对是错。 “嗯?”紫薇冷眼瞥向柳妈,哼着鼻音。 柳妈心底颤,深知紫薇此刻的心情,赶忙回道:“想,以后小姐若是上京,黄鹂们几个丫头,小姐定然是要带着的。如今正巧有嬷嬷在,想着让们学学礼数。虽然小姐不在府中,但是夏府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人都收买,想来不会起什么风波。所以,才自作主张,把几个丫头接去。” 听着柳妈的话,紫薇心里也有不出的悔意。实则,从不把夏府的家财看在眼里,也未想过要听夏老爷的摆布去成亲。想做的事,已经在的策划下慢慢成型,已经不需要靠夏府的势力,来庇护自己。 可是,夏老爷是此身的外公,对有抚养之恩。紫薇本想在夏老爷有生之年照顾他,直到他故去之后,把夏府的财产留给夏兰心。紫薇辈子是不准备成婚的,只能愧对夏老爷的期盼。何况,也算不上是真正的夏家人,是胤禛、是雍正,不是弘历的私生,不是夏家的夏紫薇!让以儿身委身与他人,实在太难太难! 不过,夏家还有夏兰心,夏兰心才是夏老爷的外孙。紫薇知道夏兰心对不怀好意,但是,兰心确实没能真正伤害到。如果,夏兰心得夏府,紫薇确定会招婿,那么生下的孩子自然姓夏,也算全夏老爷的心愿。 谁知,前后不过两个月,夏府已家破人亡。紫薇闭上眼睛,默默长叹声,心头有些酸楚。此生,夏老爷是的外公,虽有利用的打算,却从未违背过的心意。九年来,夏老爷对的关怀,不是没有感觉的。在日复日中,也慢慢把夏老爷当作亲人。然而,却没能见到夏老爷最后面。 “啊!”旁侧认尸的几个丫鬟惊声尖叫。 紫薇眉峰凝,质问:“什么事,大呼小叫的?” “小……小姐,看……看老爷啊!”春丫头等人散开,指着地上的具尸首。 紫薇疾步上前,垂目看向焦尸。夏老爷的双臂俱被烧毁,但那张脸却没有多少伤痕,显然,夏老爷临死时用胳膊遮住颜面。只见夏老爷瞪着双眼,陷在那张僵硬的脸庞之上格外可怖。 紫薇跪倒在夏老爷身旁,身边的丫鬟婆子赶紧跟着跪下,紫薇伸手欲合上夏老爷的双眸。谁知,紫薇的掌心在夏老爷的脸上贴面抚过之后,双眼却没有合拢,仍是睁得大大的,空虚的望着苍穹。 紫薇心中不解,柳妈悄声道:“小姐,恐怕老爷是有心愿未,所以不肯闭眼。” 紫薇闻言手掌顿,是个信佛的,无况到过阴司,倒也认同柳妈的话,道:“外公放心,会好好掌管夏家的。”罢,手心再次从夏老爷面上贴着拢过。 然,夏老爷仍未合眼。 “小姐,老爷担心的,只怕是小姐的婚事。”柳妈提醒道。 紫薇信佛,自然相信因果,无法达成的事,从不轻易许诺。但今日在众目睽睽之下,难道要让夏老爷死不瞑目吗?那么石无嗔会怎么看?柳妈将多伤心,奴才们又会多心寒呐? 紫薇跪着良久未语,石无嗔怕紫薇久跪伤身,方要走近搀扶起身,只听紫薇微微叹息着道:“外公放心,紫薇定会找个好夫婿,生下的第个孩子,让他姓夏。”完,再度伸手抚向夏老爷的眼眸,当紫薇的手掌离开之时,夏老爷已经合上双眼。 奴才们也曾听夏老爷样的奇事,而今亲眼所见,看夏老爷对紫薇的牵挂,就连他死也不能放心,皆感动的流下泪水,个个放声哀嚎着。紫薇在石无嗔的扶持下站起身,让方哥儿去棺材铺下单。 方哥儿去稍歇便回,禀告紫薇道:“小姐,济南城所有的棺材铺都没有存货,已经让人去邻县购置。” “嗯。”紫薇穆然颔首,随即询问:“知道昨夜两条街上死多少人吗?” 方哥儿赶紧首道:“小姐未到之时,已命人查过。死者,共有是二百十三口。” “二百十三口?都是哪些人?” 方哥儿看紫薇眼,没敢。 紫薇知晓方哥儿是怕自己伤心,摆手道:“尽管。” 方哥儿跟紫薇些年,深知紫薇的脾性,去顾虑道:“除去小姐府上的七十二人,还有君子街头夏宗家的七十八口,另有四百二十三家走水,六十三人丧命其中。” “也就是,府上和夏宗家占大头?”紫薇冷然的勾起嘴角。 “小姐,看此事有蹊跷。”柳妈低声道:“们夏家那么大的宅子,没有个人逃出来。那些小家小户反倒……” “明白。”紫薇止住柳妈的话头,心道,不仅因为灭门惨祸,更让在意的是,君子街头族长家,竟也个不留的全葬身火海。紫薇么想,立刻命人翻看死者的手掌。果然,有不少人的手背上,附着刀伤。 “小姐,是?”柳妈瞧着那血肉模糊的掌心,眼中闪过抹厉色。 未等紫薇解释,鹦哥儿神色古怪的转身回禀道:“小姐,奴婢已经过人数。与方哥儿的般无二,确实是七十二人。不过……” “不过什么?” 黄鹂争先道:“小姐,府上除去小姐和奴婢们,共有七十四口。” “少哪两个?” “是兰心小姐,和的贴身丫鬟白芍。” “小姐……” 柳妈刚想什么,紫薇右臂抬,竖起掌心道:“不用多言,自有分晓。”紫薇喊过方哥儿,命他租下车马行所有的马车,给出三倍的价钱,把死者运出城,送到偏庄停灵。并让方哥儿买些草席,把夏宗家遮遮,赶明儿买棺材并葬入夏家祖坟。 “紫薇,身子不好,别多想。”石无嗔在旁看着紫薇冷静的处理丧事,心下感慨着孙的不易。想年纪轻轻就能忍住丧亲之痛,并如此果断的发令行事,吃过的苦可想而知。石无嗔怜惜紫薇,觉得出生至今活得太累,有心劝好好歇歇,可灭门的丧事,如何使人放心,叫不要追查呢? “春,出门之后,府里发生过什么事?”紫薇看着方哥儿等人把尸首具具抬上马车,唤来春丫头悄声问。 春丫头想想道:“没有什么大事。就是,老爷让夏管事把奶奶身边的竹琴,拉出府发卖。” 竹琴么?紫薇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片刻后又追问:“夏兰心、白芍离府,知不知道?” 春丫头摇头。 “外公有没有召见过赵姨太?” “有过。”春丫头头道:“就在小姐出府的第二,夏老爷让姨奶奶去见过他。” 自己离开的隔日,外公就见禁足的赵姨太,究竟为什么事?紫薇心有所思的问道:“赵姨太从外公那里出来后,脸色怎么样?” “好像很高兴。听芝院的人,姨奶奶回去后,找兰心小姐好会儿子话。可是,兰心小姐却发通脾气。”春丫头咬着唇仔细回忆,好半才想起来道:“对,姨奶奶还问老爷讨要,伺候兰心小姐的贴身丫鬟的卖身契。” 紫薇暗思道,赵姨太如今心扑在夏兰心身上。能让高兴的,自然是兰心的事。可兰心能有什么事?紫薇想到几年,赵姨太差遣嬷嬷四处打探,为兰心的婚事操心……紫薇默默颔首,看来,夏老爷找赵姨太商量的,十有**是夏兰心的婚事。 如此来,赵姨太回芝院和兰心长谈也得通,至于,夏兰心为什么生气。自是眼高手低,对婚事不满意。紫薇知道兰心孤芳自赏,对小户之家万般瞧不上眼。但而今,除小户人家,哪里愿意娶个被砍头的罪妇之?夏老爷合的人家,自然不会有多好。而夏兰心不愿意,会怎么做呢? 紫薇想到春丫头的卖身契,垂目首默然思量,合着夏府缺失的人口,得出夏兰心带着白芍逃婚的结论。只是,走,夏府就遭灭门惨祸,岂不是太巧合? “小姐。” 紫薇斜视着春丫头道:“又想到什么?” “老爷找姨奶奶话的次日,别院的管家来过。”春丫头怕紫薇不明白,补充道:“是雨荷夫人住的别院。” 紫薇心头凛,疑问:“他来做什么?” “奴婢不知。”春丫头摇着脑袋道:“不过,当日姨奶奶搀着老爷找过大管事,别院的管家也在。之后,老爷让姨奶奶禁足,连带园子里的丫头都不能出芝院。” 原来府内出那么多事。紫薇默默叹口气,暗怪自己不该掉以轻心。其实,本是存着把夏府丢给兰心的意思,当然不会对夏家的事有多上心。在夏府,直是人不犯,不犯人。夏嬷嬷母、夏霜芝、郑同,哪个不是自寻死路?而夏兰心,之所以没有斩草除根,就因为对方是夏老爷的亲外孙,才刻意放过,想为夏老爷留住条命脉。哪知…… 紫薇俯视着赵姨太面目全非的尸首,想着竹琴、夏兰心、别院管事三者的联系,再次环顾眼前破败的夏府,吩咐道:“去别院。” 猜测 “是?”大明湖畔别院中,听得敲门声的婆子应声开门,瞅着头戴帏帽的紫薇,不知该不该放人入内。前些日子把竹琴三人迎入门扉,结果闹出雨荷夫人的命案,虽不知晓老爷为什么不冲着自己发难,但婆子并非不知好歹的人,每日在后院拱门外叩拜,希望雨荷夫人能安息。而做起事来更是警醒几分,就怕再弄出幺蛾子。 柳妈侧身上前,推开大门喝道:“贾婆子,还不开门拜见小姐。” 贾婆子仰头细观,却不是柳妈是谁?赶忙拉开门,口中告罪道:“哎呀,原来是柳妈呀!看老婆子,是瞎眼,竟没有看见柳妈,该打!小姐是……” 柳妈见贾婆子踌躇着未拜,双眉皱,骂道:“贾婆子,在别院里伺候,怕也有二十多年吧?如何般没有眼色?难道还不知晓,是直照顾紫薇小姐的吗?” “紫薇小姐?……”柳妈明言之后,反倒叫贾婆子吓跳。在的心里,紫薇做伤害理之事,即便不逃,也不敢再回别院。谁知道,竟回转来,甚至又是让自己开的门,贾婆子怎么能不吃惊? 紫薇把看门婆子古怪的神情看在眼底,伸手制止柳妈的质问,由石无嗔搀扶着入内。贾婆子目送着紫薇往后院而去,赶紧关大门,往管事的小院里跑。管家夏立听贾婆子的禀报,立刻起身步向后院。他脚下疾步而行,心头也不住的嘀咕,生怕又出什么事,再度闹至夏老爷跟前。 夏立快步赶至后院,见柳妈等人被门锁阻拦,停在主院外,急忙过去见礼。夏立深知自己虽是个管事,但只是个别院里无足轻重的管家,哪里比得上柳妈样,在下任掌家身边的得力人?何况,柳妈还是照顾紫薇小姐长大的,与他人自不能同日而语,夏立招呼起来更是殷勤。 柳妈待夏立见过礼,指着入后院必经之路处的拱门道:“不知管事为何把门锁起来?还有,进门多时,也未见个丫鬟,人都到哪儿去?” 怎么?老爷没有知会小姐吗?夏立心有疑惑,但嘴上仍然答道:“是老爷的意思。前些日子,雨荷夫人不幸故去,老爷就命奴才锁院门,还把别院的丫鬟婆子都打发。” “什么?”柳妈急退两步,在黄鹂的扶持下方才站稳。柳妈不仅为夏雨荷的死而伤心,更怕紫薇之内遭受连番的打击,会生出心病来。后悔不该问夏立,但不提,紫薇也会问的。毕竟,好生生的把后院锁,像什么事儿啊?柳妈只怪夏立话太直,下子把雨荷的死讯出来,让紫薇心里没个准备,怕被吓懵。 实则,柳妈是错怪夏立。夏立个别院的管事,偏安隅,平日也不怎么出门。却哪里知道济南城走水之事,更不晓得东家几乎遭灭门惨祸。无况,夏立以为夏老爷早把夏雨荷之死,告知紫薇。在他想来,夏老爷瞒着谁,也不会瞒着紫薇的。怎生知晓,夏老爷着意隐瞒的就是紫薇呢? “如今,别院里还有些什么人?” 夏立听紫薇出言询问,急忙答道:“除奴才和看门的贾婆子,还有外院的小厮,焦大。” 紫薇缓缓首,往外园偏厢走去,冲道夏立叮嘱道:“去把人找来,要问话。” “是,请小姐稍等,奴才就去把他们叫来。”夏立难得被主子差遣,如何能不尽心?他可不愿老死在无人问津的别院里,自然要在下任掌家面前表现。不过稍歇,夏立便拉来焦大和贾婆子,三人站在偏厢门外的廊下,听紫薇的传唤。 当紫薇招唤夏立等人入内,贾婆子缩着身子跨进门槛,照着管事的样子跪下给主子磕头。等紫薇扬手让他们起身,贾婆子才偷偷抬眼瞧向主位上的小姐。 没想,看,却让贾婆子失魂魄!贾婆子左顾右观,眼前的紫薇也不像当日看到的。贾婆子并不灵慧,时间惊呆,如何也弄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紫薇也不管贾婆子的诧异,询问道:“夏立,别院出什么事?母亲是怎么死的?从头。” “小姐,是样的……”夏立按着紫薇的吩咐,把前因后果遍。之后,又道:“老爷命把别院里的奴才都发卖,只留下焦大、贾婆子守着园子。” “老爷还不让们雨荷夫人的死讯,叫们把雨荷夫人就地埋,把后院锁上。”焦大补充道。 紫薇默默颔首,凝思片刻俯视贾婆子道:“当晚,看见竹琴?” “是……是。”贾婆子在紫薇锐利的视线下抖着身子,颤声应道。 紫薇挑眉道:“怎么知道竹琴身边的小姐是紫薇?” 贾婆子尴尬的低头咕哝道:“……竹琴直是跟着紫薇小姐的,身边的不是紫薇小姐,还能有谁?” “浑!”柳妈瞪着贾婆子喝道:“竹琴当年在别院,那也是伺候雨荷夫人的,怎么到的嘴里,倒成紫薇小姐的贴身丫鬟?再者,竹琴去大宅,又知道侍候谁吗?般断章取义,岂非陷小姐于不义?” 紫薇安抚柳妈两句,冷眼看着贾婆子道:“并没有见过紫薇,是自己信口胡猜的,怎敢的如此斩钉截铁?事关两条人命,若是作假证,让人信以为真,岂不是叫凶手逍遥法外,反倒害无辜的人偿性命吗?” “难道……” 贾婆子心头扑通的跳,柳妈翻个白眼,愤愤道:“可不就是错!现在看到的,才是紫薇小姐。们小姐当日远在莱州城巡视庄园,今日方回,哪里会来别院?在的嘴里,紫薇小姐倒成杀害雨荷夫人的嫌犯,残杀亲母之罪,岂是能胡的?” “奴婢……奴婢……”贾婆子吓得有口难言,屁股歪倒在青石地面上。 柳妈回头,冲着鹦哥儿等人道:“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人绑,送官府去。诬蔑主子的罪名,可非同小可!” 贾婆子见柳妈要绑报官,赶紧爬起身,跪步挪向紫薇磕头求饶道:“小姐恕罪,小姐恕罪啊!老婆子是头眼昏花,弄错主子,不配做夏家的奴才。可是,奴婢没有坏心的。当日,奴婢叫紫薇小姐,也应承。没想到竟是个假的……” 贾婆子瞧着座上的紫薇没有回应,立刻翻起掌心对着自己的脸颊左右开弓,噼哩啪啦的狠抽着耳光。贾婆子边自罚,面肿着脸道:“小姐,奴婢知错。求小姐看在老婆子在别院伺候二十多年的份上,饶奴婢条命吧!” 听着贾婆子的哀嚎,紫薇拧起眉峰挥挥手,命黄鹂、春丫头把贾婆子拉下去。 “小姐,不把贾婆子送官?”柳妈口中问着话,双眼却是瞅着夏立、焦大二人。 焦大、夏立见贾婆子遭难,赶忙眼观鼻,鼻观心,垂着脑袋暗中祈求,求菩萨保佑小姐别朝着自己发难。 “们都下去吧。”紫薇遣退众人。 柳妈看紫薇的神色,知道在想心事,只得带着人鱼贯而出,不再打搅紫薇的思绪。石无嗔怕紫薇有个好歹,未曾离去。他眼光追随着紫薇,在房中慢慢踱步。 紫薇不自觉的摸着下巴,心道,济南城走水,和别院中起火,或许有些联系。先不提夏府昨夜的惨案,单别院中的事,却很是蹊跷。听贾婆子的形容,口中的紫薇小姐,恐怕既是兰心。夏老爷打发竹琴卖去牙行,夏兰心带着白芍逃婚自是要代步的马车,车马行与人市相隔不远,夏兰心为路的安危,可能有心买几个丫头壮胆,与竹琴相遇不过是巧合。 竹琴与夏兰心未有交情,夏兰心为何买下竹琴?紫薇抿着唇想,也许和们为什么来别院有关。若夏兰心恨雨荷,所以临走时来杀,却是无稽之谈。夏兰心恨自己,比夏雨荷更甚,可对自己做过什么呢? 夏兰心确实心狠、贪婪,但未必有杀人的胆子。依那焦大的话,房门是被反锁上的,夏雨荷是被困在房里烧死的。紫薇取过茶几的瓷杯,喝口茶,再度展开思绪。 夏兰心三人夜探别院,也许是竹琴的主意。紫薇知道,夏家氏失势后,竹琴在大宅内过得愈发艰难。竹琴难道不想回别院,在夏雨荷的关照下过上好日子吗?何况,竹琴的脚无法长途跋涉,会愿意跟着夏兰心奔波吗?那么,竹琴是用什么条件让夏兰心买下,并带来别院的呐? 夏兰心可是离府逃婚,去夏府别院,不怕被人扭送回夏老爷面前吗?还是……来别院所得的利益,胜过的忧心,使宁可孤注掷?紫薇不解的摇头,贾婆子是看着夏兰心三人进后院的,而夏雨荷抱着竹琴烧死,门外上着锁……切都指出,兰心来别院,与夏雨荷脱不干系。别院里,不,或许可以夏雨荷手中,有什么值得觊觎的呢? “紫薇。”石无嗔不愿紫薇多思伤神,欲出言打断的思路。 不想,石无嗔的叫声,却使紫薇的心头窒,所有的疑问豁然开朗。紫薇暗嘲道,是,是!竟然忘自己叫紫薇。紫薇是谁?是弘历的私生。谁能证明?夏雨荷手中的烟雨图和纸扇。紫薇可以肯定,夏兰心若是得知的身世,定会千方百计的破坏。至少,夏兰心不会让能确认身份的卷轴和纸扇留下。 紫薇深知夏雨荷对信物的重视,而且,听夏老爷的意思,雨荷已经疯癫。对于夏兰心抢夺烟雨图,夏雨荷会做些什么,紫薇无法知晓。不过,据夏立三人所言,后院烧大半,可想而知,双方定然起冲突。至于,夏雨荷的死,究竟是故意还是意外,怕只有上知晓,因为夏兰心、白芍定会刻意遗忘。但当时,能在门外扣上铜锁的,非们两人莫属,即便们没有杀人之心,也是见死不救! 紫薇冷笑,们上锁的目的,无非就是把夏雨荷关在屋内,不让抢夺烟雨图。夏立问清,夏雨荷发疯,晚间主院内无人守夜。么来,只要关住雨荷即可,等到明有人察觉之时,夏兰心早已带着信物远走高飞。而那短命的竹琴,之所以被关在门内,怕是脚小走不快的缘故,情急之中,夏兰心怎么会顾及? 想通些事,紫薇忍不住懊恼,当日不该放过竹琴。实则,带竹琴回夏府,是有目的的。那时候,赵姨太三人与自己作对,府内又俱是们的耳目,而自己有不少事要筹划,不能直陪着们玩闹。把竹琴送入大宅,就是当作个饵,个让赵姨太等人有心利用的饵。 竹琴见识浅薄,得势不饶人,又喜欢贪便宜。伺候在夏家氏身边,很清楚府内的动向,与自己又不睦。么好的诱饵,夏霜芝果然咬上。只是,连紫薇都没想到,结果会那么好。夏霜芝死,济南城的风向转,夏雨荷翻案……紫薇低头苦笑道,那时候,本想除去竹琴颗棋子的。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赵姨太、兰心仍在旁虎视眈眈,干脆就利用竹琴与自己的嫌隙,任由竹琴利用夏家氏打压自己。 果然,赵姨太等人见夏家氏处处为难自己,便在旁坐山观虎斗,想趁们两败俱伤之际,再鼓作气的翻身。可惜,些都在的计策之内。明面上,与夏家氏争执几年,可其后剪除多少赵姨太的心腹,恐怕赵姨太到死也没有弄明白。 前年,夏家氏脑子已有些痴呆,想出裹小脚的把戏来折磨。怎奈,反倒被用在竹琴身上,狠狠严惩顿。当时,并非不想把枚弃子丢,但夏家氏已经离不开竹琴,只能留着竹琴再做打算。命人把竹琴缠脚,真正的用意在于让对方无法多走动,从而减少危害。 直到近年,夏家氏彻底认不得人,自然也丢开竹琴。然而,两年却是最忙碌之时,早把竹琴抛在脑后。紫薇叹息着想,自己并不在乎夏家,而今的羽翼渐渐丰满,总有日要离开夏府的。无况,竹琴被众仆打压着,也起不什么邪念。谁知道,夏老爷竟会想起把发卖,而巧合的是,夏兰心也正在当日逃婚……不得不,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但,夏老爷、夏府内的众人、昨夜整个济南城里被烧死的人,他们何其无辜?紫薇既然猜测夏兰心抢走烟雨图,自然会怀疑兰心的去处。按夏兰心心性之贪婪,只怕会剑走偏锋,拿着信物去京城认亲。紫薇回想着阎王殿里看的《还珠格格》,忆起那出认爹的闹剧,心下忿然。 紫薇自问,要是自己抢别人的信物,拿着去认亲,只怕越是富贵,越是过得心惊胆颤,怕有人揭穿。济南城昨晚的火灾,明显是冲着夏家来的。为什么?就是为灭口,让人查不出紫薇的身世,最好连起死,那么兰心的秘密就永远不会被揭穿。 夏家是最熟悉兰心的,夏宗族长家的人,也都见过兰心。当然,都是兰心要除去的人。可惜,赵姨太生为夏兰心打算,到头来,却死在自己的外孙手里。 紫薇很清楚,兰心没有什么势力,不可能在自己离府的两个月里,培植出那么多亡命之徒。紫薇想着《还珠格格》内的情节,想起弘历的愚蠢、令妃的阴险、福伦家的趋炎附势…… 紫薇心下虽未有定论,但知道十有**自己猜得不错。夏兰心怕泄底,只能铤而走险,鼓动他人灭口。而既然是去认亲的,身边自然是官府中人。紫薇明白,若是认亲有差,夏府不至于被灭。怕只怕,夏兰心的身份已经被人认可。或是……紫薇怅然长叹,不愿再猜。心道,其中的详情,还是让人问问吴书来吧。 “紫薇,身子虚,别多想。样的事,就算再伤心,也于事无补。不如养好身子,再作打算。”石无嗔叫紫薇声,见其半晌无语,急忙劝解道。 紫薇淡淡看石无嗔眼道:“爷爷放心,知道轻重。逝者已矣,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丧事办。”罢,紫薇唤入柳妈吩咐,“柳妈,叫夏立、焦大去后院,让他们把娘亲的尸骨抬出来,同放入大宅里停灵,三日后吉日,葬入祖坟。有人问起,就母亲听夏府的惨事,下去陪外公外婆。” 柳妈领命而去,石无嗔忍不住道:“外公怎么随便把儿葬在园子里?” 紫薇闻言呆呆,想到夏老爷死不瞑目的样子,立即会意道:“爷爷,过年,就十八。” “与的年纪有什么关系?” 石无嗔到底是江湖中人,心思与夏老爷样的百姓如何相通?自是不明白夏老爷的意思。紫薇解道:“去年,虽把外公救回来,可是他的身体已经败,也不准什么时候会故去。外公不放心的婚事,想在死前为操办。要是娘的死讯传出去,可是要守孝三年的。” “为母守孝经地义。成亲晚上三年,又能如何?”石无嗔满脸不认同道。 晚三年,或许外公就看不到。而且,他也怕自己过桃李之年,找不到好夫婿。不过,现在些都没有意义。夏府的人几乎死绝,济南城人尽皆知,要怎么欺瞒?紫薇挥手道:“不用,死者为大。” 石无嗔暗怪自己多嘴,刚欲宽慰紫薇几句,柳妈进门道:“小姐,已经办妥。只是……夏老爷当日把别院的人遣散,可贾婆子的话让他们都以为,疑凶是紫薇小姐。虽老爷有话在先,命他们不准胡,但如今他们被卖出去,已经不是夏家的奴才,要是胡言乱语,可怎么是好?” “既然,他们是紫薇做的,就让他们好。”紫薇哼声冷笑,不信兰心上京认亲,会不改名字。任何个有心人到济南城打听,就算不知道夏雨荷儿的闺名,对夏霜芝囚犯的儿却知之甚详的。夏兰心被拐卖,而亲爹亲娘竟是罪魁,些事,济南城的人何人不知?即便不怪在夏兰心头上,的名声也已经毁。 无况,城里还是有不少人,知道夏雨荷的儿叫紫薇的。夏兰心怎么可能留下样的破绽?紫薇明白夏老爷的意思,他遣散奴才不过是怕自己无意中到别院,知道夏雨荷的死讯罢。毕竟人多口杂,漏嘴也是常有的事。但别院管事夏立,显然没有明白夏老爷的用意。刚那么提,就把夏雨荷的事,告诉自己。 紫薇心道,大管事夏仁怕是知道此举不妥当。可是,夏老爷正在伤心之时,作为奴才的他,如何敢多嘴呐? “小姐……”柳妈担心紫薇内受的打击过多,开始胡话。 紫薇复坐于花梨黄木椅上,双指敲着扶手,垂目道:“柳妈,夏家死那么多人,以为是意外吗?” “自然不是。可与奴才们胡诌,有什么关联?”柳妈也不傻,夏家就算失火,怎么可能个人都逃不出来?显然,其中有玄机。但不明白的是,夏家走水,与奴才的污蔑有什么关系。 “们夏府,和族长府上的人都死。柳妈,还不明白吗?有人要置们夏家于死地。只要夏紫薇留在济南城,就是别人追杀的目标。” “可怎么办啊?小姐,还要主持丧事呢!”柳妈惊呼道。 “放心,他们还不敢在青白日里对动手。”紫薇心道,那些凶手只怕已经回京城,但为自己的目的不得不谎。“等葬外公,世上便不再有夏紫薇。” “小姐的意思是?”柳妈不解。 “要保命找出凶手,为外公报仇。就只能隐姓埋名。”紫薇可不愿意与兰心重名,瞥向石无嗔道:“爷爷,是的长辈,替取个名吧。” “让取啊?”石无嗔咽下口水,挺挺胸故作高深的走几步,回首道:“看灵素两个字怎么样?” 灵素?可不想征用程灵素的名字,摆手让石无嗔再取过。柳妈忧心道:“紫薇小姐,名字岂是改就改的?” “是权宜之计,难道的命,比不上个名字?若是死,要名字有何用?”紫薇厉声道:“柳妈,让跟着嬷嬷学,们难道没有教吗?” 柳妈被紫薇当头棒喝,立即告罪道:“小姐别恼,是不好。只是,怕夏家唯联系也么断。”柳妈在夏家半辈子,对夏府的感情比紫薇深得多,么,也在情理之中。但紫薇的话,让柳妈明白孰轻孰重。权衡利益得失,如今关键的就是保住紫薇的性命啊! 柳妈反省着自己的过失,石无嗔则仰半的脑袋,方开口道:“紫薇,今后就叫佑吧。从小凄苦,现在又遇到样的事,爷爷给取个名字,是想求上保佑啊。” “佑?怎么听着好像孩的名字?”柳妈不依道。 “佑就佑吧。”实则,紫薇更厌恶花啊,朵儿的名字。紫薇、紫薇的,被叫些年,是不得以。佑的名字虽然俗气,好歹也比紫薇顺耳多。佑叮咛道:“柳妈,去给丫头们改名的事,日后可不要叫错。” 柳妈本想给紫薇改个骄、牡丹之类的名儿,此刻听紫薇,便知道心意已决,劝不回来,只得作罢,叹声出去知会鹦哥儿等人。 三日后,方哥儿带着乞儿们,抬着百五口棺材,葬入夏家祖坟。当夜,佑坐于幽然居的石亭之中,看着檐角的弯月影,想起白日里那百来口木棺,心头黯然。佑暗责自己不该留着竹琴,闹出般的祸事,而今,甚至还让对夏老爷下样的承诺。 佑心思烦乱,正叹息的当儿,条人影悄然出现在身后。 好死不如赖活 “你来了?”天佑并未回首,仿佛本就等着来人一般,不经意的问道:“苗家的事,办妥了?” 赏云鹤得知夏府的惨案,连夜策马前来,原以为会看到哀痛欲绝的紫薇,没想到她不仅没有伤怀的样子,甚至问起了不相关的事情。赏云鹤熟知紫薇冷情淡漠,可是,没料到她对自己亲人的死亦无动于衷。不过,赏云鹤心道,小姐果然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之人,要是她做出哭哭啼啼的女儿娇态,反倒不是他认识的紫薇了。 天佑未曾听到赏云鹤的答复,垂首冷笑道:“怎么?觉得我太无情,没有把家人的死放在心里?” 赏云鹤亦不隐瞒,坦然道:“确实有些不解。但这是小姐的家事,云鹤无可置喙。” 天佑侧过脸,斜视着赏云鹤道:“对我而言,与其哭闹不休,不如手刃仇敌。” 赏云鹤闻言,挑眉道:“请小姐移步。” 天佑心头豁然,随着赏云鹤步出幽然居,进入药王谷深处。约莫行了一炷香时,忽然间昏暗的前方亮起刺目的火光,几百支火把一起点燃,照得整个树林如同白昼。 天佑定睛细望,眼前五百多人,依次分外、中、内三层,或跪或立。最外围者举着火把照明、中间的汉子手持刀刃,一把把明晃晃的钢刀架在跪地之人的颈项之上。 未等赏云鹤解释,为首之人脱众而出,冲天佑单膝跪地道:“主上命丹堂暗中保护小姐,丹堂往日一直守在夏府门外。小姐月前来了药王谷,丹堂尾随而至。不想,夏府竟遭歹人放火屠杀……却是丹堂顾虑不周,把暗卫都招来了药王谷,使得夏府遭难而不得知,害小姐痛失至亲,请小姐责罚。” “请小姐责罚!”众者内十几个举刀之人,尽皆跪下认罪。 天佑挥手道:“你们听令与赏云鹤,他让你们护着我,而你们听命行事,是尽忠职守,何错之有?若你们有错,离开夏府害你们撤走的我,岂非错的更多?夏府走水,尔等俱无所知,不知者不罪,你们起来吧。” 丹堂几人面面相觑,看向赏云鹤,并不敢起身。 “既然小姐这么说,就免了你们的刑罚,自己去习武庭陪练两个月,好生记住教训。接了令也需随机应变,小姐的安危故然重要,但她重视的家人,就不重要了吗?”赏云鹤喝道:“你们本可以一分为二,一方看顾小姐,一方守护夏府。即便出了祸事,也能援救一二,怎会同如今这般,成了灭门惨祸?” “是属下顾虑不周,请……” “行了。”天佑打断丹堂的请罪,冷眼看着包围圈内跪着的莽汉,沉声道:“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些就是火烧济南城的贼子吧?” “是。”丹堂抬起头,看向赏云鹤的目光中充满了仰慕,“主上听说小姐府上的惨事,立刻从中州赶至,在路上拦住了这帮贼子,让兄弟们压来药王谷。原是一百三十六人,死了二十一个,我们把尸首剁了喂狗。剩下的,都在这儿,请小姐处置。” 天佑微一颔首,睨视着跟前狼狈的亡命之徒,转视赏云鹤道:“问过这些卒子,是受何人指使的吗?” “他们倒是硬骨头,用了刑也不肯招认。” 天佑勾起唇角,讥讽道:“恐怕不是骨头硬,而是怕说了之后,没有活路吧?” 果然,双膝跪地的汉子闻言,俱是浑身一震,眸中闪烁着惧怕的眼神。 “他们灭我满门,自知被抓之后难能活命,与其坦白赴死,不如受刑赖活。云鹤,你为何不尾随他们回去,看看他们背后的主使?”天佑望着鼻青脸肿的汉子们,冷笑着询问。 “云鹤一时冲动行事,万望小姐恕罪。小姐放心,我一定查出幕后真凶。” 天佑摇首道:“我不过随口一问,你不用放在心上。我知道,你是出于好意,抓他们回来给我泄愤。那么……” 天佑说着双眉一挑,暗运内劲。右手一探,抽出赏云鹤腰间的宝剑,足下轻点人影一晃至贼人身前。天佑右臂凝力灌入剑锋,众人只见一道剑光闪过,好似在贼子面前画了个圆,天佑已然收剑回转,掠至赏云鹤身侧。天佑右掌一推一送,那的雪亮的宝剑再度入鞘。 “啊——!” 剑锋叮的一声窜入剑鞘,众者方欲夸赞天佑灵敏,跪于地的贼子忽然哀声悲呼,惊得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惨叫之人已仰面倒下,四肢不知何时俱皆分离,仅留肉身连着头颅昏死过去。 在场之人无不骇然,天佑也不管众人大惊失色,开口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他的穴,止了血。想死?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众者被天佑一喝,如梦初醒,赶紧点了伤者的穴道。先前觉得天佑容貌出尘的汉子,一个个收敛了视线垂首而立,哪敢再做端详?并纷纷偷瞧着赏云鹤,暗中感佩主上的英勇。前一刻,天佑几句话饶恕了丹堂等人,众人都觉得小姐宽容大量,而且处事公道分明。然下一瞬,她竟毫不在意的亲手砍下贼人的手脚,看着对方跌落的四肢脸色分毫不变。甚至,镇定的指使着他们。这般的女子,如何不让人心有余悸? 众人心道,这些贼子是被点了哑穴的,现在竟冲破了穴道失声痛呼,可想而知有多疼。毕竟,砍掉的可是胳膊大腿啊!不过,在场之人都知晓,天佑与贼人间横着灭门的深仇,有着不共戴天的怨恨,对她的做法并不感到残忍,只是吃惊。他们没想到一个柔弱的女子,竟会有这样的胆魄。 天佑环顾着众多贼寇,微微一笑道:“好死不如赖活,我成全你们。丹堂,把他们的手脚都砍了,装在酒瓮里,充作花瓶摆饰吧。等今后找到主谋,把这一百十五只花瓶当作礼物送去,算作是照顾我的谢礼。你们别忘了告诉他,我感激他对夏家的关照,这不过是第一批粗陋的薄礼。之后,我会一点一滴好好回报他的。” 众人听了天佑的话,不由自主的吞了吞口水,丹堂更是苍白着脸,硬着头皮接下重任。跪地的贼寇闻讯,知道没有了活路,纷纷欲张口咬舌自断生路。丹堂等人想出手阻拦,却被天佑出言打发了。 “随他们的意。”天佑挥手命人退下,扬唇笑道:“死了也好,被你们烧死的二百十三条人命,正在阴司等着你们呢!你们仔细想想,二百十三人,每人咬你一口,也不下于千刀万剐之刑。我何必拦着你们?何况,自裁等同于杀生,你们手上占了多少人命,自己明白!十八层地狱的刑罚,连满清十大酷刑也过之不及啊!难得,你们这么早想去享受!” 一阵大风刮过,吹着树叶飒飒作响,火把疯狂的闪动着,一明一灭,拉出魔魅的阴影,平添了一股阴气。众者被天佑那么一说,俱是心底发颤。硬气的亡命之徒早已咬舌而死,在场的不过都是些想要苟且偷生的,刚才是因同伴的血液激起了血性,方欲自尽。然而,天佑的一通话,把他们凝聚起来的勇气一举击溃了。此刻,他们哪还有半分自杀的胆量? “行了,把他们带回去吧。”天佑觑了泥地上的断肢一眼,叮嘱道:“记住,收拾干净再走。” 说罢,天佑转身走回来路,赏云鹤跟于其后默默而行。两人一前一后入了幽然居,温温听得天佑的脚步声,猛地窜出扑入主人的怀里。天佑摸了摸温温的脑袋,感受着它湿漉漉的舔舐,回头冲赏云鹤道:“商剑鸣去苗家了?” 赏云鹤点首回道:“七日前,商剑鸣上苗家挑战,说想会一会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苗人凤,领教苗家剑法。” “之后呢?”天佑抱着温温回屋,引着赏云鹤入内。天佑卧于竹榻之上,示意云鹤入座。 赏云鹤会意的坐于红木椅上,续道:“苗家除却苗人凤,武艺皆是平平,哪里斗得过身经百战的商剑鸣?在他打倒苗家兄弟,想施辣手之时,我出手救下了苗家四口的性命。这几日,我就暂住苗家。不想,前日接到传书,知道夏府出了事,急忙告辞赶来济南。” “好。”天佑摸着温温的皮毛,颔首笑道:“你今晚就在客房歇息吧。明日,让手下查探胡一刀的行踪,尽快告知我。” “是,紫薇小姐。” 天佑起身道:“我叫天佑,夏家的紫薇已经死了。” 说完,天佑也不管赏云鹤,径自入卧室歇息。赏云鹤目送着天佑的背影,反身迈出幽然居,步入石亭仰首望着皎洁的明月,看着那无垠的夜色,默然长叹。 之后,每隔三日,便有人回报胡一刀的动向。直到两个月后,赏云鹤收到飞鸽传书,信上说胡一刀已入山东到了沧州,他身边还带了个大腹便便的女子。天佑闻信,命人知会柳妈送来春、秋两个丫鬟,并让赏云鹤准备马车,出发赶去沧州。 石无嗔哪里放心天佑的身子,吵着一同前往。但此去沧州,石无嗔这一环却是至关重要的,天佑拉着石无嗔进门,好说歹说了一番,并吩咐了一堆话,才安心离去。石无嗔虽然担心天佑,但知道他决定的事不会更改,又怕坏了天佑的嘱托,只能朝孙女塞了一堆药,抱着温温立于风雪之中,闷气的挥手送走了天佑。 赏云鹤听从石无嗔的吩咐,不能让天佑过于劳累。为此,示意车夫不紧不慢的赶着马车,只求一路稳当。云鹤骑着骏马,与马车并行。其后,跟了十几个身着青衣的好手,他们俱皆好奇的观望着马车,猜测着主上与天佑的关系。 不过,他们也只敢在心底暗自臆度一番,哪敢说些什么?当初,他们也是见识过天佑的手段的,一个个已成了惊弓之鸟,如何能不敬着? 沧州离济南并不远,次日酉时已至胡一刀存身的客栈。天佑由得春丫头、秋丫鬟一左一右扶着她入内。跨入客栈,天佑隔着帏帽环视四周,正对上胡一刀抱着襁褓中的儿子在逗弄。天佑唇角微翘,上前道:“胡大哥,多年不见,你别来无恙啊!” 出言不逊的悲哀 “你是?”胡一刀抬头侧目,狐疑的斜视着天佑。 天佑摘下帏帽放于桌角,漠然一笑道:“胡大哥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天佑卸下帏帽,露出姣好的容颜。在座的食客觉得眼前一亮,纷纷斜着眼角,偷瞧着天佑。只见她巴掌大的脸蛋白皙如雪,悬胆鼻配着薄唇小嘴,怎么看,都是江南水乡孕育的纤柔女子。可是,那淡淡的柳眉之下,却有着一双锐利的眸子,不怒而威。她的眉宇之间,透着一股雍容的贵气,一举一动皆是那么从容优雅。 食客们暗暗叹息,恨不得天佑就是自家的婆娘。胡一刀也正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瞧着她的眉眼举止,忽然拍桌起身,激动的嚷道:“你是紫薇妹妹?” 天佑微微一笑,闪花了食客的眼,她摇头道:“亏得大哥还没忘记我这个妹子。” 胡一刀闻言,窘色一掠而过,他放下筷子摸着脑门道:“小妹,你是知道大哥的。我就是不长记性,呵呵,你可别气啊!我不记得别人,也不能忘了小妹啊。当初,在夏府的那几年,我可是受益匪浅。唉,别站着,快坐下啊!” 胡一刀弯腰拉开长凳,请天佑坐下,并吩咐小二哥摆上碗筷。天佑低头觑视了一眼,看到赏云鹤等人已在旁桌入座,便由得春丫头替自己解了斗篷,坐于胡一刀身旁。 胡一刀笑问:“小妹怎么会来沧州?” “我是去元府察看田庄的,路经沧州见天色已晚,打算在这‘雪留人’客栈暂住一夜。”天佑笑道:“没想到,竟能遇到大哥。” 胡一刀朗声笑道:“可不是?我也觉得巧啊!不过,能遇上小妹真是太好了!”胡一刀不会华丽的辞藻,说不出什么感人肺腑的话,他只是由衷的高兴与紫薇重逢。他不仅欣喜兄妹重聚,更开心的是,儿子有了依托。 胡一刀心里明白,有人即将找上门寻仇,那是胡家的家仇。话说明朝末年,闯王李自成手下有四员大将、分别姓胡、苗、范、田。这四人忠于李自成,直到闯王兵败围困山中,苗、范、田三人出计引开清兵,让武艺最高强的胡留守,保护李自成。 哪料,等苗、范、田三人引走了追兵,回来闯王藏身处一看,遍地皆是兵将的死尸。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暗中打听。结果,听闻竟是那姓胡的兄弟出卖了闯王,并获得了清帝的赏赐。他们恨怒交并,找到胡质问,也不等他反驳就出剑杀了他。 姓胡之人此时已有了孩子,他的儿子知道父亲惨死,便找到苗、范、田三人,把他们一一打败。并带三人去夹山寺,让他们看到了在那里出家为僧的闯王。 李自成告诉他们,当日清兵越聚越多,他身边的侍卫实在难以抗衡,眼看就要被擒,胡当机立断砍下一个小兵的脑袋,装作贪慕富贵,背主求荣,把假闯王的头颅献给清帝。而他,也乘机装作败兵,逃出生天。 李自成说,他已经万念俱灰,皈依了佛门。让苗、范、田三人也别再执着于过去。可是,苗范田他们得知误杀了自己的好兄弟,这道坎如何跨的过去?他们悔恨万分,立刻自尽在胡的儿子面前。然而,他们死的突然,又在胡家后人面前毙命,这三者的家人哪里明白他们的死因? 之后,百来年间,四家不停的争斗,这仇恨愈结愈深。胡一刀叹着气想,他们胡家一直想说明最初的恩怨。但是,苗范田三家哪里肯信?当年,父亲把他养在夏府,也是为了赴那三家的仇约。可惜,最后仍然只能刀剑相向。而今,又该轮到他,来接手这个仇怨了。 胡一刀是阔达之人,并不怕死,只是担心襁褓中的儿子。他惊见紫薇,心底却当是上天保佑。他深知妻子外柔内刚,自己死了,只怕不愿独活。而他的孩子交给谁也不安心,但眼前这个妹子,他却是极放心的。胡一刀想到当年,紫薇小小年纪智斗赵姨太等人,哪会担心儿子跟了她吃亏? 胡一刀在江湖中闯荡,心性自然成熟了不少,他知道紫薇并不是贪婪之人,求她照顾孩子未必不应。但,他知晓此时还不能冒然提出,怕紫薇觉得自己被利用了。他们胡家虽然救了夏老爷,但他也寄住过夏家几年,算是偿了恩情了。胡一刀恩怨分明,也知廉耻,既然他有求于紫薇,自然不能挟恩图报,若是紫薇应下故然好,要是她不应,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只当天意如此。 胡一刀与天佑说笑了几句,便把怀里的儿子送出去献宝。天佑被迫抱起软绵绵的婴儿,苦着脸看向孩子,不疼不痒的恭喜了两句。 胡一刀见天佑进门后,脸色淡淡的,始终不见喜色。他想了想,猜测是夏家有人病了,紫薇才忧心匆匆的。胡一刀算了算,夏老爷已经年过古稀了,他对这个爷爷也心存感激的。当初住在夏府,不仅没有寄人檐下的难堪,夏老爷还给他买了长随,生怕他被人瞧不起。胡一刀怀念着幼时的日子,转朝天佑询问道:“小妹,夏爷爷、夏奶奶身子还好吗?” 天佑的神色顿然一凝,沉声道:“这世上,已经没有夏府了。” 胡一刀心田一窒,放下酒杯追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天佑惨淡一笑,把夏府的惨案照实与胡一刀说了。胡一刀呆了片刻,其后拍案而起,喝道:“岂有此理?知道是谁做的吗?” 天佑默默摇首,眯着眼道:“虽然不知是谁下的毒手,但血债就要血偿,终其一生我都会查出这幕后真凶。” “对,不能放过他!”胡一刀怒火冲天,他在厅堂内不停的踱步。天佑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孩子的屁股,婴儿哇啊哇啊哭闹起来。胡一刀顿时消了些怒意,接过天佑递上的儿子抱着逗弄,好一会儿才止住了孩子的哭泣声。 胡一刀安抚好了儿子,冲着天佑正色道:“妹子,你放心。只要我胡一刀活着一天,我一定帮你报了这血海深仇。” “小妹多谢胡大哥的仗义,不过……”天佑看着襁褓中的婴儿,摇头道:“胡大哥如今已有了牵挂,小妹不能让你受牵连了。这次是因为我出门收租,才幸免于难。对方能毫不顾忌的害我全家,想来有些来头。我如今叫天佑,连名字都改了,就怕遭那凶犯的毒手。” 胡一刀拧起眉峰道:“小妹,你我何必这么生疏?夏爷爷那么照顾我,我一直没有忘记。他也是我的爷爷,为爷爷报仇,怎么能说牵累?” 天佑怅然一笑,也未答话。站于她身后的春丫头,朝胡一刀轻声道:“胡公子,别提这个了。这段日子来,我们都不敢在小姐面前提起,就怕惹小姐伤心。” 胡一刀听了春丫头的提醒,才惊觉自己又莽撞了。就算不是夏府,他半路遇见这等惨案,也是会拔刀相助的。即便他对夏老爷有些祖孙之情,但比起天佑是远远不及的。自己一次次在天佑面前,提及夏府的惨事,岂非让天佑一次次想起伤心事? 胡一刀本性豪爽,知错后,立即改口说一些江湖趣闻,想让天佑宽心。天佑从善如流,听着胡一刀这些年来的行踪,两人说着说着,难免谈及胡一刀的妻子。 胡一刀对自己的发妻很是疼爱,而对天佑这个从小认下的妹妹,亦是敬重有加。他刚欲带着天佑上楼见妻子,不想,远方的雪道上响起一片马蹄之声。胡一刀心里一凛,知道可能是自己的仇家到了,他赶忙让天佑跟着小二离开,去房内避祸。 不料,天佑反倒再次入座,仰视着胡一刀笑道:“胡大哥在担心什么?你方才说,要为夏府报仇雪恨。难道,你遇上了不平之事,我这个做妹妹的反要躲起来,冷眼旁观吗?” 胡一刀知晓天佑冰雪聪明,骗她也会被识破,就由得她坐在一旁。他环顾大厅之中十数个青衣人,知道他们是天佑带来的。青衣人刚进门之时,看他们的呼吸吐纳,胡一刀就明白他们是练家子。他心中暗自提神,怕对方就是苗、范、田三家的后人。之后,得知他们竟是天佑的人,才松了心绪。 胡一刀望着为首的赏云鹤,看不出他的功底,想来是个武艺高强之人。天佑不离开,胡一刀倒也不担心她会遭难。而且,就算动起手来青衣人不敌,自己也会护着天佑的。胡一刀心道,夏府的血脉,只余天佑一人。他不能因为自己的恩怨,害了这个妹妹。到时候,就算他舍了独子的性命,亦不能让天佑有个闪失。 不过半一炷香时,马蹄声已至门前,在马儿的嘶鸣中,一群汉子合着雪花步入客栈。他们俯视着在座的食客,左右观望了两眼,为首之人走近胡一刀,低头问道:“你是胡一刀吗?” 胡一刀拍着襁褓中的儿子,半晌方抬头答道:“不错。” “我是苗人凤,来找你决斗的。”苗人把剑搁桌面上,在胡一刀对面入座,他看了看天佑,又望了襁褓中的婴儿一眼,方要说什么,胡一刀已命小二倒了杯酒,递给苗人凤道:“请。” 苗人凤接过酒杯,举杯就饮。他身后一人伸手阻拦道:“慢着,小心有毒。” 苗人凤凝起剑眉,冷眼瞪视着身边的男子道:“田归农,我的事,你不要插手。”说罢,也不看田归农立时阴郁的脸色,仰头灌下烧刀子。 喝了酒,苗人凤冲胡一刀笑道:“关东一带,胡兄的侠名如雷贯耳。我相信胡兄是光明磊落之人,绝不会做出宵小的行径。” 胡一刀左臂抱着儿子,右手握着酒杯,苗人凤既然喝下了他的敬酒,他自然也要陪着饮一杯。然而,胡一刀怀里的孩子仿佛知道他心绪不宁,忽然放声大哭了起来。一刀急忙放下酒杯,轻手拍着襁褓中的儿子,不停的哄着。 苗人凤注视着胡一刀,不听他身畔之人的催促,绝口不提决斗之事。 “大哥,孩子怎么了?” 二楼传来一声呼唤,一个美貌温柔的女子从木梯上缓缓而下,打破了厅内凝滞的气氛。胡一刀起身揽过生产后虚弱的妻子,两人抱着孩子并肩而立,一同哄劝着哭啼的婴儿。 苗人凤观望着胡一刀一家,那带着温情又凄楚的场面,心有所感,拿着宝剑站起身道:“今日,苗某来的不是时候,打搅胡兄了。我三日后再来。” 这苗人凤倒是志诚君子,在座之人无不冲着苗人凤点头,暗暗翘起拇指。田归农等人正要说什么,角落中的赏云鹤起座,走向苗人凤道:“苗兄,想不到在这儿遇到你。不如,陪小弟喝一杯再走吧?” “云弟?”苗人凤惊喜的瞅着赏云鹤,疾步上前拍着他的肩膀道:“你怎么会来沧州?那急事可解决了?要不要我帮忙?” 田归农打量着赏云鹤,微有愕然。他从未见苗人凤对谁那么亲热过,就是苗人凤生平敬佩之人,也没有这么和颜悦色的。 田归农哪里知道,赏云鹤曾在商剑鸣手下救了苗人凤一家,使他免于丧亲之痛。赏云鹤所救的并非一人,而是苗人凤的哥哥、弟弟、弟媳、和妹妹,若是这四人死了,苗家就仅剩苗人凤一人了。赏云鹤不仅是整个苗家的救命恩人,甚至使得苗人凤不必悔恨自责。 苗人凤报出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名声,就是为了引出胡一刀。可是,商剑鸣听了不服气,找上门挑战。若是没有赏云鹤出手相助,当日在苗家的人都死绝了,苗人凤还有什么面目面对死去的至亲? 赏云鹤救了苗家人,在他们的盛情邀请之下,入住苗府。三日后,苗人凤归来,得知其中险情,对赏云鹤行了大礼,并暗暗记着他的恩情。赏云鹤的大名在江湖中也是响当当的,苗人凤虽是坦荡之人,却一直以为云鹤沽名钓誉。 不想,两人接触了几日,苗人凤大叹自己昔日被流言所误。赏云鹤并不在乎他人的眼光,为人洒脱率性,嫉恶如仇。所以行走江湖时,常常施与援手。而且,赏云鹤武艺卓越,两人切磋之下,苗人凤觉得自己已尽了全力,而赏云鹤仍是游刃有余。 之后,苗人凤羞于提起‘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称号,但胡一刀之事无法罢手,田归农等人仍在替他谣传。苗人凤只能暂忍,直到此刻他见到胡一刀。 “苗兄放心,事情我已经办妥了。”赏云鹤示意秋丫头扶起坐于一旁的天佑,为苗人凤引见道:“这是我家小姐。” 未等苗人凤答话,田归农轻蔑的白了赏云鹤一眼,冷哼道:“不过是个奴才。” “你……”苗人凤才不管赏云鹤的身份,他只记得对方救了自己的家人,对田归农的出言不逊,自是恼恨非常。方欲出口喝骂,却被天佑接口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好好招呼田帮主,让他知道说笑也是要看地方的。” 天佑说完,冲着在座的青衣人使了个眼色。青衣人早不满田归农的为人,又听他侮辱赏云鹤,若非主上叮咛不能冲动行事,哪里坐得住?此时,得了天佑的吩咐,他们猛然起身,或左或右,或上或下,掠向田归农等人。 田归农被突如其来的砍杀,弄得措手不及。何况,这些青衣人皆是江湖上一流的好手,他们有的曾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有的是武林名宿的弟子、有的是独行苦修的浪者……一个个身经百战,如非败与赏云鹤,哪里会听命于人?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对田归农愈加仇视。田归农侮辱赏云鹤,那么归于赏云鹤旗下的自己,岂非更见不得人? 青衣人出手狠辣,剑招精妙,一招一招连绵不断,而剑锋的去势往往恰到好处。田归农等人难以招架,额角冒出冷汗。天佑冷笑道:“别与他们玩闹了,饭菜都该凉了。” 他们的苦战,竟被说成玩闹?田归农听闻天佑的讥嘲,真是恨不得立刻羞死。为了脸面,他豁出性命打拼,却仍被青衣人压得死死的。而青衣人得了天佑的话,纷纷使出绝招,各自划破对手的虎口,令其不得不在疼痛中弃了兵刃。 天佑挑眉看着被青衣人压制的田归农,瞅着他颈项上的钢刀,莞尔一笑道:“别说云鹤他不是我的奴才,就算是,今日输在奴才属下手中的你,还有什么脸活着?” “你……”田归农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咬牙切齿的瞪着天佑。 天佑不再理他,冲着闲立一旁的青衣人道:“你们现在出门,到大城镇去,替田帮主把今日的事好好传扬一番。记住,我要全江湖的人都知道,田帮主他虚怀若谷,手下留情输给名不经传的弟子。若是有人想扬名立万,今后定要找田帮主切磋一二。要知道,田帮主是最喜欢成人之美的。” “你……你……”田归农被点了穴道,颈项上又有钢刀架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青衣人领命而去。 “怎么?”天佑勾唇笑问:“田掌门不愿让人知道你的好事吗?行啊!跪在地上求我啊!” 田归农被天佑一激,本已满腹的怒火无法发泄,此刻又添新恨,立即气急攻心,倏地吐出一口血沫。 苗人凤虽不齿田归农的为人,但苗、范、田三家世代交好,他不能对此事置若罔闻。只得朝天佑拱手,出言道:“苗某替田归农致歉,请小姐高抬贵手,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天佑展颜笑道:“我怎么会与田掌门一般见识?你们回来吧。”天佑话语方末,门外走入二人,却不是刚才领命而去的青衣人是谁? 田归农知道自己被天佑耍了,但恼怒中又包含了庆幸。天佑觑视着田归农不停变幻的脸色,笑问:“我知道田帮主是与云鹤开玩笑,哪里会当真?礼尚往来,田掌门,我这个玩笑,你又觉得如何?” 闻言,田归农几乎气得昏眩,天佑却命人解开他的穴道,自己招呼着众人再度落座。田归农等人被羞辱的满面通红,纷纷甩手而去。赏云鹤悄悄给了青衣人一个眼色,青衣人会意的点头,尾随着田归农等人离去。 冰雪儿的怀疑 “真没想到,那名满江湖的赏云鹤,居然就是小鹰。”胡一刀搂着妻子回到房中,一脸怀念的样子,摇着头笑道:“当初,我就觉得他根骨上佳,才选了他做玩伴的。一眨眼过去,他已经成大侠了。” 胡一刀仰首叹道:“小鹰没人教他武艺,想不到也能有今日的成就。我真是自愧不如啊!而且,他还如此重情意,没有忘记小妹的恩情。有他跟着小妹,我就放心了。” “大哥,给我说说你妹子,和小鹰的事吧。”胡一刀的妻子靠于床头,伸手接过孩子,故作好奇的提议道。 “雪儿,你想听?”胡一刀坐于床畔,握着妻子的掌心道。 “嗯。”冰雪儿微笑着颔首道:“方才在厅堂里,我听得糊涂。大哥,不如你从头说一遍吧?” 胡一刀疼爱冰雪儿,对她有求必应,立刻笑着叙述道:“是这样的,……” 冰雪儿仔细听了胡一刀在夏府那些年的事,又想起饭堂之内,天佑戏耍田归农的样子,心下叹服天佑的心计,却也生出不安之心。胡一刀见妻子听了自己的话,不仅没有笑容,反而耸起淡眉,不解道:“雪儿,你在想什么?” 冰雪儿反握住胡一刀的手,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最后看了眼襁褓中的儿子,开口道:“大哥,你和天佑多年不见,为什么一入山东地界,就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客栈遇上了呢?” 胡一刀心底一沉,看向妻子道:“我不明白你话中的意思。” 冰雪儿熟知胡一刀的脾性,听丈夫这么说,知道他不高兴了。可是,话已出口,哪有说一半的道理?何况,她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不得不谨慎啊!冰雪儿咬着红唇,垂目道:“我觉得今儿的事,有蹊跷。虽说大哥小时候与他们交好,但是,时隔那么多年,他们还是原来的他们吗?” 胡一刀想挣开手,被冰雪儿一把拉住,“大哥,你想想啊!天佑不过是个女子,哪来那么大的势力?赏云鹤已经不是奴才了,闯荡江湖那么多年,即便他念旧情,可也不会听命于天佑的。他们一到,苗人凤也就到了,又演了那么一出戏,把田归农气走……” “你说他们是在演戏?决不可能!”胡一刀打断冰雪儿的话头,低声喝道:“雪儿,你是懂武的,他们的打斗你也看在眼里,你怎么会这么想?” “可是,那些青衣人明显是手下留情了。”冰雪儿冲着胡一刀分辨道:“既然,青衣人是赏云鹤的属下,别人侮辱了他们的帮主,自然下手不会容情。可他们在争斗中,为什么要放田归农一马呢?” 胡一刀摆手道:“云鹤是什么人我知道,他为人不拘小节,底下的人跟着他,做事必然也会留一线余地。今日不过是言语不快,不至于要夺其性命。你也看到了,那田归农有多狼狈。那滋味,恐怕比死还难受!” 冰雪儿不认同道:“听你说,天佑是个大家小姐。她怎么会在这冰寒的雪天,离府来沧州呢?” “这不奇怪。”胡一刀解释道:“夏爷爷膝下只有女儿,孙女,他一直想让天佑继承家业。小妹说了,这次她出门是去元府巡视田庄的,路过沧州见天色已晚,就入了客栈暂住一宿。遇上我们,不过是巧合。” “我看未必。”冰雪儿冷着脸,对胡一刀一再为天佑辩解,心生恼怒。 “行了,你别多疑了。小妹心情不好,你可不要去闹她。”胡一刀正色道。 冰雪儿一心为丈夫、儿子着想,没料到胡一刀根本听不进她的劝诫,心里是又怒又急,生怕吃了暗亏。她勉强压下怒意,细想片刻道:“赏云鹤和苗人凤是认识的,而他又听你小妹的话。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你让天佑游说赏云鹤,让他把你们四家的恩怨如实告诉苗人凤,那就不用决斗了。” “这是我家结的仇,怎么能牵连他们?” 冰雪儿心道,大哥不想牵扯他们,她还不放心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天佑和赏云鹤呢!冰雪儿噘着嘴,冷哼道:“若我是天佑,碰到苗人凤约你决战,早就让赏云鹤劝说对方了。可她呢?竟还说,留下来看你们决斗!” 胡一刀拍了拍妻子的肩,无奈笑道:“雪儿,天佑她并不知道苗人凤为什么找我决斗。她不过以为是比武罢了。” “那她为什么不问呐?”在冰雪儿心里,没有任何事比得上丈夫的安危。可是胡一刀偏偏还不上心,她如何不急? 胡一刀摇首道:“雪儿,别提这事了。小妹她如今自己也身负血债,我帮不上忙,怎么还能去麻烦她?” “什么意思?” 胡一刀经不住冰雪儿的追问,把夏府的惨案告知于她。冰雪儿骇然心惊,沉思稍息道:“大哥,天佑来找你,或许是想让你替她报仇。” “啧,我已经说了,小妹遇上我是碰巧。何况,她身边有赏云鹤,还有那么多人手,何必找我?我是说要帮她报仇的,可是,小妹推脱了。”胡一刀皱起粗眉,不耐烦听妻子一次次怀疑天佑。 “可是,或许她是欲擒故纵……” “别可是了。我信小妹的为人,她不是两面三刀的人。” 两人正争执间,忽然响起哆哆哆的敲门声。 “谁?”胡一刀起身询问。 “是我,天佑。”门外之人应道。 “原来是小妹!”胡一刀笑着上前开门,冰雪儿见丈夫心喜的样子,心头又积了一股怨气。觉得他不该如此掉以轻心。但,就是胡一刀如此豪迈坦荡的男子气概吸引了她,冰雪儿并不想改变丈夫的个性,只能暗自垂头低叹。 天佑独自一人进门,胡一刀奇道:“小妹,你的丫鬟呢?” “我让她们先歇息了。”天佑对冰雪儿见了礼,从衣袖中取出一枚碧玉,交与胡一刀。 “这是?”胡一刀看着掌心中晶莹剔透的碧玉挂坠,疑惑道。 天佑微微笑道:“多年不见大哥,没想到再次相遇,大哥已经有了孩子。我是大哥的小妹,大哥的儿子,自然就是我侄儿。我这个做姑姑的,怎么能不给生辰之礼?” “这……”胡一刀觉得天佑遭逢大难,夏家被一把火烧了,家财尽失,手头肯定拮据,他如何还能占天佑的便宜?只是,胡一刀不知怎么拒绝天佑的好意。 天佑明白胡一刀心中所想,打趣道:“胡大哥,这是给你儿子的,可不是给你的。若要退还,须得你儿子亲口说。” “行了,妹子。”冰雪儿见不得丈夫困窘,替他解围道:“这玉坠子是妹妹的一番心意,我替孩儿收下了。” 天佑故意看了胡一刀一眼,挑眉道:“胡大哥,你可不如嫂子豪气啊!” 胡一刀在天佑面前总有些气短,可能是源于小时候的倾佩与依赖。天佑为胡一刀解决过不少难题,一刀即便到如今,对那些往事仍是记忆犹新。他抓了抓后脑勺,憨厚笑道:“妹子,你读过很多书,不如,给我儿子起个名吧!” 天佑一呆,心道,难道胡斐还没有起名?正想说什么,胡一刀补充道:“可不要文绉绉的。我胡一刀的儿子,就要继承我胡家刀法,做个大侠。” 冰雪儿虽是护着胡一刀,却气丈夫不信自己的猜测,反而对天佑关怀有加,她故意为难天佑道:“大哥要儿子习武自然是好,可是,光会武,却不通文墨,就算成了大侠,也是个分不清黑白的傻子。小妹,照我的意思,还是取个雅致的名字为好。” 胡一刀难得板脸道:“你这不是为难小妹吗?” 冰雪儿挑起眼帘,斜视着胡一刀道:“我相信小妹的文采,一定能取出个合意的名字。” “确实不难。”天佑笑着走到桌边,翻出帕子,蘸水写了个‘斐’字,递给胡一刀。 “斐?” “对。”天佑点头道:“斐的本意是有文采,有韵味。《论语》上说,斐然成章,是指好文章。《礼记?大学》也写着,有斐君子,是指彬彬有礼的君子。而单看‘斐’这个字,上是非,下是文,合起来,岂不是非文的意思?非文既武,正合了胡大哥的心意。” “好个非文既武!胡斐,胡斐。唉,真是好名字啊!儿子,你今后就叫胡斐了。”胡一刀听了天佑的话,随口念了两声,高兴的夺过冰雪儿怀里的儿子亲了亲,转身冲着天佑道谢。 冰雪儿瞧着丈夫欢欣的模样,心中悚然。她知晓天佑聪慧,可没想到自己的为难,于对方而言不过是信手拈来,就可以解决之事。冰雪儿越想心绪愈发的难以平静,她旁敲侧击道:“天佑妹子,这些年你大哥走南闯北,没有和你联络。没想到,这小鹰离了胡大哥,成了江湖中的人人皆知的大侠赏云鹤。难得,他还不忘本,听你的差遣。却比你这个大哥要好得多了!” 胡一刀得了妻子的教训,连连冲着天佑告罪。天佑却明了冰雪儿的意思,对方是怀疑自己与赏云鹤的来意。无况,赏云鹤与苗人凤交好,而苗人凤是胡一刀的敌人,冰雪儿怎么能不疑心呢?再者,赏云鹤有自己的势力,苗、范、田三家也凝聚了大量的人手,唯有胡一刀和她只有孤伶伶的两个人,还有孩子拖累,自是要万分小心。 天佑并不恼冰雪儿的试探,立场不同必然各逞心机。何况,冰雪儿是为了胡一刀、为了儿子、为了保命,而她的猜疑也没有错,自己确是有心而来。天佑颔首一笑道:“大嫂,你别怪胡大哥。大哥的性子我明白,他不是忘了我这个妹子,而是满心都是江湖,无暇分心。不过,要是我出了什么事,胡大哥得了消息,必然会来相助的。” 胡一刀大叹小妹知心,冰雪儿叹着丈夫的宽厚,借机问道:“小妹,刚才我听一刀说了夏家的惨祸,若非今日得遇,我们岂不是蒙在鼓里?一刀曾对我提起夏爷爷,说他小时候很受照顾,这件事,我和一刀是管定了。” “并非我不受大嫂的好意。”天佑缓缓摇头道:“如是胡大哥而今没有成家,我一定请大哥相助。可是,大哥现在有妻有子,我怎能让他涉险?死者已矣,报仇也要从长计议。大哥大嫂放心,我是不会冒然而进的。赏云鹤是我请来追查凶手的,有他在,胡大哥可以放心。” 冰雪儿故作好奇道:“这赏云鹤已是江湖中人了,小妹是怎么和他联络的?若是法子好,我们也记着,下次小妹有事,我们也能赶来援助。” “赏云鹤当日成名,就来夏府见过我,说要报答我的恩情。那时,我并未放在心上,只是留下他住处的名儿。没想,夏府遭逢大祸……,前些日子我才把他找来,请他助我一臂之力。” 冰雪儿对天佑的解释,不置可否。她抱过孩儿,边哄儿子入睡,边问:“小妹这次来沧州是?” 胡一刀对妻子刺探天佑,心有不愉,却也不便出言指责,弄得两厢难堪。他在天佑背后冲着妻子使眼色,冰雪儿却故意不看向丈夫,她那双灵动的眸子直盯着天佑,等着她的答复。 “我要去元洲收租。再过些日子就是腊月了,年节之前,我要把庄户家的事打理好。”天佑苦笑道:“如今我虽改了姓名,但也不敢独自出门了。必要让赏云鹤他们跟着,免得仇家找上门。” “小妹,你知道仇家是谁吗?”胡一刀插口问。 冰雪儿虽不愿胡一刀把祸揽上身,但出嫁从夫,胡一刀本是仗义之人,无况事关他的义妹,如何让他袖手旁观?天佑见冰雪儿一脸为难,知晓她怕胡一刀一波未平,又添新仇,赶忙缓言劝说道:“别说我不知道仇人是谁,就算我知道,也不会告诉大哥。胡大哥,你而今可不是一个人,凡事要多为大嫂和侄儿着想。” “妹子,你……”冰雪儿疑心天佑不假,但对她说的话还是极为受用的。冰雪儿深情的仰视着胡一刀,随即冲着天佑笑道:“从我嫁给大哥的那天起,我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小妹,你不用那么见外。且不说夏府对大哥多年的照顾,单就遇上这等不平事,大哥也不会作壁上观的。” “雪儿……”胡一刀闻妻子所言,心底一片柔软。他知道冰雪儿嫁给自己后,成日为了躲避他的仇家担惊受怕。而且,冰雪儿的表哥不同意他们的婚事,雪儿为了和他在一起,毅然离家与他天涯相随。前日,又为自己添了麟儿,胡一刀想着想着,觉得自己确实亏欠妻子良多。胸中对冰雪儿疑惑天佑的不满,也渐渐消缺了大半。 天佑见胡一刀夫妻二人眼神绞缠,会意的起身道:“已经戌时二刻了,我也就不打搅大哥大嫂歇息了。大嫂放心,我会等胡大哥与苗人凤比试过后,再去元洲。我是没有用,但只要赏云鹤在,苗人凤总要给一分脸面的,也免得大哥吃亏。” 冰雪儿见机询问:“小妹,这赏云鹤和苗人凤是什么关系,你知道吗?” “我听他说过。”天佑细说道:“苗人凤有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名号,有人不服气,上门挑战。不想,苗人凤不在家,对方气怒之下冲他家人下手,眼看苗家人不敌,将死于来人的剑下,刚巧赏云鹤路过,救下苗家一门。” “原来如此。难怪苗人凤对赏云鹤那么客气。”冰雪儿口中说着,心头又起疑云。她想到赏云鹤对苗人凤一家有救命之恩,推测着苗人凤会不会把胡一刀的事告诉赏云鹤。冰雪儿再度看向天佑,估摸着她话中的真假,眼神中闪烁着猜忌。 待天佑离去之后,胡一刀抱着妻子温存了片刻,心满意足的吹熄蜡烛睡下。冰雪儿却辗转难眠,回忆着大厅内那场争斗,觉得处处都是陷阱和危机。冰雪儿心道,天佑狠狠得罪了田归农,比起杀了对方,那侮辱岂不是让人更难以承受?既然已经得罪狠了,为什么不干脆杀了田归农?仅仅是因为苗人凤的求情? 不,不!冰雪儿对自己说,若天佑说的是真话,赏云鹤确实是苗家的救命恩人,那么别说杀了田归农,就是要苗人凤自尽,按苗人凤的为人,他也不会有二话。难道,天佑和田归农是一伙的? 冰雪儿想了想,又否定了疑问。她的脑海里一次次忆起,天佑在饭堂内指挥青衣人的样子,冰雪儿感觉天佑逗弄田归农过于张扬了。可是,她却不知晓,天佑是故意为之。 天佑既不愿冰雪儿太亲近她,又不想对方有太深的芥蒂。天佑想保住胡一刀,却也算计着他手中的东西,不得不跟着剧情走。然而这些冰雪儿无从得知,她猜测着天佑的来意,想着每一件巧合的事,估计着今后的动向,计算着可能利用的人物……一夜无眠。 当阴谋变成阳谋 “我再敬你一杯!你的那个白鹤亮翅,直取人双目,险些打得我措手不及啊!” “唉,你那黑虎偷心不就解了我这招吗?你不守反攻,一刀刺我心头,我如何能不反剑自救?” 胡一刀、苗人凤举杯畅饮,约定来日再战。他们这几日以来,愈打越是投机,彼此惺惺相惜。又有赏云鹤在一旁穿针引线,气氛自是融洽了不少。可是,苗人凤始终没有放弃与胡一刀的决战,使冰雪儿一次次欣慰的迎回丈夫的同时,又心惊胆颤的惦念着明日的出战。 用罢晚膳,田归农等人跟着苗人凤离去。胡一刀夫妇回了房,冰雪儿为胡一刀退下衣衫,两人躺床上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开了。 胡一刀嗤笑道:“这田归农还真是厚颜,他被小妹这么教训了一顿,竟然还天天跟来,不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在胡一刀看来,宁可在决斗中身死,也不能忍受这般的戏弄。 冰雪儿沉着脸色道:“我倒是觉得田归农此人心机很深,那么丢脸的事都能忍而不发。他未必是不想报复,而是他有更要紧的事,就是盯着你和苗人凤的决斗。” 胡一刀急切的跳起身,想要下床,被冰雪儿一把拉住,问“你这是要干什么?” “当然是去知会小妹啊!”胡一刀理所当然道:“小妹留下就是为了我。田归农这样的小人,确实不得不防,万一小妹大意,受了伤怎么好?我还是去提醒她一声吧。” “行了,你。”冰雪儿恨铁不成钢的把丈夫推入床内,没好气道:“我整日为你忧心,你不担心自己,倒担心起你妹妹来了!” “这不是你说了,我才……” 冰雪儿白了眼憨厚的丈夫,说道:“凭你小妹的心智,哪里用得着你去提醒?要等到你去提,只怕她早就着了道儿了。何况,天色这么晚了,你怎么能去姑娘的卧房?” 胡一刀听冰雪儿所言,也知道自己鲁莽了,赶忙对妻子赔罪后,再度躺下。冰雪儿拍着身侧的儿子,咬唇思索道:“大哥,我看那田归农每次跟来,意有所图啊!” 胡一刀奇道:“他图什么?” 冰雪儿不答反问:“大哥,你觉得苗人凤为人如何?” “是个光明磊落的男儿,是个可以肝胆相照的朋友。”胡一刀未加思索,即刻扬言道。 “不错。”冰雪儿点头道:“你和苗人凤打了这些天,心底只怕都把对方当成知交了。要不是你们之间隔着家仇,你同苗人凤结拜成了兄弟,我也不会吃惊。苗人凤与你投机,好多次看见斐儿哭都停了手,苗人凤是怕你因为孩子哭,分了心。可是,我暗中观察,田归农对苗人凤此举,颇有微词。” 胡一刀闻言,暗暗凝眉。 冰雪儿进言道:“你和苗人凤意气相投,再打几日,或许都不忍心下狠手。田归农只怕看出了你们的心思,他来观战,就是怕苗人凤有意留情,或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你对苗人凤说些什么,使这场决斗不了了之。” 冰雪儿望着一言不发的胡一刀,缓言道:“田归农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明白。他想要报仇,想置你于死地,根本不会听我们的解释。就算我们把真相告诉他,他这样多疑的人,也不会信的。田归农的武艺比不上你,他只能利用苗人凤来杀你。” 冰雪儿弯着胳膊撑起身,斜视着胡一刀道:“如果,苗人凤不再帮着他,不再同大哥决斗。那么天下之大,我们一家何处不能去呐?田归农他不足为虑。” “雪儿,说的不错。我也不愿意与苗人凤生死相搏,若有个万一,留下你们孤儿寡母,让我怎么安心?可是,苗人凤他怎么肯停手呢?”胡一刀闭着眼叹息道。 冰雪儿正色道:“大哥,我们先前不是商量过吗?要是苗、范、田三家中有讲理之人,我们就把写明了恩怨是非的信交给对方,让他们明明白白看个清楚。等他们得知了真相,这血海深仇,也就算不到你头上了。” “你的意思是?” “大哥,把信给苗人凤看吧。” 胡一刀抿着唇想了想,点头道:“好,明日他来,我就把信交给他。” “别。”冰雪儿比胡一刀想的多得多。她虽然对天佑、赏云鹤没有什么恶意,但始终也不亲近,觉得他们的来意不简单。既然胡一刀不防着他们,那么她就该多长个心眼。而且,田归农在一旁虎视眈眈,这信要是当着众人的面交给苗人凤,只怕会出现波折,反而不美。 苗人凤的为人,冰雪儿信得过。但是,信若是被旁人看到了,在一边怂恿几句,苗人凤还会不会信他们的话呢?毕竟,这可是事关祖辈和亲父的生死,哪里是一两句辩白就可以让人相信的? 冰雪儿劝说道:“这信不能当大家的面交给他,免得有人起坏心,从中作梗。依我看,还是找个人,偷偷把信交与苗人凤为好。让他一个人看信,好好的想一夜,说不定就能解了多年的死结。” 胡一刀想了片刻,点首道:“还是雪儿想得仔细。要不,明日我把信交与云鹤,让他带给苗人凤。” 让赏云鹤送信?那怎么行?赏云鹤可是她要防着的人。万一,他先把信看了,或是根本不把信交给苗人凤,又怎么办?当然,冰雪儿明白丈夫欣赏赏云鹤,话不能说的那么直白。她转着眼珠,略微一思,笑道:“大哥,这件事,雪儿觉得还是不要拜托赏大侠的好。” “为什么?” “一来,赏云鹤是你的朋友,他去找苗人凤,田归农等人一定会警觉。二来,这是胡家的家仇,不要牵扯朋友才好。三者,赏云鹤是苗家的救命恩人,我们请他送信,苗人凤岂不是以为我们仗着赏云鹤的脸面,硬是要他认同吗?”冰雪儿解说道。 胡一刀揉着妻子,喟叹道:“雪儿,还是你想得周到。那么,你说找谁送信好呐?” “你看,那个为我接生的大夫阎基怎么样?”冰雪儿提议道。 胡一刀摇头,“不好,他是个贪财的人。只怕做事未必尽心。” 冰雪儿笑道:“那我们就多给他一些银子,他哪会有不尽心的理儿?” 胡一刀冥思片刻,抬手摸着妻子的发丝,冲着她温柔笑道:“好,听你的。” 冰雪儿心头一甜,知道丈夫还是在意自己的想法的。她翻身入睡,次日又熬着心随胡一刀去后山,忧心的看着丈夫与苗人凤决斗。刀剑无眼,苗胡二人在雪花纷飞的苍穹下凭着轻功飞驰,你来我往的刀剑声不绝于耳,兵刃一次次击触,冒出耀眼的火花。冰雪儿的心,仿佛悬在空中的木桶七上八下,好容易挨到了傍晚,胡一刀和苗人凤才停了手,各自朗笑着走回客栈。 吃了晚膳,冰雪儿催促着胡一刀去找阎基。大夫阎基这几日因为得了接生的赏银,天天来客栈喝一杯小酒,胡一刀把他唤人房内说了用意。阎基见银子到手,而对方吩咐的亦不过是送信的小事,自然满口答应着取了信出门。 阎基提着灯笼往苗人凤暂住的客栈而去,怎奈只遇到田归农,苗人凤出门去了。田归农见阎基神色有异,套出了他的话,并替苗人凤收下了信,挑唆阎基回去复命,就说亲手把信交给苗人凤了。阎基为了胡一刀处的赏银,只得亏心说谎。 而当阎基拽着银子冲胡一刀告辞之时,赏云鹤正如飞燕一般,一个鹞子翻身从窗口窜入天佑的客房。待他入座后,天佑示意春丫头为赏云鹤端茶,“事情办得怎样?” “小姐放心。”赏云鹤喝了口茶道:“阎基去五丰客栈前,我就邀苗人凤出去喝酒了。听丹堂他说,阎基进了田归农房里,回客栈又找了胡一刀。” 天佑颔首道:“好,之后两天你们盯着田归农和阎基,有什么事,立刻告诉我。” “是。”赏云鹤答应着起座告辞,天佑命秋丫头打水梳洗,等春秋两人离去后,天佑躺在床上思索。她记得《雪山飞狐》的情节,目下正是开篇的剧情。胡一刀偕同妻子躲避冰雪儿表哥的追踪,来到沧州和苗人凤决战。而那苗人凤因为田归农的调唆,来找胡一刀作生死决斗。 胡一刀与苗人凤在打斗中互相钦佩,让冰雪儿产生了送信解释的念头。可惜,他们所托非人,苗人凤没有收到胡一刀的亲笔信,决斗仍然继续。而那封信,反倒使田归农心急了。他怕胡一刀、苗人凤握手言和,害他的心计落空。 田归农的武艺比不上胡、苗二人,但勉强也算一流之列。他本意是想让苗人凤与胡一刀自相残杀,这么一来,不仅可以让他报了家仇,还能除去压在他头上的苗人凤。田归农近来势力大涨,可是,他受到苗人凤的辖制。田归农早就不满苗人凤的清高,自然想方设法欲除之后快。但他的武功不及苗人凤,为此,他只能怂恿苗人凤,找胡一刀了结祖辈的恩怨,用以借力打力。 天佑一直对冰雪儿不冷不淡,叫对方始终不明白她的来意。天佑初来之时的张扬和神秘,就是为了冰雪儿产生怀疑,也为了使田归农生出危机之感。冰雪儿若是与她亲近,那么今日的信使只怕不是阎基,而是赏云鹤了。这不是天佑想看到的。 天佑想着想着忽闻窗外有马蹄之声,不多时,一道黑影闪过窗前,窗台上留下一张白纸。天佑起身踮足掠向窗沿,取过纸张查看,其上写着‘田归农骑马西行,沿路已经安排了眼线,安心’。天佑看完后,把纸条凑近蜡烛烧成灰烬,复又躺入床慢慢闭上眼,心道,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田归农看了胡一刀的信,知道不好。实则,这两天来,他已经感到了苗、胡二人的默契。他与苗人凤从小一起长大,怎奈武艺始终难及对方。而且,苗人凤为人古板孤傲,常常对他的事指手画脚,甚至坏了他许多好事。他不愿活在苗人凤的阴影之下,只要苗人凤死了,那么中州就是他的天下了。为了自己的宏图大业,他怎么能让胡一刀与苗人凤和解,让自己的一番心血付之东流? 田归农心想,如今,胡一刀送信被他截获,虽然一时间苗人凤不知道真相,可是,时日一多,难免节外生枝。田归农知晓自己的身手及不上对方,而他的手下就更不用提了。而且,田归农更怕在一旁观战的天佑,天佑那双仿佛看清一切的眸子,每每让他心惊胆战。 田归农对自己说不能再等下去,他知道胡一刀口拙,但赏云鹤可是巧舌如簧。万一胡一刀请赏云鹤劝说苗人凤,只怕这决斗就束之高阁了。田归农不停的踱步,思索着可能让胡一刀,苗人凤速战速决的法子。突然他看到屋外飘扬的雪花,在风中吹散了又聚拢,田归农想到了‘毒’。 是的,毒! 田归农冷笑,那苗人凤、胡一刀不都是人人称赞的大侠吗?大侠往往都会死在不经意之中。如是把毒涂在他们的兵刃之上,在他们交手的当儿,不小心刺破了对方的肌肤……田归农眯了眯眼,思索着可以用的毒物。然而,胡、苗两人俱是走遍江湖的豪客,对江湖中所用的剧毒,想必也不陌生。若是普通的毒药,恐怕好事不成,反倒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田归农心道,须得寻那无色无味,见血封喉的剧毒才好。可是,什么地方有这样的毒物呐?田归农仰头思索少顷,想到目前正在沧州,而传闻中的药王谷,就在不远处的济南城郊。 田归农觉得此时自己已经陷入了困境,无论如何都该试上一试。他怕迟则生变,交待手下时时盯住苗人凤,不要让他与胡一刀等人接近。就算阻拦不得,让他们在一处用膳叙话,也要想方设法知道对方说些什么,有什么举动,等他回来禀报。田归农反复叮嘱后,牵了马连夜直奔药王谷。 田归农策着马一夜狂奔,终于在次日正午,赶到药王谷。他把缰绳扎系于谷口,自己小心翼翼的闯入谷内。田归农藏着见不得人的心思,自是心虚,每走一步都是疑神疑鬼。当他进入谷中,看到眼前的小木屋与幽然居,咽了咽口水,扯着嗓子喊起药王。 “咦?”田归农悄悄探出脑袋在木门边查探,猛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拉扯自己的裤腿,他低头一看,只见一只雪白的毛茸茸的小狗正咬着他的裤脚,不停地扯动着。 “去,去!”田归农一脚踢开小狗,小狗灵活的跳至一旁,躲开了田归农的鸳鸯腿。小狗低着脑袋嗯嗯的哼着,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模样。 忽然,小木屋的栅栏被推开,从中步出个精瘦的老者,他冷冷看了田归农一眼,弯下腰摊开双手喊道:“温温,来。” 小狗听到呼唤声,耷拉的耳朵微微一动,小短腿一抬,奔奔跳跳的投入石无嗔怀里,不停的撒娇。石无嗔摸着温温的毛皮,沉声道:“你是谁,来药王谷干什么?” 田归农极有眼色,知晓眼前的人就是药王,他不敢怠慢,紧张的拱手道:“在下田归农,见过药王前辈,我是来药王谷求药的。” 石无嗔斜着眼,上下打量着田归农道:“来求药?求什么药?” 田归农垂着眼帘,双眼不停的转着,突然跪下冲药王哭诉道:“我有个仇人,他杀了我全家,可恨我武艺欠佳,没有法子为亲人报仇。家人临死的样子,每夜出现在我梦里,弄得我寝食难安。我来药王谷是想求一味毒药……” “不行,不行。”石无嗔摇头道:“想要我的毒去杀人,岂不是坏了我药王谷的名声?” “求您了。”田归农双目含泪道:“前辈要是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 石无嗔问道:“杀你全家的是何人?” “是佛山的凤南天。”田归农随意提了个江湖中的恶霸,故作愤恨的握着拳道:“他不仅杀了我的父母亲长,甚至……甚至,还侮辱了我的妹妹。我妹妹是受不了污辱咬舌自尽的。请药王前辈看在我一心为家人报仇,铲奸除恶的份上,赐药吧。” “这……” 田归农看石无嗔神色有所松动,急忙再次哀求,编造着自家悲惨的往事,和凤南天以往的恶行。直到他把腿跪麻了,失去了知觉,石无嗔方松口道:“好吧,看在你为父母报仇的份上,这次我给你。不过……” 田归农心头一喜,知机道:“请前辈示下。” 石无嗔俯视着跪于雪地之中的田归农道:“你可不能吐露药的来历。” “是,晚辈一定谨记,绝不会泄露半句。”田归农怕药王反口,急忙答应。 “嗯。”石无嗔冷哼了一声,从怀里取出一个胭脂盒,丢于田归农道:“这是断魂膏,无色无味,见血封喉,只需少许就能取人性命。你走吧,别再来药王谷。” 田归农感恩戴德的拜了拜,艰难的爬起身,踉跄的走向回程。石无嗔目送着田归农离去,心中不解孙女的用意。天佑当日把他留下,说若是有个白面英俊的小生,名叫田归农的来药王谷求药,就把她做的断魂膏交与对方。可是,在他看来,田归农是个惺惺作态的小人,天佑为何让自己把剧毒给他呢? 一阵风吹来,引得温温汪汪叫。石无嗔放下思绪,拍着温温的脑袋,笑道:“好了好了,别叫,我可是给你报仇了。”毒手药王,下毒于无形之中,田归农欺负了温温,怎么可能全身而退?要不是天佑吩咐在先,石无嗔定叫他有来无回。 代价 田归农回到沧州,已是次日戌时,华灯初上。田归农苍白着脸,命人扶着进了客房。他忍着不适,询问手下今日苗、胡二人决斗的情形。 黑衣属下禀报,苗人凤一早走入‘雪留人’客栈,请胡一刀继续决战。当时,胡一刀和她妻子听了苗人凤的话,脸色很是难看,冰雪儿好像张口要说什么,却被胡一刀拦住了。 之后,胡一刀、苗人凤一来一往打到天黑,直到酉时才罢手,众人回客栈吃了饭。此刻,苗人凤已经回房歇息了。 田归农咬着失了血色的唇瓣,心头暗喜。他知道苗人凤去找胡一刀决斗,胡一刀不会与他分说信上的事,更不会问他看了信,为什么仍要生死相搏。田归农了解胡一刀、苗人凤,知道他们这样的人自尊极强,就算被误会了,有时候也不会解释。 何况,胡一刀给苗人凤写信,已有哀求之意。但苗人凤仍不罢手,凭胡一刀的自傲,他怎么肯拉下脸再给自己辩解呢? 田归农满意的点着头,惨白的脸庞浮上一丝笑意,他命手下找来阎基,威胁利诱他去苗、胡两人的房间,在他们的兵刃上下毒。阎基本就是小人,贪心又怕死,田归农许诺给他钱财,并暗示他若不照着话做,就别想活着走出房门。 阎基没法子,接过断魂膏,苦着脸而去。田归农自然没有明说胭脂盒里放着什么,但是阎基不是傻子,明白一定是害人的东西。可是,他一无权二无势,小命被田归农拿捏在手里,而且眼前还不时闪过桌上的元宝,那是田归农承诺他事成之后的谢礼。 田归农唤手下找来苗人凤,为阎基提供下毒的时机。苗人凤本是不愿前来的,但他也疑惑田归农白日竟没有跟着观战,为此去房中看了一眼。苗人凤知道田归农本性不好,以为他又想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没料到却是病了。苗人凤安慰了田归农几句,方回了客房,而他不知晓的是,阎基早已得手,揣着断魂膏去胡一刀处了。 阎基一路想着该怎么引开胡一刀夫妇,并进入他们房中行事。他大方的走入‘雪留人’客栈,一副没事的样子上了二楼,之后偷偷摸摸走到胡一刀的客房前,伸手敲了敲门。半晌,无人应声。阎基大喜,急忙推开房门,悄声入内。他跨入门槛,贼溜溜的双眼环顾四周,看到胡一刀的兵器就搁在桌上,急忙从怀里掏出断魂膏,上前把刀刃拉出刀鞘,在刀锋上下两面涂抹药物。 末了,阎基收拾好宝刀,转身出了客房合上房门。阎基擦拭着额角的汗水,刚欲回首,突然有人的掌心拍上他的肩头。阎基一惊,吓得心眼仿佛要跳出喉咙,只听身后人道:“阎大夫,你在做什么?” 阎基听背后的声音,方晓得不是胡一刀,而是店中的小二平四。他心田一松,定了定神色回头胡诌道:“我是来找胡大侠的。这两天连着几场大雪,太冷了,我怕孩子受不住冻,来看看。没想到,胡大侠不在。” “。”平四受过胡一刀的好处,觉得人人都该说胡大侠好,帮着胡大侠做事。何况,他本性又憨实,哪里会想到对方的狡诈?自是点头夸着阎基的热心,他指着天佑的房间道:“胡大侠往那处了,我带你去。” “不用,不用。”阎基摆手道:“我不打搅胡大侠了,明日再来吧。”说着,阎基快步下了楼,往田归农处回报不提。 阴谋掩藏在风雪之下,直至隔日清晨,苗人凤提剑而来,胡一刀想了一夜,调整了心绪握刀上前。苗人凤与胡一刀拼斗也有一些时日了,彼此都熟悉了对方的招式,两人相视一笑,提议互换兵器分个高下。 田归农闻言暗暗叫苦。他原想着胡、苗两人打斗时,就算其中一人受伤,中毒而死。那么,另一人也无法面对天地,只能自尽了事。因为,他无论如何解释,也说不清为什么自己的兵器有毒,而且把对手给毒死了。这事传扬出去,还有什么脸面对江湖豪杰? 田归农摇首苦叹着想,怎奈,胡一刀、苗人凤把兵刃交换了。这么一来,就算伤了对方,有谁能说是伤人者的过失?毕竟,互换兵器是双方提出的。田归农思索着不顺心的事,坐于属下抬至后山的樟木椅上,不停地咳嗽,心口随着猛烈的咳嗽声一阵阵剧痛。 田归农自问他这是怎么了,本以为是前日劳累所致,可是请大夫看过后,对方都说不出所以然。有的称肺热、有的道风寒、有的讲痨病……述者各不相同,开出的药物也大相径庭,气得田归农不如如何是好。 田归农昨晚一夜没睡,想着是不是进药王谷中的毒,但他只是身体不适,胸口咳嗽的时候疼痛而已,与往日见识过的毒性没有相似之处。无况,他入药王谷一没吃过东西,二没闻到过奇怪的香味,除了胭脂盒没有碰过任何东西,药王石无嗔即便要对他下毒,从何下手呢?而且,药王若是看他不顺眼,何必给他断魂膏? 田归农右手压着胸部止疼,暗中顾虑着自身的病情,百思不解。正在他反复思量的当儿,胡一刀、苗人凤已拔出兵刃,竖起三尺青峰,彼此的眼中都闪烁着坚毅的目光。风摇影移,胡苗二人冲向对方举剑迎刀,兵刃交触之间,发出梆梆的激响。 苗人凤、胡一刀各自用着对方熟悉的招数对招,一招接一招斗意连绵不绝,连连交手中,彼此产生了默契。回首笑望,刀剑相迎之中,心头不仅冲出一股豪气,再度把对方视为知己。也许是打得太过起兴,两人不经意间使出了绝招。直到出了手,兵刃即将刺到对方,两者才骤然察觉。 胡一刀倏地一惊,立刻抽剑回身,苗人凤却慢了一步,只能险险的移开青峰,避过胡一刀的要害,但仍是划破了他的臂膀。 “胡兄,你的伤势如何?”经过那么多天的相处,苗人凤心底早没了杀意,他见胡一刀没有害自己,自己反而伤了对方,心下黯然,赶忙出声询问。 冰雪儿亦从旁侧抱着孩子跑来,担心的拉住胡一刀的胳膊细看。 胡一刀与苗人凤换过兵刃,豁达一笑,扬了扬左臂道:“不要紧,我……”话刚说到一半,他的脸色骤然一变,红润的双颊退了血色,颜面浮上青白的死气。 冰雪儿看了胡一刀的伤口,原是松了口气。没想境况直坠而下,胡一刀好似要说什么,身子却僵硬了,他一个踉跄跌到在地。冰雪儿瞪大了眼,望着倒在雪地中的丈夫,她搂着孩子跪倒于胡一刀的身旁,盯着丈夫那青紫色的嘴唇,心仿佛裂开了一般,空荡荡的。 突然,太突然了! 冰雪儿哪里想到胡一刀上一刻还好好的,下一瞬竟会连话也说不出口了?冰雪儿想大叫,想嘶喊,想发泄,想夺过胡一刀手边的宝刀砍杀眼前所有的一切…… 但是,她不能。冰雪儿冰雪聪明,她知晓胡一刀中了剧毒,也明白这毒就是那道伤口所致。但是,刀是胡一刀的,她就是想找苗人凤拼命,也没有因由。冰雪儿知道这事并非苗人凤的错,可是她恨,恨所有能看到的东西,恨所有可能害胡一刀性命的仇敌。 冰雪儿瞅着胡一刀颓败的神色,看着他渐渐无神的双眼,注视着他一张一闭颤抖的嘴唇,心头的痛苦无法言语,好似硬生生扯去了她的心脏,使她置身入冰窖,除了冷,再无所觉。 冰雪儿睁大了双眸,怕下一刻丈夫就闭上了眼睛,她握上胡一刀伸出的手,微笑着轻声道:“大哥,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我们的儿子。” 胡一刀闻言,紫色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眸子掠过苗人凤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又转向妻子,须臾间含笑而逝。 苗人凤凤目含泪,痛哭失声。他如何能想到胡一刀会去的那么突然?前一刻还在比武,此时却闭上了眼睛,再也不会睁开。而他的死因,却是因自己的失手造成了。苗人凤肯定胡一刀不会下毒,要不,怎么会提出交换兵刃?苗人凤不傻,他明白是有人设计想害死他,对方却没料到,他们会互换兵器。可以说,胡一刀是替他死的。 苗人凤仰头闭上双眼,泪流满面。他的知己、他的好友、他的生死之交,就死在了他的剑下。苗人凤双手握拳在心底发誓,就算穷尽一生的时间,他也会找出这背后的真凶,带到胡一刀的墓前杀了对方,以祭他的英灵。而胡一刀最后看向他的眼神,他明白,就是希望他照顾冰雪儿母子。苗人凤暗暗承诺,只要有他一天,就没有人能欺辱胡一刀的妻子和儿子。 冰雪儿茫然起身,她没有哭,她的天已经塌了,她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感觉。冰雪儿抱着孩子交给苗人凤,嘱托说道:“苗大侠,胡斐就拜托给你了。”说罢,还未等苗人凤回神,她俯身一冲,抱住胡一刀的尸首,拔出他的宝刀,扬手就要往脖子上抹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劲风穿过风雪,袭上冰雪儿的睡穴,冰雪儿应声而倒,宝刀也落入皑皑白雪之中。 “幸亏云弟了。否则,为兄又将失信于胡兄了。”苗人凤看向慢慢走近的赏云鹤谢道。 赏云鹤略一点头,也不说话,示意属下抬走胡一刀。天佑上前欲接过大声哭啼的胡斐,苗人凤本不愿意把胡斐交由他人,但他如何哄得住啼哭的婴儿?只得把襁褓中的孩子递给天佑,自己紧跟在一旁守护。 众人回客栈安顿好,胡一刀的尸体也停在客房内。客栈原是不让进的,赏云鹤掷了两锭银子包下客栈,苗人凤亦坐于‘雪留人’客栈的堂屋内未走,说是要为胡一刀守灵。 晚间,天佑、赏云鹤等人用了膳,唯独苗人凤因误杀义士吃不下饭,悔恨于自己收刀过慢,害了胡一刀。天佑让春、秋两个丫头喂胡斐喝了些米粥,复抱入客房内歇息。上下楼之时,好几次平四近身,想说什么。天佑都快步离去,没有搭理。 天佑知道《雪山飞狐》原著的剧情是,胡一刀死后,冰雪儿殉情,把胡斐托付给苗人凤。但苗人凤一不小心,孩子被平四抱了去,一路艰辛的抚养长大。平四以为苗人凤是杀害胡一刀的凶手,而他则是为了报恩,才养大胡斐的。虽说他是忠义之人,所作所为也是为了胡斐好。但是,却亦是他,把事情弄得更为复杂。 如今,胡斐在她手里。天佑是不会再让平四得手,把事情弄得满场风雨的。天佑吩咐春丫头、秋丫鬟守着房门,别让人接近,自己进入房内,守在冰雪儿身旁。 “唔。”时至三更天,冰雪儿终于恍惚着醒来,她木然的看着头顶的床帐,不知身在何地。冰雪儿心头一喜,以为胡一刀的死,不过是梦境。可是,她摸了摸身侧,没有孩子,没有丈夫……冰雪儿那充满期望的眸子再次暗淡,她跌入棉被之中,丧失了所有的气力。 冰雪儿把头埋入被中,双手紧紧扯着棉被,悲痛的呜咽,仿佛要流尽一生的泪水。冰雪儿狠狠砸着被絮,质问:“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死?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 “你那么想死吗?” 正哭得伤心的冰雪儿,被突如其来的询问,吓得心头一窒。 嘶——! 客房内响起火石的击触声,随即黄豆般大小的火点渐渐壮大,在油灯中袅袅飘逸。 “天佑?”冰雪儿抬起头,望着天佑,看着她臂弯中的孩子,再度留下眼泪。天佑走向床畔,把孩子送入冰雪儿怀里。冰雪儿颤抖着接过胡斐,她低头打量着熟睡的儿子,温柔的摸着孩子的脸蛋,稍息哀声道:“小妹,你何必救我?为什么不让我随着你大哥去了?” 天佑哼声一笑,在冰雪儿诧异的眼光下,说道:“我没有救你,我救的是胡大哥。” 什么意思?冰雪儿冷冷盯着天佑的脸,觉得她嘴角的笑意极为讽刺。 “胡大哥还没死,你却死了。我若是把胡大哥救活了,岂非就是为了叫他再次自尽,随你而去?” “什么?大哥没死?真的,真的吗?你没骗我?”冰雪儿猛地起身,抓住天佑的胳膊喝问。 天佑蹙着眉峰,扫开冰雪儿的手爪。冰雪儿好似也知道自己的指甲弄疼了天佑,赶忙收回指掌,急问:“妹妹,大哥真的没事吗?” 天佑拉过座椅,在冰雪儿床前坐下,正色道:“大哥有没有事,就要取决于大嫂了。” 冰雪儿看着天佑,心头一沉道:“小妹这是什么意思?” 天佑不答反问:“大嫂,胡大哥对你而言,价值几何?” 冰雪儿不明天佑的用意,但为了胡一刀的安危,仍是认真的答复道:“胡大哥是我的丈夫,对我而言,他是无价之宝。” “既然,大嫂视大哥为宝,你要救大哥的性命,自然要用等价的东西来换取。” 冰雪儿疑惑的觑视着天佑,眼中慢慢聚起恨意,她冷言道:“是你在大哥的刀上下的毒?” 天佑讥嘲的笑道:“我为什么要下毒?苗人凤,或是胡大哥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那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话?你究竟想要什么?”冰雪儿追问。 “我要的东西自是你知道的,在笔锋山庄之畔,在那雪山之中,在你心头所系!”天佑迎上冰雪儿的眸子,淡淡道。 冰雪儿心头震动,愕然的注视着天佑,不知说什么好。她怎么也没想到,天佑竟然知道了闯王当年藏匿的财宝,而此时,正想用这笔宝藏威胁她来换取胡一刀的生机。 冰雪儿不在意钱财,她只想丈夫活着,一家呵呵乐乐的在一起。可是,雪山中的宝藏不是她的,若是她为了救丈夫而说出了藏宝的地点,胡一刀就算活了,也会心头难安的。但是,她明明可以救丈夫的,却因为这样那样的顾虑,眼睁睁看着胡一刀死亡,让自己心死陪着丈夫而去,留下孤苦无依的儿子,她……她怎么甘心? 天佑挑眉道:“大嫂,你想得如何?” 冰雪儿定定的凝视着天佑,问:“你真的能救大哥吗?” “不必多问,你只能信我。”天佑翘起唇角道:“大嫂可以先答应我,等我救了大哥,你再履行诺言不迟。” “你不怕我出尔反尔?”冰雪儿意有所动。 天佑莞尔笑道:“救一个人难,要一个人死,却容易的多。” 冰雪儿心中一凛,她明白天佑的意思,对方是摆明了告诉自己,不怕她违背诺言。若是她毁约,那么,天佑能救胡一刀,自然也能杀了他。冰雪儿吸了口气,闭眼道:“我身边除了儿子这个宝贝,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你……” 天佑打断冰雪儿的口是心非,冷笑道:“大嫂,我提醒你,过了午夜,就算天仙下凡,胡大哥也没救了。” 冰雪儿闻言怒吼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怀好意!你为什么来?难道就是为了来杀大哥的?他是你义兄,你怎么能见死不救?” 天佑冷哼道:“毒不是我下的,更不是我逼着胡大哥与苗人凤决斗的。你应该庆幸我在这,要不是我,你丈夫已经死了。” 冰雪儿明白刚才的话是她的迁怒,是她在泄愤。可要她怎么答应天佑呢?这宝藏事关重大啊!冰雪儿的内心不停的受着煎熬,她想救,又怕胡一刀知晓后怪罪她。正在她摇摆不定间,天佑为她开解道:“你放心,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而且,东西到手后,也不是用在我身上。这些东西取之于民,当是还之于民。” “当真?”冰雪儿心头有些松动。 天佑颔首道:“当然。你要是不放心,可以看着我怎么用。而且,有了这些,我才能为夏家报仇雪恨。” 冰雪儿从天佑的话中听出了杀意,她才想起天佑肩负的血海深仇。一个女子,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要报仇,自然要有钱财去支撑,去填补。冰雪儿信了天佑的话,她不得不信,为了胡一刀,她宁可把自己的性命与其交换。冰雪儿发誓道:“只要你能救大哥的性命,我亲自带你去取宝藏,若是食言……” “不必说了。”天佑垂目笑道:“你心里明白食言的后果。” 冰雪儿咬着唇,怒视着天佑道:“既然我答应了你,你为什么还不去救大哥?” 天佑靠于椅背之上,慵懒的回道:“我已经救了,他正在隔壁养伤。我知道你会答应的。”天佑心道,她所制的断魂膏不过是致人假死的药物,只需一两天便能清醒。但这些,她是不会对冰雪儿明说的。 冰雪儿惊喜交加,想起身去胡一刀处,被天佑一把拦下。冰雪儿不解道:“难道,你是骗我的?为什么不让我去?” “现在除了你,和赏云鹤他们,没有人知道胡大哥还活着。你明知有人要害他,还想把他置于险地吗?你要明白,胡大哥他如今虽没有性命之忧,但还不能动弹呐。” 冰雪儿亦惊觉自己的不小心,对天佑的提醒心存感激。她对天佑一直有防备之心,而今说开了,反倒使她对天佑亲近了不少。冰雪儿心道,若自己是天佑,背负着灭门的仇恨,也许自己也会这么做。想到此处,冰雪儿疑惑道:“要是我刚才不答应呢?” “你不答应,我自会有别的招数。总不能为了宝藏,真的不顾大哥的性命吧?” 冰雪儿听了这句话,对天佑利用胡一刀,使她就范的举动,释然了。冰雪儿拍着儿子,凝神道:“你放心,我答应的事从不反悔。”续而又问,“我什么时候能见大哥?” 天佑看了看天色,回道:“明日卯时吧。现在,你我不能出门,赏云鹤他们有事要做。” 天佑所言不差,‘雪留人’客栈的大堂内灯火通明,赏云鹤、苗人凤正看着跪于面前发抖的阎基,不停地质问。 阎基早在胡一刀死后,整个心就七上八下,不知怎生是好。此刻被青衣人抓来,早就吓破了胆,跪在地上不停的否认。他知道,要是把下毒的事认下,那么他便没有活路了。然而,就在阎基摇头说昨晚没有到过‘雪留人’客栈时,平四跳上前指证他昨夜来过胡一刀的客房。 青衣人又摆出从阎基家中搜出的钱财,从一堆金银中取出胭脂盒交由赏云鹤,并指出阎基昨日也去过苗人凤暂住的五丰客栈。赏云鹤笑着命青衣人从灶房内取出菜刀,打开胭脂盒,把其内透明的药物涂抹于刀锋之上。赏云鹤把刀递与属下,命他在阎基的手臂上划一道口子。 阎基被点了穴道,如何能躲避?眼看着自己将要身中剧毒,他只能开口把实情说了出来,并尽量把事推在田归农头上。 苗人凤听闻自己的剑锋上也涂了剧毒,不禁心叹田归农的狠毒。他嫉恶如仇,欲一剑结果了阎基,被赏云鹤一把拦住。赏云鹤命青衣人解了阎基的穴道,让他将功折罪,去套田归农的话。随后,赏云鹤与苗人凤一同前往五丰客栈。 苗人凤等人屏息来到田归农的客房外,听着他与阎基的谈话,之中处处表明了他险恶的用心。不等苗人凤冲入房间质问,客房两边的卧室打开房门,走出不少人江湖豪客,他们冲着赏云鹤点了点头,一个个沉着脸步入房内。苗人凤定睛细望,他们之中有不少是江湖上有名望的泰山北斗。 田归农的诡计,在众多豪侠的面前被自己揭破,他的名声毁于一旦。他往日自豪的计谋,成了他陷足泥沼的证据,使他无力自拔。不过一晚,田归农从威风凛凛的一帮之主,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他在绝望与悲愤中吐血身亡,那双合不拢的双眸,述说着他的不甘心。他的野心过大,心胸却太窄,他的妒恨,让他一步步走向死亡。 而那贪婪胆小的阎基则被削了耳朵鼻子,一辈子只能躲着人,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度日。至于田归农的帮派,被赏云鹤的清风门并吞了。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田归农正是那只临死也不知道为什么的痴蝉。 没有了田归农的煽动和调唆,苗人凤终于知道了世代的恩怨,当他得知胡一刀没死,自是喜出望外,并表示胡、苗、范、田,四家的怨仇就终结在他们手里,从此,胡苗两家永世交好。胡一刀病好之后,带着苗人凤去宝藏处,看他那为了宝藏自相残杀的祖辈。当他们入了洞穴,其中除了几个化成石头的人形,宝藏已不翼而飞。胡一刀有心寻找,却也无处可寻,到最后不得不不了了之。 胡一刀不知道的是,在藏宝洞穴不远处的雪山之巅,悄然无声间建起了一座攀云堡,而它的主人,正是他无比感激的小妹,夏天佑。 让你眼馋 攀云堡建于山肩,四周俱是连绵的山岳,常年覆盖着皑皑的白雪。天佑在此处盖屋,一是为了就近藏匿财宝。毕竟,《雪山飞狐》中,离宝藏穴不远的笔锋山庄,也隐约知道这笔财宝的流言。无况,雪地中人烟稀少,若是突然出现一群人扛着东西往外送,哪有不让人疑心的?笔锋山庄不可怕,但是人言可畏,要是有人把话传了出去,只怕又将节外生枝。 二来,攀云堡地处长白山岚之中,天气冰寒道路难行,地势又险峻,易守难攻,是极好的藏身之处。如今,天佑命赏云鹤带着属下,连夜把东西运至山巅,全数化整为零,自然可高枕无忧。 攀云堡所在之处过于寒冷,工匠们往往冻僵手指,而且山石坚硬,要建造牢靠的房屋极是艰难。赏云鹤把大批属下安置在插云峰,命他们监督工匠,并就地取材,砍伐周边山峰的树木充作大梁。攀云堡缓慢的修建着,天佑并未亲去查看,而是驻步沧州,等来了带苗人凤去雪山中祭拜先祖的胡一刀,之后一同转道济南城。 济南城中被烧毁的大宅已经重建,天佑请胡一刀、冰雪儿入住。胡一刀夫妇看儿子年幼,不能跟着行走江湖,推脱了几番,见天佑是真心想让他们住下,只得道了谢却之不恭了。 冰雪儿与天佑相交多日,知晓她聪慧过人,但绝非尖酸刻薄的女子,当即游说胡一刀留滞济南城。而天佑怕挂着夏府的匾额,又会生出波澜,便让胡一刀改成了胡府。胡一刀一生奔波,两度停留,竟都在夏府,不禁感慨万千。住了两日,天佑留下一千两,交与冰雪儿,让她添置些奴才,随后告辞出了济南城。 冰雪儿是感激天佑的,对方救了她丈夫,就等同于救了她的性命,并使他们可以亲自教养儿子。甚而,替胡一刀解决了压在心头的重担,说清了百年以来胡、苗、范、田,四家的恩怨。之后,胡一刀再也不用担心随时有人上门寻仇了。 冰雪儿目送着天佑的马车,满怀感恩的回屋,她并不知道,《雪山飞狐》中,田归农确实去药王谷求药,石无嗔看出对方的奸狡,把他赶出了药王谷。却让田归农在半途中,遇上石万嗔,用银两购得剧毒。而今,石万嗔早已死了多年,难怪天佑要留下石无嗔,来续这个棋局了。 天佑把春、秋两个丫头送去大宅,吩咐柳妈打点行装。说是不日,她便要带着几个丫头南下。叮嘱了后事,天佑回去药王谷,温温欢天喜地的奔入天佑的怀里,石无嗔也上前为她把了脉,又换了个方子,重重叮咛了两句。 晚间,天佑才翻出这些日子以来,皇城中送来的密信。果不其然,让她猜中了,兰心带着白芍去了京城。千回百转后,还是让小燕子冒认了皇亲。天佑冷笑的看着信上所述,令妃求弘历为小燕子添了两个宫女,不经过敬事房的采选,更不是在旗的包衣。而弘历竟不问对方的出生,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点了头。 天佑看着在火盆内烧成灰烬的信纸,食指敲击着桌面细思。这令妃为什么会同意两个汉女入宫呢?除非,她已经得知真相,知道小燕子是假的,听了福家的话,认定兰心就是紫薇,是弘历的亲生女。 天佑暗思,令妃从一介包衣爬上妃位,并让弘历对她言听计从,怎会没有一点成算?按信上说,令妃确实同原著般,推波助澜让小燕子成了格格。既然如此,令妃不就该杀了紫薇,永绝后患吗?为什么答应把紫薇接入宫呢?即便,明白紫薇是皇帝的女儿,可是说出真相对她有什么好处? 想着想着,天佑倏地心头一凛。他忆起夏府当日的惨案,又思量着令妃的行事,心道,只怕济南城的那把大火,与这令妃脱不了干系。信上所言,令妃的表姐,既是福伦的夫人,常去宫中请安。令妃的势力,就是这福家,而福家为了扶持令妃,自然也会养些人手,以备不时之需。 天佑大胆猜测,要是令妃知道小燕子是假的,那么一定会怕皇后、太后等人的探子来济南城寻查真伪。现今,正是令妃与皇后、太后斗的最激烈的时候,她不能落下一点把柄。让太后等人有机会贬低她,指摘她。 为此,令妃必定要抢先一步,来济南城灭口。一次要除去那么多人,就只能以火攻,那么即使官府知晓了,也会以失火上报。毕竟,哪个官员都不希望看到自己的管辖范围之内,出现大宗的人命案子。谁不想保住自己的顶戴花翎呢?这样的惨事,自当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而福家用的俱是江湖上的亡命之徒,就算他们被抓了,可能也不晓得养着他们的主家究竟是谁。难怪当初询问,对方也说不出所以然。 令妃留着兰心,是因为怕东窗事发。若是夏府的案子被提及,让弘历疑了心,这兰心,不!如今她该叫紫薇了,这紫薇便是奇货可居之物,可以免除令妃胡言调唆弘历认下小燕子的罪责。若是来济南城行凶的人能安然回顺天府回报,紫薇就成了弃子。然,这些凶手被赏云鹤扣押了,令妃、福家久等不至,哪有不害怕的理? 夏府的人死了,但手下也没有回去领赏。令妃必定派了耳目,到济南城巡查。知道夏府的丧事是夏府的人操办的,只是不知,这夏府的人是死里逃生的,还是夏家人的远亲。何况,一路行来,福家的门客俱无踪影,令妃她能不急吗?要是行凶之人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让人找到福家头上,就算最后扯不到她,可她亦是失了一条臂膀啊! 令妃她而今唯一可走的路,就是让紫薇入宫,与弘历朝夕相处,生出父女之情后相认。令妃虽说让弘历错认了小燕子,可也是她接来了真格格,功过相抵,又加上她的温言软语。天佑冷哼着想,他那个蠢儿子弘历,哪还会计较令妃的过失? 吴书来信上说,紫薇夜弹曲子,把弘历引到漱芳斋,两人秉烛夜谈,下了一晚的棋。次日,紫薇就被皇后乌拉那拉氏监禁在坤宁宫。其后,便如《还珠格格》里写的那般,永琪、福尔康夜探坤宁宫,并找来弘历,救出了被用刑的紫薇。皇后被弘历狠狠发作一通,禁足在坤宁宫。 令妃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整个后宫里,只有她一人知晓紫薇是弘历的亲生女儿,不会与她争宠。而皇后、或是宫中的任何一个妃子,恐怕都恨不得吃了这狐颜媚主的紫薇。令妃在弥补过失的时候,还能利用紫薇陷害对手,确实不可小觑。 书信的末尾,还写着弘历带着小燕子等人微服私访,去江南游玩。天佑冷嘲着想,一个无法摆平后宫、识人不清、刚愎自用、挥霍无度的皇帝,竟在邻国觊觎、民生浮动、硝烟四起之际,有兴致下江南游玩。唉,她真不知该说弘历豁达,还是该骂他找死。 天佑想着弘历的荒唐事,慢慢摇头眯着眼,脸上浮起冷然的蔑笑。一夜无言,隔日天佑请来赏云鹤,吩咐他叫了人手,备妥马车,又好好陪了石无嗔几日,方抱着温温带着鹦哥儿、黄鹂、春、秋四个丫头告辞南下。 “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 “小姐,要不要把窗子关了?”鹦哥儿指了指车厢两壁的木窗,提议道:“前面马车里的小娘子正在唱曲子,人多口杂,唱了一遍又一遍的,婢子听得头昏。” 春、秋两个丫鬟附和着点头。 “不必了。”天佑闭目养神道:“让赶车的马夫快行,到那河川的平原上停下歇息。” “是,小姐。”黄鹂抢在鹦哥儿前头掀开车帐,冲车夫说着天佑的吩咐,一双杏眼含情脉脉的瞅着高头大马上的赏云鹤。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赏云鹤闻得天佑的呼唤,策马落后几步,在车窗处听着天佑的嘱咐。 天佑小声道:“云鹤,你命人把附近农家的铁锅全买了。不必搬来,在路口叫卖,需得五十两一口。而且,若要买下,就得全买了去,不做单个的生意。” 赏云鹤不明天佑的用意,但转目之间看到前方的马车,立刻会意一笑,让车后的青衣人领命而去。不多时,一前一后的车驾俱在河滩边停下,鹦哥儿扶着天佑下车,对面车中亦跳下几人,明目张胆的冲天佑等人看来。 “紫薇,你看啊,那女的居然带着帽子啊!”小燕子手指着天佑,嚷嚷道。 乾隆脸色稍稍一沉,福伦极会察言观色,知道乾隆在女子和外人面前极好面子。小燕子这么大大咧咧的指着对方谈论,岂不让人以为他们是粗鄙之人,使人小看了去?无况,福伦也明白乾隆的性子,说好听的是多情,往不中听说就是好色。看着眼前的青山碧水,又出现众多窈窕的女子,乾隆即使没有意动,也会希望在那女子心里,留下个纤纤君子的模样。 福伦偷偷冲大儿子福尔康使了个眼色,福尔康心领神会,急忙凑近五阿哥永琪,悄声说着乾隆的不满。永琪赶紧拉住小燕子,引开她的注意力。紫薇却望着天佑出神,看着她身边的丫鬟,总觉得很是面熟。 要是白芍在此,恐怕会惊叫失声。只是,本是兰心的紫薇昔日眼高于顶,与天佑从不往来,哪里会正眼看她的奴才?别说鹦哥儿等人,就是天佑,她也多年未见了。夏霜芝死后,自尊心极强的兰心受不了他人的目光,更因为夏老爷的喝斥,常躲在芝院内不出门。而天佑也忙着自己的事,两厢交错,兰心自是认不得对方。 “你看,那几个可是练家子啊!”乾隆侧过头,冲身边的傅恒、纪晓岚道。 实则,乾隆没开口之前,傅恒已在观察赏云鹤与他身后的青衣人了。他本是不同意微服私访的,奈何乾隆就是不愿多带人手。作为臣子,他只得依命而行。 傅恒知晓现今时局不稳,江湖中有不少反清复明的贼子。乾隆这次孑然一身出京,身边会武的只有他一人,五阿哥和福家兄弟都是花拳绣腿,而福伦、纪晓岚又是人文,万一遇上刺客,还有小燕子、紫薇添乱扯后腿,到时又该如何是好?傅恒苦着脸看向一边兴高采烈的乾隆,心下默默叹气。 福伦倒也不敢掉以轻心,他们一家三口都跟着乾隆,若是万岁爷有个闪失,他福家岂能落得好去?福伦轻声道:“艾老爷,我去让他们离开。” “唉,这天下人人行得,这好地方人人看得,你用什么理由让他们离开?”乾隆有时做事不靠谱,但此刻脑子没有发昏,对着福伦瞪眼道。 “这……”福伦无言以对。 福尔康见父亲吃瘪,赶忙补救道:“要不,我们离他们远一些。若是有什么事发生,也好有个准备。” 其实,傅恒的心里是希望乾隆立刻登车离开,可是他压不住众人的兴致,只得跟于乾隆身后,听着众人谈着天地的美好,说着河滩平原的幽静,心头是提心吊胆没个安宁。 好容易看罢了景致尽了游兴,傅恒欲劝说乾隆离去。不想,乾隆昂首提议道:“这儿风景好。如果弄些酒菜,我们大家在地上铺一块布,席地而坐。面对着青山绿水吃吃喝喝,岂不是太美妙了?” 福伦忙逢迎道:“就这么办。尔康、尔泰,你们快想想办法,我们车上带了好酒,你们去找农家热一热。再看看有没有别的吃食,买了带来。” 福尔康、福尔泰面面相觑了一眼,应声而去。紫薇拉着小燕子上前,说着下厨是女人的事,要去帮忙。紫薇一心想做手好菜,赢得乾隆的欢心,自是不愿落于人后。 没想,永琪五人跑了几处,都没有借到造饭的铁锅,光有碗瓢却是无用。好容易,他们在路口发现有人买锅子,上前打听,竟要五十两纹银一口。而且,是旧灶子,还需五口一起买下。小燕子与青衣人一言不合,当即动起手来。 青衣人没有动真格,可永琪、福尔康兄弟的功夫实在拿不出手,不过片刻,便相形见拙起来,尽皆被踢到在地。永琪与福尔康对望了一眼,知道讨不到好。想把事闹大,又怕丢脸。只能在紫薇的搀扶下忍气吞声的起身,一拐一拐走向来处。而小燕子更是识时务,悄悄瞥着青衣人腰间的宝刀,往回走。 紫薇对福尔康等人吃亏不放在心上,只是不满于取不回铁锅,做不成饭,她没有机会在乾隆面前露脸。紫薇贴近福尔康道:“尔康,老爷让我们出来办事。结果,我们连这些小事都做不好,老爷会怎么看我们啊?” 是啊!尔康最怕的就是乾隆对他失望,影响自己的锦绣前程。福尔康心中默默道,只要是妨碍自己前程的事,他都将一一铲平。福尔康心想,他们在这里受挫,有谁知道呢?只要皇上只看到他的好,就行了。何况,在场的全都是自己人,谁也不会乱说。就算受了些委屈,皇上要是知道了,怕也不会怪罪,只会夸他们的忠心。 福尔康忍着怒气,向永琪、尔泰道明大义,说是不能让皇上等待,不能让皇上饿肚子。福尔泰三人无奈,彼此拿出银钱,凑足二百五十两交与青衣人。 青衣人不依,声称被永琪等人打伤了,若是不给医治的药钱,就不卖锅子。紫薇眼见福尔康三人怒形于色,急忙拔下头上的钗子递上前道:“好了,这个钗子总值上五十两把?我们真的没有钱了。” 青衣人互相望了一眼,接过紫薇的钗子和银钱,笑道:“行了,既然小娘子这么有诚意,我们就卖了。”青衣人把五口铁锅丢于永琪等人,策马而去。 风声中传来嬉笑的声音,恨得福尔康等人牙痒痒。五人负气抱着铁锅回转,却见乾隆、福伦、纪晓岚、一个个望着不远处的天佑等人,吞着口水。 “她们吃的是什么啊?好香啊!”乾隆咽了口唾沫,不自觉的问。 “奴才看不真切,仿佛有鸡鸭鱼肉,什么都有。”吴书来回道。 天佑等人好似看不见乾隆他们的窥探似的,坐于布巾之上,幽雅的吃着美食。 “啊!”小燕子望着天佑几人,高声道:“你们看,那几个青衣人,不就是卖我们锅子的人吗?” 小燕子身旁之人,无不被她突如其来的嗓音吓了一跳,纷纷看向她询问。小燕子也知道遮丑,只说了青衣人把锅子卖给他们的事,对于打斗中输给了对方,却一语未提。 福尔康、永琪几人方松了口气,不想,乾隆听了大笑着走向天佑,嘴里还说着,既然做成了买卖,那也算是朋友。永琪几人心急的跟上去,想拦住乾隆的脚步。 而乾隆身后的傅恒,其实比福尔康等人更急,怕乾隆误入虎口。想要阻拦却不知说什么好,只得任由乾隆走到天佑面前,露出自以为潇洒的笑容,低头道:“小姐,有礼了。我姓艾,人称艾老爷。大家路经此地,同看这绝美的风景,也算是同道的朋友。不知艾某能否用美酒,和小姐换几道菜?” 近前,众人看着布巾上玲琅满目的菜肴,不禁暗吞唾沫。那鸡肉的鲜味、烤鸭的香甜、羊肉的甘美、蹄髈的芬芳、燕窝汤的甜腻……就连青江菜的碧绿都是那么赏心悦目,使人垂涎欲滴。纪晓岚、胡太医等人纷纷用渴望的目光,看着天佑。 天佑没有回言,只是接过春丫头送上的帕子,擦拭着帏帽中的嘴唇。随后,天佑伸手取过餐盘,往盘中夹了鸡肉、鸭肉,又勺了白米饭,倒上汤汁轻轻搅拌。乾隆饥肠辘辘,闻着香味不住的吞咽口水,摊开掌心等着天佑递上。没料到,天佑抱过一旁的温温,亲昵的摸了摸温温的脑袋,把美味的饭菜放在温温的嘴边。 乾隆尴尬的伸着手,目瞪口呆的望着吃得正欢的小狗温温,心下怒气徒生。他丢了怜香惜玉之心,想骂天佑不识好歹,可那目光掠过赏云鹤、青衣人警告的眼神,心下打起暗鼓。乾隆虽是好大喜功,人也常常糊涂,但却不是傻子。知晓对方武艺了得,他自从遭遇圆明园中的丑事,对于自己的身手不再那么盲目自信了。 “艾老爷,我们去那边吧。看啊,那边景致多好啊!我做拿手菜给艾老爷吃。”紫薇适时的解围道。 乾隆狠狠甩了甩衣袖,冷冷看了眼天佑,随即抬头对紫薇点首笑道:“好啊,我们去那里吃。我倒要看看,紫薇丫头能做出什么好菜。我们走!” 乾隆气天佑等人不给他做脸,有意让手下查查天佑是什么来历,以便回京之后敲打。可惜,这次他出门只带了几个亲近的,自然不可能分出人手打探,只得扼腕不已。乾隆在属下面前失了颜面,暗自强笑着压下心头的怒意,不让别人以为他是个小家子气的人。 他看着紫薇送上的一盘盘菜肴,与天佑等人的吃食,何止天壤之别。紫薇的厨艺确实不错,可巧妇难办无米之炊啊?她们买到的都是粗略的伙食,又没有好的佐料,自然烧不出什么美味佳肴。 但乾隆故作高兴的吃着难以下咽的饭菜,众人当然明白乾隆是为了先前失了面子,要找回场面。众人只能舍命陪君子,一个个输人不输阵,拼命的夹着菜肴,一个劲儿的说好吃,故意传声给天佑等人听。 紫薇还在乾隆有意的提问下,创出了各色菜肴的得意名儿,众人放声扬言,尽皆报与天佑知闻。谁知,天佑等人未看乾隆一眼,自顾自吃着美食,从头到尾未有一人与乾隆他们搭话。 乾隆吃着粗糙的饭食,早已心头起火。不过因为拉不下面子,只能装作开心的吃了午膳。草草用罢之后,乾隆几人把布包了碗筷,弃于河畔,登车上路。 天佑冷眼看着弘历的丑样,等温温吃完了饭,才好好梳洗一番动身。沿路,竟见乾隆等人的车驾停于道旁,无人看顾。天佑招来赏云鹤询问因由。 赏云鹤笑着解说,是卖锅的青衣属下,看福尔康等人不顺眼,在锅子里涂了些秘药。不过是闹肚子的药物,捉弄人而已。 车驾与车驾交叉而过之间,天佑仿佛听到路边的丛林中,有冲着吴书来讨要手纸的声音。 天佑微微冷笑,命赏云鹤等人前行不提。 绣球风波 乾隆金贵,闹肚子之后,整整歇息了两日方才上路。小燕子长在市井之中,两日来让紫薇拉着在乾隆跟前伺候,早被憋坏了。此时出了门,便如燕子出窝一飞冲天,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这一路南行,小燕子不仅在马车里折腾,入了城镇打听到杜家抛绣球招亲,更是不顾永琪的阻拦冲上前看热闹。 永琪倒还没忘了讨好他的皇阿玛,尴尬的看了眼钻入人群的小燕子,冲乾隆赔笑道:“老爷,不如我们也去看看。难得在路上遇到这等喜事,我们去瞧瞧,也能沾些喜气。” 乾隆点了点头,觉得永琪说的有理。他本还觉得小燕子太咋呼,宫中所授的礼仪都白学了。但听了永琪的说辞,也觉得此次南下不顺心,确实该去去晦气。说出来可笑,他堂堂的皇上想要用御酒换菜,竟被拒之门外。为了脸面,硬吃了些食不下咽的粗饭,竟然还闹起肚子来。 唉!乾隆叹了口气,心恨天佑等人的无礼。盼着之后再遇上天佑,治她个不敬之罪,出了这些天的恶气。乾隆有兴致,傅恒等人也不便推脱,只得挤入人群为乾隆开路。 纪晓岚同乾隆一起穿入人流,挤挤挨挨冲至紫薇等人身畔站稳,望着挂满红灯笼、红绸缎的阁楼兴叹道:“这抛绣球订婚,只闻书中记载,我是从未见过。” “是啊。”乾隆昂着脑袋,负手道:“抛绣球定亲,确实热闹。不过,也太冒险了吧?” 旁侧有人闻言,看向纪晓岚道:“我看你是外乡人吧?你不知道,这杜家小姐人长得美貌,杜家又是本城中的首富,及笄至今多少男子提亲都看不上眼。这不,如今她已经二十二岁了,再也耽搁不起。杜老爷才让杜小姐抛绣球,让老天来决定女儿的婚事。” 言语方罢,杜小姐已随着杜老爷登上高阁,手捧着红绣球娇滴滴的望着楼下的男子。她在杜老爷的示意中探出身子,扬手举起绣球,顿时引来一片呼唤声。 “杜小姐,丢给我,丢给我!” “杜小姐,看这里,这里!” “给我吧,杜小姐!” …… 在众人的呼喊中,杜小姐闭起眼用劲一抛,那绣球好比长了翅膀,飞似的投入人群里。小燕子双脚一踮,用着她那半吊子的武功跳起身,在人群里穿梭着抢绣球,不停的拍给永琪。 永琪心系小燕子,可是小燕子却好似不明白他的心意,还把杜家招亲的绣球抛给他,这岂不是践踏他的真心吗?永琪对她的无理取闹极为头疼,狠狠的拍开跃向他的绣球,不停的瞪视着越闹越起劲的小燕子。 “小燕子,你给我停手!”永琪的怒吼淹没在争抢绣球的鼎沸声中。 不想,小燕子倒是听到了,她咧嘴一笑道:“你别跟我客气啊!我还没漂亮的五嫂呢,杜家小姐多美啊?我帮你把她娶回来!” “你……”永琪简直气得说不出话来。 乾隆等人早被汹涌的人群冲散了,福尔康要护着紫薇无暇□,只有尔泰焦急的瞅着小燕子,劝解道:“小燕子,别闹了!” 小燕子哪是个听劝的?何况,在她心里,只有乾隆和紫薇的话稍稍有些分量,对他人的劝诫,她向来都是听过即忘。而且,难得遇见抛绣球这般有趣的事,又有那么多人陪着她闹,小燕子怎么肯错过?小燕子恍若未闻永琪的怒气,仍是不住的把绣球拍向他,永琪一个劲的向外推拒,俨然成了一场闹剧。 乾隆遥望着小燕子的胡闹,又瞧着永琪满脸的愤怒,不解的与福伦对视片刻,心头不住嘀咕。乾隆更猜不到的是,他做梦都想打压的天佑等人,正坐在缘绣楼斜对面茶楼的厢房之内,看着他们的动向。 “都办妥了么?”天佑垂目俯视着楼下东歪西倒,追着绣球奔波的人流,斜视着赏云鹤道。 赏云鹤俛首道:“小姐放心……” “哎呀!竟是个乞丐!” “没想到,这乞丐有这般好运啊!” “谁想,你我抢来抢去,最后竟便宜了乞丐!” …… 云鹤的话音未落,楼下却响起一片嘘唏之声,打断了他的话头。随后,那吵嚷之声中又传来小燕子的惊呼,“齐志高,新郎是齐志高!” 天佑看着杜老爷快步走下缘绣楼,上下打量了被众人推向前的齐志高两眼,冷着脸挥手道:“这次不算,还要再抛一次。” 齐志高还未说话,小燕子唤住杜老爷冷喝道:“为什么不算啊?你不是亲口说的吗?只要家里没有娶妻,年龄相合,就是新郎。” 小燕子又拍了拍齐志高的胳膊,问了些家事,齐志高一一解说了,与杜老爷招亲的意愿没有相违。齐志高也是个会说话的,他冷冷瞅了杜老爷一眼道:“可是人家嫌弃我也就算了。贫门子弟,衣食无着,还说什么娶亲呢?彩球奉还,不敢高攀。”说着便把绣球递出,交与杜老爷。 杜老爷赶忙接过,转身回楼。不料,小燕子足下一点冲到杜老爷身前,不依不饶道:“站住!哪有说话不算话的啊?人家年龄相合,又没有娶亲,完全同你定下的那般,你怎么能不认账?你的女儿要抛几次绣球,许几个人家啊?” 杜老爷脸一虎,骂道:“胡言乱语!我原本不想理你,没想到你还自己跳出来了!我在楼上看得明明白白,要不是你来搅局,我女儿的绣球岂会被个乞丐拾去?臭丫头,走开!别耽误我女儿的良缘!” 小燕子哪里甘愿被骂?双目一瞪,怒喝道:“我怎么搅局了?你又没说不能看热闹!” 杜老爷不搭理小燕子,回身冲众人道:“我想,在场那么多人,也有不少公子看见了。这个丫头在我女儿丢下绣球后,就不停的拍打给那位公子!”杜老爷把手直指向永琪。 永琪本是气恼小燕子的胡闹,可也看不得杜老爷欺负自己的心上人,正欲上前帮忙,没想却被杜老爷指个正着。 杜老爷不看呆愣的永琪,大声道:“当时,这女子不停的拍着绣球,把绣球拍给这位公子,而这位公子却不停的把绣球挥开。结果,一来一去,拍给了这个齐志高。” “是啊!我看见了!” “嗯,我也看见了!” “我说呢,怎么会选了个乞丐,原来是有人闹场!” “就是,谁那么缺德啊?” “我看,这人是嫉妒人家小姐美貌,想祸害她一辈子呢!” “依我之见……” 人群里稀稀落落传来附和声,永琪见情形不妙,急忙开口道:“这明明是你嫌贫爱富,怎么能怪到我们头上?” 小燕子点头帮腔道:“就是啊,你看不起人,抛了绣球又说不算,还想赖在我们头上!大家看清楚啊,可不是我们说话不算话!” “笑话!”杜老爷放声道:“在说我说话不算话之前,我先要问问你们。你一个女子来看热闹,我不赶你。可是,看热闹就该站在一边,你又不是男人,为什么去抢绣球?” 小燕子脱口而出道:“我是为我五哥抢的。” “好!我也看到了,你确实是把绣球丢给了这位公子。”杜老爷接口道:“可是,你把球给他,他不是丢开了吗?显然,这位公子对小女无意,那么你就该停手,为什么仍是一次次拍过去?你这么做,岂不是害我女儿吗?” 是啊!众多看官迎合着杜老爷,默默点头。刚开始,杜老爷一口拒绝齐志高为婿,众人也觉得他嫌贫爱富。可而今被他这么一解释,倒确实有几分道理。毕竟,有几个爹想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乞丐受苦?无况,还是被人陷害的。 众者纷纷以蔑视的眼神瞅着小燕子和永琪,对他们做错事不认,反要胡闹,格外的恼怒。一个个皆想着,若不是小燕子胡为,恐怕这新郎官就是自己。这么一想,看小燕子的目光自然更为不善了。 “杜老爷……” 永琪方要辩解什么,杜老爷堵住他的话头道:“你不用说了。你这么多话,刚才为什么不对你妹子说呢?说你不愿意娶我女儿,让她不要闹了。看得出,你的妹子不是个听话的。可是,只要你人走开了,她一看没人可闹了,不就没事了吗?为什么你不说,也不走开,仍由得她胡闹呢?” “我……” 永琪无言以对,杜老爷却乘胜追击,高嚷道:“大家看看啊,这两个外乡人,路过此地看热闹,居然还坏了我女儿的好事。坏了好事之后,竟倒打一耙说我嫌贫爱富,真是荒唐至极!” “是啊,这杜家的小姐真是可怜啊!不想娶她,为什么抢绣球啊?” “这外乡人真是可恶啊!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可不是么,我说……” 人群里传出质问和责骂,一旁的乾隆也明白此事确是小燕子做的不妥,但他们总不能被别人戳着脊梁骨啊!乾隆跨步上前,面对杜老爷笑道:“不要吵,听我说一句。” 杜老爷却止住乾隆的话,哼声道:“且慢,你认识这两个人吗?”杜老爷指了指永琪和小燕子。 乾隆一呆,没想到杜老爷那么精明,只得点头道:“认识。” “看来,他们是你的女儿和儿子了。”杜老爷没好气道:“好!你要说什么,只管说。在场那么多人,大家都是公道的,我们看他说什么。” 乾隆微一沉吟,转向齐志高道:“齐志高,我听你说话不俗,你念过书吗?” 齐志高摇头道:“从小念书,可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乾隆截口道:“谁说的?可曾参加科举?” “中过乡试。”齐志高道:“以后就屡战屡败了。” 乾隆点首,“年纪那么轻,前途大有可为啊!不要轻易放弃了。”说完,乾隆走向杜老爷,开口道:“今日,我路过此地,碰上这么大的事,我管定了。杜先生,不要嫌贫爱富……” 不等乾隆说下去,杜老爷冷喝道:“这位先生,请你也不要粉饰太平!我没有嫌贫爱富。虽然,杜某说不出什么冠冕堂皇的话,我不愿把女儿嫁给齐志高,不是因为他穷,而是因为他不上进!” “你们看看!”杜老爷指着齐志高道:“他年纪轻轻,手脚俱在,为什么乞讨为生?听他的话,还是个读书人,难道他不能替人代笔写书信,或是找一份活计吗?他刚才也说了,百无一用是书生。可是,想要养活自己,总要低头,有什么比一个四肢俱全的汉子乞讨更丢脸的?” 众人闻言轰然,收起了对齐志高的同情,转为轻蔑。他们觉得杜老爷说的对,齐志高一没病,二没缺陷,为什么不能找份小工呢?有些读书人,宁可饿死,也不吃嗟来之食。可齐志高呢?他若是有点志气,岂会抛头露脸出门乞讨? 杜老爷冷眼看着乾隆道:“我不看轻他的穷,我看不起他没志气。如果,他真的如他的名字一样,叫齐志高,那么他今日岂会在这缘绣楼门前乞讨?” “杜老爷说的是!” “对啊!我也这么看。” “不错。我家隔壁的方士也穷的叮当响。可午间,他上街替人写信得一两文钱。晚上,一心攻读,那才是考举子的样子!” “就算操持贱业,也总比乞丐好吧?” “就是!” …… 杜老爷听着人群里的迎合声,也不管齐志高羞愧的无地自容,冲着乾隆道:“今天的事,就该怪你的女儿和儿子,而不是我。这丫头不停的把绣球砸到这公子身上,而这公子不停的推拒。我说一句公道话,我女儿抛绣球,你一个女子掺合什么?既然,这位公子不愿娶小女,为什么又来凑热闹呢?若非他们两人这般胡闹,这绣球本不会落到一个乞丐身上。” “这……” 杜老爷也不等乾隆回话,冷嘲道:“这哪是我女儿抛绣球啊?简直,就是你女儿在抛绣球!既然,你那么欣赏齐志高,又是你女儿抛的绣球,你是不是让你女儿嫁给齐志高呢?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 “对!” “让她嫁!” “这个女子这般胡闹,就该让她吃点苦头!” “对,让她嫁!你不是说齐志高好吗?” “不错,你既然说齐志高谈吐不俗,年纪轻轻大有可为,让你女儿嫁给他啊!” “就是,你……” 众人冲着乾隆大喝,傅恒、福伦见乾隆犯了众怒,形势很是不利,立刻凑近乾隆劝说他离开。但乾隆仍想力挽狂澜,可杜老爷哪给他这个机会? 杜老爷疾步上缘绣楼扬声道:“大家看,这个老爷说得好听,要我把女儿嫁给乞丐。可是他自己呢?明明是他的女儿在抛绣球,他却不愿让她出嫁。圣人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可大家想想,他刚才是怎么说的,现在又是怎么做的?” “我看!他们这些外乡人就是来闹场的!”人群中有人道。 “是啊,他们坏了杜小姐的姻缘,说不定那就是我的姻缘!” “我们可不能让这些外乡人欺负了!”愤怒声此起彼伏。 “打!” “对,打得他们再也不敢来我们城里!” “打……”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激起了众人一致对外的反抗之心,他们挤向乾隆等人,挥臂的挥臂,踢腿的踢腿。虽然这些百姓都没有武艺,可好汉也架不住人多啊!永琪他们抱头鼠窜的躲闪着,尽皆搂着脑袋朝外退,傅恒、纪晓岚、福伦更为了保护乾隆,脸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好容易,乾隆一行仗着身手逃离了追逐的人群,他们不敢在城里耽搁,赶忙出城南下。天佑抱着温温,睨视着乾隆狼狈逃窜的身影,轻声问:“丹堂他们回来了?” “是。”赏云鹤回道:“他们回来了。带话说,杜老爷想宴请小姐,说是幸亏小姐神算,得了先机,教了他如何辩驳。昨日,他原是不相信的,谁知道还真遇上了这等奇事。还要谢谢小姐帮忙,在人群里安插了人手扬言相助。否则,只怕他的女儿已经嫁给乞丐了。” 登徒子 乾隆什么时候有这么狼狈过?他堂堂的一国之主,天之骄子,居然被一群平民百姓追打。说出去,岂不滑天下之大稽?乾隆气急败坏的捶打着座椅,胸口剧烈起伏着,对车厢里的众人是百般瞧不上眼。 紫薇、纪晓岚知道乾隆憋着一肚子怒气,自然不敢触怒虎须,尽皆低着脑袋做沉思状。唯有小燕子仍骂骂咧咧的,说着杜老爷悔婚,说着自己如何仗义执言却被小人追打,她是如何如何的委屈,对方是怎样怎样的可恶…… 小燕子那一连串话滔滔不绝,紫薇和纪晓岚都急在心头,觉得小燕子没有眼色,这样的丑事,就该按下不提,说些有意思的话,让皇上尽快忘了才好。可小燕子竟反其道而行之,硬是要皇上牢牢记住自己出丑的样子,岂不是自找罪受吗? 纪晓岚、紫薇对视了一眼,心道,可别让皇上把气撒到他们头上啊! 果不其然,乾隆听了小燕子的话,越听越是有气。他抬起头,狠狠的瞪视着小燕子骂道:“要不是你胡闹,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小燕子可是被吓大的,而且乾隆对她一惯宠爱,她不怕死的顶嘴道:“怎么是我的错了?我是好心给五哥找媳妇啊!” 乾隆怒视小燕子道:“永琪是阿哥,他的婚事岂是你能决定的?” “好!算我小燕子好心变成驴肝肺,可那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小燕子举证道:“那绣球被齐志高接到了,杜老爷他嫌贫爱富,跟我有什么干系?老爷,你不是也说了,齐志高年纪轻,大有什么的吗?肯定是好的意思咯?可是,杜老爷就是不要他,嫌弃他穷,还让人打我们,你不怪杜老爷,怎么倒怪起我来了?” 乾隆确实恨杜老爷,但此刻,他的眼前只有始作俑者的小燕子。杜老爷故然有错,可要不是自己为了给小燕子解围,用得着他上前开脱解说吗? 要是他没有帮着小燕子,这场祸事自是落不到他的头上。乾隆愈想愈是气愤,又见小燕子一副倔犟,不愿认错的神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喝道:“杜小姐抛绣球,我们在一边看热闹就行了。你为什么要凑上去?明知道是自己拍绣球,打到了齐志高,你还闹什么?” “那绣球怎么算是我打的?明明是杜小姐丢下来的。我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小燕子胡搅蛮缠道。 “你……你……” 乾隆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纪晓岚心底骂着活该。当初,乾隆硬是让小燕子去尚书房进学,给他添了不少乱子。如今,倒让皇上自己尝尝女儿酿出的苦酒了。也好叫皇上明白小燕子的刁蛮,和当臣子的不易。 紫薇在一旁察言观色,瞧着乾隆被气得不停的咳嗽,赶忙起身坐到乾隆身侧,一面为他拍背,一边又是劝说:“艾老爷,你不用生气。杜老爷他们,不过是没有教化的愚民,老爷大人有大量,何必同他们计较?没的,自降了身份。” 乾隆闻言,不住的点头,心底直夸紫薇是解语花。想起前几日,在河滩边,自己想用美酒换菜肴,不想竟碰了壁。当初吃亏之时,也是紫薇帮忙解的围。乾隆深深端详着紫薇,心头情愫暗生,他本想着紫薇不过是会下棋,唱两个小曲,宫中亦有不少嫔妃为了迎合自己的喜好,去学琴棋书画。可眼下看来,紫薇却是与别不同,不仅知书达理,更是善解人意。乾隆瞅着紫薇,满意的点了点头,心里思索着,回京可以给紫薇提个什么样的位分。 紫薇看了眼小燕子,回头冲乾隆笑道:“老爷也是知道的,小燕子常常好心办坏事,她不是有心的。只是,行事冲动了些,老爷慢慢提点着,我想,总会好的。” “哼!”乾隆朝小燕子白了一眼,不过,心头的怒气已经去了不少。 “老爷,你看!”紫薇掀起车厢窗户上的遮风布巾,侧身让乾隆欣赏江南的秀美风光。随后,她转朝乾隆,轻声细语道:“老爷,你每日日理万机,这次下江南就是为了散心的,为什么要想些不愉快的事呢?看看这些美丽的风景,即便是刚才那个城镇也是老爷的,你又何必生气呢?” “是啊!哈哈哈,紫薇说的对,我怎么能和一帮愚民计较?”乾隆放声大笑,倒让马车外的永琪等人吃了一惊,彼此互觑了一眼,也不知道车厢里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只要皇上消了气,对他们而言就是好事。众人放下悬着的心,暗自松了口气。毕竟,伴君如伴虎啊,一不小心,那可是掉脑袋的事。何况,皇上刚才丢盔弃甲的逃窜,在他们面前失了颜面,他们还真怕乾隆惦念在心里,日后给他们穿小鞋呢! 晚间,到了住处,紫薇伺候乾隆歇下,与小燕子一同出门打水梳洗。不想,福尔康与永琪早已等在井边,迫不及待的各自拉着心上人,找隐蔽处叙话。而福尔康等人不知道的是,他们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早被接到赏云鹤吩咐的青衣人记下,一一呈报与天佑知晓了。 天佑冷静的听着青衣人的禀报,她身后的鹦哥儿等人,目瞪口呆的听着那些肉麻的话语,一个个脸上浮现鄙夷的神色。黄鹂、鹦哥儿、春、秋四人,均是云英未嫁的丫头,虽说鹦哥、黄鹂心系赏云鹤,但也是发乎情,止乎礼,绝不做那逾越之事。 可,紫薇他们呢?竟在晚上与男人私会,而且还搂搂抱抱说着情话,这还没有成亲呢,如何能这般不知羞耻?鹦哥儿几人气得小脸通红。 初来江南之时,她们在河滩边见到人称紫薇的兰心,不可谓不吃惊。但,鹦哥儿等人也是在天佑身边见过大场面的,见自家小姐不作声,她们自然也静观其变。 当夜,天佑把她的身世,和兰心冒充自己认亲的事告诉了她们。鹦哥儿四人惊骇的同时,倒也不曾想过会是天佑胡言,反而把多年来天佑的作为,当作了皇家气度。心头不免暗赞,难怪小姐小小年纪就不同凡响,原来竟是皇家的格格。 秋丫鬟等人心惊胆颤的看着天佑捉弄艾老爷,就是当今圣上,弄得他狼狈不堪的逃出城镇。其后,一个个敬慕的瞅着天佑,心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对皇上的敬畏之心也去了大半。春丫头四人不怕天佑吃亏,说到底,她们的小姐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皇上就算知道了,再生气,也不会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啊!无况,她们跟了天佑这些年,深知她的手段,不信小姐斗不过兰心。 黄鹂甚至想,天佑若是成了格格,那么自己说不准也能做女官。如此一来,要匹配赏云鹤也近了一步,并非遥不可及了。因而,她对紫薇等人的举动更是从心底里厌恶。 “不用管他们,继续盯着,有什么动静,再来禀报。”天佑挥手打发了青衣人,斜视着身后的丫鬟们,询问:“且不说小燕子他们,你们是怎么看这紫薇的?” 鹦哥儿四人从天佑口中听到紫薇这个名字,都觉得有些违和之感,然几个丫头明白,天佑当日告诉她们内情,就表示信任她们的意思。若是她们不知好歹,天佑的手段,却是她们不敢领教的。 为此,丫鬟们七嘴八舌的各抒己见,纷纷在责骂紫薇的同时,又隐隐道出自己的忠心。春丫头等人不了解天佑背后有多少势力,竟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但光是明面上看到的,就不是她们可以抗衡的。她们要是不跟着天佑走,知晓那么多内情的自己,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了。 众人对天佑戏弄乾隆,倒也不觉得犯上欺君。毕竟,天佑的身份摆在那里。她是乾隆的女儿,小时候却是个人人看不起的私生女。为什么?就是因为乾隆负了夏雨荷。 春丫头几人,是看着天佑一步步从泥沼里爬出来的,她们深知世人对天佑的欺辱打压,她们自问没有天佑这样坚强,也没有她这般的能耐。若易地而处,她们只怕也恨死了乾隆,恨他留情过后,却没有担当,白白苦了儿女,替他背负恶名,饱尝折磨。 因此,丫头们对天佑设下的陷阱,不置一词。并非她们对皇上没有畏惧之心。而是,她们多年来,已经养成了对天佑言听计从的习惯。诚而,她们怕天佑,但心中未尝没有敬重和依赖,天佑既是可以掌控她们生死的人,却也是可以保护她们的主子。比起一国之君的乾隆,她们更相信天佑,信她在任何困境之中,都能力争上游。 鹦哥儿四人也是聪明人,知道跟着天佑绝不会吃亏。然而,追随天佑,就必然要听令行事。黄鹂等人都明白,天佑从来不是个仁慈的主子,她的宽容只对心向着她的人。春丫头几个也不是什么老好人,当然明白只有护主,主子才会护着自己。为此,无论天佑做什么,她们只有点首附和之意。何况,看过赏云鹤等人的身手,她们何必惧怕一群花拳绣腿的人呢? 待丫鬟们说完话,天佑点头命她们退下。天佑背靠着座椅,心道,自己是要进宫的,而她的贴身丫头自然也会跟着入宫,充当耳目。后宫是个染缸,春丫头几人若是不明白自己的立场,那么等待她们的就是死期。如今见到了兰心,天佑自然借机把事说开了,不仅要试探她们的忠心,更为了让她们看明白自己的手段。 “小姐,天色晚了,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还要上路。” 天佑看向出言劝说自己的赏云鹤,心头微微愕然。转而一思,又觉得尽在情理之中。赏云鹤与自己相识也近十年了,他们之间看似主仆、又如同知己。实则,天佑初时没料到,小鹰这枚棋子会有而今的势力,更不曾想,他会对自己言听计从。至今,她命赏云鹤办事,对方从未有不应的。而雪山之行,云鹤见到一室的财宝,眼神亦未有所浮动。 天佑心知赏云鹤心志坚定,这样的人若是成为对手,恐怕不能等闲视之。无况,他还有神鬼莫测的身手。只是,不知为什么,她虽然对赏云鹤未曾松懈防备之心,但比起黄鹂、鹦哥儿等人,反倒更为信赖了几分。 天佑讪笑着摇了摇头,朝赏云鹤摆了摆手,示意他也去歇息。其后,抱起温温,掠过屏风往内室而去。赏云鹤目送天佑离去,转身出了客房合上房门,用内力隔着门板插上插销,才信步往隔间的厢房走去。 “主上,你来了?”丹堂笑着给赏云鹤送上茶水,屋内的青衣人也纷纷起身,用好奇的目光悄悄打量着他。在他们眼里,赏云鹤一直是神秘的,做事雷厉风行,为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然而这些日子以来,他们跟在主上身边,看着敬畏的门主,对天佑小姐体贴入微,凡事以对方为首,他们怎么能不吃惊?据闻,天佑小姐曾救过蒙难的主上,门主这么做是为了报恩。可是,作为男人的他们都明白,就算面对恩人,也有进退的。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无条件对她好?除非…… 众人心里想起了歪心思。但,赏云鹤与天佑两人,怎么看也不像互有情愫的样子。丹堂等人百思不解,每日都偷偷看着天佑、赏云鹤两人,就想瞧出些猫腻,回去也能在弟兄面前显摆。可惜,这点小心思,一直未有进展。 赏云鹤如何不明白属下的心思,他冷笑着吩咐道:“既然你们这么有精神,今夜去把青州城外,凤阳派的分舵挑了吧。近来,他们扩张的太快,对我们清风门不利。” 丹堂等人互看了两眼,不敢违令,尽皆抱拳领命而去。赏云鹤唤来小二,让他送水洗了澡,随后穿戴整齐和衣而睡。 隔日,跟踪乾隆行踪的青衣人传来消息,说永琪等人在途中救了一对父女,又处罚了地方官罗文良。由于动静太大,吸引了白莲教的信徒。 “不用管他们。”天佑慵懒的枕于卧榻之上,冲车厢外的赏云鹤道:“快些赶路,到了下个城镇,我们下车去逛逛。”天佑的提议,引得鹦哥儿等人拍手欢喜。 入了江州府,天佑戴着帏帽下车,与丫鬟们去集市闲逛。并遣退了赏云鹤等人,命他们往驿站安置马车,这番安排让黄鹂,鹦哥儿心下抱憾不已。 “紫薇,你看!是她们,就是前几日在河边遇到的那些人。”小燕子眼尖,扯了扯紫薇的衣袂,指着远处高声嚷道,使得路人侧目而视。 紫薇尴尬的劝说着小燕子,让她轻声说话,并偷瞧着天佑的打扮,想看穿对方帏帽中的模样。不知为何,紫薇一见到眼前的女子,总觉得思绪难安,心慌异常。 众人都觉得在此地见到天佑,太过巧合。傅恒甚至想提议即刻北上回京,但是,他知晓乾隆不是个听劝的,只得把话憋在心里,心头加强戒备。 永琪这一行人中,恐怕也只有乾隆一人,为见到天佑心喜了。他这些天来,就连做梦都想着报复天佑。因为,天佑还是他此身以来,第一个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乾隆装作听着福伦的话,不经意的走向天佑。 天佑、鹦哥儿等人正看着一身孝衣,跪在街头卖身葬父的女子。乾隆来到天佑背后,假借与她擦肩而过之际,猛然出手抓过帏帽上垂下的白纱,狠狠一扯。乾隆知道自己唐突,右手一挥丢开帏帽,不落下一点证据。他刚欲回头奚落天佑,不想天佑一个转身,与他相对而视。 一时间,乾隆呆呆的天佑,不由得痴了。 这就想走了吗 这人好生熟悉,明明没见过,为什么会给他一种想要亲近的感觉?乾隆定定的凝视着天佑,明知唐突却舍不得移开目光。他方欲定睛细看,忽然一顶帏帽从天而降,稳稳落于天佑的头顶,帽沿的青纱随风垂下,遮住了眼前姣好的容颜。 乾隆下意识的伸手,想挑开碍眼的纱巾,再睹天佑的芳容。然,他的手还未触及青纱,已被冰冷的剑鞘阻下。乾隆吃了一道剑气,踉跄着退后两步,神思瞬间清醒了不少。 傅恒本是跟于乾隆身后的,见他为了前几日的恩怨,居然去扯女儿家的帏帽,心下觉得过于荒唐,失了国君该有的气度。当那小姐转身,看清了她的面貌,傅恒也觉得跟前的女子容貌昳丽,气质出尘。但他更惊异于乾隆的失态,心想,皇上后宫有那么多妃子,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为什么身前的民女,会让皇上看呆了? 不仅傅恒,关注着乾隆举动的永琪等人,亦是疑惑难解。唯有福尔康心底欢喜,认为皇上看上了别人,那么他的紫薇就可以安然无事了。众人各有所思间,骤然出现的帏帽阻隔了女子的娇容,而从一旁刺出的剑鞘,更是挡住了乾隆欲进一步的冒犯。 傅恒知晓,乾隆被剑气所阻,却是皇上自己冲撞了小姐,怪不得对方。无奈,他是乾隆的臣子,不能叫人伤了皇上,只能上前保驾。 福伦为了体现自己的忠诚,更是挺身而出,用整个胸膛挡在乾隆面前,冷眼怒视着已撤剑回身,与天佑说话的赏云鹤。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等在驿站吗?”天佑抱着温温,由着春丫头给自己整了整了帏帽,透过青纱,斜视着赏云鹤问道。 赏云鹤淡淡笑道:“听驿站说,这几日街头不太平,有不少登徒子当街闹事。”说着,云鹤眼角瞥向乾隆,看得对方一阵心虚。傅恒、吴书来、胡太医几人,尽皆低头羞红了脸。饶是纪晓岚口齿伶俐,却亦不知如何力挽狂澜,让乾隆摆脱这登徒子的恶名。 小燕子原是想看天佑等人背后的苦命人,卖身葬父的小白花。可是,被乾隆那么一打搅,众人堵了个结实,让她不能一睹为快,早已不耐烦了。听赏云鹤这么说,立刻开腔道:“什么灯兔子不灯兔子的,大白天的买什么兔子灯呀!你们快闪开,没看见有人卖身葬父吗?你们挡在这儿,让她怎么卖啊?” “管你什么事啊?卖身葬父的人还没说呢,你叫什么屈啊?”秋丫头昂着下巴,轻蔑的睨视着小燕子道:“这是大街上,我们爱站哪儿,就站哪儿!你管得着吗?” “怎么管不着?”小燕子双手叉腰,推开半个身子挡在她身前的永琪,跨前几步,冲着秋丫鬟道:“遇上不平事,人人能管!人家死了爹那么可怜,你们居然还要欺负她,你们难道是……是,是那个什么,狼的心吗?” 紫薇靠近小燕子,提点道:“是狼心狗肺。”紫薇自从看清了天佑的脸,心下就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回忆以往,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能借由为小燕子解忧,慢慢靠近天佑,从旁侧细观。 春丫鬟和秋丫头是一同进的夏府,又一起在天佑身旁伺候,多年来情同姐妹。她见小燕子不仅出言无状,竟还想出手推人,忙疾步而上拍开小燕子的手,喝道:“你真是可笑啊!她跪在这里卖身葬父,本就是让人看的,我们怎么欺负她了?我们站在这里有什么不对,你们不是也站在这里吗?我们挡着人,难道你们就不挡着人了?” 若非知道出手掀开小姐帏帽的登徒子是皇帝,春丫鬟还想连乾隆都刺上几句呢! “就是啊!”鹦哥儿瞪着紫薇,冷笑道:“不会说话,就别乱说。我们站在街头看个卖身葬父的,就被说成狼心狗肺。如此无理取闹,不分青红皂白骂我们的人,又该称什么呢?” 秋丫头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道:“行了,我们别理她们。一群无事生非的人,何必跟她们说话?” “你才是呢!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呀?”经过大半年来的养尊处优,小燕子早不是原来的小燕子了。她的可取之处,已经磨灭在后宫奢侈的生活之中。她嘴里老是嚷嚷着平等,实则,她说话行事往往自觉高人一等。她的平等之说,不过是为了体现自己的宽厚,让底下的奴才感恩戴德罢了。 小燕子曾经混迹市井,总是被人追打辱骂。但从她认爹成了格格之后,就没人再敢欺负她,连皇后都因为对她不好,而被皇上厌弃了。小燕子的心大了,感觉没有人可以教训她,而今听到几个丫头与她顶嘴,自是气急败坏的扬起双眉,瞪着大大的眼睛,怒视着秋丫头,不管不顾道:“我可是还珠……” 永琪一把合住小燕子的嘴,凑近她的的耳畔低声提醒道:“不能说,现在我们是跟着艾老爷出来收租的。” “哼!”小燕子朝身后的永琪白了一眼,犹自不平的跺着脚。 天佑不愿与之纠缠,示意赏云鹤等人离开。不想,她刚抬步,小燕子快步转到她跟前,双臂一展拦住天佑的去路,昂起脑袋垂目瞧着天佑道:“怎么什么都不给就想走了?你们堵了那么久的路,说不准,要不是你们拦着,她早就被人买下了。” “你怎么这么胡搅蛮缠啊?”黄鹂喝斥的同时,亦有不少人在心头附和,就连福尔康都暗中责怪小燕子多事。唯有五阿哥永琪,笑看着小燕子,满心觉得她热情仗义,是个不可多得的奇女子。 天佑拦下欲上前推开小燕子的黄鹂,冲赏云鹤使了个眼色。赏云鹤会意的掏出一锭银子,抛向跪于一边的卖身女。卖身葬父的女子得了银钱,立即跪着朝赏云鹤走了两步,磕头反复道谢,“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小燕子嘴巴一翘,她心中怒气未歇,想要折辱秋丫头等人,却没有办法。她心恨天佑不上钩,让她找不着借口教训人。她方欲再行刁难,不料远处跑来一群汉子,不由分说的把人撞开,为首的胖子一把抓起卖身女的手腕,喝道:“你卖什么身呀?老子昨儿给了你钱,你今天已经是我的人了。走!”汉子说着就要把人带走。 卖身女哭丧着小脸,呜咽道:“不是,我不是你的人,我没有拿你的钱,一两银子都没拿。我爹还躺在庙里没有下葬,我不跟你去,我不是你的人!我不去!” “混帐东西!”胖子挥起一巴掌,劈上女人的脸,骂道:“你不卖给我,老子也买定你了!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老子带走!”众打手呼喝着为胖子涨势,一个个拥着女子离去。 一旁围观的众人纷纷闪开路,不敢触其锋芒。可小燕子肚子里正有气,见对方如此嚣张,恰合自己的心意,能让她出一口恶气。小燕子猛地跳起身,掠至胖子身前,拦住他们的去路,扬声道:“喂,放下那位姑娘。” 胖子满面横肉抖了一抖,瞪视着小燕子骂道:“放你娘的狗屁……” 未等胖子骂完,永琪飞出一脚,把胖子踢向一边的茶水摊。胖子飞似的撞上八仙桌,整个身子压在木桌之上,桌子受不住压,喀喇一声成了一堆碎木。 永琪低头看着倒地哀叫的胖子,喝骂道:“嘴里这样不干不净的,分明是个流氓。人家姑娘已经走投无路了,居然还趁火打劫,太可恶了你们!” 说完,永琪又指着胖子的喽罗道:“放下那位姑娘!” 胖子哪肯甘心被打,他由着手下搀扶,摇摆着爬起身,喝道:“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看你是不要命了!闪开!”胖子甩开扶着他的卒子,咬牙冲向永琪挥拳。永琪忙着招架,一边的喽罗们见机,纷纷赶去帮忙。福尔康等人见势不妙,一个个上前相助。 永琪、福尔泰几人是花拳绣腿,而胖子等人的拳脚功夫,更是上不得台面。正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大家俱是半斤八两,一时间打得难分高下。虽说,地头蛇一直吃亏,但永琪、福尔康兄弟的拳脚无力,打一拳踢一脚,对手是摔倒了,还多多少少压坏了附近的摊子。可是,那人一倒地,马上又能起身,竟是没有一点伤痛的模样。 这场斗殴打了许久,直到大街上的百姓走了个干净,好好一个集市,摊位尽成废墟后,方才在胖子知机,再打下去也讨不到好的情况下,落下序幕。胖子输人不输阵的发了几句狠话,带着喽罗逃窜。 福伦冲福尔康、永琪挥手道:“一路打打闹闹,太张扬了。我们还是快出城吧。” 永琪等人点头认同,福伦借机对小燕子道:“你该收敛一点了。”福伦知道紫薇是乾隆的女儿,而自己的大儿子福尔康一心想着尚主。若是乾隆看上了头戴帏帽的女子,那么对他们福家而言,却是大福了。毕竟,这两天皇上看紫薇的眼神不妙。可惜,小燕子刚才竟同对方争吵,无事生非不说,让那美貌女子对皇上生了恶感。只怕…… 福伦想着想着,看向乾隆。而此刻的乾隆,正心神恍惚的瞅着天佑。傅恒心道不好,赶忙在小燕子发话前,劝说道:“好了,好了。打也打完了,我们走吧!” 说罢,傅恒便暗中伸出臂膀,托着乾隆的后背,隐隐推动他向城门处走去。乾隆微微一愣,惊醒过来,他遗憾的看了天佑一眼,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与众人一同转身离去。 不想,还没走几步,背后传来一道清冷的质问,“这就想走了吗?” 小燕子正等着这句话呢!她急忙回头,挑衅道:“怎么?我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管得着吗?” 乾隆乍闻天佑的声音,仿佛一道霹雳,窜入他的心头。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确实管不着。”天佑冷笑道:“不过,被你们砸碎摊位的客商,或许能计较几分吧?” 乾隆此时方才会意,看向大街两旁东倒西歪的凌乱摊子,没有一个主顾,连商贩都不见踪影,恐怕都是因为他们与地头蛇动手,怕被连累,所以躲起来了。他们虽是为了救人,但摊位也多是他们砸毁的。乾隆赶忙叮嘱福伦,命他去找保长附上银票,命对方把钱一一交与小贩,赔偿损失。 乾隆这么对福伦吩咐着,眼睛却始终盯着天佑,对她的细心更是高看了一眼。天佑暗中颦眉,侧身带着黄鹂等人离去。没想到刚走了两步,卖身葬父的女子追上前,噗通一声跪倒在赏云鹤面前道:“公子,你买下了我,那我就是你的人了。” “什么叫你就是我们公子的人了?”黄鹂哪容得有个娇俏的女人跟着赏云鹤?她走近卖身女出言道:“公子并没有要买你的意思。只是可怜你,帮你这次而已。好了,你快起来吧。拿了钱,去安葬你的爹吧。” “可是!”孝衣女子摇头道:“可是我怎么办呢?我很怕,那些人一直都缠着我,一直都欺负我,我怕他们又回来……” “这样吧,我们请人帮你把后事安排好。余下的银子,你就自己做打算吧。”黄鹂弯身搀扶她,谁知卖身女也是个犟脾气,她一挥手甩掉黄鹂伸出的胳膊,仰头朝赏云鹤道:“不,不行。公子,我是你的人了,你要是不收我,我就不起来。” 赏云鹤不搭理卖身女,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对方。他怕天佑烦心,干脆先提步而去。没料,小燕子直冲而上,对着赏云鹤吼道:“你这人心肠怎么这么毒啊!人家姑娘都已经给你跪下了,你为什么不理她?” 鹦哥儿冷笑道:“我们公子凭什么理她啊?她卖身葬父,我们不过是可怜她,给她银子安葬老父罢了。凭什么,她今后就得赖上我们啊?若是人人都像她这样,那世上的好人还真难做了!” “可不是嘛!”在赏云鹤的事上,黄鹂和鹦哥是一致对外的。黄鹂斜睨着小燕子道:“我们是救人,不是被她救,凭什么她说什么,就做什么?难不成,我们花钱,倒去买个主子来供着了?” “我们走吧,别和他们计较了。”春丫头看出了天佑的不耐烦,催促道。 黄鹂等人还未接口,小燕子出口喝道:“不行!你们买下她,就该好好对她!怎么能把她丢在这里?要是刚才那伙人再来怎么办?” “小燕子说得对,你们不能这么走了。丢下一个孤女,算什么好汉啊?”永琪前几日在赏云鹤的手下吃了亏,这会儿总算找回了场子。 福尔康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负手挺胸道:“这女子说得对,你们这一走,留下她一个,还是会被人欺负。” 黄鹂冷嘲道:“所以,我们要养她一辈子吗?” 小燕子点头道:“这是当然的,既然你们出手了,当然要管她一辈子。喂,你都买下她了,怎么能不管她?你得照顾她一辈子!” 赏云鹤冷冷看了小燕子一眼,双眸中的寒意,令她心头一震,浑身发冷再不敢发一语。赏云鹤跨了两步,来到卖身女面前,垂询道:“你说我买下了你?” “是。”白衣女子仰首望着赏云鹤,在他深邃的目光中,红了脸颊。 “是吗?”赏云鹤挑眉道:“那我给你的银子呐?” 卖身女不明所以的掏出银两,在赏云鹤面前摊开掌心。 赏云鹤眼疾手快的从女子手中抓过银锭,单手一抛,银子掠过茫茫的苍穹,消失在天际的尽头。随后,他低头道:“行了。如今,你又是自由之身了。” 说完,赏云鹤足下轻点,追上天佑等人。黄鹂、鹦哥儿也尽皆失笑的跑向天佑,笑声中充满了对白衣女子的嘲讽。 “你们这么能这样?”小燕子想跳起身追赶,被永琪一把按住。永琪深知赏云鹤身手不凡,小燕子追去绝讨不到好,只得从旁劝解。 孝衣女子惊呆了,好容易回过神,再度失声痛哭。其实,傅恒等人也看不上这等女子,但在他们出口劝阻前,永琪已扶起了卖身女,翻出银两交到她手中,并在小燕子的提议下,为对方葬父。 其后,卖身女自称采莲,一路追着永琪,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永琪的人,要跟着永琪一辈子伺侯他。小燕子看着永琪搂着采莲同骑,气得看什么都不顺眼,冲着永琪发火闹别扭,连腿都险些摔折了。永琪此刻方才悔恨,觉得不该救下采莲,不该帮她葬父。 可惜,千金难买后悔药,他在采莲的温柔和小燕子刁蛮下,过着冰火两重天的日子。天佑笑看着青衣人的回报,轻笑道:“活该。” 梦魇 作者有话要说: 看这章之前,大家先准备好塑料桶。   午后,下起了牛毛细雨,不过一个时辰,雨势逐渐加剧,转为漂泊大雨。雨点打在行人的脸上,使人睁不开眼睛。乾隆一行人行路艰难,路途又泥泞,好容易快到前方的小镇时,车轮陷入了泥坑之中。 额敏拉着缰绳,挥动鞭子抽打马臀。无奈,马儿怎么也不肯动,只能么喝骑马的福尔康等人,下马推车。可怜,永琪几人没做过这等劳力活计,尽皆贴于车厢的右侧,不得要领的推动着。 许久,未见丝毫起色,福伦冲大儿子使了个眼色,福尔康鼻尖一扬,转身打开车门道:“老爷,恐怕你们要下车,让我们把车子推出来。” 乾隆皱着眉峰,看了看天色,只得托着福尔康的手臂下车。车内的小燕子、紫薇也跟着跳下车厢。紫薇不愿淋雨,可目下只有两顶纸伞,她只能故作委屈的站于乾隆身侧,与其共用一把。 乾隆确实怜香惜玉,可是作为皇上,他一直是唯我独尊的,那油纸伞撑着撑着就全遮到自己的头顶了,把紫薇晾在一边。紫薇心头恼怒,脸上却不敢显,嘴里也不敢言,只能双臂环抱着抖动,企图吸引身旁乾隆的注意。 果然,乾隆见紫薇孤伶伶的淋在雨中,如同小猫似的颤抖着,顿生怜惜之情,急忙伸手扶住她,拉到自己怀里,口中义正词严道:“快进来,女儿家身子单薄。不比男人,淋点雨没什么。快进来,快进来!” 紫薇此刻浑身都湿透了,撑与不撑亦没什么区别。紫薇不着痕迹的推开乾隆唐突的手脚,虚弱的笑了笑,体贴道:“老爷,您别管我。我已经淋湿了,您是万金之躯,绝对不能有任何的闪失,你不要淋雨就是对我最大的仁慈了。” 乾隆、紫薇还在相互推让之际,福伦一把抢过纪晓岚手中的纸扇,跑向乾隆为他打伞,腆着脸说道:“老爷,你别管紫薇丫头了,我们照顾她就好。” 紫薇为了显示自己的贤淑,哪里肯受?躲着遮上头顶的油纸伞,嘴里不停道:“我只是个丫头,你们这么做,可要折我的寿了。”说罢,不好意思的指着小燕子等人,丢下一句,“我去帮他们。”便抬腿跑开了,徒留乾隆在原地一阵唏嘘。 福尔康等人为了在乾隆面前表现,纷纷施展其能,想要推动马车。然而,马车纹丝不动,福尔泰几人的心头如何不焦急?他们心急,可躲在一边监视的青衣人更是恼怒。 青衣人心道,不过是车轮陷入了泥潭,又不深,加之五六个人推车,还有马匹在前方拉动,折腾了那么久,尽没有一点转机。难道,这些穿着锦衣玉袍的公子都是喝粥长大的?还是他们为了看皇帝和女人**,故意不使力气?青衣人看着紫薇走向马匹,搂着马儿的头,话里话外说着要开解马儿,让马儿出力的话。 青衣人冷笑着弯身捏起小石子,双指紧扣运劲发力,随后食指猛地一弹,小石子如同利箭一般射向马臀。马儿乍然受击吃疼,撒开蹄子飞奔,车轮一下子从泥坑中飞驶而出,小燕子一个不留神扑倒在泥潭里,跌了个狗□。好半天才抹着脸爬起身,不住的吐着嘴里的泥水,引得旁人不停的哈哈大笑。 永琪看着小燕子狼狈的样子,想上前照顾。不料,采莲掏出手绢,满脸心疼的擦拭着永琪脸上的雨滴。永琪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拒绝采莲的好意,苦着脸搁开采莲的手。可对方却锲而不舍的说着,奴婢就该照顾主子的话,更没有收回为永琪擦拭的手,反而步步紧跟,一次次抬手为永琪拂面。 永琪无法,只得自己接过采莲的巾子擦脸。小燕子见状,冷冷的瞪了永琪一眼,也不与他对视,直奔到尔泰面前,说说笑笑的当作没看到永琪沉下的脸色。 小燕子不知晓的是,在她跌跤的同时,前头的紫薇也遭了殃,马儿冲势太急,把她拖出去好几步。紫薇惊慌失措的放开扯着马鬃的手,一屁股跌下泥地,滚了好几圈,险些撞上身后飞奔而上的马车。 乾隆赶紧上前扶起紫薇,搂着她的身子,把她抱入车厢。福尔康狠狠的瞪视着乾隆,咬牙切齿的握紧拳。福伦见了尔康的神色,凑近他低声呵斥了几句,众人在乾隆的呼喝声中翻身上马,驾车行至寄宿的村落。 沐浴后用罢晚膳,乾隆便感觉有些不适,胡太医为乾隆把脉,说是受了凉,没有大碍,众人才放心离去。胡太医去灶下煎药,紫薇请吴书来去歇息,由她和小燕子照顾皇上。吴书来本是不敢应下的,乾隆微笑着挥手命吴书来退下,吴书来只得悄悄关照了紫薇几句,跨出卧室。 紫薇搅了巾子,贴于乾隆的额头,为其消解体热。小燕子恨采莲,更气永琪,猛灌了几口茶水,为了不再想些烦心的事,干脆与乾隆说笑起来。紫薇坐于乾隆身畔,不着痕迹的照顾着他,使乾隆觉得紫薇贤良淑德集聚一身,是个不可多得的美貌女子。 乾隆听着小燕子的话,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瞅着眼前的紫薇。紫薇羞涩的低下头,脸颊浮起一片潮红,逗得乾隆心绪不稳,一股子燥热往□急窜而去。乾隆扭了扭屁股,用被子掩饰自己的尴尬,怕吓着紫薇。他不晓得的是,紫薇正骄傲于一国之君都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被自己逗弄的神魂颠倒,情迷意乱。 紫薇的小手悄悄伸入被子底下,乾隆见机亦把手塞入被中,握住紫薇的手心,慢慢搓摩。紫薇低着头,嘴角浮起讥嘲与得意的笑容。片刻后,她含羞带怯的抬起湿漉漉的眸子,看向乾隆的眼底闪烁着崇拜与深情的目光。 乾隆生着病,而且沿途的不顺,加剧了他的寂寞和空虚。如今,有那么个善解人意的紫薇伴着他,乾隆仿佛感觉时光倒流,到了他未曾登位之时。 那时候的高氏,也就是日后的慧贤皇贵妃,她也是这么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为自己削梨、端茶、捏肩、梳发……多么体贴贤淑的女子。可惜,早早离他而去。就连孝贤的死,都比不上他失去慧贤的悲痛和哀伤。他宁可贬了后宫所有的佳丽,也渴望慧贤回来陪他。 乾隆痴迷的望着紫薇的脸蛋,掌心紧握着她柔弱无骨的小手,心道,或许是上天垂怜,把紫薇送到了他的身边。这么个较小纤柔的女子,竟挑动着他的心,让他好像年青不经事的小伙子一般,为她的一言一笑乱了方寸。 “老爷,你怎么都不说话?”小燕子拍了拍乾隆的肩头,蠕着嘴问。 乾隆吃了一惊,定了定心神,沙哑着嗓子道:“我只是感激上苍,把你们两个赐给了我。我觉得很幸福,真的。” 乾隆边说着,边凝注紫薇的双眸,紧了紧握着紫薇小手的掌心,说道:“这种感觉是我一生以来从没有感觉到的,我真是非常非常的珍惜它。” 紫薇娇羞一笑,抛了个又喜又怯的媚眼儿,垂目不语。而她陷入乾隆掌中的小手,却慢慢的搓动起来,以指尖轻轻抹着乾隆的手心,不住的划着圈。紫薇微启红唇道:“老爷,你有幸福的感觉,我们也有啊。” 乾隆的心头不由得一荡,刚想再说些什么,胡太医却敲响了房门。小燕子大大咧咧惯了,哪知晓乾隆与紫薇之间的意动,她起身开门接过胡太医手中的药,交与紫薇。由紫薇放在嘴边吹了吹,再一勺一勺,慢慢喂入乾隆口中。 乾隆恨不得把小燕子撵走,把紫薇揉入怀里,好好疼爱一番。奈何,小燕子根本不懂察言观色,大声说着话,发泄着心头的怒气,说着说着便靠于红木椅上睡熟了。 乾隆心潮起伏,哪里睡得着?他欲拉过紫薇,不想紫薇却跑向门边,乾隆刚要出声,却见她是去插上门销的。心里暗暗点头,夸紫薇想得周到。要不,两人动情之时,有人入室冲撞了,他这皇帝的脸面可不是丢尽了吗? 紫薇吹灭了蜡烛,只留下一盏油灯,朦朦胧胧的照着室内昏暗的景象。紫薇轻移步伐,好半天才经不住乾隆低声的呼唤,来到床边,被乾隆一把抱住,深深的吻向她。乾隆用嘴唇磨着紫薇的小口,紫薇感受着男人的气息,迎合着张开樱桃小嘴,探出舌尖。 乾隆急喘着粗气,舌头顶着紫薇的小舌,窜入她的口中,舔舐着紫薇嘴里的芳香。紫薇眯起双眼,润滑的小舌与乾隆绞缠着,双唇含着对方的舌头,轻轻吸吮。 乾隆好些日子没有床第之事,哪里受得住紫薇的挑拨,□肿胀难言,鼻尖闷哼着,额上流出隐忍的汗滴。乾隆虽然□难耐,但还留有一线神智,知道小燕子在房内,不可惊动。他捏着紫薇的小手伸入被中,让紫薇握住自己的疼痛处搓摩,玩弄。 紫薇暗中舔着舌尖,这些闺房之事,往日在夏府之时,赵姨太都一一交给了自己。听说她母亲,就是夏霜芝,不仅脾气大,而且不会伺侯男人,才会被厌弃。为此,赵姨太还未等她及笄之年,就暗暗教授与她。说是,女人出了房,要对男人温柔体贴。但入了卧室,便要小意殷勤,大胆侍候百般弄痴,男人才会乖乖俯首称臣。 紫薇原是不信的,毕竟,夏老爷对赵姨太没有多上心。她不知晓的是,夏老爷年青时常年在外经商,对房事并不热衷。何况,他娶赵姨太是为了子嗣,自然不会多进赵姨太的房里。而赵姨太本身并没有伺侯男人的手段,而是看多了夏霜芝的委屈,怕孙女步自己和霜芝的后尘,才会多加留意的。 如今,紫薇倒觉得赵姨太说的不错,女人就该在床上施展媚术,控制男人的**,不就等同控制了他的心吗?只要,对方尝了甜头,她就不信,乾隆还能忘了自己,忘了她手底下的快感。 紫薇一收一拢的揉着乾隆的痛痒之处,一边任由皇上啃着自己的唇瓣。她享受着挑逗男人,操弄一国之君的快感。感觉着乾隆在自己的掌心里颤抖,她温柔的磨蹭,改为急躁的搓弄,食指尖扣上痒点,纤细的指甲搔刮着湿漉的凹处。 “,喔!不,不,唔——!…………”由于发热,乾隆的感觉颇为敏锐,他在紫薇的手底下尝到了极致的快意。他忍了又忍,实在熬不住这甜腻的折磨,泄了紫薇一手的欲液。 紫薇待乾隆平复了气息,温柔的用巾子擦拭乾隆的身子。随后,乾隆又抱着紫薇温存了半晌,才抵不住困意,慢慢靠于紫薇的胸前,睡着了。紫薇低头俯视着睡在她怀中的皇上,嘴角荡开一抹微笑。她本就不是乾隆的女儿,有什么不能做的?她原以为乾隆是个老头子,没想到那么俊美潇洒气度非凡,而且出口成章满腹文采,比起福尔康这等夸夸其谈,靠着女人发家的男子好多了。 无况,乾隆虽年过四十,但养尊处优看着不过是个三十出头的俊逸男子,还是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她凭什么不选皇上,反而选福尔康这样的奴才? 她当日入宫之后,去延喜宫拜见过令妃,那满室的华丽堂皇看花了她的眼。她心里计较着,自己若是成了皇上的格格,那么便会嫁去宫外。若是家境好的也就罢了,要是如福尔康这样的人家,岂非明珠暗投? 紫薇对自己说,她不愿离开皇宫,她想要荣华富贵,就同令妃一样,做那一宫之主,享受这天下的奇珍异宝,有众人服侍,有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宠爱,才不枉她千方百计来京城一朝。 紫薇深知,她若是被乾隆收了房。知道实情的令妃和福家是不敢乱说的,毕竟,这可是**之罪。而且,她紫薇,还是他们亲手送入后宫的。他们担得起陷皇上不义的罪名吗?而且,就算他们说了,她也不怕。因为,她确实并非真正的夏紫薇,而是夏兰心。到时候,只要说自己是为了生病的表妹前来认亲的,旁人还能挑出她什么错儿呢? 小燕子传错话,福家人听错话,而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认皇上为爹亲啊?只要她一口咬定,小燕子错认皇上,而自己心慈,怕小燕子丢了性命,不忍揭穿。而后,暗示福伦、令妃等人威胁她,害她不敢实言。福尔康已经偷偷告诉她了,济南城遭了火灾,夏府一个人都没有活着逃出火海。那么,谁会知道夏雨荷的死,与她有关呢? 只要夏雨荷的死,不牵连到她头上,其余的事,与她何干?紫薇摸着乾隆的额头,替他擦去汗水。不知怎么的,又想起两天前看到的女子,那个头戴帏帽的女子。紫薇这几日总是不断的回想,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她,可是老是想不起来。紫薇摇了摇头,方欲细思,忽然房外想起敲门声。 紫薇心恨有人打搅,但却不得不去开门,怕有人传她勾引乾隆的闲话,让她损了闺誉进不得后宫。紫薇轻轻放下乾隆,让他躺于卧榻之上,自个儿小声开了房门,被门外的福尔康一把扯住,拉出了客房。 被紫薇撇下的乾隆,额角的汗水越积越多,慢慢的滴落在方枕之上。他睡得很沉,迷糊间走进了一个园子,眼前是偌大的荷花池。他步上九曲桥,来到湖中的亭子里,早已有个女子站于庭中,仿佛正在等着自己。 乾隆觉得这一景一物都是那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看过。忽然,女子背对着他开口道:“我不敢要求你的爱是天长地久。我只能告诉你,我对你的爱,是永远永远不会终止的。就怕皇上的爱,只是蜻蜓点水。而我,变成一生的等待。” 是雨荷,夏雨荷!乾隆心头一个恍惚,霎那间,又清醒过来。他在背后看着窈窕的女子,明白女人是哭着对自己表明心意的。乾隆知道自己在梦中,他想醒来,却怎么也醒不过来。耳边,忽然传来前些日子在宫中听到的,紫薇的弹唱,“山也迢迢,水也迢迢,山水迢迢路遥遥……” 乾隆无法离开,那模糊的身影转向他,肯求道:“请你记住几句话。君当如磐石,妾当如蒲草,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乾隆心头一震,耳边的歌声却越发响亮起来。说完话,雨荷一个转身,消失在不知何时浮起的雾气之中。乾隆心下感慨,提步向外而去。怎知,景色一变,夏日的春光突然消逝,乾隆置身于阴沉的房屋之外。四周树木高耸,风吹着树叶,传来一阵阵苍凉的沙沙声。 乾隆心底浮起一丝不安,他想离开这园子,可是他非但没有离去,脚步反而朝内,走入身前阴暗的宅子。乾隆一次次提胆,说着自己是九五之尊,但他的心却跳的飞快。乾隆他不愿看房内的景物,无奈,那景色如同画卷,一笔一划刻入他的脑海。 屋内光线昏暗,到处弥漫着雾气。周围没有一个人,安静的如同墓室一般的死静。乾隆看着房内一扇扇被锁上的门扉,瞅着一条条扭曲的回廊,仿佛有种迷失在幻境中,再也回不去的感觉。他的脚好似不是自己的,不由自主的朝西厢走去。 乾隆路过一个房间、走过一条通道、穿过一道拱门时,总会有个白色的人影袅袅的消失在迷雾中,或是飞快的蹿过拐角处,白影不停的在他身边徘徊,看得乾隆心头骇然。走到西厢时,乾隆已经记起了往事,知道此地正是他当年在济南养伤的地方,是夏府的别院。而这西厢,却是他与夏雨荷初次定情的地方。 乾隆来到西厢的门前,倏地感到肩头一沉,耳畔传来夏雨荷幽怨的询问:“皇上你还记得我吗,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乾隆不敢回头,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忽儿眼前一晃,西厢之内的圆桌旁浮现一道白影,耳边再度想起歌声。这歌声与紫薇唱得不同,更为哀怨愈加的凄厉…… 骤然,乾隆感到左腿一沉,他低头望去,却见一个扭曲着身子的女人,攀着他的腿,仰着可怖的脸,想往上攀爬。女人的指甲扯的他生疼,他欲踢开跟前的女人,想移开步子,却动弹不得。 女人边爬边唱着歌曲,嘴边扬起疯狂的笑容,眼看她将爬上自己的胸口,乾隆闭上眼猛然一挣,啊的一声清醒过来。众人被乾隆的喊叫惊醒,俱皆奔向他的卧室保驾。乾隆喘着气,抬手试着冷汗。 好半天,众人才在乾隆的挥手之下离去。只留下胡太医和吴书来,连紫薇都被遣退了。乾隆不敢见紫薇,每看她一眼,就想起梦中的夏雨荷。怎奈,就算紫薇离开了,乾隆的耳边仍时时刻刻响起夏雨荷的歌声。 “山也迢迢水也迢迢,山水迢迢路遥遥,盼过昨宵又盼今朝,盼来盼去魂也消。梦也渺渺人也渺渺,天若有情天亦老。歌不成歌,调不成调,风雨潇潇愁多少,愁多少……” 一遍一遍,不绝于耳。 乾隆不知道的是,当他陷入歌声中,焦虑万分之时,他的贴身太监吴书来正偷偷倒掉了桌上的灯油,靠在门边默默叹息。 成全 “你做什么呀?你弄疼我了!”紫薇甩开福尔康拽着自己的手臂,颦眉娇喝道。 福尔康手舞足蹈的逼近紫薇,嚷道:“你告诉我!老爷跟你说了些什么?昨夜你为什么要插上门销?我受不了了!我觉得老爷已经太喜欢你了,我是一个男人,我知道什么是‘危险’。这游戏不好玩,我们不玩了好不好?” 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男人,有事就只会对着女人吼,算什么本事!紫薇心底冷嘲,垂目翻着白眼。可紫薇知道,现在乾隆虽对她有意,但未必离不开她,她必须一点一滴蚕食皇上的心,才能得偿所愿。如果此时被福尔康嚷嚷开了,乾隆会怎么看她?一个不贞洁的女子,一个两面取巧的女人。即便垂涎她的美色,可皇帝也是男人,自尊心非比寻常,身边从来不乏美人,还会中意于她吗? 紫薇冒不起这个险。何况,她好容易盼到出宫,只有她陪着皇上,一路上着意讨好奉承,让乾隆对她的疼爱又近了一分。小燕子是皇上认下的女儿,她贴近皇上拉着皇上的胳膊,那是女儿同父亲撒娇。 可她呢?她也和小燕子一同坐在车厢内,也若无其事的抱着乾隆的手臂,贴着自己丰硕的前胸。她对皇上的亲密,福尔康、永琪等人是看在眼里的,但他们都以为是一个渴望父亲的女儿,下意识做出的举动。 实则,她确实是着意勾引乾隆的,就如福尔康说的那样,乾隆如今已经太喜欢她了。可是,她还觉得不够,她要让乾隆时时刻刻念着自己,想着自己。后宫那么多女人等着皇上临幸,她可不愿做那其中之一。至少,也得是令妃之流,就算皇上平日沾花惹草,可最后的归处,仍然是自己的怀抱。 紫薇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不敢激怒福尔康。她上前两步,故作生气道:“你不要发疯了!我好不容易进入了状况……” 福尔康打断紫薇的话头,凝眉冲着她质问:“进入了什么状况了?” 紫薇浮现欣喜的笑容,同时满面扬起思慕之情,“当然是认爹的情况呀!还能有什么状况呢?昨晚,老爷喝完药之后睡熟了。尔康,这里毕竟不是宫里,什么都要小心,老爷睡了,怎么能不锁上门?万一有个什么好歹,可怎么得了?” “可是……”福尔康的眉目拧成一团,苦着脸不知该说什么,心里烦乱的很,总觉得紫薇说得不对,可却没有什么错处能让他反驳的。 “可是什么呀?”紫薇故意娇嗲的横了福尔康一眼,没好气道:“你怎么不信我呢?小燕子也在房里,你怕什么?后来,你不是把我拉出去了吗?” 福尔康不奈的摊手道:“但我们昨夜什么也没说成啊?我刚找你出来,老爷就发了噩梦,他大喊一声,我们都过去了。” 紫薇紧盯着福尔康的脸,悲声的哀求道:“尔康,不要让你的猜疑、嫉妒,毁掉我的希望。更不要让你的误解,扭曲了老爷对我的感情。我知道你怕,可是,我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的。” “真的吗?”福尔康扇着鼻翼,凑向紫薇道:“你确定老爷,是把你当成一个晚辈吗?怎么我看着就不像呢?你知道吗?像你这样一个女子,这么完美、这么诗意、这么灵巧、又这么体贴、这么温柔,整天伺侯着他。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以‘人之常情’来思量的。除非他知道你的底细,否则他怎么可能不为你动心呢?” 福尔康的话语,又一次叫紫薇得意万分,舒心万分。然而,她却不能显现一分的欢喜之色。只能装作哀怨道:“你怎么不信我呢?不会的,我和小燕子在时时刻刻提醒他呀!听吴书来说,昨夜皇上做梦梦到雨荷,就是我娘啊!我想,因为我长得像我娘,所以皇上才会梦到她。” 说实话,清早她去服侍皇上时,旁敲侧击问过吴书来。紫薇觉得奇怪,为什么昨晚明明她与皇上的关系近了一大步,她被福尔康拉走回来之后,皇上却不让自己伺候了。当时,皇上看她的眼神,似乎在惧怕什么。 当听闻皇上梦到夏雨荷的消息,紫薇也气恼了一阵。心想,刚与自己亲热之后,做梦梦见的不是她,而是夏雨荷,岂非是对她的藐视和讽刺?但对方是谁?是皇上,拥有后宫佳丽三千的男人。紫薇一遍遍的劝自己不要着急,要留住男人的心,就必须用温柔网住对方。而若要掌控男人,更要百般体贴,千般顺从,再略带上崇拜之情。 紫薇心道,她对皇上是势在必得,福尔康曾是她的踏脚石,把她送入巍峨的紫禁城。可是,她不能让福尔康成了绊脚石,在成为妃子的路上功亏一篑。紫薇对自己说,她必须稳住福尔康。 紫薇这么想着,便双手捧心皱着柳眉,深情的望着尔康道:“尔康,你要相信我。” 福尔康急道:“我相信你,我当然相信你!可是,唉……”福尔康转身,愤愤的跺着脚。他是喜欢紫薇的,而他更怕失去了尚主的机会。福尔康知晓,除了紫薇,他还有个晴儿。 然,晴儿虽然对他死心塌地的,却并不是皇上的亲生女儿啊,连养女都不是。就算晴儿是瑞王府的格格,可那瑞王爷已死,王府也早就败了。当初,是因为老佛爷喜欢晴儿,才有迎娶晴儿的念头。而今,他身边来了个紫薇,不仅是金枝玉叶,而且深得皇上的喜爱,与晴儿相比,那是天囊之别啊! 福尔康边想边摇头,紫薇瞅了周围两眼,悄声走近尔康抱住他的腰,甜腻的劝说道:“不要可是了,没有可是。让我告诉你,我是那么的爱你,我怎么会让自己有 ‘危险’呢?我怎么会让,我所崇拜仰慕的‘爹’,弄不清我的身份呢?你害怕的事,也是我害怕的,所以根本不可能发生。你别疑神疑鬼了!” 紫薇这么说着,心里却道,她此刻那么说,福尔康一定以为自己满心满意都是他。要是她成了妃子,那也是被逼的,是皇上强迫了她,并不是她情愿的。到时候,福尔康也不会往她身上泼脏水,而是自责没有好好保护她,让她成了皇上的禁脔。 “好,我听你的。”福尔康握住紫薇的手道:“我不自乱阵脚。但是,你要答应我,要是真有危险,你一定要把真相说出来。” “嗯,我答应你。”紫薇妩媚的大眼,望福尔康应和道。其后,轻轻推开福尔康,小声说:“我们不能这么搂搂抱抱的,被人看见不好。好了,我回去照顾老爷了,天一直下雨,你也要多注意身子,别着凉了。” 福尔康目送着紫薇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心底感叹着紫薇细腻的心思,一边回想着方才紫薇揉住他时的柔情蜜意。尔康神思恍惚的走着,不料厢廊的拐弯处,有人横冲直撞的把他冲倒在地,对方也不停下道歉,反而直奔逃窜,倒是随后而至的永琪不好意思的扶起他,满是歉意道:“尔康,你别怪小燕子啊,她还在生我的气。你也知道的,小燕子生气的时候,什么也不管不顾的。” 福尔康本就不喜欢小燕子,如今无辜被撞,对她的厌恶之心更深了。但他明白永琪对小燕子死心塌地的,永琪又是阿哥,皇上又这么喜欢他,说不准还是日后的皇上,他怎么能随意得罪了?尔康只得挥挥手,当作不在意道:“没事,我知道小燕子冒失。不过,你也该管管她。今天,她是撞了我,要是撞了个不认识的,岂不是要吃亏?” “我知道啊!”永琪苦恼道:“可是她现在不听我的。” 福尔康撇嘴道:“是因为采莲吧?” “是啊!”永琪垮着脸,摇头道:“我根本不喜欢采莲,但不论我怎么解释,小燕子都不听。” 福尔康抬着下巴,一脸傲然道:“我早告诉你了,让你尽早送走采莲。可你不是也没听吗?现在麻烦了吧!” “我确实想送她走的啊?可是,她怎么也不走,说自己已经没亲人了,没地方住……唉!”永琪叹息道:“你让我怎么办?一说让她走,她就哭,好像我欺负她一样。” 福尔康斜视着永琪问:“你究竟喜欢小燕子,还是采莲?” “当然是小燕子,我怎么会喜欢采莲啊?”永琪好似被踩了尾巴的猫,惊叫道。 “既然,你喜欢的是小燕子,那采莲哭不哭,你何必在意呢?”福尔康劝说道:“小燕子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你要是不把采莲送走,只怕你说再多的好话,她也听不入耳。” “我……”永琪为难道:“采莲无家可归,我把她送哪儿去呐?” 福尔康见永琪仍在踌躇,直指重心道:“你别小看采莲啊!我看她是个有心计的,要不然,能一路追上你,还叫你带上她吗?她用的是苦肉计。你多给她一点银子,让她离开就是了。别忘了,这次出门,我们就是为了让紫薇认爹,让小燕子、紫薇各归各位。可不要为了一个采莲,弄得节外生枝啊!” 永琪皱起眉峰,迁怒道:“当初,你也不是劝我救下采莲吗?” 他是为了落那个青衣男人的面子,哪里是看不出采莲的用意?不说破罢了。何况,只要不是自己买下采莲,被缠着的,就不会是自己。当然,福尔康是不会说出他的险恶用心的。 福尔康方欲再说些什么,忽然从旁侧冲出一人,拉住永琪的衣袖道:“少爷,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什么事都为你做,请你不要打发我走。求你了!” 永琪烦躁的扯开采莲,不想正巧被尔泰劝回来的小燕子瞧个正着。小燕子狠狠瞪了永琪一眼道:“少爷,我看你把人家带着算了。反正也已经带了那么长的路了,干脆一路带回京城好了。这一路上骑马说说笑笑的,正合解闷。看你也舍不得放手的样子,还是别为难了!” 福尔泰从旁打趣道:“是啊,沿路我看着你和采莲姑娘,谈的挺投机的,人家现在无处可去,你就好人做到底,带她回去算了。” 福尔康见永琪的脸色瞬间转为铁青,赶紧悄悄拉了拉尔泰的衣袂。这厢尔泰闭了嘴,那头的采莲却开口道:“少爷,我没有亲人,也没有家人了。你已经买下了我,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人了,你就让我跟了你吧!我会洗衣、做饭、针线活儿都拿手,就是挑水、砍柴也行。少爷,你就让我伺候你吧!” “不行,不行!”永琪怕小燕子误会,避开采莲贴近的身子,劝解道:“我真的不能再带你走了。我们出来是为了办事,带着你不方便。” 永琪从怀里取出一包银两,塞给采莲道:“给,你拿着。去买个小院子住下,或是找你的亲戚,自己作主吧。” “不,少爷!你不能赶我走啊!”采莲朝着永琪跪下,恳求道:“少爷,你买下我了,我是你的人啊,你怎么能不要我了?” “哼!”小燕子白了永琪一眼,拉着福尔泰就走。 小燕子从永琪的身边走过,永琪是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急得满头汗水。福尔康摇了摇头,低声道:“少爷,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罢,无奈的离去。徒留永琪面对采莲的哭求,不知怎生是好。 永琪此刻着实后悔救了采莲,当时觉得青衣男子欺负个卖身葬父的弱女子,极是没有风度。可如今,他宁可也如同青衣人那般行事。可惜,时光不能倒转,是他替采莲的父亲办了后事的,采莲一心认定了他,如何劝得走?永琪俯视着跪在他身前的采莲,真是有苦说不出。 乾隆昨夜做了恶梦,低热不退,众人只得再度留宿。胡太医煎了几碗药,让乾隆喝下。乾隆发了两身汗,总算退了热,长了精神。又歇了半天,乾隆用了午膳一觉醒来,看着为自己操劳的紫薇,心头又起了心思。他趁人不注意之时,拉过紫薇的手,写了个夜字。 紫薇红着脸,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乾隆瞅着紫薇通红的脸颊,心情激荡,恨不得立时天黑,如同初次入洞房的新郎。 晚间,众人吃了饭各自回房,小燕子早早入睡,紫薇喊了小燕子两声,见她睡熟了,赶忙起身往乾隆的卧房走去。 紫薇轻轻叩门,听到吴书来的问话,报了自己的名字。乾隆命吴书来放紫薇入内,并抬手让吴书来退下。吴书来为乾隆整了整被子,悄声退去。 乾隆对紫薇使了个眼色,紫薇会意的插上门销。紫薇吹熄了蜡烛和油灯,听着淅沥沥的雨声,走近乾隆放下床幔。乾隆不知怎么的,鼻尖闻到一股幽香,腿间又起骚动,心痒难耐一发不可收拾。 乾隆从床上探出身子,一把拉过紫薇,粗暴的扯下紫薇的衣裤。他火热的嘴唇,贴着紫薇润滑的颈项,慢慢吻上她的心头。 “啊!”紫薇娇呼着,感受着肥硕顶端的红梅正在乾隆的口中挺立。她用双臂缠住乾隆的背脊,享受着一国之君带给她的激情。 乾隆的手抚摸着年轻的**,他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动情过,眼前的紫薇是那么的柔软,叫声是如此的娇媚,使他恨不得把这小女子揉入血肉之中,再不分离。 “来,替我脱了。”乾隆哑着嗓音,拉过紫薇的手,命她退下自己的亵裤。 紫薇闻着鼻尖的香气,浑身好似着火了一般。她舔了舔干燥的红唇,纤细的指尖勾住乾隆的裤头拉下,有意无意的扫过乾隆的肿胀之处,逗得乾隆额角滴汗,抖动着臀部哀声哼叫。 乾隆仰躺于床榻,让紫薇坐于昂扬之上,一次次的轻轻碰触着,那湿漉炙热的感觉,使乾隆心醉不已。他不停的吻着紫薇的嘴唇,由着她吸吮自己的舌头,玩弄他的敏感。直到他再也受不了紫薇的折磨,方用劲往上一挺,猛然刺入紫薇的幽境。 “,,喔……”乾隆感觉登入了九重天,从胯部传来一股又酸又麻的舒爽滋味,流过背脊直入脑海。鼻尖的那股香甜,更是让他如坠欲海,胸膛不住的起伏。 “啊,又大了,又……啊——!”紫薇嗅着满床的芳香,顾不得乾隆,自行扭动着腰身,双手按着乾隆的腰腹,坐于男人的骄傲之上疯狂的摇摆起来。嘴里发出又腻,又媚的呢哝软语,喊得乾隆心头发酸,瘙痒不止。 “不,慢……,骚……”乾隆被紫薇摇的心田发慌,下~体硬的不堪一击。他猛然抱住紫薇的细腰,迎合着她不停的冲撞,不过须臾,乾隆胯间一酸,欲液决堤而出。他再也忍不住,发出困兽般的嘶吼。 未等乾隆喘过气,紫薇再度扭起身子,两条水蛇一般的臂膀,勾住乾隆的颈子,樱桃小口堵住男人的嘴,深深的吸吮,惹得乾隆瞬然间肿疼起来,充实了紫薇贪婪的洞穴。 “啊,好舒服,啊……” “……天,你要了我的命了,……” …… 吴书来听着屋内的~**~声~浪~语,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望着屋外蒙蒙的细雨,想着午后青衣人传来的话,心中又是一阵哆嗦。 “主子说,既然他们想,就成全他们。” 是的,成全。 即便皇上此刻的声音叫的再响,木床的咯吱声再大,也没有人会醒来。晚膳之后,他偷偷让皇上、紫薇吃了解药。而明早,他又该去收回皇上枕边的香包了。 左右逢源 “好疼!”紫薇揉着脑袋哀呼,一边撑着胳膊起身。 “紫薇,你没事吧?”小燕子凑近床边,狐疑的望着紫薇询问。 紫薇吃了一惊,想起昨夜与皇上的缠绵,心头又是一热。她赶忙隐去羞涩,抬头冲小燕子笑了笑,试探着问:“小燕子,我这是怎么了?” 小燕子一屁股坐上床,拦住起身的紫薇,劝道:“唉,你别起来。胡太医说了,你这几天照顾老爷,把自己累着了。所以,才会睡不够。” “。难怪我浑身无力。”紫薇回想着昨夜的情形,仿佛与皇上几度**之后,就昏睡过去了。她是怎么回来的,已经记不清了。但紫薇亦不知如何出口询问,怕问错了话,反而打草惊蛇。她只得随意应和着小燕子,昂起下巴探头向窗户看去,嘴里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小燕子打了个哈欠道:“过一会儿,就要吃晚饭了。你坐着吧,我给你端过来。” 紫薇拉住小燕子,轻声道:“老爷的身子好了吗?” “不烧了,可也和你一样歇在床上。”小燕子想了想道:“胡太医说了,让老爷好好睡上一天,明日我们再走。” 紫薇挣动着酸疼的腿脚,支撑着起身道:“我去看看老爷。” 小燕子一把按住紫薇,转着眼珠捉狭的笑道:“你放心,老爷有吴书来、胡太医他们照顾着。倒是有一个人,在外头站了半天了,急得要把门槛都踢破了。” 不待紫薇回言,小燕子冲着门外嚷嚷道:“还不快进来!” 砰——! 福尔康疯了一般冲进卧室,挤走床畔的小燕子,在紫薇身前坐下,握住她的柔胰,满腔深情道:“紫薇,我真是担心啊!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能一睡不起呢?” 她刚与皇上有了夫妻之实,怎么还能让福尔康揉揉抱抱的?万一被皇上知晓了,岂非以为她是不贞的女子?紫薇心头暗恨,脸上却丝毫不显,她的脸颊微微淌着笑意,不着痕迹的抽出被福尔康握住的掌心,柔声道:“我只是累了,多睡了一会儿,倒叫你担心了。” 福尔康一脸不认同的凝注着紫薇,轻责道:“紫薇,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在幽幽谷山盟海誓,从那天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担心你是天经地……” 紫薇眼见福尔康越说越大声,慢慢有如咆哮一般,赶忙拉住他的手道:“我明白,我明白。你小声些!” 福尔康被紫薇打断了话头,又听到她的敷衍和苛责,心有不满的抖动着鼻翼,扬起脑袋就想嚎叫。紫薇一把合住福尔康的嘴,苦着脸哀求道:“尔康,你一个男子,到女儿家的闺房里来,已经是惹人耳目了。你说话这么大声,难道是想把人都招来吗?” 福尔康一副本就该如此的神情,拉开紫薇贴着他嘴唇的手掌,激动道:“我就是想要所有的人都知道,你夏紫薇,是我福尔康的人。” “住口!”紫薇含着泪花,不轻不重的扇了福尔康一耳光,喝斥道:“我们虽然有海誓山盟,但我们还没有成亲啊!你这么做,让我以后怎么见人?叫我的闺誉何存?” 紫薇抱着被子,呜咽道:“尔康,你是知道的。我娘为什么一辈子抬不起头,她临死的时候对我说,让我不要做第二个夏雨荷。尔康,如果你真的爱我,就不要陷我于不义。我要带着清清白白的名声出嫁,而不是私相授受的污名。” 福尔康被紫薇打了耳光,丢了颜面心里气恼。但,紫薇痛哭失声,说的话又句句在理,更拿出夏雨荷来说事,让他不能辩驳一句。福尔康只得压下不满,拍了拍紫薇的肩膀道:“好,好,我不说了。你别哭啊!” 紫薇擦了擦眼泪,捏了捏福尔康的掌心,仰慕的望着他道:“尔康,我知道你心急,我也一样啊!要不是为了伺候老爷,早一天得到老爷的欢心,我今日也不会累倒了。” 紫薇崇拜的目光,叫福尔康极为受用。尔康挺了挺胸膛,转而又急道:“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叫胡太医?”福尔康可不愿让紫薇出事,失去他的前程。 “不用,我已经没事了。”紫薇与福尔康又说了一通儿女柔情的私房话,好好送走了一步一回头的福家大少爷,才招呼小燕子,让她告诉店家打几桶洗澡水,她想沐浴。 等洗了澡,紫薇不顾酸软的身子,与小燕子一同去探望乾隆。乾隆正躺在床上,不耐烦的听着傅恒的谏言。他见小燕子、紫薇结伴前来,顿时犹如盼来了救星似的,招过两人询问:“你们是想回京城呢,还是继续南下?” 小燕子是个爱玩闹的,哪里想回束手束脚的紫禁城?她立刻抱住乾隆的胳膊,撒娇道:“老爷,我们好容易出来一次,不要这么快回去啊!我们还有好多东西没看呢,我不要回去。” 紫薇听得乾隆的问话,心底一窒。她刚成了乾隆的女人,可是这事儿在途中不能明说。一来,怕福伦一家闹事;二来,有损自己的闺誉。女儿家的名声不好,即便到时候乾隆收了她,也只能封个小小的答应,那怎么成呢? 再说了,若明日就回京,皇上入了紫禁城就不是她一个人的皇上了。她要面对的是一大群的嫔妃,皇上此刻对她的心思还不深,回去后又流连花丛,只怕会疏远了她。毕竟,她只是个卑下的宫女,怎能名正言顺的抢夺皇上的注意?紫薇心道,她必须拖延行程,在这段时日里,逐渐加深皇上对她的爱慕。 乾隆听着小燕子的话,偷瞧着初为人妇的紫薇,见她低头沉默着露出一段雪白的颈子,满身透着甜甜的女人味,暗暗吞了吞唾沫。乾隆忍不住握上紫薇的手,笑问:“紫薇,怎么不说话啊?” 紫薇红了红脸颊,在傅恒诧异的眼光下,挣开乾隆的手,娇声道:“老爷。就像小燕子说得,老爷难得出来一次,以前老爷忙于国事,太过操劳了。此次南下,正合散散心。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韦庄有诗曰,‘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那是何等的景致?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意境?唉,我和小燕子都没有见过苏杭两地的美景,实在想不出来呢!” “就是,就是!”小燕子不住的摇着乾隆的手臂,恳求道:“老爷,我们不回去嘛!我们去苏州、杭州吧?” 傅恒在一旁皱眉道:“老爷,这次出门众多不利,奴才还是劝老爷尽快回京。若想南下,今后还是有机会的。” “不!”小燕子回头瞪了傅恒一眼道:“傅恒,你怎么这么讨厌啊?为什么不让老爷带我们去?” “这……”傅恒恨小燕子不懂轻重。傅恒昨夜睡得很沉,直到今日辰时方醒。他多年如一日,卯时起身练武,而今却误了时辰,可不令他心惊?傅恒回忆着沿路南下发生的事,其中每一桩都觉得可疑,心中难免浮现草木皆兵之感。 傅恒不信神佛,也并非胆小之人。可是,皇上是一国之主,他若是有什么万一,那自己便是大清的罪人了。别说保驾不利是死罪,自己会掉了脑袋,怕只怕就是富查氏一族,都不能幸免于难啊! 傅恒还欲再行劝解,不料乾隆一挥手,嚷声笑道:“傅恒,既然小燕子说要去苏州,我们就去吧。你不用多言了,我心意已定。” “是。”傅恒轻叹了一声,咬牙退去,正与永琪擦肩而过。永琪进了客房,两眼只盯着小燕子,凑向她赔笑打趣。 小燕子也不理他,转身跑出门去,永琪急忙返身追赶。乾隆耸起眉宇,左右歪着脑袋瞅着小燕子、永琪的背影,看向一边的紫薇追问:“他们这是怎么了?” 紫薇用手绢压着嘴唇,笑了笑道:“小燕子这几日正生气呢!觉得哥哥被采莲抢走了。” “?原来如此。”乾隆抬了抬眉,仰首笑道:“小燕子,她还是个孩子,还要吃哥哥的醋!对了。” 乾隆凑向紫薇耳边,悄声问:“你的身子还好吗?昨夜,是朕孟浪了。” 紫薇被乾隆这么一说,脸蛋顿然通红,她羞涩的瞥了乾隆一眼,垂下眼帘道:“我没事。” 乾隆冲吴书来使了个眼色,吴书来快步出门带上门扉。乾隆待室内无人后,伸手握紧紫薇的柔胰,亲吻着她的脸蛋**。紫薇一边享受着乾隆的吻,一面思索着目下的情形,她回了乾隆两个舌吻,在乾隆喘息的当儿,哀求乾隆在回京之前,仍当自己是个丫鬟,别把事情说穿。 乾隆怀疑的注视着紫薇,问她的用意。紫薇柔软的身子,贴着乾隆的胸膛,媚声道:“皇上,我怎么说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我们还没有名份就在一起,恐怕会被人说嘴。” “哼,谁敢说?”乾隆捏着紫薇的纤腰,忿然道。他容不得别人挑衅自己的权威。 紫薇以食指点着乾隆的心口,画着圈儿。她的红唇合着乾隆的耳垂,慢慢吸吮着,呢喃道:“奴也是为了皇上啊。大家都知晓,奴是伺候小燕子的。小燕子和我情同姐妹,骤然说出实情,别人会怎么想?不仅,说我勾引皇上,还会说……有碍皇上的威名呐!” 乾隆虽是□熏心,却还有些理智。知道动了女儿身边的宫女,会遭人诟病,只能应了紫薇的话,拉着她的手道:“好,朕不说出去。多亏你事事为朕着想,你放心,回去之后,我把你调入养心殿,过些日子,就封你为嫔,赐名淑。今后,你就是淑嫔。” 紫薇闻言心头暗喜,她用指甲抠着掌心才把欢喜之情压下去,没有在脸上显现。紫薇双眸满含春意的望着乾隆,柔声道谢。乾隆抱着软玉温香,又是一番温存。直到酉时二刻,两人才分开,紫薇回房自用了晚膳,睡下不提。 次日,乾隆、紫薇互相交汇着微妙的眼神,登上马车。车内坐着小燕子、纪晓岚、吴书来,乾隆一边与之交谈,一边悄悄握着紫薇的手。乾隆感觉他与紫薇的每一次对视,都饱含着深情,紫薇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乾隆爱上了这不能出口的刺激,沉醉在偷情的快感之中。 乾隆等人来到湖边,下车观赏景致。见诗社的人在湖岸旁摆了桌案,一群人互相吹捧着,做着酸腐的诗文。乾隆命紫薇上前献手艺,紫薇得意的捧过纸张,挥笔而就道‘你也作诗送老铁,我也作诗送老铁。江南江北蓼花红,都似离人眼中血。’ 众人见之纷纷叫好,争相夸赞紫薇是个才女。紫薇正骄傲的当儿,旁侧有人取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好诗,用得着如此赞叹。看来,不过是因为有人长得好些,旁人刻意夸赞的罢了。” 福尔康听有人欺辱紫薇,猛然回首瞪视着说话的女子。永琪等人也尽皆回头,正看到他们背后的鹦哥儿、黄鹂脸带着嘲弄之情。傅恒则心底发慌,愈发警惕起来。 福尔康走向前,负手扬起下巴,冷然道“你们是什么意思?说紫薇的诗作得不好,难道你们能作出比紫薇还好的诗词吗?” 乾隆也不高兴有人欺负他的爱宠,但他更不喜福尔康叫紫薇的闺名。他正想着之后要好好敲打福尔康的当儿,黄鹂发话道:“我们不会做诗。但不会做诗的,未必不会品鉴。就好比这位姑娘做的诗,前两句平平无奇。” 福尔康抢话道:“前两句是平淡,但紫薇的诗,就是后两句写的好。” “是啊,是啊!”众人纷纷点头,瞪视着黄鹂,认为她有意闹场。 黄鹂也不生气,眉目一扬道:“要我说,这后两句,就更不好了。” 乾隆抬手,止住福尔康几人欲争论的话头,上下端详了黄鹂几眼,笑道:“愿闻其详。” 黄鹂点头道:“这位姑娘做的是送友远去的饯别诗,她的末句‘都似离人眼中血’,这很是不妥。朋友告别故乡,离开朋友远行,或许会流泪,但绝不会流出血泪。” 乾隆摇头道:“姑娘,做诗难免有夸张的手法。” 鹦哥儿不认同道:“我们并不这么想。如果,这首诗拿给不知情的人看,倒不是什么赠别诗,反而是悼念诀别的诗词了。若不是亡故,或是国仇家恨,眼中岂能哭出血泪?” “是啊!”黄鹂不待他人反驳,接口道:“离开朋友痛哭,那已是对朋友最深的感念了,何必夸张的哭出血泪?知道的,明白老铁只是远行,不知道的,还以为老铁要去送死呢!” 鹦哥儿补充道:“这位姑娘之所以最后用‘血’字结尾,不过是为了韵脚。迎合第一、第二句的‘铁’字。但为了韵脚,违了送诗的本意,反而有求名浮夸之嫌。” 黄鹂冷喝道:“就是说,你不是真心送诗词,而是为了显示自己的才学。结果,画虎不成反类犬!” 诗社的人听了,也回过神来,脸上失了笑意,纷纷用指责的眼神看着紫薇。 “你……”紫薇被气得满面羞红,她跺着脚怒视着黄鹂道:“好啊,你说我写的不好。那你做一首诗来比比啊!” 鹦哥儿笑道:“我们不会做诗,不过,在你这首诗上改两个字还是成的。‘你也作诗送老铁,我也作诗送老铁。江南江北故江水,都似离人眼中泪。’” “好,改的好!” “我也觉得这泪字比血字好。” “可不是吗?我刚开始,就觉得血字用的差了。” “是啊,故乡的水,都是离人的眼泪,说得好啊!” “改的好啊,比那姑娘……” “可不是么……” 乾隆虽然觉得被削了脸面,不过,他在人前素来有君子风度,不愿同鹦哥儿、黄鹂计较。他隐下不快,挥手带众人离去,一路上福尔康几次想回头找黄鹂、鹦哥儿算帐,都被福伦压了下来。紫薇出手失利,在皇上面前丢了脸,满眼俱是泪花,哀哭不止。 乾隆坐于车厢内,拍着紫薇的肩膀安慰。小燕子则愤愤不平的想找鹦哥儿、黄鹂报仇。刚才她是听不懂,又盯着永琪和采莲的举动,才闭口不言,此时见紫薇痛哭,方明白紫薇受了欺负。乾隆喝叱了小燕子几句,才让她不情不愿的坐下,不再提寻仇之事。 乾隆倒并非不疼紫薇,而是他想到那头戴帏帽的女子,心里就浮起不知名的好感。想亲近,又有些惧怕,见过那女子之后,他日日思念,夜不成寐。不知为什么,他总是一次次的想起对方。他害怕这样难以控制的情绪,才会任由自己移情紫薇。然而,就算他与紫薇成了好事,那女子的身影亦如同刻入他的心,难以忘却。 乾隆不想为了紫薇,惹恼了心头所系。他有意追寻头戴帏帽的女子,又怕难能得偿所愿,只能不去想不去看。乾隆苦笑,他竟然也会怕,怕一个女人的拒绝。思虑间,马车忽然停滞,福伦掀开车帘外的挡风布道:“老爷,有人求见。” “谁?”乾隆烦躁的斜视着福伦,怪他打搅了自己的思索,不在意的问。 福伦看了通红着眸子的紫薇一眼,转朝乾隆道:“是我们在路上遇到过的,那个头戴帏帽的女子。” “什么?”乾隆心田一震,猛地起身推开福伦跳下车,见福尔康、永琪、福尔泰正与坐在马车上的天佑对持。他赶忙训斥永琪等人退下,上前几步贪婪的看着头戴帏帽的天佑,踌躇着不知说什么好。 天佑微微颔首道:“方才我的丫头多有得罪,我代她们赔个不是。” “无妨,不过是切磋技艺,哪用得着请罪?”乾隆心头飞快的跳动着,环顾四周不见青衣人,只有孤伶伶的一驾马车与一群弱女子。他咽了几口唾沫,壮了壮胆发出邀约道:“我们几次相遇,也算有缘。不知小姐要去何处?可否,一路同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福尔康等人听了,有喜有忧,众人的眼眸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唯有傅恒,恨不得把乾隆打昏了送回顺天府。他深知,眼前的不是寻常女子,就算青衣男人不在了,也不可小觑。时下,反清复明的贼子多不胜数,若是这女子就是其中之一,皇上岂非自投罗网? 傅恒承认帏帽女子确实有一股诱人的魅力,只要是有权势的男人,都会忍不住被吸引。她不媚俗,体态高雅容颜清丽,通身的气派比之后宫的娘娘亦不遑多让。 而那高贵中,又散发着神秘与潇洒的冷魅,仿佛天下所有的人,她都不看在眼里,好似所有的男人都无法掌控她。这样的孤傲之气,反而让人生出牵牵念念的记挂。可是,即便这女子再动人再貌美,她也是来历不明的女人。皇上作为一国之君,怎可因美色而坐于垂堂之下? 然,乾隆显然没有听到傅恒的心声,更没有察觉他灰败的脸色。只是在看到天佑点头的同时,脸上浮现欣喜若狂的神情。 刺杀 “今日的庙会真热闹啊!”乾隆挥着扇子,冲天佑笑道:“小姐也见过这般热闹的庙会吗?” 天佑并未回应,乾隆也不在意,反倒赔着小心。把一旁急欲献殷勤的紫薇恨得牙痒痒。紫薇不明白,这个名叫天佑的女人,看到她对皇上冷冷淡淡,不理不睬的样子,明眼人都看得分明,知晓她不喜欢皇上。可是,紫薇不懂,既然天佑对皇上无意,那为什么要挡了自己的路,不离开呢?难道,还真是为了一路上有个照应吗? 紫薇忿忿的想,自从天佑来了之后,皇上就刻意与她保持距离,别说亲昵之举,就是握个小手,都不曾有了。紫薇恨道,她好容易借机亲近皇上,又与皇上有了夫妻之实,怎么能让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女人,坏了她的好事呢? 只是,如今皇上的眼里只有天佑这个女人,早把她忘在一边了。虽说,皇上金口玉言,说是回京之后升她为嫔。但一个留不住皇上目光的嫔妃,有什么用?紫薇心骇道,难不成,她便成了皇上口中,可有可无的玩物吗?不,不成!她不甘心! 可是,不止她一个。皇上为了天佑,连小燕子都忽视了。她暗中挑拨小燕子滋事,找天佑的麻烦,每次都害小燕子被皇上骂了回来,就连五阿哥在一旁求情也无用。福尔康偷偷叮嘱她,说皇上是看上天佑了,让她不要同小燕子一般,和天佑作对。但尔康哪里知道,只要皇上喜欢天佑。那么,她和天佑就是敌人,她不能让任何一个女人夺走皇上的注意。 紫薇的目光一刻也未曾离开皇上,而乾隆的眼神却痴痴的看着天佑。正在紫薇恼怒之时,庙会中踩高跷、舞龙、跳大仙、耍大杆的队伍从一旁走过,带来了大批人流,挤得众人迷失在人海之中。小燕子不停的钻入一个个杂耍摊子,看着卖艺人的表演,拍手叫好。永琪劝不住小燕子,只得跟着她就近照顾,采莲也苦着脸跟上。 乾隆对小燕子这颗沧海遗珠,还是在意的,怕她出事,赶忙命身畔的福尔康、福尔泰去把人找回来。乾隆刚护着天佑挤出人流,便听得身后小巷中传来卖茶叶蛋的声音。天佑转身,打量着挑担做买卖的老夫妻俩,乾隆以为天佑想吃茶叶蛋,急忙讨好的让紫薇去买。 紫薇哀怨的瞥了乾隆一眼,在他尴尬的目光中,走向卖茶叶蛋的老婆子夫妇。不料,紫薇方凑近一步,那卖茶叶蛋的老头抓起铁锅的把柄,把一锅子滚烫的茶叶蛋朝乾隆扑去。 乾隆好歹有些微末的武艺,他把天佑拦于身后,右掌展开纸扇,刷刷刷的扫开飞扑而至的茶叶蛋。谁知,茶叶蛋刚落地,本是烧着茶叶蛋的炭火,已闪着通红刺目的光芒冲乾隆袭来。 乾隆后退两步,举扇抵挡。他顾不得倒在地上的紫薇,拉起天佑就往福伦、傅恒等人处赶。老婆子见势不妙,从挑担中取出尖刀,大喝一声,“我给白莲教信徒们报仇了!”便高举匕首奔向乾隆,一刀直刺他的心窝。 天佑一脚踢开乾隆,侧身躲过老婆子的刺杀。老婆子挥舞着手臂,手中的尖刀划出一道道锐利的锋芒。天佑步履轻移,避开婆子的刀锋。老婆子也不管天佑,只盯着乾隆,再次冲上前挥刀就刺。 天佑冷着脸掠向乾隆,拉住他的衣袂,把他带到一旁,足尖微抬踢上婆子的心腹,把她踢了一个踉跄,几欲跌到。“还不快走!”天佑朝乾隆喝道。 感慨万分的瞅着天佑,心下感动的无以复加,哪里肯在心仪的女子面前失了威风?乾隆咬牙施展拙劣的身手,帮天佑抵挡婆子。哪想,在乾隆专心对付老婆子的当儿,躲在一边的老头从后背里衣中掏出一柄大刀,悄无声息的施展轻功,朝乾隆劈来。 乾隆刚觉得脑门后吹来一股凉风,心头一凛倏然回首,一把钢刀已至眼前。天佑左脚勾起散乱于地的茶叶蛋,运劲踢向老头的膝盖。老头被茶叶蛋踢中膝头,腿一歪身子侧斜着一个趔趄,刀锋一滑失了准头,由脑门滑向头颈,乾隆却仍躲不过死难。 说时迟,那时快,天佑足底一扭飘向乾隆,右掌一探握住砍向乾隆的森森锋芒。然这一刀用尽了老者的全力,余劲未息,天佑虽拖住了大半的砍伐之力,刀锋却仍划上乾隆的咽喉,带出一道血口。 “老爷!”吴书来与福伦等人被白莲教的人围堵着,此时才姗姗来迟。他们见乾隆颈上染血,尽皆吓得面无色血,呆立于当场,感觉自己的命去了大半,一脚已踏入了棺材。 “吴书来,帮他止血。”天佑把肩头的乾隆推向吴书来,斜起一脚踢飞了偷袭的婆子,转而冲着傅恒等人冷喝道:“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打!” 傅恒、额敏几人被天佑的气势一震,方醒过神挥起拳脚保驾。吴书来一边扯下衣襟捂住乾隆的伤口,一面担忧的望着天佑流血的掌心。天佑接过春丫头递上的帕子,淡淡看了眼掌心的伤口,用巾子包扎了。心头冷笑,她的伤是不会白受的! 之后,天佑只管看顾着乾隆,凡是从傅恒等人的刀下,跃上前来的白莲教杀手,都被天佑毫不留情的踢向额敏几人的刀锋之上。无奈,敌我双方的武艺在伯仲之间,刀锋来来往往,却不见人倒下。直到地方官带兵前来,方平息了战乱。 此刻,福伦才拉着不知躲在何处的胡太医冲向乾隆,永琪、福尔康几人也心急如焚的凝视着乾隆道:“皇阿玛,丁大人已经带兵赶到了,所有的乱党都已经抓获了,都是白莲教的余孽。他们是从我们彻查罗贪官那天起盯上咱们的。现在,全部押去受审了。” 不待乾隆发话,为首身穿五品补服的官员上前一步,抱拳道:“卑职丁承先,叩见皇上。不知皇上驾临,护驾来迟,臣罪该万死!”说罢,丁承先带头双膝跪地,其余官兵皆跪倒在地,山呼万岁。唯有天佑,冲着胡太医提醒道:“他的伤势怎么样了?” “大胆!见到皇上还不跪下!”五阿哥永琪早就看天佑不顺眼了,他见小燕子一次次在天佑手上吃亏,被乾隆喝骂,心头一阵阵痛楚。如今,有这么好的借口,他当然要拿出来说事,折辱天佑,让她没脸再待在皇阿玛身边。 “可笑!”天佑隔着面纱,冲永琪冷笑道:“若没有我,他就算是九五之尊,而今也不过是具死尸。你作为人子,非但没有谢我这个救你阿玛的恩人,反倒摆起架子,真是恩将仇报!我提醒胡太医救治皇上,你却出言阻扰,却是不孝至极!” “你……”永琪被天佑一通挖苦,气得粗脖子红脸,指着天佑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敢这么对五阿哥说话?”福尔康冷喝一声,回头对丁承先发令道:“还不快把她抓起来,压下去重重的打!” 福尔康对女人向来没有多少怜香惜玉之情,他对紫薇的爱,源于知晓紫薇的身分。若紫薇不过是个孤女,他才不会停步一顾呢!福尔康目下得意于请来官兵,捉拿了反贼,这可是保驾的大功,回京后升迁那是十拿九稳之事。为此,他历来自傲的心更大了一分,鼻尖抬的高高的,谁也不放在眼里。 丁承先看天佑一身气度不凡,更有胆子叱责五阿哥,可福尔康是御前侍卫,究竟该不该听从福尔康的话,丁承先实在难下抉择。 永琪朝丁承先挥手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她拿下!” “是,卑职遵命!”丁承先能不顾福尔康的命令,却不能不管永琪的吩咐,只得硬着头皮让属下上前捉拿天佑。 “混帐!你们谁敢!”吴书来扶起乾隆,瞪着福尔康骂道:“你吃了豹子胆了,竟敢为难对皇上有恩之人!难道,你们要让皇上成为不义之君吗?” 吴书来是乾隆的贴身奴才,是紫禁城内的首领太监,是皇上的亲信,连永琪都不敢轻易得罪。何况,乾隆此时口不能言,吴书来说的话,代表的是皇上,谁敢反驳? 永琪等人救驾来迟,乾隆已经心头含怒。不想,他们还对救下他性命,关心他伤势的天佑无理。乾隆双眸掠过天佑右掌上缠绕的白布巾,心下一片柔软,对福尔康几人是愈发的气恼。他手一抬,吴书来会意的取出帕子,乾隆粘着自身的鲜血,以指为笔写道‘救驾之恩,似同再造,见此血字,如朕亲临’。写罢,颤巍巍的摸出印章敲下,随后把手绢递给天佑。 天佑接过帕子,随意塞入衣袖道:“先找个地方落脚,好好治伤,方是正途。” “小姐说的是。”胡太医搀扶着乾隆,急切道:“皇上的伤势虽无性命之忧,但失血过多,怕是要好好休养一阵子了。” 福伦虽借了令妃的势,可也是凭借自身察言观色的本事,爬上大学士之位的。他这几日冷眼旁观,把皇上对天佑的奉承看在眼底,他深知皇上是真的动情了,就连当初宠冠六宫的慧贤皇贵妃娘娘,也不见皇上如此小心翼翼的呵护。 而且,先不论这天佑是何方女子,什么身分,能不能让皇上收入后宫。单说她今日的救驾之恩,那便是抹也抹不去的功勋啊!何况,皇上在受伤流血之时,仍不忘写血书给天佑作护身之用,可见,皇上对她的宠幸之深。 福伦暗暗瞪了眼不知所谓的大儿子,怪他看不清眼下的情形。福尔康得罪了天佑,只怕就成了福家的一场祸事。待皇上龙体康复,那天佑在皇上耳边说些什么,那么他们福家……福伦擦了擦额角的汗水,不敢在深思下去。 永琪以火辣的眼神,盯着天佑掩藏血书的衣袖。他一直想为小燕子取得皇上的特赦令,抵偿她的冒认皇亲之罪。怎奈错过了眼前的好机会,倒让他不待见的天佑抢了小燕子的功劳。永琪明白回京之后,想要皇上的赦免就难了。他咬着下唇,恨不得抢了天佑的血书,塞入小燕子怀里。 小燕子哪里知道永琪的忧心,她刚打了一架正高兴,当看到受伤的乾隆,想起以往皇上对她的照顾,心生不忍疾步上前扶着乾隆。小燕子嘴里不停的说着什么,又想扯开乾隆颈上的血布,查看伤势。被胡太医一把挥开,在小燕子、永琪发怒之前,慎重告知,血布不能随意揭开,若不然就坏了乾隆的嗓子。 乾隆凶狠的瞪视着毛手毛脚的小燕子,小燕子讪讪的避开乾隆的目光,退后几步贴向惊魂不定的紫薇。此时的紫薇不仅心魄未宁,更是怒不可竭。她接了皇上的令去买茶叶蛋,结果,首当其冲被茶叶蛋、炭火烫伤,被杀手冲撞跌倒于地。可是,皇上连看都未看她一眼,只顾着他身边的天佑,任她趴在地上遭众人的踩踏。 紫薇感到万分心寒,她把女人最珍贵的贞洁给了皇上,得到的是什么?难道,因为得手了,反而就不珍惜了吗?紫薇想着想着热泪盈眶,眼泪不停的落下,寂静萧瑟的街头,尽是她的呜咽之声。 “行了,又没人死,你哭什么?”春丫头得知兰心冒了紫薇的名儿之后,就事事针对于她。而今,见紫薇哭哭啼啼的闹个没完,不禁讽刺道:“难道,你是为那些反贼痛心吗?还是恨不得咒谁死呢?” “闭嘴!” 春丫头见天佑开口训斥,急忙住口。 福尔康不依道:“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对紫薇说话?你……” “你住嘴!”福伦一拳打上福尔康的脸,骂道:“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福伦知晓春丫头的话确实辛辣了些,但却是傅恒、额敏、在场众人心里所想的。皇上受了伤谁不担心害怕?可怎么能哭呢?这一哭,不就是咒皇上死吗?福伦对紫薇是更瞧不上眼了,但碍于她的身分,不能呵斥紫薇,只能打醒着魔的大儿子,让他别在人前丢人现眼。 丁承先摸不清乾隆一行人底下是怎么的波涛汹涌,也顾不得细观众人的神色,口中道:“皇上若不嫌弃,就到卑职家里疗伤吧?” “好。”胡太医唤过傅恒、额敏抬着乾隆快步而行,乾隆昏迷之中,把手伸向一旁的天佑。吴书来赶忙躬身,请天佑同行。众人看在眼里,各种思量纷纷浮上心头。 乾隆的受难日 江南水乡,湖上建房,小桥流水,九曲回廊。就在这等红柱绿瓦的房檐下,只见门槛上一双双跨出跨进的绣鞋,长廊间鱼贯而入的身影,手中盘子里端着药物、补食、布巾的丫鬟小厮穿梭不息的奔波着。 胡太医为乾隆诊治过后,拖着疲惫的身子,提着药箱步出卧房。傅恒、福伦等人在门口拦住他,悄声问:“皇上的伤势如何?” 胡太医摆手道:“皇上没有性命之忧,只是……” “只是什么?”众人凑近一步追问。 胡太医正色道:“只是皇上咽喉处的伤口过深,今后说话……可能……” “可能什么?”永琪心急的逼问道:“难道以后,我皇阿玛都不能说话了?” 众人听了永琪的问话,纷纷皱眉,却不好逾越身份说他些什么。可就算永琪不是皇子,父亲负了伤,也不会说这等不吉利的话。傅恒、额敏、纪晓岚尽皆暗叹,也不理永琪,只是等着胡太医的答复。 “皇上颈上的伤,割的有点深。不过,于说话无碍。只是,若照顾的不好,让伤势加重了,只怕嗓子受损,今后不能长时间说话。而且,每到阴雨天,喉咙就会发痒疼痛,好些日子不能开口。”胡太医摇头长叹,眼中更多的是庆幸,“幸亏天佑小姐出手握住了刀锋,若不然……” 说到这儿,胡太医一阵心悸,傅恒等人知晓若再说下去便是大逆不道,尽皆领会的点了点头。唯有永琪忿然道:“她算什么?要是我在皇阿玛身边,皇阿玛根本就不会受伤!” “就是啊,我三拳两脚就把人打跑了!”小燕子笑嘻嘻的附和道。 “五阿哥说得不错。要不是我们为了去调遣兵马护驾,岂会来迟,害皇上受伤?”福尔康扬起脑袋,背负着双手,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你给我闭嘴!”福伦气急败坏的扇了福尔康一个耳光,喝道:“长辈面前没有你说话的份,你给我回房去,现在、立刻就去!”福伦手指着不远处的拱门,瞪视着福尔康,示意他离开。 福尔康看着一脸铁灰色的福伦,尚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想要分辨几句,福伦却哪里给他这个机会,冷喝道:“尔泰,还不快把他给我拉走!” 福尔康气红了脸,抬眼看向人群中的紫薇。紫薇低着头,没有察觉他的窘境。“哼!”福尔康不知该窃喜紫薇没瞧见他的难堪,还是该气愤紫薇对自己的不在意。他狠狠的哼了一声,甩着衣袖,转身离去。 永琪瞧着福尔康的背影,皱着眉回头看向福伦道:“福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尔康,他又没说错!” 他怎么没说错?当着傅恒、额敏这般的权臣,说因为他去搬救兵了,所以才让皇上受伤。岂非,就是指傅恒他们无用,救驾不力吗?而且,还隐隐的抬高自己,这不是找死么? 福伦即便自视甚高,也知晓如今自己的地位是不能同傅恒、额敏等人相比的。可他那个孽子福尔康说了什么?狠狠的得罪了在场的人,更把此次救驾之功,都揽到了自己头上。 永琪、小燕子他们说的再无理蛮横,但他们是谁?是皇上的阿哥,和格格。他们说的再气人,傅恒等人也不敢计较。可他福尔康呢?不过是个没抬旗的奴才秧子,对方是看在令妃娘娘份上,才对他们福家的人和颜悦色,却并不等同于真看得起他们了。 傅恒、额敏、胡太医、纪晓岚……所有此次一同跟着南巡的人,而今心里都不痛快,皆是心惊胆颤,怕皇上有个万一,责怪下来他们哪个受得了雷霆之怒?福尔康却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么不知轻重的话,岂不是陷福家人不义,故意与之结仇吗? 福伦冲众人弯腰拱手,代儿子告罪。之后,转向永琪道:“五阿哥,臣知道你是好意。可是,尔康他太不知轻重,很该好好的敲打了。都是我以往太宠他,让他不知天高地厚了。五阿哥也不用为他求情,叫他好好回屋里想一想吧。” “这……”永琪瞧福尔康黯然退场,觉得该为他说些什么,但又不好插手福伦教训儿子,这毕竟是福家的家务事。永琪想了想,还欲说些什么,一旁默不作声的紫薇,忽然出言道:“胡太医,今晚就由我来照顾皇上吧?请你告诉我要注意些什么,也好叫我不要犯了畏忌。” 不等胡太医答复,傅恒冷然道:“不用了,紫薇姑娘。今晚,由胡太医、吴书来伺候皇上,我和额敏在门外守着。” “可是……”紫薇泫然欲泣的凝望着傅恒,满面哀伤的神色,仿佛傅恒拒绝她的恳求,便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傅恒转过脸,不再搭理紫薇。额敏上前一步笑道:“不用可是了。紫薇姑娘放心,我们会好好守护皇上的。你今日也受了罪,赶紧去歇息吧。” “不,不!”紫薇哪肯错过照顾皇上的美差?方才的救驾,她已经晚了天佑一步。很显然,皇上的心偏向了天佑,离她更远了。皇上竟然在身负重伤之时,仍不忘写血书给天佑撑腰,这般的恩宠,怎么能叫她不嫉妒? 紫薇一次次为自己开解,说自身没有武艺,自然与天佑这等粗野的女人不同。她救不了皇上,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是,只要让她照顾皇上,等皇上醒来之时,第一眼看到自己,看到她不顾疲惫辛劳,温柔的照料他一整晚,皇上一定会心软,定然会感激的。 随后,她再柔声的告诉皇上,当皇上遇到刺客的时候,她一心一念想的都是皇上,怕皇上遇险,拼命想跑到皇上身边,为他挡刀挡剑。可惜,她被人推倒在地,淹没在人群里爬不起来,她的无用让皇上受了难。 紫薇心道,这时候,她必然要显得十分自责,句句话中要透着心疼皇上的意思,而且要眼眸含泪的盯着皇上,痴痴的看着他,并拉起衣袖,让皇上清楚的看到自己那乌青的伤口。使皇上明白,她不是不想救皇上,而是力不能及。而她的伤,便是为了皇上受的,她就不信,她的吴侬软语,她的娇媚手段,斗不过一个冷面女子,斗不过一个小小的天佑! 紫薇冷哼着想,既然天佑都能拿到血书,那么已经把身子给皇上,与皇上水□融的自己,岂非更该得到皇上的恩赐?紫薇深知,皇上受伤不能说话,心底必是十分的惧怕和空虚。只要她乘虚而入,她夺取皇上的宠幸,便是轻而易举之事。但是,之前却要傅恒等人让她照顾皇上才行。 紫薇了解,男人最受不了女人的哀求,她眨了眨眼睛闪出泪花,一边耸着肩膀哭泣道:“傅恒大人、额敏大人,你们就让我伺候皇上吧!” 小燕子见不得紫薇哭啼,叉腰帮着出头道:“喂,你们为什么欺负紫薇啊?别以为皇阿玛病了,你们就可以欺负我们啊!” “微臣不敢。”傅恒不卑不亢道:“如今,皇上的行踪已经暴露,我们不得不谨慎行事。若是有逆贼来袭,奴才们也分不出人手救助紫薇姑娘。” “你别说这些文绉绉的话,我小燕子听不懂!”小燕子昂着下巴道:“我说定了,我今晚要和紫薇一起照顾皇阿玛。你听明白了吗?” 额敏拧着眉峰瞅向永琪,正色道:“五阿哥,还请你劝劝格格吧。今日,反贼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刺杀皇上,想必就算失败了,他们也会有后手。要是有什么动静,奴才们只顾着保护皇上,可顾不上格格了。要是格格受了伤,可怎么是好?让奴才如何同皇上交待,恕微臣不能答应?” 永琪瞧着小燕子瞪大的眼睛,又望着面前沉着脸色的傅恒、额敏,尴尬一笑咬着唇道:“我想,我们已经到了官宅里了,外面又有那么多人把守着。想必,反贼不会那么没有眼色,前来送死吧?” 纪晓岚出言提醒道:“五阿哥,臣记得圆明园也是守卫森严的。”乾隆当初虽然下了禁口令,但人一多,难免有些流言。朝中大臣们虽然不知圆明园内的详情,但也能捕风捉影知晓一二。 永琪一听,心头顿然一惊。纪晓岚若不说起他倒险些忘了,当初的黑衣人在圆明园来去自如,把几千侍卫视若无物。可见,江湖中的那些贼人,确实手段高强,衙门里的兵将未必拦得住对方。永琪可不愿小燕子有危险,他赶忙赔笑道:“你们说的是,是爷想得不周到。” “小燕子。”永琪转向她,讪讪一笑道:“今晚,你就不要陪着皇阿玛了。等过些日子,皇阿玛的伤势好了,你再……” “五阿哥,我们陪着皇上,就是为了照顾皇上的伤势。”紫薇哭丧着脸道:“求求你,让紫薇尽一份心力吧!” “哼!”小燕子冷哼道:“我可不像你,这么不讲义气!皇阿玛受伤了,我当然要照顾他!紫薇,我们不用理他们,我们留下了就是了。我看,他们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说完,小燕子狠狠白了傅恒等人一眼。 永琪心恨紫薇不识抬举,拉小燕子下水。众人则怒于紫薇的蛮缠,和小燕子的嚣张跋扈。可是,永琪不愿得罪小燕子,傅恒、额敏又为身份所限,不能在明面上同小燕子争执。正在众者为难之际,卧室的房门猛地开启,吴书来跨步而出合上房门,把众人引到一边,沉声怒喝道:“干什么呢,你们?没看见皇上正在养伤吗?你们怎么能在门外喧哗?还不快退去!” “不,我要照顾皇上!我……”紫薇哭声嚷道。 “住嘴!打搅皇上静养,你不要命了?”吴书来冷眼打量着紫薇道:“奴才现在说的,便是皇上的命令。你们不听,就是抗旨。抗旨不尊,那可是杀头的罪名!” 小燕子哪容得下吴书来的气焰?冲上去大喝道:“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对紫薇说话!我要告诉皇阿玛,让他杀你的头!” 吴书来冷笑道:“那奴才就等着格格的降罪了!不过,那也要等皇上醒来之后。” 永琪拉住小燕子,朝吴书来喝道:“你怎么能和小燕子这么说话?你不过是个奴才,是个太监!小燕子是格格,是你的主子,你还不快跪下,求格格饶你不死!” 永琪本是顾忌吴书来的身份,对方总归是乾隆的贴身太监,打骂于他,就等同打皇上的脸。但而今皇上昏迷不醒,吴书来本是贴身照顾皇上的,却让皇上受了伤,便是保驾不利。回去之后,只怕是砍头的罪名。为此,永琪自以为不用再看吴书来的脸色。何况,吴书来得罪了小燕子,永琪冲冠一怒为红颜,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可言? 吴书来正欲反驳之际,身后的房门咯吱一声拉开,乾隆颤巍巍的出现在众人眼前,冷冷瞪视着永琪。“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傅恒等人冲着乾隆跪下,吴书来急忙转身扶住乾隆摇晃的身子,惊呼道:“皇上的伤口又流血了,胡太医还不赶紧救治!” 乾隆冲着永琪、小燕子一挥手,吴书来阴着脸喝道:“尔等还不退下!你们是想违逆皇上的旨意,还是,五阿哥你想弑君逼宫呢?” “弑君逼宫?你……”永琪指着吴书来,气得接不上话来。待吴书来把乾隆搀入房中躺下时,方恢复神智,冲进卧室对着吴书来喝骂,“你一个奴才,竟敢污蔑主子,你知不知道……” 砰啪,咣啷当! 乾隆抄起床边的药碗,狠狠砸上永琪的额头,砸的他一个踉跄后腿了数步,才在福伦的扶持下勉强站稳,脑袋昏昏的耳朵轰鸣,眼前一阵阵发黑。永琪不知皇阿玛为何对自己发火,他想问清缘由,嘴巴却因为脑门的疼痛不住的哆嗦,许久开不了口。 反倒是吴书来在一旁冷嘲道:“五阿哥,皇上这是嫌你太吵了,打搅皇上养伤呢!你大声吵闹,不听奴才传旨,让皇上拖着病体,亲自去门前训斥。岂不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 “你,你……”永琪气得心口剧痛,合着额角的痛楚,又是一阵恍惚。他此刻舌头发麻,说话不灵便,被吴书来一通讥讽,却哑口无言。永琪是阿哥,又是乾隆唯一宠爱的儿子,平日多少人奉承着?哪里受过这等闲气?他只觉得胸腔烦闷难言,一股血腥涌至咽喉,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 小燕子看永琪双目赤红,脑门淌下血液,心疼的不得了。她虽因采莲的事,与永琪闹别扭。但小燕子一心认定,打永琪、骂永琪的,只能是她,由不得别人插手。小燕子慌忙上前给永琪压住伤口,却疼得永琪眼睛发晕,福伦急忙拉开小燕子,不让她添乱。 小燕子跺了跺脚,一把拉起坐于床畔为乾隆诊治的胡太医,冷喝道:“你还不快为永琪治伤!” 胡太医瞥了眼永琪额角的伤口,甩开小燕子的拉扯,沉着脸道:“老臣现在要尽力为皇上诊治,抽不出手来看顾五阿哥。还请五阿哥另请高明,让丁大人先请个大夫,待臣治好皇上的伤,再给五阿哥看伤。” “什么高明不高明的?你看病不是最好的吗?要不是,皇阿玛为什么带你来啊?”小燕子扯住胡太医道:“皇阿玛的伤不要紧,他刚才还有力气打永琪呢!你还是先给永琪看看吧,他都不能说话了!你快看看呀!” 吴书来一掌拍开小燕子拉住胡太医的手心,冲傅恒、额敏呵斥道:“还不快把人拉下去!难道你们要看着他们胡闹,害皇上流血不能医治吗?” 傅恒等人正等着这句话呢!额敏、傅恒一左一右压着小燕子、紫薇出门,口中说着得罪了,眼神中却尽是蔑视。永琪本欲上前相助,无奈,他头重脚轻,脑门疼痛难忍,怎生施得开手脚?福伦扶着他,跟上小燕子的脚步,一边低声劝解,说是等皇上康复了,再从长计议。 永琪无奈,他摸着头上的伤口,轻声痛呼着。想到乾隆冲他丢碗时冷厉的眼眸,仍想争辩的嘴不由得闭拢了。吴书来等众人退去,关了房门,站在胡太医身后看着他把诊问脉。 “皇上怎么样了?伤势有没有加重?”吴书来担忧道。 胡太医按着乾隆的脉搏,沉吟许久方回道:“皇上的伤势没有恶化,先前我探脉,皇上因为反贼之事还有些惊吓。此刻,倒已经平复了心绪,这是好事啊。”胡太医把皇上的手腕放入被絮之中,冲吴书来点了点头。 吴书来紧绷的脸,仿佛松了口气,笑道:“还请胡太医尽力救治。” 胡太医拱手道:“吴公公放心,给皇上诊治,老朽安敢不尽力?” “那就拜托胡太医了。”吴书来指着一旁的下榻处道:“胡太医,你也累了,今晚还需你照顾皇上。” 胡太医推辞道:“皇上晚间或许会发热,我已经写下了方子立刻就去抓药,由我亲自熬了药汁给皇上服下。”胡太医知道乾隆伤在咽喉,割的又深,伤势只怕会有反复,还是未雨绸缪的好,以免救治不及,掉了脑袋。 “好。那奴才就在这儿等胡太医的药了。” “这里就烦劳公公了。若皇上有什么不适,立刻命人去喊老朽。吴公公,千万别让皇上再起身了。” “胡太医放心,咱家一定照办。” 这厢吴书来和胡太医按部就班的行事,那头天佑正歇在客房内,品茗吃着糕点。不多时,窗户中窜入赏云鹤的身影,天佑并未抬首,只看着桌上的书册道:“事情都办妥了吗?” 赏云鹤瞥过天佑右掌心上染红的布巾,拱手道:“请小姐放心,一切尽在掌控之中。”说罢,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默默放上桌面,推向天佑。 天佑挑起眉峰,瞅了赏云鹤一眼继续看书,稍息伸出右手。赏云鹤微微一愣,随即会意的揭开天佑掌心的绢布,认真细观了伤势,取过桌上的瓷瓶拉开塞子,由得瓶内乳白色的汁液倾倒在天佑的伤口之上。 当天佑感觉炙痛的伤口一片凉意之时,赏云鹤已跃出了卧房,消失在精美的江南庭院之中。天佑看着掌心重新缠上的药布,摇着头莞尔一笑。 一群做白日梦的 紫薇和乾隆在庙会上与众人走散了,来到小巷口,看见一对老夫妇挑着冒烟的吃食担子,往他们身边走来。稍息,在他们身畔放下担子,叫卖起茶叶蛋。 乾隆低头问:“生意如何?” 做买卖的老头回应道:“凑合凑合,够过日子了。” 老婆子见机,冲乾隆道:“老爷子,您要不要吃几个茶叶蛋?这都是用上好的红茶煮的。您闻闻,香不香?不香不爽口就不收银钱。” 乾隆扇着纸扇,点头笑道:“好,来十个茶叶蛋。紫薇,给钱。” 紫薇正贴于乾隆身侧,只见她伸手取钱时,那卖茶叶蛋的老婆子,突然夹起茶叶蛋朝乾隆丢来。而她身后的老头,更是提起热气腾腾的锅子,把一锅的茶叶蛋冲她与乾隆扑来。 乾隆揽过紫薇,后退数步,展开纸扇刷刷刷的扇开茶叶蛋。不想,那老头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端起炉子,把滚烫的炭火朝他们迎头洒来。紫薇被炭火迷了眼,赶忙背对着逃窜,不料整个炉子的炭火击到她的肩头,巨大的冲力把她推倒在地。 乾隆看着跌倒的紫薇,忧心的吼道:“紫薇,你没事吧?” 然,正在乾隆侧头担心询问之时,卖茶叶蛋的老婆子从担子里取出尖刀,大喊一声“我为白莲教的信徒们报仇了!”便举着刀子刺向乾隆。 紫薇瞪眼看着锋利的刀子,不知哪来的劲头,她猛然爬起身跑向乾隆,伸开手臂用整个胸膛挡在乾隆身前。在乾隆惊异心痛的目光下,老婆子的刀锋一下子刺进紫薇的心口。 “紫薇!”乾隆一把搂住紫薇,吼叫道。 紫薇感到剧烈的疼痛,却更欣喜于乾隆对她的心疼。之后,又有几波杀手袭来,乾隆拦腰抱着她,始终没有放开手。直到丁承先前来救驾,紫薇被乾隆抱着送入卧房,揉着她疗伤,整宿整宿的看顾她。回京城之后,乾隆立即封紫薇为淑妃,并赏下免死金牌,赐住永和宫。 面对后宫妃子的嫉妒与陷害,紫薇一次次宽容大量的饶恕了她们。乾隆看在眼里,对紫薇更是欣赏赞叹。过了两年,紫薇为皇上生下了十五阿哥,皇上欣喜若狂,加封紫薇为淑仪皇贵妃。并让令妃交出玉印,把代管后宫的权利禅让与紫薇。 令妃吃惊了,皇后妒忌了,后宫的女人们联手祸害她,没想到乾隆棋高一着,正等着看她们的丑样。在后宫女人使坏的当儿,把她们一网打尽。令妃倒了,皇后也倒了,恶毒的女人尽皆被送入偏远的冷宫。 乾隆对始终如一的紫薇愈发疼爱有加,在她诞下十六阿哥之后,力排众议把紫薇推上后位,并悉心教导她的两个儿子,隐隐存有托国之意。百年后,乾隆驾崩,紫薇由儿子搀扶着步入慈宁宫,登上太后的宝座…… “紫薇,紫薇。”小燕子早早起身,想带着紫薇去看永琪的伤势。不料,平日比她早起的紫薇正含笑而眠,不知做着什么梦,口中不停的叫着皇上,还发出一连串的笑声。难道,紫薇梦见她被皇上认下了?小燕子心虚的想。她对自己抢了紫薇的爹,一直耿耿于怀,想保住如今的好日子,又怕事情被揭穿落下杀头的罪名。 小燕子昨晚翻来覆去没睡好,想着永琪对她说的,若是他没有去搬救兵,那么只怕皇阿玛给天佑的血字,就是她小燕子的了。那她就不用怕皇阿玛知道真相了,她就能把爹还给紫薇了。可是…… 小燕子又气又恼,可哪里有办法让时辰再倒回去?小燕子对天佑的恨更深了,觉得每次遇见她就没好事。而如今,更是硬生生的抢了她的东西。小燕子心道,从来只有她抢别人的东西,这会儿竟然有人欺负到她头上来了,她一定要好好教训对方,不能再让对方嚣张下去,坏了她的好事。 想着想着,小燕子推搡紫薇的动作粗鲁了不少。紫薇本是做着美梦,不愿醒来。谁知,坐上太后的宝座之后,就如同在水中颠簸,一上一下、忽左忽右,她被折腾的连连颦眉,最后不得不张开双眸,一眼便瞧见床头推着她胳膊的小燕子。 紫薇迷茫的闭上眼睛,一时间不愿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她不是救驾了吗?她不是成了皇后吗?她不是给皇上生了两个儿子吗?为什么,为什么她又出现在这狭小的卧房里,睡在这扇木床上?而不是躺在金碧辉煌的永和宫中,卧在那金漆扣玉的楠木床头?或是,大气端庄的慈宁宫,那张百年老玉雕琢的卧榻之上? 不,不会的。刚才不会是梦!紫薇握紧双拳,恼意滔天!即便,她此时不得不清醒的告诉自己,她不过是做了一场美梦,而今梦醒一切成空。可是,她仍是忍不住对小燕子的恨意,恨对方不该打搅自己,坏了那手握重权,执掌宫规的美妙滋味。 在她的梦里,她受着乾隆的宠爱,不论是皇后还是令妃,都被她踩在脚下没有还手之力。可是现实呢?她不过是一介小小的宫女,皇上虽然答应封她为嫔,可与梦中的情形何止是天差地别?她恨小燕子不让自己多享受一刻,而叫她早早的面对残忍的事实。 然,她却没有办法呵责小燕子,还要对她赔着笑脸,只因为对方是格格,而自己不过是伺候她的丫鬟。今后,她更需要小燕子为她在乾隆面前说项,此刻的冒犯,她只能吞到肚子里。紫薇心中暗暗默念,等她得了势,她一定要让得罪自己的人都生不如死。不仅小燕子、福家、令妃,甚至是那个皇后! 当初入宫,她用琴声吸引皇上,让皇上与她下了一整晚的棋。隔日,她就被皇后提了去,关在翊坤宫的暗房内,被施与针刑。紫薇知道,皇后是吃她的醋了。可是令妃呢?她明明替皇后掌管后宫,却救不下一个小小的她吗? 可见,令妃有意让她与皇后起冲突,好稳固自己的地位。果然,不出她所料。永琪、福尔康夜探翊坤宫,并把她的事告知皇上。皇上前来相救,把皇后狠狠骂了一顿。令妃亲自来漱芳斋探病,又是送药又是安慰,叫乾隆不住的点头,好几晚都歇在延喜宫中。 紫薇明白,令妃一定知晓她夏紫薇才是皇上的亲骨肉,所以根本不怕她勾引皇上。为此,还特意让皇上多注意自己,敞开门扉由得她接近皇上。这么一来,皇后或是后宫的嫔妃一定恨死了她,整日想着怎么折磨自己。 但动了她,福尔康、小燕子一定会闹个鸡飞狗跳,永琪也会站在小燕子一边。皇上喜爱永琪、小燕子,对她又有些欣赏之意,自然心向着她们一方,沉下脸下令惩罚折磨自己的嫔妃。可谁才是赢家?是令妃!她不费一兵一卒,利用她去流血流泪,在她痛苦的背后坐享其成。 紫薇心道,她是不会饶过令妃的。然而,紫薇也暗自心惊。令妃真是好手段,只要她认了爹成为金枝玉叶。那么,之前欺负她的后宫嫔妃,在皇上眼里就越发成了恶毒的女人了。 紫薇知道自身的手段还稚嫩,但夏霜芝、郑同,她那对亲生父母带给她的羞耻和伤害,她是永远不会忘记的。夏霜芝、郑同虽然死了,可是,她却背负着羞辱的名声,活在别人鄙夷的眼神之下。连她的外公都不再承认她是夏家的小姐,何况,那些看主子眼色的下人? 她一路从济南来到京城,从大杂院到福家,又从福家转入紫禁城。所有的是是非非都告诉她,女人也能有权势和地位,也能掌控人的生死。要想活得好,要想不被人看轻,就要利用所有对自己有利的事,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 她本欲成了格格,嫁给知心人。但而今她明白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那就是富贵和权利!有了钱,什么不能买到?而有了权势,谁还能轻视自己?就算做了格格,嫁入达官显贵之家,她的身世也是一道硬伤。她并非后宫嫔妃的女儿,而是乾隆的私生女,就算身份高贵,也难免背后有小人嘀咕。 紫薇从小看戏文,总想找个文采斐然的男人做丈夫。可这些年看来,越是胸藏文墨,一副翩翩公子模样的男人,愈是喜爱沾花惹草。难怪书中有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既然,觅不到对自己一心一意的如意郎君,何不找一个对自己最有利的男人? 无况,她嫁人离了皇宫,时日一久,皇上对自己的父女之情就淡了。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紫薇曾自问,她不是真正的夏紫薇,她并非皇上的亲生女,她为什么放着近水楼台不用,看着眼前的明月不捞,而去求个不知日后好坏的良人呢? 试问,天下哪个女人最尊荣?不就是皇上的心头所爱,与来日新帝的母后吗?所以,她渴望皇上的宠爱,她想要成为人上人。她欲作那把持乾坤的女人,让天下所有的人都在她脚底下俯首称臣。 如今,她已经成了乾隆的女人,同那位子又近了一步。紫薇心道,也许她可以放天佑进宫,让她吸引皇后、令妃的注意,那么自己成为淑嫔之事,也就没那么挑眼了…… “紫薇,你还在想什么呀?”小燕子摇了摇紫薇的胳膊,不耐烦道:“太阳都晒屁股了,快起来,我们一起去看永琪。” 紫薇隐下怒气,笑容满面的睁开双眼,坐起身瞅着小燕子道:“怎么?你不气永琪了?” “我……”小燕子害羞的低头,半晌才昂起下巴道:“永琪说了,采莲不过是个婢女。我一个格格,为什么和她计较?” “好。”紫薇转着眼珠,提醒道:“你要是真这么想,以后就别和永琪闹了。你想想,路上你为了采莲的事,险些自己摔断了腿不说,还和永琪闹的那么僵。若是真出了事,岂不是便宜了采莲。” “哼!”小燕子只要提到采莲,就生闷气。 紫薇看着小燕子不经意的扯着床幔,心中冷笑,嘴上却说:“那个采莲也不知道是真没有亲眷,还是想跟着永琪享福。反正,回了京城,让永琪远远的打发了她就是了。难不成,永琪在宫里还缺人服侍?” “紫薇!”小燕子一把抱住紫薇,撒娇道:“紫薇,还是你对我最好了。” “你明白就好!”紫薇点了点小燕子的鼻尖,有心道:“不知道永琪的伤势怎么样了。” 小燕子一听,甩着膀子气道:“昨儿,皇阿玛也不晓得怎么了?居然用碗砸永琪,真是的,要是砸坏了他可怎么办?紫薇,你说皇阿玛他干什么这么生气啊?我们要留下来,是为了照顾他,他气什么呀?” 要是换了她,她也砸!不过,基于自己也是始作俑者,紫薇心虚的笑了笑道:“可能,皇阿玛是觉得太吵了。” “太吵了?我们吵,还不是因为他们不让我们陪着皇阿玛啊?”小燕子忿忿不平道:“回头我一定要告诉皇阿玛,让他治吴书来、傅恒他们的罪。” “行了,小燕子。你不是担心永琪吗?我们还是快去看永琪吧。”紫薇了解小燕子,想要让她住口,就要用别的事情引开她的思路。 果然,小燕子甩开了告状的念头,拉着紫薇出门,直奔永琪的卧房。福尔康一早就到永琪的卧室不停的踱步,福尔泰倒是跟着福伦没来掺合。此时,尔康见紫薇前来,忍不住奔向她伸手拥抱,被紫薇侧身躲开。 福尔康以为紫薇是怨自己昨日没有关心她,所以正在生闷气。赶忙又是发誓,又是解释道:“紫薇,昨天我为了皇上,没有好好照顾你,是我的错。可是,我一直把你放在心里的,怕你出事,昨夜都睡不着。是阿玛不让我出门,我才不能去找你。” “紫薇。”福尔康一往深情的望着紫薇道:“我对你的感情,就算山峰都没有了菱角,海水枯竭了,我对你的爱都不会终止。” 紫薇哪里愿意来看永琪,她此刻只想到乾隆面前献殷勤。但是,她人微言轻,哪里能陪在乾隆身边?只怕,还要永琪这个阿哥为她说话,才不得不跟着小燕子前来探望永琪。谁知,一大早的,福尔康就到了永琪房里,还说着这么让人误会的话。 紫薇听着福尔康的话,心底不禁一阵腻歪。往常,福尔康还知道拉着自己到偏僻处说,现在竟然当着永琪和小燕子的面,堂而皇之的宣之于口。他不要名声,自己可还要呢!紫薇垂下眼帘,翻了个白眼,恨不得福尔康昨日死在乱党手里。 紫薇扯着帕子忍下怒意,冲福尔康说了几句轻柔委婉的话,方打消了福尔康的肉麻之言。小燕子拉着紫薇坐下,吃着桌上的点心,一边朝永琪打量道:“你的伤还好吧?” 永琪心喜于小燕子的关心,笑了笑道:“没事……” 福尔康插嘴道:“五阿哥的伤,昨天请城里的大夫看过了,说不碍事,就是要疼几天。五阿哥只是伤心,这伤是皇上打的。” 小燕子想到昨日受的委屈,咬牙切齿道:“待会儿,我就找皇阿玛去,让他评评理。昨天,皇阿玛一定是病糊涂了!” “小燕子,你别去。”永琪对昨日乾隆砸碗时,看向他的那个眼神,仍记忆犹新。心中忍不住发颤,打着寒噤。 “我还不是为了你!你……” 紫薇拍着小燕子的手,压下她的暴怒道:“五阿哥也是为你好,怕你说话太直了,惹皇上不高兴。” “难道,皇阿玛不喜欢我了吗?”小燕子惊恐道。 “皇上怎么会不喜欢你?”紫薇神思一转,奸笑道:“要我说,一定是谁在皇上耳边怂恿的,让皇上一时蒙蔽了,才出手伤了五阿哥。” 永琪一愣,转而深思片刻,拍案而起道:“一定是那个天佑。她昨天不是一直在皇阿玛身边吗?肯定是她在皇阿玛面前乱说,说我没有陪在皇阿玛身边,保护皇阿玛,说我不孝。皇阿玛才会那么生气的!” “对!”小燕子重重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一定是那个天佑胡说八道。走,我们去教训她!” 紫薇一把抓住小燕子道:“你别乱来啊!她现在可有血字护身的,上面写‘救驾之恩,似同再造,见此血字,如朕亲临。’可见,皇上如今对她可上心了,咱们可不能硬碰硬。” “紫薇说的不错。”福尔康颇为自豪的看了紫薇一眼道:“如今,皇上正喜欢天佑,她又有救驾之功,我们要是惹了她,皇上一定以为我们处处针对天佑,反倒不美。不如等回了京城,告诉令妃娘娘,让令妃娘娘好好对皇上进言。” 永琪默默颔首,拍掌道:“不错。令妃娘娘跟了皇阿玛那么多年,自然深知皇阿玛的喜好。她一定会婉言相告,让皇阿玛清醒过来。比我们处置天佑,与皇阿玛起冲突。不如,让皇阿玛亲自处置她。” 紫薇附和了几句,说出来意,“五阿哥,不知皇上的伤势怎么样了?” 不待永琪回答,小燕子在一旁取笑道:“紫薇刚才在梦里也一直叫着皇上。” 紫薇心头一窒,暗骂小燕子就是祸害。她给了福尔康一个安抚的笑容,故意流露一个女儿对父亲的忧心,哭丧着脸道:“我真是很担心皇上啊,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放心吧,皇阿玛没事。”永琪摸了摸额角的伤,摆手道:“今早,我就让采莲去问过了。” “采莲呢?”紫薇想通过对采莲的问话,激起永琪探望乾隆的心思,从而求他把自己留在乾隆身边。 永琪一面朝小燕子赔笑,一边答道:“采莲去给我取药了。” 说人人到,采莲踩着轻快的步子跨入门槛,一双眼睛却红彤彤的直流眼泪。 “你怎么了?”采莲这些天的伺候,永琪还是受用的。他早把采莲当作自己的人了,除了小燕子这个今后要做他福晋的女人,哪容得别人欺辱? “我没事。”采莲把药端给永琪,悄悄擦拭泪水。 小燕子虽然不喜欢采莲,却见不得人掉泪,她质问道:“你别哭哭啼啼的,说,到底是什么事?” 采莲扭着衣角道:“我,我在灶下煎药的时候,看见春丫头也再煮东西。听大夫说,她煮的是药膳,里头放了很多名贵的药材。那味道,闻着很香很甜,我就想那个天佑不是手上割破了吗?少爷也流了血啊。我想让春丫头均出一些药材给我,我也给少爷煲粥。谁想,她一点也不肯给,还……” “还什么?”紫薇有意挑起争斗。 “还说,我是个要饭的。”采莲痛哭道。 永琪站起身,喝道:“岂有此理?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奴!她们以为自己是谁啊?她们能住进府里,还不是靠我们?现在,用着府里的,吃着府里的,居然敢给我们脸色?走,我们……” 福尔康拉住永琪道:“五阿哥,稍安勿躁。如今,皇上还病着,我们还是不要和她起冲突的好。若不然,有心人会以为我们故意找茬。到时候,那天佑去皇上耳边一说,我们岂不倒成了恶人?” 永琪忿然道:“那你说怎么办?总不会让我咽下这口窝囊气吧?” “不如,五阿哥转告丁承先,让他不给天佑任何用度。你看如何?”福尔康眯着眼,恶意的微笑道。 “好,好主意!”永琪拍着福尔康的肩膀道:“这话,你去替我转告丁承先。对了,顺便让他把府里的好药材都取出来。问问他,怎么给那天佑用,反倒忘了我这个阿哥?” 紫薇赶忙道:“丁承先做事这么没分寸,不会误了皇上的药物吧?不如,我们去看看皇上吧?把事情告诉胡太医,别让小人把皇上蒙蔽了。” “嗯,你说的不错。”五阿哥一口喝完了苦药,拉着小燕子往乾隆的院落赶去。徒留采莲拿着空碗,幽怨的望着他的背影。 让你张狂 “小姐,先歇一歇,喝点子粥吧。”春丫头端着青花瓷罐轻轻放置天佑面前,笑眯眯的揭开罐盖。顿时,从罐内传出一缕清香,袅袅的缠绕于卧房之内,久久不散。 天佑以没受伤的左手拿起汤勺,勺起白玉般稠浓的米粥,浅尝了一口。随即微微点首,不紧不慢的一勺勺往嘴里送,眼中掠过淡淡的笑意。 春丫头见天佑有了食欲,心底高兴。她退立于一旁,想起灶房内的事,拿出来与众人分说。“小姐,奴婢刚才去熬粥的时候,正巧碰上那个卖身葬父的采莲。” 黄鹂记恨当初采莲缠着赏云鹤不放的事,凝起眉冷哼道:“我们不是早在那五阿哥身边见过她了?有什么好说的?” “你哪里知道?”春丫头俏丽的脸蛋浮上戏谑的笑容,吊足了众丫头的胃口,方道:“采莲看我用白玉雪莲熬粥,闻到这股清香,也知晓是名贵之物。她就问一边陪着煎药的大夫,大夫告诉她,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极品雪莲,是补身养颜的佳品。你们知道那采莲听完后是怎么做的?” 秋丫头挑眉道:“还用问么?肯定是去告诉她主子,说我们用了他家的好东西。” 春丫头摆手道:“就说你猜不到。那采莲可有意思了,听大夫说完,立即跑到我身边,想把没有切好的雪莲拿走,嘴里还说要去给五阿哥做粥。” “那你怎么办?”鹦哥儿奇道。 春丫头昂着小脑袋,皱着鼻子娇俏的笑道:“我一巴掌拍开她的手,骂她不懂规矩。谁晓得,采莲跟了五阿哥倒是长了志气了,她双手叉腰说,我们如今吃的、用的、睡的,都是她家主子给的,我们是占了五阿哥的福。就连我用的白玉雪莲,也是丁承先他们府上的,当然应该让她主子先用。” “岂有此理?”黄鹂通红着小脸道:“你是怎么回她的?” 春丫头挥了挥手道,眯着眼冷笑道:“她还没说完呢!采莲说,开始她以为我们是良家女眷,没想到,我们是依附男人过活的女子。” 这算什么话?岂不是把她们说成了寻欢之地的□?秋丫头气极道:“她怎么敢这样说?” “为什么不敢?大夫煎完药出门了,灶下只余我和采莲两人。”春丫头沉声道:“你还真以为采莲她是好人家的闺女啊?若真是良家的,何苦到街头卖身葬父?城里难道没有牙行吗?一样是卖身为奴,只不过,一个是别人挑拣她,而另一个却是她挑选别人。” “她哪是卖身为奴啊?她是选相公呢!”黄鹂冷然道:“在街头,只要她看顺眼了,而对方给的银子又合意,她自然就立刻跪下,说些‘我从今往后就是你的人了’,诸如此类的忠心话。要是她不喜欢,就好比那街头找她麻烦的恶霸,还不是被人打走了?” 鹦哥儿颔首道:“我当日也觉得奇怪。那恶霸找采莲的时候,那采莲不是说,昨日恶霸也找她麻烦吗?她说,她一两银子也没拿。可见,恶霸昨儿确实出钱买过她,可采莲没应。否则,她该说,对方没有给她银子。” “何况,那采莲当时是怎么逃脱恶霸的纠缠的?”鹦哥儿叙述着疑惑道:“你说,一个弱女子卖身葬父,她急不急?难道,就不怕她爹的尸首放坏了?而且,昨日卖身还险遭不测,次日竟然又上街头,她就不怕再遇上恶霸吗?可见,这其中定有猫腻!” “行了,我们不提这些。春姐,她之后又说了些什么?”秋丫头愤然询问。 春丫头接着道:“她说,要是我们是良家女子,为什么沿路跟着他们,最后竟还与他们一路同行了?她说,肯定是赏公子腻味了小姐,所以丢下我们。我们没了恩客,只能巴结着五阿哥他们。” “采莲说,我们若是聪明就事事听她的,由她在五阿哥耳边美言几句。要是我们与她作对,她一定叫五阿哥把我们撵出丁府。”春丫头补充道。 “可笑!亏她说得出口。她以为自己是谁啊?谁会听她的指使啊?” “唉,你可别小看她。”鹦哥儿反驳黄鹂道:“那五阿哥是个耳朵根子软绵的,小燕子又是无事生非冲动的,还有那紫薇,她是恨不得把小姐赶走,而福尔康事事都帮着紫薇。采莲若要挑事,不管对错,他们都会偏向于她。” “哼!难不成,小姐还会怕了她?”黄鹂翻白眼道。 “是不会,可……” “好了,你们争什么?与其你们互相斗嘴,不如去和采莲说去。”秋丫头横了鹦哥儿、黄鹂一眼,催着春丫头说道:“春姐,你该不会任由她口出狂言,而不作声吧?” 春丫头讥笑道:“我对采莲说,我从未遇到过像她这么嚣张的乞婆。卖身葬父的时候,硬要别人收容她。今日,见到好东西,不问来历便要充当自己的,可见不是正经人家的小娘子。想拿我们的东西去献殷勤,竟还说成我们沾了她的光似的,好不要脸。” “你这么说,她一定回去告状了。”黄鹂讪笑道。 “行了。”天佑喝完粥,放下勺子拭了拭嘴唇,环顾着身侧的贴身丫头道:“你们跟在我身边,也有多年了。今后,还要跟着我入宫。我提醒你们,入宫后多看少言,无论起什么冲突,都不用回嘴。多说无益,而且隔墙有耳,小心被人抓了把柄。明白吗?” “是,小姐。”鹦哥儿等人在天佑冰冷的目光中,低下头福身答应,各自的心头浮起一阵寒意。天佑的眼神,仿佛要穿透她们的身子那般锋利,丫鬟们觉得自己的所思所想,在天佑那双黑色的眸子里无法隐逸,感觉就算她们把私欲藏的再深,也会一一被天佑看透了。 半晌,丫头们方缓了缓心绪,低头做事。春丫头收拾了桌上的碗盘,黄鹂取过药物悄声上前道:“小姐,您的伤,该上药了。” “不必了。”天佑觑了一眼自己的右掌,挥手命黄鹂退下,侧耳倾听着房外走廊内的脚步声。果然不出她所料,稍息片刻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停在卧室外敲响了门扉。 “谁呀?”鹦哥儿接下天佑的示意,出言询问。 “奴婢巧儿,是傅恒大人差遣来请小姐去静听斋的。”门外的丫鬟答应道。 天佑闻言默然起身,春丫头等人赶忙上前为她梳妆打理,待整妥了衣衫,方留下春秋二人守着卧房,带着鹦哥儿、黄鹂往静听斋而去。 留守的秋丫头见天佑走远了,没好气的瞪了春丫头一眼道:“春姐,这会儿惹事了吧?小姐说得对,以后遇上采莲这般找碴的,还是不搭理为妙。” 春丫头却不认同道:“即使我没回嘴,只要东西没给她,不称她的心意,那采莲还是会给她主子告状的。而且,我就算把雪莲均给她,只怕等五阿哥吃到嘴里,采莲也会为了邀功,说我们偷拿丁府的药材,被她抓个正着,才抢下了五阿哥的口食。” “唉,虽说你惹事了,我可没说你做错啊!小姐的东西,怎么能给人呐?小姐不要、丢了,也不能给她呀!”秋丫头咬着下唇,摇头道:“我猜,没事。毕竟,这白玉雪莲是今晨小姐给你的,又不是丁府的,他们凭什么说要就要啊?等把事儿弄清楚了,看他们还要不要脸,臊不臊!” “我也这么想。”说罢,春丫头摆了摆手道:“行了,不提这些。眼看就巳时二刻了,我们还是想想,给小姐做些什么午膳吧。” 秋丫头应和着点首,与春丫头结伴去灶下,却没料到,静听斋的话头早已从天佑占用名贵药材,转为另一番计较了。 却说,五阿哥带着小燕子等人跑去静听斋,被傅恒请入偏厅,不让五阿哥四人去折腾乾隆。五阿哥按下暴怒的小燕子,先是问了乾隆的伤势,其后立即招来胡太医,说出了采莲在灶房内看到的事,并点出了自己的疑心。 “胡太医,你想。那天佑不过是划破了掌心,就要用名贵的药材,而且还不肯均出一点。这么一来,到皇阿玛用药时,没了好药该怎么办?” “可不是吗?”小燕子噘起嘴唇,怒气未歇道:“那丁什么的大人也真是的,为什么把好药给她呀?应该给永琪,给皇阿玛才对么!” 胡太医与傅恒交汇了两眼,无奈问道:“请问五阿哥,天佑小姐用的是什么药材?” 五阿哥倒也没听采莲提及,但此时他如何能吱吱唔唔,落了下风?五阿哥拍着椅把道:“反正有不少,我们并不是学医的,哪里分得清楚?” 傅恒也不同五阿哥分辨,让下人找来随时在外院听宣的丁承先,问道:“听说你把好药材都给了天佑小姐,反倒忘了皇上?” “卑职冤枉!”丁承先大惊失色的跪倒在地,指天发誓府里最好的药材,都已经给皇上用上了,绝没有藏私。至于天佑小姐,从未到他处求药,自然不曾给过。 傅恒也不信丁承先会做出这等没有分寸的事,奈何五阿哥不信,硬是招来给他看诊的大夫质问。确实,如采莲说的那般,春丫头手里拿的是极品雪莲、白玉雪蛤和清谷稻米。 大夫解释说,极品雪莲长在巅峰之顶,千年冰雪不化。别说摘采,就是攀上山崖亦是极难。可想而知它的价值,传闻说是病入膏肓也能有起死回生之效。而白玉雪蛤却是深潭之中的佳品,可遇不可求,专补气血两亏的症状。至于清谷稻米,是指从小用药汁养育的水稻,当成熟之后,颗颗晶莹剔透,是大富大贵的王侯之家用以食补的名贵药材。 胡太医听的连连点头,这些他在医书上见过,紫禁城的内务库中雪莲、雪蛤都有,是上佳之物,但说不上极品。清谷稻米倒是有不少,可与书中记载的确有不同,或许是养不得法,味道和效用都比不上书中所写。为此,皇上、太后、嫔妃们都不怎么爱吃。 胡太医冲跟前的大夫笑道:“你知道的倒不少。” 丁承先躬身替大夫回道:“胡太医缪赞了。不过,他确是我们元洲城最好的大夫。” “哎呀!我们现在不是要找最好的大夫,我们是……” 紫薇压下急躁的小燕子,柔声道:“丁大人,格格的意思是,是不是你把极品雪莲、白玉雪蛤、清谷稻米送给天佑小姐的?” 丁承先急忙否认道:“别说卑职不认识天佑小姐,并无私交。无况,卑职作为臣子,若有好药怎么可能不给皇上,而去给别人?而且,这等天材地宝的药物,卑职哪里能有?还请格格明察。” “这么说,那些药材是天佑自己的咯?”福尔康默然片刻,继而心潮翻滚,朝永琪抱拳道:“五阿哥,皇上遇刺,可能与这天佑脱不了干系。” 傅恒眉峰一皱,问道:“你何出此言?” 福尔康扬起脑袋,一脸得意道:“你们想,那天佑为什么会带着这么好的药材?她一个弱女子,为什么又会在路上,与我们一次次相逢?定然是意有所图。恐怕,这次的行刺就是她策划的,她带着药材,是怕行刺的时候受伤啊!” 永琪等人听了福尔康的阴谋论,无不附和。傅恒同额敏面面相觑,眼底都看到对方的不认同。 傅恒、额敏也曾怀疑过天佑的身份,但并不是此次的刺杀。天佑来历不明,傅恒等人自然警惕,然他们也深知当初青衣人的身手,不是自己能比的。而一行南下,也路过许多荒凉之地,若天佑是反贼,有心除掉他们,那么让青衣人埋伏在荒郊野外,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岂不是最好的时机?何必到元洲,在摩肩接踵的街头打闹? 一来,野外人烟稀少,刺杀目标明显。二来,到了城里,就有官兵,未免生出掣肘。三者,刺杀皇上,来的总是身手最好的。若昨日的刺客换成青衣人,他们哪里抵挡得住?天佑要是乱党,不派青衣人,反而叫来武功稍逊之人,岂不可笑?四则,反贼都誓死斩杀皇上,天佑要是乱党,何必宁可伤了自己,也要救下皇上? 以上四点,无论如何也说不通。为此,傅恒、额敏对天佑仍有疑心,但已经不再把她视为反贼了。 五阿哥冲丁承先道:“丁大人,你现在就去捉拿天佑归案,务必挖出她口中的内幕。” “这……”丁承先首次见到说风就是雨的人,他是朝廷命官,但也不能光凭一个猜测,就把手握皇上血字的恩人捉拿下狱啊!可对方是五阿哥,是当今圣上的爱子,丁承先不知怎生拒绝。无论是审问天佑,还是违逆五阿哥之命,都必须得罪一方。丁承先急得脑门冒汗,不住的张望傅恒。 傅恒侧身向五阿哥提醒道:“天佑小姐之事,不过是福侍卫的一个猜想,未必就是真的。天佑小姐出门在外,带些药物也是人之常情。而且,五阿哥别忘了,皇上亲笔写的血字‘救驾之恩,似同再造,见此血字,如朕亲临。’奴才们见到这血字都要下跪的,如何把她押下去提审?” “你们不行,我总行吧?我可是格格!”小燕子仰着下巴,叉腰喝道。 “你也不行,要皇阿玛亲自审才行。”五阿哥总算还明白‘如朕亲临’这四个字的含义。他叹了口气道:“我们还是等皇阿玛醒了,再作计较吧?” “不行!”小燕子扭着身子道:“万一她逃了怎么办?” “这……”永琪眉峰紧皱,一时难下决断。 额敏见小燕子不依不饶的样子,又怕她大吵大嚷,拉着五阿哥一起发疯,闹醒隔壁休养的皇上。只得让丁承先差遣奴才,请来天佑。 天佑方跨入静听斋的偏厅,小燕子便冲着她喝道:“你说,你为什么带着药,你是不是乱党?昨天的人,是你派来刺杀皇阿玛的对吗?” 天佑未看小燕子一眼,朝鹦哥儿抬了抬下巴。鹦哥儿会意的拿出手绢,抖了一抖,展开其上暗红的血字。傅恒等人立即跪下,山呼万岁。唯有永琪、小燕子、福尔康、紫薇四人,鹤立鸡群的站在跪倒的众人之中。 “起磕吧。”天佑俯视着额敏等人,抬手道。 傅恒今日是初次认真打量天佑,他见天佑命人下跪、赦人平身,都仿佛是天经地义的事,之中竟一点没有刻意做作的感觉。天佑的容貌宛若江南女子,但她的神气却傲然冷漠,眉宇中透出的尊荣高贵,让人不可逼视。不知为什么,傅恒与之对视,就仿若被一双无形的双手压迫着,使他不得不生出敬服之意。 傅恒骇然的同时,额敏、纪晓岚等人也莫名的心惊,纷纷移开目光,心头七上八下的打着小鼓。 “傅恒。” “奴才在。” 天佑冷冷一笑道:“把紫薇、福尔康拉出去打三十大板。” 未等傅恒答应,小燕子恶狠狠的指着天佑道:“你敢!” 五阿哥瞪着眼道:“天佑,你别欺人太甚!” 福尔康、紫薇心底却暗暗叫糟。他们本是跟着永琪等人行事,见他们不跪,自己便也不跪。他们心底又哪里愿意给天佑磕头?可是,见血字如面君,即便他们看不起下跪之人,却不能当看不见血字啊?这事,就算闹到皇上面前,也是他们的罪过。而五阿哥、小燕子是皇上的儿女,有错也不致死。紫薇、福尔康心里懊悔,他们一念之差,倒让天佑拿住了把柄。 “傅恒,御前失仪、冒犯圣驾是什么罪名?”天佑询问。 紫薇、福尔康心底一沉。 “回皇上,御前失仪是死罪,按律当斩。” 天佑漠然的看向五阿哥道:“在我看来,今日紫薇、福尔康见到圣驾不跪,是他们主子往日教导不利。才网开一面,免去他们的死罪。然,死罪能免,活罪难饶,傅恒,还要朕再说一遍吗?” 众人闻言,惊骇的无以复加。虽说,天佑手上有乾隆的亲笔血字,可是,换了任何人,谁敢自称为‘朕’?那可是大逆不道之罪!但而今,天佑手握血书,确是如朕亲临,她这么说,谁能反驳?谁能说她不敬圣上?她此时此刻,代表的就是乾隆、就是皇上、就是掌控天下的一国之君! 众者望着天佑傲气凛然的风姿,看着天佑眼中犀利清澈的神采,一个个心跳如狂,身子微微颤抖,不知是激动还是惊惧。傅恒等人无一不在心头惊呼,此女非凡人也! 在场之人呆了半晌,傅恒才回神命丁承先把紫薇、福尔康压下去打板子。小燕子出手阻拦,朝天佑质问道:“你凭什么打紫薇?你凭什么打尔康?” “就凭我拿着血字,就凭我现在代表的是皇上!怎么?你们见到皇上是不行礼的吗?朕还没说完呐。”天佑冷笑道:“五阿哥、还珠格格不听圣训,违逆圣裁,不忠不孝逆旨欺君。额敏,把他们压下去禁足在房里,没有朕的旨意,不能放他们出门一步。” “奴才遵旨。”额敏冲丁承先使了个眼色,丁承先立刻挥手让看守院落的兵丁入内,一左一右押着极力反抗的紫薇、福尔康两人离去。但永琪和小燕子,丁承先却不敢下手。 小燕子欲施展轻功,救下紫薇、尔康。天佑的左手藏在衣袖之下,掏出一颗珠子捏在指尖,猛地一弹打上小燕子的章门穴。小燕子身子一软,跌倒在地。 永琪哪里还顾得上福尔康和紫薇?赶忙回身抱起小燕子,扯着嗓子怒吼道:“你分明是个反贼,怕我们挖出你的底细,竟敢拿着皇阿玛的血字打压我们。傅恒,额敏,你们不是我皇阿玛的奴才吗?怎么听她的话,来欺压我们?难道你们忘了,我才是皇阿玛的儿子,小燕子才是皇阿玛的开心果!” 傅恒等人正左右为难之际,吴书来扶着乾隆跨入门扉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照天佑小姐的吩咐去做!” “吴书来,你……” 永琪还想出口辱骂,被乾隆一巴掌袭上脸颊,打得他目瞪口呆的愣在当场。乾隆回首虎目圆瞪,给了众人一个狠厉的眼神,随即猛一挥手,示意傅恒把人押下去。 小燕子被制住了穴道无法动弹,永琪又因为乾隆的巴掌给打懵了,被傅恒、额敏茫然的拖走了。待永琪等人出了静听斋,乾隆才隐下恼怒的神色,让胡太医查看了伤势,并邀天佑一同回房。 吴书来扶着乾隆入了厢房,天佑命鹦哥儿、黄鹂守在门口,自行入内。吴书来把乾隆送到内室,再回前厅关上室门。当他再度走入里间,只见乾隆打了个千秋,在天佑面前跪下道:“奴才奉弦,见过主子。” 天衣无缝 天佑俯视着脚下跪拜的,已经替代了乾隆的奉弦,颔首道:“你还在养伤,起磕吧,坐着说话。” “谢主子赐座。”乾隆起身端了椅子请天佑入座,待天佑坐下,方敢落座。 天佑并未多言,只是细细打量着眼前毕恭毕敬的奉弦。 “主子,您看怎么样?”吴书来走近天佑,躬身询问。 “不错。”天佑眼角的余光掠向吴书来道:“很像。” 吴书来俯首贴耳的笑道:“自从与主子重逢,听了主子的吩咐。我们回宫就细细找遍了。这奉弦十五岁起就成了宫中的侍卫,从五等守卫晋身到一等带刀侍卫,成了天子近侍。他平日在养心殿当差,对皇上的一举一动不可谓不熟悉。” “当日,我们得知主子的谋划,暗中有了计较。主子命奴才找人选,奴才们瞧了好些日子,才谋定了奉弦。奉弦是镶白旗下一支,姓喜他拉,全名喜他拉?奉弦。” 吴书来接着道:“实则,还有许多侍卫长得像皇上,不仅身材连那脸也像,比奉弦更像。可是,只有奉弦身世最苦,幼年丧了父母,寄居在叔叔家。他叔母是个小心眼的,虽不至于打骂,却一直给他吃冷羹剩菜。当初他一心就想出人头地,不再看别人的脸色。” “其后他年满十五,在皇上校考八旗子弟时,被侍卫首领看中,成了太和殿的五等守卫。说来也巧,奴才觉得奉弦长得像皇上,多看了两眼就这么记住了。之后,走过太和殿无意中总会看上一眼,每次都能看见他。” 天佑扣着食指敲击桌面,抬了抬下巴,示意吴书来说下去。 吴书来笑着续道:“虽说,大内侍卫是七日一轮,可奴才见奉弦竟是从未休息过。好多次,奴才见到他被人明着暗着打压。奴才见他可怜,就给了他一个机会,不想皇上看上了他的身手,提他入了养心殿。” “这么说来,奉弦和你还颇有渊源?”天佑挑起眉眼,斜视着吴书来冷笑道。 “奴才惶恐!”吴书来猛然跪下,磕头道:“奴才知错,奴才不该过问大内侍卫之事,更不该生了私心,请主子责罚。”吴书来明白,奉弦的事,只怕天佑早已知晓了。自己亲口说,总比事后让主子出口质问,好得多了。 “这事,就算了。看在你对我忠心的份上,赦你无罪。”天佑淡淡讥嘲道:“不过,弘历倒也是个好糊弄的。” 吴书来心头一凛,急忙磕着响头,不住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奉弦见状,赶紧起座与吴书来同跪于一侧,哑着嗓子道:“求主子饶过我义父吧。” 天佑挑眉笑问:“吴书来是你义父?” “是。”奉弦点首道:“义父看我可怜,常常帮着我,连我娶亲都是义父偷偷接济了银两操办的。之后,拙荆难产而死,一尸两命也是义父宽慰我,还给了我治丧银子。” 吴书来认义子,天佑并不奇怪。历来,太监都是无后的。得了权势的太监,为了死后有人抬棺、哭灵、守孝、扫墓、烧纸钱,无一不是认儿、找义子。吴书来没了血亲,认下奉弦倒在情理之中。反倒是奉弦,好歹是镶白旗下的八旗子弟,竟然会认身为奴才的吴书来为义父,而且,对方还是个太监,此事实难叫人置信。 天佑心道,奉弦此人若不是过于忠厚,便是个野心勃勃,能忍人所不能忍的居心叵测之徒。吴书来想让他为自己送葬,而奉弦却利用弘历对吴书来的宠幸,踏平升迁之途。 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东西,得到自己想得到的,本亦没有什么大错。但奉弦如今已成了弘历,一国之君,他的一举一动影响的便是整个大清王朝。天佑凝眉深思道,她此刻贬下了一个昏君,可不是为了培植起一个暴君。 为君者若是太过贪婪,不懂得适可而止,轻则祸害黎民百姓,重则动摇国本根基。而且,他身边还有个吴书来……吴书来不仅深知奉弦的底细,更历经两朝,藏了不少眼线,他如今想操控奉弦是轻而易举。就算吴书来未必有这样的野心,但要说吴书来推举奉弦没有一点私心,天佑是不信的。 天佑想起当年,命赏云鹤抓出紫禁城内的血滴子,前来认她这个旧主,并定下以李代桃僵来扭转乾坤的大局。日后,吴书来等人时有来信,选出奉弦请她过目。天佑回忆着,她当初忙于炼药制毒和南洋的事务,没有亲自去看,而是让赏云鹤去打探的。赏云鹤回来之后,说了一个字‘可’。她相信血滴子的手段和赏云鹤的眼光,便定下了奉弦这颗举足轻重的棋子。 奉弦而今之所以与弘历一般无二,是因为赏云鹤派人入宫,教导吴书来等人易容之术,这些人多年来的筹谋,才有了今日的奉弦。吴书来等人不仅把奉弦的脸,慢慢向着弘历的容颜刻画,并在弘历熟睡之时,把他的脸也朝着奉弦那方描绘。一日日、一年年,两者慢慢接近,到如今已别无二致了。 奉弦此人束发之年成了侍卫,到而今已经二十八岁了。当年选定奉弦之后,吴书来让弘历抓了他一个大错,把他交由慎刑司处置了。奉弦假装服毒身亡,吴书来等人让慎刑司中的血滴子,把奉弦的尸首抬出紫禁城烧化。 奉弦死后,喜他拉家暗中为他设了个衣冠冢。等传言消散之后,吴书来等人再让赏云鹤的属下送奉弦入宫,叫他穿着太监的服饰跟着吴书来,暗中观摩弘历的作息举止,临摹他的笔迹,听对方的治国之道,但求没有十分像,也能有五六分的神似。 每日,奉弦都躲在暗处,观察着弘历的神态口吻。直到他与弘历有**分相似时,再命赏云鹤的手下悄悄把他带出皇宫,送到京城外的小院中苦读、练字、学那制衡的手段。 实则,奉弦早可以去替代弘历了,但天佑不愿冒险。毕竟,宫内熟悉弘历的人太多了,有多少太监、宫女、嫔妃每日陪着弘历?一不小心,恐怕就会露出马脚。天佑心想,或许该让弘历出京,让他们分开一阵,就算奉弦回去之后有什么改变,那也可以有推托之词。 为此,天佑忆起了《还珠格格》内,弘历与小燕子一行人南下私访之事。天佑觉得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从弘历进入吴地便与之邂逅。为的就是让人心头起疑,但不至于之后顺弘历的意同行时,会生出突然之感。 至于,怎样才能让弘历邀她同路而行,天佑丝毫不担心。天佑深知自己的儿子风流倜傥,往难听说,便是个流连花丛的色中饿鬼,只要有些姿色,又与众不同的女子,都能合他的口味。 果不其然,弘历即便同儿女出游,也忍不住□,与小燕子的奴婢,也就是当日的兰心,而今的紫薇有了苟且之事。虽是她暗中推波助澜,但也是他们有丑事在先。天佑光想到弘历看她的眼神,就恨不得扇他千百个巴掌,狠狠打醒这个逆子。 但,为了今后的大计,天佑不得不忍着弘历的骚扰。她本以为,促使弘历与紫薇有了私情,两者□正浓,弘历又刚吃到嘴里,自然该对紫薇疼爱有加。就算她出现了,弘历转了一些心思到自己身上,那也不能同紫薇相较,便可不受打搅。 然,弘历的举动却用事实告诉她,只要他吃下嘴的,就不会再讨好对方,更不会在意了。如此喜新厌旧,难怪他不能好好把持朝政。弘历蠢吗?天佑自嘲的想,要是他蠢,当初他会讨好康熙?让康熙喜欢他,对他另眼相看吗?而自己,又会把整个大清托付给他吗? 毋庸置疑,弘历不蠢,反而相当聪慧。只是,心性不定缺乏恒心,他得到了,便不会再去珍惜。而且聪明人,往往会自大,喜爱奉承之词,受不得逆耳忠言。如此长久以往,聪明人也会积毁销骨啊! 就如自己费尽心机夺来的大清基业,交给了他,可他又是怎么回报的?天佑苦笑,她兢兢业业得了个恶名而积攒的国库银,不到二十年,就所剩无几了。那些银两不是因为救灾、军饷,而是成了这孽子几次下江南的花费。 南巡,说的好听是视察民情,其实,不过是寻欢作乐,听沿途的官员逢迎阿谀而已。好端端的盛世王朝,硬让他捧出一群贪官污吏,埋下大清朝走向衰败的祸根。 天佑心道,她之所以接近弘历,与之同行。一来,是知道《还珠格格》的剧情,怕弘历因为紫薇、小燕子的话去苏杭两地,走错了方向。自从她开始筹谋,准备拉乾隆下位之日起,早已命赏云鹤查出丁承先的底细了。 用奉弦换下弘历,说得简单,难道真的把两人换一换,便成了么?可那奉弦只是外貌相像,嗓音可相差了万里之遥呐!因此,她利用白莲教的刺杀,让弘历的咽喉受伤。但其中要掌握火候,不能太轻,让太医说无碍。要是如此,其后声音变了,又该怎么圆谎? 当然,也不能过重,使得弘历再也不能说话。若是弘历哑了,奉弦如何还能换下他,总不见得也把他弄哑吧?何况,大清国怎么能有一个哑巴皇帝?这么一来,八旗又将齐聚,官员必会结党,各自推选皇上,重演康熙末年九龙夺嫡的惨剧。若是大清内乱,致使民不聊生,与她的原意岂非背道而驰? 二来,既然要等弘历受伤才能换人,那么两人怎么换?总得在弘历伤势痊愈,不能说话之前调换过来吧?为此,天佑早些年已命赏云鹤摸清了丁承先的宅院,在各个住处都埋下了人手,并在最好的几处院落下挖了通道。以便换人时,先把奉弦藏入地道内,趁弘历静养,房中无人之际调换。 当初,她与赏云鹤分别,就是为了让云鹤把奉弦先一步带往丁家的宅院,部署好一切,等着弘历上钩。 弘历被刺后送入静听斋,胡太医治好弘历的伤出门那会儿,屋外引发了争执。吴书来趁弘历昏迷,推开内室的桌子,放出底下的赏云鹤、奉弦,并让奉弦与弘历换了衣衫。之后,吴书来赶紧出门,引开傅恒等人的注意。 而屋内的赏云鹤看过弘历的伤口,拔剑在奉弦的咽喉上刺了个相似的伤痕,再扛着弘历跳入地道。奉弦忍着伤口的疼痛,把桌子与秘道合上,然后颤巍巍的走到门边,为训斥永琪等人的吴书来助阵。顺而带回胡太医,让他再行医治。 换下弘历之事,可以说天衣无缝。就是因为太过顺畅,反而使天佑加倍的小心。她淡漠的睨视着吴书来、奉弦,许久才道:“吴书来,皇上如今还需你去扶持。因为,你是最熟悉弘历的人。回宫之后,若是有人觉得皇上变了,只有你能帮忙解说。我想,你是聪明人,不会做出让我失望的事。” 吴书来赶忙叩头道:“奴才选了奉弦确实有私心,并非谋求私欲,而是怕皇上忌讳。奴才们知道皇上的来历,怕他今后容不得奴才们。所以,才想找一个亲近的,也好有个善终。再者,若找个不相识的,也未必肯听话。” “好,我就信你今日之言。”说罢,天佑转视奉弦,冷然道:“奉弦,你记住。今天,我能给你万人之上的地位。他日,我也一样能废了你。你可别让我失望。” 奉弦低头叩首道:“奴才谨遵主子的教诲。” 天佑微微颔首,勾唇笑道:“今后,你就是弘历,是乾隆,便自称为朕吧,别说漏了嘴。另外,你暂且不要对永琪他们疾言厉色,以免有人起疑。病好之后,就撤去他们的禁足令吧。” “谢主子提点。” “嗯。”天佑看了眼乾隆,起身道:“你好好歇着吧,听吴书来多说些弘历的往事,回京后别露出了破绽。” “是。”乾隆低头应声。 天佑回身走出客房,吴书来、乾隆跪拜着小声恭送。 待天佑出了门,乾隆扶着吴书来起身。吴书来让乾隆躺上床,他坐于一边正色告诫道:“到了我这个年纪,已经是不怕死的人了。可是,我还是怕主子。为什么?我怕生不如死啊!奉弦,不,皇上。你已经一脚踏入富贵之中,可别作茧自缚啊!” 乾隆握上吴书来的手,点头道:“多谢义父提醒,儿子绝不敢忘。” “行了。”吴书来笑道:“你心里记着就好。今后,还是叫我吴书来吧。这两日,你也别多说话,小心坏了嗓子。” “是。我听义父的。” 乾隆在吴书来的照顾下入睡,满室洋溢着父慈子孝的气息。而静听斋左厢的梅园内,却上演着父子相残的戏码。 乾隆又脑残了吗 “我打死你这个混帐东西!”福伦气急败坏的挥起一巴掌,抽向福尔康的脸颊,房内响起一连串噼啪的清脆声。 福尔泰看着福尔康挨打,却低着头在一旁冷笑。照常理说,父亲疼长子,娘亲宠么儿。可他们福家呢?阿玛、额娘都偏向尔康,只要是涉及大儿子的事,他这个做弟弟的,就得赶紧的谦让着。然,尔泰而今已是弱冠之年了,仍被上头的亲哥哥压着出不了头,怎能让他不恨呢? “阿玛!你为什么打我?”福尔康一脸震惊的看向福伦,脸颊上充满了沉痛之色。“我无缘无故被打了板子,你不替我出头,反倒来打我,究竟是为什么?我不明白,我不明白!阿玛你这两天为什么都这么喜怒无常?” “我喜怒无常?”福伦喘着粗气,颤抖的指着仰躺于卧榻之上的福尔康道:“昨日我打你,是因为你在皇上面前对天佑小姐无理。之后,又在傅恒、额敏他们面前口出狂言。今天,我不过与尔泰出去片刻,你又犯下了大不敬之罪。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找死啊!” “哼!”福尔康龇牙咧嘴的摸着屁股上的伤痕,扭头不作搭理。 实则,由于丁承先暗中叮嘱,这三十板子打得并不重。丁承先按照天佑的吩咐,打福尔康和紫薇,不过是给天佑留下个脸面。丁承先心知自己不过是个五品外官,福尔康、紫薇却是跟在皇上身边的近侍,尔康的爹又是大学士,是京官,他如何敢去得罪? 要是皇上伤好了,追究起此事,也不知是凶是吉。丁承先多年在官场上打滚,自然明白,该如何给自己留条后路。为此,不过让手下装模作样的打了几板子,刑罚过后,还命奴才送两人回房,更叫了大夫替二人诊治。接着,又是送补药,又是拨丫鬟伺侯,实难使人心生恨意。甚至,挑不出他的错处。 福伦皱起眉峰,瞪了福尔康一眼道:“等你的伤好了,你去给天佑小姐请罪。” 福尔康此时正恨天佑,想起方才的三十大板,昂起脑袋怒喝道:“她算什么小姐?若是良家女子,会跟着我们走吗?会住进丁府吗?” 福伦扬手道:“我不管她是什么来路。我只知道,她现在已经是皇上的救命恩人了。而且,皇上对她又那么迁就、疼爱。别说小燕子,就是五阿哥,都比不上她在皇上心里的分量。你往后说话,最好掂量着开口,别带累福家上下!” “阿玛,你怎么能这么说?难道,你忘了宫里的令妃娘娘了?那天佑,是要把皇上从令妃娘娘身边抢走啊!我们往日,深受令妃娘娘的大恩,怎么能视而不见?”福尔康哀痛的凝视着福伦,一脸不敢置信的问。 福伦可从没把身家性命,和升迁之途尽数押在令妃身上。他知晓令妃的手段,可他更会揣摸乾隆的心意。福伦不知道,乾隆对天佑的喜爱之心会维持多久。但是,福尔康与之对着干,总是不明智的。福伦深知,乾隆这般的一国之君想要讨好女人,绝对会顺着对方的心意行事的。 如今,天佑正得宠,她若是狠下心来找个由头,处置了福尔康。别说五阿哥说不上话,就是皇上,也不会偏向他们福家的。福伦心惊的想,或许,乾隆还会因为福尔康对自己的女人无礼,觉得颜面受损,而迁怒于他们福家。即便回京之后,天佑的气焰被令妃压了下去,失宠了。可福尔康人死不能复生,福家就算能再度崛起,也是伤痕累累了。 想到此处,福伦的背脊泛出密集的冷汗,他扭了扭身子,厉声告诫福尔康不准再出言顶撞天佑。至于赔罪,福伦干脆亲自前去,他怕强押着福尔康去,反而让他对着天佑胡说一通,引出祸事。 之后几天,福伦多次去赏荷轩求见天佑,都被秋丫头等人找借口打发了。当福伦正想发挥他锲而不舍的劲头时,乾隆命吴书来传口谕,嘱咐福伦不可打搅天佑。福伦心惊胆颤的应声,暗中骂福尔康连累了他这个老父,更恨天佑滑不留手,竟劳动皇上出面训斥于他,害他白费了多日的心思,准备了一肚子的奉承话,却无处可诉。 福伦心骇于天佑的手段,更惊愕于她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思及此处,福伦又想起目下的险情,他们福家与天佑结怨,都是福尔康一手造的孽。平日,福伦一直以为大儿子聪明伶俐,不需要他多管教。他出门在外,也常有人夸赞尔康。谁知,此次南下,福尔康居然多次逾越身份,不仅得罪了傅恒、额敏等权臣,甚而引得皇上的新宠也对他恨之入骨。 福伦看着死不认错的大儿子,一阵叹息。他知道,福尔康身为皇上的近侍,多年跟于五阿哥身边,又得了令妃的帮寸,后宫里的奴才都是看菜下碟的,即便福尔康自大,也无人敢越过五阿哥、令妃得罪于他。如此一来,福尔康自是少年得意,从不曾被人触其锋芒,也养成了他而今目中无人的心性。 福伦暗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看来,他的大儿子只怕是改不过来了。与其在他身上多费唇舌,不如,好好教养稍显木讷,却还知晓分寸的小儿子为好。 此后,乾隆养伤的日子里,丁府内平静了不少。五阿哥、小燕子禁足,紫薇、福尔康养伤,福伦带着尔泰,与傅恒等人一同守在静听斋门外,为乾隆守门把关。直到月余后,乾隆伤势痊愈,忽然游兴大发,说是这些日子为了养病,躺在床上过久,觉得浑身不舒坦,想要出府在城内走几圈,松动松动筋骨。 傅恒等人哪里肯依?乾隆就是在城里遇险的,他们哪还敢让他微服出访?面对臣子们焦急的劝说,乾隆心下亦是无奈。乾隆苦笑着想,这哪是他想出去啊?分明是天佑主子吩咐他的,他哪敢不从命? 可是,明明自己不愿出门,却不得不离府时,口中还要昧着本心,说着非常想去游玩的话。硬是要违逆臣子的好意,摆开皇上的威风,让奴才们不敢反驳于他。思及此处,乾隆暗中默默流泪。往日,总听人言,皇帝也有苦衷,不能随着心意而行。当时还不信,没想到老天记着呢!这不,如今可遭报应了。 最终,额敏、傅恒,拧不过乾隆,只得按着他的心意,带上天佑主仆出了丁府。傅恒、额敏暗中焦躁,乾隆突然游兴所致,竟只带着他们二人保驾,连吴书来都被留在静听斋,用以引开福伦、丁承先等人,让他们顺利脱身出府。照乾隆的意思是,与其大张旗鼓派众人暗中保护他,引来反贼。不如化整为零,就他们几人出门游街,自然就不会引人瞩目了。 傅恒苦着脸想,皇上来袁州遇刺,他们为免朝廷的动荡,只得隐瞒下来了。可袁州城庙会当日的事闹得那么大,谁能不起疑心呢?何况,一心想要反清复明的乱党,他们的消息可是很灵通的。白莲教余孽的行动,难道他们不会察觉吗?虽说,当日的反贼死的死,活着的也被关押在大牢里。可是,谁能担保消息不外泄呢? 傅恒身畔的额敏,心头也在思量。皇上受伤休养了好些日子,丁承先把城外的兵力遣来城内防卫,只要皇上在一天,袁州城的官员就处在风声鹤唳之中,而底下的兵将更是草木皆兵。这样的气氛,只要精明些的人,都能嗅出其中三昧。 额敏此次南下与人交手,也明白了往日的狭义。身为满人,他总有些自傲,一直瞧不起汉人。然,这一回的教训,却使他当头棒喝。了解到自己的武艺根本上不得台面,就如江湖中人说的,不过是三流的看家本事。 额敏此时跟于乾隆身后,可他在怕啊!怕再有万一,遇到反清的贼子,自己死了倒好,但要是皇上有个好歹,别说诛九族,只怕他们一族都成了大清国的罪人啊! 傅恒、额敏俱咬着牙叹气,前几日他们见乾隆怒打五阿哥,觉得皇上被刺之后,人反而清醒了不少。说句诛心的话,他们还真有些感激白莲教的余孽。可是今日,皇上竟在这节骨眼提出私访,额敏、傅恒苦笑,他们都摸不着头脑,不知皇上究竟是明白了,还是更糊涂了。 埋怨过后,傅恒额敏又期盼的看向头戴帏帽的天佑,他们这些日子以来,感觉天佑行事果断,极有分寸。满心期盼她劝说皇上回府,怎奈,他们哪里知晓?眼前的天佑,便是让乾隆不得不出门的罪魁祸首。 今儿鸡鸣时分,赏云鹤跃入天佑的卧房,给天佑包扎伤口。实则,赏云鹤取来的药物极好,天佑的伤早已愈合了。但,赏云鹤却依然每日不间断的前来,固执的为天佑上药,想要那白净的掌心看不见一丝疤痕。 天佑也随他的意,毕竟,疗伤还在其次,赏云鹤带来的消息才是正题。云鹤禀报,江湖上隐隐有传闻,皇上南下微服私访,在袁州遇刺生死不明。这两年来,一直蠢蠢欲动的红花会,已在昨晚亥时赶到了袁州城,正住在久安茶坊内。此处,是红花会的据点。 天佑静坐着思索,任由赏云鹤掏出怀中的瓷瓶,把药物涂抹于她的手心,待其包扎妥当后,方才出声吩咐赏云鹤。 赏云鹤听了天佑的嘱咐,剑眉微扬,忍不住问道:“为何还要涉险?” 天佑淡淡一笑道:“因为,一次救驾之功,在他人眼中是远远不够的。” 不够什么?赏云鹤心底疑惑,却没问出口。他深深看了天佑一眼,转身离去。天佑也不送他,转道于外厢书案前,铺上纸张自行碾墨,洋洋洒洒的写了好些字迹。之后,放下笔墨,细细看过一遍,才满意的折起纸张,放入衣袖中。 末了,用罢早膳,天佑命春丫头去静听斋知会乾隆,让他找托词出游,方有了而今之事。为此,额敏、傅恒的眼光即便再伤心,再哀怨,也成了对牛弹琴,做无用功而已。 乾隆跟着天佑缓缓而行,直到走过四条街道,站在久安茶坊前,天佑方回视着他提议道:“艾老爷,进去喝杯早茶如何?” 乾隆无有不应,傅恒、额敏也觉得与其让皇上在街上乱晃,处在危险之中。不如,坐在茶楼里,就算出了事,也能以不变应万变。 天佑等人进了茶楼,乾隆殷勤的带着天佑上楼,掌柜待鹦哥儿几人在楼梯处消失,眼中闪过一抹疯狂的喜色。他朝端着茶水的小二使了个眼色,飞快的退入后院奔向偏厅,敲响闭合的门扉,压抑着激动的心绪,说是有要事禀告。 房门打开,一个手握金笛的青年警惕的探出身子,看了看门外的动静,才放掌柜入内。 掌柜环顾四周,小小的厅堂内坐着八人,俱是红花会的当家。十当家章进心直口快,追问道:“你不在前面看店吗,跑来干什么?” 掌柜为了压抑狂澜的心绪,满脸通红,好半晌才平复了气息,低声道:“当家,满洲鞑子来了!” “他们又来搜查吗?”四当家文泰来沉吟道:“看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躲一躲。” “不是,不是!”掌柜挥手道:“他们不是官兵。我瞧着,倒像是顺天府的人,听他们的口音就是京里人。而且,我们安插在丁府门前的暗桩,在店门口点着他们,我看他的嘴型是说,这一行人是从丁府出来的。” “真的吗?会不会是那狗皇帝来了?”章进瞪大了眼,跳起身道。 “不管是不是,总要去看一看。这好机会,我们可不能错过!”十一当家骆冰望着丈夫文泰来笑道。 “不错。”文泰来冲着骆冰点了点头,转视陈家洛询问:“总舵主,你怎么看?” 陈家洛沉思片刻,拍桌道:“我想满清的皇帝刚才遇刺,不可能有胆子出门。这次来的,多半不是他。但,我们得到的消息是,不只满清鞑子的皇帝来了,他还带着儿子和女儿。” “不错,不错。”掌柜出言道:“他们之中,是有个头戴帏帽的女人,还有两个丫头作陪。不过这几个人,看上去都极有气势,想来不可能是泛泛之辈。” “难道,是那狗皇帝的女儿来了?”八当家杨成协恨道:“听京里的人说,狗皇帝去年认了个汉女当格格。我呸!据闻这女人是狗皇帝的私生女,她娘是被狗皇帝□才怀上她的。如今,她娘一死,她就为了荣华富贵认贼作父。若今天来的是她,我一定要好好教训她!” “嗯。”陈家洛环视着众人道:“想必,十之**是满清鞑子的格格上门。我们抓了她,用她来要挟乾隆。不过,以防万一,我们不能都去。这样吧,泰来兄带着六当家、八当家、十当家留守,我同五当家、十四当家前往。当然,还要骆冰嫂子打头阵,充作弹曲子的卖唱女,去探听探听。” “总舵主,为什么不让我去?”章进不服。 文泰来狠狠剜了章进一眼道:“就因为你行事太冲动,说不定会让对方起疑。要知道,如今袁州城内到处是官兵,若是她们一喊,必会引来鞑子,岂非打草惊蛇?我们就算抓到了那格格,也逃不出这袁州城,反而陷入重围!如此一来,抓她又有什么用?” “我……” 章进还欲反驳,一旁的骆冰好声劝说道:“十哥,你就听总舵主的吧。你和泰来哥留守,可不是小事。若此事是陷阱,我们失手了,还要你们来援救。” 章进虽比骆冰年长,却因为背负罗锅脾气古怪。骆冰心软,向来多关照章进一些。章进感念骆冰的照顾,从不违背骆冰所言,只得点头应承。 陈家洛见机起身,冲文泰来重重颔首,示意把大局托付于他。自己带着骆冰等人,跟着掌柜离去。掌柜把陈家洛三者安排在天佑等人的隔间之内,实为一个厢房,中间以屏风隔开。 小二送上茶水,笑问乾隆要不要边喝茶,边听小唱。 乾隆暗中瞧着天佑的指示,见她缓缓点首,方命小二哥招来歌女。而此时,骆冰早已换了一身歌伶的衣裙,抱着古筝步入房中,她的趁手兵器鸳鸯双刀便藏于琴身之内。骆冰笑吟吟上前,福身问道:“不知客官想听什么曲子?” 天佑隔着帏帽望着骆冰,淡然道:“那么,就先来一段十面埋伏吧。” 砰——! 骆冰面对天佑本就忐忑不安,忽闻此言心头一凛,以为自己露出了马脚,暴露了身份,急忙反手去取琴身内的鸳鸯刀。谁知,一不小心古筝反而滑落臂膀,砰的一声掉落于地。 红花遇清风 不待众人反应,天佑猛然起坐上前,抄起地上的古筝,笑道:“怎么如此不小心?” 骆冰的心仿佛要跳出嗓子眼,紧绷着脸蛋僵硬的笑道:“还请小姐把古筝还与小女子,我才好弹奏。” 隔间内的余鱼同手握金笛,想要冲出屏风援助,却被陈家洛一把压住,以尖锐的眼神示意他不可鲁莽,须得静观其变。 天佑并不答应,反而抱着古筝回身放于桌台,再度落座回视骆冰道:“我看你不像是个卖唱的。” 骆冰惊得双手握拳,指甲都抠入掌心之中。然而,骆冰知道,无论对方是无意的旁敲侧击,还是看出了自己的底细。此刻,都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骆冰心道,她的鸳鸯双刀不在手中,眼前的女子,方才一来一回抱走古筝的身手又极是轻快,她没把握一出手便制住对方。若是此时动手,十有**不会成功,反而打草惊蛇。骆冰隐下惊慌之色,冲着天佑等人笑了笑,故作好奇道:“小姐会看相?” 天佑透过帏帽端详着局促不安的骆冰,笑道:“你与茶点的掌柜熟识么?” 骆冰压抑着心头的不安,自问,对方这么说,究竟是什么意思?骆冰感觉那小姐说的话,总让她摸不着头脑,不知该往哪里猜想。 不只是骆冰,就连隔间内的陈家洛等人,也被天佑吓得不轻。以为仓促间赶来袁州城,暴露了形迹,对方是有意前来摸底的。余鱼同、陈家洛、五当家常赫志,彼此互觑了一眼,手心都贴向自己惯用的兵器,或是指掌凝力,只待形势有变,随时出手发难。 傅恒、额敏一左一右坐于乾隆身边护驾,对天佑所言亦觉得不明所以。但,他们的主子乾隆没有发话,作为臣子自然不敢多言,只是心里难免嘀咕,觉得这久安茶坊内处处透着古怪。卖唱女子进门后,天佑小姐说话便处处透着机锋,额敏、傅恒暗自警惕,右手都藏于桌下,紧握着剑把。 “我看那掌柜的眼狭鼻歪,眉目不正眼中带赤,两颊生有横肉,正是克父克母,克妻克子之相。”天佑取过桌上的茶杯,送入帏帽中,微微抿了一口道:“不知,我说的可对?”天佑挑眉看向骆冰。 骆冰哪里知晓天佑来久安茶坊之前,早从赏云鹤处把茶楼上下弄了个一清二楚。她闻天佑此言,心头难忍惊慌,掌柜的事骆冰是了解的。掌柜曾经做过师爷,偶然间作了首诗,却被往日嫉妒他的人陷害,说成了反诗。结果,可想而知,一家都被当成反贼,关入狱中严刑拷打,连他十岁的儿子也没有放过。 掌柜在狱中足足关了五年,他眼看着父母、妻儿在他眼前受尽刑罚而死。掌柜也身染恶疾,被裹着草席弃在乱葬岗。掌柜以为自己死了,不想却被路过的好心人救起。掌柜病好之后,心恨清廷,恨朝廷逼死了家人,一心指望报仇。掌柜晓得自己一人报复无望,只得千方百计加入红花会,成了袁州城内的一个探子。 骆冰心骇,她吃惊的是掌柜他不过是个小人物,即便在红花会中,也是微不足道的。可是,跟前的女子竟说出了掌柜孤身一人的事实。难不成,骆冰自问道,对方真有相面之术吗? 骆冰不敢想,也不愿想的是,对方知晓掌柜的底细,是因为派人追查过。骆冰心道,若对面的女子真是满清皇帝的女儿,紫禁城里的格格。而对方连红花会埋在百姓中小小棋子的身世,都知道的那么清楚。那么,他们这些红花会的当家,他们往日的一举一动,是不是也同样落在对方眼中,一览无遗呢? 骆冰脸上的笑容虽没有消散,颜面却已失了血色,望着天佑不知如何接话。陈家洛一看不妙,急忙起身招来门外的小二,轻声吩咐了几句。小二接了令,点头走入乾隆等人的半间房内,一边续茶,一面赔笑道:“老爷、小姐,隔壁的爷也想听曲子,不知可否把屏风移开?” 就算隔着屏风也能听曲吧,用得着搬开吗?傅恒刚欲出言打发了小二,不想,天佑抢先应声道:“无妨,你去了屏风吧。对了,我看你的脸面潮红,眉间隐隐附着黑气,似有血光之灾。近日,行事小心些为好。” 难道,她还真是个算命的?奇怪,奇怪!陈家洛、常赫志等人,你看我,我看你,俱是摇头不解。就连乾隆等人,也偷偷端详着天佑,不知她为什么说这些话。鹦哥儿、黄鹂更是惊疑不定,她们跟了天佑那么多年,知道她虽不是寡言之人,但从不会说无用之言。而今,天佑小姐这么说,究竟是何用意呢? 小二动手把展开的屏风合拢,心恨天佑说话不吉利,仿佛诅咒一般。奈何,掌柜的已经告诉他,对方可能是狗皇帝的女儿,总舵主正在与之周旋,他不能上去添乱。否则,光这女人是鞑子的格格,他就恨不得打上十来个巴掌出气。可是,为了反清复明的大业,小二只能暗暗道了声晦气,搬开屏风后便闪身退离。 屏风撤去,两厢并拢成一间房,地方宽敞了不少。房内相对而坐的众人,更可肆无忌惮的打量对方,而不是眯着眼从屏风内偷瞧,却又看不真切,只能在心中胡乱猜测,悄悄防备。 当小二拿开屏风之际,傅恒已觉得不妥。他察觉陈家洛等人并不是普通百姓,那身形、眼光、和呼吸吐纳的路数,无一不摆明对方是练家子。傅恒疑心陈家洛等人是乱党,然而此时想走,却为时已晚。原有屏风阻着,也算一道依仗,但如今已命小二搬开,再让他把屏风摆上,又有欲盖弥彰之嫌?傅恒只得盯着余鱼同等人,暗作防范。 正在陈家洛、常赫志悄然细观天佑的当儿,余鱼同怕骆冰有闪失,想先助她取回双刀,出言道:“我们想听曲,你唱个……” “啊——!” 余鱼同的话方说了一半,门外突然传来大声的惊叫,随后又伴着桌椅的倒塌,和瓷器落地时发出的清脆碰撞声。 难道是满洲鞑子来了?陈家洛狐疑的瞅了天佑一眼,见对方不动声色,他唤过停下话头的余鱼同道:“你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乾隆也挥手让额敏出门查探。 片刻后,余鱼同、额敏回转来,尽皆以古怪的眼光瞧着天佑。末了,额敏禀报道:“是方才那个小二,听说他下楼时不小心,失足跌下楼去。撞坏了底下的桌椅,茶壶、杯子都砸坏了。他自己也摔断了腿,头也磕破了,掌柜的正在安抚茶客,请人把小二送去诊堂呢。” 闻言,陈家洛看向余鱼同。 余鱼同默默点首。 红花会四人对视了一眼,心中震荡。他们本是不信女子的胡言乱语的,然小二的事即在眼前,叫他们如何不信?可怜,他们哪里知道,房内的一言一行,都瞧在躲于暗处的赏云鹤等人眼里。既然,天佑出言说小二有血光之灾,那么别说无人护驾的小二哥,即便是红花会的当家做保镖,小二仍难逃断腿的命。 “那小二怎么这么不小心?我家小姐刚才还叮嘱他呢!”黄鹂翻白眼道。 “可不是吗?他一定没把小姐的话当真。看看,这不?吃亏了吧!”鹦哥儿一边为天佑倒茶,一边冷笑道。 余鱼同是个冲动的,他走近几步,昂着下巴道:“相面算卦不过是骗人的东西,有本事,你给我算算。” “你算什么东西?要我们小姐……” 天佑抬手示意鹦哥儿闭嘴,她扬眉看着余鱼同道:“你想要我算什么?” 未等余鱼同答话,黄鹂讥嘲道:“看他年岁也不小了,说话却如此没轻没重的。小姐,不如算算他的姻缘,看看今后他该给谁管教。” “女儿家,怎可如此胡言?”天佑敲打了黄鹂一句,心中却夸丫头说得好。然,她脸上不露声色,只是淡淡说道:“不过,这位仁兄的姻缘,我倒要劝说一句。你眼光浮动,眉宇轻薄,有恋而不得之相。虽说,你心中有意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可却是垂手不可得,误人误己。” 余鱼同本是等天佑开口后,便要羞辱于她的。怎知,对方料事如神,把他那腌臜的心思说个正着。让他的丑事,好似没有防备的置于人前。对方那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险些把他惊眩了过去。 余鱼同满面羞红,不敢与众者对视,如非目下正与疑似满清鞑子的格格对持,余鱼同或许早已抛下同伴,狂奔逃窜了。可如今,余鱼同只能倒退了数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敢再发一语。 陈家洛、常赫志锁眉斜视着余鱼同,不知对方短短几句话,他为什么被打击的如此之深。天佑瞧着众人不解的神色,心头暗笑,《书剑恩仇录》中,余鱼同对自己的四嫂,也就是骆冰心生爱意。正合她此时利用,攻克他的心防。 “哈哈,被我家小姐说中了吧!”黄鹂得意的翘起鼻子,白了眼颓废的余鱼同。心下却道这余鱼同生的面如冠玉,是个英俊男子,没想到被小姐说了几句话,便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这般的不堪一击。黄鹂瞅着眼前的余鱼同,又想了想赏云鹤冷峻孤傲的样子,两相对比何止是天壤之别! 一连串的打搅,使得骆冰无法取回古筝。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陈家洛等人原是想弄清对方的来历,出其不意抓住满清格格,再同乾隆交涉的。不料,对手剑走偏锋,不按他们预料的行事,步骤被弄得大乱,红花会众人此刻已不知怎么做为好了。 陈家洛见己方士气低迷,作为总舵主的他,只得打破沉静道:“我这兄弟是个莽撞的,胆子也大。没想到,小姐几句话,便说的他哑口无言。区区替小弟赔罪,他方才确是冲撞了小姐。不过,在下也好奇,想小姐替我算上一算。” “你想算,小姐便要为你算吗?”一直默然不语的乾隆,沉声道。 见总舵主被轻慢,常赫志气愤的瞪视着乾隆,出口讥讽道:“算命,也是你们小姐先提起的。既然,她这么喜欢算命,我们给她算,岂不是成全她?你还该谢我们!” “你……” “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天佑斜视着乾隆喝道。 陈家洛等人本觉得乾隆穿戴华丽,而其一旁的额敏、傅恒又那么紧张他,感觉或许他们确实好运,遇上了满清皇帝亦未可知。谁料,情形直转而下,当堂作主的俱是为首的姑娘。 而且,更出言训斥于他们以为是乾隆的男子。红花会众人暗道,女儿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呵斥自己的父亲吗?显然,即便是满清鞑子,也知尊重父母长亲的,哪里会有这般有违伦常之事?况且,父亲会称呼女儿为小姐吗? 何况,在骆冰等人眼里,天佑的谈吐举止,和那飞扬的贵气,却是众人难比的。即便,眼前的男子穿戴不俗,又是从丁府出门的,而且说的是京话。但与帏帽女子相较,那不怒而威的气势,和从骨子里透出的高贵,却是他万难能匹及的。可想而知,若对方真是乾隆,岂会在气度上输于自己的女儿? 为此,陈家洛等人把乾隆弃于一旁,只把他当作格格的护法之流。而傅恒、额敏虽然心惊于天佑的欺君之言,此时,却也不便出口喝斥。毕竟,常赫志几人敌我难料,他们不愿与天佑起冲突,徒生波澜。无况,被训斥的皇上不在意,作为臣子他们怎敢逾越? 天佑不管众人心底是如何的凝思百转,训过乾隆之后,她转朝陈家洛道:“今日出门,不过图个乐子。俗话说得好,相见既是有缘。光凭这个‘缘’字,为你算一卦也无妨。” 陈家洛感叹着对方的气度,当即抱拳道:“请。” 天佑信手拈来道:“你的眉目大气浑厚,是个有福之人。可惜,眼神沉浮不定,本该为云中之鹤,无牵无挂,却偏偏为世俗所累。想必,你的长亲托付与重任,你无奈接下,却成了甩不开的包袱……” “你住口!”常赫志喝道:“你知道些什么?” “叫什么叫!是你们要我家小姐算的。”鹦哥儿冲着常赫志骂道:“求算命的还没说什么呢,要你一个旁观的吠什么吠?准是不准,让请算命的说啊!在我看来,你不过是被我家小姐说破了心事,恼羞成怒罢了!” “你这……” 常赫志刚想还嘴,天佑瞅向他冷笑着问:“我看你瞳有双影,也不知你那孪生兄弟,是不是和你一样的火爆脾气?” “你怎么知道我有……”常赫志被天佑骇的不轻,怎敢再口出秽言? 天佑心中讪笑。《书剑恩仇录》里提及的详情,她能用的都用上了。陈家洛之所以会成为红花会的当家,是因为他的师傅于万亭。于万亭便是前任红花会总舵主,陈家洛是他的亲传弟子,自然被他赋予重托成了红花会的龙首。 陈家洛本人重私情,行事拖泥带水,对政事却又一窍不通。于万亭把首领之位传与他,最重要的是于万亭知道陈家洛的身世,知晓他与乾隆是亲生兄弟,想着或许可以用这血缘牵绊来打动乾隆。只是,他没料到的,被亲情牵动的不是乾隆,而是自己的徒弟陈家洛。 然,天佑明白,陈家洛如今与乾隆年岁相差甚远,两者定然不是血亲。而在几本书并合的世界里,陈家洛究竟是怎么一个存在,实难说个分明。 陈家洛被天佑说中心事,心下纷乱,好一阵沉默。他做事举棋不定,当初接下红花会的担子,也是因为无法推拒师傅的嘱托。他觉得头戴帏帽的女子说出了他不敢说的话,他一直渴望过闲云野鹤的日子,却因反清复明的大业、红花会众多的兄弟、和师傅临终的嘱咐,而无法放手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陈家洛与红花会众当家一起行走江湖时,也曾意气风发。然而,每到深夜寂寥之时,他心头总泛出空虚之感。陈家洛是个书生,他的心比之刀口舔血的红花会众当家,要细腻的多。陈家洛被迫处于反清复明的浪尖口,他既想完成大业,又不希望看到生灵涂炭,所以,总想两面取巧来瓦解清朝的统治,却不知恰恰是他的心软和寡断,断送了无数红花会好汉的性命。 陈家洛弱冠之年豪情万丈,执掌红花会到而今,却渐渐看不清眼前的道路,迷失在何去何从之间。陈家洛虽不曾言悔,却每每感觉自己如同行尸走肉,为了冠冕堂皇的大业,到处奔波,然转首回顾时,竟一片茫然。 陈家洛不能违逆众当家的提议,更无法说出自己心头的痛苦,只能日日钻营在如何反清复明之中,但他心下却不愿再过这槁木死灰的日子。也许是想求助,也许是求解脱,陈家洛凝视着天佑道:“小姐说的俱是往事。这算命要算出过去不难,却不知,小姐能否算出区区今后的命途?” 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等这句话呢!天佑唇角一勾,颔首笑道:“那么,我就借小娘子的古筝一用,为公子解惑吧。” 黄鹂听天佑有雅兴弹奏,急忙为她摆正了古筝。天佑双手抚上琴弦,一阵阵万马奔腾的激荡声从她的指尖下传出,听的众人心头不住的澎湃。当日,天佑为雍正之时,君子六艺中的‘乐’他便学的极好。而今一展所长,竟是把人都唬住了。 忽然,音律直转而下,从金戈铁马的蹄声,和刀枪争鸣的砍伐之音,穆然转为沉静的缠绵,而白纱遮掩的帏帽之中,一缕清寂的嗓音随着乐声飘散开来。 “红花遇清风,聚散更离别。 回首伤情处,正是情太切。 尘缘多分扰,寸心意难决。 天涯归乡路,相煎对残月。 红颜坠迷梦,芳魂绕宫阙。 寂寞香冢后,谁来空悲切。 故国已在望,不过是错觉。 千年浪迹后,再和君相约。” 当红花会众人听到歌中的‘红花’二字,无不惊栗莫名。但却无人忍心打断这清丽的歌声,竟一句句听了下去。对歌词中的含沙射影,陈家洛等人是既惊讶,又骇然,却也有许多地方听不明白。直到那一句‘故国已在望,不过是错觉。’红花会众人方觉心下堵得慌,一片怅然。 然而,歌曲并未停滞。曲风一转由寂寥变为流畅挥洒,原本清净的嗓音更为幽然。 “一朵红花在今夜, 走进一卷残破书页。 一抹红颜在今夜, 匆匆带走残阳如血。 一朵红花在今夜, 任凭风雨不再凋谢。 一曲红颜在今夜, 划过青史苍穹呜咽。” 听到此处,就算陈家洛等人再傻,也隐隐有些明白,对方的歌词中一直不离红花二字,怕是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底细。弹奏之间,天佑右臂一甩,一张白纸从她的衣袖中飞出,直击向对座的陈家洛。 陈家洛下意识接过,打开一看,心头震荡。骆冰、余鱼同、常赫志三人见陈家洛神色聚变,以为总舵主着了道儿,欲待动手,却让陈家洛一个挥手,压了下来。而此刻,曲调又一变,流畅之声转为激昂,天佑的音色也更为飞扬了。 “红颜红花,生离死别。 情怨情仇,谁来了结。 红花红颜,阴晴圆缺。 千秋功罪,谁来书写。” 天佑一曲弹罢,当心画弦声如锦裂。 “好,好一个,千秋功罪,谁来书写。”陈家洛已把白纸塞入衣袖,强压下烦乱的心绪,拍掌道:“今日,能听格格一曲,也是我等三生有幸。” “今儿,能得见陈总舵主,也是我等的荣幸。”天佑接过鹦哥儿递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唇舌道。 傅恒、额敏惊得额角冒汗,右手握着刀柄满是汗水。他们想不到,眼前竟是清廷内如雷贯耳的反清乱党,红花会的首脑。额敏、傅恒心跳如狂,恨不得立刻带着乾隆逃出贼窝。但他们也是明白人,知道如今反贼眼里只有一个天佑,他们若拉着乾隆走,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把乾隆推入火坑了。 傅恒两人只得压着惊慌,故作无事的喝着茶水,眼神却偷偷看向乾隆,想要得到指示。无奈,乾隆一心一意的瞅着天佑,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傅恒、额敏哭笑不得,只能暗自祈求上天,让自己闯过眼下的难关,回头一定塑金佛,烧高香,每日跪拜菩萨。 “格格是汉人?”陈家洛挑眉问。 “不错。” 余鱼同此时已隐下了羞恼,却又迁怒于天佑挖出自己的不堪,愤恨道:“那你为什么认贼作父?” 天佑笑道:“我一个汉女,成为清廷皇室的公主,深得皇上的宠爱。难道,这不是为汉人长脸的事吗?要知道,我的恳求,皇上从未有不答应的,我虽成了紫禁城里的格格,却能为天下百姓谋福。可你们呢?你们除了整日想着反清复明的大业,能为百姓做些什么?” 常赫志怒喝道:“我们反清复明,就是为了这天下百姓!” “可笑!”天佑冷哼道:“反清复明说的容易,你们准备怎么反?刺杀皇上吗?何等幼稚!别忘了,杀了皇上,他还有儿子,他的儿子也能继位。就算,你们杀光了他的儿子,还有满洲八旗,照样有人能登基称帝。难不成,你们能杀尽所有的满人吗?” “何况,你们不怕吗?不怕你们刺杀了皇帝,清廷迁怒于百姓吗?别忘了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你们这么做,把天下百姓置于何地?与屠杀汉人的满族有什么区别?”天佑冷冷喝道:“难道,要那些为你们鲁莽行事而丧命的百姓,临死前谢你们害死他的恩惠吗。” “你胡说!”余鱼同瞪眼吼道。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明白。”天佑转朝陈家洛道:“请问,陈总舵主。你手下有多少好汉?一千、一万、还是百万、千万?能与清廷的兵将抗衡吗?能正面与之对抗吗?” 陈家洛等人想说什么,却无言以对。 “我不想说大义,不愿论民族气节。要知道,改朝换代是用人命换来的,是用血肉堆砌的。我明白,红花会里的人物,各个都是不怕死的好汉。可是,你们有没有问过天下的百姓?问问他们是怎么想的?他们愿不愿舍弃太平日子,助你们反清复明?” “这……”红花会众人依旧哑口无言。 好半晌,余鱼同才辩驳道:“我们反清复明,关百姓什么事?” “你这么想,就不配说反清复明!你能说,天下没有因你们红花会而枉死的百姓?” “那是满清鞑子杀的!”常赫志恨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在我看来,你们就是那块碧玉,虽是白璧无瑕,确是害人的东西!你们的气节或许叫人倾佩,却是用错了地方!” “你……” 陈家洛按下欲争辩的常赫志,盯着天佑询问道:“那么,小姐有何见教?”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满清如真的昏庸无道,用不着你们刻意攒动,自然民哗生变,众推而倒。明朝末年,满清铁骑南下前,国内早已千疮百孔。否则,清兵真能打入关内吗?”天佑喝了口茶道:“你们反清复明,不也是为了天下苍生吗?为何不用一己之力,为百姓谋福呐?” “哼!你不过想让我们忘了反清复明的大业!”余鱼同冷眼看着天佑,大声点醒众人道。 天佑摇头笑道:“从尔等的面相看来,是一事无成的结局。我好心劝你们,听与不听,尽随心意。只是,光凭你们这几个人,就想反清复明,再崛起大明基业,却是痴人说梦。” “你……”余鱼同气得仰倒,却不敢动手,怕天佑扯出他的丑事。 “陈总舵主,不知是否知道阿片这东西?”天佑扬眉道。 “阿片?”陈家洛想了想,点头道:“略知一二。据说,吃了能上瘾。” “不仅上瘾,而且欲罢不能。吸食阿片,会使人欲振乏力,虚弱致死。而且,为了吃这阿片,倾家荡产的也不在少数。”天佑放下手中的瓷杯道:“陈总舵主,恐怕更不知道,这是西洋商人卖入大清的东西吧?阿片,他们自己是不吃的,因为他们深知阿片的毒性。洋人把阿片卖入大清,不止为了银子,更为了不费一兵一卒,打下大清的江山。” 天佑看着陈家洛等人不敢置信的神情,补充道:“你们别小看阿片,就算各位当家武艺超凡,只要吃了阿片,久而久之也会成废物。若洋人踏上大清的国土,连身怀武艺的人都四肢无力了,还有谁能与之抗衡?” 骆冰高耸眉峰道:“有谁会去吃呢?” “奸商们先是便宜送你吃,等你上瘾后,便高价叫卖。这时候,毒瘾已深的人,如何能推托?” “小姐为何说起阿片之事?”陈家洛不解。 天佑长叹道:“陈总舵主还不明白吗?你们和洋人,是大清的内忧外患。改朝换代总要流血,但大清这些年来,百姓也算丰衣足食。若是,在洋**害百姓的时候,各位红花会的好汉听之任之,或是干脆帮洋人一把。到时候,洋人打下了大清的江山,别说满人,就是汉人也是他们的奴才了。这便是各位想要的天下吗?” “我相信,红花会的当家门也见过洋人。他们的容貌与我们不同,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都能用阿片来祸害我们了,还会对百姓讲仁义吗?”天佑讥嘲的笑道:“各位当家,你们也不想灭了大清,去成全了洋人吧?那时候,别说各位是英雄,或许会成了天下人人唾骂的奸贼!” 天佑知道,这么说确实夸大其词了。可是,对红花会的人不下狠药,他们是不会明白的。天佑见众人沉默不语,心神浮动,赶忙追击道:“自大清开国以来,历代皇上都说,满汉一家亲。就算,各位当家一心要反清复明,但满人与汉人之间的争锋,总是内斗。怎能便宜了洋人?” “小姐的意思是?” “皇上这次南下的目的,其中之一,就是为了勘察阿片。不日回京,朝廷就要大张旗鼓的禁烟了。在此,我也请各位红花会的英雄,合力把阿片丢出大清,也是一场功绩。” 陈家洛四人不知该答应,还是该拒绝。不应吧,就成了帮着洋**害百姓的奸人,若是帮吧,又有违于红花会的宗旨。骆冰等人左右为难之际,只听天佑说道:“我为什么进宫成了格格?人人皆知,皇宫是吃人的地方,你们以为一个没有依仗的女人进宫,就能享受荣华富贵吗?若不是为了天下的百姓,我为什么认亲?还要背上认贼作父的骂名?” “因为我,皇上才有了此次的南巡。知道了百姓疾苦、知道了阿片的危害、知道了大清治下有多少的贪官污吏。我不怕在宫中步步艰辛,不怕背负恶名。可你们呢?为了百姓做事,还有众多推托。难道,这就是你们红花会的侠义心肠吗?难道,红花会的各位英雄豪杰,还比不上一个弱女子吗?” “这……” 不待陈家洛开口,天佑冷喝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即便大清不是明朝,也是众多汉人的天下!请诸位,别让我一个小女子看轻了。” “好个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陈家洛肃然起敬道:“请小姐放心,若阿片真如小姐说的那样,我们红花会一定不会放之任之。” 常赫志听天佑所言,也一改先前的不忿之意,拱手抱拳敬了一敬。 骆冰忽然问道:“小姐,你说进宫为百姓谋福,不会仅只这一次南巡吧?” “我会怎么做,十一当家就请静观其变吧。”天佑翩然起身道:“今日得见诸位当家,万分之幸。然,天下没不散的宴席,在下这就告辞了。若他日有什么冤屈,尽管来找我。” 天佑冲着陈家洛等人微微颔首,随即带着乾隆五人出了厢房,下楼而去。余鱼同瞅着天佑的背影,急道:“总舵主,我们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陈家洛叹息道:“他们既然知道我们是红花会的,来久安茶坊前,一定早就做好了安排。而且,那小姐弹琴之时,用内劲抛给我纸张,那份功力非同一般。” 骆冰拧眉道:“你们说她相面之术,是不是真的?” 常赫志摇头道:“不会是真的吧?掌柜的底细,一定是她早就弄明白了。” “可还有十四弟呐!她总不会连十四弟喜欢谁都去查吧?”骆冰反驳道。 陈家洛握紧衣袖中的白纸,随后抬手道:“是不是真的,我们等着就明白了。现在,去找四哥,回头再去查查阿片的事。我们红花会,总不能输给一个小女子,输给满清鞑子吧?” 常赫志三人狠狠的点头,招过胡思乱想的掌柜,跟着陈家洛朝后院走去。而傅恒、额敏出了茶坊,背上的布衫已经湿透了。他们虽庆幸逃离虎口,却又心惊于天佑大胆的言行,更惊愕于乾隆对天佑的纵容。一时间,两人心头乱糟糟的,眼神闪烁不定,不知该对此事作何见解。 天佑见两人神色惊惶,摇首打趣道:“傅恒大人、额敏大人,你们是不是把天佑的话当真了?” 难道,刚才那些都不是真话?傅恒、额敏面面相觑却不敢应声。乾隆拍了拍两人的肩膀道:“刚才的事,你们当作没有发生,务必守口如瓶。若是,朕听到什么风声,可别怪朕心狠手辣。” 额敏、傅恒赶紧异口同声道:“奴才遵旨。” “嗯。”乾隆点了点头,挥手命四人退后,只余他一人与天佑并肩同行。 天佑小声询问:“刚才,你怕么?” “朕不怕。” “很好。”天佑斜视着乾隆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见红花会的人吗?” 乾隆想了想,答道:“小姐,想让朕练胆子?” 天佑摇头道:“不,我是要告诉你。就算是死敌,是仇人,即便他们比你武艺高强,只要你有手段,他们同样能成为你的一股助力。” 有宝宝了 小燕子真的那么听话,怕乾隆责怪而乖乖禁足吗?错,那是因为赏云鹤把她的穴道点住了。所以,在乾隆养伤期间,或从袁州回到紫禁城漱芳斋内的这段日子里,她都非常的安份。 那么,五阿哥永琪呢?他没有察觉小燕子的反常吗?当永琪看到不能动弹的小燕子,难道不会冲冠一怒为红颜,闹得丁府大乱吗? 就连守着永琪宅院的奴才们,都一个个心惊胆颤的怕五阿哥闹事。然而,众人所想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永琪没说过一句要出门的话,小燕子更是提都没提。 永琪的转变,别说福尔康、紫薇奇怪,就是在福伦、纪晓岚等人眼中,五阿哥被禁足的这段日子,也安份的离奇。 其实,倒并非永琪忘了小燕子。而是,他被乾隆禁足的当日气怒交织,多喝了几杯酒,糊里糊涂与采莲成就了好事。永琪心虚啊,不敢见小燕子。他甚至感激乾隆的禁足令,使他免于在这段尴尬的日子里,和小燕子见面。他怕小燕子看出端倪,从而对他置之不理。 永琪光想到小燕子对他不理不睬的样子,就觉得满腹的心酸。但对通红着眼睛,委委屈屈的采莲,更有些烦躁也有些心疼。永琪喜欢小燕子不假,然,小燕子太过刁蛮,往往把他的好心当驴肝肺,气得他不知如何是好。 而采莲,这个他一开始看不上眼的女子,却总是听命于他,不论他说什么,都不敢有丝毫违逆。像采莲这般的女人,往日永琪身边不少,但宫中的女人行事都有寸度,不敢有什么说什么,即便心里想攀高枝的,也不过偷偷的递个眼神,嘴上多关心几句罢了。 哪里如同采莲这样,对永琪嘘寒问暖,张口闭口说着自己是永琪的女人,心中的爱慕从来不藏着掖着。她的眼神时时刻刻注视着永琪,说话行事都顺着永琪,只要永琪喜欢什么,她便做什么。即便永琪不喜欢唯唯诺诺的女人,但这般以他为天的女子,永琪就是心肠再硬,也没办法丢下不管。 可惜,永琪是个没主见的,更喜欢鲜活张扬的女人。采莲如何奉承于他,永琪也不过当采莲是个得用的奴才。然南下私访以来,永琪苦了几天,过着没人侍候的日子。直到得遇采莲,对方把他伺侯的妥妥贴贴,这让从小要人服侍的永琪,如何丢得开手? 永琪本想着,回京之后把采莲遣去外宅做个侍女。没想,如今采莲与他行了房,有了夫妻之实。永琪并不聪明,若不然也不会事事找福家兄弟询问了。他急在心头,怕小燕子误会,可又有些许窃喜。毕竟,哪个男人都不嫌自己的女人多,何况永琪是皇子阿哥,采莲又那么一心一意的讨好他,永琪的心里不免偏向了采莲一分。 采莲也是个乖觉的,自从与永琪成了好事,嘴上也不再挂着‘我是你的人’之类,叫人厌烦的话。反而,变着法子向永琪献殷勤,永琪不敢去找小燕子,又整日面对着小意温柔的采莲,往往愁上心头之时,被采莲多劝了几杯酒,次日清醒之时,发觉又把采莲拉上了床榻。一二来去次数多了,永琪便也不去在意采莲的事了。 说到底,永琪是五皇子。当日,他看上小燕子,也曾想过今后只有她一个女人。但,他之所以有这个念头,却是小燕子胡搅蛮缠来的,他心底下并不觉得自己多个女人就是过错。永琪也过弱冠之年了,屋里怎会没有几个通房?他答应小燕子只娶她一个,不过是给小燕子一个脸面,并未有给她守身的意思。 在永琪想来,自己堂堂的帝王之子,只有小燕子一个妻,让小燕子在府里一人独大,也对得起小燕子了。而采莲之流,都是无名无份,在小燕子不方便时沾些雨露的女人罢了。永琪这么一思量,心结解开了,提腿便要去见小燕子。 不料,采莲神色一暗,眯着眼低下脑袋,在一旁羞答答的说,近日身子不舒坦,找大夫看,说是有身孕了。 永琪急促的脚步猛然而止,他一瞬间有些茫然。被采莲扶着坐下,半晌后,才愣愣的看向采莲的肚子,心头打了个哆嗦。采莲有了孩子,永琪将要为人父,自然是高兴的。可是,他想到小燕子的泼辣,再瞅了瞅眼前温婉柔弱的女人,实在不敢冒险对小燕子提起采莲的事。 永琪不可谓不了解小燕子,光只是个采莲,他还能慢慢劝导小燕子,让她别把采莲放在心上,说自己心里只有小燕子一个,采莲不过是个意外。但,而今连孩子都有了,叫小燕子怎么想?小燕子又是个胡搅蛮缠的,会不会一言不合动起手来,不小心把采莲肚子里的孩子弄没了,永琪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永琪更怕,怕小燕子如今名份上,还是他的妹妹。若小燕子把心思转了过去,不再搭理他。那么,五阿哥明白,他想娶小燕子是彻底无望了。 永琪看着采莲,忆起与她的交颈缠绵,和多日的被翻红浪,心下不由得悔恨万分。但,让他亲手除去自己的骨肉,他又哪里下得了手?永琪只得瞒着众人,甚至连福尔康、尔泰都没有告知,怕他们的嘴不严,泄露给小燕子知晓。 巧合的是,在永琪左右为难之际,乾隆病愈微服出访,回到丁府后,掀起巨涛狂澜。当众人得知,乾隆再遇反贼之首红花会,在天佑巧妙的周旋下才得以全身而退时,不禁又惊又怕。当场恳求乾隆即刻回京,乾隆之前一意孤行,闹出这么多乱子,此刻怎敢违众多臣子的意?只得命丁承先召集人手,一路保驾回顺天府。 天佑曾对乾隆说过,等他伤势好了,再放小燕子、永琪出门。为此,撤下永琪、小燕子禁足令的同时,两人就被扶上了马车。永琪因为心虚,连半个眼神都不敢抛向小燕子。可怜,连日来只有一双眼睛能动的小燕子,在春、秋两个丫头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 而小燕子的拜把子姐妹紫薇,早把她抛在一边,坐上乾隆的车驾献媚去了。福家两兄弟,一个跟于福伦身边受教,一个满心满眼都是紫薇,哪里会注意小燕子? 至于,纪晓岚、额敏几人,就怕小燕子惹事,招来乱党刺客给他们添乱。如今,小燕子安份了,他们欣喜还不及,哪会过问她的反常?因此,小燕子就在这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悲惨日子里,回到了她日思夜想的漱芳斋。 乾隆回宫第三日,延喜宫的偏厅内,令妃正不停的拧着帕子,询问着自己的心腹。“皇上真的谁的牌子都没翻吗?” “回娘娘,是的。”腊月跪于令妃脚尖前点头,随即,有些犹豫不决道:“只是……” “只是什么?”令妃刀尖般的眼神刺向腊月,心里却苦涩如黄连。令妃一直以为,乾隆就算对自己没有对慧贤皇贵妃那般恩宠,可也是凌驾于后宫所有女人之上的。然,这次乾隆出巡归来,不仅没有立时来看她,反而去了皇后的翊坤宫,令妃不仅觉得突然,更感觉其中出现了自己无法掌控的漏子。 令妃在小燕子回京的当天,就去漱芳斋见过她。但小燕子刚解了穴,正在咋咋呼呼的闹腾,嘴里说着皇上和天佑的坏话,令妃怕被小燕子拖累,只能苦笑着回了延喜宫。压根没想到天佑是个女人。 小燕子不妥当,令妃又欲找紫薇询问,奈何金锁回话说紫薇回京后,水土不服正在养病,实在没那个力气见令妃娘娘。令妃心头虽有气,但一想紫薇是皇上的女儿,只能把怒气压下了,反而好声好气的给了金锁不少补药,让她带回去给紫薇补身子。 其后,令妃一连等了两日,她在等五阿哥永琪来给她请安。哪知,左等右等,都不见永琪的踪影。派去景阳宫打探的人回话说,永琪这几日来一直往宫外跑,也不知在做些什么。身为奴才,他们也不敢阻拦。 令妃是嫔妃,宫里好些人都因为她与永琪走得近,暗中嘀咕。幸亏,她御下有度,没传出什么流言,但也知道不能亲去景阳宫询问,惹人耳目。只得让红梅去请福伦的夫人进宫,了解乾隆私访途中的详情。 怎奈,福伦夫人在紫禁城外就被拦住了,侍卫开口说是皇后娘娘下旨。示意今后出入后宫的只能是命妇,或是接了太后、皇上、皇后,三人旨意的女眷,方能入内。而且,就是命妇,也只能初一、十五这两日进宫拜见主子。 令妃听了红梅的回报,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这道旨意甩回皇后的脸。然而,就算如今凤印在她手中,明面上,她也不敢越过皇后去。想到此处,令妃不由得一愣。心道,凤印既在她手中,皇后是如何下旨的?令妃心头一喜,可是,她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去翊坤宫质问啊? 令妃爬到如今的地位,自是个有计较的。想了想,觉得皇后不会如此大胆,假造凤印下旨意。令妃心下惊疑,怕是她延喜宫出了吃里扒外的东西。令妃急忙悄声入房,翻箱倒柜取出匣子,而那白玉般的凤印正好好的卧在匣中。 既然凤印在手,匣子上的锁也没坏,那一定是皇后出了差错。令妃想在此事上下文章,却不知该何时发难,如何出手。她只得先把皇后的事放在一边,听红梅细述福伦夫人所言。福伦夫人也没多说什么,只偷偷告诉红梅,皇上南下两度遇上反贼,更险些身死,示意令妃好好的宽慰皇上。无奈,近日来令妃连皇上的脸都见不到,如何做他的解语花? 令妃无法,取出大笔银两交与腊月,让她去各宫探听消息。才有了如今的一幕。 腊月怕令妃迁怒,垂下脑袋低声道:“只是,我听小陈公公说,养心殿里住进了一个女人。” “什么时候的事?”令妃瞪着腊月追问。 “就是皇上回来的那天。据说,一顶小轿从偏门抬了进去。” “难怪!”令妃猛然起身,在房内踱步道:“难怪皇上这几天不翻牌子,原来是找了狐媚子回来!这女人真是好本事,竟然住进了养心殿,难道她不知道这是皇上的寝宫吗?就连我这个妃子,都不能在养心殿过夜,她算什么东西?那些御史们在干什么?难道朝廷养他们是吃白饭的?为什么还不谏言?” 令妃嘴上骂个不停,突然住步道:“是了。皇上偷偷把她藏入养心殿,谁能知道后宫的事呢?而这女人一定有个见不得人的身世,说不定还是个汉女,否则皇上岂会这般遮遮掩掩的?” 想到此处,令妃命腊月出门招来心腹太监小扣子,吩咐他把事传扬出去。不仅要让御史们知道,更要让后宫的嫔妃们知道。令妃忍着怒意,叫红梅给翊坤宫内安插的眼线透露此事,务必要让眼里容不下一点沙子的皇后,掀起翻天巨浪。 这么一折腾,到时来历不明的女人和皇后两败俱伤,而她正可趁虚而入,好好宽慰皇上,重得他的欢喜。令妃沉下脸色,心道,为了今后的地位,她不能让任何的女人占据乾隆的心,这件丑事,她一定要闹个人人皆知。 腊梅见令妃怒不可遏,从旁劝解道:“娘娘,您可是有身子的人了。为了小主子,您可不能再置气了。” 令妃听了腊梅的话,方摸着肚子呆了片刻,缓缓落座。稍息,才看向腊梅道:“你派人去盯着养心殿,有什么事,立刻回禀我。” 腊月领命而去,令妃独子一人低头摸着平坦的小腹,轻声道:“你可一定要争气啊,一定要是个阿哥啊。娘一定会把你扶上皇位,我们母子就再也不用看人脸色了。” 令妃愁,可宫里发愁的多了去,这不,漱芳斋里还有一个,正愁的茶饭不思,连头发都快扯落了。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吃了什么东西,吐成这样?”在乾隆南下的日子里,金锁过得很不如意。她而今也明白了,只有紫薇好了,才有她的好处。金锁这两日来,见紫薇常常无故作呕,心焦道。 “什么都不用说了,你出去吧,让我歇息。”紫薇打发了不甘心的金锁,心下更是乱成一团。 紫薇不知道皇上伤势复原之后,为什么疏远了自己。就连在马车上,也不要自己的服侍。仿佛,那两日甜蜜的日子,不过是她的梦境。她好几次拐弯抹角的追问皇上,可皇上竟是不明白她的意思。 紫薇心骇莫名,她千般计较,万般估量,却从未想过皇上碰了她后,却会翻脸不认人啊?别说她的皇后梦,就连皇上答应过她的淑嫔,也未必能进封。紫薇恨,恨乾隆也恨自己,更恨把她逼迫至此的夏家人。 紫薇恨乾隆不守信约。恨自己痴傻,明明有夏雨荷的前车之鉴,知晓乾隆的为人,却被皇宫的辉煌迷了眼,一失足成千古恨,悔之不及。紫薇恨夏家人,若不是夏家人对她无情无义,她不会背井离乡来京城,成了夏家另一个夏雨荷。 紫薇原想放手一搏,但是这么一来,不仅会惹恼皇上,更会叫人看轻。即便,皇上不得以,纳她入了后宫。可是,失了皇上宠爱的女人,还会有出头之日吗? 若仅仅是**,紫薇还不会如此苦恼。可她如今,已经有孕在身了,再不想个法子,让肚子凸显起来,还能瞒过谁去?要知道,宫内私通也是死罪啊!紫薇整宿翻来覆去,第二日她憔悴的唤入金锁,给了她两锭银子,悄声吩咐道:“偷偷去太医院,买些红花回来。” 努力做个好父亲 谏书如同雪花般一片片飞上乾隆的御案,乾隆皱着眉峰把奏折扫到一边,来了个留中不发。天佑之所以入住养心殿,是因为乾隆对政务不熟,每次批阅奏折,都要请天佑在一旁指点。 哪知回京不过四、五日,不仅后宫传出乾隆私藏汉女之事,连每日上早朝的大臣,也一个个道貌岸然的呈上谏言。乾隆哪敢把这等不敬的谏书拿给天佑看?只能偷偷把弹劾的奏折放乾清宫里,命吴书来悄悄盘查后宫,看是谁走漏了风声。 吴书来临去之前,深深看了乾隆一眼道:“皇上,您已经多日不翻牌子了。” 乾隆最初不明白吴书来的意思,转而思索半晌,才当头棒喝。乾隆了然,吴书来这么提醒他,那此事多半是后宫传出去的。而且十有**是心怀嫉妒,怕失宠的女人做下的好事。 乾隆记得回京的路上,天佑对他说过,让他把后宫的嫔妃当作自己的女人。可是……曾经的奉弦,虽然已经成了乾隆,但让他去享用后宫佳丽,他还是有些抵触的。奉弦怕,怕皇位坐不长久。若过些日子,天佑又扶持起真正的乾隆,那么碰过皇上女人的他,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呢? 奉弦之所以甘冒大不韪,是因为他的野心,和局势的必不得已。当日,他从吴书来口中,得知天佑的谋划,就知道除非自己妥协,否则便是他的死期。他还不到而立之年,怎会甘愿去死?何况,这么诱人的饵放在他面前,若是不咬住,即便能逃过一死,他也必定悔恨终身。 身为男儿,哪个不想站在顶峰俯视天下?奉弦对自己说,任何人站在他这个位置,都会做出同样的抉择。不过,直到今天登上了金銮殿的宝座,奉弦才明白做皇上的不易。他而今虽是九五之尊,但他做的每一件事,都看在众人眼中,就算一个细微的差错,也会被御史们抓住不放,接二连三的弹劾。 是的,他得到了掌控大清的权利,却为此失去了私欲。难怪乎,历代帝王都称自己为孤家寡人。乾隆甩了甩脑袋,不愿再想这些烦心的事。他换了件寻常的衣物,带着几个侍卫出了神武门,直奔永璋的府第。 到了永璋的府门前,乾隆都不敢相信这是一个皇子阿哥的宅子。眼前墙头的瓦砾枯糙陈旧,好些都碎了,稀稀落落的跌落于墙根。围墙也已经看不清原本的色泽,其上透着一道道裂缝,仿佛述说着往日里门可罗雀的悲凉与凄楚。 侍卫走上前,代乾隆敲响大门上的铜环。过了许久,才有奴才伸着懒腰开门,口中骂骂咧咧的,说着来人搅了他的好眠。乾隆冷笑着命侍卫把门子拉下去,狠狠打上五十大板。并召集府中所有的奴才,让他们在一边看着门子受刑。 乾隆跨入宅院一路而行,看着府中惨淡的景物,心头不住唏嘘。 永璋是乾隆的第三子,纯妃所出。可怜,永璋在孝贤皇后薨逝之时,被乾隆痛斥,说他死了嫡母却哭得不伤心,是个不肖子孙。此事过后,永璋便一直被乾隆忽视,使得这三阿哥之名名不符实。宫里的奴才又是攀高踩低的,虽说看在纯妃的面子上,不敢刁难永璋,但私下渐渐漫不经心起来。 永璋本就体弱多病,又遭乾隆的怒骂,和奴才们的轻视,即便如今出宫开府,仍是寡寡不欢,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此番,听得乾隆登门,不禁又惊又怕,唯恐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害得乾隆上门伐罪。至于,乾隆来访,是为了看望他的,这般的美梦,永璋是想也不敢想的。 “快!快扶我出去!”永璋怕自己失了礼数,又会遭乾隆的呵责,急忙命福晋搀扶自己虚弱的身子,一步步往门外走,迎接忽然造访的乾隆。 “行了,你我父子之间,还用得着这样的虚礼吗?”乾隆远远看到永璋踉跄的走来,赶紧大步上前,托起欲行跪拜之礼的永璋。故作温怒道:“朕是听你身子不好,才来看你的。谁让你起身了?还不快去歇着!”说罢,乾隆半扶半抱着永璋,把他送入卧房。 永璋回到床榻上躺好,在乾隆为他盖被子时,仍傻傻的望着对方,许久没有回神。 “怎么了?”乾隆注视着呆滞的永璋,询问。 永璋没有回话,反而狠狠掐着自己的掌心,吓得乾隆一把握住永璋的手。未待乾隆质问,永璋低头瞅着相贴的手掌,感受着对方掌心间传递的温暖,眼圈慢慢红起来,哽咽道:“儿臣,儿臣怕是做梦。” 如今的乾隆,既是奉弦,与永璋相差没几岁。听他这么一说,想到当初痛失双亲,寄人檐下的日子,心中自也是一番感叹。不由得对永璋多了几分真心。 乾隆来见永璋,是因天佑所言。天佑示意他如今已是乾隆,就该担负起乾隆的责任。他今后可以有子嗣,甚至可以让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前提是,他必须公平对待每一个孩子,无论是不是他所出。其二,他百年后的继位者,当选能人居之。 乾隆听了天佑的话,不禁对她肃然起敬。天佑的身份,乾隆是知道的。据义父吴书来说,天佑在乾隆元年重生,作为一个弱女子,却能在短短十五年中,便有了把紫禁城视若无物的势力。甚而,重掌了昔日的权柄,在众人的眼底下,把坐于龙椅上的皇上一脚踹下,换上心腹。 自己是怎样一步步成为乾隆的,他比谁都明白。他敬服天佑的手段,更心叹她的御下之能。他如今最渴望的是什么?他有了金钱、有了地位、有了权势……乃至这个大清王朝。他什么都不缺,少的仅仅是血脉的牵绊,和一份安心。 而天佑说他能有自己的孩子,更可以由他来决定皇位的归属,就是想给他一颗定心丸。叫他明白,只要他安份,就不会动他。而且,他的子子孙孙或许还能成为这天下的主宰。而他在龙庭上为大清基业尽心尽力,不是因为感恩戴德,而是为了他的子孙后代。 天佑是谁?她是雍正,是前朝的帝王,是爱新觉罗的子孙。她竟然能把一个外姓人推上皇位,并承诺只要能使大清王朝强盛,即便站在顶峰的人物,不再有爱新觉罗的血脉也无妨。这般的豪言,这番的气魄,是之前任何一个皇上都不曾拥有的。 乾隆服了!他知道,若自己是天佑,永远做不到她这般的洒脱。就算儿子再荒唐、再昏庸无道,他也狠不下心,贬儿子下位,去立一个无牵无故的人登上龙庭。毕竟,再坏,也是亲生儿子啊! 乾隆摇着头,长吁短叹了一番后,暗中思量。而今,他得了天佑的诺言,自然要投桃报李。乾隆心道,他刚成了皇上,永璋便死了,天佑难免有什么想法。看来,在这方面他是不能马虎了。乾隆故作尴尬的低下头,长叹一声道:“以前,是皇阿玛亏待了你,你别记恨皇阿玛啊!” “儿臣,儿臣……”永璋没想到乾隆会这么说,这句话,可以说已经是一个帝王最深的歉意了。 永璋的眼睛模糊了,他方欲开口说什么,却被乾隆拦下话头。乾隆凝视着永璋,沉声道:“此次南下,皇阿玛险些死在乱党手中。朕养伤的时候,躺在床上想,天下、权势、金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什么都是虚的。可是,朕若是死了,怕只有你们这些叫朕皇阿玛的,才会真正伤了心。” “不……” “你先听朕说完。”乾隆拍了拍永璋的手背道:“当年,朕是对你过于苛刻了。那时候,朕痛失孝贤,总觉得人人都该和朕一样伤心,行事未免有失偏颇。而事后,朕虽然懊悔,却又是个好脸面的,一直没有好好开解你。让你把一股闷气憋在心里,忧思成疾,是皇阿玛的错。” “不,是儿臣不肖,让皇阿玛担心了。儿臣……”永璋原本灰白的脸激动的通红,乾隆怕他一惊一震,一忧一喜心绪浮动过大,身子受不了。赶忙拍了拍永璋的背脊,缓了缓神色,柔声道:“你好好躺着,朕是你的皇阿玛,还能不明白你的心思?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 “皇阿玛!咳,咳,咳……”永璋涨红着脸思慕的望着乾隆,想要说些肺腑之言。哪料强撑的身子骨,一阵发虚猛然咳嗽,喷了乾隆一脸唾沫星子。 “儿臣……咳咳咳,儿,咳咳咳……”永璋见自己无状,污了乾隆的脸,瞬然间吓得面色铁青。 乾隆见永璋堂堂的皇阿哥,竟被他自己亲爹打压的如此凄惨,一件小事便这么一惊一乍的变脸,心头很是感慨。乾隆接过永璋福晋递上的帕子擦了擦脸,一手扶着永璋的背脊,宽慰他道:“朕是你皇阿玛,还会怕你脏?因为这点事不待见你?行了,别自己吓自己。” 乾隆待永璋止咳,面对他正色道:“永璋,你记住,你是朕的儿子,朕不管做什么,都不会忘记这一点。朕虽是皇上,却也是你的阿玛,你不必怕朕。好了,你先歇着,养养气。乌戴,你去给朕找个手段高明的大夫,给三阿哥看诊。” “是,皇上。” 侍卫领命而去,倒是三福晋不解乾隆的举动。要说目下的情形,乾隆该是待见永璋了。若是如此,那为何不请宫里的御医呢?难道皇上不过是嘴上说说,实则并不喜欢永璋,不想让他的病好起来? 乾隆看到三儿媳眼中的狐疑,心说自己前任为父时做的太差了,致使他如今无论做什么,都成了歹意。乾隆怕永璋误会,为了宽他的心,解释道:“永璋是知道的,御医虽好,却都是些怕死的。用药上不够大胆,也不敢说出你的病情,朕怕耽误了你啊!” “皇阿玛!儿臣,谢皇阿玛……”永璋听着乾隆的贴心话,暗骂自己疑神疑鬼,对乾隆的关怀更是感激万分。 “你我父子之间,还用得着一个谢字?”乾隆打断永璋的谢词,装作生气道:“你和朕用得着如此生疏吗?” 永璋被乾隆突如其来的示好,弄得心惊胆颤。但他这些年来,盼望着的不就是这一刻吗?永璋红彤彤的眼眶流下泪水,三福晋怕乾隆不喜,立刻送上帕子为永璋擦拭。 乾隆一把接过三福晋手中的手绢,轻柔的为永璋擦着脸上的泪滴,把永璋惊呆了去。末了,乌戴请来了大夫,给永璋诊脉。大夫的意思是,永璋连年积虑成疾,需要宽心静养。乾隆当即以重金把大夫留下,并指派侍卫告知内务库的总管,为永璋重修宅院,务必让这贝子府一扫萧条之色,使之涣然生机。 永璋感动于乾隆的恩典,一时情不自禁,邀乾隆留下用饭。哪知,端上桌面的膳食不仅不新鲜,更是难以入口。乾隆见永璋欢喜的吃着桌上的饭食,双眸一酸,夺下永璋手里的筷子,命侍卫进宫去御膳房发口谕,遣两个厨子出宫,今后就跟着永璋,为他做饭。 “皇阿玛,儿臣不觉得苦。这饭食不差,儿臣吃得下。” “胡说!你的身子,怎么能吃这样的东西?”乾隆叫人把永璋府里的奴才都拿下,发配为奴。并让三福晋改日去内务府,重新挑选家奴。 当乾隆安排好永璋府内的事务,已经日暮西山了。乾隆好好与永璋说了些体己话,才在永璋恋恋不舍的目光中,走出了贝子府。当乾隆跨出门槛,回头看着萧瑟的大宅,心生感慨道,做皇帝的儿子真不容易啊! 乾隆回宫之后,便发了一道旨意,命内务府管事挑拣上好的药材,送往永璋府中。乾隆的贴身太监小林子,刚拿着圣旨领命而去,乾清宫外就传来皇后求见的通报。 乾隆挥手,宣皇后入内。乌拉那拉氏身着凤装,紧绷着脸给皇上请了安。随即,抬头直视乾隆道:“皇上,臣妾又要忠言逆耳了!” 打一棒给颗枣 乾隆曾为后宫侍卫时,见过乌拉那拉氏,一直觉得她长得很美。只是不明白,皇帝为什么不喜欢她。而今,他站在乾隆的位置,才了然,乌拉那拉氏美则美矣,却是个不合时宜,不会看脸色的主。难怪,叫人不待见。 这不,乌拉那拉氏也不管乾隆一脸的忧闷之色,自顾自开口道:“臣妾听到后宫传闻,说皇上在养心殿藏了个汉女,这事是不是真的?皇上,即便你再喜欢这个汉女,也不能不顾祖宗家法。大清后宫内从没有过汉女为妃之事,何况,她一个汉女何德何能入住养心殿?要知道,养心殿可是皇上的居所。” 乌拉那拉氏见乾隆起身,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开口的样子。以为皇上又想推脱,赶忙上前几步,瞪着眼道:“皇上,臣妾是大清的皇后,臣妾有权过问此事。老佛爷去五台山之前,叮嘱过臣妾,要臣妾好好掌管后宫,臣妾不能有负老佛爷所托。请皇上把那汉女送出宫,以振朝纲。” 乾隆冷觑着乌拉那拉氏,沉声道:“皇后,你这是用老佛爷威胁朕吗?” 乌拉那拉氏透过乾隆的眼珠,看到了其中的锋芒,不禁心头一窒,急忙垂下眼帘道:“臣妾不敢。” 乾隆眯着眼,锐利的目光狠狠扫向乌拉那拉氏,哼声道:“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臣妾这么做,也是为了皇上,为了整个大清的天下。”乌拉那拉氏辩驳道。 “好个为了大清的天下。”乾隆见皇后身边的容嬷嬷,正偷偷的给乌拉那拉氏使眼色。可惜,一脸义正词严的皇后压根没注意身边的奴才。乾隆按下心头的怒气,挥手道:“你们都退下。” “是,皇上。” 宫女、太监们鱼贯而出,容嬷嬷不得不一步一回头的挪出乾清宫,心里又急又怕。唯恐皇后惹恼了皇上,把已是摇摇欲坠的地位,再度推向深渊。 待众人退去,乾隆回身跨坐于龙椅上,看着皇后提问:“你知道朕为何不喜欢去翊坤宫吗?” 不能皇后接口,乾隆自问自答道:“那是因为朕不愿见到你。” 乌拉那拉氏不敢相信,皇上竟当面给自己难堪,说出这番绝情的话。她羞怒的涨红了脸,双手握拳,紧咬着牙关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掉泪。 乾隆却不顾皇后的感受,接着道:“你知道朕为什么不喜欢永璂吗?” 乌拉那拉氏抬起通红的眼睛,绝望的凝视着乾隆。然而,乾隆却给了她致命的一击。“并非永璂有错。而是因为朕不喜欢你,所以才迁怒永璂。” “皇上。”乌拉那拉氏以指甲抠入掌心,宣泄着自己的悲痛,她不愿让皇上瞧见自己的脆弱。可是,眼泪却夺眶而出,一滴滴滚落脸颊。乌拉那拉氏抬手擦拭着腮边的泪水,哽咽道:“皇上既然不愿臣妾做皇后,那就写一道诏书废了臣妾,何必委屈自己?” “你还不明白吗?”乾隆冷哼道:“朕并不是厌恶你的身份,而是不喜欢你说话的样子。朕不用你去和贤孝比,可是,你身为皇后,要知道的是如何规劝朕,而不是直言顶撞!你明不明白?” “朕知道你心性耿直,所以一再容忍你。可你要记住,你先是朕的妻,才能是这天下的皇后!” 乾隆起身拉过若有所思的皇后,两人并肩而坐。乾隆叹了口气,方语重心长道:“皇后,朕拥有大清天下,却也有许多的无奈。如今,朕带回个汉女,朝前的御史纷纷弹劾朕,朕处理国事已是心力憔悴。而你这个皇后呢?你为何不先关心朕的身体,反而合着外人逼迫于朕?” “臣妾,臣妾也是为了皇上。”乌拉那拉氏呐呐言道。 “为了朕?”乾隆摇头道:“你这么说,难道朕就会听了?朕难道心里没气了?你不过是火上浇油,让朕更为气恼罢了!” “你知道你为什么不讨喜吗?并不是你的忠言逆耳,而是你没有明白,作为妻子要帮着丈夫,而不是为了礼仪教条来违逆丈夫。难道,朕在你心里,还不及这些繁文缛节吗?”乾隆冲着乌拉那拉氏喝道。 “臣妾……臣妾……” 乾隆握着皇后的柔胰,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朕明白,你没有坏心。可是,你光听了个流言,就让朕把人送出去,你想过朕的感受吗?” “臣妾该死,臣妾……” “行了。”乾隆夺过乌拉那拉氏手中的帕子,为她擦拭眼泪。瞅着皇后震惊的样子,解释道:“朕此次南下,两度遇上反贼。此女不顾自己的性命,救朕于水火之中。你看。” 乾隆昂首露出颈项,让乌拉那拉氏看到咽喉处的伤口。从而续道:“这道伤口是反贼一刀劈下的,当时刀子是要砍上朕的脑袋的,是那女子推开了朕,才让这一刀落在颈项。但,朕还是无法躲过,幸亏那女子用手掌握住刀锋,才让那匕首轻轻划过朕的喉咙。那女子的手反而血流如注啊!” 乌拉那拉氏注视着乾隆喉间的伤口,一阵心悸,对乾隆口中的女子,也萌生了感激之情。 “朕病愈之后,想出门走走。不料……”乾隆把天佑独斗红花会,如何替他隐瞒身份,并与之周旋的情形,挑拣着说与乌拉那拉氏知晓。 乌拉那拉氏听得一惊一乍的,乾隆边说,边观察着皇后的神色。言罢,乾隆低头叹息道:“那女子在危难中,救了朕两次。朕把她带入紫禁城,是为了等老佛爷回来,让老佛爷接见她,请老佛爷下懿旨,好好给她些恩典。” “我偷偷把她接入养心殿,就是为了减少事端。毕竟,反贼刺杀朕,这样的事传出去,是要引起朝政动荡的。”乾隆愤然道:“可恨,不知哪里传出的流言,现在却也没法止住了,只能把事实公布于众了。” “皇上……臣妾有罪。”乌拉那拉氏并非不讲理之人,听了乾隆的解释,才知晓事起有因,并不是乾隆贪图美色而把人接进宫的。乌拉那拉氏首次觉得自己行事鲁莽了,未弄清青红皂白,就来乾清宫质问皇上。难怪,皇上会气恼。 “嗯。”乾隆看了皇后一眼,点头道:“你知道错就好。今后,不论做什么事,最好三思而后行。你该明白,宫里的孩子都要依靠母妃的。你每次谏言,可不要图一时的痛快,忘了小十二永璂。” 乌拉那拉氏想起苦命的儿子,心涛狂澜。愁眉不展的低下脑袋,哀声道:“是,臣妾一定……” “好了。今日,朕破例指点你一二,希望你不会让朕失望。”乾隆拉着乌拉那拉氏起座,往门外走。 “皇上这是?”皇后疑惑道。 乾隆冲乌拉那拉氏微微一笑道:“朕好久没去翊坤宫用膳了。” 皇后闻言双目泛红,也顾不得指正乾隆拉着自己的手,于理不合了。乾隆跨出门槛,朝左右吩咐道:“摆驾翊坤宫。” 而此时的延喜宫内,令妃正躺于卧谈之上,询问着跪倒于身畔的奴才。 “小扣子,本宫吩咐你做的事,都做好了吗?” “请娘娘放心,奴才已经办妥了。”小扣子笑道:“方才,娘娘召见奴才的时候,听说皇后已经往乾清宫去了。” “很好。”令妃满目含笑的问:“养心殿里的女人,长得什么样,是什么地方的人,都查出来了吗?” 小扣子冲令妃叩头,为难道:“娘娘,小陈公公只是守门的太监,他入不了养心殿。而安排在养心殿里的眼线,都出不来。养心殿这几日,除了皇上的心腹,所有人都只许进,不许出。” 令妃隐下笑意,眯起眼,蠕动嘴唇道:“看来,皇上很重视这个女人。她是什么时候遇到皇上的,跟着南下的福伦应该知道吧?为什么表姐都没有给我提起呢?”想到此处,令妃暗暗心惊,又摸不透眼下的情形,只能让小扣子起身,暗作思量。 “娘娘,请用糕点。”腊月一袭带风,匆匆从御膳房赶来,把热乎乎的糕点递至令妃的手边。 令妃下意识捏起糕点送入口中,随即皱眉吐出雪花糕,横眉喝斥腊月道:“本宫不是告诉过你吗?本宫要吃吴御厨的香糯桂花糕,怎么端来了雪花糕?” 腊月深知令妃的手段,怕令妃责罚,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解释道:“娘娘,吴御厨接了圣旨出宫去了。如今,宫内没人会做香糯桂花糕,奴婢怕饿着主子,只能先端来雪花糕。请娘娘恕罪。” “什么?”令妃把雪花糕丢开手,奇道:“吴御厨出宫了?还是皇上下的圣旨?” “是。” “知道他去哪儿了吗?”令妃追问。 “听旁的御厨说,是去三阿哥府上帮厨。”腊月回禀道。 令妃想了想道:“这么说来,皇上今早出宫,是去了三阿哥府上?这会儿,还送了御厨去。究竟是为什么?皇上已经多年不召见三阿哥了,为什么南巡回来之后,就去了三阿哥府上?” 小扣子凑近令妃,小声道:“娘娘,你看这事,会不会和养心殿里的女人有关?” “嗯。”令妃点了点头,不置可否道:“小扣子,你今儿起就给本宫好好盯着养心殿。一有动静,立刻来报。” “是,主子。” 待小扣子退下,令妃唤过红梅道:“你去乾清宫找皇上,就说本宫肚子不舒服,连饭也吃不下。皇上若问起为什么,你就说,本宫有身孕之后,一直喜欢吃吴御厨的香糯桂花糕,别的都食不下咽。” 红梅领命而去。 令妃侧躺在卧榻上猜想,皇上去见永璋或许真是有人挑唆的。她此时与永璋唱对台戏,确实不明智。但,若是用肚子里的龙种赌一赌,也许皇上并不会在意她的失礼。说到底,她如今用膳,也是为了给皇家开枝散叶。再说,她又不是明着和永璋过不去,只是想吃吴御厨的糕点罢了。 而且,皇上南巡回京,这几日来总让她有种把握不住的感觉。令妃心道,无论好坏,她必须打破而今不上不下的局面。至少要知晓,现在到底面对的是什么对手,她才能细细谋划今后的棋局。 “娘娘,有件事,奴才不知当不当说。”腊梅踌躇道。 令妃抬头问:“本宫不是告诉过你吗?无论什么事,都要告知本宫吗?” 腊梅磕头道:“娘娘,奴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今早,奴婢去太医院为娘娘端安胎药的时候,碰上漱芳斋的金锁。奴婢偶然间,见她衣袖处沾了一朵红花。” 令妃惊骇的坐起身道:“是真的吗?你可看清了?” “是真的。奴婢不敢胡言。” 令妃垂眸细思,红花是堕胎药,却也是活血通经,去瘀止痛的良药。她此时怀着身孕,对红花便格外小心,怕各宫妃子嫉妒,坏了她肚中的孩子。但,漱芳斋里不过是两个真假格格,与她之间没有利害冲突,不可能用红花来害她。 任令妃再聪明,她也没想过,金锁带回的红花是为了堕胎。不过,令妃仍叫腊月去漱芳斋试探了一番。得知紫薇南巡归来的路上跌伤了腿,正服用太医开的活血去瘀的药物,方放下心头的疑思。令妃想起之前传紫薇问话,结果金锁说紫薇病了,正巧与今日的事对上。看来,金锁没有说谎,紫薇是真的病了。 令妃为了拉拢紫薇,便命腊月带了些补品,送往漱芳斋。腊月与红梅错身而过,令妃见了红梅,赶忙发问:“皇上怎么说?是不是就要到了?还不快扶我去梳洗。” 红梅青白着脸跪下禀报道:“回娘娘话,皇上不在乾清宫。” 令妃咬牙道:“难道,皇上又去了养心殿?” “不……不是……” 令妃瞪视着吞吞吐吐的红梅,冷喝道:“有什么话快说!延喜宫内可没有哑巴!” “请娘娘恕罪!”红梅低着头回禀道:“皇上同皇后去了翊坤宫,说是要在翊坤宫用晚膳。奴婢跑去翊坤宫,好容易见到皇上,说了娘娘吩咐奴婢说的话。” “皇上怎么说?”令妃急道。 “皇上说,让奴婢去请太医为娘娘诊治。” 令妃扯着帕子道:“皇上没说要来看本宫吗?” “没有。”红梅怕令妃迁怒,抖着身子缩起双肩,恨不得挖个洞藏身。 “那么,吴御厨呢?皇上知道本宫喜欢吃香糯桂花糕,他有没有说什么?”令妃胸膛不住起伏,喘着粗气道。 “皇上说……说御膳房不是为娘娘一人备着的。三阿哥病重,作为庶母的娘娘自该让着三阿哥。” 砰啪! 茶几上的瓷杯、茶壶,被令妃一下子扫落于地。令妃握紧拳,捶着卧榻恨道:“要本宫让着三阿哥?凭什么?难道本宫肚子里的,不是皇子吗?”令妃怒不可遏的砸了好些东西,连跪在眼前的红梅也吃了几巴掌,方消了令妃心田的怒气。 令妃命红梅整了整衣衫,冷笑道:“你去把皇上赐的百年老参,和九叶灵芝取来,让人送去三阿哥府上。当然,你该知道怎么办,才能叫皇上明白本宫的贤良。” 红梅瞧着令妃眼中的杀气,赶紧点首而出,心里是又惊又怕。红梅刚跨出门槛,身后又是一连窜砰呤咣啷的巨响声。红梅心道,明日内务府只怕又要忙上一阵子了。 女人啊女人 “是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 “额娘!”永瑢感觉双肩传来一阵刺痛,他欠了欠身,脱开纯妃抓着自己胳膊的指掌,无奈道:“是真的,是真的。昨日,皇阿玛就去了三哥府上,还为三哥请了大夫、命内务库整修宅院、赏赐了好些药材呢!这下,额娘可以放心了吧?” 纯妃靠坐于床榻之上,呜咽道:“皇上总算记起永璋了,呜呜呜,我可怜的永璋啊!皇上他……” “额娘,你就别伤心了。这是好事啊,我们都该为三哥高兴才对。”和嘉体贴的轻抚着纯妃的背脊,宽慰道。 纯妃也知晓后宫内不可随性而为,稍稍发泄了两句,收敛情绪后冲着永瑢问道:“你去看过你三哥了吗?他如今的气色怎么样?是不是好些了?” 永瑢颔首道:“嗯。三哥的气色好多了,还吃了满满一碗琵琶粥。这粥还是吴御厨做的呐!额娘是知道的,吴御厨做的粥品和糕点是最好吃的。皇阿玛把吴御厨送给三哥做厨子,想必是真的盼三哥好起来。” 纯妃隐下欢喜,拉过永瑢的手,正色道:“永瑢,凡事要多思多想,不能轻易下定论。皇上的心思瞬息万变,上一刻对你好,下一刻却能置你于死地。永璋的事,我们还是慢慢看着,千万不能张扬。” “额娘,儿臣明白。”永瑢应声道。 纯妃缓缓点额笑道:“你明白就好。” 和嘉不愿再多谈永璋的事让纯妃伤神,转移话头道:“额娘、六哥,你们听说没有?养心殿里住进了一个汉女?” “小声些,提防隔墙有耳!”纯妃瞪了和嘉一眼,嗔怪道:“这些话,是你一个姑娘家该说的吗?这些事,也是你一个格格该打听的吗?” “额娘,你也别怪和嘉妹妹了。”永瑢替和嘉求情道:“此事,宫内宫外都传遍了。和嘉妹妹就是想不知道,也难!听说朝中大臣,有不少为这事上了奏折。” 哼!纯妃歪着嘴想,皇上出巡哪次不出点事?按皇上那沾花惹草的性子,身边又没皇后、老佛爷跟着,若是遇上可心人不带回来,才叫奇怪!养心殿里的女人,八成是皇上南巡时看中的尤物。可惜身世不好,只能悄悄藏入养心殿。纯妃心中冷笑,她倒想看看,皇上被御史们弹劾的焦头烂额的样子。 “娘娘!” 纯妃正在暗暗讥讽之时,门外传来心腹太监的呼喊声。纯妃命和嘉开了门,小太监急步上前,打了个千秋跪下禀报道:“娘娘,万岁爷方才下了圣旨,说这次南下微服私访,遇上反贼刺杀,被一民女两度舍命相救。这民女如今已经入住养心殿,要等老佛爷回京,再行封赏。” “什么?皇阿玛遇刺了?”永瑢探出身子,急切道。 “是。”小太监点首道:“奴才听乾清宫内伺候的小兰子说,皇上的咽喉处有一道伤,看着划的很深。只怕,是南巡时留下的。” “看来,这事是真的。”纯妃咬着下唇,思量片刻道:“你们给我听着。不管皇上把那民女带入后宫是什么用意,我们都要敬着。她可是皇上的救命恩人,而且连着两次救驾,有道是救命之恩如同再造,何况,她救的是皇上!” 永瑢、和嘉应合着纯妃点头。纯妃命小太监起身,吩咐道:“你去库里取出那窜东海珍珠、再拿一双墨玉镯子、别忘了金丝头面、老参灵芝也抓一些,立刻送去养心殿,指名给那民女。就说,本宫感激她救了皇上,送些小礼略表心意。告诉她,要是宫里缺了什么,短了什么,尽管来承乾宫找我。” 不仅纯妃慷慨,后宫所有的女人都强压着嫉妒,纷纷掏出体己,连一板一眼的皇后都纤手一挥,赏赐如流水一般涌入养心殿。后宫的嫔妃们较着劲儿,不愿让她人占了先机,想叫乾隆一眼便看到自己的贤淑。 “快些走,娘娘吩咐了,我们的礼可不能落在别宫娘娘之后。”嬷嬷冲着身后的宫女、太监喝道。没想她回头叮咛之际,身侧猛地撞来一条黑影,嬷嬷被突如其来的冲力狠狠撞倒在地。 “唉呀,好疼啊!喂,你怎么走路不长眼啊?” 未等嬷嬷质问,始作俑者反而先行倒打一耙。嬷嬷由小宫女一左一右搀扶起身,刚欲喝斥,却见身前指手画脚骂人的,不是小燕子是谁?嬷嬷赶紧闭口,压下怒气朝小燕子施了一礼,方欲说什么,小燕子却盯着嬷嬷身后小太监端的托盘,跨步上前,一把掀开盘子上遮罩的红布。 “哎呀!好漂亮棋盘!是什么做的啊?这棋子是金子做的吧?金光闪闪的好亮啊!”小燕子抓起红木托盘上的白玉棋盘,不愿放手。 嬷嬷心田一窒,从旁赔笑道:“格格,这是颖妃娘娘命老奴送往养心殿的。还请格格把棋盘放下,别让老奴误了差事。” “送去养心殿的?不就是给皇阿玛的吗?”小燕子挥手道:“我先拿着玩几天,回头你告诉皇阿玛就是了。皇阿玛说过,我要什么他都会给的。” 小燕子回京后,不见永琪、福尔康等人来找她玩闹,而紫薇又在床上养病。小燕子觉得无聊,今日才不顾明月、彩霞的阻拦,硬是闯出漱芳斋,想去御花园逛逛。没料到,半路竟撞出个精美的棋盘,小燕子哪肯放手? 嬷嬷心头喊遭,苦着脸劝说道:“格格,老奴是按主子的吩咐,去送棋盘的。要是没送到,那可是要挨板子的。请格格体恤奴才,别和奴才争这一时半刻。格格若是想要,等格格见了皇上,请皇上下旨,把棋盘赐给格格,就是了。” “为什么要那么麻烦?我先带去不就行了?我现在就想玩。”小燕子抱紧棋盘,大眼睛瞪着嬷嬷道:“皇阿玛他也常去漱芳斋下棋,我拿去个棋盘有什么要紧?要是你主子罚你,你告诉我,我去求皇阿玛饶了你。” 小燕子的胡搅蛮缠,气得嬷嬷恨不得上前抢夺棋盘。可是小燕子是主子,嬷嬷不敢与之冲突,只得说实话道:“还珠格格,这棋盘不是送给皇上的。” 小燕子闻言,眼角瞥向嬷嬷,狐疑道:“那是要送给谁?我不管,这棋盘我是要定了。她要是不答应,你让她来漱芳斋找我就是了。” “这……”嬷嬷瞅着夺下棋子,夹着棋盘,扬长而去的小燕子,又回视身边目瞪口呆的宫女太监,愤然道:“这是什么事儿啊!难道漱芳斋还会缺个棋盘?” 嬷嬷怕主子怪罪,立刻回转跪倒在颖妃面前,自行先扇了两个巴掌道:“都怪奴才办事不力,辜负娘娘所托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小桂子,你说。”颖妃沉着脸,命跪于嬷嬷身后的小太监开口。 小太监在颖妃厉辣的眸子下,哆嗦着说完缘由。颖妃猛然拍着桌面起身,怒喝道:“好个还珠格格,欺负到本宫头上来了!” “请娘娘息怒,您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啊!”一边的贴身宫女凑近颖妃,悄声道:“娘娘,还珠格格很得皇上喜爱,这次皇上又带她微服出巡。娘娘,您想想皇后娘娘,她不就是因为这还珠格格,才被皇上禁足的吗?” “嗯,幸亏你提醒本宫。”颖妃看了贴身心腹一眼,颔首道:“你放心,本宫是不会到漱芳斋去闹的。不过,这件事可不能就这么完了。” 颖妃是对弈好手,得宠时乾隆才会赐她白玉棋盘。如今,她的风光大不如前。颖妃借机把棋盘送与皇上的恩人,就是想万岁记起自己的好,忆起当初的情分。可是,棋盘被小燕子夺去了,自己岂非偷鸡不成蚀把米?颖妃扯着帕子,心道,她哪能便宜了小燕子? 颖妃眯着眼,命奴婢再入私库寻件珍品,送去养心殿。随后整了整衣衫,带着婆子丫鬟往翊坤宫而去。就在颖妃恨不得拔了燕子皮的当儿,小燕子却在漱芳斋内缠着病榻上的紫薇,满脸高兴的笑道:“紫薇,你看,这是什么?” 明月心骇道:“格格,这是哪来的?是皇上赏赐的吗?” 小燕子只顾看着紫薇,随意朝明月甩了甩手道:“有个坏嬷嬷撞了我,撞得我疼死了。我就把她的棋盘拿来了,算是她赔我的。反正,也是要送去给皇阿玛的。好了,你到一边去,让我跟紫薇说话。紫薇,你看啊,多漂亮。你喜欢的话,我就送给你,不过你要教我下棋。” 紫薇打了腹中的胎儿,身子正虚,本是不想应付小燕子。无奈,而今名份上小燕子是主,她是奴,何况她还要靠着小燕子才能出头,自然不敢扫了小燕子的兴致。而眼前的白玉棋盘,也确实让紫薇惊艳。 紫薇忿忿的想,若是乾隆没有违约,自己成了淑嫔,那么此刻身怀龙种的她,又该是何等的风光?就算这般华贵的白玉棋盘,只怕也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吧? 小燕子没留意紫薇走神,一个劲儿的缠着紫薇教她下棋。不顾明月、彩霞的担忧,又命小桌子、小凳子去景阳宫找永琪来漱芳斋,就说自己得了个宝贝。 不论小燕子觉得自己捡了便宜,是何等的欣喜。单说颖妃到了翊坤宫,对皇后问了安,随后两人入座谈笑。颖妃把先前小燕子抢去白玉棋盘的事,当作笑料说与皇后知晓。 容嬷嬷听着颖妃仿佛不经意中,透露的笑话,偷偷扯了扯嘴角,垂下眼帘掩饰其中的不屑。未等皇后开口置评,屋外的太监高声通禀道:“皇上驾到!” 皇后闻言立即起身,脸带喜色的出迎。心田泛酸的颖妃,也不落于其后,紧跟于乌拉那拉氏身后。 “臣妾恭迎……” 皇后、颖妃的话刚说了一半,却见乾隆身畔跟着个绝丽的女子。乌拉那拉氏、颖妃心头一涩,舌尖窜过一阵酸甜苦辣的滋味。乾隆却好似未见嫔妃满面的黯然,也不追究她们的失礼,笑着说道:“朕今日发的圣旨,你们都该知道了吧?这就是朕的救命恩人,天佑。你们就叫她天佑格格吧。” 乾隆提步,请天佑入内。一边冲着旁侧的皇后等人说道:“天佑是朕的恩人,朕写有血字,说见她如见朕。天佑在后宫之内,不用向任何人施礼问安,你们都记住了。” 皇后偷偷瞅着天佑,见她身着宫装,梳着把字头,一脸静默的坐于金丝楠木椅上,不像她猜想的那般娇弱柔媚,反倒如同草原上英风飒飒的女儿郎。乌拉那拉氏觉得对方非狐媚之辈,方定了定心神,回应乾隆,说自己一定按圣意行事。 “嗯。”乾隆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听说,你们都给天佑送了礼,朕心甚慰。” 颖妃见机,吞下酸涩之意,故作歉疚的接口道:“皇上,只怕妾身的礼还未送到。” “送礼也不在一时半刻,有这份心就好。” 颖妃听皇上这么说,暗暗心急,一双秋水般晶莹的眸子,浮起泪滴。 皇后见状,不得不出言解释道:“皇上,颖妃先头是送过礼了。可是,半路被还珠格格拿去漱芳斋了。颖妃只能再送一份,怕就慢了一步,天佑格格还未收到。” “?是什么礼啊?被小燕子看中了?”乾隆奇道。 颖妃半低着脑袋,露出红霞般的脸颊,低声道:“是当年皇上赐妾身的白玉棋盘。” 乾隆眼角斜视着颖妃,抬眉道:“爱妃竟送出这么贵重的礼?” 颖妃故作腼腆道:“天佑格格是皇上的救命恩人,妾身自当送上厚礼。” 皇后虽傻,却也明白颖妃的用意,心头按下被其利用的怨怒,偷偷打量着天佑。 “天佑可会弈棋?”乾隆转头看向天佑,好声询问。 天佑淡淡微笑着点首。 乾隆见天佑回应,赶忙冲旁侧的吴书来道:“去漱芳斋,把白玉棋盘带来。既然,那棋盘是颖妃送天佑之物,小燕子怎能出手强夺?” 吴书来领命而去,乾隆则陪同天佑说笑,并吩咐皇后摆置家宴。晚间,让几个没封府的阿哥,和未出嫁的格格,来翊坤宫用膳。 颖妃暗自心惊于天佑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悄然朝乾隆展现风情,却不见乾隆有丝毫的回应。颖妃心恨天佑,可面上不敢显,仍是笑意盈盈的与天佑诉说谢意。 过了约莫一炷香时,吴书来等人踉跄着回来翊坤宫,跪倒在乾隆脚尖前,回禀道:“还珠格格不愿交出棋盘,抱着棋盘在漱芳斋里飞窜。一不小心,棋盘跌落于地,碎成了三瓣。”吴书来说完,对身后的小太监使眼色。 小太监急忙递上破碎的白玉棋盘。 当即,颖妃啼哭,皇后气恼,乾隆拍案而起,还未出口命奴才提小燕子来问罪,翊坤宫宫门前已有太监喊道:“令妃娘娘求见,还珠格格求见。” 乾隆右臂一挥,喝道:“让她们进来。” 小燕子刚跨入门槛,乍见端坐于前的天佑,不禁冷喝道:“你怎么在这儿?” “混帐东西!”乾隆瞪视着小燕子怒喝道:“这是你该说的话吗?天佑是朕的救命恩人,你作为朕的义女怎可对她无礼?” 小燕子噘着嘴唇道:“什么嘛!当初,她不救皇阿玛,我也会救你的。凭什么她就成了皇阿玛的救命恩人啊?她一来,皇阿玛就处处帮着她。皇阿玛,是不是她说了什么,你才不喜欢小燕子了?皇阿玛你知不知道,你病着的时候,她对小燕子多凶啊?你为什么还帮着她?” “住口!朕不想与你胡搅蛮缠。”乾隆指着小燕子,喝叱道:“你看看你,哪里像个格格的样子?把颖妃送给天佑的棋盘抢走,朕命吴书来去讨要,你竟敢抗旨!” 乾隆看着跟前翻着白眼的小燕子,呵斥道:“还不快给天佑和颖妃赔个不是。” “我有什么错?明明是那个奴才撞了我,她把棋盘赔给我的!凭什么要我把棋盘送给她啊?”小燕子窃喜,心道棋盘碎的好,让天佑什么也得不到。想着想着,又愤恨的瞪了天佑一眼。 乾隆目光掠过小燕子,看向门外的侍卫,高声道:“来人啊,把小燕子拉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侍卫进门逼向小燕子,小燕子飞快的游走于大厅之内,躲躲闪闪。然,小燕子毕竟只是三脚猫的功夫,不多时便被侍卫拿下,方欲提她出门,小燕子哭嚷道:“娘,爹不疼我了。娘,小燕子好想你啊……” “给朕堵住她的嘴!” 侍卫听令,撕下衣角塞入小燕子嘴里。没等侍卫提小燕子出门,静观其变的令妃赶忙上前恳求道:“皇上,格格虽有错,但她毕竟是女儿家,要是打坏了可怎么办?皇上,请饶了小燕子这一次吧?让妾身替小燕子赔罪。” “令妃,你这是给小燕子求情吗?”乾隆觑视着令妃道。 令妃娇喘微微的浮起个俏丽的笑容,左手有意无意的贴着隆起的小腹,柔声道:“皇上,小燕子长在宫外,未免带了些百姓的习气。请皇上看在雨荷妹妹的份上,饶了小燕子吧。” 乾隆冷嘲道:“令妃,小燕子入宫多久了?快一年了吧?小燕子入宫之后,朕就把她托付与你。当初,是谁说的?要给朕一个仪态万千的格格?可如今呢?” “皇上,妾身有罪,请皇上责罚!”令妃神色一黯,忙搂着肚子跪下请罪。 “哼!”乾隆拂袖回身入座,也不看下跪的令妃,回视天佑缓了缓神色道:“天佑,既然白玉棋盘碎了,朕就送你个墨玉翡翠棋盘吧?” 皇后,令妃等人听了暗自心惊,这墨玉翡翠棋盘可是乾隆最喜爱的心头之物,没想到竟这么容易便出手送了天佑,可想而知天佑在他心中的份量。正在众妃忧郁之时,天佑挑眉道:“棋盘不过是小事。我想问皇上,这宫里是皇上说了算吗?” 好诛心的疑问。众人莫不瞠目结舌的看向天佑。容嬷嬷好容易才把险些出口的‘大胆’二字吞入腹中。 皇后不愉道:“不知天佑格格此言何意?” 乾隆瞥了皇后一眼,示意她闭嘴。随后,转朝天佑笑道:“宫里自然是朕说了算。别说宫里,就是这大清天下,也是朕说了算。” “既然如此。”天佑冷冷的望着眼前提着小燕子的侍卫,扬眉道:“他们为何还不把人带下去?难道,他们听不明白皇上的话吗?还是说,某人的话,比皇上还有威信?” 乾隆等人闻言,心头俱是一震。令妃更是低下脑袋,心跳加剧,额角泛出密集的冷汗。乾隆遽然起身,朝侍卫喝道:“今日起,朕吩咐的命令,谁若是稍有犹豫,轻则撤职,重则流放。你们听明白了吗?” “是,皇上!奴才遵命!”侍卫惊惶道。 “明白了还不把她拉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侍卫们慌忙提着小燕子出门,到院外行刑。皇后瞧着跪在厅中摇晃的令妃,怕她的肚子有个好歹,事后皇上怪在自己头上,赶忙提醒乾隆道:“皇上,令妃是有错,但请皇上看在她怀有身孕的份上,让她起身吧?” 乾隆垂目俯视着娇弱纤柔的令妃,挥手道:“朕看在皇后为你说情的份上,饶你这次。朕也看明白了,小燕子如今就听你的话。今日,朕罚了她,之后你就给朕好好教养,别再让朕听到不逊之言。” “是,妾身一定不负皇上所托。”令妃在腊月的搀扶下摇摆着起身,还悄悄给了皇上一个虚弱的微笑。 乾隆仿佛未见令妃眼神中的缠绵,厉声道:“令妃,你怀了身孕,又要照顾小燕子,如何掌管后宫?回去之后,就把凤印交还皇后,好好在延喜宫养胎吧。” 令妃的身子猛然晃了晃,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于地,幸亏腊月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令妃的身子,才没酿成惨祸。令妃气急败坏,心田的愤恨无法言语。她在宫内眼线众多,刚得知小燕子触怒了皇上,想带她来求情,显出自己的贤良,又调和了乾隆与小燕子的父女之情,让皇上记得自己的好处。 谁知,不仅事与愿违,还弄丢了凤印,真真是后悔莫及啊!令妃喘着粗气,眼角偷偷瞥向天佑。她初见天佑之时,觉得对方贵气逼人,但那冷峻的气质,显然不是乾隆所爱。令妃放下了心,自然低估了天佑。 令妃没想到乾隆会事事迁就天佑,并为了天佑责打小燕子。而天佑之后说的那番话,恰逢天时地利,心机不可谓不深。令妃后悔怕宫中传出流言,而没有单独召见福尔康,使得此刻被打得措手不及。 “小林子,你送令妃回延喜宫,把凤印取来。” “是,奴才遵旨。”小林子跨步上前,摆手做了个请姿。令妃回眸,深深看了乾隆一眼,眼底充满了思慕与哀伤。随即,令妃低头擦拭着泪水,娇滴滴的施礼退去。 然,乾隆并未把令妃的挑逗看在眼里,反而回身陪着天佑说话。此时,无论是皇后、还是颖妃,或是归途中的令妃,都忍不住猜想道,皇上,真的只把天佑看成格格,而不是宠妃吗?若皇上力排众议,让天佑入宫,那自己又将何去何从? 乾隆的再接再厉 天家无私事,乾隆一朝令下,圣旨悬挂于午门口。其后,同去南巡的傅恒、额敏、福伦、纪晓岚等人府门前,俱是门庭若市。大臣们纷纷上门,欲旁敲侧击着询问皇上恩人的来历,傅恒几人哪敢在乾隆眼底下泄密?只得一个个称病闭门谢客。 且不说,朝中大臣是怎么想的。京城内的百姓,和南来北往的客商们都笑眯眯的,奔走相告着。众人脸上挂着欣喜的微笑,连去年皇上带义女还珠格格祭天,也未有这般的喜悦之色。 京城内俱是豪门权贵,多多少少知道些后宫的阴私。何况,还珠格格的事在宫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只要其中一张嘴传扬开来,哪里还瞒得住百姓?这么一来,百姓都明白,还珠格格之所以成了皇上的义女,是因为她是皇上的骨肉。当然,这消息未知真假,也没人敢在明面上提起,但说的人多了,难免使人信以为真。 众人心道,还珠格格虽成了皇家的公主,但在这流言之下,仍避免不了她是私生女的丑闻。自然而然,少了亲近之意,把她的地位也看低了。 然此次,却是他们汉人救了皇上,据圣旨上说,皇上为表感激之情,免去了大清三年的税赋。三年的税赋啊!这是多大的恩宠啊?不仅是对救皇上的恩人,这是皇上在感激天下的汉人,在答谢天下的汉人啊! 百姓心里有一柄秤,想着还珠格格入宫一年,皇上未有任何施恩与民的旨意。而如今救了皇上的汉女,却凭救驾之恩,让皇上撒布恩泽于天下。两者相较,众人自然把心都偏向了后者。 听街坊传闻,那汉女两度涉险,不顾自身安危,救下皇上的性命,却使得自己危在旦夕。皇上把人带回紫禁城,就是为了让宫里的太医救治她。据闻,皇上要下旨赏赐汉女,可那汉女推却了皇上的恩典,反而开口求皇上恩赐于天下百姓。如此,才有了而今这道,让百姓们欣喜若狂的圣旨。 百姓们赞扬汉女的同时,也暗骂起刺杀乾隆的反贼。 卫道之士心中一直记得满人南下时,屠杀过多少的汉人。但是,如今距满人铁骑南下已有百年之久,动荡早已平复,当初亲眼见过屠戮惨案的汉人,也已经入了坟地。他们的子孙后辈,未必遗忘了当日的血案,但如今时政平和,百姓日出而耕,日落而息,他们要的是眼前的太平日子,而不是为了报仇,再掀起天下的动荡,让儿孙们受罪。 反清复明的豪侠们,想要凭一腔热血,杀尽满洲鞑子。先不论此事成与不成,单说杀了满人权贵,杀了乾隆,难道刺杀成功后,朝廷不会迁怒于汉人,不会把恨意发泄在百姓头上吗? 百姓们大多大字不识一个,虽也不满满人统治天下,可也不理解反清复明的意义。在他们看来,保住自己的平稳日子,才是最重要的。何况,大侠们嘴里说着反清复明,却对百姓没有助益,那么谁原意为了无益之事,把全家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呢? 百姓们骂乱党,是骂那些罔顾汉人性命,为了反清复明的大业,弃汉人于不顾之人。毕竟,老百姓谁原意放着舒心日子不过,再闹个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怕只怕最后复国无望,反而引得满人对汉人隔阂日深,日子一日不如一日。 当顺天府内正闹腾之际,紫禁城内亦是热闹非凡。小燕子挨打,令妃被乾隆怪罪,并收回凤印,后宫嫔妃们各自从眼线处得知,尽皆幸灾乐祸的嘲讽。而当她们得知,乾隆会训斥令妃、小燕子,实为讨好他的救命恩人天佑格格时,心头又不禁暗暗泛酸,沉思起来。 令妃回了延喜宫,亦不敢在风口上召见福尔康,但她顺风顺水了那么多年,哪里还受得了今日的闲气?待小林子取走凤印,令妃把延喜宫内的摆设尽数扫落于地,砸的她额冒热汗,才稍稍消了一丝怒意。 不料,令妃刚欲命人打水沐浴,却有太监前来传口谕,要带和静、和恪去翊坤宫,说是晚间翊坤宫内要举行家宴。 后宫摆家宴,竟不请她,难道她不是皇上的女人吗?那为什么要抱走她的和静、和恪?令妃好容易压下的怒气,顿时又喧嚣而起。但她姣好的脸蛋上,仍是笑眯眯的,并挥手让腊月、嬷嬷带着格格们跟着太监出了延喜宫。 待众人走后,令妃瞬间卸下了笑容,脸面阴沉的可怕,双眸死盯着翊坤宫的方向,射出毒辣的光芒。 且不说,后宫妃子是怎生的幽怨,单提翊坤宫内热闹非凡,皇子皇女们陆续前来,乾隆命他们一一向天佑行礼。皇后方要说于理不合,却被容嬷嬷暗暗拉住。 容嬷嬷知道皇后也是女人,也会嫉妒,当她看到天佑这番深得恩宠的样子,自然就更为挑剔了。可是,嬷嬷思量着这两日来,皇上对皇后的转变,觉得皇后不该在此时,在众多小辈面前,搁了皇上的面子。 虽说天佑一无品,二无级,受不得皇子皇女的礼。但她们不能忘了,天佑是皇上的救命恩人啊?不提皇家权势,天佑救了皇上,就是救了阿哥格格们的阿玛,皇子皇女们行礼以示谢意,便是为尽孝道,如何使不得? 何况,皇上此刻正喜欢天佑,皇后冲撞于他,两人起了口角,岂不是便宜了旁人?把皇上生生推出了翊坤宫吗?想到此处,容嬷嬷凑向乌拉那拉氏耳边,悄声道:“皇后娘娘,有什么事等散了家宴再说吧。” 皇后听容嬷嬷这么一说,突然记起目下的情形,这可是首次在翊坤宫举行家宴啊。先不论皇上的目的何在,可后宫那么大,皇上却选了翊坤宫,明显是给她长脸。她怎么能反手打落皇上的兴致,搅了众人的喜气呢? 皇后忆起昨日皇上对自己说的话,想想方才的鲁莽,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若是没有容嬷嬷的提醒,她怕是又说出了忠言逆耳了。那么,皇上该对她失望了吧?好容易,千盼万盼皇上有些回心转意,她却在皇上的恩人面前、当着众多小辈的面,狠狠的扫了皇上的颜面。 开口的下场会如何?恐怕,皇上再也不会来翊坤宫了吧?因为他不愿再见到自己。而今后,皇上想必更不待见永璂了吧?因为,永璂是她的儿子。乌拉那拉氏低着头,心中蹿过阵阵后怕。不想,皇后思索间,感觉身后的容嬷嬷拉了拉她的衣角。 乌拉那拉氏骤然清醒,抬头看向前方。不料,众人也正瞧着她,而她的宝贝儿子永璂,更是用湿漉漉的眼神瞅着自己。 这是怎么回事?皇后不明所以。倒是乾隆出声,为她解惑道:“永璂想和温温玩耍。”又怕你训斥。当然,乾隆自是没有把后半句说出口。 温温?皇后不解的看着乾隆。 “汪汪。”温温在天佑的怀里叫了两声,蹭蹭天佑的掌心,狠命的摇着尾巴。看得一众小阿哥、小格格眼馋极了,恨不得把温温揉进自己的怀里。 原来是条狗啊!皇后这才想起乾隆带天佑来翊坤宫时,天佑身后的宫女似乎是抱着一条雪白的小狗。皇后在永璂渴望的注视下,怎么也说不出玩物丧志的话。 乌拉那拉氏心道,她这些年来,每□着永璂念书,一心想让乾隆对永璂另眼相看。可如今,永璂不仅没什么寸进,反而胆小怯懦了。或许,真是她这个额娘的不是。皇后心底叹了口气,缓缓点首冲永璂笑道:“好声询问天佑格格,她同意了,你才能玩。” 永璂小脸霎那间扬起心喜的光芒,他回头怔怔的盯着天佑,害羞的看着她怀中的温温。小十一永瑆、七岁的和静、五岁的和恪更是在永璂身后,不停的给他助威。 天佑也没为难永璂等人,她拍了拍温温的屁股,摸了摸它的脑袋,放温温下地。温温顿时撒开腿儿,在天佑腿边绕圈圈,不停的竖起身子,用前爪拍着天佑的膝盖。温温湿润的大眼睛,愣愣的仰望着天佑,小脑袋蹭啊蹭啊磨着天佑的裤腿。 童心未泯的和嘉笑看着温温道:“好一只忠心的小狗啊。” 那是,也不看看它是谁的狗!站于天佑身后的春、秋得意的看着撒娇的温温。 天佑探身弯腰,抚摸着温温的毛皮,微微一笑道:“去,跟他们玩去吧。” 温温舔了舔天佑的掌心,‘汪汪’叫了两声才转过小身子,抬步跑至永璂等人面前,歪着小脑袋,甩着短尾巴,傻乎乎的盯着他们。 乌拉那拉氏等人沉浸于天佑的微笑之中,仿佛看见一朵冰山雪莲,迎着朝阳乍然绽放。那冰封内带着温暖、淡漠里藏着柔软、高傲中透出平和的笑容,不仅使得在场的女人自惭形秽,更让男子心驰神往。 乾隆目光闪了闪,回神笑道:“温温真是有灵性啊!” 众人闻言,尽觉失态,赶忙在一旁附和。 “是啊,儿臣也没见过这么听话的小狗。” “咱宫里的狗可比不上呐!” “瞧,它那胖乎乎的小身板,多可爱啊!” …… 在众人一致的夸赞声中,永璂、永瑆几人追着温温,跑去门外的园子里闹腾。而大厅之中,原本有些局促的众人,也因为谈论温温的话头,慢慢活跃起气氛来。 乾隆笑看着从宫外赶来的永璋,柔声道:“永璋啊。今日,朕本是不打算把你接进宫的。毕竟,你的身子还虚,经不起折腾。不过,难得的家宴,怎么能少了你?朕还是命人把你叫来了。永璋不会怪皇阿玛不体恤人吧?” “皇阿玛,您这么说,真叫儿臣无地自容了。”永璋赶忙接口道。 “行了,朕是你皇阿玛,何必这么多礼?”乾隆环视着端坐于前的阿哥们,笑问:“叫你们来,不仅为了家宴。也问问你们喜欢做什么,改日,朕就把你们安插到六部去。你们也到了年纪了,该好好为朕分忧了。” “皇阿玛!” 永璋、永珹、永瑢、永璇彼此对望了一眼,眸子里飘出惊喜的光芒。他们这些年,一直被永琪压着,以为此身也就这么得过且过了。没想到,皇阿玛记起他们,并和蔼的询问他们的意向。永璋等人如何能不激动? 乾隆观察着众人的神色,见永珹四人眼底惊疑不定,豪迈的挥手道:“朕一言九鼎,更是你们的皇阿玛,难道还骗你们不成?说吧,想去哪一部?永璋,你最大,你先说。” 永璋感受着众人看向他的目光,呐呐不敢言。又怕乾隆怪罪,急得冒出冷汗。永瑢见状,忙欲为哥哥解围。 不料,乾隆不以为意的摆手道:“既然,你不敢说,那朕替你安排吧。你身子弱,太医说要好好养上几年,就先去礼部吧。那里比较清闲,你去积累些经验,等身子好了,再同朕细说。” 永璋脸上浮起红润之色,心喜的望着乾隆,忽然起身叩首道:“谢皇阿玛恩典。” 乾隆忙唤奴才扶起永璋,轻责道:“你身子不好,何必行这些虚礼?” 永璋心下激动,也不回言,只是傻傻的看着乾隆,腼腆的微笑。 乾隆摇了摇头,暗怪前任余威太盛,吓得阿哥们都不敢亲近自己。他只得再接再励,转向永珹打趣道:“你身子不错,总不会也要皇阿玛给你挑吧?” 永珹俯首道:“儿臣想到工部去,为百姓做些实事。儿臣想,今次皇阿玛遇险,是因为汉人都不知道皇阿玛的好。儿臣想把皇阿玛的恩旨,撒布给天下百姓知道。” 乾隆上下打量了永珹两眼,颔首道:“你这个志向不错,是个孝顺孩子,朕准奏了。” 永瑢见永珹得了乾隆的夸奖,不甘落于其后道:“儿臣想去……” 乌拉那拉氏看着眼前的父慈子孝,有些不是滋味。她的儿子永璂还小,只能去尚书房攻读,等去六部历练,还要好多年。到那时候,永璋等人只怕已经积起不少人脉了。但,这事却不是她能插手的。而且,永珹他们中了皇上的意,总比让令妃一派的五阿哥永琪得宠的好。 待乾隆安排好永璋四人的差事,园子里玩累的小阿哥、小格格们也跟着温温回了大厅。温温跑至春丫头跟前,抬腿。春丫头取出帕子,蹲下身,替温温擦了擦脚掌。等擦尽尘土之后,温温撒欢的一蹦,跳入天佑怀里。 和嘉见了,羡慕道:“这温温,真是有灵气啊!” “可不是么,多听话啊!本宫瞧着,连老佛爷的雪球都比不上它。”乌拉那拉氏瞧着儿子玩的兴高采烈的样子,难得夸了一句。 乾隆听了皇后的话,冲她笑了笑。乌拉那拉氏感受着乾隆眼中的赞赏,心下又惊又喜。惊的是,皇上对天佑的在意,竟连自己夸了她的狗,皇上也高兴。喜的是,皇上果然爱她的温柔大度。不由得,乌拉那拉氏更端正了自己的心态。 乾隆投桃报李的招呼永璂、永瑆上前,问了他们的功课,又好好褒奖了一番,并殷切的叮嘱了几句。末了,还特意询问他们的喜好,语意中流露出,要按他们的心思为其找师傅的打算。 “小十一喜欢作画?”乾隆瞧着与温温玩闹过后,放开手脚的永瑆,笑问。 “回皇阿玛,是的,永瑆喜欢作画。”永瑆点头。 “那好,皇阿玛为你单独请几位师傅,专教你作画。”乾隆摸了摸永瑆的脑袋,笑道:“等老佛爷寿辰之时,你可要好好为老佛爷作一副画啊!” “是,永瑆一定好好画。” “嗯。”乾隆转目看向永璂,问道:“永璂,你十一哥喜欢作画。你呢?你喜欢什么?” “儿臣……” “皇上,这么一来,会不会让他们转了心念?不把功课放心上了?”不待永璂开口,乌拉那拉氏忍不住插嘴,担忧道。 乾隆挥了挥手,不认同道:“现在说这话,已经晚了,其实早该如此行事。小孩子么,自该向长处用功。读书,不过要他们懂事理,并非要他们成文豪大儒。就算今后永瑆不喜欢朝政之事,也能在礼部挂名,做一代画家,扬我爱新觉罗的威风。昔日,纳兰容若不就以词传扬名天下吗?我爱新觉罗的子孙如何不能?” 乾隆望着众阿哥,正色道:“皇阿玛并不逼你们成为将才,或有治国之能。你们都是爱新觉罗的子孙,只要有一技之长,好好发扬光大,也不灭我爱新觉罗之风。你们都明白了?” “是,儿臣谨记皇阿玛教诲。”永璋带头跪下,阿哥们尽数叩头道。 “嗯,起磕吧。”乾隆抬手,唤过永璂再度追问。永璂表示自己喜欢骑马射箭。乾隆便承诺,为他找一个好的巴图鲁,来教他骑射。 皇后见永璂不爱史书,却喜舞刀弄枪时,心中难免遗憾。但转而一想,小孩子总爱打打闹闹的。而且,比之永瑆爱作画,永璂的选择却是好多了。为此,乌拉那拉氏也就不说些逆耳的忠言了。 乾隆安抚了阿哥,又开始过问格格们的起居。直到酉时二刻,奴才禀报说,已经摆好了宴席。皇上才起身,招呼天佑,带上众人走入偏厅。 乾隆先请天佑入席,才带头入座,并招手让众人一起坐下。皇后提醒道:“皇上,五阿哥还未到。” “不管他了。难道要我们等他一个?”乾隆皱眉道。 众人都不愿让乾隆发怒,破坏今日的欢快气氛,赶忙一个个落座。席上,也不再是闷气沉沉,乾隆为儿女、皇后夹菜,众人一一回敬,吃得很是欢喜。乾隆更让宫女取了瓷蛊,命吴书来夹了些清淡的小菜和肉末,拌饭给温温吃。 温温被安置在软塌上,摇着尾巴吃食,还喝着清汤,一副很是悠闲自得的模样。好是叫人赞扬了一番,夸它懂事听话,不吵闹。小阿哥们吃了半碗饭,喝了几勺汤,又奔向温温,和它玩耍。 而乾隆等人用罢晚膳,又围坐着说了一通体己话,才散了席,命太监好生送众人回去。皇后本是要留下天佑,说她住养心殿不合规矩,会受人诟病。谁知,乾隆已命人收拾了慈宁宫的偏殿,把天佑送入慈宁宫去了。皇后想了想,便也就按下不提。 乾隆刚酝酿了一番情绪,想突破不翻绿头牌的窘迫之状。谁知,他刚要扶着皇后转向内殿,屋外传来太监通报说,回了延喜宫的和静格格,突然上吐下泻,令妃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想请皇上过去看看。 乾隆想起天佑的话,让他不要把自己的好恶表露太过,要慢慢来,才不让人起疑。乾隆只得拍了拍皇后的手,示意她早些歇息,便跨出翊坤宫往延喜宫去了。乌拉那拉氏目送着乾隆的背影,眼底一片惆怅,容嬷嬷赶忙上前宽慰。 不提容嬷嬷是怎生安慰皇后的,只说和静、和恪吃了晚膳回到延喜宫。腊月回禀了翊坤宫内的见闻,令妃气得扯碎了手中的绸缎帕子。令妃心恨自己没有儿子,接不住乾隆投下的果子,她气了半晌,喝问:“五阿哥呢?他分到哪一部去了?” 腊月吞了口唾沫,低声道:“五阿哥没有去家宴。” “什么?五阿哥没有赴宴?他去哪儿了?难道,皇上没传他吗?”令妃惊怒道。 腊月摇头道:“皇上命人传了五阿哥的,但五阿哥直到酉时还未至,皇上发怒说不等五阿哥了。” 这个扶不上台面的东西!令妃恨道,若不是自己没有儿子,她怎么会讨好这个不中用的?令妃想起午时,小燕子被打,她让人去景阳宫请五阿哥,但却未有他的踪影。令妃猜不透永琪的行踪,想着他连日来的可疑之处,恨不得立时招来福尔康,问个分明。 令妃眼见自己失宠,如今又被夺了凤印,觉得再不出手便会失了皇上的宠幸。她唤过红梅,悄声吩咐了几句。红梅听了命令,惊疑不定的出了房门,往和静格格房中送了一碗消食的甜汤。不久,和静便闹起肚子。 令妃如愿以偿的见到了乾隆,她托着腹部,袅袅的行了个宫礼。乾隆扶她坐下,自行走入和静房中,追问和静的病情。太医表示格格是吃多了,不碍事。 乾隆命太医守在和静身边,直到病情稳定了,再回太医院。令妃借机,显出虚弱之势。果然,乾隆见了不忍心,搀着她回了寝房。令妃待众人退出后,拉着乾隆衣袖,梨花带雨的哭泣道:“皇上,是妾身不好,没有照看好小格格。” “此事不怪你,是朕没照管好和静,让她多吃了几口。”乾隆拍了拍令妃的肩,慰抚道:“放心,和静没事的。” “皇上。”令妃闻言俯身向前,羞答答的抱紧皇上的腰身,柔声道:“皇上好久不来看妾身,妾身以为皇上不管妾身了。” 乾隆沉吟稍息,叹了口气道:“你如今身怀有孕,不要胡思乱想。” 令妃眼神转了几转,软着嗓音娇滴滴道:“皇上,妾身怀孕之后,总觉得寂寞。想请表姐来宫里作陪,不想,皇后娘娘前些日子下旨,说只有初一、十五,才能让有品级的女眷入内。此事,不知皇上知不知晓?当日,凤印还在妾身这儿,妾身怕皇后娘娘忘了盖章……” 令妃本是想给皇后悄悄上个眼药,没料到自己说着说着,皇上的脸色便越来越阴冷。 令妃吓得住了口,乾隆却不顾令妃的惊愕,甩开她缠于腰间的手臂。厉眼瞪视着令妃,沉声道:“你又知不知道,朕此次南下,两次遭遇乱党,其中有不少妇人、婆子。若宫外女眷能随意入宫,被乱党钻了漏子怎么办?难道,朕的性命和安危,还及不上你的寂寞?” “不,不!”令妃闻言,恨不得自扇两个巴掌。她红着眼,慌乱的摇首道:“妾身无知,请皇上责罚奴婢,不要气坏了身子。” “哼!”乾隆愤然道:“那道圣旨是朕让皇后下的,盖的是玉玺。是朕命皇后下的旨意。毕竟,朕堂堂的一国之君,怎么能下这道圣旨?不是让人说朕贪生怕死吗?何况,这是后宫之事,朕如何插手?” “是,是妾身的不是。妾身思量不周,请皇上饶过妾身这次吧。哎呀,妾身,妾身的肚子好疼……”令妃忽然摸着自己的腹部,拧起柳眉,涣然欲泣的望着乾隆。 乾隆按下心头的不满,高声道:“请太医过来。” 不过片刻,太医提着药箱入内,按住床帐内伸出的手腕,切起脉搏。 “怎么样?”乾隆急道。他虽不喜令妃的心机,却也不想害她腹中的子嗣。孩子不是他的,反而更让他在意,怕天佑误会。 太医切过脉,回身禀报。“皇上,娘娘只是心绪翻腾,动了胎气。只要好好歇着,就不会有大碍。容臣下去,开个平心静气的药方。” “好,你下去吧。”乾隆挥退了太医,命宫女掀起床幔,俯视着苍白着脸,躺在床上的令妃道:“你给朕记住了,你肚子里的,不是你一人的孩子,而是爱新觉罗的子孙,是这大清天下的皇子。你若是真不在意他,等他出生后,朕便把他过继给别宫的妃子。” “不,皇上,妾身没有这个意思。”令妃急得冷汗淋漓,哪里还顾得上装娇弱。 乾隆冷淡的瞥了令妃一眼道:“没这个意思就好。那么,告诉朕,你会好好保重身子,不会在病倒了吧?” 这么一来,她岂非不能装病,没有借口再让皇上来延喜宫了?自从她有了身孕后,已经撤了绿头牌。如今这么一来,岂不是雪上加霜吗? 可是,比之生出的儿子送给别宫抚养,令妃也只能忍下一时之气了。令妃想了想,觉得还能在永琪、小燕子、紫薇身上作文章,只得咬着下唇,颔首道:“妾身一定为小阿哥保重身子,不让皇上操心。” “你记得今天的话就好!”说罢,乾隆甩着衣袖快步而出,徒留令妃一人在卧房内咬牙切齿。 太后驾到 “什么?她一直跟着你们?”令妃盯着福尔康疑问,双眸内闪着狡黠的目光。 福尔康点头道:“是,那天佑一次次在我们身边出现。臣怀疑,她就是乱党。” “喔!你真这么想?”令妃惊喜的抬起下巴,眼瞳生辉道:“那你阿玛呢?傅恒他们怎么说?” 福尔康沉下脸,摇头道:“臣是这么想的,这天佑出现的太巧合了。而且,跟了我们这么长的路,又千方百计的接近皇上,必有所图。阿玛他们心里也是怀疑的,只是,皇上给天佑写了血书,上面写‘救驾之恩,似同再造,见此血字,如朕亲临’。那天佑有了这份依仗,臣下有些话不敢说啊!” “什么?这血字比皇上贴身的玉佩还贵重呐!皇上居然写给了她?”令妃自言自语的说道,而她手中的帕子,早已撕成了碎布条儿。 “可不是么?臣也不明白。娘娘如此高贵,天佑怎么比得上您?可皇上却……”福尔康怕令妃伤心,赶忙住口,忿忿不平的转移话头道:“而且,这天佑对小燕子、五阿哥他们很不满呐。总是在皇上耳边说他们的坏话,若不然,皇上怎么会打五阿哥?还让他和小燕子禁足?” 令妃惊愕的凝起眉峰道:“皇上打了五阿哥?还禁他的足?” “是啊!皇上用茶杯砸了五阿哥的头。” 五阿哥被皇上打了?难道说,五阿哥失宠了?令妃缓缓摇首,不顾心头的冲击,咬着下唇道:“究竟怎么回事,你给我仔细说。” 福尔康立即把乾隆遇刺的经过,一一叙述与令妃知晓。令妃听罢,总算明白皇上为什么生五阿哥的气。分明是五阿哥不顾亲父的伤势,为了小燕子在门口吵吵嚷嚷的,不让皇上静养。皇上是谁?那可是一国之君啊!他在气头上,什么事做不出来? 令妃觉得若自己是皇上,也不会对五阿哥手下留情。不过,听福尔康话中的意思,显然是偏着五阿哥,又对皇上打了他和紫薇的事,很是不忿。令妃在心中冷笑,她就是喜欢这般私欲极盛的人,才好利用对方的贪婪,掌控于手心之中。 “尔康,你说那天佑自称过朕,还要你和五阿哥下跪行礼?”令妃听了福尔康的话,嘴角浮起微笑,一个念头慢慢在脑中成型。 “不仅如此。”福尔康颔首道:“臣和紫薇不愿向她行礼,她就命人打我们三十大板。” 令妃心道,紫薇可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啊!到时候,让皇上弄清了紫薇的身世,当初这三十大板,皇上会不心疼吗?她可是很了解皇上对夏雨荷的愧疚的。令妃更高兴的是,紫薇性子软绵,可这顿板子打掉了紫薇与天佑和解的可能。如此一来,只要她再说些什么,紫薇自然会成为为自己出头的好棋子。 令妃眯着眼眸,勾起唇瓣道:“尔康,这天佑来历不明,本宫与你的看法一致,觉得皇上遇刺,与她脱不了干系。况且,何人得了皇恩便会如此嚣张?竟还自称为朕。依本宫之见,她或许就是乱党之首,所以行事才会如此大逆不道!她救下皇上,恐怕就是为了进这紫禁城,想来个一网打尽。” 福尔康呆愣的看了令妃半晌,忽然醒过神狂喜道:“令妃娘娘,您不愧是一宫之首,想得比臣可深多了。娘娘,不如把这事悄悄透露给皇上知晓,才好让皇上疏远她。” 令妃暗骂福尔康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但脸上仍笑着说道:“尔康,这不过是你我的猜测。即便是真的,可没有真凭实据,皇上能信吗?或许,天佑还会倒打一耙,说本宫陷害她。” “那……娘娘的意思是?” 令妃招过福尔康,福尔康赶忙上前俯首贴耳。令妃昂首,在他耳畔轻轻细述了片刻。 “是……是……”福尔康边听着令妃的计谋,边点首答应着。 令妃说罢,看着福尔康默默思索的样子,刚要再吩咐什么。门口传来小扣子急促的通报声,“娘娘,老佛爷回京了。此时已至乾清门,皇上吩咐后宫娘娘前去迎接。” “小扣子,你进来。” 待小扣子入内,令妃喝问:“老佛爷不是该在五台山吗?怎么回京了?而且,老佛爷回来,为何之前没一点消息?” 小扣子摇头道:“奴才不知。不过,老佛爷已经到乾清门了,皇后也去迎驾了。” 令妃挥手命小扣子退下,她眼珠子一转,觉得此时老佛爷回转,真是天赐良机。令妃冲福尔康叮嘱道:“尔康,我吩咐你的事,你立刻去办。” 福尔康瞅向令妃,有些不明所以。他觉得事情该细密筹划,从长计议才好。 令妃冷笑道:“尔康,你要知道,老佛爷是最疼皇上的。她不会容许皇上身边有任何可疑的人物。” 福尔康的眼神对上令妃的视线,随即心领神会的拱手道:“臣明白了,请娘娘放心,臣定会办妥此事。” “嗯,你去吧。”令妃目送着福尔康的背影,心底浮起对福伦的不满。令妃深知福伦夫人、福家兄弟心都向着自己,天佑的事,只要福伦夫人知晓,当日就早该告诉红梅,让自己有个准备了。 可是,福伦夫人却什么都没说,显然,福伦没有把天佑的事告知妻子。福伦或许是在南巡途中,看出了皇上对天佑的在意,怕得罪皇上的新宠,干脆甩手两不相帮,想在旁侧看她们鹬蚌相争。令妃起身抚了抚衣衫,冷嘲着想,等她来日重得圣宠,她一定会让福伦后悔莫及。 乾清宫门前,一顶华丽的小轿逐渐靠近,皇上带领嫔妃们迎上。轿子稳稳停下,一旁的太监上前掀开轿门前的遮风帘,扶着太后跨出小轿。 众人跪下请安,三呼千岁。 太后昂着脑袋,笑看着迎接她的乾隆和嫔妃们,缓缓抬手命众人平身。当乾隆走近时,太后疾步而上,拉住他的手上下打量,凝视着乾隆咽喉上的疤痕心痛不已。片刻后方颦眉道:“皇上,你清减了。” 乾隆眼底闪过心虚之色,随即朗笑道:“皇额娘倒是年青了不少。看来这五台山,倒真是好去处。” “可不是吗?”皇后凑趣道:“依臣妾看,老佛爷不仅年青了,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清脆了不少。可见,皇额娘身边伺候的,都是会调养人的。” 太后见皇后与自己谈笑,倒是吃惊非小。她一直觉得皇后严厉,口舌又迟钝,放在皇上身边很是放心。怎料,如今回来这么一看,皇后竟是和气了不少,说话也有了技巧,不再那么刺耳了。太后有些欣慰,更多的是狐疑。 太后方欲问什么,不想,乾隆反倒抢在她前头发问:“皇额娘,你怎么突然回京了?” “怎么?皇上不欢迎哀家?”太后挑眉道。 “儿臣怎敢有如此诛心之念?只是,皇额娘今日回京,却都无人告知儿臣。使得儿臣没有去迎接皇额娘,岂非不孝至极?”乾隆试探道。 太后拍了拍皇上的手道:“还不是因为乱党。哀家听说你遇刺,怎么还有心思在五台山礼佛?哀家想尽快回京城,仪仗随从走的又慢,归途中路过城镇,还有官员朝拜。哀家只能命晴儿寻了马车,偷偷出了山门,轻骑从简一路北上返京。” 晴儿从旁侧靠近,扶着太后的臂膀,补充道:“我们一行人少,太后怕不安全,路过乡镇也不敢随意捎口信给皇上。” “原来如此。”乾隆冲晴儿点了点头,又转朝太后轻声责怪道:“皇额娘,你这么做,若有个万一,要儿臣怎么安心呐?” “好了,这不是没事吗?”太后喜洋洋的瞅着乾隆,可细细端详,总觉得乾隆与往日有些不同。太后心里嘀咕着,却由得乾隆搀扶着她步入宫门,往慈宁宫而去。 众多嫔妃跟于太后、皇上身后,直送到慈宁宫外,才被皇上打发了。令妃踌躇的望着太后,想跟着入内,却知道目下不是时机。但她鹤立鸡群的举止,引起了太后的注意,太后看了眼令妃故意高高挺起的肚子,淡淡一笑道:“原来令妃有身孕了,怎么没有写书信告知哀家?” 令妃福了福身,甜甜笑道:“妾身是怕惊扰了老佛爷的清修。” “这是喜事,怎么能说惊扰呢?快别站着了,回宫歇息去吧。”老佛爷不认同的横了令妃一眼,又询问道:“对了,哀家看你面有难色,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令妃深知皇上在太后身边,自己说不上什么话,反而会惹来皇上的埋怨。然,令妃不愧是从包衣,爬上妃位的女人,立刻想了个由头,笑着解释道:“臣妾这几日脾胃虚弱,吃不下饭食。臣妾听人夸赞说晴格格能干,常替老佛爷准备膳食,臣妾想同晴格格讨教。” “晴儿不敢当。”晴儿急忙退了一步道。 太后听令妃夸奖自己身边的得力人儿,自是欢喜,心中对令妃的不满倒是去了少许。又看在她怀了龙子的份上,便命晴儿送令妃回延喜宫。 令妃赶忙谢恩,心里想着如何与晴儿周旋,问出太后这一年里在五台山的行止。晴儿与令妃退下,乾隆则扶着太后进了慈宁宫偏殿。太后挥推左右,只留下两个心腹嬷嬷,之后方沉下脸色道:“听说皇上收了义女,带她去祭天,还赐了封号?” 乾隆尴尬的笑了笑,递上茶水道:“皇额娘不要生气。这小燕子是朕十八年前去济南时留下的,她娘叫夏雨荷。朕离开后,雨荷一个人含辛茹苦把孩子养大。如今,人死灯灭,朕对不起雨荷,想好好补偿小燕子。” 太后狠狠白了乾隆一眼,推开瓷杯道:“这事就算了,幸亏皇上还清醒,认下的是义女。哀家也就不说什么了。改天,皇上把她带来给哀家过目,若是过得去,哀家给她指个好额驸,也算皇上对得起她娘了。” 乾隆听着太后的讥嘲,急忙出言安抚。太后待乾隆赔过不是,再度开口道:“不提还珠格格了。哀家问皇上,你怎么能把一个汉女接进宫来,还让她住在养心殿。这不是乱了祖宗家法么?” “皇额娘,天佑是朕的救命恩人。”乾隆苦着脸道。 太后无视乾隆的苦涩,哼声道:“哀家不管是不是她救了你,她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怎么能带进后宫?而且,还住在皇上的寝房?难道,皇上是想收了她?” 乾隆神色一窒。 太后冷眼瞧着乾隆的沉默,拍桌道:“只要哀家活着,哀家就不会同意你娶汉女!你平日宠着汉旗军的奴才也就罢了,可连一个不在旗的女人都想弄进宫来,你把这后宫当成什么了?皇上这么做,你的皇阿玛泉下有知,能瞑目吗?” “皇额娘,天佑她……” “皇上不用为她说好话,哀家不想听。”太后撇过脸道:“今天晚上,趁人不注意时,从角门送她出宫吧。她救了你,就送她百两黄金,也就是了。” 乾隆起身,俯视着太后道:“难道,在皇额娘心里,朕只值这百两黄金?” 咣当! “那你还想给她什么?”天后摔下茶杯,在青石地面上砸个粉碎。太后怒喝道:“你为了她,竟然发圣旨说,免去大清三年的税务。即便,就江南一年的税,也远远不止百两黄金。你给她的还少吗?” “这是朕对天下百姓的恩泽,与天佑何干?” “若不是她,你会下这道圣旨吗?”太后瞪视着乾隆,逼问。 乾隆眯眼与之对视,沉声道:“难不成,皇额娘的意思是,天佑她不该救朕,让朕死在乱党手里,才合了皇额娘的心意吗?” “你……你……”太后气得几乎仰倒,好半晌才喘过气,指着乾隆道:“好,很好。你不是想娶她吗?你去把她给哀家带来,让哀家好好看看,是什么样绝色倾城的人物,把皇上迷成这样,连哀家这个皇额娘都敢顶撞!” 乾隆轻叹一声道:“天佑同小燕子年岁相仿,朕没打算娶她,朕怕耽误了她。” 太后狐疑的仰视着乾隆道:“既然,皇上不想娶她,为何把她接进宫来?你圣旨上说要哀家封赏她,皇上究竟要哀家如何赏赐她?” 乾隆负手背对太后道:“朕要皇额娘封她为固伦公主。” “固伦公主?”太后惊骇道:“那是皇后所出的女儿,嫁人时才有的殊荣。她一个民女,一个汉女,怎么能成为我大清的公主?你要知道,固伦是天下的意思。难道,皇上要一个汉女成为大清天下的公主吗?” “不错。”乾隆转身,直视着太后道:“朕心意已决,不论皇额娘答不答应,天佑都是我大清的公主!” 太后气得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紧紧的盯着乾隆的眸子,想看出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何为了个女人,一次次违逆顶撞自己。谁知,看着看着,太后忽然心骇的跳起身,失声惊叫:“你不是皇上,你不是他,你是谁?” 悔恨莫及 “你是谁?皇上呢?”太后此刻已不复威严的神采,惊惧交错的表情,在那保养得宜的脸面上渲染开来,“来人啊,来人呐!” “皇额娘,您不用喊了。”乾隆上前一步,勾起唇角笑道:“皇额娘该记得,慈宁宫的奴才大半都随您去了五台山,此时,还未回紫禁城。而留下的,朕早已把他们都调往奉先殿了,命他们打扫楼宇。等皇额娘回来,便可以立刻往奉先殿,册封天佑为固伦公主,并祷告祖先了。” 太后眯眼瞅着乾隆,颤抖的指着他道:“你究竟是谁?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太后面对着乾隆,左手却背于身后,不停的扇动,向背对的心腹嬷嬷暗示,示意她们立刻冲出宫门求援。 太后不停的咆哮着,吸引乾隆的注意。然,她左等右盼也不见嬷嬷夺门而出,反倒是乾隆看穿了她的把戏,取笑道:“皇额娘,你的手不必再扇了。她们若是心向着你,早该出门求援兵了,何用你来指示?” 太后闻言心涛翻滚,面上血色尽失,她颤巍巍的转身凝望着心腹嬷嬷,不敢相信乾隆说的是真话。这两个嬷嬷,可是跟了自己三十多年了。 那福如嬷嬷,从康熙末年就跟了她的。当时,她不是太后、不是熹妃、只是雍亲王府中小小的庶福晋。这庶福晋的名头,还是因为生了乾隆才封赏的。但,福如一心一意侍奉于她,从未有过欺心之举。 而如今,福如嬷嬷早已是徐老半娘,想嫁人也迟了。这些年,福如好容易得了她的欢心,在后宫站稳脚跟,而她是太后,什么不能赏给福如?对方又是许了福如什么好处,竟使得她背叛自己? 太后越想愈是不解,看向福如身畔的紫月。紫月是她命人特意找到身边的,只因为紫月在冷宫边唱歌,得罪了年妃。钮祜禄氏向来不喜年妃,深恨曾是汉军旗的包衣奴才,竟压在她这个满人格格头上。紫月冲撞了年妃,险些被打死,在她看来却有同仇敌忾之感。 只是,太后想不到的是。紫月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在这紧要关头竟抛弃了自己。太后怎么也弄不明白,往日忠心耿耿的奴才为什么会翻脸无情? “难道,他说中了?你们真的背叛了哀家?”太后狠狠的瞪视着福如和紫月,质问:“为什么?哀家哪里对你们不好,叫你们反咬我一口?你们说啊!” 嬷嬷们低头沉默不语,太后气急败坏的掠过二人身边,趁其不意奔向出口。然,太后到底上了年纪,福如、紫月后发而先至,双双立于门前,挡住太后的去路。 “你们……你们竟敢挡着哀家的路!你们可明白,哀家是太后,是这后宫里最……” “你不是老佛爷吗?怎么又成太后了?”一抹清幽的身影,从偏厅内摆置的屏风后转出,睨视着钮祜禄氏道:“老佛爷不该在这紫禁城,而是该上西天!” “你……”上西天,这不是咒她死吗?钮祜禄氏自从登上太后的宝座,就无人敢对她出言不逊。何况,还是这等的诛心之言。钮祜禄氏一时脑中发闷,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好容易咽下闷气,钮祜禄氏端详着眼前的女子,喝问“你是何人?” “如果,你还没老眼昏花,自该知道我是谁。”天佑一步步走近钮祜禄氏,冷冷的看着她。 钮祜禄氏左右打量着女子,越看越觉得眼熟,惊疑不定道:“你是天佑?你这……” “钮祜禄氏,多年养尊处优的日子,让你把朕都忘了吗?”天佑昂起下巴,讥嘲道。 乾隆、福如、紫月三人跪下叩头道:“奴才见过主上。” 天佑随意摆手道:“平身吧。” “你是,你是……不,不可能,这绝不可能!”钮祜禄氏死死盯着天佑,细细诼磨对方的五官、举止、神态,却无一不似那记忆中的人。只是,钮祜禄氏不愿信,更不敢相认。然,雍正是她的枕边人,是她当初一心一念记挂着的丈夫,她如何能不认得?何况,钮祜禄氏是个信佛的,自是深信投胎转世一说。 钮祜禄氏能平安生下弘历、保护儿子长大、当上熹妃、成为太后,就能明白她是个聪明人,心里也是有计较的。钮祜禄氏此时心底已经极为了然了,儿子被调换,亲信的背叛,都是因为跟前的女子,不!是眼前的先帝爷,是她曾经兢兢战战侍奉的主子,是她既视为依靠又惧如蛇蝎的男人。 钮祜禄氏目下虽不敢置信,却又有些安心。毕竟,在她眼中,雍正再怎么冷酷无情,可弘历终究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不可能对自己的骨肉赶尽杀绝的。她此刻要做的,就是安抚住雍正,先让他把弘历放了,待他们母子见面,再从长计议如何铲除身边的叛逆和眼线,并悄悄杀了假皇上,保弘历登基。而雍正……钮祜禄氏心道,她爱了那么多年、恨了那么多年的男人,为了弘历的皇权,恐怕留不得。 钮祜禄氏想到此处,缓了缓脸颊,冲天佑赔笑道:“臣妾确实眼拙,竟然没能认出皇上。不知陛下为何囚禁了皇儿?若是,皇上对弘历不满,尽可教训他便是。皇上如今转生成了汉女,在后宫不便,臣妾立刻下懿旨,封皇上为固伦公主。” 天佑笑看了钮祜禄氏一眼,转身落座,挑眉道:“你不必讨好朕。钮祜禄氏,你安心的太早了。既然,朕连皇上都换了,你认为朕仅仅只是囚禁了弘历,只是想教训他吗?” “皇上,弘历可是您的儿子啊!”钮祜禄氏心骇道。 “不错,他是朕的儿子,否则岂能登上大位?”天佑哼声冷嘲道:“可朕也不止他一个儿子,只要爱新觉罗的血脉不断,死了区区一个弘历,算得了什么?” 钮祜禄氏退了一步,踉跄的站稳,指着站于天佑身后的乾隆道:“他呢?他也姓爱新觉罗吗?若不是,你把弘历下拉皇位,就为了换上一个外人吗?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钮祜禄氏,多年不见,你倒是长了威风,敢同朕呛声了!”天佑微微摇头道:“你知道朕为何重生吗?你知道朕如今的身份么?你知道大清而今的形势吗?” 天佑自问自答道:“朕当年死后,魂入阴间,却被胤禩他们笑话。为什么?就因为你的好儿子,弘历。他们笑朕把皇位传给弘历,而弘历好大喜功,多次下江南,花费如流水,败尽了国库。弘历喜听奉承之言,宠信奸臣,致使朝纲衰败。弘历屡兴兵祸,却屡下错断,劳民伤财未得一利与天下,害得大清由强转弱。其后的皇帝未必无能,却衰势已显,无可挽回。” “你知道吗?你的好儿子把皇位传给了嘉庆,也就是如今,令妃肚子里的孩子。嘉庆初年,便发生了动乱,湖北、四川、陕西等地的白莲教徒揭竿而起,这场祸事长大九年,死伤一亿之众,劳财两亿之多。”天佑冷笑道:“钮祜禄氏,你说,朕还能放心弘历坐在那皇位之上吗?” 钮祜禄氏愈听越是心惊,额角冷汗淋漓。可她无论如何,也不甘心弘历就这样被贬,仍想搏它一搏。钮祜禄氏幽怨的看向天佑,哀求道:“皇上,弘历做差了,他可以改。弘历一直就听你的话,只要皇上在他身边指点,他……” “可笑!”未等钮祜禄氏说完,天佑冷喝道:“朕从旁指点他?那这皇上究竟是他,还是朕?朕为何不能提拔个处事干练的,而要迁就这个无能昏庸的?就因为他是朕的儿子?钮祜禄氏,朕告诉你,朕宁可这皇位,今后不再有爱新觉罗的血脉。也不愿听到天下人说,这大清皇朝是爱新觉罗的无能才覆灭的!” “皇上!”钮祜禄氏惶恐的望着天佑,呐呐不能言。好半天,才抛却了脸面,恳求道:“皇上,求你再给弘历一次机会吧。这次,臣妾一定好好盯着他,不让他再做错事。” 天佑不答反问:“钮祜禄氏,你知道如今,朕是何人吗?” “你……你不就是皇上,是先帝爷吗?”钮祜禄氏瞅着天佑,眼光闪烁不定。 天佑轻哼了一声,讥笑道:“就让朕为你解惑吧。阴间阎王深恨弘历行事偏颇,让朕转世成你的孙女、你好儿子的私生女!朕还要谢弘历,就因为这私生女的名声,让朕小时候尝尽人生百态啊!” “什么?不,不可能,私生女不是那小燕子吗?怎么会成了皇上?” “小燕子?”天佑嗤笑道:“她不过是个街头卖艺的女子,得了信物,被弘历认作亲生女罢了。由此可见,他昏庸到何种地步。皇家的血脉,他竟查也不查,单凭令妃两句怂恿的话,便擅自认下了格格。这般容易解决的小事,他都能弄错了,你说,朕还敢把天下大事,交由他处置吗?” “皇上……” 钮祜禄氏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被天佑止住话头,“你什么都必不说了,朕心意已决。你看到朕身边的皇上,就该明白朕筹划了多久。你认为,凭你区区几句言语,朕就会妥协吗?钮祜禄氏,这些年尊荣的生活,使你和弘历都变了,变得不知进退,分不清是非对错!” 天佑起身背对钮祜禄氏道:“朕如今给你一个选择。”说罢,从衣袖中取出瓷瓶,置于桌角。 “这是……”钮祜禄氏看着桌上的瓷瓶,仿佛投入了冰水之中,浑身颤抖不止。 “这是鹤顶红。”天佑随即回身,直视着钮祜禄氏道:“朕给你个机会,你和弘历之中,只有一个能活着。看在你多年侍奉朕的份上,朕让你来选。” 钮祜禄氏瞪大了双眼,惊骇的摇头道:“不,皇上,我不能死,臣妾今日回京就死了,这事情岂非太蹊跷了?难道,大臣们会不疑心吗?” 天佑并不理睬疯狂的钮祜禄氏,转朝福如道:“既然她不愿死,福如,你拿了鹤顶红,去喂弘历服下吧。” 钮祜禄氏闻言,仿佛被抽了一鞭子,猛然冲向桌前,夺过福如欲伸手拿取的瓷瓶,紧紧抱在怀里。钮祜禄氏惨白着脸,发丝散乱,不复见先前的雍容之态。她握着瓷瓶,绝望的凝视着天佑,口中不停的问着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传位给弘历?为什么你又要来破坏这一切?为什么你要逼死我们?为什么,为什么?” 天佑平静无波的觑视着钮祜禄氏,淡淡道:“上位者,便有自身该担负的责任。你享受多少,就该付出多少。而你们,只顾享受,而不愿付出,与其说朕逼你们,何尝不是你们逼来了朕。” 天佑叹息道:“既然,你拿了鹤顶红,那就上路吧。紫月,你帮她一把。” 钮祜禄氏心知,她如今已是走投无路了。她知道雍正不说二话,让她选就必定不会出尔反尔,可她哪里舍得害死自己的儿子?紫月刚要上前,钮祜禄氏挥手喝道:“不用你动手,哀家是太后,死也不会假他人之手!” 说完,钮祜禄氏颤抖着拿起瓷瓶,掰开软木塞子,倒出血红色的药丸。几经挣扎,一咬牙,闭眼吞下。药一入腹,如同火烧,疼得钮祜禄氏一下子跌倒在地。钮祜禄氏扬起青白的脸颊,面朝天佑道:“臣妾已经照你的话做了,弘历他……” “你放心。既然朕应了你,就不会反悔。”天佑默默俯视着扭曲着脸的钮祜禄氏,漠然道:“何况,朕要他活着,亲眼看着他自己做的错事。朕要他悔不当初!” “皇上……”钮祜禄氏想说什么,喉中却喷出一口血沫,眼角也流出血滴。钮祜禄氏闭眼之前,竟看到一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走进房门来到她身边,怜悯的看着自己。 钮祜禄氏在心底苦笑着想,原来,原来皇上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无论自己如何选择,这太后之位,今后都不是她能触及的了。可笑啊!钮祜禄氏心道,一刻之前她还是叱诧风云的太后,而此时,却是个待死之人。钮祜禄氏想在死前再见弘历一面,可惜,可惜……她在哀怨与不甘中闭上了双眼。 ━━━━━━━━━━━━━━━━━━━━━━━━━━━━━━━━━ 本作品由非凡TXT电子书下载论坛 “D.N.AnGeL”整理收藏 更多txt好书 敬请登陆:[url]http://www.txtxz.com[/url]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