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梦红颜(男变女)/作者:蘼芜杜若』 『状态:全本』 『内容简介: 一个本是孤儿的男人,莫名其妙的穿到了一个倾国倾城的女人身上,于是这一切就不平凡的开始了…… 他,温润如玉,笑起来如一朵落花荡开一池春水,他说:我会等你…… 他,俊美若妖,眼中常有潋滟却深邃的波光闪过,他说:你是我的…… 他,森冷似冰,坚毅性感的嘴角带着冷冷的嘲笑,他说:你以为你是谁…… 一个男心女身的主角,他(她)该如何面对这荒唐却不禁让他沦陷的情和义……』 天下电子书Txt版阅读,下载和分享更多电子书请访问:http://www.txdzs.com,手机访问:http://wap.txdzs.com,E-mail:support@txdzs.com ------章节内容开始------- 正文 异世异客男儿志,倾国倾城女儿 剑指青山大乌峰,千山万刃竞开屏. 万节修竹芝兰绕,千株老松苔藓生. 鹰猿涕泣声声近,瀑溪响流泠泠清. 向来人间净土少,必有神仙隐姓名. 这首诗是赞美大乌峰风景之美,大观处雄伟壮丽。小望处迤俪清秀,足可称得上是人间净土.大乌峰遍山飞禽走兽。奇珍异宝,只可惜谷深壑险,乃本国三大险地之一.平时人烟甚少,猎人捕猎时也不敢深入. 此时这幽幽深谷。烟雾缭绕的温泉中却有一位女子在沐浴。水气氤氲。白烟袅袅,她的玉体在水雾中若隐若现。引人遐想。雾气散尽,她的面容始露了出来。只见: 窈窕婵娟,妩媚妖娆。一双眉,天然不修饰;秋水目,眼角含春情。琼鼻小巧,樱唇不点。面容娇嫩。眼神清澈。钗环不带,青丝如瀑;蛇腰纤纤,行似弱柳。一片心,玲珑剔透傲上云霄;待出世,便是神仙拜下榴裙。诚然是:倾国倾城貌,祸国殃民容。 她靠在一块平滑的石头上,两条玉腿翘的老高,口中自言自语:“靠!穿越就穿越吧,竟然把我送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最可恶的就是,竟然给我个女身,呜呜呜~~还是这么漂亮的女身,这不是玩我吗?” 她似乎越想越生气,狠狠的挥了挥手,砟的水花四溅,“哼,别人穿越要不然是美女围绕就是艳遇一堆,再不济也会掉进宝藏,怎么偏偏我就这么倒霉?变成女人也就算了,居然把我丢到这种地方,让我过这种茹毛饮血的生活,天啊,可恶的上帝,我操你老母!” 想想这几日来的艰苦奋斗,潘文峰欲哭无泪。第一次钻木取火钻了三天,钻的头昏眼花、腰酸背痛,结果是--没成功!吃了几天野果,然后狂拉肚子,连续几天浑身都酸软无力。好不容易钻着了火,又抓了几条鱼,正烤的香喷喷的流口水时,一只老狼闻香而来,吓的她落荒而逃。幸好狼忙着吃烤鱼,没追她,要不然她就成为穿越史上第一个刚来几天就光荣牺牲的人类了! 几十天里,潘文峰曾一度以为自己命将休矣,却也每次都死里逃生。大概是是从小艰苦的生活造就了她非常人所能及的求生能力,才在这里生存下来。 潘文峰是孤儿,生下来就被放到孤儿院门口,从小吃尽了苦头。长大进了社会也是粗活重活干尽。顽强的求生力让他终是长大成人,却不料不知是幸运还是倒霉得到这次奇遇,倒也是老天对其不薄了。 这深谷内:石怪水清,奇花媚草。玄猴挂薜萝,野鹤踱寒塘。倦鸟栖杨柏,幽禽眠松篁。清泉里,千鱼游曳;湖畔边,万兽齐鸣。四时温泉长氤氲,八节野花齐斗芳。 幸运谷内野果甚多,虽然其中也不乏有毒的,但潘文峰至今还是安然无恙,不得不感叹其幸运。 潘文峰在这谷内呆了几十天,谷外野兽繁多,在谷内也可时常听见狮吼虎啸。只有那一次老狼误闯进谷内,再也无野兽进入。潘文峰虽然会几下子,但是变成女人后力气小了,那几下子也不大用了,所以老老实实的在谷内呆了些时日,但是男人天生爱冒险,忍得了一时,忍不了一世。理智告诉潘文峰此去定是有千万种凶险,但是情感上的狂热,终是战胜了理智。 男人用脑袋思考问题,女人用心思考问题。男人以理智解决问题,女人以感情解决问题。看来,潘文峰变成女人之后,心智也有向女人发展的趋势。 跌跌撞撞的走出谷后,潘文峰那双布鞋已经磨破了,身上的布衫也多了几个洞。雪白晶莹的皮肤上青痕斑斑,好不可怜。幸亏原本就是孤儿,为了自保也练过几年,这点山路还算不了什么。恨恨的骂了几句粗话,潘文峰无可奈何的朝上比了比中指。 刚走几步,只见周围窜出许多动物来,有狐狸、兔子、獐子等,还有许多不认识的。潘文峰高兴的眼冒红心,眼前呈现出香喷喷的还冒烟的烤兔肉、烤獐子肉。遂想去抓,仔细看去,那些动物都似被惊吓般四处逃窜。突然“吼——”一声打雷似的虎啸,震天动地,惊煞万兽。随后 一只金黑条纹的老虎尾随着众兽后面跳了出来。 潘文峰吓了一跳,失声尖叫一声“妈呀——”,却不想引起了老虎的注意,那老虎直直的向这边看来。潘文峰两条腿都软了,颤颤巍巍抖个不停,心跳的像是要蹦出心口来,嫩白如玉的 脸此时苍白如纸,这副受惊的模样倒是愈加惹人怜爱。 平时不是没见过老虎,动物园里见了不是一回两回了。但是观赏用的与野生的果真天壤之别。那动物园里的总是懒洋洋的躺在地上晒太阳,半睁着眼睛,睡眼惺忪,。周围几只苍蝇“嗡嗡”飞舞,实是一副乖宝宝的模样。可这只老虎威风凛凛,眼若铜铃,皮毛发亮,爪钩闪闪发光,尾巴有一米多长,似一条皮鞭一般摇晃。那牙尖利似刀刃,上面还沾着动物的血肉,面对潘文峰时上面居然流下口水。 潘文峰已经呆住了,眼神直楞楞的,连那老虎围他转了几圈也不知道。见老虎看他,还以为是掂量掂量自己的肉够不够它当作午餐呢!那老虎停在他面前低吟一声,似乎在哀求着什么,眼神也不想先前那样犀利。潘文峰这才清醒过来,看那老虎并无吃他之心,始把狂乱的心放进了肚子里。 那老虎慢慢的卧在她面前,张开大口又低吟了一声,闭上了眼睛。潘文峰心中奇怪,仔细看了它发出阵阵腐臭的大嘴,那尖利的牙齿上赫然有一根长长的骨刺。原来这老虎自己拔不出来,却又无法进食,这才来寻求她的帮助。 潘文峰心中暗道侥幸,却又怕那老虎恩将仇报。正在犹豫之时,忽见那老虎挣开虎目,遂吓了一跳,赶忙走上前去轻轻将骨刺拔了去,暗地里还注意老虎的动向,生怕他来个饿虎扑食。老虎站起来晃了晃脑袋,定定的看了她一眼,以潘文峰惊惶的眼睛来看,那眼神也绝不是凶狠的。 野兽虽凶残,却大都讲信义,书上说的果然不错!怪不得有那么多野兽回报人类的故事,看来也并非是空穴来风。 看着老虎嘴中不断滴落的鲜血,她突然有些不忍心起来。于是便向老虎招了招手,往谷内走去。深谷中,她采了几棵前几日发现的草药,洗净放在口中嚼烂,真的是又苦又涩,赶忙吐出来放在老虎的牙根处。老虎疑惑的看了她一眼,虽感觉不舒服,却也没吐出来。看来老虎已经开始信任她了。 后几日,潘文峰每天给老虎换药,那只老虎还真的知恩图报,每日都在谷外捉些动物来,这几日是她来到这里以后最悠闲的了。等老虎的伤口长好,她已经能够和这个新朋友去谷外游玩了。每天吃吃烤肉、尝尝野果,日子过的惬意无比。 一日,潘文峰与老虎行到大乌峰的外围处,忽见一只肥硕的獐子窜进前面的树林中。老虎低啸一声,奔了进去。那林中景色: 青山叠翠,古木成林。青郁绿翠树千姿,红黄紫蓝花百态。三里松篁,一林桑柏。三里松篁自清幽,一林桑柏随傲丽。杨柳烟绕群木翠,赤枫叶染众花红。 潘文峰边欣赏着这幽深的山中景色,边漫步跟着老虎向林中走去。耳旁悦耳的虫鸣鸟叫突然被一声凄厉的吼叫打断,她心中一惊,难道还有什么野兽比老虎还厉害,竟能击伤兽中之王——老虎不成?因近日来与老虎的形影不离,早有了一份难以割舍的感情,听见此声赶忙向声响处跑去。 原来外围乃是猎人经常捕猎的地方,林中到处都有猎捕野兽的陷阱。那老虎正是被铁夹子夹住右边后腿才惨叫连连。潘文峰看老虎痛得低声嘶叫的模样,心中着实心痛不已,急急的奔了过去。山中的猎人做铁夹子时乃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就怕那野兽蛮力甚大逃脱了,怎是她一小女子能掰的开的?潘文峰使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没有动铁夹子分毫。眼看着老虎的腿被铁齿夹的血肉模糊,她急的直冒汗,好容易掰开了一条缝隙,却又泻了劲,铁夹子又缩了回去。 须臾,潘文峰喘了口气,抚了抚老虎的脑袋,恨恨的发誓道:“别担心,今天我不把你救出来,我就不叫潘文峰!”那老虎似乎听懂了她的话,亲昵的将毛茸茸的脑袋向她胸前蹭了蹭。 远远的,身后传来几声狗吠,似乎还夹杂着人的声音,那老虎顿时警觉起来,身上的毛都根根直竖,浑身上下不自觉的散发出万兽之王的威势。 潘文峰知道是猎人来了,急的使出吃奶的劲儿掰那铁夹子。精诚所致,没想到竟把那铁夹子掰开了。老虎忍着痛缩回后腿,“啪——”潘文峰力尽支持不住,铁夹子猛的弹了回去,好巧不巧的偏偏夹住了她的脚,潘文峰倒吸一口冷气,瞬间苍白了脸色。 狗吠声愈来愈近了,人的脚步声也隐隐约约的传来。模模糊糊的听到有人在说:“这次不知是什么野兽,上次那只豹子卖了不少钱啊!”另有三人笑着说:“希望这次能够捕到一只更大的!”“哈哈哈——” 那只老虎此是却只是围着潘文峰团团直转,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潘文峰使劲推开它,口中毫不客气的呵斥道:“你是猪啊,他们是猎人,你还不快走!”老虎却只是不动,潘文峰急的恨不得给它几拳,“我是人,是他们的同类,他们是不会伤害我的!你放心的走吧!”老虎这次似乎懂了她的话,恋恋不舍的回头看了几眼,遂消失在林间。 此时,四个猎人正来到她身后。那四人都是一付猎人装扮,头上带着旧布巾防止头发被树枝刮乱,身穿半旧的布衣,腰上缠着皮裙,脚登千层底布鞋,手执标枪兽夹等物。 那个年长大约四十多岁的猎人满面和蔼之色,大概是见这人烟稀少的地方居然有个姑娘,惊诧道:“姑娘是哪里人?怎么会在这儿?”潘文峰楞了一下,马上装出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我本名叫任盈盈,因为父母被人陷害才与父母逃到这深山里。前几日父母因救我而双双死于野兽口下,我逃到这里却被这铁夹子给夹住。”说到这里,使劲拧了一下大腿,硬是挤出了几滴泪水。 那四个猎人听了这一番话不禁动容,见她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可怜,也不忍心再盘问些什么。因见她孤苦无依,遂决定将她带回村去。 正文 单纯质朴杏花村,奸诈险恶群芳 前傍清泉,后依高山。 河畔柳依依,小径竹斑斑。 翠蔓藤萝青篱挂,浮萍菡萏绿水淹。 石砌墙壁,茅堆房檐。 孤村罕有人,野地多鸡犬。 喷火蒸霞花正盛,古人诚赞杏花村。 杏花村就在大乌山下,倚山傍水风景倒也清静。这村子是西门家的领地,村子西面的杏花村中有一所避暑山庄,乃是西门家历来游玩休养之所,每年都会有西门家的人前来居住。 那四个猎人年纪最大的叫刘虎,两个三十多岁的是兄弟,最年轻的叫刘福,是刘虎的儿子。潘文峰就住在刘虎家,刘虎的妻子和女儿刘小玉很喜欢她。村里的猎人从山上救回了一个美人这可是一件大事。大家都争相来看,果真看到时又都呆住了,年老的咋着嘴啧啧称奇,说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了;年轻的小伙子们看的眼睛都直了,潘文峰扫了他们一眼,小伙子们马上脸红的跟红烧螃蟹一样,真是单纯朴实的小伙子;年轻姑娘们见了美人也不嫉妒,拉着潘文峰的手姐姐长妹妹短的,倒把潘文峰闹了个大红脸。如此过了二三日后,大家都知道了村里来了个天仙似的美人,把那好吃的好穿的尽数送到刘家。 刘家院子倒也宽敞,坐北朝南。院东是一块菜洼,里面种着豆角等时鲜蔬菜。菜洼中央有一口井,上面架着辘轳。院西是几棵喷火蒸霞的杏树,杏花红的红粉的粉开的正艳。院墙是用桑榆柳竹等树编就的青篱,柳枝生了根,倒象是用小树围了一圈似的。青篱上缠着金银花藤萝等蔓生植物,牵枝引蔓,也随风动,花随风落,芳香馥郁,别有一番情致。 房子共有三间,堂屋东厢住着刘虎夫妻,刘福另住一间屋子,小玉与潘文峰住西厢房。推开窗户正对着那几株杏树。小玉有时折几枝插进瓶子,衬着这简朴的家具,倒也添了几分雅致。 与女孩同房居住,是一件几尴尬的事情,虽然潘文峰现在是女孩,但每日与小玉同床共枕,其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也。 一晃数日,刘虎家待潘文峰确实是如亲生女儿一般,舍不得让去田里帮忙干农活,作饭洗碗也不让沾手。真个是把他当仙女供起来了。这日,刘虎父子与邻居几个汉子又去山上打猎了,刘妈去田里锄草,剩小玉与潘文峰在家。时节已经过了,院里的杏树落英缤纷,微风扬起漫天花雨,地上落了一层,煞是美丽。偶尔有些花瓣飘过屋子,满屋芳香。 待到了晌午,小玉做好了饭,一边刺绣一边等母亲回家。潘文峰则赶紧扫院子去了。 “盈盈,别扫了!要真想干活就去把阿妈叫回来吃饭吧!”小玉看见潘文峰笑着喊道。 “好,知道了。马上去!” 潘文峰一路和村里的大叔大妈们打着招呼,走向西面的杏花林。杏林中花瓣正落,到处下着花瓣雨,粉粉红红漫天漫地都是。潘文峰刚走几步就被落了满身的花瓣。拂来的风中也混着花瓣的芳香,浑然不知此地是人间还是天堂。 看着这电脑设计也弄不出来的真实场景,潘文峰心中暗叹:可惜了这美景竟没办法拍下来。 此请此景突然让潘文峰想起一句耳熟能详的古诗:“沾雨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忽然杏林深处传来一句赞叹:“好诗句!”潘文峰吓了一跳,回头看去。 杏花飘扬,花瓣在空中蹁跹舞蹈,氤氲起粉红色的雾气。一人从远处缓步而来,眉目间温润亲切的笑意,不由得让人感到温暖。他长身而立,斯文儒雅。潘文峰仔细看他:乌发束着白色丝带,一身雪白绸缎。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外罩软烟罗轻纱。眉长入鬓,细长温和的双眼,秀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潘文峰暗叹:简直比女人还漂亮,可惜生错年代,如果在二十一世纪,肯定是一位超级巨星! 望了望杏林深处的亭台楼阁,潘文峰轻笑:“西门家的人?”虽然是问话,口气却是笃定的意思。那人笑容温和,了然道:“姑娘原是杏花村的人!”两人相视一笑,甚有默契,倒象是很久就相识一般。 “听说西门公子来这里修养了呢!”潘文峰看着他笑。白衣公子眼里似微风吹过一湖春水,涟漪轻荡,“西门飘雪见过姑娘!但不知姑娘芳名?”潘文峰挑了挑眉毛,忍不住笑道:“芳名倒不敢当,我叫任盈盈!”心中不禁苦笑,我真的是个女人了,这天杀的穿越! 看了看天,潘文峰道:“有空再聊,我现在要去田里。再见了!”挥挥手边走开了。西门飘雪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花雨深处,暗想道,原来这杏花村还有如此一块绝世璞玉! 到了田里与刘阿妈一起把剩下的一点草拔去后,两人一起回家。至此,潘文峰真正的感觉原来自己也可以有家的。从小的孤儿生活让他分外珍惜这难得的家庭生活。 ****** 第二日,小玉和潘文峰领着村里一大堆小毛孩去杏林玩。 小孩子们明显喜欢潘文峰,围着她一直叫姐姐。“我们来玩老鹰抓小鸡好不好?”潘文峰笑呵呵地问,脸上是少有的纯真干净。“好,仙女姐姐要当老母鸡吗?”一个锅盖头的小毛头天真的问。“我——呵呵,我要当老鹰,抓你们喽!”明显的被噎了一下,潘文峰傻呵呵笑起来,真是口无遮拦的小孩子。 杏花雨飘扬,青衣女子在春风中奔跑,她脸上带着清纯的欢笑、简单的快乐。她绝世的容颜并没有因此而显得世俗,反而在愈发如出世的雪莲般圣洁可亲。 花瓣氤氲起的红色雾气中,一袭如雪白衣静静立在不远处,他眼中有着温润的笑意,看着青衣女子飞扬的裙角不觉出神,似乎这天地间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吸引他的思绪。 突然,一个在队尾的小姑娘不小心跌倒了,正巧碰在一块石头上。潘文峰飞奔过去扶起她,轻轻揉揉她的膝盖,“疼吗?”她心疼的问。小姑娘本来是很想哭的,可是看到是仙女姐姐心疼的样子,于是眼上挂着泪珠呜咽着说:“不疼!”心里可是甜出蜜来啦,小脸扬的高高的看着别的小家伙,瞧!仙女姐姐替我揉膝盖呢!真是臭屁的可以。 别的小家伙可都不依了,都纠缠上来。一时间潘文峰身边拽衣服的、哭鼻子的让她手足无措。无奈啊,潘文峰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无语问苍天中~~ 远处的西门飘雪不禁莞儿,心头却不知不觉中有些温暖,这纯净的青衣精灵啊!你是不小心跌落凡间的吗?何其幸运,竟然让我西门飘雪遇见你! 似乎感到有人,潘文峰蓦然回首,仿佛经历了千年风霜与等待,好像穿越了空间与时间的界限,两人的目光在花雨缤纷中相撞,激荡起心绪悸乱无数…… 西门飘雪一时间忘却了时间、忘却了身份、忘却了杏花飞扬、忘却了世间纷繁…… 这日,刘虎父子狩猎回来,带回了一只豹子。刘父将其剥皮烘干之后,要刘福带上前些日子猎得的各种动物皮毛去城里换些日用品来。小玉和潘文峰也要跟着去,置办几件衣服来。 走了半日方到尽安城外。城门高三丈有余,有三座城门,却只把两旁的小门敞开供行人进出。两边行人来来往往,煞是热闹,待进了城里更是繁华,雕梁画栋、粉墙绿瓦、酒幌飘扬。路边卖小吃的、买小玩意儿的、买胭脂水粉的应接不暇。虽不是集会,也和集会无两样了。 潘文峰还未进城市时,已将头巾放了下来遮住脸面。刘福扛着大包的皮毛边走边说:“小玉你带盈盈去逛逛,有什么喜欢的尽管买。”小玉撅着嘴巴道:“哼,哥哥太偏心了嘛!上次我来的时候,你还嘱咐我不要乱买东西呢,这次盈盈来了你就让乱买?”刘福红了脸,嚷道:“哪有这回事儿,别瞎说!”说完就落荒而逃,惹的小玉与潘文峰窃笑不止。 路边小摊也是一处风景,包子、酥饼、油条、麻花、麦芽糖等小吃种类繁多,看得潘文峰眼花缭乱。小玉却只往卖胭脂和首饰的小摊上逛,时不时拿起珠花银钗往潘文峰头上比划,让他哭笑不得。 正当小玉兴致勃勃的挑拣时,三四个小混混模样的人围了过来,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潘文峰推了推小玉,跟她使了个眼色,两人快步走开。小混混却紧追不舍,潘文峰拉起小玉的手便跑。那四个小混混骂道:“他妈的,这两个小妞腿倒快!快追!” 原来这四个人就是专门在街上给“群芳楼”找了“猎物”的。“群芳楼”乃是尽安城第一青楼,远近闻名。接待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物。听说群芳楼背后是朝中大宦官王公公撑腰,因此干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竟无人敢管。近几个月来群芳楼更是猖狂,居然公然在大街上抓年轻的姑娘进青楼。那四个混混早看出小玉与潘文峰是山里人家、没什么背景,却不料潘文峰却看出了他们的不怀好意。 两伙人在大街上你追我赶,路人都远远的避开。有些看不惯的人摇头叹道:“又有两个无辜的姑娘要遭殃了,这世间还有王法吗?”虽愤然却无人敢打抱不平,看来受欺压已久。 潘文峰虽跑的快,但后面还拖着个小玉,换了身体后体力也有所下降,不似先前般精壮。因此一会儿便香汗淋漓,被四人围住。其中一个叫嚣道:“跑啊!怎么不跑了,他妈的,还没见过这么能跑的女人!”潘文峰对小玉耳语道:“待会儿,我拖住他们,你赶快去找大哥。我能解决这几个小混混!”其实潘文峰也不自信能打得过这四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但是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还是让她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小玉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四周的人都远远的看着,议论纷纷。潘文峰不禁感叹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这种时候不该飞出一位大虾白衣飘飘解救美女于危难之中吗?为什么大虾到现在都不来? 四个混混阴笑着围了上来。擒贼先擒王,潘文峰一个“撩阴腿”踢向领头混混的档部,等他人反应过来,那个混混已经捂着裤裆象杀猪一样滚在地上嚎叫起来。潘文峰将小玉推出去,猛抬右腿踢向一个偷袭小玉的家伙,那家伙偷鸡不成蚀把米,鼻梁被踢断了。斜眼望见小玉跑远,潘文峰舒了口气,迎面一个拳头飞来,一歪头躲过去,却没想到面巾却被拽了下去,一时间万籁俱静,鸦雀无声,四周的人都呆了。 潘文峰趁此刻拔腿便跑。“别让她跑了,这次是个绝顶的货色!”那个被踢中档部满面痛苦之色的混混恨恨的喊道。其余三个人才醒悟过来,追了上去。潘文峰正庆幸逃出生天时,突见迎面飞来一股白色的烟雾,还带着淡淡的香味,顿觉天旋地转。烟雾蒙胧中模糊的看到混混那张目光尽赤的脸。“他妈的,以后你还能玩女人,我就服了你!”潘文峰看到那张脸变成猪肝色这才心满意足的倒了下去。 软剑犹如灵蛇出洞,轻灵迅速若闪电,空中飘荡着的花瓣如何也近不了他的身周三尺。白衣轻扬,别有一番淡然洒脱的气质。西门飘雪收剑而立,今日练这家传的淡月微波剑法竟有些神思飘忽。那纤细的青衣身影,那双澄清纯澈的双眼,那哭笑不得的无奈神情一直在脑中挥之不去。 长身立于杏花中,西门飘雪自嘲般的笑了笑,却一时无语。那一幕情景一遍又一遍在脑中浮现:飘飞的花瓣没漫天飞舞,宛如下着一场杏花雨,她就站在雨中,亭亭玉立,一身青布衣,不施粉黛、不带钗环,一条长辫拖在背后直到腿弯处,发丝上微落着些零星的花瓣,更添了几分妩媚。她的干净、不染尘烟,好似俗世泥潭中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正发呆时,却见下人来禀告说:“家主,杏花村刘家来求见,说群芳楼将任姑娘抓走了,请家主……”剩下的早以听不见,脑中只那句“群芳楼”在盘旋。 潘文峰醒来时已是星斗漫天、皓月高挂。睁眼便是华丽的装饰,所躺的床上吊着银翼纱帐,身上盖着彩缎鸳鸯被。床头放一张精致的小几,香炉里青烟袅袅。看到这些,潘文峰就明白自己是被送到妓院来了。天啊,我怎么这么倒霉? 正在扶额长叹时,进来一个老鸨模样的半老徐娘。看到潘文峰醒来,连忙堆上满脸的假笑,也不管上面的胭脂扑簌扑簌的往下掉,“姑娘醒拉,我是王妈妈。放心,凭姑娘的姿色我们是不会让您受苦的。只要你好好的听话……”俗话说的好:“好汉不吃眼前亏!”潘文峰深知此道理,于是打断老鸨的话,道:“哎!落到这个地步也算我倒霉,你们打算怎么安置我?”谁知这话反倒把那老鸨惊的差点跳了起来——哪个被拐来的姑娘不是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非好用强才肯听话。这个到是与众不同,听说把铁头打得趴在床上起不来了,看来这个似乎有点来头! 寻思了半晌,老鸨道:“姑娘实在是天下绝无仅有的美人,怎肯轻易与人?当然是好好培养然后才拿出手。待那时姑娘名动天下可别忘了咱群芳楼啊!”潘文峰忍不住偷翻个白眼,道:“怎么培养啊,我什么都不会!”那老鸨以为她还真的认命了,因说道:“这不难,我们有专门教姑娘学习的女师傅,日后可以慢慢学。一月后群芳楼要举办一个‘群芳争艳’的节目,姑娘到时在上面一展才艺,那天下人还不尽知姑娘艳名?”说罢,只见又进来一个老鸨,招呼王妈妈一起出去了。 潘文峰心下狐疑,悄悄起身躲在屏障后,只听得“西门公子”四字。见没了声音,急忙回床上躺下。王妈妈进来道:“姑娘好好休息,明儿还要学习琴棋书画。妈妈我忙去了!”说罢去了。潘文峰恨不得朝她脸上狠狠来两拳,又想起“西门公子”四字,心道:难道是西门飘雪来救我了?可是我们禁有几面之缘而已,难道是来嫖妓?不行,我得出去见他一面,凭这认识的份上他不会袖手旁观吧! 一开门,旁边竟守着两个大汉,潘文峰悻悻的撞上门,暗骂王妈妈奸诈。 深邃的夜空,繁星点点,注定是个无眠之夜。潘文峰翻来覆去,到了黎明才朦蒙胧胧睡着。 正文 绝世花魁救弱女 精明老鸨邀群? 次日,天刚亮潘文峰就被叫醒。一个丫鬟服侍她梳洗。那丫鬟叫红儿,潘文峰情知是王鸨母派来监视她的,冷笑两声,忍不住在心里问候她的祖宗三代。 窗外的阳光微微穿过纱帘透了进来,屋子也稍微有了些明亮。 红儿从衣柜里拿出几件衣服,潘文峰挑了一件素色长衫穿上了,外套一件绞丝玫瑰纱衫,映在镜子里,她倒自己先呆了,只觉得鼻子热热的,心中狂喊:为什么老天如此玩弄于我?如果这样的女子赐给我当老婆,夫复何求啊! 那红儿本就是心思狭窄之人,就忌妒潘文峰美貌,如今只觉眼前一亮,淡淡的阳光拂在那美人脸上,睫毛在眼睑上投下长长的阴影,掩住了他那双清澈的眼睛,白嫩的肌肤、红润的樱唇竟不用任何胭脂水粉!红儿一时间心酸难耐,忌妒的无可不可,恨恨的解开潘文峰的长辫,趁机使劲揪了几把,疼的潘文峰直皱眉头,她才幸灾乐祸的笑起来。 盘好了头发,红儿拿一根蝴蝶钗正叉上去时,潘文峰连忙道:“那个就不用戴了!”红儿却不挺停手,冷笑道:“别人想戴还戴不成呢!别不知好歹!”潘文峰气极,却忍了下来,只在心里暗叹:大丈夫能屈能伸,不与她一般见识。 过了一会儿,那昨日的王老鸨进来了,看到潘文峰就眉开眼笑,盯着她象掂量一件货物能卖多少钱似的眼神将她上下左右前后看了两圈,一边啧啧有声的赞叹:“我在这群芳楼里也有几十年了,美人见过不少,但是能称的上绝世的,也只有姑娘你了。姑娘本名可叫任盈盈?”潘文峰被她盯得起了满身鸡皮疙瘩,冷不防被问一句就答应了,心中却奇怪:昨日没将姓名告诉她啊,她是如何得知的? 王鸨母又问道:“姑娘可认识西门公子?”潘文峰听到这已知其中原由了,定是西门飘雪来了。点头道:“哦!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故意在“很好”二字上加了重重的音。那王鸨母心领神会的点点头:“西门公子要见你呢!”沉吟一会儿接着道:“丑话说在前头,不是我说大话,我们群芳楼在朝廷里可是有人撑腰的。西门世家再厉害终究是江湖草莽,你还是告知西门公子不要胡来的好!“ 说到最后真可谓是声色俱厉。潘文峰偷偷翻个白眼,却不说话。那王鸨母也 知道适可而止,又温声道:“西门公子就在外面大厅,我去请过来让你们叙叙旧。”说罢带着红儿出去了。 潘文峰暗想:西门飘雪真的为了我一个村姑跑到尽安城?难道是被我这一身 漂亮的皮囊给迷住了?呵呵,果然美女的威力就是不同一般啊!既然老天给了我 这副身子,不好好利用一下不是太可惜了吗?嘿嘿~~阳光也遮不住她的奸笑了 ~~ 门被推开了,一身似雪白衣的西门飘雪一进门就看到潘文峰趴在桌子上,支 着脑袋在沉思。经过这一番打扮后更是明艳不可方物:她微低着头,眉梢轻笼愁 烟,眼角微含忧波,沉静而又娴雅。西门飘雪呆了一下,只觉此生能与她相识真是三生有幸。 “你来了!”潘文峰嫣然一笑,一时间万花怒放也比不上她的灿烂。西门飘雪默默的点点头。潘文峰怀疑他是不是有自恋情结,每次出场都是一身白衣,而且还是雪白的,难道不会脏?哎,有钱人啊,行为就是这么不可理喻! 瞟了一眼窗户上鬼鬼祟祟的人影,潘文峰暗暗冷笑一下,一把抱住西门飘雪,口中柔声道:“你终于来救我了。” 西门飘雪吃了一惊,粹不防被紧紧的抱了个满怀,曼妙的身姿贴在他的身上,一股处女的幽香飘进鼻子,心怀不禁一荡,一股异样的感觉顿时充斥在心间。 听得那一声呼唤,她呼出的热气吹进耳朵,痒痒的,西门飘雪脑中“轰~~”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崩塌了一般。 王鸨母在窗外听的真切,心中暗付:没想到他们真的是相好的,那四个混蛋可给我惹来个大麻烦!西门世家的势力在朝中也有不小的影响,不可小觑啊!但是既然已经掳来了,难道再送回去?这岂不是把王公公的面子丢光了?两边都不好办啊。啧啧,这回弄不好就两面不是人了。这四个天杀的混混,活该他断子绝孙! 潘文峰看窗外的身影渐渐离开,呼了一口气,放开了西门飘雪,却见他有些神情恍惚,白皙的脸上似乎有一抹红晕。潘文峰忍不住调侃:“西门公子年方几何?难道还是个处男不成?”西门飘雪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没有答话。潘文峰倾一杯茶给自己,漫不经心道:“刚才那个王鸨母在窗外偷看,我那样做是迫不得已的,不会责怪我吧!”西门飘雪只是微笑着摇摇头,欣赏她自然而率性的动作,饶有趣味。 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的前提条件是发现对方的与众不同,进而才会注意他(她),爱上他(她)。西门飘雪正在走进这个圈子而不自知。 西门飘雪轻轻拨动浮在水上的茶叶,道:“怎么样,他们没有为难你吧!”潘文峰摸摸鼻子苦笑道:“只要我老老实实的顺着他们的意,他们干吗为难我?”西门飘雪忍不住笑道:“你可不像是这样逆来顺受的人。”潘文峰一挑眉毛,辩解道:“我这叫‘审时度事’,识时务者为俊杰嘛!只有傻子才跟他们硬碰硬,结果可想而知。对了,你是来救我的吧!听说这群芳楼幕后主人在朝中势力很大,你们西门家~~” 西门飘雪不动声色,只是品了口茶道:“群芳楼幕后主人是御前太监王公公,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我西门世家不只在武林小有名声,就是在朝中颇有势力,四王之一的‘镇西王’陆擎天就是我姑父。要与王公公斗也不落下风,只是……”西门飘雪低头沉吟。潘文峰自顾地接道:“只是为了一个女子大动干戈不值得。”西门飘雪无奈的摇摇头:“如果你要这么想也不错。”说完看着她微笑。潘文峰一时气结。 恨恨的喝了一大口茶,却又被呛了一下,咳嗽起来。西门飘雪拍拍她的背帮她顺顺气,解释道:“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爷爷中年时收了个义子,取名西门玉。爷爷健在时,父亲和玉叔叔还算和睦,可是等爷爷去世后,他们就反目成仇。玉叔叔被迫流落江湖,拜武林名宿冷真冷前辈为师,随后娶了冷真的女儿为妻,自立门户。自此来,西门家与冷家就战火不断。玉叔去世后,他儿子冷风比父亲更加仇恨西门家,父亲临终遗言也要我灭了冷家。哎——怨怨相报何时了。”西门飘雪淡然的眼中流露出少有的忧郁,轻叹一声,含着淡淡的无奈。 潘文峰已经听出了原由,猜道:“是不是担心西门家与王公公对决时,冷家趁火打劫或者和王公公联合?”西门飘雪赞许道:“聪明!冷家虽与西门家一向有仇,但是也不屑和王公公这种人联手。冷家的手段都是针对西门家的。”潘文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这么说来,西门家与群芳楼似乎都不愿撕破脸。群芳楼只是苦与拉不先脸面,只要找个台阶下,这件事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西门飘雪放下茶杯,点点头。潘文峰突然两手一拍,喜道:“这就简单多了,看我的吧!”西门飘雪疑惑的看了看她,却见她只是胸有成竹的模样。 此后,群芳楼奉潘文峰为上宾一般,锦衣玉食的养在群芳楼一座名为“多情居”的院落中,日常学些琴棋书画歌舞之类,潘文峰不想学了也不逼迫。偶尔有画师来画像。除了不能出群芳楼大门之外,可谓是自由自在了。 王鸨母却是忙的焦头烂额,因为“花魁任盈盈”的艳名早已播向大江南北,画师所画的肖像散向全国各地。每天慕名而来的达官贵人络绎不绝,快要把群芳楼的门槛踩烂了。群芳楼中专门接待有身份的人的房间早以人满为患,但是人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男人生性爱自由,讨厌受拘束。潘文峰本性也是如此,没来这个世界之前整天为生活而忙碌,突然清闲下来就觉得空虚起来。一直很羡慕那种武侠世界中鲜衣怒马、快意人生的侠客生活。如今来到这样的世界却被困于此,心中不禁愤然。用蹩脚的书法写了“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的句子贴在房间里,以表心志。西门飘雪看到之后,若有所思。 翌日,潘文峰实在穷极无聊,换了西门飘雪的衣服,拿一把扇面上书“风流太岁”的描金锦扇,将头发挽了上去。可是,左看右看还是像女人,于是又将头发剪下一些粘在鼻下,自觉如浊世翩翩佳公子,这才偷偷溜向群芳楼主厅。 未进大厅,就听到莺声燕语阵阵传来。走近了看到厅内张灯结彩,充斥着种种淫声荡语,繁华气象非同一般。 大厅中央放着一块巨型碧玉台,隐隐散发出微微的凉气。楼梯在碧玉台后通向四面八方,香衣鬓影上上下下。碧玉台上此时无人表演,只在太下有一队衣衫暴露的艺妓在随着音乐翩然起舞。大厅内衣着光鲜的来客、浓妆艳抹的女子、满脸堆笑的鸨母和龟奴来来往往,自有一种糜烂的气氛回荡。 潘文峰从偏门进来,看着大厅内景象不禁啧啧有声,不愧是名扬大江南北的群芳楼,气势果然非同一般!正看着,一个老鸨迎了上来,满身的浓香直冲向潘文峰鼻端,不禁皱眉。那老鸨见潘文峰一身华服,气质异于常人,知道非一般人,马上堆着满脸的笑,道:“哟!公子是第一次来我们群芳楼吧!放心,我们这里的姑娘可是让您见过一次就忍不住想第二次!” 潘文峰环视一周,压低嗓音轻蔑的的笑道:“难道只有这些货色?” 那老鸨眼睛一亮,道:“真正的花魁姑娘着这里是看不到的。这里的达官贵人都是奔她来的呢!不过,几天后的‘万花争艳’大会我们的盈盈姑娘就能与诸位客人见面了。现在,公子不妨先找其他姑娘!” 兴趣缺缺的潘文峰找了一处清静的地方坐了下来,说:“找个干净的姑娘来,听好了,干净的!”她特别的强调。 那老鸨嘴里答应着,身子却站着不动,只是媚笑的看着她。潘文峰心中奇怪,突然心中一动,从腰里掏出一锭银子扔给她。那老鸨这才喜笑颜开的去了。 过了一会儿,领来一个青衣小姑娘,仔细看上去才13、4岁的样子,皮肤苍白、头发枯黄, 一幅营养不良的的样子。此时她正怯怯的站在老鸨身边,头也不敢抬。潘文峰心中暗叹,群芳楼实在是丧尽天良,这么小的女孩都叫接客?!不禁对这小姑娘同情起来。 那老鸨笑道:“这个绝对干净,还没有开苞呢!公子觉得怎么样?”潘文峰皱了一下眉头,又扔了一锭银子给她,冷冷道:“走吧!”那老鸨这才千恩万谢的去了。 小姑娘小心的倒了杯茶双手捧给潘文峰,动作很是生疏。潘文峰接过茶却没喝,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怎么会在这里?”那小姑娘看潘文峰和善,鼓起勇气回答道:“回公子话,我叫丫头,13岁了,因为父母双亡,才被叔叔卖到这里。”潘文峰叹口气,同是天涯沦落人啊,不过自己的处境比较好一点罢了,心中不仅不禁升起一股怜爱之情。 他伸手想揉揉那姑娘的头,却吓得她推了一步,撞翻了后面桌上的茶杯,她满脸惶恐的看着潘文峰。潘文峰微笑道:“没关系的,别怕。来坐吧!”小姑娘只是站在那儿不敢动。 刚才那老鸨因为丫头是第一次接客,恐得罪客人就远远的看着。见那丫头竟不听客人的话,急忙快步走过来,抬起手就给了她一巴掌,骂道:“不知好歹的小蹄子,公子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磨蹭什么?” 还要打时,潘文峰一把拦住她,生气道:“她又没怎样,你怎么下如此狠的手?”老鸨还要分辨时,却突然惊恐的指着潘文峰,惊叫道:“你的胡子!”潘文峰连忙用手去捂,却迟了一步,那老鸨眼疾手快,一把将胡子给抹了下来,待看到潘文峰的容貌才失声叫道:“花魁姑娘!” 原来这边有争执的时候,大厅内的人已经注意这边了,听的“花魁姑娘”四字全都看了过来,一时间,喧闹的大厅突然静了下来,竟连窗外的虫鸣声都听得见。王公贵族、商甲豪侠,都像根木头似的呆住了。潘文峰看身份已经暴露,索性坐下来慢慢道:“就是我,你想怎么样?” 清脆柔媚的声音在大厅里荡出老远,听的人身软骨麻。 王鸨母听说了这里的情况,赶忙跑过来,拉起潘文峰就走,口中喊道:“各位客人继续玩啊!我们花魁姑娘先去休息了!”客人们这才醒悟过来,争相赞叹道:“百闻不如一见,果然不愧是花魁。”虽赞叹,却无人敢近前,生怕亵渎了她似的自动让开了一条路。潘文峰边走边道:“那个叫丫头的姑娘待会儿送过来侍侯我吧!”老鸨连忙应道:“行,就听您的。”那个小姑娘听了此话又惊又喜,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众人目送潘文峰走远,直到看不到人影才回过神来,又看着身边的姑娘顿感索然无味。 回到自己的住所,潘文峰推开“多情居”雕龙刻凤的门,却看见西门飘雪静静的站在那幅蹩脚的字前想些什么?他长身而立,一身白衣纤尘不染,长眉微微皱着,温润的眼睛露出少许忧郁,这种眼神只有那次说起冷家的时候才显露过一次。听到门开的声音,他转过头,眼中的忧郁迅速消融,然后涌上满满的温柔,微皱的修眉伸开,嘴角轻扬,微笑道:“回来了!玩的开心吗?任公子?”潘文峰看到他之前的表情愣了一下,直到他似往常般微笑,之前的样子似乎都如幻像般烟消云散,她微沉吟,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西门飘雪苦笑,道:“你真敏感,。你这一出去又不知引来多少狂风浪蝶的追逐。”潘文峰放下扇子,苦恼道:“整天待在这里,快要闷死了。真想去江湖闯荡一下,刀光剑影、快意恩仇,多惬意的生活。”说着学电视里一个反对压迫的民族英雄死前的动作,高举双手,向天大呼道:“自由~~”西门飘雪忍不住为她自然率性的行为会心一笑。 过了一会儿,小姑娘丫头送来了,潘文峰自去领她换衣服。西门飘雪望着墙上的字样,黯然道:“其实你不知我有多自私,我只想把你藏起来,不让任何人分享你的美丽。而你却爱上了自由……” 窗外花已凋残,零落在水中,豆蔻荼蘼却开的正盛。 群芳楼对潘文峰露了一次面艳惊四座的事大肆宣扬,更是引来诸多先一堵芳容的王公贵族和风流侠客,尽安城客栈人满为患。王鸨母趁机对外宣布三天后在群芳楼举行“群芳争艳”大会,群芳楼上上下下忙忙碌碌,将内外都装饰的焕然一新,专门制作了到时入门的请柬,除了不能得罪的大人物每人一封外,其余的请柬更是卖到一百两一张。各位女师傅更加紧了对潘文峰的训练,潘文峰不禁叫苦连天。 正文 翠玉台上笑红尘,群芳楼中领风 为了给丫头起名字可费了潘文峰一番功夫。对别人来说,给丫鬟起名字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根本没必要如此伤神,就连西门飘雪也不能理解潘文峰为何如此大费周章,但是他可以谅解。这点让潘文峰很欣赏:对于别人的不能理解之处就试着去谅解。这样的人往往在尊重别人的同时也赢得了别人的尊重。 其实潘文峰的心思很简单。她原本就是男孩儿,崇尚“英雄救美”的事情,潜意识里的大男子主义一直在暗示她:这可是我救的的第一个女人,当然不能随意! 苦想了两日,终于盯名为“竹梦”这个很有诗意的名字。丫头却被感动的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了。大概是从来没有人对她如此重视过,连一个名字都如此费心,自此后服侍潘文峰更是尽心尽力。 三日后,群芳楼已经准备完毕,“群芳争艳”到晚上正式开始。 待到傍晚时,群芳楼外已是门庭若市、车马喧嚣,有请帖的在门口被恭恭敬敬的迎了进去,无请帖的在门口久久徘徊不去。有想混进去的还未进大厅就被赶了出来,还有人出价二百两买请帖,竟无人理睬。其实这些人也并非全是为了花魁任盈盈而来,能被请进群芳楼的人都是非富即贵,拿到请帖不只代表有钱,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如此以来,人们怎能不争先恐后。 大厅里非一般华丽,大厅上方用杏红,翠绿、天蓝、鹅黄、粉青等各色蝉翼薄纱结成花状,花心却是一盏牡丹型的灯笼。巨大的碧玉台四周此时被一幅流云蝙蝠纱掩着,台下朝客人的三面各放一个青绿盘龙古铜鼎,里面袅袅的燃着檀香,下面摆放的桌子都分出贵贱,正面最前面摆着四张桌子,中间两张桌子坐的是西门飘雪和镇南王小王爷凌御琪。两边坐的是当朝宰相之子沈问心与王公公义子王修,尽安城城主只是坐在东边。 西门家虽表面是江湖草莽……但是西门飘雪的祖父曾帮朝廷平乱,立下赫赫战功……先皇曾封西门家为“武林第一世家”,所以西门飘雪才能与朝廷显贵平起平坐。冷家虽说自立门户,却也是西门家的令一分支,所以西门与冷家的恩仇朝廷也不能多家干涉。 此话暂且不提,先说大厅布置的金碧辉煌,众人也都慢慢入座了,“群芳争艳”正式开始。 只听得乐声响起……纱帐缓缓拉开,一队姿态婀娜的舞女开始偏偏起舞。只见衣带飘舞、春情横飞,真如蟠桃宴会上七仙女献舞一般。 镇南小王爷凌御琪头带紫金明珠冠,穿宝蓝五爪龙白蟒袍,腰缠玫瑰红腰带,束着七彩结花长穗宫绦,上系一块雕龙透明碧玉……脚登青缎朝靴。此时他正侧身对西门飘雪耳语道:“西门兄,听说你与这花魁任盈盈关系可不一般啊?!”说着,斜眼看了看刚赶来主持大局的王修。 西门飘雪今天换了那一成不变的白衣,穿一身天蓝锦缎长衫……系一块同色佩玉,越发显得玉树临风、翩翩儒雅。他笑道:“御琪兄果然耳目通灵,难道御琪兄对盈盈姑娘也有兴趣不成?”凌御琪仰头笑道:“君子不夺人所爱。我只是想看看这花魁是怎样的美人,能让西门兄如此倾心!”西门飘雪抱拳道:“御琪兄过奖了。” 接下来由群芳楼排名前十位的名妓楚湘湘、江媚、幽兰、寒烟、荷影、白兰、胭脂、百合、秋姬各显绝技,一时间,碧玉台上清音媚舞、笙箫鼓乐一场接一场,让人眼花缭乱、心迷神醉,浑然不知身在何处。 凌御琪看了一眼静静品茶的西门飘雪,只见他眼神清晰、动作平稳,再向周围看了一眼,大都沉浸在台上的表演不可自拔,不禁对西门飘雪又多了一分敬重,对这花魁任盈盈又期待起来: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西门飘雪这样的眼高于顶的人动情呢?这群芳楼十大名妓已经是罕见的美人了,难道这花魁有什么过人之处?想着,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台上秋姬的舞剑。 最后一场已经完了,台上的人都下去了。一张雪白的月影纱帷幕垂在碧玉台连接大厅的出口处,飘飘扬扬。王鸨母穿的珠光宝气、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上了台,满脸堆笑道:“下一场就是我们花魁任盈盈姑娘的表演。这可是盈盈姑娘首次献艺,大家多多捧场!”这王鸨母罗嗦了一大堆没营养的话,众人早已不耐烦,却因惧怕王公公势力不敢开口,或者是自持身份尊贵不肯开口,所以这王鸨母看众人都爱理不理的才下了台。 突然,大厅四面几百盏灯笼一齐熄灭,只剩碧玉台灯火明亮,映着碧绿玉石发出的幽幽的光,衬着月影纱反射出的淡淡月光,吊在台顶的灯笼竟飘下各色花瓣来,似真似幻、朦朦胧胧、犹如仙境一般。 众人精神一震,知道压轴好戏要开场了,不禁正襟危坐起来。凌御琪转头望了一眼西门飘雪,只见他嘴角似乎带着微微的笑,手中端着茶杯却不喝。似乎察觉到凌御琪的目光,他也转过头来微微点了点头,凌御琪也含笑回应。 月影纱帐内悠悠响起一股空灵的箫声,那声调淡然飘逸,自有一股醉人风情。帷幕缓缓的被拉开,一个白色的身影姗姗而来。众人一看,顿时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心在腔子里乱跳起来,双眼发直,茶水倾在手上都不察觉。台上的潘文峰美的不像人类,她头上不带钗环,只用一条白色丝带系住后面直垂膝盖的青丝,结成蝴蝶状,微露出小巧玲珑的耳朵,不带耳饰。脸上不施脂粉,眉不画而黛,唇不染而红,双眼淡然,似乎不屑看台下所有尊贵的客人,一袭丝织长衣,圣洁高雅,前襟微敞开,露出优美的锁骨。双手抱一架琵琶,轻掩住高耸的前胸。盈盈可握的细腰系一条同色丝带,修长的腿被轻轻掩住,拖地的长衣后摆却掩不住那半截光洁细致的小腿。小巧白皙的脚上竟未穿鞋,一步一步走在地上,让人心疼之余,更惹起男人的无限遐思。她全身未带一件首饰,未涂一点胭脂水粉,可是正是这天然无雕饰的模样震惊了众人。 圣洁中却被露出的锁骨与小脚添了几分诱人的媚惑,直如瑶池碧水中一朵孤傲的白莲,带着目空一切、洞察红尘的神情,冷眼漠看这些或富甲天下,或权倾朝野,或笑傲武林的富商贵族和江湖侠客。众人都不自觉的垂下眼睛,不敢和她对视,似乎那漠然的眼神一眼便可以看穿他们世俗功利肮脏的内心。这天然的美带给人们的不是惊艳与赞叹,而是“可远观而不可近玩焉”的敬畏。 凌御琪终于知道,像西门飘雪这样的人物为什么也会对一个女子如此倾心。这般绝色尤物怎能不让人疯狂?在看到她的瞬间,他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在不顾一切的狂跳,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凌御琪看看似乎很平静的西门飘雪,沉声道:“西门兄,恕我食言,任盈盈我会尽力争取的。”西门飘雪心头一跳,脸色不变,看了看凌御琪却不说话。 右边的王修肠子都悔青了,脸色阴晴不定的看着台上的花魁。他才到尽安城,奉王公公之命来完成与西门飘雪的交涉,却没想到这件“货物”竟如此的……他真想留下这件极品慢慢玩赏,可是西门飘雪绝不会善罢甘休,义父也不会同意他这样胡闹。看着台上的绝代尤物,他不甘的握紧了拳头…… 潘文峰看着台下的众人痴痴傻傻的模样,心中一阵恶心,直欲呕吐出来。忽然想起从前的自己对着大街上的美女流口水,好像也是这幅样子?! 远远的望见西门飘雪听见了旁边的人的话,眼中的忧郁似乎更甚,脸上虽带笑,可是这笑容反而更让人觉得忧伤。潘文峰心中一阵抽动,似乎西门飘雪自从认识了自己以后,眼中总有化不开的忧郁。第一次见他时的潇洒、挥洒自如的气度好像很久都没有见过了。 潘文峰是个敏感的人。孤儿都是很敏感的,他们怕受到伤害,总是小心的观察周围的世界,把自己一层层包裹起来,不敢去爱别人,也拒绝了别人的爱。从开始,他确实是想利用一下西门飘雪,可是不知何时,他的防御渐渐松懈,等发觉时西门飘雪在他心中已经占了一个位置。难道从不被人关爱的孤儿只要遇到了一份真心就可以打开心扉吗? 西门飘雪,对不起了,你的一番真心注定要浪费在我的身上了。潘文峰默默道。看着台下神情恍惚的西门飘雪,忍不住向他轻轻点了点头,西门飘雪的微笑如意料中迅速展开,眼中带着些宠溺。 在漫天飘飘洒洒的花雨中,在碧玉台幽幽的青光中,在月影纱反射的清冷月光中,潘文峰漫步到准备好的雕木软椅边坐下,伴着飘逸空灵的箫声,拨动琵琶弦,轻唱: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 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 只想换得半世逍遥 醒时对人笑梦中全忘掉 叹天黑得太早来生难料爱恨一笔勾销 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 风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任我飘摇天越高心越小不问因果有多少独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了 一身骄傲 歌在唱舞在跳长夜漫漫不觉晓 将快乐寻找” 箫声忽而变换莫测,忽而聚散无常,歌声似佛前香炉中的袅袅青烟飘到人间,看人间真情、俗世冷暖、红尘纷乱;看新人笑、旧人哭……众人乘着歌声看遍红尘万事,脑中忽觉清静无尘,似身处烟雾缭绕的高山寺庙,远离了纷纷扰扰的人间,让人耳清目明,心神灵透。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那声音渐渐低下去,越来越低,待知觉时余音犹在耳旁缠绕。 众人许久才回味过来,一时间叫好声、掌声轰然雷动。仔细看台上时,椅上哪里还有人影,花魁姑娘早已转到月影纱后面了。 众人只知道这首好听,哪里知道这两个月来潘文峰别的都不大学,只是这首歌练了几千几万次,练得自己听了都厌烦。一个男人居然弹琵琶这种女人的玩意儿,简直是耻辱!潘文峰无数次这样想。我现在还是男人吗?也无数次的问自己,却总是没有答案,唯一的答案就是苦楚。 西门飘雪听这首歌也有千百次,每次听到都有不同的感受。这次听到震动却比往常更大。他忽然发现他越来越看不懂潘文峰,从开始的惊艳,只觉得一股清新之气扑面而来,其中又带几分柔媚;再然后她的自然率真、毫不矫揉造作的纯真;谈话后又惊奇于她的聪慧与随机应变能力;再经过相处后他对周围事物的敏感、热爱自由的天性,到如今他飘然出尘的圣洁,她真的只是一个与父母逃难山中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吗?她的身上还有多少迷?西门飘雪感觉自己总在隔着一层纱看她,等他揭开这纱,却发现她却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 掌声经久不绝,王鸨母搔首弄姿的走上了碧玉台,媚笑道:“诸位尊贵的客人,你们也看了盈盈姑娘的表演了,盈盈姑娘到底如何也用不着我多嘴。客人们到底想怎样,出个价吧!”王鸨母这段话说得模糊不清,让客人产生各自的想法。如果说谁想和盈盈姑娘共度良宵,恐得罪了西门飘雪?直说谁想买下盈盈姑娘又恐众人疑惑:群芳楼怎么将这棵“摇钱树”卖出去,难道有内情? “一千两银子,只愿见盈盈姑娘一面!”一个年轻公子站起来道,自以为潇洒的摇了摇扇子。 “五千两,让我单独见盈盈姑娘一面!”一个虬髯大汉冷冷道。 “一万两,请盈盈姑娘再唱一首。刚才那真是余音绕梁啊!”一个胭脂味极浓的公子摇头晃脑道。 “两万两,请盈盈姑娘单独为我舞上一曲。”一个脑满肠肥的富商喊道。 “五万两……” “七万两……” 听着周围的竞价,凌御琪转头看着依然镇定自若的西门飘雪,又仔细看了看脸色变换不定的王修,似乎有些明白了什么,心中却是不甘。 “一百万两,我要与盈盈姑娘共度良宵!”一个尖嘴猴腮的年轻人笑道。原来是南方首富之子。众人顿时兴奋起来,大厅里一时喧闹起来。 宰相之子沈问心此时才道:“恶俗!真是玷污了盈盈姑娘。”他父亲虽是百官之首,但是若他任意挥霍恐落人话柄、惹人非议。他虽有心,却是无力。凌御琪听了只是笑笑。 潘文峰在帐后听得竞价声已经到了一千万两了,不禁口水横流,低头看了看自己,暗想:红颜祸水啊!一幅皮囊竟值这么多钱吗?但是想到让这些男人疯狂扔银子的就是自己,又不禁感到悲哀:没想到我潘文峰也有被当货物竞标的一天,真是世事难测。 站在女人的立场上,潘文峰是极其厌恶这种被人当货物的感觉。但是站在男人的立场上,他也同样想同那些人一样散尽千金博得美人一笑。如同女人都痛恨荡妇,但是有机会试一次,大概谁都不愿拒绝。男人也是如此,似乎都不屑烽火戏诸侯的昏君,假如可以试一下,无论谁都会争先恐后。先不说红颜那醉人的一笑,就是那份豪气就难以让人拒绝。 “十万两金子。盈盈姑娘我要了!”凌御琪喊道。 大厅里突然寂静无声,群芳楼外的喧闹隐隐传来。 就算西门飘雪与群芳楼有过约定又如何,难道他王公公敢开罪我镇南王府?如果不争取就放弃,那才是我最大的损失。凌御琪心道。 西门飘雪拿着茶杯的手微顿了一下,第一次开口竞价:“二十两!”不言而喻,当然是金子。 这次,大厅里众人已没有人再喊价了,或是没如此财大气粗,或是惧于镇南王府与西门家的势力。一时间大厅几百人只剩凌御琪与西门飘雪竞标。 王公公义子王修脸色终于恢复正常,心道:一个是镇南王府小王爷,一个是“武林第一世家”家主,两边都不好得罪,不如让他们斗个你死我活,我再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是更好?想着,眼中寒光一闪,悠闲的端起茶抿了一口。 “五十万两。”凌御琪瞥了一眼西门飘雪道。 “六十万两!”西门飘雪不动声色,淡淡道。 “七十万两!” “八十万两!” “一百万两!” “……” 台下众人的眼神睁的已经有鸡蛋大,不禁暗叹:不愧是镇南王之子,不愧是西门家主!情知自己已没机会,索性看起好戏来。 西门飘雪知道这么喊下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更何况旁边的人正隔山观虎斗,想拣便宜呢!于是对凌御琪道:“御琪兄,我们再这么争下去也无甚意义。请盈盈姑娘出来一叙!” 凌御琪吃了一惊,没想到西门飘雪快刀斩乱麻来这一招。正待拒绝时却见潘文峰一身白衣、亭亭袅袅走了出来,遂闭了口,心知自己是输定了。王修暗叫一声:不好!却是无法。 其实,潘文峰在帐后早听到西门飘雪与凌御琪的竞标,实是心急如焚。原本与群芳楼约好,举行“群芳争艳”之后,西门飘雪只要喊出最高价,不用付钱就可以把自己带走。如此一来,群芳楼既保全了面子,又不得罪西门家,而西门飘雪也不损失什么,这是一个一举两得的办法。可没想到事到临头却杀出个有权有势的小王爷。忽听西门飘雪说道“请盈盈姑娘自己来决定”,这一下,主动权来到自己手中,心就突然放松了。 众人精神都集中起来,仔细看台上那绝色的美人会选谁,大厅里静得仿佛无人似的。 凌御琪情知自己已经没有机会,索性欣赏这或许今后再也见不到的佳人来。只见她眼睛盈起满满的笑意,看向西门飘雪:“飘雪,明天别忘了来接我。” “轰~~”大厅从极静到极闹,似万里晴空响起了一声焦雷。 西门飘雪如往常一样微笑,看向潘文峰的双眼里满是柔情,轻道:“好。” 王修心中的小算盘被打乱,恨得咬牙切齿,脸上却堆满了笑意。拱手向西门飘雪道:“恭喜西门兄抱得美人归!”西门飘雪谦逊道:“托王兄的福。”王修道:“不敢、不敢。”凌御琪看风华胜人的西门飘雪,虽失落却也心服。 群芳楼这晚直闹到凌晨天微亮时方散。 正文 痴情公子空痴情,无情美人只无? 凌晨,微亮的多情居在几丝微亮的朝光与星光的闪烁中,竟显出几分清雅来。大概是屋中居住的人的关系吧。 西门飘雪被众人拉着庆贺了一夜,此刻才有空闲来着“多情居”。 远远的见竹梦在那里泼梳妆过的水。竹梦见西门飘雪来了,轻声道:“姑娘还没醒呢!”西门飘雪点头道:“我只进去看看她。对了,今后应该改叫‘小姐’了。”竹梦回说是。目送西门飘雪进了屋子忽然醒悟过来:西门公子这么说,是连我一起赎出去了?可以一辈子侍侯盈盈姑娘了?!想着,不禁高兴得欢呼出来,回头看看多情居,连忙掩住口,生怕吵醒了楼中人。 屋内还有些暗,幸而西门飘雪目力极好,暗使轻功,恐惊醒了潘文峰。潘文峰每日里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方起床,这个懒懒的小习惯倒是非常惹人怜惜。西门飘雪怕酒气熏了潘文峰,于是用昨日的凉茶漱了漱口,这才进去内屋。 转过围屏,床上绣帐下伸出一只修长嫩白的胳膊,帐子也微微敞着口,隐隐看到床上佳人的睡姿。西门飘雪微微一笑,暗运轻功走过去,轻托起她的手放回床上。挑开绣帐,就看到潘文峰十分不雅的睡像。 只见她手脚摆成个“大”字型,红缎被子只有一角盖在肚子上,其它部分乱成一团压在身下。白绸睡衣凌乱的裹在身上,胸口处的带子没有系好,露出一个淡粉色的肚兜,高耸的胸脯随着呼吸一上一下。这幅诱人犯罪的绮丽景色直看得西门飘雪口感舌燥,连忙移开视线。却见几根青丝粘在她小巧的粉唇上,忍不住宠溺的笑笑,替她拨开了。她似乎觉得有些痒,伸出粉红的香丁小舌舔了舔唇瓣,眼睫毛微动了几下,终于还是没醒,继续呼呼大睡。 这番无意识的举动却让西门飘雪浑身发热,白玉般的脸上染上一层红晕,不自觉的舔了舔干燥的唇。凝视着自己心爱的人,他忍不住低下头去吻她粉泽光润的唇瓣。 他轻轻低下头去,低下头去,渐渐挨近了她那绝世的脸庞。她呼吸出的气息拂在他脸上,幽香而温热,这一刻她显得分外真实。仿佛感觉出不舒服,她轻皱了一下眉头,西门飘雪猛然惊醒,倏地移开了脸。 天大亮时,仆人回说车马已经备好,随时可以上路。潘文峰已醒,正在梳洗。西门飘雪问道:“盈盈,你想要去哪里?”潘文峰一听顿时兴奋起来,道:“先回杏花村看看,然后学武功闯荡江湖,游遍名川大山。”西门飘雪心里微酸,脸上却微笑道:“再然后呢?”潘文峰一楞,说不出话来。 如今的自己是女儿身,难道最后嫁人不成?想着沮丧起来,先前的兴奋不翼而飞。 西门飘雪不甘道:“难道你将来的打算中,没有一点与我有关吗?”潘文峰预料中的事终于在今日成了事实,面对西门飘雪沉痛的眼神,咬咬牙狠心道:“说实话,我对你只有感激,若是你有什么事,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但是若要我嫁给你,对不起,我做不到!”说完低下头去,不敢看西门飘雪。 过了半晌,才听西门飘雪缓缓道:“没关系。我,可以等!” 只这一句就让潘文峰心中一痛,险些滴下泪来,却也拼命忍住了。她多久没哭过了?十年?二十年?好像从开始记事起吧!自从知道自己是被父母抛弃的那一刻起,她知道自己必须坚强,否则就无法孤独寂寞的生活下去。而此刻,干了了二十年的泪腺竟流出泪来,只因旁边这个男人的一句话——没关系,我可以等! 她抬头看西门飘雪,方才在他脸上沉痛的表情好似幻影,此刻他如往常一样带着温润的笑意,像冬日里暖暖的阳光,让人不由得感到温暖。他笑道:“告诉我,你到底是哪里来的。你那一套骗的了别人可骗不了我!”潘文峰做无奈状:“老大,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聪明!” 西门飘雪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笑。潘文峰终于投降,苦笑道:“我没有父母,什么我任我行、黄蓉、逃难在山谷,全是我瞎编的。我是个孤儿,只因机缘巧合来到杏花村,然后遇见了你。”她故意略过最主要的部分,那太惊世骇俗了。西门飘雪听出了她的言不由衷,却也不逼问,只是怜惜的抚了抚她的发。 “近日来冷家又有蠢蠢欲动的迹象,我要赶快回去主持大局。我先派人送你去杏花村,等事情平息下来再……”西门飘雪还未说完就被潘文峰打断:“这怎么行?难道你一有困难我却像乌龟一样缩进龟客吗?不用说了,我跟你一起回去。你派人送个信给刘家,不要他们担心。”西门飘雪微笑道:“好。” 吃了了饭,西门飘雪带了两个手下与潘文峰竹梦一起上了路,朝着梁州而去。 一路上无非是“荒村雨露眠宜早,野店风霜起要迟”,不过仔细说起来也发生了几件趣事。 潘文峰放着舒服的马车不坐,硬要学骑马。西门飘雪拗不过,只得把自己的坐骑“踏风驹”给她骑,虽摔的浑身酸痛,让西门飘雪心疼不已,倒也真学会了。这件小事让西门飘雪对潘文峰又多了一分了解。 自学回骑马之后,潘文峰不管身体酸痛,日日在马上做着侠客的白日梦。忽有一日,她竟不骑马了,老老实实的待在马车中,让西门飘雪不禁诧异。 到了客栈,西门飘雪安排好事宜来至潘文峰房中,看潘文峰失魂落魄的坐在床上发愣,不禁关心道:“怎么了,不舒服吗?”潘文峰反应过来,闷闷不乐道:“没什么,肚子痛而已。” 西门飘雪听说,忙伸出手来给她把脉,边道:“怎么会肚子痛呢?吃了什么坏东西了吗?”潘文峰拉下他的手,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真想知道?”西门飘雪却没注意她的诡异表情,急道:“你到底怎么样,还是找大夫来看看吧!” 潘文峰盯着西门飘雪英气逼人的俊脸,一字一顿道:“我——月经来了。”西门飘雪还是疑惑的看着她。潘文峰皱着眉头想着,“对了,你们这里叫葵水!” 西门飘雪白玉般的脸上开始飞快的染上红晕,细长温润的眼躲开了潘文峰戏谑的逼视。潘文峰看着他少有的害羞表情,忍不住放声狂笑,笑得捂着肚子滚在床上起不来。 西门飘雪窘迫的满脸通红,故做平静道:“你先休息,我出去了。”脚步比往常急些。出了门撞见竹梦,竹梦仔细看看他,关心道:“公子,您的脸怎么了?”潘文峰在屋内听见更家肆意狂笑起来,简直连气都喘不过来了。西门飘雪听见气得咬牙,却没办法,只得飞快的走开了,让竹梦惊诧不已:向来稳重的西门公子竟也有如此惊慌的时候?! 屋内的潘文峰笑了半晌,郁闷之气一扫而光。自我安慰道:天将降大任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我潘文峰怕过什么来? ~~ 梁州是除都城之外八大富城之首,地处长江以南,气候宜人,一年四季温暖如春。大江在此分流,因梁州官民兴修水利,而在此地形成方圆白里的大湖——洛湖。 洛湖名字的由来也有一断缘故。传说此湖中有只千年螃蟹精为害百姓,使得人民生灵涂炭、苦不堪言。河神洛神途经此地,一举制服了螃精,百姓感激洛神,就将此湖命名为洛湖。此事名不见经传,真假不得而知,但是临水而建的梁州城却是日益繁华昌盛,到如今已成为京城之外的第一大城。 西门家就坐落于洛湖北面,坐北朝南,迎门对着万里碧波的洛湖。正门上有一巨大牌匾,龙飞凤舞着四个大字——武林第一世家,乃是先朝皇帝亲笔御书。正门平时紧闭,只开两个角门出入,只有大人物到来时才开大门迎接。大门两边个卧一个威风的大理石狮子,栩栩如生。从墙外看到院内的亭台楼阁、假山绿水等景致,自与别处不同。 潘文峰立在那块“武林第一世家”的牌匾下,目瞪口呆,听得两边列着统一黑色绸缎的护卫喊道:“恭迎家主回府!”才把出去神游的魂魄拉了回来。西门飘雪拍拍她的肩膀,柔声道:“这就是我的家,进去吧!”潘文峰干笑两声,道:“你家真大!”西门飘雪却不答话,只是笑笑。 进去后才知道里面更大,光那个武场根据潘文峰目测,估计有三个标准足球场那么大,放眼望去皆是花墙琉瓦、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又从洛湖引来一条水渠,曲折盘旋的穿插在整个庭院,所以真有“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院中景致及尽险峻精巧之能事,却也不失典雅大方,因屋子造的极为大气,丝毫不显江南人家房屋的小巧。潘文峰虽不懂建筑,但是却也看出当初造这房子时颇费了一番心思。 进了大厅,有一个黑绸袍的大汉道:“见过家主!”西门飘雪一向温润的脸此时方显出世家之主的威严来,平静道:“冷家近些日子有何行动?”大汉道:“禀家主,冷家字听说家主回来之后就再无动静了。”西门飘雪挥挥手,那大汉退出去了。潘文峰狐疑道:“难道听说你回来就怕了?”西门飘雪沉思道:“冷风也不是如此没胆量的人,以他的性格此时肯定在策划什么计划。静观其变吧!”潘文峰惊奇道:“你性格虽平和,但也不象是这样任人欺负到头上才还手的人啊?”西门飘雪无奈道:“当初如不是父亲嫉妒玉叔而将其赶走,也不会有今天西门家与冷家成仇的局面,我只是想替父亲还债而已。” 潘文峰理解的拍拍他的肩膀,这样君子天下少有啊!潘文峰最敬佩的就是西门飘雪这点:从来都替别人考虑,总能站在对方的立场上看待事情。这种人品的人当兄弟多好,可偏偏自己是个女儿身,真是苦恼! 潘文峰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问道:“那时应该还没你吧!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西门飘雪尴尬半晌,终于在潘文峰逼人的目光下说出真相:“当初父亲和我玉叔都喜欢上我母亲,因母亲后来嫁给了我父亲,玉叔一直心怀芥蒂。父亲也因嫉妒玉叔武功天分高,而爷爷又非常锺爱玉叔,所以在爷爷去世后将玉叔逐出了家门。这都是母亲告诉我的。”潘文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西门飘雪犹豫了一会儿,试者问道:“你要不要见见我的家人?”潘文峰心中一惊,不动声色道:“我是被你从青楼赎回来的,他们误会怎么办?还是免了吧!”西门飘雪笑道:“好吧!我领你去你住的地方。”说完走出门去,他的背影渐渐消融在夕阳中,潘文峰突然感到有些酸涩。 穿过藤萝掩映的短墙、盛开的豆蔻荼蘼、落红的羊肠小径,峰回路转、绝处逢生,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小湖来。湖水碧波荡漾,上面荷叶极茂盛,将整个湖面遮住了三分之二,却只露着几个花苞,还未开花。湖面上有一座精致的水榭,旁边靠着一只采莲小舟,小径尽头有一座竹子搭成的小桥直达水榭。 西门飘雪把手在潘文峰无神的眼前摇摇,轻笑道:“回神了!口水都流出来了!”潘文峰赶紧擦一擦嘴角,哪儿有口水?惹得西门飘雪大笑不止。潘文峰也不理他,只顾问道:“我住这里?真的?”西门飘雪忍不住揉揉她的头发,含笑道:“是啊!这‘听雨榭’极清静,很适合你。”潘文峰突然瞪大眼睛,脸色怪异,问道:“这里叫‘听雨榭’,是不是还有‘观瀑楼’?”西门飘雪不解道:“什么观瀑楼?”潘文峰一本正经的说:“女厕叫‘听雨榭’,男厕叫‘观瀑楼’”西门飘雪想了一下,不禁哑然失笑,遂命人将水榭上的牌匾“听雨榭”摘去,亲题了“雨打新荷”四字让人刻扁。 潘文峰看他写的极漂亮的四字,又想想自己那蹩脚的毛笔字,简直是天渊之别,于是笑道:“是不是还要写‘雨打残荷’四字,等到秋天再挂上去。”西门飘雪笑道:“也好,只要你高兴,写什么都好。”潘文峰忙拦住道:“算了,我也住不到秋天。”西门飘雪一愣,脸色黯然,虽随即恢复正常,却还是没瞒过潘文峰的眼睛,不禁自悔失言。 漫过小竹桥,进了水榭才知里面别有洞天。整个水榭都用雕梨香木隔开,梨木上雕着花草虫鱼人物等景致,或缕空了镶进古董书画。倏而珍珠帘悬,倏而帘幕横挂,很是精巧。屋中飘着股梨木的清香,混着绮窗外飘过来的荷香,凝成一股沁人心脾的异香,使人神清气爽、六根俱净。 住了几日,西门飘雪陪她游遍了整个梁州城,自是每日都有新鲜事。 如此过了几日,潘文峰突然要西门飘雪教她武功,西门飘雪沉默了许久,终于平静无波的问道:“你真的那么希望闯荡江湖吗?甚至不惜抛下一切?”他语气虽平静,但是暗藏的淡淡忧伤还是让潘文峰内疚不已。潘文峰故作豪气状,“闯荡江湖多自由啊!这可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西门飘雪看她绝美的笑颜,心中有忍不住的冲动,他多想狠狠把她抱在怀中,不让任何人觊觎她的美丽。可如今他最心爱的人却要离他而去,寻找自己想过的生活,这怎能不让他心痛?他摇摇头苦笑道:“你的容貌会让你自由的闯荡江湖吗?你一出西门家大门就会有千千万万的狂蜂浪蝶蜂拥而上。谁不知武林第一美人就在西门家。”潘文峰如被突然浇了一头冷水,脑中顿时清明:阻挡自己的不是群芳楼,也不是西门飘雪的爱,更不是因为自己没有武功,只因这张脸,自己无法像平常人一样生活,无法游遍名川、无法仗剑江湖,甚至无法单独跨出西门府一步。 她轻问:“如果,当初你遇见的只是一个长相平平的我,还会爱上我吗?”西门飘雪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是啊!如果没有第一次见面时的惊艳,自己还会对她用情至此吗?潘文峰突然笑了,笑容映得整个房间都明亮起来,笑得万花竞放都比不上她的明艳,她摸摸脸笑问:“如果这张脸不再如此美丽,你就不会这样为我烦恼了,对吧?”问完这句话,她本来应该如释重负的,应该为屏除了西门飘雪的痴情而欢呼雀跃的,可是为什么她感觉心上像放了一块冰一样冷。 西门飘雪突然有些心慌,似乎抓到了什么,又似乎失落了什么。正在沉思,却见眼前寒光一闪,心中一惊,右手弹出一股气劲击落了潘文峰手中的水果刀。急看她时,嫩白光滑的脸上已然多了一丝血痕,渗出一颗鲜红的血珠来。西门飘雪猛然抓住她的双手,急道:“你干什么傻事,为什么要伤害自己?”潘文峰看他细长温润的眼睛,不自觉的问道:“你是在心疼这张脸还是在心疼我?”说完,两人都愣了一下。 潘文峰急忙改口道:“毁了这张脸我就自由了,可以学武功闯江湖了。”西门飘雪只是静静的看到他眼里去。潘文峰先还鼓起勇气与他对视,谁知道那双细长的眼竟似有魔力一般,仿佛把她内心看了个通透,逼得她渐渐的低了头。 春残夏初,荷叶飘香。 新荷水榭内的两人立在圆窗下,西门飘雪轻轻捧住她的脸,小心的吻上她的伤口,舌尖温柔舔吮着渗出的血珠,轻柔的如同一团柳絮飘落在水面上,如同微风拂过碧波,仿佛一切都只是浮光掠影。 潘文峰惊呆了,瞪着老大的眼看西门飘雪微笑着的俊脸,看他似水的眼里盛满的柔情,简直快要溢出来了。她气急败坏的喊道:“快拿药来,疼的又不是你!”西门飘雪不答话,只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一个三寸高的瓶子来,倒在手指疑点透明的液体,边涂到她脸上边道:“这是止血生肌露,我西门家属下的药店研制的,效果很不错。”潘文峰果然觉得脸上凉凉的很舒服,嘴中却嘟囔着:“切,你作广告啊!”西门飘雪只是笑,像得知了什么秘密一样。 正文 豪情长醉仙楼拼酒 意气坚蝶舞? 这日,潘文峰正盘腿修炼西门飘学所教的内功“生生诀”,正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舒服,忽见西门飘雪着一身青衫进来。遂睁眼笑道:“我给你讲个笑话如何?”西门飘雪坐在她对面也笑道:“今天倒是好兴致,讲什么笑话?”潘文峰心中暗笑,脸上却不露声色道:“有一条蛇和一只白色乌龟打架,结果那条蛇输了,于是怀恨在心,立马找了蛇家族的蛇类来报仇。半路上遇见了一只青色乌龟,大家蜂涌而上去群殴它一顿。青龟很委屈的问;‘你们干吗打我?’那条蛇一掐腰骂道;‘小子,别以为换了青壳我就不认识你了!”讲完看着西西门飘雪身上的衣服狂笑,差点跌下地来。西门飘雪看着自己的衣服,又看看笑的打跌的潘文峰,一时间哭笑不得。 正闹着,忽听门外传过一声爽朗的大笑:“好一张伶牙俐嘴,连西门家家主都敢嘲笑。”潘文峰疑惑:是谁竟不通报就敢闯到这里来?却见西门飘雪站起来喜道:“表哥,你怎么来了?”潘文峰看时,已从门外走近来一位年轻的公子,身穿蓝色长锦袍,脚踏黑色锦靴,膀宽腰细、面目豪爽,让人一见就心身好感。这人就是镇西王与西门飘雪的姑姑西门明月之子王珏。 王珏一进来就审视潘文峰一番,却只是纯粹欣赏的目光,让潘文峰心生敬佩。西门飘雪介绍道:“盈盈,我表哥可是江湖上有名的豪侠,人称‘千杯不醉’!”王珏只是不置可否的笑笑,赞道:“怪不得我这自视甚高的西门表弟也会动情,如此佳人怎能不让人心动?”西门飘雪也笑道:“表哥怎么有空来我这儿?难道已经抱得佳人归了?”王珏摇摇头道:“不提也罢,苦追了一年还是老样子。我们相逢不易,去喝它几坛如何?醉仙楼的桃花酿好久没尝过了,今日我们不醉不归!”西门飘雪也笑道:“大哥岁号称‘千杯不醉’,也不可过量啊!小酌怡情,大饮伤身。” 潘文峰看王珏豪爽,不禁豪气顿生,挥手道:“此言差矣!当饮则饮,畏前畏后岂是大丈夫所为?王大哥是否赏脸,我愿一同前去。”王珏眼中精光一闪,笑道:“好一个豪爽女子,走,我们去醉仙楼。”西门飘雪看兴致勃勃的两人,知是奉劝不下,遂叫人备马。 醉仙楼乃是梁州第一酒楼,因盛产“桃花酿”而闻名于久。此时豪华的酒楼前门庭若市、车马如龙。其中有三人特别引人注目,一位面目豪爽,蓝色锦袍,佩一把青锋剑,骑一匹枣红马;另一位面目温润,虽笑容和气,却自有一股华贵之气,身着青衫,骑一匹浑身雪白的宝驹;最后一位身穿白袍,身材纤细,一张脸美得不似人间之人,倒像天上的神仙,骑一匹通体黑亮的骏马,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却是大部分看那白袍男子的。 不必多说,这三个就是王珏三人了。进了楼,包了临窗的雅间,可远远的看见湖面上轻飘的花船隐隐传来的音乐声。店小二送来一坛“桃花酿”,三个人又点了几份菜,便对饮起来。 王珏拍开封泥,一股清甜的酒香便飘了出来,潘文峰笑赞道:“好香!”只见那酒倒在碗中色如桃花、清香甘冽,不禁喝上一口,顿觉桃香满口,浑身十万八千个毛孔都舒展开来,咽下肚子方觉胃里一阵灼热,不禁大声赞道:“好酒,果然不愧是‘桃花酿’。”西门飘雪笑道:“此酒取梁州桃花泉之水,经三十六道工序制成,制成后还要埋在桃花树之下五年,方酿出这清香的桃花香气。酒虽香甜,后劲却很大,还是不要多喝,以免伤身。”王珏一口气将碗中的酒饮尽,也笑劝道:“是啊,盈盈姑娘如此娇弱,怎能像男儿般豪饮呢?” 潘文峰却站起来拿酒倾了一大海碗,举起道:“何必拘泥于男女之身呢?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如此好酒,又有好酒相伴,怎能不痛饮几坛?来,干!”说完自己仰头先喝了。王珏听得豪气顿生,也站起来倾了一碗,向潘文峰道:”好一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既然盈盈姑娘如此豪气,我们这些须眉浊物怎能不相陪?!”说完,一饮而尽,只觉得满身热血都沸腾起来,反手一抛,那海碗落在地上摔成千万碎片。 西门飘雪无奈的看着这两个已被挑起酒兴的人,也将一海碗饮尽。潘文峰看得兴起,自变成女儿身后,好久都没这么畅快过了,这才是男人的感觉!纤手一挥大喊道:“小二,再拿三坛来!”王珏一拍桌子叫道:“好!巾帼不让须眉,没想到天下竟有如此奇女子,今日我要见识一番了。”西门飘雪忙道:“盈盈,表哥号称‘千杯不醉’,连我都比不过,你一个女子如何赢得?”这番话本是情急脱口,却不想正好激了一番潘文峰,她本无意输赢,这下却是被激得争胜之心大胜。 潘文峰扬眉道:“雪,你这话就不对了,如今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如何就笃定我是输了?今日我就要在江湖上加个一个名号——万杯不醉!”王珏拍掌连声叫好,拿起小二送过来的酒坛,捧起便喝。 潘文峰将话说满,是想起《天龙八部》中段誉与萧峰拼酒的一幕。自己真喝的话定是喝不了一坛,但如果用内力将酒逼出去,便是喝它几百坛也无妨了。这“生生诀”自己苦心修炼了不少时日,西门家的灵丹妙药也吃了不少,现在就要看看效果到底如何了。暗暗运功,将内力绕遍全身,逼着酒气出来,却觉得全身出汗,竟然从全身中的毛孔逼出来了!潘文峰心道不好,这样太明显,能不能像段誉一样从手上出来?于是运功控制着内力将酒送到左臂,穿过经脉与各处穴位,竟真从手上逼出来!? 这下潘文峰喜不自胜,举起一坛桃花酿便喝,好象那不是烈酒倒像是白水一般,看得西门飘雪担心不已。潘文峰原本临窗坐着,窗外就是梁州第一大湖——洛湖。她只把左手搭在窗沿上,边喝边运功逼出来,真是惬意无比。王珏看潘文峰喝一坛酒跟无事一般,眼中精光闪烁,“好酒量,干!”说着,将空酒坛随手一扔、摔的粉碎,又举起一坛饮起来。潘文峰连忙大喊:“小二,再拿五坛来,快!”那小二认得是西门家的人,不敢怠慢,急忙与几个人抬了进来。两人边喝边摔,不一会儿五坛酒又完了,此时王珏已有几分醉意,而潘文峰依然谈笑自若,举手投足更是潇洒。要知道这桃花酿虽香甜,后劲却是极大,任王珏如何的千杯不醉也是抵挡不住它的后劲。王珏也不是小气的人,终于道:“我甘拜下风。没想到盈盈姑娘竟真的是万杯不醉,我实在是小瞧天下人了!如果盈盈姑娘看得起我,我们就此结为兄妹如何?”潘文峰看他为人豪爽、不拘小节,早就有心结交,听得此话,只觉心中有愧,于是道:“实不相瞒,是我用诡计才侥幸赢了。”遂将原委细细的说了。飘雪惊诧不已,她才学“生生诀”两月,就能将内力控制自如,竟真是个习武天才!日后更是留不住她了,眼中又依稀浮上几丝忧郁。 新荷水榭,荷叶飘香,池中荷花含苞待放。 水榭边的石堤上放两只竹椅,一张雕花几,一鼎青烟袅袅的青铜鼎,一壶清茶,两杯香茗。椅上两人各拿一柄鱼竿,芦苇浮在湖中随着水波浮动,偶有小鱼来试探一下。在这夏日的午后,分外显得悠闲恬适。 左边鱼竿芦苇浮猛然沉了下去,又动了几下,王珏眼疾手快,突然提起鱼竿,只见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吊在空中摇晃不已。旁边的竹梦忙接过来放入水桶内。 潘文峰笑道:“大哥不止酒量不错,这钓鱼的功夫也不输人啊!”王珏呵呵一笑,道:“人在江湖,这些最基本的生活技能是必要的。一分钱难到英雄汗啊!”潘文峰摇摇头叹道:“也只有大哥这样的傻子,放着好好的王爷不做,偏偏喜欢去做一个落魄的江湖剑客。”王珏淡淡一笑,望着远方天空的云彩悠悠赌东道:“我不喜欢一成不变的生活。在江湖你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正是这样的未知,生活才有趣味。” 潘文峰不禁为自己叹口气,转而问道:“听说大哥正在为情所困,哪家姑娘能有此魅力,竟能让大哥如此念念不忘?”王珏将鱼饵串上鱼钩,右手将鱼竿一甩,鱼钩沉入水中。他坐下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笑道:“她叫冷凝霜,虽比不上你的美貌,但在我眼中她是天下最好的女人。”潘文峰笑笑,每个陷进爱情里的人都会这么说,连大哥这样的人物也不例外。 她含笑问道:”你们怎么认识的?”王珏放下茶盏,思绪不由得又回到那个秋天:黄叶飘飞,残阳如血。他追杀一个采花贼已三天,终于逼得他现身。当采花贼已筋疲力尽他正欲下手之时,忽从旁边闯出一个青衣女子拦住喝道:“光天化日之下竟随意杀人?”那采花贼趁机逃跑。他却被那青衣女子拦了下来,两人不打不相识,最后冰释前嫌,一同杀了采花贼。从此后那青衣女子的身影再也抹不去了。 “好,”潘文峰将手中的鱼竿一丢,站起来道:“我现在就去会一会那个冷凝霜,也想看看她到底有什么出色之处,竟让大哥追了两年都没追到手。”王珏回头看看,她眼中星光闪烁,似有无尽的信心与勇气,一时间让王珏自惭形愧起来。难道我还不如一个女子?思罢,也站起来道:“好,堂堂男儿,怎可轻言放弃。小妹,大哥这里就谢过了。”说完相视一笑,两人已不用说多余的话。 留下一张纸条,两人骑骏马飞奔而去。 一路上,潘文峰了解到,冷凝霜乃是武林名宿冷真之孙女,一套家传剑法炼得是炉火纯青,少有敌手。因此心高气傲,不把天下男子放在眼里。这类女子要想征服她就要先打败她,然后循环渐进,进而俘虏她的放心。 第一步,击败她。打碎她的高傲,让她知道天外有人。 第二步,英雄救美。在她心情最沮丧的时候,派几个王府中武功高强的侍卫围攻她,然后王珏长衣飘飘而来,救下危难中的公主。 第三步,若即若离。女人呢,你越对她好,她越不把你当回事,反而认为你是轻浮子弟。要若即若离、忽远忽近,她反而会对你注意。 第四步,激情热吻。以强大蛮横的方式彻底攻陷她的内心世界。其实恋爱也是一场战役,谁的谋略高,就可以战无不胜。 第五步,让她的心忽上忽下,然后相思成疾,自然水到渠成。 王珏听得这一番计划,不禁惊得目瞪口呆,好半天合不上嘴,结结巴巴问道:“怎么……感觉想阴谋一样?”潘文峰两手扶上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道:“只要你真的爱她,耍些手段也是应该的。除非你并不爱她?”王珏忙道:“我当然爱她!”潘文峰一拍手道:“这不就得了!男子汉大丈夫,该出手时就出手,婆婆妈妈像什么话?!”王珏一时无言。 正文 燕飞微雨戏禽兽,蝶舞落英遇美 蝶舞城也是八城之一,因一年四季花开不断、蝴蝶飞舞而闻名。冷凝霜也因喜欢这里的环境而在这里小住。江南四帮派之一“抱云亭”总部就在此地,听说其少亭主金慕棋正苦追“冰霜仙子”冷凝霜。 此时,应在三月已谢的桃花却开得正艳,因下了一场蒙蒙细雨,树下落满了被雨打落的花瓣。翅沾微雨的燕子低低飞过,倏而穿过林子飞入墙内。偶有江南子弟,白衣胜雪在树下抚琴饮酒,或有远方来客在林子弹剑高歌。 双蝶小轩。 门乍开,一女子漫步而来:一袭淡青纱衫,一瀑青丝披下,淡施脂粉、眉眼如画,只是眉目间有股高傲清冷之气,不觉间拒人于千里之外。 此时却有不识相的人凑前,这人就是“抱云亭”少亭主金慕棋。只见他一身绫罗绸缎,腰系金玉佩,手拿一把特制玉扇,故做风流走到青衣女子旁边,笑道:“霜姑娘,我们又见面了,真是有缘!”潘文峰与王珏远远的看见,不觉好笑,他已在门前等了二个时辰就是为了说这句话,还真是煞费苦心。 冷凝霜却瞟也不瞟他一眼,只顾看花间彩蝶,弄得金慕棋近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间,他仍上前道:“凝霜姑娘到此地也有些日子了,可否赏脸去我抱云亭内赏玩一回呢?”冷凝霜淡淡道:“谢金公子美意,小女子身微体贱,恐玷污了贵派,还是请回吧!”金慕棋依然不死心,还要纠缠下去。潘文峰与王珏近前,王珏笑道:“冷姑娘,最近可好?”冷凝霜一看王珏,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还好,这位是?”说着,看向潘文峰,眼中有惊艳之色。一身男装并稍微易容的潘文峰连忙自我介绍道:“在下任我行,是王大哥的结义兄弟,还请多多指教。”冷凝霜却只是拱拱手,淡笑道:“不敢当。” 旁边的金慕棋因受冷落,恨叫道:“你们是什么人?”潘文峰有心戏弄他,遂使个眼色给王珏。王珏暗笑着点点头。 潘文峰装着惊奇的样子,道:“这位难道就是抱云亭少厅主,没想到金公子如此风流倜傥、英明神武,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金慕棋“嚓”的一声打开扇子,自大道:“这位公子过奖了!”脸上却掩不住得意之色。 潘文峰心中暗笑,口中却道:“听说金公子轻功极高,但不知与动物中最快的野豹比起来,谁更快一些?”金慕棋眉毛一扬,撇嘴道:“豹子算什么,就是老虎狮子我也胜的过。”潘文峰大吃一惊道:“没想到金公子如此厉害,简直比禽兽还禽兽啊!”王珏忍着笑,忍得脸上都快抽筋了,好不辛苦,心里暗叹:这个古灵精怪的妹子就喜欢耍人!冷凝霜也忍不住用手帕轻掩住檀口,眼中却是笑意盎然。 金慕棋开始还犹自陶醉在潘文峰的赞美中,“那当然,我……臭小子,你敢嘲笑我?”潘文峰一脸无辜的看者脸色大变的金慕棋道:“那可是你自己说比豹子还快的!难道你真的比豹子快吗?”金慕棋狠狠的瞪着她,咬牙切齿道:“当然快不过!”潘文峰摇摇头叹口气,故作惋惜道:“哎——实在没想到,抱云亭少亭主竟然禽兽不如。” 王珏一时忍不住大笑出声,震得树上桃花四处飘飞,蝴蝶四下乱舞。冷凝霜也忍不住笑出来,清冷的脸上多了几分艳丽。金慕棋被倾慕的女子嘲笑,一时间恼羞成怒,举起羽扇向潘文峰打来。 一柄青锋剑挡住了羽扇,衣带翻飞,与金慕棋缠斗起来。潘文峰施施然退到一边观战,剑光扇影看的津津有味。冷凝霜笑问:“如果和豹子跑的一样快呢?”稀稀的雨丝飘飞,在她旁身 落下,没有一丝落在她身上,她清冷的淡笑都给人一种孤傲的感觉。潘文峰也笑,易了容的脸不像原来那样美得惊心动魄,反而增添了一股英气,“当然是和禽兽一样了。”冷凝霜点点头却不说话,似乎答案早在预料中。 前面两人早已在开始便分出了胜负,金慕棋是气急之下出手,王珏则是早有准备;一个有勇无谋,一个成竹在胸;一个脚步虚浮、连连后退,一个潇洒自如、谈笑风生。 金慕棋气喘吁吁,满脸狠毒之色,“我抱云亭绝对不会放过你们!”说罢,狼狈的用轻功逃窜而去。王珏也不追击,回过头笑道:“烦人的苍蝇终于飞走了,我们赏花去,也不枉来了这蝶舞一趟。”潘文峰识趣的说:“是啊!我也正有此意。不过在下还有些私事就不奉陪了,告辞!”说完朝王珏使了个眼色,拱了拱手便走开了。 远远的看见王珏与冷凝霜离开,潘文峰暗暗的为大哥喊了几声加油,便看起这如画的风景来。与杏花村中杏树盛放的气氛不同,杏花村的杏花开的虽红火,但却少了几分风雅之气,多了几分质朴与简单。而此处的桃花开的虽艳媚,却因树下吟诗作对的文人雅士、掩口轻笑的姑娘,还有悠扬淡雅的古琴显得清新起来。有词赞曰: 纤雨红雾笼轻烟,人立繁华后。蜂缠又蝶绕,因春留情,旧时温气候。 泪眼翘盼情已露,默然翠眉皱。如何不怜惜?微风扬起,漫天红花瘦。 一个调皮的少年爬上其中一棵开的正艳的桃树,抓住两枝桃花拼命的摇晃,花瓣顿时像下了一场大雨般落了下来,树下的几个少年与小姑娘高兴的嬉闹起来。那树上的少年越摇越起劲,却不知桃枝因沾了露水,湿滑站不住脚,突然脚下滑了一下,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掉下来。树下的少年们一时间都呆住了,潘文峰急急冲上去,刚运功飞到半空、离那少年还有二米远时,对面突然闪过一个粉红色的人影,闪电般将少年抱在怀里轻落下去。潘文峰身形在半空中凝滞了一下,缓缓落下地面。再看时,少年已安然无事的站在地上,那救他的粉红色身影早已消失无踪。 人烟渐渐散去,纤纤细雨便得细密起来,纷飞的彩蝶也渐飞无影。而潘文峰却还呆在原地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空中的那惊鸿一瞥:粉红的长袍、修长的身躯,一头栗色的带点柔黄的头发,嫩白若玉的瓜子脸,水晶样的肌肤,精致的鼻梁,特别是那双似喜含情带春的桃花眼,表面如朝阳映着水波发出潋滟绚丽的波光,其内却隐着不为人知的深邃与幽寒,如若不小心险进去,结果将是万劫不复…… 潘文峰被那双眼睛勾去了魂魄,那双无法言喻的眼睛,像按了“重复”的录象一次又一次的在脑中播放。 雨丝渐渐大起来,潘文峰被雨水淋的湿透了才惊醒过来,看看那人消失的地方默默出神…… 西门世家。新荷水榭。 夕阳红满天空,荷香飘彻珠帘。一抹白色的身影独立在窗前,长眉微敛,手中的纸上有几个蹩脚的毛笔字:我帮你大哥追老婆去,很快就回来。自己多保重。——任盈盈。 微风拂过,纸张飘了出去,他愣了一下,伸手欲抢,却又缩了回去,任风将那页纸吹过墙去。 残阳中,那落寞的身影站了许久…… 双蝶小轩。 玫瑰园中小亭。王珏、冷凝霜、潘文峰三人边品茶边看那妖艳的玫瑰上飞舞的蝶群,只觉得“蝶舞城”这名字果然取的妙。 石桌上放几盘点心,旁有小炉箭茶,茶色青绿,清香宜人。潘文峰品了一口,思绪却又飘到了那桃花林内,想到了那粉红色的身影…… 王珏见她魂不守舍,故意问道:“茶怎样?”潘文峰不自觉的喃喃道:“很美!”突然醒悟过来,装模做样的咳嗽一声道:“这茶气清香含自然之气,非一般凡品可比!”冷凝霜淡笑道:“茶叶乃山中崖壁野生茶树,水取山顶清泉,沙壶煎水,松木做柴,当然有自然之气。看来任兄也是懂茶之人。”潘文峰没想到竟胡诌对了,连忙道:“我也是顺口胡说,谁知竟说中了?”冷凝霜只当她谦虚,笑笑也不答话。 王珏却知道她心中有事,关心道:“出了什么事,你心可不在这儿?”潘文峰看向桃花林的方向,虽隔着围墙却挡不住她思绪,轻轻叹气道:“我遇一个绝色美人儿!“王珏与冷凝霜的脸色都变了一下,冷凝霜是没想到他表面君子却不知竟是个好色之徒,只见个美人如此魂不守舍,遂生了轻视之心。王珏却心知潘文峰身为“江湖第一美人”,此时却说遇见一个绝色美人,其中必有缘由,于是试探道:“不知比任盈盈如何?”潘文峰凉凉的扫他一眼,道:“我说他是女人了吗?美人也不单指女人,男人也可以称为美人的啊!”王珏与冷凝霜顿时像吃了青蛙一样的表情。 冷凝霜脸色怪异的看着她,眼中怀疑之色渐浓。潘文峰情知她误会了,连忙道:“别用那种眼光看我,我不是断袖。”说着,将脸上一层薄薄的皮揭了下来,一时间,宛如一颗夜明珠在黑夜里突然亮起,光彩照人。 王珏笑道:“她本名任盈盈,是我结义的妹子。因行走江湖、不得以才易容换名。”冷凝霜一向自信容貌过人,今日见了这名闻已久的“江湖第一美人”才知所传非假。她笑道:“盈妹妹果然不愧是江湖第一美人。王兄收得如此妹妹,真可谓有福了。” 王珏却因潘文峰说起绝色美人,细问道:“你说你遇到一个绝色美男,并且对他念念不忘?”说到最后一句时,口气已经严厉起来。冷凝霜听了暗暗纳罕。潘文峰却不自觉道:“我当时也没看清楚,只匆匆瞥了了一眼,是男是女也不知道。但是绝对是绝色,特别是那双眼睛……“王珏打断她的话,劈头问道:”如果他是个男人呢?“潘文峰无奈道:”大哥,我知道你和飘雪手足情深,但是你也用不着替他吃醋吧!我和他什么都还不是呢,难道连欣赏美人的权利都没有了吗?”王珏停了许久方沉声道:“原本你们的事情我不该插手,但是飘雪他投入的太深了,我还是第一次看他如此对一个女子痴情。小妹,你生性自由怕拘束,但是正是这样我才怕你伤了他的心。”潘文峰默然不语。 正文 玫瑰园狠下猛料 桃花潭忽遇故 留春令 剑舞千秋豪情长,搅十洲风云。青锋一柄走天涯,管无限、不平事。 记得高楼曾漫倚,醉入杜康里。柔肠寸断只因情,欲伤神、又断魂。 半月后,暖暖阳光的午后,残败的玫瑰园。 玫瑰在半月前的妖艳似乎犹在眼前,对比着凌乱不堪的残枝败叶分外显著。硕大的园子竟再也不见一只彩蝶光顾。 潘文峰想起半月前王珏与冷凝霜在这里的武斗。他们掌风剑气带起的花瓣与翠叶远远的激荡过来,竟让潘文峰一时间手忙脚乱,当时自顾不暇,竟没有注意到这园子里可怜的玫瑰,如今遭此劫难,潘文峰原本就是罪魁祸首。 拣起一朵未开就已先败的花苞,潘文峰暗怪自己怎么当初用“激将法”激冷凝霜时就偏偏选在这玫瑰圆了?真是可惜了! 远处一个紫袍人刚出现在眼帘中,再眨眼时已到眼前。一身紫服的王珏愈发俊挺、英气逼人。潘文峰揶揄道:“怎么样,大哥,吻了吗?”王珏硬朗的脸上出现一丝窘迫,弹一下她的额头道:“小姑娘怎么这么直接?应该含蓄,懂吗?”潘文峰拨开王珏的手,道:“行了,大哥。我又不是那种装模作样的人,到底怎么样了?你的冷姑娘屈服了没有?” 王珏走进亭子喝了口茶,半晌才道:“我没有做什么越礼的事,不过凝霜对我们今天的到来倒有几分惊诧,语言似乎比以往更冷了些。”潘文峰一拍手,喜道:“这就对了!你这么长时间不来看她,她当然生气了。”正欲开解王珏时,忽然看见园边的柳树下那一抹熟悉的淡青色身影,遂计上心来,心中暗笑一声,问王珏道:“大哥,要不要再加一点猛料?”王珏正疑惑,潘文峰突然抱住他的脖子,一股幽香自她身上传来,王珏顿时傻了,只觉一具柔软的身躯贴在他的胸膛上,肤若凝脂的手臂像水蛇一样缠上了他的脖子,他的心跳骤然加速,一时不知身在何方。“大哥,没想到你这个君子对美女也会有反应啊!你的心跳不是一般的快喔!”听着潘文峰的调侃,只觉的耳内痒痒的又舒服又难受,王珏正想推开她,却又听见潘文峰道:“一会儿去追冷凝霜时别忘了——激情热吻!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说着放开了他,然后向他使个眼色。王珏听的奇怪,顺着潘文峰目光看去,忽见垂柳下那淡青身影一闪而逝,突然恍然大悟,顾不得说什么,马上运起轻功追了上去。远远的还听见身后潘文峰开心的笑语:“大哥,事成后别忘了请我喝醉仙楼的桃花酿……” 冷凝霜跌跌撞撞的跑了半晌,脑子一团乱麻,心却像被插了一倒一样痛。说什么结义兄妹,没想到竟是这样!原来这些日子对我不理不睬也是因为她?想起亭中拥抱在一起的两人,又想起那张绝世的笑颜,她第一次有了嫉妒的感觉,心中又嫉又恨,忍不住哭起来。没想到我冷凝霜也有今天?! “凝霜!”急追而来的王珏看着一向高傲的冷凝霜也有如此柔弱的一面,不禁心疼的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任她怎样挣扎也不放开。“凝霜,你听我说。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自从第一次见你我就对你情有独衷,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冷凝霜听了此话安静下来,却还是没有停止哭泣。“那刚才……”“盈盈替我们着急,故意那样做让你看见的,如果不信你回去问她。冷凝霜抬头对上王珏深情的眼睛,渐渐沉沦进去…… 又是夕阳,潘文峰从双蝶小筑出来。蓦然发现,彩蝶竟然比往日更多,竟有彩蝶头尾相连成一串串,在沁着花香的空中翩翩舞蹈,衬着似锦繁花、如火红霞,分外的华丽。真是一幅“桃花和牡丹俱放,红霞与彩蝶齐飞”的好画。 那蝶群愈往桃花深处愈密,连成的花样也愈繁多。有群彩蝶居然蹁跹成大圈套小圈的复杂花样,让潘文峰眼花缭乱之余不禁感叹大自然的创造果真是奇妙无穷。愈走林愈深,脚下的草也愈茂盛,显然游人到此处的甚少。潘文峰正欲离去,忽听一阵宛若蚊飞那般的细弱的奇异箫声,心中一动,细看那彩蝶竟然随着箫声的韵律变环花样。 什么人,居然能用音律控制彩蝶!好奇异的本领!潘文峰暗自惊异。 顺着细不可闻的箫声漫步而去,穿过桃林,看见一潭清碧的水,潘文峰瞬间怔住了,只听见心跳像一只疯了的兔子一样狂跳。 映着西天的红霞,潭水荡起潋滟华丽的微波,让一切都显得有些不真实。 一棵开得极盛的的桃树斜倾在水面上,似乎一个女子在倾着身子看自己映在自己映在水面上的倒影。然而此时,那临水映照的女子身上正披着几乎透明的白纱,远远斜出去的一根桃枝上上,一袭在脑中浮现过千万遍的粉红长袍,一头栗色带点柔黄的发丝,一个修长的有些单薄的背影正倚在那随风轻扬的白纱上静静抚弄着一支碧色翡翠箫。 刹那间,整个世界都静下来,没有箫声、没有脚下的虫鸣,连桃花瓣落在水面上的细微声也都不见,只有天边的红霞、碧清的潭水、随风飞扬的白纱、一袭粉红长袍、一个单薄的背影,渐渐凝成一幅静静的水墨画。 红霞已残,晚风渐冷。 箫声停了下来,粉袍人似乎感到背后的目光。蓦然回首,那瞬间的光华突然暗淡了西天的彩霞、模糊了娇艳的桃花、凝住了飘扬的白纱、震撼了失神的潘文峰。他细眉挑起,似喜似嗔的桃花眼,挺直的鼻梁,湿润的红唇、瘦长的瓜子脸、晶莹的肌肤,额边几缕栗色碎发,让潘文峰感觉看到的不是一个人类,而是一个迷一样的妖精。 若说潘文峰在群芳楼中是以“清”压倒众人的话,那么他就是真正的“艳”;若将潘文峰比做圣洁的雪莲,冰为骨、雪作肌,不沾染一丝尘烟的话,那么他就是妖媚的玫瑰,胭脂为形、水粉为神,染尽了世间风烟;若说潘文峰是滴落凡间的仙子,那么他就是修炼千年的妖精。 潘文峰忽然觉得鼻子一热,有液体从里面流出来,连忙用手捂住时却已迟了,竟真的从里面流出鲜血来。那人呆了一下,突然看着潘文峰笑起来,那声音自有一股动人的韵律,比男人的细一些,比女人的沉一些,让人听了浑身发热。潘文峰局促起来,连忙去潭边清洗。心中不禁大呼:上帝啊,如来啊,给点面子好不好?! 听得“扑通”一声,那翡翠箫脱手掉进潭水中,荡起几朵水花。原来那人笑的开心却不小心将箫掉下,失声喊一声:“我的箫~~”伸手欲抢,却重心不稳一下跌入潭中,顿时桃花散落、水花四溅。 潘文峰条件反射一般跳入潭中,一把拽住那个单薄的身子,单手抱住就游向岸边。只觉的怀中的人浑身似一块凉玉一般冰肌玉骨,瞬间觉得心中起了一团火,怎么也熄不灭反而愈燃愈烈之势。 到了岸边,那人长挑的眉微微皱起来,桃花眼中泪水盈盈,几缕湿发沾在几乎透明的雪肌上,更添一中楚楚可怜的诱人风情。他抬起右手伸出纤纤玉指指向箫掉落的地方,泫然欲泣道:“我的翡翠箫!”潘文峰的英雄主义立刻膨胀起来。早已忘了此时自己已是个女人,似乎保护一个美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虽然这惊心动魄的美人是个男人。潘文峰轻轻拨开他脸上的湿发,笑着安慰道:“没关系,我帮你拿回来,你先等着!”说完,深吸了一口气一头扎进水中,向潭底游去。 岸边的美人嘴角微露出一丝微笑,眼中潋滟的波光下深邃幽暗…… 残霞已尽,西天微红的暗色显示着夜晚的到来。 水花响起,一个白色的身影钻出水面,向岸边的美人露出一个光芒四射的笑容,右手举起一支碧色翡翠箫。美人嘴角荡开如花的笑颜,眼波纯真。潘文峰上了岸,只觉得凉风习习,吹到身上有股异常的寒气。低头看那美人,他的唇已是紫色,一袭粉袍本就单薄,如今全贴在身上,显出他修长纤细的身形,领口微露出优美的锁骨。潘文峰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连忙掩饰的脱下外衣使劲拧干,暗用小有所成的内力烘的半干了,递给他道:“换上吧,小心着凉!”说完,转过身去,听着背后“悉悉粟粟”的声音,潘文峰听的心慌意乱,暗自问:我好像没有同性恋的倾向吧?难道变成了女人以后,心里也跟着变了?不对不对,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是因为他长得太美了而已,就是如此!没什么好怀疑的! “我换好了!”那魔力一样的中性声音打断了潘文峰的胡思乱想,转过身去正迎着他私笑非笑的眼睛,一时间又有些心慌。他走上来,每步都让潘文峰的心跳频率快一倍。他走到潘文峰面前停下,伸出过分修长的手拂上她的脸,潘文峰现在才发现他的个头有一米八左右,比自己现在一米七的个子确实有点居高临下之感。突觉脸上一凉,那张易容的皮已被揭了下来,抬头正对上他波光潋滟的眼,他眼中有惊艳之色,手指不自觉的抚摸着她的肌肤。 潘文峰觉得这个姿势有点暧昧,而且气氛怪异之极,遂退了一步,干咳一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他笑得纯真,道:“我叫古谰。”语气似乎有撒娇的意味。 潘文峰心下不禁柔软起来,柔声道:“我送你回家吧!天已经黑了,刚刚又受了凉,小心生病。”古谰笑道:“可是我家并不在这里啊!”潘文峰诧异道:”那你住在哪儿?”古谰回身指了指那棵披着白纱的桃树,一脸无害的笑容:“我就住在那里!”潘文峰目瞪口呆的盯着那棵歪在潭面上的桃树,那个……是可以住人的吗? “那你家人呢?”潘文峰急问,“我没有家人耶!”古谰一脸无辜,潘文峰彻底被打败了,不仅朝天翻个白眼,低声丧气道:“跟我回客栈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古谰又道:“好。”说着主动将易容面具贴回她的脸上。 回到下榻的客栈,定了一间上等客房让古谰住了,洗漱了一回去睡了,却一晚不见王珏回来,大概与冷凝霜和好,有着说不完的甜言蜜语吧! 次日,上房内,一桌清淡的饭菜。 “说吧!昨天你引我到桃花林有什么目的?不会只为了赖着我吃喝吧?”潘文峰夹了一筷子清炒豆芽放在古谰面前的白米饭上,好似不在意的问。古谰波光潋滟的眼睛翻出几许无辜,道:“人家用箫声引蝴蝶玩,谁知道你就来了。还害我掉进水里。”说着不禁泫然欲泣起来。潘文峰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夸张的表情,无奈道:“好了好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好不好?那你如今有什么打算?”古谰撅起菱形的红唇瞟她一眼,“你连人家的身子都抱过了,难道要抛弃人家?” 潘文峰一口米饭喷了出来,好一阵咳嗽,半晌才道:“你难道老跟着我?还有,我现在连养活自己的本事都没有,怎么养活你这个大男人?!”古谰巧笑道:“没关系,我养你。”潘文峰忍不住朝天翻个白眼,重点不是那个好不好?虽然后面跟着个美丽的大尾巴是不错,可问题是他是个男人,还是个比女人还诱惑人的男人!如果我一不小心把持不住自己,突然兽性大发,那不就……潘文峰一阵恶寒! 梁州。 武林第一世家,西门府。 繁华落尽,树木却显得极茂盛,满园绿色欲滴。空中纷飞着似棉似丝的杨柳絮,在这春尽夏初的晴朗天空中缓缓游荡,似无根的游子,似轻浮的白云,似一首遥远的清歌,又似一声幽怨的叹息…… 一抹白色身影,舞剑。空中留下一道道残影,只有宝剑舞动时发出的见声尖啸声和偶尔闪现的寒光,剑势凌厉,挥洒间自显大家风范,只是潇洒闲适中多几分凝重,剑气搅动空气,四周仿佛凝滞了一般让人窒息,然而又似乎是一个看不见的旋涡,走进去便会被绞得粉碎! “禀报家主,蝶舞城分部的飞鸽传书。”一黑绸劲装大汉恭敬道。西门飘雪收回剑势,接过大汉手中的书信,看了两眼,温润的眼中突然划过一道寒光。那大汉只觉得一阵发寒,头压的更低了。 随手将纸条扔到身后,仿佛无意中一样,纸条飘飘悠悠飞到西门飘雪方才舞剑的位置。“金,去准备快马,我们去蝶舞城一趟,家中的事情先交给三大长老。”西门飘雪淡淡道,转身离开。大汉恭敬回道:“是。”刚欲离开,却见那纸条刚近方才舞剑的范围,突然被绞成碎末,慢慢随风而逝去,纸条上依稀有“抱云亭”“金慕棋”的字样…… 正文 有意落花花零落 无情流水水生 清江,与西门世家齐名的冷家就坐落与此。 冷府。 正厅,堂上设千年寒玉座。此寒玉名冰魄,采自北海冰山之中,乃冰之精华所凝,通体似冰般晶莹剔透,散发着森森寒气。 常人若近此寒玉三尺必被寒气所伤,然若是天生所炼内功属阴寒且大成者,常近此玉则有使内功更加精纯之效。 此时,冰魄玉座上坐一位身穿星纹闪光黑绸袍的男子,他身材修长,膀宽腰细,两条长腿搭在檀香木椅上。 “主人,西门飘雪已经和其护卫等人快马加鞭赶向蝶舞。现在西门家只有三大长老白松鹤、闻人信、易温坐镇。”冷安立在寒玉座旁向座位上的男子禀告,回想起老主人将同自己一样无父无母的几个孤儿抚养长大,传授武功,可始终谁也比不上少主人天资过人。自老主人过世后,少主人更是大刀阔斧的控制了整个北方。有谁能想到如此作为的人物竟是眼前这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呢? 西门飘雪原来竟是个情种吗?看来,我将你看得高了! 座中男子——现任冷家家主冷风冷笑一声,习惯地抚了抚大拇指上翡翠扳指,森冷的眼中射出一道寒芒,紧绷的下巴抽动一下。 “准备行动!”一句冷冷的命令让冷安心头一跳。他失声道:“主人,难道真的要与那人合作吗?可是如此以来就得罪了整个武林白道了啊!”说完脸色苍白不定的看着冷风。冷风剑眉一皱,冷道:“与他合作?笑话!谁有证据证明?!”冷安一愣,遂明白冷风话中深意,喜道:“主人英明,我这就去准备。” 桃花依然,似乎永远没有落尽之时; 彩蝶依旧,仿佛从不知疲倦为何物; 只是多了一个人,只是气氛有些尴尬。 王珏仔细看了一番潘文峰身旁笑得妩媚的男子,皱眉问道:“真得要带上他?”潘文峰无奈的耸耸肩,摊开双手,表示无可奈何。王珏忍不住被她夸张的动作逗得呵呵一笑,遂回头对古谰古怪的笑了一下,道:“盈盈是我的结义妹子,我曾发誓与她同生共死。”说完,也不看他,自转身去牵马。不知为何,王珏本能的感觉古谰来历不简单。 古谰潋滟的眼波中暗闪过几道暗丝,嘴角翘起一个莫名的微笑。潘文峰挠挠头疑惑道:“大哥今天有点怪怪的。”遂狐疑地盯着古谰,古谰无辜的撅起菱唇,媚人的桃花眼中又有泪光闪烁。潘文峰忙哄道:“好了好了,我没别的意思,只四你这么美,我多看两眼罢了。”直看到古谰笑若春花才头痛的糅了糅眉心。 行至半路,潘文峰忍不住道:“大哥,凝霜嫂子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如果金慕棋……“王珏不屑地笑了两声,”他又不是傻子,武林名宿冷真的孙女岂是好欺负的的吗?”说完又苦笑一下,慢慢道:“冷风原本是冷真的外孙,向来与西门家势不两立。如果让凝霜随我到西门家,你让她如何自处。”潘文峰哑然,这错综复杂的关系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夕阳西下时,已到一座小城,入住“古槐客栈”。 夜凉如水。有星,无月。 后院一棵千年古槐,虬枝狂伸、枝繁叶茂,几乎遮蔽了整个院子,只有那经风雨雕刻的斑驳的巨大枝干显出它见证了人间百年的风霜。 此时,树下一道修长单薄的粉色身影伫立,纤细的玉指轻轻抚着翡翠箫默默出神。无甚月光,但他自身似有光华围绕,在繁星满空的夜里闪烁出莹莹的光。“哗~~”寂静无声的夜忽然被一只鸽子打破,似一潭死水忽被激起几朵水花。那身影伸出手接住鸽子,从其身上细细的竹管中倒出一张卷的小小的纸条。 “猎物将到,风袭巢穴。”看枝条上的内容,他嘴角露出几丝奇异的微笑,幽暗深邃的眼中暗涌狂波…… 清晨,古槐客栈。 一张桌子散木屑,飘得到处都是。客栈中清晨起来吃饭的客人此时都躲得远远的,生恐殃及池鱼。掌柜与小二也站在柜台后打着颤,不知道怎么招惹了这尊凶神。这一切的最魁祸首此时正站在客栈大厅中央,脸色铁青,宝蓝色锦袍无风自动,身体四周的低气压几乎让人透不过气来。 潘文峰看了一眼被王珏一掌拍碎的桌子,又仔细看王珏的脸色,知道王珏是真的动了怒。原来清早起来吃饭时,掌柜交给王珏一封信,说是凌晨时候有人送来的,并且要亲手交给王珏。原来抱云亭绑架了冷凝霜,要王珏独自去一趟。 “大哥,抱云亭肯定设好了局在等你,难道你真的……”王珏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他这小小的抱云亭有什么本事!小妹,你先回西门家,我去会一会这头禽兽。”说完瞟了一眼拿着筷子正无聊的古谰,不动声色道:“雪已经亲自来了,现在在半路上,你同他一起回去。”古谰似乎不曾察觉王珏的眼神,仍旧一副无聊的摸样。 潘文峰虽不赞成王珏独自冒险,但是也情知阻止不了王珏,只恨自己武功低微帮不上忙,硬跟去反而成为王珏的累赘。思量一番后,终于点了点头。 看着王珏绝尘而去的背影,潘文峰忽然感到有些不安,似乎将要发生些什么事情一样。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女人第六感”?潘文峰摇摇头,先不说王珏武功高强,单亮出镇南王府小王爷的身份也得吓得抱云亭屁滚尿流,有什么好不安呢? “盈盈,人家已经很饿了呢!”回头看一脸委屈的古谰,潘文峰又一阵头痛,天啊~~这到底该怎么跟飘雪解释啊! 天气很好,晴空万里,阳光融融。如不是要赶路,如此的天气倒是郊游的好时机。 古谰懒洋洋的倚在马背上,偶尔抬头望一望潘文峰,眼中闪过漂浮不定的光。“盈盈,你是不是很爱西门飘雪?”潘文峰听了差点摔下马来,满脸黑线的反问:“你怎么想起这个问题?” 古谰无辜的眨巴眨巴眼,撅起红唇道:“人家嫉妒吗?”潘文峰冷不丁起了满身疙瘩,忍不住朝天翻个白眼,无奈道:“不要问这种白痴问题好不好?” 古谰眼中波光闪烁,又问:“那西门飘雪是不是很爱你?”潘文峰一时语塞,半晌才打个哈哈顾左右而言它道:“今天天气可真好!哈哈哈~~”古谰慵懒的身体突然挺直,妩媚的面容竟显出几分绝然,中性的声音压了下去,沉声道:“如果,我要杀他呢?” 两匹马停了下来,空气似乎凝固住了,路旁的杨柳一丝不动。 “如果那样的话,”潘文峰一字一顿道:“我会先杀了你!”古谰看着那个美丽的白色背影,眼中潋滟的光突然破碎成千万的碎片,嘴角却翘起一个更加妩媚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没有温度。 “西门飘雪,既然来了,为什么还要躲躲藏藏?” 蝶舞城。抱云亭总部。 往日飞扬跋扈的抱云亭子弟都心惊胆战的立在墙内。外面组织森严的王府卫兵铁甲散发着冷冷的寒光,一股啸杀之气逼面而来,抱云亭子弟纷纷疑惑:他们抱云亭何时惹了镇南王府? 大厅,气氛似乎冰冻一样冷。 香茶幽幽的飘着淡淡的绿烟,王珏悠然的喝了一口,瞟了一眼主座上的抱云亭亭主金英,却不说话。金英思考了半晌,正色道:“如果犬子真的掳走了小王爷的未婚妻,我自会将犬子交出,任其处置。”说完,眼神突然变的犀利,花白的头发纷飞起来:“如果没有此事,还请小王爷给我一个说法!我抱云亭也不是任人欺负的!”王珏爽朗一笑,“自会有说法,我镇南王府起岂是有意欺人的?” “爹,外面为什么那么多的官兵?”金慕棋急急的闯进来,一眼看到贵宾席上似笑非笑的王珏,不禁猖狂笑道:“好你个王珏,竟真的为了个女人闯来了,今日我就让你有来无回。” “嘭——”金英须发皆张,一掌拍碎了手边一张雕龙檀木桌,厉声喝道:“混帐东西,你知不知道你闯了什么祸,还不快把冷姑娘请出来!”说到最后,声音竟气的发颤。 “爹,这臭小子,竟和我抢女人,今天我就要好好教训他……”金英还未听完就已气的脸色铁青,一掌将金慕棋打得倒飞出去。“逆子,你可知道他是谁,他是镇西王府小王爷,怎会和你抢女人?你……你这个混帐!”金英气得几乎连话都断断续续,眼中血丝缠绕,依稀可见当年威风。 金慕棋一脸震惊的望向一旁似乎在看一场好戏的王珏,嘴角流出血丝都不察觉,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他明明告诉我,你只是西门家子弟而已,怎么可能是小王爷?怎么可能……“王珏听了此话,眉头一皱,沉声问道:“谁告诉你?那个‘他’是谁?” 金慕棋一愣,突然狂笑起来,一跃而起,状若疯狂道:“你是小王爷又如何?西门家马上就要被冷家灭门了,西门飘雪现在大概已经被逆天教主碎尸万段了,将来我抱云亭与逆天教联合起来一统江湖,到时你一个小小的镇西王府能耐我何?” 金英气得脸色煞白,哆嗦的嘴唇,“逆子你……竟私下和魔教联合……你……”还未说完,猛然吐出一口鲜血,仰天长叹道:“我抱云亭的前途竟毁在你手上,让我如何去见列祖列宗?!”说完,烈风一般拍向金慕棋的天灵盖,王珏竟阻拦不及,当即血溅当场。 亲手杀了儿子后,金英双目无神的跌坐在地。如果他不杀自己儿子,就算镇西王府肯放过抱云亭,整个武林也容不下一个与魔教联合过的帮派,想起十几年前西门家家主西门胜与三个长老白松鹤、闻人信、易温率领整个武林白道攻入太渊逆天教,杀死逆天教主古断魂。各门派却因分账不匀而内乱近十年,因而元气大伤。逆天教却趁着各门派内讧的时机迅速死灰复燃,其势力竟比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抱云亭与逆天教联合这件事传入江湖的话,那抱云亭定会成为众矢之!金英杀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王珏迅速理清思路,难道冷家与逆天教有勾结?那西门家现在……想到此,心中一惊,浑身顿时冰凉…… “古教主,久仰大名。不知此次到江南所为何事?”西门飘雪抱拳笑问,温润的眼神此刻却极凌厉,身上不自觉散发出强大的威势,金、水二侍卫神情戒备的站在西门飘雪身后,右手握着剑柄蓄势待发。 空气极静,连鸟鸣都无,似乎一切都已静止。 “盈盈,你看他们要欺负澜儿呢!”古澜长眉微皱,泪水盈盈,满脸委屈向潘文峰道。潘文峰一头雾水的看向西门飘雪。西门飘雪向前几步想拉过潘文峰,却见古澜似是无意一样贴近潘文峰,心上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盈盈,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逆天教吗?他——”西门飘雪指向古澜,“就是逆天教主!” 潘文峰犹如当头被浇了一盆冷水,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古澜当初故意接近她原来就是为了拿她当诱饵引来西门飘雪! 回头看古澜那依然无辜而妩媚的笑,看他依然波光潋滟的眼睛,潘文峰心头涌起一股怒气,一种被信任的朋友所欺骗背叛的屈辱充斥在心间,犹如野火一般愈燃愈烈…… 远远斜出去的一根桃枝上上,一袭在脑中浮现过千万遍的粉红长袍,一头栗色带点柔黄的发丝,一个修长的有些单薄的背影正倚在那随风轻扬的白纱上静静抚弄着一支碧色翡翠箫。的 那人长挑的眉微微皱起来,桃花眼中泪水盈盈,几缕湿发沾在几乎透明的雪肌上,更添一中楚楚可怜的诱人风情。他抬起右手伸出纤纤玉指指向箫掉落的地方,泫然欲泣道:“我的翡翠箫!” 古谰撅起菱形的红唇瞟她一眼,“你连人家的身子都抱过了,难道要抛弃人家?” 这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吗?全部都是手段而已吗? 潘文峰看着古澜的目光逐渐发冷,渐渐没有温度,嘴角却挑起一个微笑,“能劳您逆天教主亲自出马,真是承蒙看的起啊!”那微笑分外苦涩。古澜眼中波光浮动,深邃的眸子里瞬间有那么一丝不稳定。 突然,一道剑光闪袭向古澜,快的有如闪电,竟有划破空气的尖啸声,等潘文峰转头是只看到淡不可见的残影。古澜眼中寒光一闪、暗波浮动,嘴角翘起一丝冷笑,竟不抵挡那凌厉的一剑,只是右手似亲切一般的搭上潘文峰的肩膀,纤长的手指有意无意的抚摸着她颈上的大动脉。 静的可怕。 剑在离古澜喉咙三寸处停住,剑尖犹自颤动着,发出阵阵不甘的清吟,西门飘雪持剑的手纹丝不动,面上平静无波,但是眼中不停闪烁的光却显示出他有多焦急。 古澜在赌。赌潘文峰在西门飘雪心中的地位,很显然他赢了。他眼中潋滟的波光幻出异样的色彩,轻笑道:“这白嫩的颈子多美啊!如果一不小心划上那么一下……”说完,低下头似陶醉一样吻上潘文峰细腻的颈项,似无意一般正好吻在大动脉处,惊得西门飘雪心暗跳不止。 潘文峰心中五味繁杂,既有对古澜的彻底失望,又有对西门飘雪的愧疚,还一边担心自己的小命。忽然被古澜吻了一下,突然想到他是个男人,顿时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忍不住一阵恶寒。 “男子汉大丈夫竟然用一个女子威胁别人,古教主可真是让飘雪开眼了。”西门飘雪一边缓缓的收回剑,一边淡淡道。是的,他不能用潘文峰的性命来冒险,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方式来伤害她。 古澜好似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般笑的直不起腰来,几乎笑出眼泪,“西门家上任家主当初不也是用我母亲威胁我爹的吗?要不然凭他的武功怎近我爹三尺之内?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男子汉大丈夫吗?我倒是领教了!”西门飘雪听了此话,温润的脸上显出几分羞愧的神色。 潘文峰暗叹一声,又是飘雪他老爹惹的麻烦,他到好,两腿一瞪死了,留给他儿子一堆仇人,每天轮番上阵。 “说吧,你到底想要怎样?”潘文峰冷冷的瞟他一眼,知道这件事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干脆挑明了讲。古澜笑的灿烂,还是那样无辜而纯真的笑容,“很简单啊!当初西门胜亲手杀了我娘,又挑断了我爹的手筋脚筋,直将我爹折磨至死。现在他死了,债理应是他儿子偿还喽!我要看着西门飘雪自己挑断手筋脚筋。”他转过头向西门飘雪嫣然巧笑:“你可千万不要自尽哦!我还要你亲眼看着你的族人被一个个折磨至死。对了,还有你爹的尸骨也要从坟墓里扒出来喂狗!哎呀!不知道死了几年的尸体,狗还会不会嗅上一下?”他微微皱着眉思考,很认真的样子。 潘文峰听的心惊肉跳,好像第一次认识古澜一样,看他精致妖艳的面容,看他纯真而无辜的笑,看他眼中散发异彩潋滟的光…… 金水二护卫双目圆睁、青筋暴起,剑早已出鞘,四周因内力波动带起的气压使得周围的落叶都旋转起来,西门飘雪却镇静的站在那儿,若有所思。突然他眼中寒光一闪,失声道:“你对西门家做了什么?” 梁州。 醉仙楼。 桃花酿的香气氤氲,飘在淡雅的“幽兰厅”内,厅内立着一张六开屏障,用淡墨画着六种姿态各异、神韵不同的兰花,显衬得整个雅厅似乎也有了兰花的幽静与淡雅。 谁会想到,远处征战的冷家家主此刻居然就在梁州醉仙楼?! “主人,西门家现在芦州、尽安、暮城的分部已被三路人马攻击,其中尽安已被我方占领,暮城与芦州因有所准备,双方现在还在僵持。”冷安立身向窗前的背影报告道。那背影修长挺拔,散发着森冷的霸气,墨玉般的头发狂放的散在背后,左手带着一个翡翠扳指,此时他右手持透明琉璃杯……将桃红色的桃花酿一饮而尽,冷道:“飞鸽传书,让‘他’做好准备,我们要开始了。”冷安心中一凛,恭敬答道:“是。”遂退了出去。 冷风看着远处西门家那隐隐的亭台楼阁,森寒的眼眸中闪过几道星芒,紧绷的下巴翘起一丝冷冷的笑。 “我能做什么?人家一直都陪在盈盈身边,哪有闲心干别的事情?”古澜嘲笑般瞟了一眼西门飘雪,“哎呀!不知冷风是不是已经将你爹的墓给扒了,我居然忘了跟他说让他给我留着了。” 宝剑一声清吟,竟发出三尺长的剑气,西门飘雪脸色煞白,那剑气也如一条灵蛇般伸缩不定。“家主——”金水护卫一齐叫到,西门飘雪一惊,想挪动脚步,却觉得有千斤重。 潘文峰看西门飘雪望过来的眼神,其中的苦涩与心痛,还有无奈,让她心上一痛,遂露出一个我了解的微笑。西门飘雪表情复杂的望了潘文峰那似春花般谅解的笑颜,她似乎没有意识到已经身处险境,直到现在还在安慰着他。 古澜看他们那只一眼就了然一切的眼神,心中一阵紧缩,握着潘文峰肩膀的右手不自觉的狠狠抓紧,只听一阵骨头发出几乎断裂的声音。潘文峰猛然回头,狠狠的盯着古澜,她脸色因刺骨的剧痛已变得惨白,却咬着牙硬撑着不发出声音。古澜看她惨白的脸,心中畅快淋漓,精致的脸露出一缕灿烂的笑,眼波如璀璨的星空般闪烁。 “如此绝色的美人就这么香消玉损,啧啧,真是可惜!”古澜左右揭开潘文峰脸上薄薄的易容面具,轻柔的好像在抚摸一个易碎的珍宝,右手却越收越紧。潘文峰心中几乎骂遍了古澜的十八代祖宗,并与他祖上所有的女性发生了无数次强制性的非正当关系,可是那肩上如万蚁噬咬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她第一次如此恨自己为什么有这么敏感的痛觉神经。 听到古澜的话,西门飘雪脚步停了下来,沉重的背影映着初夏的阳光,他的拳头紧紧的握着,显出苍白的骨节。 暖洋洋的阳光,温柔的微风抚着路边的柳条,嫩绿而柔软柳枝就婀娜的摇动着纤细的腰肢。 “靠!西门飘雪你他妈给我听着,老子今天自认倒霉栽进这臭小子手里,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还有点骨气的话就赶快滚回去救你的西门家。”潘文峰突然破口大骂,听得旁边的古澜愣了愣神,脸上现出奇异的神色。“还有你这个不男不女的人妖,亏我将你当朋友,呸!算我瞎了眼。”末了,似乎无话可说了,又好像不甘心一样喃喃道:“操!我他妈招谁惹谁了,这叫什么事啊!”说完轻轻揉了揉右肩,疼的呲牙列齿。 潘文峰这番出人意料的举动两方都惊得呆了。半晌,西门飘雪慢慢道:“盈盈,你的苦心我都明白,西门飘雪辜负你了。”还未说完,温润的眼中荡出几丝沉痛的暗光,他努力的忍下去,回望了潘文峰最后一眼,转身绝然而去。 古澜清醒过来,为潘文峰那句“亏我将你当朋友”的欣喜瞬间消散,冷笑道:“你还能走的了吗?” 四周空气瞬间出现了一道道波纹,渐渐从波纹中映出六个身影。那六个身影都身着紧身黑衣,在出现的那一刻向西门飘雪三人围去。 这一切太快,潘文峰甚至还没看清那六个人是怎么冒出来的,已经刀光剑影的打了起来,她心急如焚的看着圈中西门飘雪白影飞扬,却忘了身旁的危险。 “盈盈,你喜欢过我吗?”古澜笑盈盈的翘起嘴角问道,妖媚的桃花眼中映出几丝玩味,几丝惊喜,还有几丝深邃,或者还有一丝——期待吧?!潘文峰看了他一眼却不说话,只是仔细看那六个黑衣人,那六人配合严密,显然是有丰富的配合经验,可是除此之外,似乎另有蹊跷之处。 “不用看了,那六人是‘活死人’,没有痛觉的。”古澜凑近她小巧的耳朵轻轻说,热气呼进她耳内,麻麻的、酥酥的。潘文峰听了此话一惊,急喊:“雪,小心,他们都是——”古澜纤指闪动,已点了她身上几处大穴。 西门飘雪早以发现这六人不同与一般杀手,他们似乎不怕痛,为了伤人甚至可以舍弃同伴甚至自己的性命,被伤后竟然没有任何迟钝。金水两护卫被两个黑衣人逼得节节后退,身上伤痕累累,狼狈不堪。西门飘雪衣衫上血渍斑斑,像一朵朵红艳的玫瑰般盛放在雪白的华锦上…… “主人,他已经传回密书,西门家已经派出救援尽安、暮城、芦州的人马!”冷安小心的看着眼前男人伟岸的背影,压下激动的心情平静禀告道。 “喀——”冷风右手琉璃杯被生生捏碎,杯中桃红色的桃花酿在他骨节分明的右手边上肆意横流。“西门飘雪,你也有今天?!”他剑眉一挑,森寒的眸子精光闪烁,“去吧!按计划行事!” “是!” 听着门关上的声音,冷风的霸气渐渐散去,望向天空西移的太阳,冰冷的瞳孔有一瞬间的解冻。 “父亲,看儿子如何为您报仇吧!” 一声低低的似叹息般的自语消散在飘着酒香的空气中…… 正文 风涌波动江湖乱 静花闲月王? 几日后,江湖中传出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西门家三大长老之一的白松鹤叛变,投靠冷家,与冷风里应外合占领了西门家尽安、暮城、与芦州分部! 整个江湖都为这个消息沸腾了,”武林第一世家“难道就这么没落了?江湖平稳的局面是不是从此打破,成为各帮派争鸣的乱世?其中沉不住气的小帮小派更是蠢蠢欲动,但是分雪阁、烟雨楼、聚英帮、抱云亭这四大帮派却按兵不动,处于观望的状态。但是是越是如此平静,反而越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又过几日,一个更让人心惊肉跳的消息传入江湖,逆天教卷土从来,再次侵入中原,并且绑架了江湖第一美女任盈盈,将西门飘雪引到蝶舞城,与抱云亭联合重伤了西门飘雪。而当天晚上,冷风就占领了西门家,一时间,各个武林人士猜测纷纷:难道冷家与魔教有所勾结?更有人士则叹西门飘雪一世英明,却为一女子而糊涂,甚至赔了整个西门家。古人云,“红颜祸水”,诚不欺人! 分雪阁、烟雨楼、聚英帮再也坐不住了,三派联合攻击抱云亭,不管三派有何目的,也不允许中原竟有魔教爪牙存在!正当局势如绷紧的琴弦,一动便断的时候,镇西王府的举动颇是匪夷所思。 镇西王府小王爷王珏——也是江湖上有名的豪侠——千里独行,居然站出来替抱云亭澄清事实,宣布只是少亭主的胡作非为,老亭主早已清理门户。此番举动镇住了三大帮派,不是因为王珏千里独行侠的身份,乃是因为忌惮王珏另一身份,谁会想到江湖豪侠千里独行竟是镇西王府的小王爷呢?更有人猜测,此时王珏亮出身份,是否预示着朝廷将要介入江湖呢?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证实了各界武林人士的猜想,镇西王府竟打出“救家”的招牌,出兵暮城、芦州,虽夺回,但是尽安是永久失落了。 冷风虽风头正强,却也只得撤回北方冷家。 此刻,西门家元气大伤。 最让人疑惑的是,在这动乱的局势中,身为主角的西门家主西门飘雪却始终不见踪迹。西门家现在的事务由王珏带管。难道他已被魔教杀害?还是另有原因? 镇西王府,后花园。 “上钩了!哈!居然这么大?”潘文峰右手一甩,那鱼在空中甩动几下,一串串水珠在空中映出几道五彩的光。 轮椅中的西门飘雪笑容安静,温润的眼睛静静的看着潘文峰忙着将鱼放入木桶,嘴角不自觉浮起一丝温柔的微笑。他眼神淡淡的,笑也是淡淡的,玉般的脸上自然散发出夜明珠的光华,就算坐在轮椅中也显出鹤立鸡群的尊贵,仿佛孤独高洁的梅花。 “雪,中午让厨房炖鱼汤好不好?”潘文峰回头一笑,那笑容瞬间映亮了整个天空。“对了,我还要露一手给你看看,我的厨艺可不是乱盖的,吵煎烹煮,我样样精通!” “是吗?盈盈要做什么给我吃呢?这可是头一次呢?”西门飘雪装出努力思考的样子,但是微翘的嘴角还是泄露了他的笑意。潘文峰细眉一挑,瞥了西门飘雪一眼,撇嘴道:“别不相信,我做了几十年的饭了,厨艺还会差吗?”西门飘雪温润的眼神黯了黯,幽幽道:“盈盈以前的日子过得很苦吧!”他语气有着淡淡的忧伤与担心。潘文峰心中一痛,这样的人啊,都落得如此境地了,还在想着别人!遂打个哈哈,糊弄过去了。 “……后来我问他,金大公子真的比豹子跑的还快吗?他绿着一张脸,恶狠狠的说‘跑不过’,哈哈,我就说,原来金公子禽兽不如啊!你没看到他当时的表情,恨不得一口吞了我!”潘文峰手舞足蹈唾沫横飞的表演当时金慕棋的模样,也不管她现在的动作是多么不符合现在的形象。 西门飘雪微笑着看她说笑,这些天来,潘文峰每日都陪他说些希奇古怪的故事来为他解闷,她似乎在竭尽全力来弥补他,弥补当日因她而带来的伤害…… 潘文峰额头上浸出细细的汗珠,西门飘雪下意识的去掏怀中的锦帕,却在举起手时愣了愣,脸色瞬间苍白了一下。他的双手颀长,如白玉,只是平时有力的双手此时却无力的下垂,两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里面隐隐透出丝丝的血渍。 轻轻的,夏日有些闷热的风吹落几瓣零落的花瓣,无力的落入池塘。 潘文峰看他极力掩饰的颓然,心中一阵刺痛,恨不得往自己脸上捶上几拳,如果当日不是因为她,那么飘雪的手筋脚筋…… 水面的花瓣打着转飘到西门飘雪的面前,他带着微微的笑,忧伤的看着那已经无力把握自己命运的落花。 突然,一双软软的手伸进他怀内,他蓦然抬头,看见一张灿烂如朝霞的笑脸,“很热的啊!雪的手帕借我擦一下好吗?”潘文峰歪着头眨眨眼,右手托着一方叠的整整齐齐的锦帕。 西门飘雪突然觉得脸有些发热,刚才那软软的触感,竟然让他瞬间心跳加快。 “飘雪的手帕居然是香的……”潘文峰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西门飘雪无奈的笑笑,眼中带着些宠溺。 “飘雪啊,中午做一样好东西给你吃,叫‘千丝万缕艳阳天’,这可是我最拿手的!” “千丝万缕艳阳天?很有诗意的名字!” “那是当然……” 假山后,阴影中站着一男一女,静静听西门飘雪与潘文峰的对话,听得潘文峰要亲自下厨时,两人相视一笑,一同走开了 “我这妹子的花样真不少,不知是飘雪的福分还是灾祸?!”王珏笑道,只是眼中有淡淡的担忧。“顺其自然吧,感情的事情本就无法强求!”冷凝霜眉间的冷傲之气一洗而尽,此时却化作丝丝温柔,眉梢眼角不经意透出一分春情。 “对了,飘雪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以他的武功……”冷凝霜还未说完,只觉王珏身上一股杀气喷薄而出,王珏面带寒霜,眼中冷光连闪,那天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夕阳已斜,微微的熏风吹过,似乎将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吹淡了些。地上的一件皱湖纱制外套沾到了几丝血渍,在地上无奈的抖动…… 六具身着黑衣的尸体静静的伏在地上,身上伤口虽多,但致命的一剑都在喉咙上。金木二护卫身上伤痕累累,有些伤口深可见骨,他们双目圆睁,死不瞑目的看着天空朵朵白云悠悠的飘过。 血,染红了这条不算宽阔的小路,引来诸多苍蝇的光顾。 潘文峰一动不动的站在这“嗡嗡”欢喜舞着的苍蝇群中,双目无神,任那绿色的苍蝇落在她几乎是一丝不挂的雪肌上,甚至在上面爬来爬去,她似乎没有一丝知觉。 她的眼神似一滩死水,又似一块坚冰,似两个深邃的黑洞镶在那张绝世的脸上,如一尊白玉雕像般无神而冷漠。只有在看向地上那雪衣男子时才露出几乎浓重的化不开的愧与悔。 说是雪衣男子,其实应该称为血衣男子。男子横躺在血泊中,四肢静脉处不住发渗出鲜血,染红了黄色的土、白色的衣,污了丝绸般顺滑的黑发。苍蝇在他身周哄闹着,却吵不醒他禁闭的双眼,掩不住他依旧温润的面容。 “隆隆”的马蹄声从遥遥的小路传来,潘文峰微抬头望了望那荡起的如云般的尘烟,嘴角荡开一死落寞的笑。 王珏骇然下马,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当他看到衣衫凌乱、几乎一丝不挂的潘文峰如木雕般立在血泊中时,霎时心疼如绞,连忙脱下外袍将她裹住。 潘文峰抬头看着王珏沉痛的俊脸,扯出一丝微笑,空洞的双眼滚落一滴泪水, “大哥,你终于来了……” “那个魔教教主古澜呢?他为什么会放过盈盈与飘雪?”冷凝霜皱着眉头问道。王珏苦笑一声,无奈道:“我也问过盈盈,可是她只是说,她会亲手把古澜施加给飘雪的折磨和侮辱通通还给他,最近除了陪飘雪,她都在拼命的练功。虽然她天资极高,但是要在有生之年胜过古澜……”王珏未说完,只是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冷凝霜沉思半晌,自语道:“盈盈最厉害的武器不是武功……” 王珏一时愕然。 “这就是你所说的‘千丝万缕艳阳天’?”西门飘雪有些惊诧的瞪着眼前的那碗面,白白滑滑的面条、清清爽爽的汤,上面卧着个大大的荷包蛋,此外连一根青菜也没有。 “怎么?不满意?”潘文峰一脸温柔的笑问,眼中却射出不善的光,这是她做了几年才磨练出来的手艺,居然会受到质疑?!西门飘雪忙转口道:“啊!果然是色香味俱全,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啊!”说完,他嘴角荡出微笑,溢上眼角、爬上眉梢。 潘文峰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端起青花瓷碗用汤勺盛了一勺清汤,先放在自己嘴边吹凉了,然后才送向西门飘雪。抬头却见他有些微微发愣的看着她,眼中有异样的色彩,“吃呀,发什么呆?跟你说,我这辈子还没这么侍侯过人呢!”潘文峰眉毛一挑,小小的威胁道。西门飘雪宠溺的笑笑,顺从的喝下汤。 盈盈,如果就这样一辈子多好,粗茶淡饭,平静而简单的生活,一直到老。 如果我不是西门家主,如果我不用背负那么多责任,如果你没那么多追求,如果……如果这么多的如果都不只是如果,该多好! 已到盛夏,阳光从窗外直射进来,映照在屋内两人身上,缓缓的似乎有一种宁静的温馨萦绕,恍惚间……有家的感觉…… 正文 冷风拂面惊且恐 玫瑰浸肌舒又 月隐星沉,叶蔽花遮。 夜空里飘着些蒙蒙的白雾,笼住园内的繁花荣草,假山流水,颇像一道天然迷障。 听竹轩。 潘文峰的住所,乃是王府中一处极清幽之地,是王珏特意为她挑选的。 屋里很宁静,墙上镶着几颗琉璃球,里面燃着灯油,映得物里分外明亮。雕花圆桌上放玉瓷茶具,几盘精致糕点,一杯香茗犹有余温。 白绫帐的桃木床上放置一条冰蚕丝被,夏日里确是凉爽。床边一张荷叶小几上,一鼎百合凝香静静燃着,飘着几缕袅袅青烟,缓缓散在空气中。 已到三更,这是一天中人们神经最松懈之时。潘文峰只穿一件冰蚕丝织就的长衫,坐于床上静静运功,西门飘雪当日教给她的“生生诀”,在经过那次劫难以后已突破瓶颈进入第三层,加上近日来从不间断的练习与冥思,突破第四层指日可待。当达到最高层第九层时,古澜,你准备找人收尸吧!当日你赐给飘雪的耻辱和对我的侮辱,我会加倍奉还的! 突然,潘文峰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嘴角露出一丝邪笑,映着那绝色之容分外阴险!她仔细听窗外那细细的如猫般轻灵的脚步声,缓缓闭上眼睛,屏住呼吸。果不其然,雕花窗上,一个管子吹进一股白烟来。潘文峰心中暗骂一声,靠,能不能换一招,这招电视上早就用烂了。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随势倒在床上。 门被推开了,一个轻灵而小心的脚步缓缓近过来,尽力不发出一点声音。潘文峰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的跳起来,这是第一次单独与人对决。这不是网络游戏,更不是在拍电影,如此真实的场景就要发生在我的身上了。潘文峰紧张而兴奋,一个个武林高手对决的场面在眼前飞闪而过,而自己就是其中那最拉风的大侠。 那人在床前三四步时停住了脚步,潘文峰心中一惊,连忙收敛心神,难道他发现了?正当潘文峰惊疑不定,正欲先下手为强时,忽听那人粗重的呼吸和擦口水(大概是擦鼻血)的声音,不禁心中苦笑,那人敢情被自己的容貌惊呆了?!随即也不再装昏迷,右手运指如剑,闪电一般朝那人面门急刺而去。那人眼中惊诧的神色一闪而过,要阻挡潘文峰的凌厉攻势已然来不及,却见他只是身体猛的后躺,“啪——”一声仰躺在地,有惊无险的躲过一击。 潘文峰暗叹一声“可惜”,却不得不佩服他的随机应变,趁他仰躺在地、空门大露之即,潘文峰暗运内力右脚当胸踢去。忽见那人惊喜的眼睛忽看向身后,潘文峰心中一惊,颈后突然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便软倒在地。 五月后,清江。 冰魄寒椅上,冷风倚在散发森寒冰气的靠背上,两条长腿高高的翘起,星皱黑衫斜斜的搭在椅上。他定定的看着屋顶上的琉璃灯,剑眉微敛,左手不自觉的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冷冷的眼神在看到地上昏迷的女子时发出几道冷冽的寒光。 地板上是磨光的大理石铺设而成,映着流离灯反射出幽幽的青光。昏迷的女子身着昂贵的冰蚕丝睡袍懒懒的趴在地上,似乎在做着一个香甜的美梦。她长长的修眉轻颦,睫毛映在眼睑上显出淡淡的阴影,犹如蝴蝶长长的翅膀轻轻抖动,随时可以展翅飞翔。 盛夏,窗外的蝉饫喑ぃ级灿畜暗那崦欢庑┥舳急蛔韪粼诖筇猓坪醣惶谄婀值钠障诺貌桓仪敖? 潘文峰迷迷糊糊的醒来,脑子昏昏沉沉,后颈酸痛难忍,忍不住低声咒骂了几句。她感到有些口渴,右手像往日一样伸向床头小几,想要那一杯水,摸了个空才发现自己不是在自己那个凌乱的出租小屋,而是一个陌生的大厅。她努力睁开眼睛,环视一周,最后目光落在寒玉座上的冷风身上,微微发愣,似乎不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呆呆的看了冷风许久,混沌的脑子终于慢慢清醒,西门飘雪、古澜、王珏、黑衣人……所有的人影都纷纷闯进脑海,最后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终于确定那不是一场梦,并且最终确定了一个事实——自己被绑架了,根据推理,绑架自己的人最有可能的便是冷风! 忍不住呻吟两声,潘文峰万分苦恼的用手拍了拍脑袋,靠,就算演电视也要有个尽头好不好,这何时是个头啊! “你是睡,为什么绑架我?”潘文峰万分沮丧的问,西门飘雪和王珏现在大概很着急吧! “你不害怕?”冷风淡淡的问,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潘文峰翻个白眼,右手拍着胸口装道:“怕?怎么会不怕呢?我怕的很呢!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说完,自顾自地站起来,光着小巧的脚丫子走到寒玉下首宾客的座位坐下,顺手倒了一杯已凉的茶喝了几口。虽不知他到底什么目的,不过即来之,则安之,惊慌、害怕也无甚用处。 碧绿的翡翠扳指光滑而莹润,散发冷幽幽的光。冷风饶有趣味的看她像在自己家一样随便,为她的镇定而兴趣大增。“很简单,西门胜抢走了属于我父亲的一切,我理所当然应该也在他儿子身上讨回来。很不幸,他偏偏爱上了你!”他嘲讽般笑了一下,左手依然抚摸着那扳指,食指在上面划着奇异的线条,扳指愈加碧亮。 潘文峰被冷风的笑得心里发毛,又是西门胜这个混蛋,他到底给他儿子留下多少祸根?她又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脑中混乱,只觉得茶淡而无味。 “你到底想干什么?”潘文峰抚下开始惊慌的心绪,平静道。 碧绿的翡翠扳指暗光一闪,骨骼分明的手指停止了对它的抚摸。冷风这才在冰魄寒椅上坐正,修长的腿放了下来。他审视般看着潘文峰,那目光让潘文峰以为他正在看一件货物是否合格。 “不愧是江湖第一美女,我也不算吃亏了!” 泻玉谷、大乌峰、天山乃本国三大险地。大乌峰与天山险是因为天然的奇峰险壑、悬崖峭壁,野兽繁多,而泻玉谷却是因为里面住的人。 神医段干悔,曾毒杀江南总帮龙兴帮帮主,致使龙兴帮覆灭,后江南武林四分;曾毒杀名捕游寒里,致使一代名捕终死江湖;曾毒杀“漠北二十三大盗”,致使暗月教兴起……他杀的人不多,但是每一个都有高深的武功、深厚的背景。 他的出名并非是由于使毒厉害,是因为他的医术的高明。他想要救的人,就是阎王也抢不走。 此时,这江湖中鼎鼎有名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医正微微皱着眉,显然为眼前这白衣男子的病情而为难。西门飘雪躺在玉床上,和善温润的面容此刻显得有些紧张,一向淡然的风度也掩不住焦虑的神色。 几天前盈盈的失踪让他惊骇欲绝,想到现在自己与残废无甚两样,竟无法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子,不禁心痛交加。如今唯一的希望便是这神医段干悔,怎能不让他心急如焚?! “这病也并不是全无希望,只是……”说到此处,段干悔拈了拈胡须,显然有些为难。“段干神医,有话不妨直说。”西门飘雪心中一沉,低声道。王珏也道:“需要什么奇药,尽管吩咐。” 悔摇摇头道:“药,我到有几样适合西门公子病情的。只是这治病的风险极大,西门公子必须要忍受极大的痛苦……”西门飘雪听到此处,不禁松了口气,微微笑道:“神医尽管医治,这挑断经脉之苦我都受得,难道治病时我反倒怕了吗?”淡然语调却有着不庸质疑的坚定,段干悔细看西门飘雪片刻,点头笑道:“也是!” 窗外,荷香飘荡,池中一朵硕大的花苞,迎着夏日朝阳惬意的舒展着带露水的玉瓣。 奢华的宫殿,耀目的夜明珠,珍贵的水晶杯,如血般的酒液,一群衣衫半露的侍女,一个绝美的男人。 罗纱帐外,血衣侍者禀报:“教主,冷风派人在镇西王府劫走了‘江湖第一美女’任盈盈,密探汇报‘神医此时正在镇西王府为西门飘雪医病’。”血衣侍者恭敬的低着头,对帐内的淫声艳语恍若未闻。 罗纱帐内的男人身着一件桃红宽袍,栗色头发在夜明珠的映耀下泛着奇异的琥珀色的光华,柔柔的散在丝绸凉毯上。他慵懒的斜倚在绸毯上,旁边的侍女轻轻的按摩着他纤细的腿。听了侍者的的禀报后,他嘴角挑起一丝奇异的笑容,妖异的桃花眼里暗波涌动。 侍女娇笑着递上水晶杯,酒汁如血般鲜红,古澜浅饮了一口,轻若微风般道:“最完美的艺术品应该有个最完美的主人!盈盈,不管如何,我都不会放过你!” 水雾迷蒙,芳烟缥缈,碧水荡漾,茉莉飘香…… 池壁用上好的芙蓉石铺就,莹白中带几丝晕晕的粉红色,清水一池映出微微的青色,满池飘香茉莉、玫瑰等花瓣。旁边的侍女还在撒着芳香类的药草,千里香、柠檬草、素馨花……种种花瓣香草惊热水浸泡后,蒸发出的香气汇成一种奇特的香味,闻后让人昏昏然、似欲腾云驾雾,就此羽化登仙。 侍女撒完香草花瓣后低头恭退,只剩潘文峰愣愣的对着一池清水发呆。啥?洗澡?冷风他到底想干什么? “果然不愧是江湖第一美女,我也不算吃亏了!” 仔细想了有一下他那句颇有意味的话,再低头看这一池熏香的水,潘文峰陡联想起一种可能,他该不会是……想对我怎么样吧?他低头看自己凹凸有致的身材,突然间有些欲哭无泪。 香草、玉树有镇定催眠的功用,潘文峰发了一会儿呆,有些昏昏欲睡。算了,多想无用,随机应变吧!既然给我准备好这些东西,不享用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潘文峰一挑眉毛,顺手解开冰蚕睡袍,单手支地,轻盈的跳进池内。“扑通——”花瓣与香草随着水珠溅起朵朵绚烂的水花,一漾一漾荡开层层波纹。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潘文峰这付身躯天然的美,每次都让他沉醉其中而不能自拔。小心的抚过藕般白嫩腻滑的手臂,玲珑有致的躯体,潘文峰又开始第三百五十四次的感叹:为什么这会是我?为什么?就如一大块肥美的肉偏偏长在自己身上,不但自己想吃,旁人也千方百计的想要吃到,这真是让人无奈且苦恼不已的事情! 意随心动,潘文峰暗运内功漂在水面上,四周的花瓣、药草缓缓聚集在她身周慢慢流动,各种香气汇成异香熏蒸着她的身体,使其身心舒畅,昏昏欲睡之感渐渐消失,脑中清明、再无半丝混沌。她犹如一朵带露的雪莲花苞,在烟雾袅袅中缓缓舒展、娇嫩的叶瓣轻轻抖动,散发出媚人的奇香,盛放着绝世的风华…… 侍女在前面婷婷袅袅的带路,潘文峰边走边偷偷的左顾右盼,看周围的守卫渐渐变少,走到后院深处,已然没有守卫。好时机!潘文峰快步跟上两个侍女,双手狠狠的斩在侍女后颈上,两个侍女软软的倒了下去,她顺手拖住拖到阴影处放下,眼看四下无人,快速向院深处走去。 夜色凄迷,深蓝夜空中偶尔有几点星光点缀。淡淡的雾气混着院中一条九曲八弯的小渠的水腥气飘在空气中,蝉已不大鸣叫了,有蟋蟀的叫声夹杂在“哗哗”的流水声中,愈发显得幽深寂静。 潘文峰小心翼翼的穿过嶙峋的假山,轻踏过苔痕湿滑的石阶。北方的夏夜已有微微的寒意,刚洗过澡的潘文峰身上只着一件宽大的银丝睡袍,她紧张得额头却沁出了汗珠,心跳的很快,是因为紧张抑或是兴奋?两者皆有吧!她口感舌燥,这种惶恐、紧张还混着兴奋的感觉,简直像吃了吗啡一样让她每个细胞都迅速的活跃起来。 暗运生生诀,体内那股暖流果然像生生不息的的温泉般流遍全身。轻身一跃,潘文峰如轻盈的燕子般飞过那条小娶,宽大的睡袍被风吹起,发出“呼呼”的轻响。西门家的轻功“萍过无痕”被使用者施展的淋漓尽致、几近完美。此时微星下的潘文峰像一个在蹁跹舞蹈的仙子,星光映照她的银丝睡袍,反射出莹莹的银光,让她看起来圣洁的不像人间女子。 如果不是看她已经快到了后院围墙处,冷风还是愿意多欣赏一会儿这样少见的美景的,不管哪怕再跟踪一段也毫无怨言。她那看到围墙时的惊喜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平常人绝对不忍心在此刻打破她心中那欣喜的快乐。可是冷风不是平常人,他是冷风! “任姑娘,跑了这么久,也该累了吧!”一句冷冷的嘲讽,让潘文峰浑身兴奋的热血瞬间冷却下来,犹如从高高的云端跌落在冰凉的地面,将她跌的晕头转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如果不是地上那淡淡的阴影,她真的会把这句话当作幻听的。 正文 芙蓉帐暖只因恨 鸳鸯枕眠亦非? 被狠狠的摔在一张超大的床上,潘文峰痛抚着身上黑青色的淤伤,痛得皱起了眉。靠,他懂不懂怜香惜玉啊?!好歹现在她也算是个美女了不是?下手居然这么不留情!“你是不是个男人,居然如此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 “弱女子?”冷风挑了挑英挺的剑眉,回想起刚才如一只被激怒的野猫一样的她,那凌厉的攻势如果是一个平常人,大概此刻早已见阎王了。 潘文峰被冷风怪异的眼神盯得直发毛,他不是真的想怎么样吧?她真的对男人没“性”趣啊,虽然面前这个人很帅很酷,但是拜托,他这个女人的身体内藏着的可是一个正常男人的灵魂!潘文峰心中恶寒不止,眼角四顾,尽力找脱身的方法。 左边的墙上有一扇花窗,上面钉着碧色窗纱,隐约听见窗外流水的声音。如果通过窗外的水流逃走既可顺水找出去的路,又可掩去身上的味道,当然前提是先制住冷风! “窗外的水流是引自地下水,不是通向园外的。”冷风一句淡淡的话让潘文峰猛然心惊肉跳,但冷风接下来的动作更让她胆战心惊、惶恐不已。他居然在脱衣服!!! 随手将黑色的长袍抛开,烛光在飘飞的黑色绢丝上映出晕晕的光。烛光的暗影下,他右边嘴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的看入潘文峰那双惊恐的双眸,似乎在逗弄一头陷入绝境的小兽。 当然,潘文峰并不是怕他脱衣服,而是他脱了衣服以后要干的事情。毕竟,一个光着身子的男人并不能给他多大震动。 虽然潘文峰简直恨透了面前这个把她当猴耍的男人,但是却不得不承认——他的身材真的很棒。修长的双腿、精壮的肌肉,巧克力色的肌肤显出淡淡的光泽,肌理细腻、骨骼均匀,如一头随时可以爆发的野豹,而潘文峰就是他面前的猎物。 夜里的镇西王府灯火通明,几个仆人端着热水来来往往。黑暗的天幕微有几颗星辰,空气中飘荡着夜来香的甜腻,似乎还混着些许鲜血的腥味…… 往日白玉一般的人此时躺在床上,几乎奄奄一息。他四肢鲜血淋漓、血肉模糊,隐约可见其中的白骨。身上的白色亵衣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象牙般白皙的皮肤上,似乎刚从水里捞出来。神医段干悔停下手中的手术刀,右手顺便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抬头看脸上苍白如纸的西门飘雪,不禁暗暗赞叹:好一个西门家主,竟没痛晕过去! 西门飘雪睁大了充斥着暗红血丝的眼睛,怔怔望着房顶那一盏华贵的水晶吊灯。嘴巴紧紧咬着一块雪白的毛巾,光滑的额头上浸出细细的汗珠,顺着鬓角流成一条条细细的河流。柔顺的黑发散乱在枕边,有种野性的狂放。苍白无血的肌肤,乌黑的发,洁白的床单,鲜红的血,这鲜明的对比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正在做手术的段干神医似乎听到有人在轻轻呓语:“盈盈……”转头望向西门飘雪,却见他依旧望着吊灯,双目无神。于是摇了摇头,甩去那丝幻听。 “喂!不别过来,要不然我不客气了!”潘文峰胆战心惊的看着冷风一步一步迈到她面前,口中说着丝毫没有威力的话。怎么办?反抗吗?凭自己三脚猫的功夫还不够他看的。屈服?那更不可能! 看着面前的潘文峰一张煞白的小脸,满眼的惊恐,那神情忽然让冷风浮起一丝怜意。他伸出右手挑起她小巧的下巴,望入她的眼睛,感受她的情绪波动,欣赏着她的每一个细节。他抚过她光嫩的额头,缓缓滑过她挺直小巧的鼻梁,最后停留在那双诱人的樱唇上。小小的、闪烁着粉红色光泽,像一颗丰硕饱满的果子,让人忍不住想细细品尝一下。 被冷风的目光看得紧张的不由得有些口干舌燥,潘文峰不自觉的舔了舔嘴唇,却见冷风身体微微一震,看她的目光中陡然多了一些狂热与欲望。 什么?欲望?她陡然一惊,心凉了一半。 是你先诱惑我的!被潘文峰舔唇的动作挑起的欲望瞬间充斥了全身,让他口干舌燥,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只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能让他欲罢不能,面前的美人还是第一个!他捧着她的头,突然狠狠的吻上了她的唇。 潘文峰的目光突然变得愤怒,似乎为了夺回那被侮辱的尊严,他右手蓄满了内力,以雷霆之势袭向眼前那张可恶的脸。冷风冷笑一声,右手在她身上几个穴位迅速点几下,那威力十足的拳头如在半空遇到一个透明的屏障,顿时软软的垂了下来。 这瞬间的交锋并不影响冷风品尝那甘美粉唇的兴趣,他轻瞟她一眼,带着淡淡的嘲讽,似乎在嘲笑潘文峰的不自量力。 “总有一天我会将我今日所受的侮辱加倍偿还!” “欢迎之至!”冷风轻温着她颀长的脖颈,轻轻回道…… 一夜的颠鸾倒凤让潘文峰第二天中午也没有从床上爬起来,只好哀怨的倚在床上哀叹自己悲惨的命运。 如果是另外的一个男人,大概很难接受被一个男人强暴了的事实,但是潘文峰不一样,他是潘文峰,他是一个从小看惯了并且经历了种种难以言说的苦难的孤儿。孤儿院中走出来的孩子,有什么遭遇不能够承受呢?他们为了生存挣扎在社会的各个阶层,放弃了善良、正直,甚至尊严,一切阻挠他们生存下去的东西他们都会丢弃。他们不知道为了什么而生存,因为那是一种本能罢了! 与潘文峰同时出来的孤儿们平时干的工作形形色色,早让潘文峰麻木不仁。小偷、窃贼、妓女、混混、黑社会,甚至“鸭”。不要说他们不道德、不知廉耻,这些华丽的口号还不如一块面包来得实在,在生存面前它们卑微的如同一坨臭狗屎! 但潘文峰尽力让每一天都很快乐!他有什么理由不快乐,上天降给他的苦难已经够多了,凭什么他还要用悲伤忧愁来惩罚自己?! 其实,如果能够选择的话,他宁愿失身给西门飘雪,至少他不会让她第二天起不了床! 正在胡思乱想、昏昏欲睡时,门“砰——”的一声被踹开了,随之而来的是杂乱的脚步声,来到床前停了下来。潘文峰懒懒的睁开眼,看着纱帐外那几个模糊的身影,似乎是几个女人? 纱帐突然被掀开,站在潘文峰面前的是个漂亮的女孩,她穿着鹅黄色纱裙,乌亮的头发上装饰着几个名贵的钗子,水灵灵的杏仁眼透着寒意,红润的小嘴紧紧抿着,俏脸含霜,一付来势汹汹的模样。身后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怀着些嫉妒的眼神不怀好意的盯着她的脸,似乎要在上面穿两个洞。 潘文峰懒懒的瞥了她一眼,顺手拿过扔在一旁的银丝绢袍,那浴袍不知是什么材料织成,昨夜竟没有扯坏。她就在那身着鹅黄衫的女子眼前穿上浴袍,掩住赤裸裸的身子,丝毫不顾那女子眼中的怒火愈来愈盛,简直要将潘文峰烤成人干。 原来这女子乃是武林名宿冷真的孙女,冷真二子的女儿,与冷凝霜乃是堂姐妹,也是冷风的表妹,名为冷梅魂。因对冷风情有独钟,所以长住在冷家。此番听说冷风昨夜掳来了江湖第一美女,就急急的赶来。 望着雪色凉被上的斑斑血迹,冷梅魂怒火中烧,恨不得将面前那绝色女子的脸撕碎,看她日后如何勾引男人。她参杂着嫉妒与愤怒的目光望向潘文峰,却被潘文峰那旁若无人、烟视媚行的行为惹得更加恼火。 “不知廉耻的狐狸精!”她恨恨的骂了一句,伸手扇向潘文峰那张晶莹的脸。 “啪——”一声清脆的碎响,细瓷茶在地上摔在粉碎,水泼洒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西门飘雪有些愣愣的看着地上的茶水,轻皱起了眉头。 “飘雪,不要着急,段干神医说这几日不益用手。西门家暂且有珏打理,你可以趁这段时间好好静养。”冷凝霜指挥着丫鬟收拾碎片边安慰道。 西门飘雪点点头,微笑道:“这几日麻烦表哥表嫂了。不知江湖最近动态如何?”冷凝霜秀眉微颦,道:“抱云亭被分雪阁、烟雨楼、聚英帮联合攻击,珏虽阻了一次,但效果不大,现在大概抱云亭损失不小。西门家现在已经恢复了往日的运作,不过因为元气大伤,也不是一时半会句能完全恢复的。现在有珏坐镇,江湖上还没人敢轻易动手。芦州和暮城已经夺回来了,不过尽安被冷家完全占领了。”冷凝霜停下来看西门飘雪,见他没什么反映方继续道:“逆天教最近没什么动静,剩下的三大帮派因为谁做盟主的事争执不下,所以至今不敢对逆天教贸然出击。” 轻轻的点了点头,飘雪低下头静静沉思起来,冷凝霜小心的走出去,不再打扰他思考。 “有……盈盈的消息吗?”一句轻问,带着浓浓的渴望。 冷凝霜停下脚步,忍不住在心中叹息一声…… 嫩白如脂的脸上赫然浮起一个鲜红的掌印,冷梅魂捂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潘文峰高举着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右手,两个丫鬟也惊的说不出话来。 “要撒泼去找别人,大爷……姑奶奶我没空陪你玩!”潘文峰玩味的瞟了她一眼,真是可惜了那一张漂亮的脸蛋。记得他好像没有打女人的习惯的,怎么性别变后,什么都跟着变了? “你……竟然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将要为此付出代价!”冷梅魂指向潘文峰的手气的发抖,口不择言的威胁着,眼中的血丝都要浮现出来,状若疯狂。 随手挥开指着自己鼻子的纤指,潘文峰靠近冷梅魂,像个流氓一样轻挑起她小巧的下巴,“啧啧啧,小丫头够刁够蛮,只是可惜了这张漂亮的脸蛋!”直到冷梅魂的脸色气成青紫色,潘文峰才心满意足的放开。 “表哥,她欺负我。你看我的脸都被她打肿了!”冷梅魂瞥见门口黑色的身影,像看见救星一样奔了过去,扯住冷风的手臂轻摇道,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泪光在眼中晶晶闪动。“表哥,你一定要帮我打回来!”那糯米般娇软的嗓音,如受了委屈的小女孩,与方才嚣张跋扈、气势汹汹的刁蛮女子判若两人。这番快速的变脸让潘文峰惊奇的瞪大了眼睛,这女子变脸的速度还真是……让人无语啊!四川戏剧中的变脸谱也要稍逊一筹吧! 冷风扫了潘文峰一眼,那眼神凌厉如剑,让她从心底透上一股寒意。他轻轻抚了抚冷梅魂微红的脸颊,手上的翡翠扳指绿光暗闪,淡淡道:“好,表哥帮你打回来!” 空气突然凝住,这夏日闷热的房间里却有一种让人发自内心的寒冷! 看着冷风一步步趋近,那轻微的脚步仿佛一记记重捶狠狠敲击着潘文峰的心脏。冷梅魂恶毒快意的灼热眼神,两个丫鬟幸灾乐祸的嗤笑,冷风右嘴角那丝若有似无的冷笑,这一幅画面与记忆中那一幕幕相连接,仿佛穿越了时空的界限混合在一起。人们的嘲讽冷笑、麻木与冷漠,那一声声恶毒的叱骂, “没娘的野种!” “社会的垃圾!” “你怎么不去死?!” 这突来的记忆让潘文峰又回到那不堪的过去,现在与那时多么的相似。原来,不管我到哪里,都避不过这些丑恶的嘴脸啊! “盈盈……”混乱的脑中突然回响起一个暖暖的声音,将陷入过去的她拉了回来。温润的眼神,春风般温暖的笑意,飘雪,呵,还有大哥,原来她不是一个人,原来她也可以得到关爱! 迷茫的眼睛渐渐清澈、渐渐冷静,潘文峰抬起头对上冷风的双眼,似乎没有看到他那高举的右手。 “你真是可怜!” 修长而有力的手掌停在潘文峰脸颊一寸之处,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从他掌心传来的微热的温度。 “西门胜抢了你父亲的女人,你抢了他儿子的女人。”她看入冷风深邃而散发着危险的森寒的眸子,冷冷的嘲笑:“这些年过得是不是很不痛快?整日想着如何击败西门飘雪,如何摧毁西门世家?现在你做到了,连西门飘雪的女人——江湖第一美女你都抢到了,可是你究竟得到了什么?在那腐蚀般的快乐之后随之涌来的是一阵阵空虚失落,对不对?”她挑起眉毛,清澈的眼里是豪不客气的讥讽,“是不是打我很爽啊,用我惊恐的样子来满足你那变态的快感与欲望?啧啧啧,真是可怜!” 冷风那散发着寒意的瞳孔慢慢收紧,气息也有些喘急。她要击破他那层坚强的面具,将他阴暗的内心暴露在烈日下。 旁边的冷梅魂不可置信的看着潘文峰,又望向冷风,似乎为潘文峰讲出这些荒唐愚蠢的话而不知所措,又对冷风居然没有立刻教训她而诧异,她走向那气氛怪异的两人,还没接近就感到冷风周围那危险的气息。她小心翼翼的凑近冷风,轻扯着他的衣袖道:“表哥,别听这个女人胡说,你快好好教训她啊……” “滚——”冷风沉声呵斥到,随手挥开她,“表哥——”冷梅魂竟没有听出他语气中那深深压抑的怒气,娇声还要上前去痴缠。 “滚开——,听到没有?!”一声发泄般的暴喝,使冷梅魂呆立当场,脸色苍白的看着冷风,随后转身跑开,隐隐还传来哽咽之声。 “原来你只会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果然不愧是冷家家主,我算是见识了。”潘文峰冷眼瞧着这一切,不觉中倒有些可怜冷梅魂,鄙夷的瞟了冷风一眼,却见冷风笑了。他嘴角微微翘起,坚毅的下巴也少了些刚硬的线条。 “女人!别太自以为是,你以为你是什么?洞察一切的圣女?”他英挺的剑眉轻扬,显出不屑一顾的神情,“别忘了,你还在我手上,小心我这个心理阴暗的小人对你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那就得不偿失了!” 烈日炎炎,园中的花草都恹恹的拉拢着头,周围被太阳照得有些耀眼。冷风远去的背影却是阴暗的,不是因为他的黑衣,而是直觉。 直觉?潘文峰自嘲的笑了一下,变成女人之后,连这种东西都有了吗?她不经意的抬起头,那遥遥的黑影似乎有些……孤独…… 正文 一朝往事渺若虚 十年旧故恍如? 冷家的气氛最近很是怪异,下人比往日更忙碌起来,准备着灯烛、白纸、檀香等物,像是要进行什么祭祀之类的仪式,仆人们更谨慎了许多,就连那个刁蛮的小姐冷梅魂来找碴的次数也少了许多。 终于在不经意间,潘文峰从下人的闲谈中知道了原委:原来再过两日便是冷家上任家主冷玉的忌日! 是夜。 这夏日的夜里次白日里凉爽了许多,可是屋里依然闷热异常。潘文峰沐浴后睡不着觉,于是便在园子中纳凉。 这几日来,潘文峰不是没有试着逃跑过,可是冷家森严的守卫总是让他一次次无功而返。来硬的不行她就来软的,哀求讲理她也用过,冷风那面无表情的脸总让她恨不得狠狠的锤上两拳。不管她是暴跳如雷还是哀怨恳求甚至暴力相向,他都是那张三拳打不出来一句话的臭脸。 想着这几日来苦闷无聊的生活,潘文峰忍不住咒骂了几句。虽然生活条件比在原来世界要好的多,可是他的自由却被禁锢在这个圆子的范围内,不能逾越半步,这让她感觉自己似乎是一只被困在笼子中的金丝雀。 空气中飘着夜来香的香味,也混杂着各种淡淡的花香,似乎也有些流水的水腥味。夜晚的蝉声分外响亮,它穿透夜色刺入人们耳中,使人心烦意乱。 穿过蔷薇架,漫过篱笆墙,一间房子显露出来。红墙青瓦、青纱小窗,没有雕梁画栋,没有琉璃瓦檐,也没有洋漆彩壁,这样简单朴质的房子在其他地方随处可见,但出现在到处是或雄伟或富丽或精巧房屋的冷家,就有些反常了。 潘文峰走到门前看了看,发现门被锁着,窗子也牢牢的关着,显得分外神秘。她使劲推了推门,竟一动不动。 “你来这里干什么?”一句散发着寒意的声音将潘文峰吓一跳,听出是冷风的声音方平静下来。 “我高兴上哪儿就上哪儿,难道连屋子都不让出了吗?”她冷笑一声,嘲讽道。冷风冷冷的瞟她一眼,耸身跃上屋顶。原来是在屋顶,怪不得像鬼一样突然出现!潘文峰撇了撇嘴,也跃上屋顶。 青瓦经过烈日的烘烤到现在还有丝丝的温意。冷风枕着双臂静静躺在青瓦上看天空的繁星,对潘文峰的到来无动于衷。 “怨怨相报何时了,人的一生本就短暂,何苦还要浪费在这不尽的怨恨与报复中呢?这样的人生有意义吗?你活得快乐吗?轻松吗?”潘文峰也学着冷风的样子躺了下来。万里星辰的苍穹,空灵而冷寂,这样的星空可以存在千年、万年,它俯视着如浮游般生命短暂而渺小的人类在地球上生老病死,循环往复,可笑的是它们还用这瞬间的生命来怨恨,来追求一些毫无意义的东西。 冷风还是静静的望着天空,甚至连眼也没眨一下,对潘文峰的话置若罔闻。 “西门胜的错误为什么要他儿子承担,飘雪他没有做对不起你们冷家的事,甚至对你的挑衅一再忍让。”潘文峰想起那一日的对话——: “你性格虽平和,但也不象是这样任人欺负到头上才还手的人啊?”西门飘雪无奈道:“当初如不是父亲嫉妒玉叔而将其赶走,也不会有今天西门家与冷家成仇的局面,我只是想替父亲还债而已。” ———— “那样善良正直的人也会做对不起你的事吗?”这句话最后已经带上了一些责问的意味。 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在潘文峰几乎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 “西门飘雪没有错,”冷风顿了一下,“他唯一的错误就是——他偏偏是西门胜的儿子。”冷洌的语气,简直要将空气冻结。 “可是西门胜已经死了……” “难道因为他的死,他所做的一切卑鄙的事都一笔勾销了吗?他带给别人的痛苦也可以忽略了吗?”冷风咄咄逼人的责问让潘文峰无言以对。“所以,西门飘雪必须承担他父亲的的罪孽,哪怕人人都知道这不是他的错!” 潘文峰终于明白冷风也并非全然不分是非黑白,只不过那怨恨积得太深,必须得找一个发泄的对象,否则冷家所受的伤害,他们忍辱奋起的艰苦经历就完全没有了意义。他一直都为这段怨恨而活着、奋斗着,这怨恨就是支持他生活下去的动力,可是突然有人告诉他,这段怨恨现在根本没有任何意义,那他还有什么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一个在这样环境中长大的人,还能怎样呢? 夜深了,蝉声也少了许多,方才的闷热也一扫而空,生出丝丝清凉。因为夜色的浓郁,花的暗香伴着蟋蟀清脆的鸣叫分外明显。星空依然是深深的蓝色,布着几道银丝织锦一样的银河,万里星光,整个看起来似一大块深蓝色的宝石,闪耀着璀璨的光芒。 沉默,但并不尴尬,经过方才的争辩,他们之间的距离反而更近了些。 “我是个孤儿,从小就被父母遗弃。”潘文峰似乎为了挽回些什么,尽力诉说着,“他们将我放到孤儿院门口——哦,孤儿院就是那种专门收养无父无母或被遗弃的孩子的地方——我从小在那里长大,跟其他的孩子争抢食物、争着表现,期望有一天能被一对好心的夫妇收养,离开那个人人冷漠、自私的地方。”她停顿了一下,好像不想再回忆,但她还是继续说了下去,“的确,我被领养了,当时我高兴的发疯,看着其他孩子那羡慕嫉妒的眼神,我心里不知有多么的满足。”说到这里,她苦笑了一下,那无奈的笑,含着说不出的酸涩。 冷风微微动容,转头看她忧伤的脸,一时无语。 “开始几天还好,他们带着我买各种东西,像一对真正的父母一样,那几天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日子。可是——”她不自觉的停顿一下,“后来,他们因一些小事打我,我尽力忍耐着,认为他们只不过是一时失手,谁知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他们越打凶,次数越来越频繁。终于,在一次毒打之后,我流了很多血,趁他们不在家,我又逃回了孤儿院。虽然明知道回去后要接受同伴幸灾乐祸的嘲笑和讥讽,但我毫无办法,除了孤儿院我还能去哪儿呢?”她微笑着看着星空,似乎在诉说着别人的故事,嘴角那一丝满不在乎的笑意却让人忍不住心痛。 青瓦上的温暖已经散去,缓缓侵入些清凉,抚去了最后一丝闷热与蝉声,周围开始变得寂静。 冷风坐起来,收起两条修长的腿,看着夜色沉默不语。 “我怨恨过老天对我不公,恨将我遗弃的父母,我嫉妒同龄的孩子有一个温暖的家,我灰心丧气、绝望。可是,有什么用呢?老天已经送给我这么多苦难,为什么我还要折磨自己?!所以,我要每天都活得潇洒,老天要让我痛苦绝望,我偏要逆天而行!”天上的星光似乎都落入她的眼中,说话时她的眼睛闪烁着自信的光彩,连天上的万点繁星都黯然失色。 转过头来,冷风不敢再看她微笑的脸,她那丝自信的笑似乎在嘲笑他的自私与无知,那丝微笑让他浮起一个模糊荒唐的念头,难道我赖以生存的恨意竟如此的不堪与渺小吗?……不……绝对不是这样的…… 一直以为她是个受万人宠爱的长着一副好皮囊的女子,人们为她倾倒、痴狂,情愿为她做任何事情,她应该没有什么不称心如意。原来事情的真相不是想像中那样简单。这样绝世的人到底曾经受过多少苦难?她经过了怎样的痛苦绝望才有了这样一付豁达淡然的心? 到凌晨时候,潘文峰才沉沉的睡下。她躺在凹凸不平的青瓦上,长长的黑发散开,大概是落得不舒服吧,她的眉毛微微皱着,似乎梦也不安生。 冷风盯着她熟睡的脸,有些犹豫的伸出双手,轻轻的将她抱起来,那绿扳指反射出柔和的光,如一潭春水般荡漾。他动作轻柔的如同拂过水面的羽毛,仿佛怀中里是一件无价而易碎的珍宝。 耸身跃下屋顶,穿过层层轻薄霭,他抱着她走向睡房。 清江乃八城排名之二的繁华城市,它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发展成为八城之二,风头只逼西门世家所在地——梁州。清江跟着冷家一起繁荣昌盛,被世人所向往,所以清江的城守实际乃是冷家家主冷风,官府的城守只是挂个虚名而已。 所以此刻冷梅魂在大街上大肆购物,而那些店主必恭必敬殷勤至极的模样就很好理解了。 冷梅魂今天很不高兴,因为她的丫鬟在凌晨亲眼看到她情有独衷的表哥亲昵的抱着那个狐狸精——任盈盈进了她的房间。再联想起前几天表哥曾在任盈盈的房间过夜,她嫉妒得都要发疯了。 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的,一个从青楼里出来的烟花女子难道就那么吸引人?还什么江湖第一美人,哼,她配吗? 她拿着筷子狠狠的戳着盘中的红烧鱼,似乎那鱼就是那个可恶的狐狸精。两个丫鬟胆战心惊的看着那条惨不忍睹的鱼,心中暗呼侥幸,小姐今天竟然没拿她们撒气?! “冷小姐,我家主人请您到楼上雅间一叙,不知小姐是否赏脸?”一个看起来很干练的灰衫人走过来行了个礼,问道。 梁州,西门世家,雨打新荷。 这新荷水榭已不是那荷叶遍池、蓓蕾待放的青嫩模样,现在的菏塘是一位风华正盛的贵妇人,尽情展现着她的妩媚与热情。红、粉、白的荷花,似一张张浓妆淡抹的娇颜盛开笑容。 倚着圆窗,西门飘雪长身而立,一袭白衣如雪,洁白的丝带缚着他乌黑柔顺的长发。他的眼波温润而柔和,眼眸深处却围绕着一层淡淡的忧郁。 西门家已经由西门飘雪接手,武功虽还未完全恢复,但日常生活中的琐事还是可以自己完成。古澜当初没有废掉他的武功还真是失策。他看了看手腕处深深的疤痕,不禁自嘲的笑了一下。 如今的西门世家已不复当初武林第一世家的辉煌,虽无太大的损伤,但是不败的形象已经被冷风彻底打破,这也就预示了任何人都可以分一杯羹。现在最急需的就是休养生息、发展势力。等到一切准备好之后——冷风,既然你无情就不要怪我无义,父亲虽对不起你们冷家,但是我也不能容忍西门家就此毁在我手上。更何况,你竟虏走了盈盈…… 他望了望天空中的烈日,眼波突然寒冷。 眼前是个比妖精还美的人,栗色闪动着琥珀光泽的发,秀挺的鼻、红润的菱形小嘴,特别是那双顾盼生情的桃花眼,简直将冷梅魂惊得魂飞天外。 古澜手持一把象牙镂花扇,悠闲的摇着,斜瞥一眼呆在原地的冷梅魂,不禁轻笑出声,“冷小姐,怎么了,看傻了?” “我、我才没呢!你是谁,找我什么事?”冷梅魂刷的脸红了,竟然盯着一个男人看了这么久,真是糗大了。 “想不想让勾引你表哥的女人离开?”古澜轻挑修眉,似笑非笑的问道。冷梅魂栗然一惊,“你怎么知道她……” “到底想不想?如果想让她离开我就帮你,如果你想继续看到她和你表哥在一起,我就不再打搅。”古澜不耐烦的摇了摇扇子,水红色的丝袍轻轻飘动。 闷热的空气中有阴谋的味道,但是却又不自觉的让人想陷进去。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冷梅魂不是个傻子,怎会有人无缘无故的好心帮忙,这背后绝对有阴谋。 “呵呵,如果不是为了让你相信我,我还真的不想说呢!毕竟是件挺伤自尊的事。”古澜用扇子掩着嘴轻笑道,“因为在我与西门飘雪之间,她偏偏没有选中我。既然得不到,那——就毁灭她!” “给谁送的?”冷梅魂喊住了端着托盘的丫鬟。 “回小姐,这是给盈盈姑娘煮的莲子羹。” “哦,你先放这儿,去我房中把我的手绢拿来!” 丫鬟的身影渐渐远去,冷梅魂警惕的朝四周望了望,随后从袖中拿出一瓶粉红透明的液体—— 一个三寸的透明水晶玻璃瓶凭空飞到冷梅魂面前,而古澜却只是懒懒倚在长椅上品着一杯美酒。他的内力竟达到内收外放、收发自如境界了吗?这一手凭空托物直震得冷梅魂目瞪口呆。 压下心中的惊惧,她伸手接住那瓶粉红色的药液,有些疑惑的看着那散发着如梦似幻流光的液体,“这有什么用?” “只要喝下它,人就如喝醉一样无声无息的死去,没有任何迹象,谁也不会怀疑是你!到时你和你表哥比翼双飞,没有人会拆开你们了!”他诱惑般的话语,像美丽的毒罂粟一样让人欲罢不能…… 正文 生时梦想随风去 魂散娇躯逐水? 寒玉棺中的潘文峰静静的躺着,面容安详,皮肤一如生前嫩滑,只有禁闭的双眼、冰冷的肌肤显示这只不过是一具没有生命的躯体,里面的灵魂早已离去。 修长苍白的双手颤抖着抚上了她的脸,冷风有些不敢相信,昨天还与他促膝谈心的人,怎么今天就成为这样一具美丽但没有生命的尸体? 寒玉棺虽能保持尸身在十年内不坏,但是她终究会消逝而去。一想到这美丽的人会慢慢腐烂,会长满尸虫,会化成尘埃和大地融为一体,他心中就忍不住的抽痛。 父亲死去时,他只有对西门家的仇恨;母亲终生得不到父亲的爱,所以母亲去世时,他也只是为母亲的解脱而欣慰。可是这个相识不到一个月的女子死去时,他有的只是惘然,好似心突然被挖走了一块儿,随着这绝世的女子一同死去了。 “表哥,你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冷梅魂看着他表哥分外孤独的身影,有些心疼道。 轻抚着棺中的脸,冷风挺立的身躯如千年的雕像般定定立着,世上唯一懂他的人也这样去了吗? 就算死了,我也比不上她吗?冷梅魂恶毒的盯着棺中那具美丽的躯体。 “表哥,……” “你先出去吧!”淡淡的语气却有不容质疑的威严。 欲言又止,冷梅魂不甘的咬了咬唇,转身走开。任盈盈,你再美又有何用,如今还不是躺在棺材里等着被埋进阴冷的坟墓里?!冷梅魂冷笑着,回头看灯火通明的灵堂,迟疑着又向原路走回去。 躲在门后,冷梅魂看见她这一生也不会忘记的画面—— 冷风俯下身子,轻吻上了那棺中女子的唇…… 夏季在不知不觉中远去,似乎在一夜之间,百花落尽、绿叶微黄。 “主人,真的要这样做吗?”一向沉稳的冷安听到冷风的吩咐竟失声喊出来。主人他疯了吗?竟然要将任盈盈的尸体运送回梁州西门家?!众所周知,镇西王府小王爷王珏与任盈盈结拜为兄妹,王珏顾及着朝廷不准干涉江湖之事的指令,才没有大的举动。如果此时将尸体送回去虽能打击西门飘雪,但得罪的是镇西王小王爷——王珏啊! “去吧!”冷风摆摆手,示意冷安离开。他大拇指上的扳指黯淡无光,似没有了生命。 当初侵占西门家的时候早将镇西王府得罪了,也不在乎这一回了。哼,西门飘雪,看到心爱的女人如今便成一具尸体,真想知道你的反应啊! 望着那装着寒玉棺的马车远远而去,他忽觉心上的某一块似被狠狠的割掉了,留下一阵阵的刺痛…… 送往西门家了吗?古澜粉红的棱唇边翘起一丝莫名的笑,阳光透过林间的树叶,点点斑斑落在他晶莹如水晶的肌肤上,恍若妖娆的妖精。 “那就暂停计划,等到送到西门家时再进行!” “是,教主!” 呵,真想看看西门飘雪见到尸体的表情呢! 我得不到的东西,天下谁还有资格得到?! 梁州。 大街依然喧闹,小贩比比皆是。行人中佩刀带剑的江湖人士明显的增多,梁州经过那一场风雨,倒引得武林中人竞相来这梁州,倒是给梁州又增添了几分繁荣气息。 洛湖之上,白帆点点,几片荷叶在这初秋季节还未转黄,依然亭亭玉立。小舟穿梭在荷叶间,采莲的姑娘们笑语盈盈,浑然不知忧愁。 一座画舫悠悠飘在洛湖之上,在这初秋的午后显得分外闲适。画舫四周站着几个黑衫侍卫,神情凛然,一看就知道舫中的人非尊即贵。 “红尘繁华梦,人间几回情!本是缥缈物,回头一场空……”望着茫茫无边的洛水,王珏轻轻吟到,眉间似乎在尽力掩饰着一股悲跄。 “表哥,好好的怎么看破红尘了?是不是与大嫂吵架了?!”西门飘雪持一杯醉仙楼的桃花酿浅浅品着,细长温润的眼中有几丝疲倦。 王珏回头看西门飘雪,他这一位人中之龙的表弟经过近几个月的磨练,增了些成熟与沧桑,减了些温婉与谦和,眼中竟时常闪过几分凌厉的霸气。这对他西门家主的身份倒是相符,但是当初那个温文而雅、谦恭和气的表弟就真的一去不返了吗?如果让他知道那件事情…… 三天前,王府侍卫在梁州城外拦下了一辆颇为可疑的马车,谁知里面竟是一付寒玉棺。当看见躺在棺中的盈盈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冷风竟真敢这么做?!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因忌讳皇上“官府不干涉江湖之事”的旨意而迟迟不敢轻举妄动,却不想因此害得盈盈香消玉损…… 王珏深深吸了口气,将思绪扯了回来。这件事已经瞒了飘雪三天了,可是他迟早会知道的,江湖上最近已经开始流传“江湖第一美女任盈盈”已死的消息,与其让他听别人信口胡说,还不如现在就告诉他事实。 “飘雪,天下好女人多的是,你不一定非盈盈不可。”王珏正视着西门飘雪,沉声道。 西门飘雪浑身一镇,抬起头看着王珏的双眼,“表哥,你难道可以舍弃大嫂去爱别的女人吗?” 王珏一时语塞,偏过头望着粼粼洛水,他只是轻轻道:“盈盈,已经去了……”他不忍回头去看西门飘雪的表情,只是静静听着身后的动静。 沉默。 远处飘来采莲女悠扬的歌声,伴着画舫船夫划水的声音分外清晰。 “表哥,开什么玩笑。你怎么也拿那些江湖传言来骗我?”他低下头喝酒,墨玉般的长发遮住了他的面孔。 王珏心中一沉,是啊,西门家的情报组织怎会不报告这样的事情给飘雪,原来他早已知道,却隐忍着装做不知道。“不要在骗自己了,你知道这是真的!”王珏忍不住长叹到。 “我不相信!除非亲眼见到她的尸体,否则我绝不相信!”西门飘雪猛的抬起头吼道,血红的眼睛充满了疯狂,手中的杯子被捏得粉碎,不知是红色的酒汁还是鲜血,随着他如纸般苍白的手上流了下来。 望着他血红疯狂的眼睛,王珏一字一顿道: “好,我就让你见见她的尸体!” 经过近一个月的跋涉,寒玉棺中的人依然面目如生,似乎只是在沉睡、随时都可以醒过来一样。只是她长长的睫毛不再扇动,她小巧的鼻翼也没有呼吸。 西门飘雪怀疑这只是一场梦,因为这一切都是那样虚幻不真实。盈盈怎么会死呢!一个月前他们还在开玩笑,她还做面给他吃,她还亲手喂给他!她的巧笑嫣然,她的眼波流转,她如雪莲盛开般的笑容,她丝毫不矫揉造作的神情……这一幕幕明明还在他脑中回放,盈盈怎么会死,这是多么荒唐可笑的事?! 那这具与盈盈一模一样的尸体是谁?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她是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这原本只是个恶梦吧,对不对? 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绽开了一丝微笑,那笑恍若清晨第一缕阳光射入天地间,宛如花苞在清晨的雾霭中悄然开放…… 只是,为何,他的眼中却流下那一串泪珠…… 与洛湖相接的洛水是出风景极好的地方,两岸繁花似锦、树木葱茏,偶尔有动物出没其间。洛水宽达五丈,水面幽深,绿色的水色让人看了不禁心悸。 此时渺无人烟的洛水边却有几人站立。一只布满鲜花的竹筏上静静躺着一个绝世美人,她一身白衣似雪,似乎只有白衣才能衬得上她的“遗世而独立”,只是此刻的她再也不能“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飘雪,水葬吉时已到,让盈盈去吧!”王珏望着痴痴看着盈盈的飘雪,不忍道。冷凝霜不忍看西门飘雪失魂落魄的模样,只是掩面转过头去。 恍若未闻,西门飘雪抚着盈盈冰冷僵硬的脸,一动不动。发生的一切都太不真实,这现实竟残酷到比梦境还让人不敢相信。 盈盈,你不是很想到江湖上闯一闯吗,可因为我的自私,竟没让你如愿。现在我真的很想陪你闯荡江湖、游览名山,可是……这是你对我的惩罚吗?对不起,盈盈,生前无法实现的愿望,却只能如此可悲的在死后成为现实。 “飘雪,让盈盈去吧!她生前最希望四处闯荡,顺着洛水,如今她的愿望可以实现了!” 西门飘雪浑身一震,紧紧闭上了双眼。微风拂动他柔顺的发,丝丝缕缕都在风中飘散。 推开竹筏,就此推开了他与盈盈只间的联系。从今以后他们之间再无交集。他有的只是回忆,而她只能在另一个世界空茫的游荡。 单薄的衣衫微动,西门飘雪忽然感到一阵寒冷,他紧紧握住拳,显出苍白的骨节。 “冷风,今生今世,我西门飘雪与你不死不休!” 黑夜中的洛水飘着些茫茫的白雾,岸边的树木随着微风轻响,草丛中蟋蟀声嘶力竭的尖叫。寂静的夜颇有些不平静。 布满鲜花的竹筏上静静躺着个女子,随着微波缓缓流动。 一只大船穿破了黑夜的幕布,刺透了雾霭的白纱,木桨荡着水花向前滑动。大船灯火通明,照得洛水也明亮起来。 “找到了——”一声带着惊喜的欢呼响起,船上的光全映向水面上飘着的竹筏。从船上放下一只乘着两人的小舟,滑向竹筏,将女子抬上小舟后,小舟被大船吊了上去。 喧闹只持续了半个时辰,井然有序的完成工作后,大船像来时一样静静离去,寂静的洛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空空的竹筏飘在幽深的洛水之上…… 正文 逆天宫施封魂术 碧烟筑生孽情? 太渊,位于东南之边,一向是中原人士又畏又恶的地方.因为这个地方不仅是凶猛野兽出没最频繁之地,而且此地民风粗蛮,被认为是蛮夷之地.更重要的是,最大的魔教---逆天教,就坐落于此.因为被认为是蛮夷之地,所以朝廷便不大管理,近几年来逆天教发展更是迅速,甚至大部分太渊之民“只知逆天,不闻朝廷”。 此刻,逆天教徒正奇怪:教主自中原回来之后就与一具棺木进入密室,到现在已经两天了。因为教规森严,众教徒也不敢擅自议论。 这是个四方型的密室,四角都燃着琉璃灯,但室内并未因此而明亮,反而更朦胧。密室中间放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白衣美人,赫然看去,竟是死去的潘文峰。 床四周燃着一种奇异的香,冒出的白烟充斥了整个密室,正因为如此,密室中才朦朦胧胧看不清楚事物。 从白烟中走出一个粉红色身影,他单薄的身子衬着那袭粉红愈加显得妖艳。走到床边,古澜细看潘文峰的脸色,妖媚的桃花眼中竟有几分凝重。 潘文峰脸色虽红润,但丝毫没有呼吸的迹象。难道这“返魂香”竟失去效用了吗?古澜不禁蹙起了眉。 原来,当初古澜交给冷梅魂的并非什么毒药,而是能使人假死的“千日醉”。人吃后,就如死去一般,没有呼吸,全身僵硬冰冷。如不及时燃“返魂香”使之醒来,三个月内就会真的死去。本来古澜打算在冷风埋葬潘文峰之后就将其尸体夺取过来,却没想到冷风居然运送尸体到西门家,这也正合了古澜的心意,能够打击西门飘雪又能断其念头,何乐而不为? 因此,费了一个月时间,古澜才在洛水之上将潘文峰找到。虽然快马加鞭,但依然在回太渊的路上耗了近一个月时间。 抚着潘文峰的脸,古澜玩世不恭的神情早已消失不见。难道真的醒不过来了吗?忽觉入手处的肌肤嫩滑微温、富有弹性,竟再没有一丝僵硬。古澜突然开心起来,细眉也舒展开,波光潋滟的眼睛瞬间荡开一些欣喜,露出孩子般的笑颜。 盈盈,我知道你不会这么轻易的离开的,你曾经发誓要亲手挑断我的手筋脚筋呢,如今誓言还没有实现怎么甘心离开呢?不过……盈盈啊,我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他的眼波荡出璀璨的星芒,嘴角露出莫测的笑,轻抬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纤长白皙的双手竟发出幽幽的绿光。返魂香冒出的迷蒙白烟与闪烁的绿光交相辉映,在这密室内诡异无比。 那绿光渐渐化作一条条丝线,密密麻麻缠成一束。古澜眼中星芒一闪,绿光化成的丝线刹那间刺入潘文峰脑中。 “封魂大法--记忆封印!” 鲛绡帐内,古澜依偎在那白依美人的身旁,他右手支着头,左手缓缓滑过她的脸,好似在欣赏把玩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突然,那美人的眼睫毛动了动,似乎有要醒来的迹象。古澜微微笑一下,拿开右手,静静等她睁开眼睛。 美人迷迷糊糊大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刚坐起来才发现身边还依着个人,惊得睁大了眼,结结巴巴道:“你、你……你是谁?为什么会躺在我身边?”问了话后忽觉不大对劲,右手抓了抓脑袋又问道:“我又是谁?” 古澜看着她露出的自然毫不造假的甚至有些傻乎乎的动作,忍不住心中轻笑,这样真实的她真是可爱的紧呢!他坐起来,慵懒的靠在床头,轻笑道:“澜影,你叫澜影,是我的未婚妻,我叫古澜。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澜影?未婚妻?”她皱起眉头,苦苦思索着,可是除了满脑子的空白,她什么都回忆不起来。 “澜影,你真的都忘记了吗?古澜伸出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却见她不自觉的躲开。他抬起头望着她的眼睛,泫然欲泣道:“澜影,你居然开始嫌弃我了!”说着,潋滟的双眼内开始水波盈盈。 “哎,你别哭啊!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你解释清楚再哭好不好?”她被古澜说来就来的眼泪吓得手足无措,嘴里一边胡乱安慰着,一边挽起袖子替他擦眼泪。古澜顺势抱住她,她只好拍着他的后背轻声哄着。不知为何,她心里竟有一种熟悉的无奈与哭笑不得的感觉。 “澜影,你是我教当年收养的孤儿,一直在外训练。近日因我想你了才接你回来,却不想在半路掉进悬崖。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了,你却把我们以前的一切都忘记了!”古澜舒服的偎在她胸前,漫不经心的编着瞎话,仔细享受着这温香软玉抱在怀的触感,实在舒爽至极。 “哦?是这样吗?……喂!臭小子,不要占我便宜!” “人家是你未婚夫啦!” “未婚夫也不行!” …… 刘长老六十多岁,是逆天教中资格最老的长老。十几年前逆天教遭遇灭顶之灾时,正是刘长老将圣子古澜冒死带出去抚养长大,更是他日后召集逆天教旧部,使逆天教重震雄风。可以说,没有刘长老,就没有今天逆天教的辉煌,也不会有古澜的存在。 教主擅自承认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为未婚妻,并且将在本月十五日成亲,这多少让刘长老有些不解。 “教主,澜影姑娘来历不明,如果立为教主夫人的话,恐怕会引起教徒非议啊!还请教主三思!” 古澜微微皱了皱眉头,笑道:“刘长老不用担心,澜影是我带回来的,她以前的记忆也已消失,至于教徒的非议,那也大可不必担心,教中规矩一向森严,哪些人敢擅自议论教主呢?!” “话虽如此,但漠北暗月教一向有意与我教联姻,两教如果联合,整个江湖可尽是我们囊中之物!”说到此处,刘长老似乎看到了逆天教问鼎江湖的威势,不禁神情激动起来。 “哈哈---刘长老仍有此雄心当是我教大幸,但--”古澜稍顿一下,想了想继续道:“暗月教的野心一向不小,我本不欲养虎为患,何况如今的江湖马上就要大乱了,何需再与暗月联姻?” 看古澜成竹在胸的样子,刘张老不禁诧异,:“哦?可是西门世家元气大伤,两大世家交战也不会是在这一时吧?” “刘张老,你可知江湖第一美女任盈盈?”古澜不答,反而向刘长老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据探子回报,任盈盈即是西门飘雪的情人也是镇西王府小王爷的结拜妹妹。可是却为冷风所掳,江湖传言任盈盈已死,不知是真是假。不知教主说起此事是何意?” 淡淡的笑了笑,古澜眼中水波荡漾,“如果任盈盈是冷风所杀,西门飘雪与王珏都不能无动于衷了吧!" "那是当然!" "确实,任盈盈已经死了,死在冷风手中,并且西门飘雪与王珏已经见过她的尸体,现在他们应该有所行动了吧!" "属下愚钝,不解教主之意!" 古澜轻笑一声,说出自己使用千日醉使之假死和洛水之上寻尸等事. "教主英明,这一招计策实在妙,西门家与冷家此时势犹水火,江湖势必大乱,到时我们就---" "刘长老,你可还对我立澜影为教主夫人之事有异议?" "不敢,属下马上去办相关事宜,为教主大婚做准备。” 碧烟筑是逆天教一处宁静的所在,前任教主夫人就在这清幽之所修身养性。 四周是树林小山环绕,中间是一个新月形的湖泊,湖上建着竹屋与千回百转的长廊。湖水清澈可见底,游鱼卵石都清清楚楚的显在阳光下。 已经是秋天了,但是太渊地处东南方,冬天也温暖如春。在这秋日里,太阳依旧灼热,树木依旧绿意森然。 澜影第一次看见这碧烟筑就欢喜起来,围着整个小筑转了一圈,像一个主人巡视自己的领地一样。古澜站在她后面心满意足的笑。 “预备了,先说好不准用武功---开始!” 澜影与古澜卷着袖子和裙角,光着脚丫子在水里扑腾着抓那些异常灵活的鱼,脚边放着盛鱼用得木桶。 澜影眯着眼,仔细看那些在水里快活游动的鱼,可恶的阳光照在水面上,几乎晃花了她的眼睛,直到现在才抓了一条鱼。她撸了撸袖子,露出大半截白嫩如玉的胳膊,猛朝一条大鱼扑了过去,却不想没抓着,倒把全身都溅湿了。 “哈哈---”古澜在旁边看得开心,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却见她恶狠狠的朝他扬了扬拳头,摆出“你再笑,我就揍你”的凶狠模样,却让古澜笑的更开心了。 气得澜影猛得撩起水向他泼过去,古澜在水沾身之前飞身向后腾空而起,红色长衫飘舞,如一朵美丽的蝴蝶般在空中翩跹舞蹈。 “不行,你犯规了!哈哈,你用轻功了!”澜影相抓住他小辫子的孩子般拍手叫道。 “明明是你用水泼我的---”古澜厥起菱唇辩解道,可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的波光却如清晨的阳光般灿烂。 “事先规定又没不让用水泼,你就是犯规,我要惩罚你!”她开始耍赖,不依不饶。 “怎么惩罚?” 眼睛转了转,澜影笑嘻嘻的招手道:“你先过来!” 古澜满脸狐疑的走过去,看见她不怀好意古怪精灵的笑,心里敲起警钟。等他走到近前,澜影抓住他的肩膀使劲向后推去,妄想将他推进水里也变成落汤鸡,却不想古澜摔倒时也抓住她的衣服,于是--- “啊---扑通——哗--”水花四溅,两个人抱成一团跌进水里,灌了好几口水,惊得游鱼四处逃散。 “这次是你占我便宜耶!你想要就直接说嘛,人家不会不给你的!”感到姿势的暧昧,澜影手忙脚乱的从古澜怀中爬起来,却不想听见一句几乎让她晕倒的话。 “你--你--”她颤着手指着古澜的鼻子,却见古澜那张孩子般无辜纯真的脸,一时泄下气来。“哼,先让你嘴上占便宜,一会儿再收拾你!” 古澜看她详装凶恶的表情,忍不住莞尔,回想刚才的约定-- “先说好,谁抓的鱼最多就是胜利者,可以向失败的一方提出一个要求,不准用武功!” “什么要求都可以?”古澜盯着澜影凹凸有致的身材问道。 “你想什么呢?不要太过分!”想了想,又觉得这句话就不是说自己输定了吗,又改口道:“我一定会赢的!” 不是说提出什么要求都可以的吗?古澜在心中偷偷的笑,背着澜影闪电般出手抓了十几条鱼放进木桶里。澜影啊谰影,你不知道我古澜从不按规矩办事的吗?你这个小傻瓜! “怎么可能,我明明看见你没怎么抓的,怎么会比我多?”谰影看和两个桶里的鱼,皱着眉不敢相信的喊道,“你是不是偷偷用武功了?” “我哪有?你看见我用武功了吗?”古澜又露出那张招牌的无辜笑容,眼角洋溢着简单而纯粹的快乐。 “是没有看到。”她瞪了古澜一眼,哭丧着脸说:“好吧,我输了。你要提什么要求?” 古澜笑起来,恍若盛放的玫瑰,媚惑人心。他抚上澜影的脸,细细端详,细细把玩,看着她紧皱着眉头强忍着不快,心里暗暗发笑。他纤长的右手插入她柔顺的青丝,在她眼里怒火尚未爆发之即突然袭击了她的唇,狠狠的掠夺了一番后,在她出手之前倏然退开。 舔了舔菱形的唇瓣,古澜意犹未尽的看了一眼对面双眼喷出熊熊烈焰的澜影,忍不住在唇边绽开一个微笑,眼波荡出比平日更潋滟的光。 “你这个--这个--”似乎被气得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表达,澜影一时竟噎住了。 “我怎么啦?我长得怎么美,却甘愿让你占便宜,你居然还朝人家发火,人家可是吃了大亏了呢!”他委屈的瞟了她一眼,秋波微漾,风情万种。“再说了,你还是人家的未婚妻呢,迟早都是我的人,让我亲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澜影愣了一下,看着古澜栗色长发在阳光下映出琥珀的光,看着他认真而又带些期待的犹如宝石般的眼睛,一时间心里有些彷徨。她挠了挠头,有些为难的喃喃道:“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感觉有些不对劲,好象原本不该是这样的。我们之间好象--好象不应该是这种关系的。有时候想到要嫁给你做教主夫人就觉得非常怪异--” 听着澜影不自觉的自语,古澜眼中的欣喜与期待渐渐退去,脸上却维持着笑意,他轻轻扳过澜影的肩膀,认真道:“澜影,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迟疑,但是请你一定要相信,我爱你,胜过一切,甚至可以抛弃生命。你相信吗?” 被这突如其来的话惊了一下,澜影呆呆的看着古澜的双眼,那双眼睛深邃而认真,让人从心里不能怀疑他的话。她微微迟疑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 将她深深的拥进怀里,古澜这才感觉她是属于自己的。 难道封印了记忆却还不能消去她的感觉吗?既然这样-- 他媚惑般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慎重的神色。 正文 旧恨起寒风狂雪 新婚里柔情蜜? 自古江湖风云难测,但是所有江湖人士都预感到最近将要有大事发生! 西门世家以前势力集中在梁州 尽安、芦州、暮城、芜阳等大城市,集中并精锐,加入西门世家需要通过层层考核,异常森严,各堂主更是江湖上少有的高手。 冷家则在北方发展,北方之地苦寒且荒凉,远没有南方繁华。但北方民众孔武有力,北方各小城市都有冷家势力分布,清江、青宵两城更是冷家势力集中之处,字夺取尽安之后,又将势力发展过去。 西门世家虽失落了尽安,暮城与芦州也未完全恢复,但其他分堂完全没有损失一兵一卒,经西门飘雪的倏然转变的强硬作风,西门家气焰反而更盛从前。 剑气纵横,空气发出被劈开的尖啸声。 西门飘雪与王珏身周的空间犹似被扭曲,不论什么只要挨近身旁都被护身真气卷得粉碎。武场上坚硬的岩石地面本就被刀剑劈砍得凹凸不平,经王珏与西门飘雪的剑气所伤更是碎石迸溅、尘土飞扬。 两个人剑势纷繁、快若闪电,剑光带起的一道道剑影倒像是有千万的剑在舞动一般。地面上,西门飘雪留下的剑痕纤细若丝,却深达数寸,如若刺在人身上,当真可以达到“杀人不见血”;王珏留下的剑痕则深而宽,剑痕四周的岩石都被剑气击碎,如若与人对决如不是神兵利器,定被震断。 猛然一声兵器相击的脆响,两人如飞燕一样轻身分开来。 “飘雪,近日来功力又有进步,再等几日我可要成为你的手下败将了!”王珏豪爽的大笑几声,调侃道。 淡淡一笑,西门飘雪摇摇头,云淡风轻道:“大哥过誉了。” 看西门飘雪淡然的神色,王珏心中暗叹一声,口中却笑道:“走,尝尝你嫂子的手艺,她泡的茶可是绝品,当年盈盈也夸……”王珏想及时闭嘴却也来不及,果不其然又看到他怔怔然发呆的样子。自盈盈去后,这一向亲切和善的表弟犹如换了个人一般,竟一改往日的温婉,大肆侵入其他小帮小派,赫然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霸气。平日里除了处理家族事物,扩张势力、练功之外,只是看着盈盈用过的旧物怔然发呆,恍若走火入魔一样。 “不用了,我还想再练会儿剑!大哥先回吧,免得嫂子着急。”西门飘雪淡淡说完,就退后几步开始练剑。 “飘雪,我有事与你商议,停下来!”王珏神色凝重起来,口气慎重。 书房,绿茶微漾,白烟袅袅。 轻品一口,王珏舒了口气,道:“最近你还是不要再扩张势力了,朝廷暗另官府不要介入江湖之事,态度有些奇怪。以前朝廷虽然对江湖仇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遇到大的事件还是要镇压一下的,如今却不知为何,对江湖上两大世家交战这么大的事情不闻不问?” “大哥的意思是,朝廷任由江湖大乱,是为了坐山观虎斗,到时演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西门飘雪神色不变的说出这些可震惊整个江湖的话,却只是冷冷的笑了一下。 王珏眉头一皱,道:“原来你早已知道朝廷的意图,却为何……” “大哥,你身为镇西小王爷,却为了我将朝廷之事尽数相告,飘雪感激不尽。”西门飘雪突然打断王珏的话,拿起茶杯道:“以茶代酒,敬大哥一杯。”说罢便一饮而尽。 “飘雪,你……” “大哥,不论朝廷怎样,我与冷风的仇只能用鲜血来洗刷!不是他死就是我亡!”随着西门飘雪决绝的话,他手中的茶杯应声而碎。 “可是,就因你们的恩怨,你要连累整个江湖给你们陪葬吗?” 王珏的一声喝问让西门飘雪怔了一下,狂热的眼睛也黯了黯,他望着窗外飘零的枯叶,幽幽道: “大哥,我回不了头了。我已经约了冷风本月十五在尽安城外--决斗!” 太渊青竹山,是逆天教所在之地。 今日的总教与往日气氛大不相同,教徒人人面有喜色,忙忙碌碌的进进出出,高大的门楣上红绸做成的花朵高挂,红纱随风飘扬。巨大的黄铜雕成的螭龙威严甚至有些狰狞的卧在前门,上面涂饰着珐琅反射着光芒。 后院一座幽静的房屋内,几个丫鬟端着托盘来来往往。 黄铜镜中的人有着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美丽,出世的气质却穿着一身鲜红的嫁衣,倒添了几分人世的气息。 “哎,我简直美毙了,嫁给你还真有点舍不得!”澜影看着镜中的人不禁赞叹道。 “你哪有我美,别在臭屁烘烘的了!”本来在旁边静静欣赏她梳妆的古澜一听这话可不服气了,撅着嘴巴挤到她身边,两个人都映在镜中。 旁边侍侯的丫鬟听得此话也顾不得森严的规矩,都忍不住捂着嘴巴偷笑起来。 镜中的古澜穿着华丽的红绸长衫,上面用金银两色线绣着繁复的花纹,一条珍珠缀成的腰带勒在他细细的腰上,外罩一件天蚕织成的纱衫,栗色长发用镶嵌宝石的紫金冠束了起来,少了几分柔媚,增了几分英武。宝石在发间静静的散发出微微的白光,愈显得古澜唇红齿白,美丽不可方物。 又细细的看了看自己,澜影不仅叹了口气,近些日子净顾着吃喝玩乐了,竟胖了一圈。 伸手捏了捏她略有些发胖了脸,古澜忍不住得意洋洋的笑,媚惑人心的眼中荡出几许轻柔的水波。澜影气得咬牙切齿,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古澜还未反映过来是怎么回事,唇就被堵住了,待看清楚是澜影,心中还未来得及欣喜,口中领土就被狠狠洗劫了一番,正要反击时,澜影已经收兵回营,惹得古澜又不甘心又是暗喜,真是哭笑不得。 侍侯的丫鬟早已满面通红的退了出去,剩下澜影双手环胸对着无奈的古澜挑衅的扬着眉笑,一付“你能拿我怎么样”的表情。 尽安城外。 荫荫大树下站着一位白衣男子,他静静的望着远方的连绵起伏的山,沉思不语。他长眉入鬓、细眼温润,但那平静的眼波下,似有一股凛然的气势,让人亲近之外又添了几分敬重。 “家主,冷风已经来了!”金侍卫禀告道。上次在蝶舞城折损了木水二侍卫,虽后来又补上了,但做事不如原来的五行侍卫老练。这次西门飘雪带的就是金、火、土二侍卫。 眼中冷光一闪,西门飘雪回过身来,看向冷风来的方向。冷风也未带多少人,只是几个高手而已,从他们眼中不时闪过的精光就可以看出功力不凡。 近了,两人面对面站着,互相打量对方。虽往日两家明争暗斗,但从未让家主亲自出过面,这才是两人第一次真正的会面。 至此,两人才站在了要真正分出胜负的擂台上,为了那些陈年的旧事,为了那些误解的新仇,也为了争霸江湖的野心…… 古澜站在正堂中央,看见下属们整齐的列在两旁,虽因教主在场有些拘谨,但人人面带笑容。 回想起刚才那个吻,回想起她故意挑衅时扬起的眉,古澜不禁用手抚了抚被吻过的红唇,眉梢也溢上了稍许笑意---那大概就是幸福吧!不觉间,眼中又荡出不同以往深邃、阴冷的波光,只有这时的眼神在不经意间露出了几许甜蜜,几许对未来的憧憬…… 某些下属稍稍抬头,看到教主脸上那抹一闪而过的笑容后,不禁呆立当场。 忽然有些不合时宜的,满堂喜庆的红色中闪过一个黑影,古澜的笑意渐渐隐去,接过飞鹰传书的纸条,纸上那行字让他瞬间开怀:十五日,西门飘雪与冷风,尽安城外,决斗!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古澜笑道。 众人只当是说大婚之事,也符合道:“是个好日子……” 空气凝固住了,还含着浓烈森然的气息。 一袭黑衣、一袭白衣相对而立,气势相当,四周的草叶以两人为圆心向外飘动着,似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拨弄它们一样。 “前代的旧恨,我辈的新仇,今日一并了结了吧!”西门飘雪看着对面那个如同雕塑一样钢美的人,期待与恨意煎熬的心反而平静下来,淡淡说道。 “如你所愿,我正有此意。”带着几分审视,冷风森寒的眼睛也不禁有几分狂热,任谁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并且他还是你的仇人---也会有热血沸腾的感觉。 无须多话,两人顿如两根拉紧的弦,只需轻轻一拨,便会铿然断开…… 澜影被三个丫头挽着走来,温煦的风吹动着她拖地的长裙、轻拂着她面上的红纱,她恍惚有些怪异、荒唐的感觉,似乎这发生在她身上事十分离谱。仔细想想却又不知道为什么离谱,为什么和古澜成亲会感觉这么这么荒唐?似乎原来她是不应该嫁人的。然而这又说不通,为什么她不该嫁人?为什么有这种荒谬的感觉? 险险躲过那霸道的一剑,西门飘雪不敢松懈,手中的剑如吐信的毒蛇一般袭过去。然而,手腕上的旧伤犹如刀割般的剧痛,手筋竟如要裂开一样…… 周围一切都静了下来,只有那声悠长的“夫妻对拜”回荡在耳中。澜影的手不自觉的收紧,古澜安抚一样捏了捏她的手掌,侧过头微微对她笑了一下,嘴角那一丝温柔、眼中的灼热与坚定,蒙胧间让她觉得有些虚幻。 缓缓的拜下去……这一拜,要真的成为夫妻了啊!从此两个人生死相随、不离不弃;从此两个人合为一个整体,从此两个人只是对方的唯一…… 但是,为什么,激动之余,心底那一块却莫名其妙的酸涩起来,空落落的。空缺的那一块是什么呢?以前那些遗失的记忆中到底有什么让她如此难受…… 草地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浩劫,一片浪籍。 一缕黑发飘在西天的红霞中,微微在傍晚的风中散开。 白衣有血。右手腕处深深的伤疤裂开,殷红的血一滴滴的落下,在草叶上闪动着惨烈的光。然而,手中的软剑却平稳的握着没有一丝颤动,剑尖遥遥指在冷风喉咙处。 冷风的重剑剑尖抵在西门飘雪胸前,仿佛下一秒就可以深深的刺进去。 “我输了!”西门飘雪放下剑,缓缓说道。他脸色苍白如纸,未管手腕的伤口,任它血流如注。 冷风低头看自己那缕断发,不置可否的摇摇头,嘴角翘起一丝冷冷的笑,道:“不,你有机会杀我的,我们各让一招,只能算作平手。”他抬头看了一眼西门飘雪的手腕,沉沉道:“如果你没有带伤,恐怕真正输的就是我!” 西门飘雪只是无奈的笑笑,微抬右手,让走过来的金侍卫帮他包扎。此刻,他恨冷风之余却有丝莫名的感觉,那就是“惺惺相惜”吧! “果然不愧是盈盈赞赏的男人,你的确值得她称赞!”冷风说完这句话转身走开,西门飘雪却一时间愣住了。 半晌,他心里突然想到一个可能,这个想法让他松了一口气之余又有些怀疑。望着冷风被将要落下的夕阳拉的长长的影子,他深呼了一口气,喊道:“告诉我,盈盈是不是你杀的!” 红纱被摘了下来,古澜就坐的她面前,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正停留在她身上,可是她竟不敢抬头。 古澜在她身边坐下,伸出修长的双臂揽住她,她立刻感觉与他两手相接的地方都是火辣辣的。幸好古澜这时问她一个问题,让她努力忽略了这种感觉。 “你知道为什么你的名字叫澜影吗?”抬头看看,古澜细长的眉、妖媚的桃花眼、水晶样的肌肤都映入眼帘。那闪着琥珀光泽的发也随着他倾斜的身体滑了下来,垂在他白嫩纤细的颈项旁,若隐若现的遮住了他微微凸起的喉结。 澜影不禁感到浑身燥热,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 看到她的小动作,古澜忍不住笑起来,越笑越开心,竟是止不住了。 澜影恼羞成怒,正待发作时,一片柔软覆盖了她的唇,一瞬间让她忘记了所有。 细细蜜密的吻如火一样蔓延到了她的脖颈处,古澜含住她的耳垂轻轻吮吸,轻轻噬咬,在意识将要被体内的烈火夺去时,她听到一声带着喘息、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痒痒的吹进耳朵: “澜影,我要你永远做我生死相依的影子!” 黑衣人停住了脚步,两条修长的腿立在如火红霞中,背影一动不动,好像在沉思。半晌,他带着几分冷冷的嘲笑,道:“如果我说不是我杀的,你会相信吗?” 西门飘雪怔了一下,再抬头时,冷风已经和属下走远,那拉长的淡淡的影子,恍惚有些落寞…… 释然的笑了笑,好像闷了许久的心突然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一样畅快。他好似对别人说又好似自言自语道:我相信…… 正文 风雪中原停风雪 平静太渊续平 清晨的阳光颇调皮的的钻进这座豪华的婚房,偷偷看两个绝世的人的睡姿。 古澜早已醒来,他睁开眼后就一直看着他身边的妻子,仿佛她下一秒就会凭空消失到空气中似的。 可以知道,他的妻子睡觉是极不老实的,他就是被她乱动的小手弄醒的。她的头发纷乱的散在枕头上,左手横在他胸膛前,右手弯在耳边,绸缎被子被她卷在腰上,露出一条修长的大腿。 窗外园中的鸟清脆的鸣叫着,这平时让人心情愉悦的声音今日听来却颇惹人生厌,如果把他的妻子吵醒怎么办? 仿佛是右脸颊不舒服,澜影不自觉的抓了抓,嘴里嘟哝了几句模糊不清的话,继续陷入梦乡。 忍不住想笑,古澜爱怜的吻了吻她尖挺的小鼻子,没想到这吻竟是上瘾的毒药,让人一沾就不可自拔…… 正在做美梦的澜影终于被古澜折腾醒了,感觉到古澜的动作,她迷迷糊糊的嚷道:“天亮了吗?该起床了吧?”古澜却不管那么多,吻的越来越火热,两人渐渐有愈燃愈烈之势。 在理智将要被欲望的大火完全吞噬的那刹那间,澜影恢复一丝清明,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澜……你……你能告诉我……失去的……记忆中……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吗?” 有那么一瞬间,澜影感到古澜有一丝的僵硬,但随即袭来的更热烈的亲吻和爱抚让她以为那只不过自己的错觉。 在古澜断断续续的喘息中,她终于听清了他的话: “那些……都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爱你……” 凋瓣残荷恨秋雨,不堪零落风又袭。 风雨已然愁煞人,寸断相思苦难弃。 春天时的新荷如今已残,那时的人如今也已阴阳两隔。这世间的人和事总是变幻莫测,让人穷于应付。上一秒你还在云端畅游,下一秒就有可能跌入无边的地狱;昨日还在与情人卿卿我我,今日就只剩下一个人形单影只…… 西门飘雪看着水榭上新换的“雨打残荷”四字的匾额,往日那女子的笑靥仿佛就在眼前--- “是不是还要写‘雨打残荷’四字,等到秋天再挂上去?” “也好,只要你高兴,写什么都好!” “算了,我也住不到秋天!” ----盈盈,你虽断言秋天定不在此处,但没想到会以此种方式出现吧!谁能预料这一别竟是人鬼殊途呢? 深深吁了口气,西门飘雪眼中深切的痛已然散去,回复往日的云淡风轻。他淡淡吩咐道: “来人,将这池中残荷尽数拔去!” 自西门飘雪与冷风一战后,江湖出现了少有的平静,各门各派相安无事。朝廷眼见江湖平静下来,虽小打小闹偶尔有之,但都并未成气候。且太渊魔教教主正是新婚燕尔,顾不得中原事务,一时间,三方无形中都好像达成了一致默契。这个冬天平静的让人诧异! 正是严冬,一向温暖的太渊竟也飘起了雪花,连绵的山上似乎没有预料到这场突如其来的雪,树木枝叶依然碧青,映着晶莹的雪色,分外妖娆。 书房。 青烟袅袅,鼎炉里燃着木炭,墙角几盆青翠欲滴的盆景,使得屋内温暖而有生气。 古澜伏案认真的批改几份下属呈上来的密书,最近因为古澜的悔婚,西部暗月教又有蠢蠢欲动的迹象。他纯白的雪狐皮毛外袍滑落在椅子上,露出单薄的银色长衫,而他却浑然不知觉。 “吱---”厅外的门响了一声,古澜微微抬起头,不由自主的扬起嘴角,眼中荡出一波温柔的光。果然,书房的门被推开,人还未进来就先飘进来一股梅的幽香。 “澜,今天院里的梅花竟然开了,你看--”澜影拿一枝娇红的梅花,灌了一瓶子清水插了进去,放到古澜书案上。 古澜拉过她冰凉的小手,放在嘴上呵了几口热气,然后紧贴在心窝处。 “天这么冷,就不要乱跑了!” “没事儿,我身体好得很。”看见古澜的雪狐袍滑落在椅子上,连忙抽回手,将自己身上的貂皮披风脱下来披到他肩上,“穿上这个比较暖和一些。” 紧紧把她抱在怀里,古澜把脸埋在她颈窝处深深吸了口气,笑道:“好香!我的小妻子总是这么香吗?” “好了--真受不了这么肉麻的你!明天我们去看看那些被大雪封住的贫民吧,这场大雪可是害苦了不少人。” “好。”把玩着她的长发,古澜在她唇上轻啄了一口,答道。虽然他并不认为那些贱民值得他亲自去看,但是,只要她开心,他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这个冬天喜事不断,先是魔教教主因成亲未再对中原有所行动,然后是两大世家的停战。在这近年尾的严冬又添了一道喜讯:北方霸主冷风近日将与其表妹冷梅魂成婚。这一串的喜讯似乎为整个北方地区都添了几分活力。 梁州,西门世家。 “哦,既然他们成亲了,那就送一份礼过去吧!”西门飘雪双手捧着一杯清茶,淡淡吩咐道。 “是!” 看着下属的身影将要出得门去,西门飘雪思付一会儿,喊道:“罢了,礼就免了。” 那人愣了一下,还是推了出去。 竹梦站在炭火旁,倾了一杯新茶递给家主,将已凉的茶接了过来。 竹梦本自盈盈走后一直在“新荷榭”打理事务,慢慢等待小姐回来,谁知却等来那样一个噩耗。前几日,仆人来拔池中残荷时,竹梦终于未能忍住,冒着大不敬的罪名跑到家主的书房质问道:“家主真的将我们小姐忘了吗?”西门飘雪看着她出神半晌,末了,说了句:“以后就在书房侍侯吧!”直到现在,竹梦对那日的情景还是有些模糊,想不到自己的一时鲁莽,竟带来如此际遇。真是恍如做梦一般。 今日探子来报,冷风和其表妹成婚,没想到家主竟要送礼给他们?难到家主忘了吗,冷风可是杀害小姐的凶手啊!竹梦咬着下唇在炭火旁忙碌,想到如果小姐地下有知,不知道要伤心成什么样子。 过了一会儿,只听得家主又收回了命令,竹梦不由得又惊又喜。 “竹梦,你是不是在恨我没有给盈盈报仇?”静静品了口茶,西门飘雪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缓缓问道。他低垂的睫毛下有淡淡的忧郁。 “我不明白,冷风杀害了小姐,您却对他……”竹梦咬住下唇,不让自己说出那样逾越的的话。 轻轻笑了笑,那笑容好似窗外淡然的雪花,温润的眼中没有丝毫怪罪的意思,只是那眼中的忧伤却更浓郁了些。 盈盈是被冷风虏走的不错,并且也是死在冷家的,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任谁也不能相信冷风是无辜的,但是…… 西门飘雪想起了冷风那黑色的落寞的身影---那样孤傲的人也会撒谎吗?如此人物怎会做事不敢承认? 尽管毫无道理,西门飘雪却直觉冷风不是凶手,哪怕他嫌疑最大。况且,那个时候朝廷紧紧的盯着两大世家,玩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他怎能轻举妄动? 正文 正邪相对问中原 恩怨暂放共携 暖日洋洋、白云悠悠,青山笼烟淡淡。 初化白雪、渐开冰河,草色清新黄嫩。 深山老熊出幽洞,河畔旧蛙钻泥滩。 老松添新黄,翠藓漫堆蓝。 梅花三五点,新竹一两竿。 又是一年春来到,喜煞人间。 春天的到来不仅象征着万物更新,也意味着冬日的平静将要过去,意味着又一年的江湖动乱将要开始。朝廷与江湖相安无事的局面将要结束,新一轮的阴谋诡计、刀光剑影、拼搏厮杀将要登场。人间的爱情、友谊与相知或许长久,但是是更长久的是人们的野心。野心与贪婪是天地间少数几间永恒的东西之一。 在中原的人民还未从新年的喜悦中缓过神儿时,漠北暗月教却早蠢蠢欲动起来。暗月教对中原这块肥肉窥视已久,只恨北方有霸主冷风,中部有西门世家,南部有分雪阁、烟雨楼、聚英帮、抱云亭,连太渊那野兽出没的荒芜之地也有逆天教,暗月直到如今只能安于西部风沙之地。然看着旁人吃香喝辣,暗月岂肯甘心? 暗月新进教主有琴情是个女人,一个美丽而有野心的女人。本是老教主的女儿,为了联合逆天教而嫁给古澜的女人。但是她没想到古澜会悔婚。 与古澜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古澜眼中颇有惊艳赞叹之色,虽没有明确答应会娶她,但也没有拒绝。有琴情以为他已经默认了,毕竟她对自己的姿色还是很有信心的。谁料到,古澜去了一趟中原,一切都改变了!在那年初冬,他娶了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也就是说,暗月与逆天的联合成了泡影。 有琴情从小就很有野心,接替父亲的位置后更是大施拳脚。她遣散了教中年老的长老,任用新人,镇压叛乱,一系列手段可谓雷厉风行。从此后,教中人再也没有人敢小看这位女教主。 有琴情原本的打算与古澜相差无二,本想是趁西门世家与北方冷家两败俱伤之际,突袭中原,拿下这块肥肉。岂料,西门飘雪与冷风单独一战之后竟再无动静。看情形倒像是握手言和一般。 无奈之下,暗月又一次与逆天联系,商量联合之事,相信逆天看到如今这个局面是不会拒绝的吧!那个绝色的男人野心可不比她小呢! 有琴情看了看手中的一封回信,不禁一声冷笑。 “如得中原,你我三七分。” 我暗月虽不如你逆天人多势众,但也不能只区区三分吧!不过暂且答应他又如何?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的呢…… 看了看天边的明月,她翘起一分诡异的笑,抽出一张素纸,回信。 “你这个杂种!滚开,离我们远点--” “滚开,爸爸妈妈说你是个野孩子,我们才不和你玩呢!” “砸他--” 小男孩赶紧低下头,但却已经迟了,一个流着鼻涕的小男孩将一团烂泥扔在他脸上,泥水顺着下巴流了下来。他心里突然窜起一股火气,让他恨不得将面前几个一脸嫌弃和兴奋的孩子撕碎。 另几个孩子看见第一个人打头阵,纷纷效仿起来。一团团烂泥飞向他,顿时,他身上再无一丝干净。 他冲向那几个孩子,却被他们推翻在地,当他们把脏兮兮的脚踩在他脸上时,他忍了许久的泪终于冲出了眼眶…… “谁让你跟他们打架的,你这个没人要的野种!我们当初怎么从孤儿院领养了你这么个东西?!”一个女人站在他面前叱骂着,他看着那张涂了口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却无动于衷。那女人见他像个木头似的杵着,狠狠的伸起胳膊扇了他一巴掌,一瞬间他感到天旋地转。 刚刚回过神来,一个男人持一条皮带恨恨的走过来,抡起胳膊向他抽打起来。他疼的在地上翻滚,却强忍着不敢叫出声来…… “打死他,打死这个野东西!” 恍然间,天地似乎都暗了下来,他感觉不到疼痛,听不见怒骂,看不见那些厌恶他的人,一切都归于平静…… 幽幽睁开眼,身边的古澜已经不在了。澜影没有起来,只是躺在床上看着床顶的碧烟纱帐慢慢沉思。 那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吧,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强烈的屈辱和绝望?最近做梦总是梦见这些人,一群小孩子聚在一个地方,一个小男孩总是神情冷漠,被其他小孩欺负。可是,为什么每当梦见那小男孩时,她总会有那般悲凉的感受,好像他就是---自己! 多么荒谬!他怎么会是自己,要知道她是个女人,生活的世界也完全不一样。真是可笑,她怎么会有这样荒唐的想法? 虽这样安慰,澜影心中那最深的一处却在拼命的暗示自己:那都是真的,是你那些遗失的记忆!不自觉的,她追问古澜自己的过去时,古澜那顾左右而言他的神情,那突然有一瞬间恍惚的神情都显现出来,虽然他掩饰的那样自然和巧妙,几乎没有一丝痕迹,可她还是意识到了:古澜在瞒着她,他不想让她想起那些失落的记忆! 漠北暗月教突然的袭击似乎让整个江湖都愣了一下神,江湖人士初听到这个消息都似乎在听小笑话般,西部那个坐落在沙漠里的教派怎么会到中原来?然而这并不是一个笑话,八大城中近西部的芜城已经被暗月完全渗透,西部边缘各小城也有暗月教徒的暗哨。 摆明是对中原各帮派的挑衅!中原安宁的日子将要到头了,新一轮的争抢将以中原为擂台开始,成王败寇要看各人的本领高强,要看各人的手段的高明,看谁的计谋更胜一筹。野心谁都有,现在只看谁有与野心相称的能力! 芜阳虽有西门家的分部,但因地处偏远,所以势力不大。因此当暗月教全力攻击时便有些寡不敌众,形势岌岌可危。 西门世家很快就派出援兵救援,双方在芜阳城外僵持不下。 且说江湖人士都注意着芜阳城事件,看这西门世家与暗月教谁胜谁负,又想着北方冷家会不会趁火打劫,再次攻入西门家? 正在这风声鹤唳、剑拔弩张的时候,忽闻得西门家已占上风,暗月教终是支持不住了,冷家也无动于衷,江湖人都道:西门世家威风不减当年,西门家主青出于蓝胜于蓝! 在江湖沸腾、人人欣喜的当儿,一个惊天噩耗震住了整个江湖:逆天教突袭江南分雪阁、烟雨楼、聚英帮、抱云亭,分雪阁阁主失踪,聚英帮帮主投敌,抱云亭老亭主与烟雨楼楼主已然战死,随后暗月即撤出了芜阳。 这一骤变不得不让人怀疑暗月与逆天有所勾结,使着个声东击西的计策来谋取中原,一时间江湖上谣言四起、人人自危。 原关城位于偏北部,在西门世家与冷家势力交界处,也是一处繁华之地,虽不及八大城宏伟壮观,但富饶程度也不比八大城稍差。 原关之民向来奉公守法、民风淳朴,绝少鸡鸣狗盗之事,江湖人士到此无不将那嚣张气焰收回。如非必要,不可带武器在城中走动,这虽不是官府规定,却是江湖人人默认的。正是: 城,城。 富饶,繁荣。 楼高耸,民清明。 人似流水,车马如龙。 盗贼人不见,刁民一扫空。 佳人危楼娇娆,侠士白马威风。 要问天下太平处,尽在西北原关城。 原关因何这般太平?原来这城中住着一位德高望重、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敬的武林前辈--冷真。冷真前辈的辉煌过去自不毕说,单说冷真之子冷淮、冷汶在几十年前的诛灭逆天教中屡屡立下奇功,一时间风头直逼西门世家。 可是近几日原关城内的人突然多了起来,而且大多是江湖人士,这平静的原关陡然多了几分萧杀的气息。 大厅内,正面是一幅群山连绵图,那图中之山或惊险奇怪,或突兀耸起,或直立擎天,或烟雾缭绕,或开红叠翠,猛一看大气磅礴,细看来却别有洞天。真乃是: 岂问神仙境,只在群山中。 那图下放张雕龙刻凤的太师椅,中间放一张松木方桌,下列依次排列着两列松木椅。 此时,这太师椅上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威严老人,身着棕色绸缎长袍,擎一杯茶在手中慢慢品饮。 左下列客位上坐一位白衣公子,长眉入鬓,细眼温润,亲和中又带几分无形的凛然之气。下首坐一位黑绸锈金线的大汉,脸型方正,正气浩然。 右列坐一位膀宽腿长的男子,脸型硬朗,一双剑眉佩着一双森寒的眼睛,自有一股迫人的霸气,一身黑衣更显冷漠。他右边坐一位淡青衫的中年儒士,摇一把折扇,悠然自得。 那白衣公子自然是西门飘雪,那霸气的男子也正是冷风。只说那脸型方正的大汉与那中年儒士,他们乃是冷真之子---冷淮、冷汶兄弟两个。 “这次逆天教卷土重来,又有暗月助其威,一举拿下我中原四帮,占领大半个南方地区,这岂不是欺我中原无人了?老夫不理世事近十年,以为可以安享天年,谁知竟发生这种事?”冷真放下茶杯,不禁感叹道。 “是啊,西门家主和风儿也该放下往日恩怨,一致对抗外敌了。攘外必先安内,如果中原内部一直争执不休,用不着逆天来攻占,我们自己倒先垮了。”冷汶缓缓摇着折扇,悠闲之中不觉多了几分郑重。 “我愿与冷兄联手,誓必将逆天教彻底剿灭。不知冷兄意下如何?”西门飘雪看向面无表情的冷风。 江南四帮被灭,其实也波及了西门家,江南蝶舞城本就有西门家分部,抱云亭也坐落与此,抱云亭主战死,西门家也未幸免于难。如果逆天教攻占中原,接下来就是西门家的势力范围,与冷家联合乃是一大助力,西门飘雪何乐而不为? “我倒是很想看看那古澜到底有何本事!”冷风剑眉一挑,左手大拇指上的扳指寒光闪烁。 其实冷风原本是可以在北方坐山观虎斗,趁西门世家与逆天斗得两败俱伤之际一举歼灭。但是如此做法恐惹江湖人士非议,不得人心,一个不测,反而将自己陪了进去,所以慎重考虑之下,冷风最终决定与西门飘雪联手共抗逆天。 “如此甚好,接下来我们商量一下计划。” 已是傍晚,窗外只是: 红霞染遍桃李树,夕阳坠入连绵山。 正文 山雨欲来风满楼 红颜命运实堪? 世事纷乱如弈棋,输赢成败苦难觅。 有情无情世间人,风云变幻江湖事。 蝶舞城已不复往日风采,景色萧条,人烟稀少,房屋也似失了颜色,彩蝶也似没了精神,零零落落的飞在空中。桃花本是四季常开不败,虽依旧似锦若霞,染尽胭脂颜色,却因花雨中少了白衣公子的吟诗作对、少女的浅斟低唱、江湖侠客的弹剑高歌,而略显冷清。 抱云亭易主,如今的抱云亭大门牌匾上书“逆天”二字,门旁自有身着血衣的逆天教徒把守。 大厅主位坐的是新近一举夺得江南四帮的逆天教主古澜,身着水红长袍,高束栗色长发,虽还是眼波流转、琼鼻菱唇,却凭空多了几分英武,少了几分柔媚。盖因已为人夫的原因罢。 客位却是位极美的女子:一双杏仁眼,含情带煞;半点檀香口,巧吐能言。光映蜜色香肌,衣笼健美娇躯。眼波轻送间,暗藏汹涌;朱唇微笑时,杀人无形。浑是个多刺娇嫩玫瑰,有毒艳罂粟。 只见她穿着自与中原人士不同,短衫长衣,绣着簇簇艳丽的花,手腕上带着十几个镯子,衣上佩饰着串串玛瑙、明珠与铃铛,行动处,玲玲脆响;安静时,无风自动。 客位下首依次坐着三个精壮男子,穿着与女子分明是同一类服饰。 原来这女子便是暗月教教主--有琴情,那三个男子便是她的手下。因前几日在芜阳城里险些大败西门世家之手,却是因为古澜没有及时派人救援之故,此刻正来势汹汹的与古澜理论。 “古教主日前大显神威灭了江南四帮,但不知为何没有救援我暗月,使得我教差点大败与西门世家,这可不合道义。要知道我们可是同条船上的渡客,一条绳上的蚂蚱。”这有琴情果然是不一般,连褒带贬,连责带问,俏脸带怒,举手投足之间风情万种。 古澜细眉轻皱,详叹道:“江南四帮势力颇大,若不奇袭恐怕还攻不下来,但是就算如此,逆天也损失不小。前几日并非我不救援,而是当时紧急,实在是抽不出人手,还请有琴教主多多体谅。”说完,拱了拱手,神色歉然,实在是不忍心让人怪罪。 柳眉微颦,有琴情脸色一寒,正待发作,却是话锋一转,娇笑道:“听说古教主娶了一位绝世美人,可否让人家见见呢?古教主上次拒绝了了两教的联姻,我可是非常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古教主做出这样的决定。”说完只是看着古澜笑,有不容拒绝的意味。 茗烟缕缕,在空中散成淡淡的雾气。 古澜拿着盖碗拨了拨飘在水上的茶叶,品了一口,轻笑道:“好啊!那就见见吧!”说完,低下头去品茶,眼底却是暗波汹涌,比往日更加潋滟。 有琴情笑了笑,蜜色肌肤另有一番神采。 “教主夫人到!” 古澜望向门口,眼神不由得温柔起来,菱唇不自觉的弯起一道优雅的弧度。有琴情细细观察着这一番变化,微微惊讶,对这教主夫人更是期待,饶有趣味的望向门口。 光,淡淡的映了进来。 她轻轻的走了进来,跨过门槛,一身雪丝长衣,外罩绢丝纱衫,腰束冰蚕丝带,结一条白绫宫绦,系着一块浑圆的羊脂白玉。午后的阳光静静的映在她身上,反射出淡淡的眩目的五彩光华,蒙蒙胧胧让人分不清真实与虚幻。 她走出光团,漫步到亭内,静静的的站在大厅中,娴静而轻盈。光,淡淡的光,依然环绕在她身周,眷恋着不肯离去。 有琴情以为自己的眼花了,她简直分不清那光是她身上发出来的还是阳光反射出来的。但她已经清楚了古澜为何拒绝两教的联姻。是的,当那白衣女子进门的那一刻,一切都明白了。 蝶舞城外向北三十里处有一处山坡,平时荒寂无人、杂草横生,颇是荒凉。但今日这荒坡上却是人马喧嚣。几百匹马带起的烟尘弥漫了整个山坡。 带头一人身穿白衣,面目和善、长眉入鬓、细眼温润,浑身自有一股儒雅的气度,一举一动间却另有一种凛然的气势。两种气质相融合,使得他分外与众不同。 “家主,冷公子已经到太渊,冷前辈也已到暗月教。”金侍卫接到飞鸽传书后禀告道。 西门飘雪点点头,眼中精光一闪,浑身气势顿时散发出来。他扬起右手向前一挥,沉声道:“进攻蝶舞!” 春日里,这午后的阳光分外温暖,懒洋洋的照在这群威势赫然的人马。映着漫天尘灰,这悠闲清静的春日也开始凝重起来。 她静静的站在大厅,淡雅而不失圣洁,宛若那不染尘烟的雪莲,独自绽放。任他人是仰慕、是喜爱、是怜惜,抑或是嫉妒,这些尘世中的纷纷扰扰与她无关。 古澜走下主位,来到她身边轻轻拥住她,仿佛拥住了一间天地至宝,又仿佛害怕这样圣洁出尘的她会乘风飘然而去。 大厅里静寂无声,只剩一对壁人,一个若有所思的女子与三个被惊呆了的下属。 “禀告教主,西门世家众人在北三十里外山坡处出现,约有五百人。”一个逆天教徒急急的跑进来禀告到。 众人还未反映过来时,又有一人进来禀告道:“飞鸽传书,冷真率领各路江湖人士突袭暗月教。太渊也出现冷家人马。” 有琴情脸色一寒,遂起来向古澜抱拳道:“谢古教主盛情款待,告辞。”说完,带着三个下属急急的去了。 澜影望着有琴情远去的背影,恍惚对"西门世家、冷家”隐隐约约的有些熟悉,却是没有头绪,不自觉呢喃出声。 “西门世家?冷家?”安静的亭堂里突兀的响起这带着几分疑惑的声音。 心中一惊,古澜却笑问道:“澜影,怎么了?”仔细看她的脸色,心里不由得有些惊慌。 “哦,没什么,只不过觉得有些熟悉,仔细想却没有头绪。大概是我胡思乱想吧!”澜影笑着自嘲了一下,眼中却还有几分未解的疑惑。 古澜提着的心放了下来,然而却没有平静。他那根自娶了澜影一直绷着的弦又紧了紧,仿佛只要有人拨弄一下,马上就会断掉似的。 窗外有蝴蝶飞过,零星几只。 临近蝶舞有长满野花的所在,只是一片平原。四下望去皆是姹紫嫣红的野花,红的、白的、黄的、粉的,喇叭形的、圆形的、四瓣、多瓣,一串串、一簇簇挤在一处,生气勃勃,异常茂盛。 在蝶舞没有被逆天所占领时,此处是青年男女们相会踏青之佳地,不知发生了多少悲欢离合的故事。 被逆天所占领的十几天来,这里竟是人烟罕至,如不是依稀的被踩出来的几条小路,恐被人是寂寥的荒地。 此刻这野地又热闹起来,人多到满地野草竟被践踏蹂躏,鲜花奄奄一息。几无完整的花草,军容齐整,犹如战场般肃穆,竟是军队在此集合。 军帐内,气氛直如风雨将来未来之时,绷弦将断未断之势。 主位坐着的乃是一位身着蓝色蟒袍,头带紫金冠的的少年王爷,面目俊朗,赫然就是当初在群芳楼与西门飘雪竞价的镇南王府小王爷--凌御琪。 旁边坐着一位面目清秀,举止斯文的谋士,乃是宰相之子沈问心。 左下首坐着一位面带微笑的年青男子,脸色有些苍白,虽是微笑着,却掩不住眼神的阴翳。这位却是皇上跟前红人王公公义子王修。 右下首的一位身着锈金紫袍,面目豪爽,但眼中却有忧色,竟是镇西王府小王爷--王珏。 “不知诸位有何计策?”凌御琪教之前在群芳楼时多了几分稳重与成熟,否则也不会成为这群青年才俊的领袖。 沈问心摇了摇折扇,悠然道:“我们可以等逆天与西门世家打起来时,攻其驻地,断其后路,此番一来,他们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无可奈何!” 凌御琪点头道:“好计!” “固然是好计,但是所需时日太久难道抓几个江湖蟊贼还需如此费工夫”这实在是有损我朝天威!”那王修嘴角一撇,似笑非笑,似嘲讽般说道,也不管沈问心脸色顿变。 “哦?那王兄有何妙计?”凌御琪饶有趣味的问到。 缓缓端起茶杯轻品了一口,仿佛回味一般耽搁了好一会儿,待他人都不耐烦时,那王修这才道:“等他们两败俱伤之际,一网打尽就是了。简单快速,尽可样扬我朝天威。” “哼!”一直没有说话的王珏冷笑一声,军帐里顿时静了下来。 “不知镇西小王爷有何高见,可否说出来让大家听听。”王修听得那一声冷哼,脸色一沉,眯起眼睛看向王珏。 “只是擒住了他们有何用,逆天教总巢在太渊,现在那冷风也在太渊,只要将冷风诸人引过来,一举擒拿,岂不是省了许多工夫?!”王珏面无表情,淡淡的说出此话。如不是为了向朝廷表明镇西王府并不徇私,他岂肯亲手抓自己的表弟?也怪西门飘雪太执著,之前也有劝过他,可是每人都有自己不得不做的事,谁知最后竟是兵戎相见?!世事总是这般变幻莫测,老天总是爱玩弄与人。 “恐怕镇西小王爷只是在拖延时间吧,好让西门飘雪及时撤离……” “放肆!” 一张案几完全被镇碎,茶杯也被镇碎,洒了满地的茶水。王珏脸色铁青,含着淡淡的怒意盯着王修,浑身散发的威势激荡着紫袍,无风自动。 那王修被那一声怒喝打断了言语,正欲发怒,一抬眼却见王珏那冷冷的忍着暴怒的眼神,一时间竟有些秫然,不自觉将那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军帐中极安静,连虫鸣都无,只有沈问心摇折扇时发出的轻微的风声,在这军帐中分外响亮。 “咳、咳!”凌御琪干咳两声,打断了这尴尬的寂静,温言道:“还未开战,怎可自己先乱了阵脚,大家都是为朝廷办事,我想王珏王兄也是为朝廷着想,本无他意。”他端起茶润了润喉,接着道:“不过,我们还是速战速绝的好,就按王修兄弟的计策行事吧!” 日微向西移,正是半晌时候,阳光微熏,映着这野地上整齐肃穆的军列。 正文 纷纷往事纷纷来 缕缕情丝缕缕? 鼎炉中燃着香料,青烟缕缕,旁边青瓷瓶里插着铲子与铁筷。 澜影拿着本诗集愣了一会儿,却是身在此地心在外。随手将书抛了出去,她皱着眉扶着额头发起呆来。 不知因何,刚刚送古澜离开时,她竟是心神不宁,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之前古澜占领江南四帮时她也没有如此不安,难道这次不同与以往,会发生什么事? 摇了摇头,她自嘲的笑了笑,能发生什么事,最近老喜欢想些有的没的。 小鼎中的香料快要燃尽,澜影起身拿起香盒,拈出两块香料,伸手去揭鼎炉的铜盖,却不想那铜盖极热, “哗---” 鼎炉、香灰、正燃着的香料洒了一地,满地狼籍。 愣愣的看着地上,连手指上灼热的烧伤她都没有知觉。 窗外的花俱已开放了,蝴蝶也逐渐多了起来,蹁跹着在空中飞过。 乌衣、血衣,两方阵营相对,静寂无声。偶尔响起一声马的嘶鸣,也突然落下去,似被着杀气森然的氛围吓住了。 纵马上前,古澜看着对面风采依旧的西门飘雪,撇嘴笑了笑,桃花眼中闪过幽暗的波光,高束的栗色长发一缕一缕都被风梳过,映出琥珀的光泽。 “当初,如果盈盈选择的是我,就不会有如此下场了。可惜了,她为了你竟连那种事情都肯做,连女人最宝贵的贞操……” “闭嘴!”西门飘雪脸色顿变,白皙如玉的的俊脸上染了一层怒意的红潮。 古澜嘲笑般瞟了他一眼,接着说道:“冷风的表妹冷梅魂还真是个妒性很大的女人啊!稍微用言语挑拨一下就把毒给下了。哎!除去个绝世美人心里可不怎么好受呢!”他微摇摇头,似乎在为一个喜欢的花瓶被打碎而叹息一样。 西门飘雪脸色瞬间变了几变,最后低哑着嗓子,好似极力压制着那将要爆发的情绪涩声道:“原来是你---”那声音竟是苦涩之极。 雪色的马,白衣的人,他微微低着头,黑亮柔顺的发丝掩住了他的面容,紧握着缰绳的手显出苍白的骨节。温暖的阳光下,他如一片孤独而忧伤的雪花般在风中飘摇,带着千古不变的哀痛,伫立在这杀气弥漫的山坡上。 古澜眯起眼睛看西门飘雪那黑发轻掩下的面容,忽见一道银光飞闪而至,竟是一条银色软剑。西门飘雪手持软剑,面无表情,冰冷的的眼中不似往日的温润,竟看不到丝毫情绪,犹如逆天教驯养的"活死人”。 古澜大惊,本想用言语激怒西门飘雪,好让他露出破绽,谁知竟激起他的新仇旧恨,让剑术达到了另一中境界。 “禀夫人,属下刚刚得到消息:蝶舞城外有军队驻扎,此时正以包围之势向蝶舞前进。”那血衣教徒竟来不及敲门,直接冲了进来。 “什么?”澜影一惊,立身起来,立刻吩咐道:“快备马,通知教主撤离。” “是!”那教徒飞快的去了。 澜影略想了片刻,情知此次逆天教动静太大,竟惊动了朝廷,看来凶多吉少。 备好了马,澜影耸身而上,带着几个下属策马向蝶舞城北面而去。心急之下,她竟没有想到自己何时学会了骑马?! 尘烟滚滚,卷起落红无数。 风中飘着浓浓的血腥味,残肢断臂、哎声痛叫,满山坡犹如阿鼻地狱般恐怖,令人作呕。 一红一白两个身影上下翻飞,不时闪过一道剑光。尖锐的剑气激荡,尘土飞扬。 古澜微微喘息,晶莹的肌肤上浸出一层潮红,几根发丝贴在他脸上,提着宝剑的右手竟有些颤抖。他细眉轻敛、棱唇紧抿,眯起双眼看向对面的西门飘雪。 西门飘雪眼中平静无波、死寂如水,但微红的脸庞、细细的汗珠则证明他也已疲累,提着软剑的手腕处如抽筋挫骨般疼痛,但他竟似没有知觉。 两人眼中寒光同时一闪,剑影飞扬,一时分不出胜负。 丢下几个马匹慢的下属,澜影行到山坡前。 望见满山坡的尸体,血液的腥臭味充斥着四周的空气,澜影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一切,直欲呕吐,中午吃下的食物在胃中翻腾着,却是极力忍了下来。 想着古澜不知现在如何,她的心突然如揪住般紧张而疼痛,隐约听见山坡那面有剑鸣声,她心中一喜,急急的跑了过去。 好快的剑!那软剑犹如有灵性一般,竟在被挡住时自动转弯,似出洞灵蛇般游向古澜门面。 古澜惊出一身冷汗,竟是来不及躲闪,他甚至可以感觉到那森然的剑气袭在脸上生疼的触觉…… “住手--”那熟悉的声音赫然在荒凉的山坡上响起,恍若穿越了过去与未来,回荡在空中,绵绵不绝。 西门飘雪心神大震,软剑斜斜的划向古澜耳边,水晶般的脸上渗出缕缕血丝。 蓦然回首,那魂牵梦绕的倩影伫立在山坡上,依旧清丽绝伦,依旧淡雅圣洁若不染尘烟的雪莲。晚霞还如旧时般燃烧了整个西天,白衣红霞,伊人独立,西门飘雪恍惚又回到那些简单的往日。微风拂起她长及膝的发丝,一缕缕、一丝丝都化做他心中的万般柔情…… 忽见潘文峰露出惊骇的神情,急急的从山坡上向这里奔来,西门飘雪始觉胸中一痛,低下头,看见胸前伸出的一段剑尖…… 如火红霞,映着整个天地,万物都染上一层艳丽的血色。 军队以合围之势向山坡急行而来,行动快捷。 凌御琪带人马从南面前进,王修则带人马从西面。大概顾及着王珏和西门飘雪的关系,恐他为了私情而对西门飘雪手软,因而派沈问心与王珏从东北方向前进。王珏心中不禁冷笑。 雪亮的兵器上反射出冰冷的寒光,森然的杀气弥漫在军队上空,浓重如乌云。 古澜狠狠的抽回剑,西门飘雪踉跄着退了几步,却始终未倒下去。他胸前血流如注,将雪色长衫浸透。 “澜,别打了。朝廷派军队来围攻了,快走!”潘文峰匆匆跑来,慌张道。 西门飘雪听得那一声“澜”,顿时脸色煞白,定定望向潘文峰,细长温润的眼中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察觉到他的目光,潘文峰回过头去看他,脑中轰然,“你……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好熟悉……”她看着他染血的白衣、苍白的脸庞、入鬓的长眉,还有那如春水般温暖的眼睛……她的心突然好像被割去了一块儿,那种难言的失落与缺失感如洪水般一波又一波的袭向她。 古澜细眉紧紧皱起来,那妖媚的桃花眼中竟满是焦急紧张的神色。他心中一急,猛然提起剑刺向西门飘雪的喉咙。 “澜,别……头好痛……”潘文峰无力的蹲下去,只觉脑子犹如被人搅动般混乱,乱七八糟的景象一齐向她袭过来,狠狠的敲打着她脆弱的神经。 古澜握着剑的右手抖了一下,咬了咬有些苍白的棱唇,抛开剑上前将她拥在怀里,轻轻的抚着她的发,口中轻声哄道:“澜影乖,我们现在就走,好不好?我们回太渊,一起回家。” 残阳,一样的红霞,一样的死尸,一样的血流成河,还有一样的人,这一切怎么那样熟悉,为什么? “盈盈,你真的忘了吗?我是西门飘雪啊!”西门飘雪轻声道,白玉般俊朗的脸上如今只是苍白的忧伤,还有那悲喜交加的无奈。 “西门……飘雪……”潘文峰恍惚的抬起头,念着这个熟悉的名字,“西门飘雪!”染血的白衣、温润的眼神、痛惜的呼唤,映着燃烧般的残霞,这熟悉的一切…… 她脑中“轰---”的一声爆炸开来,潮水般的记忆涌入她的脑海 ---- 血,到处是血,鲜红的,暗红的,与黄土混合的,散发着阵阵的腥臭。 西门飘雪两手腕处如决了堤般,鲜血奔涌出来,流的满地鲜红。但他只是转过头去,不让潘文峰看见他的狼狈模样,只有那惨白的无色的侧脸渗出的冷汗泄露了他的痛苦。 “古澜,你他妈放开雪。有本事单打独斗,使着这些阴谋诡计算什么男人?你这个卑鄙无耻的混蛋!你这个不男不女的人妖……”潘文峰已经声嘶力竭的骂了许久,她感到嗓子干的快要裂开,连声音都是沙哑难听。她已经不敢再看西门飘雪,只觉心脏痛的仿佛被绞成了千万的碎片,现在的她只是麻木的咒骂着。 古澜左手无聊的玩弄着几屡琥珀色的头发,右手提着一把滴血的匕首,悠闲的听着潘文峰的咒骂,倒好似在听唱歌一般。似乎是听厌了,他打了个哈欠,优雅的伸了一个懒腰,走到西门飘雪身边,举起匕首。 匕首像一道流星,划向西门飘雪的脖子。 “不要---”一声可裂云锦的惨呼止住那把匕首,停在西门飘雪脖子一寸外。“求你了,不要杀他,只要你放过他,让我做什么都好!求求你,求求你--”潘文峰嫩白的肌肤苍白,长长的如蛾子翅膀的睫毛下是一双通红血丝密布的眼睛。她的樱唇干裂,只是无意识的恳求着,微风怜悯般拂起她的长发,轻轻的在空中飘动。 柳枝依然随风轻轻飘舞,嫩绿的叶子生意盎然。 “真的吗?为了他你什么都肯做?”古澜细长的眉高高挑起,潋滟的桃花眼中是两潭深邃的水,幽暗而暗波汹涌。 “是,什么都肯做!”她无神的双眼望向古澜,陡然生起一丝渴望。 古澜看着她,菱形的红唇抿的紧紧的,水晶样的肌肤直如冰一样剔透,眼中丝毫没有任何波澜。 “哈哈---”他突然笑起来,声音冷的仿佛结了冰,“好,我要你现在--成为我的女人!”他一字一顿,好似诅咒般道。 风停了,柳枝一动不动,路边草丛中的虫鸣也都不闻。 死一般宁静。 “盈盈,不要---”一声微弱的呻吟打破了死寂,西门飘雪转过头来看向潘文峰,温润的眼中满是柔情和心疼,带着几分宠溺。他微微向潘文峰摇摇头,柔顺的发丝上沾满了血液,已经凝固了。 几道指风击在潘文峰身上的穴位,解开了她的穴道。她踉踉跄跄的向古澜走了几步,也不看西门飘雪,口中只是喃喃道:“我欠你那么多,今日就当还了吧!不过是贞操而已,这具身体又不是我的……” 银色的绢丝纱衫扔在地上,潘文峰双目无神,如木偶一般机械的解开腰带,丢在地上,雪白的锦绸长衫内露出一方白绫肚兜,掩住了高耸的胸脯。 西门飘雪浑身似被放如冰窖中一般,连心都结了冰。努力动了动四肢,手腕处如切割一样剧痛,“不要--”他紧紧闭上了眼,无力的转过头去。 古澜双目古井无波,冷冷的看着潘文峰脱去长衫,妖媚的脸上竟无半点表情,那双桃花眼中也不再有潋滟的光、璀璨的星芒,只如一道深渊,看不到底。 走到古澜身边,玉臂如两条水蛇一样缠上了他颀长的颈项,凉凉的没有任何温度,就像她印在他颈上的吻。潘文峰如同没有灵魂的木偶人,只是不停的吻向古澜的脖颈、额头、脸颊,最后是唇…… “够了!”古澜狠狠的推开她,水晶样的肌肤竟是青色,“这样的你,我不稀罕!”他眼里是那么浓烈的怨恨与绝望,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淹没。 潘文峰退了几步,低下头去,定定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长发垂下,遮住了她的脸,宛若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放了他又如何?我就如了你的愿,否则岂不是白费了你这般付出。”他盯着潘文峰好似嘲讽,唇边含着冷冷的笑。 又是残阳漫天,染红了满地血污,更染得那离去的粉红身影愈加决绝。 最后,夕阳与人影都化作一幅孤独而又浓烈的画,静止在这条柳枝青青的小路上…… ------ 暮色中的微风有些凉,掺着血腥和泥土的味道,闻之让人头昏恶心。 山坡外愈来愈近的脚步声证明军队已然来到,使得这本该生机盎然的春日却莫名有了秋日的萧索。 “古澜,你走吧!军队已经来了。”潘文峰在古澜怀中哑着嗓子低低的说,那声音居然有了三分冷漠。 古澜抚着她长发的手不禁微微颤抖起来,他强压下那分欲裂的心痛,期待的问:“我们一起走,好吗?”那语气到最后竟是恳求了,若潘文峰此刻抬头,定会看见他波光微漾的眼里尽是脆弱与渴望。 “趁我此刻还不想杀你,快滚---”潘文峰一把推开他,抬起头冷冷的看着他,如看一个陌生人。 古澜眼中瞬息万变,悲伤、痛苦、绝望、脆弱,各种情绪都汇集在那双媚惑人心的眼中,更显出一中绝然的美。 转过头,潘文峰掺起接近昏迷的西门飘雪,将他架在肩膀上,步履蹒跚的走过古澜身边,没有回头。 两个白色的身影渐渐远了,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古澜看着他们越来越远,竟是相隔万里了。 望着那渐去的背影,古澜不可歇止的大笑起来。那么疯狂的声音,那么惨烈的笑声,那无法抑制的悲伤,这是他古澜吗?没想到啊,他古澜竟也有如此不堪的时候! 春风萧瑟,泣血残阳,荒凉惨烈的山坡上有如此一个悲伤绝望的人…… 正文 千里泻玉寻名医 万丈白雾闯迷? 欲申男儿志,偏作女儿容。 空恨贼老天,使我不得行。 朝廷失策了,当凌御琪他们赶到的时候,只看到满山坡的死尸,待急速赶到抱云厅时,遇到孤身一人的古澜,却被古澜一人斩杀数百名将士。不得已,凌御琪与王珏亲自出手,将毙古澜于剑下之时,却见逆天教死士赶来。掩护受伤的教主逃走。 太渊逆天总教虽有刘长老把持,但被冷风以刚猛的手段狠狠袭击了一番,损失惨重。如不是冷风听到朝廷派军队镇压江湖动乱而撤回清江,恐损失更是惨重,然逆天教总算是保住了。 暗月教则更惨,有琴情赶到时冷真已率领诸人离开。暗月教除了教主与少数几个教徒之外,全部伤亡,直此暗月教名存实亡。无奈之下,有琴情只得带着几个下属投奔太渊逆天教。 至此,江湖动乱才算真正平静下来,因为顾及着朝廷,所以各帮各派都鲜少有大动静。朝廷虽心有不甘,然也算达到了预想的目的---威震江湖。原来打算除去几个风头正健的帮派立威,经过此次的事情,也不了了之,当然也顾及着其他的因素,比如说西门世家的势力与威望在江湖影响颇大,朝中也有前朝旧臣为西门世家说情,提起当年西门世家为朝廷镇压叛乱之事,皇帝念及旧情,此事也就罢了。 泻玉谷,本国三大险地之一。江湖第一神医段干悔所居之地,因遍布阵法毒物而闻名于天下,至今尚无一人可以安然无恙的闯进去。 段干悔隐居避世,甚烦世人的骚扰,所以才隐居在这深山的泻玉谷中。然而段干悔医术高超,所以慕名而来的人还是络绎不绝。段干悔曾有言“如能闯过这泻玉谷三大毒阵,我便答应救人”。 开始还有人仗着武功高强硬闯,然而后来再无人闯了,只因不闯还可留得几天活命,闯后是必死无疑了。 泻玉山下有座客栈,原是因为慕名而来的人甚多,有心者便盖了这间客栈,生意颇兴隆。取名“留命客栈”。本意是来到这泻玉谷将病治好,乃是祝福的意思。谁知自闯山的人愈来愈多全部一去不回之后,客栈生意也冷清下来。这“留命客栈“的招牌意思也就变的不是滋味了。 这日上午,客栈一如往日般冷清无人,掌柜立在柜台后面满面愁云的拨着算盘,小二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忽见门口走进两个人来,小二还当看花了眼,起身来揉揉眼,仔细看那两个人。 那两个人是两个年轻公子,一位身着宝蓝锦袍,锈着几道简单的花纹,膀宽腰细,面目豪爽,虽面带微笑,却自有一股威严华贵。另一位公子身着宽松的白色长袍,身材修长,长相普通,却犹如有光华环绕般让人挪不开眼。 那掌柜连忙走出柜台,眉开眼笑道:“客人住店还是打尖?”说着一巴掌拍醒呆呆愣愣的小二,训斥道:“还不赶快侍侯客人!” 蓝衣公子道:“来几盘店里的招牌菜,一壶好酒,两碗米饭。”说完与白衣公子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那小二听见急急的去忙了。 这两位公子就是王珏与潘文峰。自那日潘文峰搀着昏迷的西门飘雪离开后,打听得此次领军将领中竟有王珏,设法与王珏见了面。王珏派人将西门飘雪送回西门世家,听潘文峰的请求来找天下最高明的神医--段干悔。 “大哥,这一路走来,只听说段干悔一向不见外人,况且泻玉谷也从未有人闯进去过,我们怎么才能见着他呢?”潘文峰边问边小心的摸了摸脸上的易容面具,生怕它不小心掉下来。 王珏看着她的举动不禁会心一笑,道:“别摸了,你不动它是掉不下来的。”喝了口茶,解释道:“我与段干悔有过一次交情,有次我因机缘巧合得到一颗天香豆蔻,段干悔神医正缺这个来入药,我拿着那天香豆蔻也无用处,乐得做个人情,就送给他了。自那次后,他就当我是个忘年交。上次飘雪的手筋脚筋就是他接回去的。” “哦---”潘文峰点点头,神色黯淡下来,半晌才叹道:“我对不起飘雪啊--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说完苦恼的扶住额头。 王珏也没拿言语来劝解,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自那日突然见了她,王珏还当大白天闹了鬼,听潘文峰一番解释,他方知其中竟是这样曲折,不禁对那古澜的恨意又多了几分,对这妹子的怜惜又多了几分。此次潘文峰求他找天下最高明的神医,他虽不知是何意,却是立刻带她来着泻玉谷。 王珏拿着茶杯把玩了一会儿,犹豫道:“盈盈,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潘文峰看他神色,不禁笑出声来:“大哥一向爽快,怎么今日突然婆婆妈妈起来?!”王珏也不禁笑起来,道:“我就是想知道,你找神医干什么?” 正说着,酒菜上来了,潘文峰替王珏倾一杯酒,又替自己倒一杯,双手敬道:“大哥,自我来到这里以后,最有幸的就是认识了你这个大哥,我敬大哥一杯。”说罢,一饮而尽。王珏心中奇怪,却也只得饮尽了。 潘文峰再倾一杯道:“我辜负了飘雪一番情义,害得他三番四次为我受伤,自罚一杯。”说完又饮尽了。王珏看她这番举动,心中疑惑更重,又见她还要倒酒,忙拦道:“别喝了,酒多伤身。”潘文峰却只是笑笑,端起酒杯道:“此次寻找神医并非我刻意瞒着大哥,如果让大哥知道我的目的,大哥定会拦着我,还是见了神医再说吧!小弟在这里赔罪了。”说完又饮尽了。 听了此话,王珏虽是疑虑重重,也只好忍着不问。用过饭后,与潘文峰一起向泻玉谷行去。 又是荷叶飘香时节,新荷水榭水晶帘动,帘幕低垂,荷香环绕。 伫立于梨木雕窗前,西门飘雪背手而立,静静望着覆了满池的荷盖,神思悠远。还似去年的春,还似去年的荷,还似去年的水榭,如今却是物是人非。景依然,人非是。 恍惚又忆起那日在山坡上见她的情景: 那魂牵梦绕的倩影,依旧清丽绝伦,依旧淡雅圣洁若不染尘烟的雪莲。晚霞还如旧时般燃烧了整个西天,白衣红霞,伊人独立…… 那瞬间的狂喜甚至让他没有时间想任何事情,没有时间想她为什么没有死,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一切都是谁的阴谋?他心中只有见到她好好活着时的欣喜和激动,甚至连身旁的危险都忘却…… 可是这一切有什么用,盈盈让王珏派人护送他回西门家,待醒来时,王珏与盈盈早不见踪影。 盈盈,你这是在故意逃开我吗?难道你连见我一面也不屑吗?何必如此? 不知何时,天上竟下起小雨来,微雨丝丝俱含愁,山水茫茫恍是秋。远处的亭台楼阁都蒙胧了,似乎天地间只剩下这一塘荷叶、一座水榭、一个人。翠荷碧水,细雨涟漪,果然“雨打新荷”。 无声的苦笑一声,西门飘雪心中酸涩不已,顺手拿起毛笔沾墨在纸上一番挥洒,写罢,一声长叹,黯然离去。 几缕春风拂过,吹起桌上带字的纸张,翻转着飘入雨中,坠入池塘。那纸上赫然题着一首词: 临江仙 醒时荷香满池,酒后依旧昏然。 依稀还似去年春。 雨打新荷榭,梨木雕窗前。 未忘小村始见,杏花飞落青衫。 落花流水注定间。 小荷涟漪荡,听雨寂寞眠。 要入泻玉谷第一关乃是一个天然迷阵,名曰“迷魂阵”。因为其中景物回环往复,雾气迷蒙,闯过的人寥寥无几。 此刻站在郁郁葱葱的树林前的两人正是王珏与潘文峰。 “大哥,既然你与神医认识,干吗还要来闯这个迷魂阵呢?”潘文峰望望眼前颇显神秘的树林,有些疑惑。王珏笑道:“那老头子总在我面前夸耀他的阵法精妙,今日好不容易才见到,难道就此错过?盈盈,你先在阵外等候,大哥摸清这阵法便来接你。”说完,径直向林中走去。 “大哥,”潘文峰叫住王珏,随手将易容面具一撕,露出一张光彩照人的脸,一面走向王珏一面道:“怎能让大哥一人冒险,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陪大哥走它一遭。何况这小小的迷魂阵?只要大哥别嫌我拖累就好。”说完,看向王珏,眼中神色坚毅。王珏看她绝美却坚定的脸,半晌方点头微笑道:“好,我们一起闯!” 这树林内雾气迷茫,三尺之外看不见景物,参天大树遮天蔽日,使得这树林里颇是阴暗潮湿。王珏与潘文峰走了半晌都是同样的景物,循环往复,连刻下的标记都一样,两人知是被困在阵中了。 “大哥,这阵颇是诡异,既然破不了,”潘文峰笑笑,“不如把它毁了。”王珏点头道:“也好!”说罢从怀中玉瓶倒出两颗药丸,递给潘文峰一颗,嘱咐道:“段干悔最善用毒,过一会儿恐这阵法又生变故,所以先服下这解毒丸,以防万一。”潘文峰不禁暗叹王珏心思细密,却不知王珏得知要来泻玉谷时就早已备好了一切。 剑气激荡,一棵棵大树相继倒下,震得整个森林都在“哗哗”的响,可是居然没有动物受惊而逃出来,实在诡异。 林中雾气渐渐大了,其中散发着淡淡的香味,闻之让人昏昏欲睡。潘文峰不由自主的打个哈欠,扶着一棵树揉了揉额头,忽觉从背后传来一股浑厚精纯的内力,使得她脑中瞬间清醒。这才发觉原来这林中有瘴气,当树木手到伤害时就会散发出来,幸好王珏及时输送过来的内力,才使她没有昏迷过去。 潘文峰自行运功调理一下,不一会儿便觉脑中清明,不再受瘴气影响。感激的朝王珏笑笑,王珏只是点点头,两人之间已不需要用任何客套的话语。 雾气缭绕,两人衣衫俱已潮湿,却无心管它。合抱的树木一棵棵不断倒下。 忽然,从四面八方传来几声浑厚的话:“王珏小友,要进泻玉谷知会老夫一声便可,何苦毁我这迷魂阵?”语声源源从树林四面八方传来,竟没有半分滞涩停顿,可见来者功力高深。 听得此话,王珏与潘文峰相视一笑。王珏暗运内功,朗声道:“段干老兄,你这迷魂阵果然奇妙,我一向听人说你这泻玉谷难闯,心有不服。此刻才算心服口服。”两人一对一答,竟隔着千重树、万里林攀谈起来。只听得段干悔一声笑答:“过奖过奖。”那雾气竟像有灵性一般自动让开一条路。潘文峰不禁暗暗称奇。 在那声音的引导下,他们避开各种机关奇阵,费了许久时间才进入谷内。 段干悔所居之地丝毫不显奢华,几间竹屋,一院药草,一池荷花,一栏篱笆,一个哑巴的药童---是被段干悔拣回来的---除此之外就是青山绿水,树木野花,或有鱼虫鸟兽出没其间,悠悠然不知其所以。一切都显得幽静清雅,脱离尘世,恍若世外桃源。 段干悔是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一身儒服,须发皆白,眉目和蔼,气质飘逸出尘,让人一见便生敬重之情。 小童沏了茶后离开了,段干悔看着潘文峰笑问道:“不知这位是?”王珏介绍道:“这是我的结拜妹子任盈盈,此次实在是妹子有事相求才来叨扰,打扰了老兄的清静,还情恕罪啊。”段干悔摇摇手道:“不敢当。”转头问道:“不知任姑娘找老夫所位何事?” 潘文峰站起身,不由得恭敬道:“此回前来实是有个不情之请,我想求神医……”说到此处不自觉停住了,望望疑惑的王珏,又看看微笑着的神医,慢慢道:“把我变成男人!” 王珏脸色聚变,惊疑不定的望着潘文峰说不出话来。段干悔险些将茶杯摔在地上,溅了满袖的茶水,露出少有的狼狈模样。 潘文峰看着两人失态的模样不禁想笑,却是苦苦忍住了。 半晌,王珏方回过神来,脸色阴晴不定的问道:“盈盈,你怎么会有这种……”他似乎不知该如何措词,停顿下来思考了一下,这才继续问道:“怎么会有这种荒唐的念头呢?”潘文峰不回答,反问道:“难道大哥因我有这种想法便看不起我,便不认我这个妹子了吗?”王珏急道:“当然不会,不论你是如何模样,你都是我王珏的妹子。” 得了这句话,潘文峰安下心来,她敬重这个大哥,如果因此而失去这个对她关爱有加的大哥,她定会遗憾终生。毕竟,王珏是这个世界中她唯一的亲人。西门飘雪虽对她恁般好,却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女人来爱。古澜则更不必说。对于一个从小饱谙世间冷暖的孤儿来说,王珏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潘文峰望向段干悔,能不能成为现实就凭段干悔一句话了。想到此处,潘文峰不禁握紧了拳头,手心竟微微有些出汗。 窗外的药圃已经开花,种种药香混合这飘散浮动,这小小的竹室内一时也盈满了药香。 段干悔品了口茶,沉思了许久方缓缓道:“将女体改作男躯,也并非全无此可能!” “滚开---”古澜一把推开侍女,红色的酒液洒了满地,那侍女惶恐的匍匐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 “谁让你穿白衣了?你配吗?”伴着这个媚中含煞的声音,一个水晶杯在侍女的身边摔碎,那侍女更是将额头紧紧的贴在地上,浑身发抖,口中不断哀求道:“教主恕罪,教主恕罪……” 沉寂了许久,那豪华玉床上的男子似乎累了般,只挥了挥手道:“退下吧!”栗色的发没有了往日的琥珀光泽,只是黯淡着垂在他胸前。 那侍女得了赦般急忙退出去了。 屋内奢侈豪华,却是有些阴暗,窗外几丝阳光蛇入屋内,分外刺眼。玉床旁的墙壁上镶嵌着夜明珠,幽幽的光映亮了床上的男子。 古澜一袭鲜红长袍裹在纤细的身上,如血般鲜艳,如玫瑰般妖艳。他足裸微露,修长、线条优美,如玉雕般无暇。纤腰一把,竟是比女子还要细瘦。他脸色有些苍白,一向波光潋滟的眼中此刻尽是破碎的碎片,菱唇却得愈加鲜红。 “澜影,我恨你!”古澜喃喃道,似含着无尽的恨意般呓语。 他侧过头躺在枕上,身体不自觉的如婴儿般蜷缩起来,水晶样的肌肤映出淡淡的光,眼神却死了般毫无波澜。犹如一个精致的玻璃娃娃,漂亮但是没有生气。 “我恨你……”他轻轻的,似对情人呓语般道,然后从眼角滑落两滴泪,在红绸枕上印开两朵血红的花…… 正文 三载春秋艺已成 几时旧情苦难? 川前多瀑布,烟雾更缭绕。 绿树连荫厚,红花缀碧草。 虽是人间境,只疑到琼瑶。 七彩虹影架,红尘连九霄。 此时银河落,喜鹊不搭桥。 颗颗珠玉溅,条条玉带飘。 世外非桃源,泻玉如此娇。 泻玉谷三年,世外已不知经历了多少风云。然潘文峰在泻玉谷内三年如一日,平静而不失趣味,平淡而不无聊,每天背背药方、采采药草,或是研究研究阵法,偶尔还会打点野味改善改善伙食。日子过的悠然自得,浑不知人间几何。诚然是“山中只一日,人间已百年”。 段干悔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潘文峰虽未完全精通,但已略通皮毛,有时的观点连段干悔也要自叹不如。 谷中竹屋依然青意盎然,药圃依旧飘香,正是清晨时候。竹屋旁的小屋升起几缕炊烟,淡淡飘向天际,消散于无形。 在原有的竹屋后又盖起新的竹屋,小巧玲珑,环绕泉水,遍植药草鲜花,似乎整个小屋都被花草掩盖。竹屋与山水自然形成一幅幽静的图画,更有草鱼鸟兽相伴,凭空多了几分生气。 此刻,竹屋门开,一个白衣的女子站在门前深深呼吸了口清晨的空气,然后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来到园中,伸伸胳膊踢踢腿,做了几个奇怪的动作。 望着东边半露的朝阳,潘文峰不由得笑起来。这样的日子可真是神仙生活啊!突然想起了那日---- “阴阳体?”潘文峰一愣,心吊的老高。 “对,所谓阴阳体就是体内有男女两种器脏,只要在外部做些改造,变男变女皆可,因为这种人本来就亦男亦女。”段干悔拈着胡须道。 潘文峰忍不住暗暗翻个白眼,他说的是双性人吧!可是我这具身体怎么看也不像是什么劳什子阴阳体啊!想到此处,不由得说出声来:“我看起来像双性人吗?” “双性人?”段干悔眼睛一亮,急问道:“姑娘何出此言?不言而喻,当然是问如何说是“双性人”。 “双性人就是您说的阴阳体,因体内有两套生殖器官,如果将其中一套去掉,只剩下一种性器官,那么这个人就成为单一的男人或女人了。可是这种人双性人很稀少,百年难出一个。”潘文峰摇摇头,心中说不出的失望。难道要做女人一辈子吗?真他妈受够了!这一具身体给我惹了多少麻烦?! 段干悔高深莫测的笑笑,起身给潘文峰把了把脉,摇头道:“任姑娘确实为女体,老夫也无甚办法了。”说完回到坐位上悠然的饮了口茶,不再说话。 听了此话,潘文峰无奈的坐回坐位。虽早有心理准备,可是真的听到不可能,还是有些欲哭无泪。她在心里无奈的呻吟几声:我不要做女人,不要做女人啊!却是毫无办法。 王珏却是松了口气,虽不管潘文峰变成如何模样他都当她是妹子,可是从妹子一下子变成兄弟,他还真是有些接受不了。 药香浮荡,使人神清气爽;茗烟淡淡,宁静清香。 “我欲收任姑娘为徒,不知姑娘意下如何?”段干悔微笑道。 ---- “药童,今天早上吃什么?”进了厨房,望见一个朴实憨厚的背影,潘文峰不禁笑问道。这药童是几年前段干悔云游的时候拣回来的,因为天生哑巴被父母遗弃,身世甚是可怜,所以同病相怜之下,潘文峰对他十分友善,经常帮他做些活计。 药童不会说话,只是掀开锅盖,里面用小火炖着半锅米粥,参着枸杞、山药等滋补的药,一股饭的清香与药香溢满了整个厨房。 潘文峰故作谗状,笑赞道:“好香!都忍不住流口水了。”药童脸红红的傻笑了好半天,急忙帮潘文峰打洗脸水。 饭桌上,几样清淡的小菜,三碗喷香的米粥。 段干悔坐在上首,潘文峰分左右坐下。段干悔依旧是三年前的模样,一身宽大的儒服,雪白须发,直似得道仙人。 “盈盈啊,这三年来你的医术也日益精湛,应该出谷去历练一番了,毕竟在亲力亲行中得到的经验才最宝贵。”段干悔撸了撸长长的胡须,微笑道。 “哦,知道了,师傅。待我准备好一切就出发。”潘文峰点点头,正吃着饭,神思却已不在此处。 神医看着自己心爱的徒儿,暗暗的叹息一声。他当然知道潘文峰在江湖上经历的一切事情,那日来求他为她改为男躯大约也是因为西门飘雪与古澜的原因。 日常时,潘文峰虽时常去深山老林中采药,但却是极力避开人多的地方,还要易容换貌,这番作为大概也是防止他们的耳目。但是医术是要救死扶伤的,不接近人怎么能行? 解铃还需系铃人,永远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终有一天要面对,还不如现在就把她赶出谷去,解决了那江湖中纠缠不清的几段孽缘。 梁州,街市依然车马如龙,热闹非凡,甚至比三年前更加繁荣。 洛湖之上浅湾处采莲舟悠悠划过,采莲的姑娘唱着采莲曲,尽显清纯妩媚。也有渔船时常飘过,每到日暮时分,黄昏近晚,渔船上便升起袅袅炊烟,他们以船为家,四处漂泊,生活别有一种滋味。还有就是豪华的画舫,远远便可听闻管弦之乐、弹唱之声,上面卖笑的姑娘、找乐子的嫖客,另是一个靡乱的世界。 坐落于洛湖北面的西门世家依旧雄霸中原,西门飘雪与冷风两个一个中原,一个北方,两大世家至今是无人攻克的神话。 “武林第一世家”的牌匾高悬,威严的震慑着那些蠢蠢欲动的宵小之辈。三年来,西门家主励精图治、休养生息,虽未发动大的武林活动,但却使西门世家实力更胜从前。在西门世家所管辖的区域内,竟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人民安居乐业,连偏远地区的人民都知道西门世家的家主西门飘雪的大名。西门世家历代家主也不乏武功冠绝天下、响镇朝廷者,然能够如此得百姓爱戴,古来也只有西门飘雪一人了。 然敬重之余,人们也在疑惑:今年已二十有七的西门家主竟至今尚未娶亲,实在是奇怪之极,而且也从未听说西门家主接近过女色,有人甚至怀疑西门家主是不是有“断袖之癖”。 这当然是无稽之谈,消息灵通之人都猜出其中缘由:几年前“江湖第一美女”任盈盈被西门飘雪赎回家,但因冷风之故,任盈盈香消浴损,西门飘雪还因此与冷风在尽安城外决斗过,自此后再也没有听说过西门飘雪接近其他女子。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为一个“情”字!谁想到,年轻有为的西门家主竟是个为情所困的痴人?! 西门世家,内院。 院内的牡丹开的正艳,雍容华贵、富丽堂皇,果然不愧“花王”的美称。 “飘雪啊,不是我老催你,你看你都二十七了,都是奔三十的人了,怎么亲事还这么拖着呢?珏儿连儿子都一岁了,你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亲事了吧!”一个典雅的中年妇人苦口婆心的劝着这个名镇江湖的西门家主,好似他还是孩子一般。 “姑姑---”西门飘雪无奈的喊了一声,有些哭笑不得。自表哥王珏两年前成亲后,姑姑就每隔几天就来西门家小住一段时间,并且每次都和他商量成亲的事情,让他实在是无奈之极。 这位镇西王之妻、前任西门家主之妹--西门明月看着侄儿的表情,仍然不放弃的苦劝道:“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整个西门世家想想吧!想我们西门家三代单传,可不能因你而断了香火啊!哥哥地下有知也不会饶你的。” 无奈的放下茶盏,西门飘雪揉揉有些发昏的脑袋,暗想道:就是处理三天三夜公文也没有这么累啊!不禁苦笑起来。 西门明月看着无动于衷的侄儿,把心一横,猛然站起来道:“我知道你是为了那个任盈盈而一直不肯成亲,但是不管她再怎么好,毕竟她已经死了。难道你为了一个已然不在人世的人一辈子独身?为了延续我们西门家的香火,这亲你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西门明月声疾色厉,竟自有一股让人拒之不得的威严流露。 牡丹盛放,暗香浮动、花香满室。 花虽艳、气虽芳,但谁道花可解语? 幽幽茗烟,青花细瓷,修长如玉的手微微有些发白。西门飘雪怔怔不语,只是看向窗外,神思飘忽,不知在想些什么。 西门明月又柔声劝道:“飘雪啊,我知道那盈盈姑娘必是极好的,要不然珏儿也不会和她结拜为义兄妹。但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生活下去的!还记得御如吗?就是镇南王的小女儿,凌御琪的妹妹,那年你们不是碰巧在王府见过面吗?那孩子可是一直没忘记你呢!她也到了该大婚的年纪,可是迟迟没有订下,前几日她来我府里游玩,方告诉我因由,原来那孩子老惦记着你呢!这种有情有义的好女孩万不可再错过了。飘雪啊,这次就算姑姑替西门家的列祖列宗求求你,成不成?”说到此处,西门明月竟声音哽咽、眼泪蒙胧,不禁用锦帕遮住了脸。 望着窗外悠然而过的燕子,远远的雨打新荷水榭已经开始逐渐模糊,最后竟是迷茫一片,仿佛消失于迷雾中一般。 长长的叹了口气,西门飘雪闭上眼睛,似乎尽力在忘记些什么。半晌,他才缓缓道: “好吧!我……成亲!” 平静了三年的江湖终于再次有了丝波澜,西门世家与镇南王府联姻的消息一瞬间传遍天下。二十有七的西门世家家主将与镇南王府小郡主凌御如成亲,这是否意味着朝廷对武林态度的缓和?是否意味着西门世家在朝廷中又有新的势力?一时间,武林人士猜测纷纷。 世事本来如此,在普通人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发生在不同寻常人物的身上便产生了不同的意义。 武林第一世家。 平时门庭威严的大门因悬挂了鲜红锦缎编结的花灯而显得喜气洋洋。近几日来客人络绎不绝,平日里甚少开的正门此时也大敞着,迎四面客、接八方人。西门世家门前直是门庭如市。梁州本就繁华,只因西门家主成亲的原因而使得梁州城盛到极致,甚至比京城还要热闹,还要鱼龙混杂。 一切都已备好了,喜事渐渐近了。 低低的粉墙上爬满了藤萝,青青碧碧,风拂而过,犹如波涛般荡漾起来。 这是西门府的后院幽深无人处,与外面的喧嚣恍若天上人间的对比。 一袭白衣,缓缓穿过矮墙,经过那架荼蘼时停了下来。 西门飘雪独立于荼蘼下,器宇轩昂,却神态沉郁,那入鬓的长眉,细长的眼睛中温润尽被忧伤黯淡所覆盖。他睫毛低垂,遮住了眼。 他站在那儿,微低着头,白衣微动,长发轻扬,忧伤染尽了生机勃勃的植物,花红柳绿都只不过映衬了他的白衣黑发,渐渐化作一幅单调而浓重的水墨画…… 一切都已逝去时,我只有靠着你留给我的回忆生活,可如今,连这回忆也成奢侈。 今后,我将这三千情丝缕缕都剪断;将这万般柔情,丝丝都扯开;把这相思酿成的苦酒,只倾入这无边的洛湖…… 今后,你只是镜中幻影,水中落花,只是心中的一粒尘埃…… 缓缓抬头,望向小径尽处的新荷水榭,西门飘雪眼中闪过一抹痛色,但他只是转过头,轻甩袍袖,仿佛甩去了那不可名状的思绪。 他急步离开,背影憔悴,仿佛决然又仿佛逃避…… 醉仙楼的桃花酿名满天下,醉仙楼的建筑则也让人称道不已。此楼依水而建,面朝街市,楼上各个雅间各有风格,金碧辉煌有之,高雅脱俗者有之;东方典雅者有之,西方高贵者有之;中原传统者有之,外族奇异者有之,集天下风格为一楼,也是醉仙楼的特色之一。 今日为西门世家家主大婚的前一日,醉仙楼爆满,再无雅间供应。然而两个人进来,那掌柜忙笑着迎了进去,没有丝毫的迟疑,实是让人疑惑。 但得知两人的身份后,恐怕再无人有异议了。 这两个人就是马上大婚的西门家主西门飘雪,另一个人则是镇西王府小王爷王珏。 霜菊厅,这是王珏与潘文峰曾经结义的地方,也是让西门飘雪伤情的地方。几年后又来到此地,不免让人唏嘘。 “飘雪,你终于想通了。大哥敬你一杯,就当提前给你贺喜。”王珏右手举起一杯桃花酿,郑重道。 西门飘雪嘴角微微翘了翘,好像是自嘲又好像是苦笑,他举起酒杯放在眼前看了看,酒杯内红色的液体映红了他的脸,“是啊,想通了……”自语的重复了一遍王珏的话,一昂头将那杯酒尽数灌下去。 窗外画舫幽幽传来几丝若蚊声般细弱的唱词:常记当年对花饮,到如今,西风吹断回文锦。羡他一对,鸳鸯飞去,残梦蓼花深。 王珏看他神色已经知道他还对旧情难以忘怀,不由得劝道:“飘雪,过去的已是过去,你不能总活在过去而不顾今日,要知道你是世家家主,你的一个决定事关江湖,怎能如小孩般任性?盈盈固然是好,你对她念念不忘也无可厚非,但你不能因她而误了西门家,误了江湖。你身上的责任太重啊!” “责任?”西门飘雪冷笑一声,全无平日里的温文尔雅,眼神并不温润,竟是带着几分怨恨。“我还不够尽责吗?这三年内我将西门家势力扩展到整个中原;三年来我为了江湖的平静没有发动过一次动乱;三年来我放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只在名利场上周旋……难道我尽的责还不够吗?人人只道我是高高在上的西门家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谁知道我西门飘雪的心愿只是与心爱的女子隐居山林,粗茶淡饭过此一生啊!”西门飘雪从怨恨、愤然,说到最后竟是越来越轻,然其中悲意却愈重。 画舫歌声已近,萧鼓渐停。波光滟滟,水声泠泠,荷香幽幽。 王珏持杯不语,静静坐着,不知在思索什么。 西门飘雪立于窗前,瞭望茫茫洛水,朦胧群山,那里就是他的心愿所在。半晌,他轻轻道:“表哥,我知道,当初定是盈盈让你送我回西门家。我也不问你盈盈现在在何处,我只想知道,盈盈当初让你送我回去时,说了些什么?” “她说,对不起你。让你---忘了她!”王珏沉吟一下,残忍的吐出了此话。 西门飘雪浑身一镇,双手微微颤抖,酒洒了出来,鲜红欲滴。他仰起头,缓缓闭上眼睛,再无言语。 采莲姑娘的歌声又起,与方才那幽怨的歌声截然不同:莲花相似,情短藕丝长。 “忘?早该如此了……" 正文 空负佳人痴相许 却恨情敌狭路? 红颜妆罢喜帕垂,萧鼓声声心似催。 二八年华只待君,千万情愫知因谁? 道君至今未曾娶,芳心暗喜盼为媒。 而今凤轿停门外,执手偕老共双飞。 镇南王府。 大门装饰得喜庆富丽,宾客来往不绝,大都是皇亲国戚、商甲富豪。 迎亲的轿子还未到,凌御如郡主静静的坐于闺房内,凤冠霞披,喜帕低垂。听着外院那喧嚣的乐声,一向喜静的凌御如此刻却有些心喜,紧张的手心微微出汗。 还记得那一次见他啊,雕门外,他白衣似雪、黑发如瀑,眉眼温润、温文尔雅,这样飘逸出尘、直似仙人的男子她从未见过。尽管身旁不乏少年得意的官场子弟、风流之人,但从未有一个人让她如此倾心难忘。只这一瞥,便注定了这一生她的心再难容的下别人。 如今,那朝思暮想的男子将成为她的夫君,双宿双飞,她到现在还觉得犹似梦中。 王妃和小王爷凌御琪进来,王妃红着眼睛执着她的手半晌无语,凌御如只得细声慢语的安慰。正当母女、兄妹三人相互嘱咐之时: “报———西门家主突然失踪,西门家现在正乱做一团。婚礼已经停止了!” 凌御如怔怔的立在原地,心中一片冰凉,连王妃与兄长的呼唤都未听见。 先不是说那边的慌乱,此时的西门飘雪正快马加鞭的赶往泻玉谷的路上。 路旁的景物素倏忽退去,前方的景色又扑面而来,西门飘雪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竟忍不住长啸一声,惊得路边的小动物四下奔逃。 此时,那未举行的婚礼,那满堂的宾客,那威震武林的西门世家,对他而言都比不上得知盈盈的泻玉谷消息的重要。什么武林第一世家,什么西门家主,什么与镇南王府的联姻,这些都只不过是囚禁他的牢笼,现在去他的金丝笼吧!如果这是任性妄为的话,那么他西门飘雪就要尽情任性、任意妄为! 人生第一次,他觉得是在为自己而活! 踏风驹飞奔,迎面而来的风撩起他的长发,在身后与飘起的白衣纠结又散开。昨夜的情形依然盘旋在脑中。真实而清晰: 日渐西斜,洛水悠悠,熏风习习。碧水荡漾荷连绵,暖风轻拂絮飘摇。 霜菊厅,桌上杯盘浪籍,地上凌乱的摆放着几个空酒坛。 王珏持一杯酒坐在桌旁静静品饮,眼睛看向西门飘雪一直在灌酒,却不劝阻,只是微微有些出神。 “一个女人而已,忘就忘了!天下女子多的是,难道……难道我西门飘雪非她不可么?”西门飘雪醉眼蒙胧,白玉般的脸庞染着红晕。他捧着一坛酒,边喝边断断续续道,仿佛为了使自己相信似的,他扔下酒坛,只听得“啪---”一声脆响之后,他哈哈狂笑起来,“是啊!一个女人值得我如此忘情吗?我——堂堂一个西门世家家主,随手一挥,天下女子尽蜂拥而来,她任盈盈又算什么?”他眼睛里透出疯狂和迷乱,那往日的温润和谦逊此刻竟变作截然不同的狂妄和自大。 酒香浮荡,让人忍不住尽情痛饮。 谁都道酒能消愁,却不知“借酒消愁愁更愁”! 王珏看着西门飘雪失态的模样,不禁皱起了眉头,本想叫人拿醒酒药来,然细想了一回,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 西门飘雪伏在酒桌上笑着,仿佛对王珏说,又仿佛是对自己说,“忘了吧!一个女人而已!就算她是‘江湖第一美女’又怎样?就算她怎样绝世无双又怎样?难道我西门飘雪没了她就活不了不成?把她忘了吧,从此西门飘雪只是西门家主,威震江湖的西门家主而已……”将头埋在臂弯中,他喃喃自语了许久,渐渐没了声音。柔顺如黑绸般的墨发此刻只是黯淡着,没有光华。 良久,天已经微黑了,洛湖上开始热闹起来,各种画舫上亮起彩灯,画船来来往往,彩灯也闪烁着、流动着,汇成一条人间星河。 王珏看着趴在桌上睡熟的西门飘雪,暗暗舒了口气,起身叫人,方走到门口,隐隐听得一句轻若蚊虫的呓语: “可是,为什么,我忘不了她……” 夜色凄迷,王珏站在窗前思量了许久,想起西门飘雪刚才那句挖心刺肺般的话,又想起他方才失态的模样,他终于开口道:“西门世家的事务暂时由我和两大长老打理,你去找盈盈吧!她在……泻玉谷!” 泻玉山下的留命客栈竟又热闹起来。 日上三竿时候,这家客栈还未开门。因为素日冷清尽日无人,更别说这清晨时候了。 群山环绕,烟雾升腾,望眼处皆是一片或浓或淡的绿色。留命客栈就隐在这群山之中,酒幌微摇,为这出尘离世之景颇增添了几丝生气。 寂静的山道上,一阵马蹄声响过,还未听清就见一骑快马疾驰而来,行如闪电、快若流星。那快马浑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四蹄矫健有力,奔驰时如若踏风而来。此种宝马若没有一个与之相称之人还真是辱没了它,然看到马背上御马之人时,则不必有笔遗憾。 御马之人白衣似雪、黑发如瀑,细眼温润、容貌俊雅,浑身自有一股儒雅高华的气度,温和谦逊中却又带着些不可侵犯的凛然之气。近观好似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远望却又有几分飘逸出尘之意,不由得让人有心亲近之余又升起一股敬重之情。 此刻这位白衣男子却是满身风尘而来,似有急事般策马急行,顾不得欣赏路旁美景。 当然,这位就是夜以继日、马不停蹄的赶往泻玉山下的西门世家家主——西门飘雪。 西门飘雪下马,看着紧闭的店门不禁有几分疑惑:这都几时了,客栈竟还未开门。刚欲敲门,那留命客栈的掌柜就已先将店门拉开,看到门外的客人不禁呆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这大清早居然会有客人到来。待西门飘雪拘了一礼,那掌柜的才回过神来,急忙将他迎了进去。 看来,这留命客栈已好些时候没有客人了。 “客官要用些什么?本店虽然是深山小店,然而野味是不少的,还有自家酿的浊酒,客人要不要尝尝?”小二还未等西门飘雪开口回答便自行问了一大串,颇是热情。西门飘雪只是微笑着点点头,谦道:“有劳!”那小二高喊一声:“好勒,浊酒一壶,荤素野味各一道。”那喊声在空旷的店中分外响亮。喊罢,脚步轻快的去了。西门飘雪见状不由得会心一笑。 起身来的到窗前,望着窗外烟雾缭绕的群山,西门飘雪禁不住微微轻笑起来。刚听到盈盈在泻玉谷时,简直恨不得身上插了翅膀,一日间飞到这泻玉山。然如今到了这泻玉山下,他反而不是那么急了。想到盈盈就在这群山之中的一个山谷里,眼睛虽望不见,心里却是觉得近了。 他低头轻笑,细长的眼中有碎碎的流光闪烁。黑发轻拂,闪现着墨玉般黝黑透亮的光泽。虽是满身风尘,立于这深山客栈中,却仿是拂不散、满衣云气。 一阵杂乱的马蹄声渐近,在客栈门前停了下来。 掌柜的不禁心喜,直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竟接二连三有客人来?还未多想便迎了出去。 “三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小二去厨房忙活了,只有掌柜忙着张罗。西门飘雪不经意的回头望了一眼,却瞬间浑身都僵住了。 三位来客中,两位身着黑衣,身材壮硕,面无表情。 另外那人身材纤长细弱,身着水红锦袍,外罩银丝纱衫,说不出的华贵尊崇。他栗色长发高高束起,自然反射着琥珀般的光华,只从背面看就觉得是位绝世妖娆的人物。 似乎察觉到西门飘雪的目光,回身一看,他妖媚的桃花眼中有潋滟的波光闪过,然后红润的菱唇翘起一个优雅的弧度,似是嘲讽又像是欣喜道: “西门家主,好久不见!” 西门世家与镇南王府的联姻事件又使得平静了三年的江湖开始动荡起来。西门飘雪这一走了之,让镇南王府颜面大失,王珏不得不带了贵重的礼品亲自上门致歉。因镇西王府与镇南王府两家素来交好,又有同僚之谊,这件事方压了下来,然与西门世家的嫌隙是注定生下了。 北方的冷家又蠢蠢欲动起来。 三年前,江湖四大帮抱云亭、烟雨楼、聚英帮、分雪阁被古澜与有琴情使个声东击西的计策一举击破,此后古澜撤回太渊,西门飘雪就近接收了整个江南,西门家势力自此后是真正的威震江湖。冷风虽在北方称王称霸,但终不可与西门世家同日而语,然看着自己的辛劳成果被别人占了去,冷风岂肯甘心。三年来看着西门世家威势一日大似一日,野心勃勃的冷风自是有一种难言的滋味。 此次西门飘雪的突然失踪正是一个机会,一个统一江湖,称霸武林的机会。 留命客栈这日本该是喜庆的日子,因为竟日无人的客栈今日已开张便进来四位客人,这怎能不让掌柜的欣喜? 然而掌柜的却心惊胆战,心中犹如揣了个兔子般跳的不安生。何也?看那先后到来的三位客人就知其原因了。 西门飘雪坐在窗子前,桌子上几样荤素野味、一壶浊酒,他端半碗米饭慢慢的吃,仿似在家中般自然而悠闲。 大厅中央的一张桌子是古澜所在的位置,桌子上摆着和西门飘雪一样的饭菜,只是古澜却不吃,他右手把玩着一个青花瓷酒杯,懒懒的靠在桌子上,妖媚的桃花眼中似笑非笑的看着手中的杯子,偶尔瞟一眼坐在窗前的西门飘雪,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嘲讽般的笑。 真正让掌柜的感觉不妙的是古澜身后的两个黑衣护卫,那两个人面无表情,但眼睛却都紧紧的盯着窗边的西门飘雪,那眼神让掌柜想起了盯着猎物的野狼。 "当日盈盈为什么没有杀我呢?”空旷寂静的大厅里陡然响起古澜似是疑问的自语。他晃着杯中的浊酒,右嘴角微翘,眼中波光潋滟。 西门飘雪慢慢咀嚼着,好似在认真品位这深山野味。 “一个女人能轻易放下与一个男人三年的夫妻感情吗?”他噙了一口酒,闭上眼睛慢慢咽下去,仿佛那浊酒如琼浆玉液般甘美淳厚。 西门飘雪放下碗筷,从袖中拿出一块锦帕拭了拭唇,然后关切的问道: “盈盈记忆恢复那天,古教主独自一个人没有受伤吧?” 窗外有鸟儿鸣叫的声音,叽叽喳喳的,在这深山的清晨分外嘹亮清脆。野花青草上的露水浓重,使得花草愈加鲜艳,空气愈加清新。 掌柜暗叫倒霉,先前的欣喜早已烟消云散,现在掌柜巴不得他们早点离开。只见那两个黑衣人浑身内力将衣服都鼓胀起来,手搭在身侧的剑柄上,只等红衣人一声令下,去将那白衣男子给结果了。 那白衣男子却像没事似的,静静的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景色沉思,仿佛对身旁的危机全然不知。 古澜脸色变幻不定,他眼睛微眯,看着西门飘雪时透出丝丝暗光。 那次潘文峰带着受伤的西门飘雪离开,剩下失魂落魄的古澜独自面对几万人的军队--虽然古澜侥幸逃了出来,但那次却成了他心中永远的痛。这次西门飘雪的“问候”,正击在他的痛处,怎能不让他暗生杀机?!况且经过三年的明察暗访才得知澜影在这泻玉谷,谁想到就碰上了往日宿敌,这番较量必不可少! 沉默,空气就在这一瞬间凝固。 古澜眼中寒光一闪,手中的酒杯腾起,身形如一朵云般飘了出去,与那朵同时飘出去的白云在空中闪电般一击--时空凝固--随后两人分开。古澜在空中转了几圈悠然的飘回座位,伸出纤细的手接住那犹未落下的酒杯,斜眼看向仿佛站在窗边未动的西门飘雪,红润的菱唇弯起一个诱人的弧度。西门飘雪长身而立,望着窗外的群山,白衣黑发轻扬,仿佛刚才那闪电一击没有发生过。 低气压犹如结了冰般冷冽,让人窒息,然而这温度还在不断的降低,只要达到某一极点,那么…… 掌柜的救命恩人终于到了。段干神医的侍从药童持一封信走了进来,将这结冰的空气瞬间解冻。 那信上只道:欲见盈盈,必先闯关! 正文 美人无意惹红尘 师者有意解孽缘 要到泻玉谷分别要经过三大阵型,三阵分别为迷魂阵、兽阵、毒阵,阵如其名。迷魂阵考验的是智慧和应变能力,兽阵考验的是武功,毒阵不言而喻考验的是运气。 这三大阵型不知葬送了多少江湖豪杰、武林高手的性命,然而至今仍然没有人闯的过去,其中的凶险自是不必多说。 此刻,这泻玉山下,迷魂阵之前站着一位面目温润的白衣公子和一位体态妖娆的红衣公子。两人看着雾气迷茫的树林,各有所思。 林中雾气浓重的不见三尺外之景,茫茫然分不清东南西北。 思绪良久,古澜眼波一闪,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只见他笑道:“西门兄可想到闯阵的方法?”说罢,看着沉思的西门飘雪,桃花眼中不时闪过潋滟却深邃的光。 “不敢当,”西门飘雪有礼却疏离的回道。“既然古教主已然先行想到闯阵的办法,那么我们就此别过。”说完,拱了拱手便走进迷魂阵的树林中。 古澜微微冷笑一声,运上全身内力,转身借树干一点腾空而上。他立在一棵最高大的书尖处,俯视脚下升腾的雾气中那一棵棵树尖,不禁得意的笑起来。 难道树木上空还会有雾气凝聚不成,只要用轻功在这树林上飞过去,还不是小菜一碟?看来这泻玉谷的迷魂阵也不过徒有虚名而已。想到此处,他心中不禁放松了许多。 风轻扬,他的银丝纱衫与红袍在空中舞动翻飞,微映出七彩眩目的光,高束的栗色长发丝丝缕缕都被风吹梳过。他急行在树木上方,犹如蜻蜓点水般点着树尖飞过,脚下云雾蒸腾,不觉倒像是一个红衣精灵在云彩中跳舞般。 西门飘雪站在雾中静静的闭着眼,感受着四周的动静与变化。 这里静谧的仿佛不是人间,不但无风吹动树枝树叶发出的“沙沙”声,甚至连鸟虫鸣叫的声音也无。四周只是静,这中绝对的寂静却不能让人心灵宁静,反而让人在心里涌起一种惶恐。 这迷魂阵本是泻玉谷的一道天然迷障,并非什么人为的奇门阵法,所以闯这迷魂阵时也不能因常理判断。 自然形成当然要遵循自然,顺应天理,这方是闯阵的关键所在。想到这里,西门飘雪心中一动,似有所悟。细看那迷蒙蒙的雾气,在树林边缘还算稀薄,愈往深处愈浓厚,湿气也更大,那草木上的露水也愈重,因而愈发显得绿意森然。 西门飘雪微有所悟,入鬓的长眉不禁舒展开来,细长的眼睛不禁闪过一丝欣喜。只见他淡淡一笑,竟向那雾气最浓厚之处走去,转身间身影没入雾气再也不见。 两人自是认真闯关,殊不知两人的动作却都远远的落在站在对面山峰上的段干悔与潘文峰师徒两人眼中。 段干悔一身宽大的儒服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雪白须发纷飞,神仙气质之余破有豪士风度。潘文峰皱着眉头站在段干悔后面,黑发在风中缠绵着不肯散开。 “不愧是我徒儿看上眼的人,不只西门飘雪,古澜也不简单!”段干悔撸了撸胡须,微笑着点了点头,也不管身后的潘文峰听到这句话时满脸黑线。潘文峰看着兴趣盎然的师傅,忍不住朝天翻个白眼。别看师傅他老人家一幅得道仙人的模样,干起缺德事来他最拿手了。 “师傅,您好好的干吗让他们进来,明知道我躲他们还来不及,竟然还亲自写信让他们闯阵?!您要是无聊了,上江湖遛一圈去,干嘛拿我寻开心!”潘文峰撇了撇嘴,忍不住抱怨道。经过三年的相处,潘文峰早将段干悔当作亦师亦父的存在,心中自有一股感激眷恋的情谊,虽自己没有发觉,但说话时流露的神态感情却是流露出来。 段干悔干笑两声,然后严肃道:“盈盈啊,为师这也是为你好,逃避总归不是办法,难道你能躲他们一辈子吗?与其这么拖着还不如一劳永逸的解决了。为师这是在帮你啊!”他语重心长,可是潘文峰只感觉他的眼中有奸诈的笑意。 树林尽头已然可以模糊的看见,下面的雾气却是越来越浓密。直若滚滚白浪般在林海中翻腾汹涌,可见这阵中到此处必是极凶险可怖。古澜提气纵行,到此处稍微停了一下,他立在树尖之上,红衣银发纷飞,栗色发丝飘逸,身材纤细,仿佛马上要乘风而去,说不出的妖异与俊美。 然而细看之下,他脸色有些苍白,水晶样的肌肤上微渗出几丝细细的汗,眼神虽依然波光潋滟却不比先前的神采飞扬。 这迷魂阵虽不大,但细数来也有方圆两里,且是顺着山势而上,纵是古澜轻功卓越,也经不住这连续几个时辰不停的提气纵飞。况且古澜并非以内力见长,行到此处已非易事,有些疲惫是自然而然的了。 在这万倾汹涌的白雾之上,古澜细眉微敛,眼中显出少有的郑重与沉思。看来是我小看泻玉谷的阵法了!如此就是闯过去内力必不能马上恢复,怎能闯过接下来的阵法呢?!他回过头去看那迷茫一片的树林,西门飘雪他如何闯过这阵呢? 四周只是虚无般的静,犹至身与混沌未清的宇宙般让人心生渺小彷徨之感。这浓密的雾气已非轻纱薄绢纱可比,倒像是牛奶一样黏稠。景物全然不见,树木花草都被白雾所淹没覆盖,如不是靠着过人的感知力,西门飘雪恐不知碰了多少壁了。 他一身白衣溶在这雾中,雾气缭绕,白衣随着他走路时带起的风而拂动,咋一看,他似乎与白雾想融为一体,不分彼此。如果不是那一头墨玉般的亮泽的长发在这一片白茫茫中分外显眼,他就真的与白雾无二了。 看着前面愈加浓密涌动的雾气,西门飘雪不仅没有忧虑,反而露出一丝喜色。他入鬓的长眉微微舒展,温润的眼中漫出几许欣喜,嘴角也忍不住荡开几丝涟漪,恍若几朵落花落入一池春水,水波轻柔而温暖。 这迷魂阵既是自然形成的,林中白雾自是非人为,必有起形成之处。雾气愈浓密之处也就是形成之所。既知迷魂阵之“迷”,还怕闯不过吗? 西门飘雪急步上前,暗使轻功,果然不出一百步,眼前又是另一番景象,只见猿鹿嗷鸣,远发呜呜之音;溪泉叮咚,只作泠泠之响。山石林兽,白云绿水,无人自幽,兰芝汀芳,蒹葭浮萍,随波而荡。瀑飞之下,地煮珠玉成沸汤;泉绕迷林,雾蒸林树为苍茫。 原来这林的尽头有条瀑布,那瀑布的前方又有条温泉环绕着树林,瀑中的水泻入温泉,经煮沸后散发的雾气随着山势而飘入树林,才形成这奇异的迷魂阵。这阵看来十分之难,然闯过去后竟如此简单,那诸多英雄豪杰却都丧身在阵中,不免让西门飘雪唏嘘感叹不已,诚然是: 迷魂奇阵本简单,世人缘何只道难? 只因白雾迷心障,不知万物循自然。 “好一个西门飘雪!”段干悔拈着雪白长须点头微笑道,眼中有赞赏之色。 看着远处迷魂阵边缘那点白影,潘文峰心中微涩,听了师傅的赞叹也不答话,只是微微转过头去望那天边的白云。 西门飘雪,我伤你如此之深,又有何颜面与你相见?!你又何必痴情至此?!她站在这山顶云峰之上,青丝白衣与山风相逐相绕,烟雾与云气消散缭绕,淡淡的,她身周的光华似乎随着她的心绪黯淡下来。 段干悔看着这疼爱的徒儿神情落寞,并不劝解,只是暗暗的叹口气,希望这次做得是对的。他本想潘文峰继承自己的医术并将之发扬光大,传播天下,却是潘文峰因古澜和西门飘雪之故而不愿步入江湖,既然如此,他必须先解决了这段纠缠不清的孽缘。这也是他的一片私心吧! 瀑布直飞而下,隆隆之声不绝于耳。瀑布带起的水汽扑面而来,让人不觉通体凉爽,心神畅快。 西门飘雪立于这万丈瀑布之前只觉天宽地阔、万物渺微,不禁豪气顿生。他长袖一甩,转身面向迷魂树林,一声长啸,伴与“隆隆”水声气势分外磅礴。 “西门兄好雅兴,来得到早啊!” 一声带着三分嘲讽的话在背后骤然响起,西门飘雪淡淡的笑了笑,回过身去。古澜施施然立在一块大石头上,双手抱怀,看着站在瀑前的西门飘雪,他右嘴角扯起一个邪气的笑,眼中闪过一波暗光,银丝纱衫映着阳光反射出五彩眩目的光,与他琥珀光泽的发相辉映,直使得他愈发妖异俊美。 “古教主来的也不迟。”西门飘雪淡淡回道,并不多话。 瀑布“隆隆”而下,溅起朵朵白色水花,宛如颗颗珠玉迸溅在潭中,果然不愧“泻玉”之名。 两人沉默了许久,只是任由这水声作响。良久,西门飘雪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古澜,道:“飘雪先走一步。”说罢,也不看古澜就转身而去,古澜望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脸上邪气的笑方慢慢隐去,水晶样的肌肤浮上几丝苍白的颜色,那妖媚的眼中神采也都退去,显出几分疲惫的神色来。 原来古澜闯这迷魂阵时内力已然大耗,本应马上休息恢复,可他却因见西门飘雪意气风发的长啸,忍不住争着一时之胜,直到西门飘雪离开,他才松懈下来。然强撑了这许久时间,身体自然疲累不堪,怎能闯得过下一个阵法?怎能与西门飘雪挣锋? 古澜抚着胸口,栗发低垂在颀长细致的颈项之间,他菱唇紧抿,眼中波光深邃而潋滟。 既然这样,那就……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办法,他紧抿的嘴角翘起一个诡异的笑容…… 走在通向兽阵的草地上,西门飘雪不禁开始嘲笑起自己来:明明已经看出古澜内力不支,这时候杀他简直是易如反掌,只要他愿意,那么蝶舞断筋之仇、夺爱之恨,都可以尽数讨回来。连这次的闯泻玉谷他也不用再怕因古澜而发生什么变故。可以说,杀了古澜是百利而无一害,既出了江湖大害,又割掉了心头之恨。 可是,他没有动手! 乘人之危不是他西门飘雪所为,就算古澜当初用盈盈来逼他就范这样卑鄙的手段,他也不能杀他。因为他不是古澜,他是西门飘雪! 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如果杀了他,盈盈会怨恨他吗?西门飘雪想起了在山坡上那一幕:她一身白衣立在山坡上,满眼的焦急和担心。但那焦急与担心却不是为他! “一个女人能轻易放下与另一个男人三年的夫妻感情吗?” 蓦然间,西门飘雪想起古澜这句挑衅的话,是啊,一个女人真的能放下与一个男人三年的夫妻感情吗?盈盈,你能吗? 西门飘雪心中一痛,停下脚步。 草盛花荣,蝴蝶悠闲的在花丛中蹁跹,浑不知人间是非。 西门飘雪右手抚上微痛的心口,长眉轻轻敛起来。盈盈,你真的能忘了他吗?如果你选择的是他而不是我……西门飘雪心上一阵酸涩,一想到这样的结果,他的心似乎都要绞碎了。 他迟疑着向后面古澜的方向看了看,如果现在回去,应该还来得及吧…… 他慢慢的转过身去,方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只见他微微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然后紧紧的闭上了眼睛。柔顺的长发顺着他的颈项垂了下来,掩住了他象牙般白皙的脸。 半晌,他才睁开眼睛,唇边绽开一丝不知是苦笑还是自嘲的笑。 西门飘雪,你妄称君子! 思罢,他猛的回身,大步向兽阵的方向走去。山风轻扬起他的白衣,宛如洁白晶莹的雪花飘舞在空中…… 正文 四年痴心终不悔 三秋深情自难忘 兽阵,名副其实,阵中多毒怪野兽,要过此阵不但要有过人的机智,更要有高超的武功。阵内愈层层深入,则兽愈凶猛狡猾,能闯过迷魂阵到此者必非常人,然折在这兽阵之中的人却更是不计其数。 身周六匹野狼环绕,西门飘雪右手持着软剑,站在六匹野狼中间,全身戒备,那软剑上还滴着鲜红的血珠,顺着剑刃滑落在地。 细看这附近草地上,远近之处竟都一堆一堆的躺着些野狼的尸体,且都是一剑毙命,伤口都在喉咙处,细若丝线。还活着的,便是西门飘雪身周那仅剩的六匹异常健壮的野狼。 不觉中,已是傍晚了,夕阳早落入连绵的群山中,只剩西天的一抹残红。 西门飘雪右手提剑,站于狼群中巍然不动,浑身找不出一丝破绽,只是与那六只狼默默对抗着。那六匹野狼毛色发亮,眼中泛着幽幽的绿光盯视着眼前的人类,前腿微欠,蓄势待发,只要西门飘雪有任何异动就会扑上去将他撕的粉碎。 忽然,西门飘雪右腿退了一步,那六匹狼在一瞬间不约而同扑向他。只见银色软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奇异的弧度,那停留在空中还未近身的六匹狼如地球没了引力般,全部直直的落在地上。半晌,那六匹狼喉咙处才缓缓的浸出丝丝鲜血。 舒了口气,西门飘雪看看遍布四野的兽尸,无奈了摇了摇头。见暮色已近,不禁微微皱起了眉:是继续前进呢,还是休息一下再闯? 前方的山谷渐渐近了,甚至可以模糊的看到轮廓,那里就是泻玉谷,那里就是盈盈所在的地方。每走近一步,他就感觉与盈盈又近了一分。虽然身体已然有些疲累,但是,因为被这信念激励着,他竟未暂停歇息一下,径直往前方走去。 暮色渐浓,周围都被笼上了一层淡黑的幕布,草丛中的蟋蟀也开始欢叫起来。近处的山都沉沉的耸立着,高大而压迫,衬着渐暗的暮色,不由让人心升压抑之感。 乱石遍布的山坡上,古澜跌跌撞撞的走着。他不能再浪费内力了,刚刚闯过那群豹子的领地时已经力有不竭,勉强躲过豹子的追捕才到这块山坡上。 他扶着一棵树稍稍停了下来,抬头望望前方苍茫暮色中依稀能看见的山谷,正急促喘息着却也不禁笑了一下。他往常水晶样的肌肤此刻染上一层不自然的潮红,润泽的菱唇也有些干裂。高束的栗发上琥珀光泽黯淡了许多,衣衫虽凌乱却更添了一种别样的妖娆。 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古澜软软的坐了下去。现在他感到前所未有的乏累,浑身的力量似乎都被抽干了,每寸经脉、每块肌肉都酸涩胀痛。刚刚还不觉得,此时停下来,那种疲惫之极的感觉迅速流遍了全身。 尽管古澜很想躺在大石上什么也不要做,只是舒舒服服的休息一下,但他还是勉强支撑着开始运功,恢复已经被耗尽的内力。 西门飘雪,我绝不会输给你!澜影一定是我的! 暮色越来越浓厚,天上星光开始闪烁,一切都沉寂下来,偶尔有一两声蛐蛐的吟唱,给着夜色增了一丝活力。 古澜突然轻轻敛住了纤眉,神色谨慎起来,那半闭的眼睛骤然睁开,然后他看到了所预料的情景---- 星光下,密密麻麻的蛇犹如铺了一层地毯般蠕动着侵上来,那千点万点闪烁着的蛇眼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繁多…… 泻玉谷,竹屋中。 桌子上摆着几样素淡的菜式,段干悔、潘文峰与哑童三人只是默默的用餐,平时温和宁静的气氛在今日却有些异样。 “西门飘雪此刻应该已闯入毒阵了,迷魂阵靠智取,兽阵则靠武胜,以他的机智和谨慎,闯过毒阵也不是没有可能。”段干悔打破了饭桌上的沉寂,对西门飘雪和古澜两人今天的表现开始了评论。只见他夹了一片笋放在口里慢慢咀嚼了半晌,吊人口味似的又喝了口汤。看着依然神色自若,仿佛没有听见的徒弟潘文峰, 他缓缓接着道:“古澜嘛,闯迷魂阵时内力使用过多,虽也过了阵,但再闯下一个兽阵可是凶多吉少啊!”他说到最后故意拖长了语调,好似在故意逗弄某人一样。 潘文峰夹菜的动作不经意的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吃饭,神色如常,对段干悔的话置若罔闻。 哑童看着这师徒两人的神情动作,不解的挠了挠头,然后埋头吃饭,不去猜想他们那些难懂的东西。 “如果连夜不停且运气好的话,西门飘雪明天凌晨大概就到泻玉谷内了。这古澜嘛---”段干悔低头掐算了一回,撸了撸雪白的胡须摇头道:“兽阵之中到了豹岭恐怕就很难通过,他内力大损,不宜与迅捷的野豹争强。如果他侥幸通过了,那么下个就是蛇坡。” 灯烛微晃,烛花在琉璃罩内“劈劈啪啪”的响了一阵又开始沉静起来。 潘文峰埋头吃碗里的米饭,好似她师傅在自言自语。然而,仔细看却见她只是不停的往嘴里扒拉着米粒,再没有夹过一次菜。 段干悔看了徒弟一眼,禁不住暗暗笑了一下,接着道:“到了蛇坡,古澜内力已然耗尽,再无力量躲过群蛇的攻击。且蛇坡遍处是蛇,躲都无处可躲,最后必将死于万蛇噬咬之下。哎!蛇坡又要新添一具白骨了,以古澜那般人物如此死法,还真是可惜……” “砰--”还未吃完的半碗米饭被狠狠的搁在桌上,那个白色纤细的身影像阵风一样卷了出去,转眼背影就消失在夜色中。 看着门外已经消失的人影,段干悔叹了口气,始终是没放下啊! 蛇尸乱飞,那一段段的蛇尸落在地上还犹自扭动不止,令人作呕。 古澜勉励支持站着,右手持一条长长的藤条挥舞着,不让那如潮水般的蛇近身。然而纵是上前的下场是碎尸万段,但是后面的蛇还是前扑后续的涌了上来,将古澜紧紧围困住。 以古澜为中心的圆圈越来越小,渐渐的,有些蛇已经逐渐挨近了他。 古澜已经力竭了,但他还是拼着最后的一点力气挥舞着手中的藤条,将那些阴冷可怖的东西从身边抽开。 他还在期待什么?他的坚持还有意义吗?难道他马不停蹄的从太渊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成为这群恶心爬虫的食物? 突然右腿一痛,古澜低头一看,一条青碧色的细蛇正缠在他的膝盖上,那三角形的头上两只绿色的眼睛闪着幽幽的绿光。古澜心中一惊,举起藤条抽向自己的腿,那蛇还未来得及逃跑便被断成四五截,在地上不停的扭动。 不管腿上被抽得火辣辣的痛,古澜连点右腿处几大穴位,却已是迟了,他感到眼前开始发黑,四周景物都在晃动着,连藤条都拿不稳了。 周围的蛇乘机攻了上来,犹如洪水一般淹没了那个单薄的身子…… 星光下,这里的一切都如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光华。 碧草红花,溪流自淌,那“哗哗--”欢笑的河水漫过石滩,滋润着岸边一丛丛一簇簇异常茂盛的兰花。草丛中偶尔穿过一只奇异的小兽,衔着几枚鲜红的果子匆匆跑过。 依着这青山,这幽静清灵的山谷内仿佛世外桃源,而西门飘雪就是那误入桃源的武陵渔夫。 然而,这不是桃源,这是毒阵。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虫一兽,甚至每一滴水、每一粒沙子,一只小蚂蚁都可以让一个武林高手丧命西天。这就是泻玉谷三大阵最后一阵,江湖人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人不谈之变色的毒阵。 纵使是西门飘雪,站在这谷中也不禁有些紧张,面前的景象清幽而出尘,谁也不知道这清幽的表面下暗藏多少凶险。西门飘雪小心翼翼的前行,如覆薄冰。忽见前方石滩上有一块石碑,上面隐约有些字迹。西门飘雪思咐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映着微微的星光,看到那石碑上所刻的那再熟悉不过的字迹,西门飘雪心中一阵惊喜之余,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那蹩脚的字迹还如从前在群芳楼写的那首“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的诗般歪歪扭扭,西门飘雪禁不住微笑,那笑容不觉中带一丝无奈和宠溺。 仔细辨认,那石碑上刻着:如果您已经看到这块石碑上的字,那么恭喜您,您通过前两关的考验已经成功的抵达第三关。如果您已经看完石碑上第一句话,那么再次恭喜您,您已经中了无味无色的致命毒药,如不在一个时辰内服下解药就会毒法身亡。现在您有三中选择:一,看到河边的那丛兰花了吗? 取其花朵服下。二,找到草丛中血红色的果子服下。三,石碑下有紫色的圆叶子的草药,可服。另外警告您一下,这三种药草都有剧毒,其中一种能抑制您体内毒素长达五个时辰,另外两种只能抑制两个时辰。 请尽快找到下一个石碑听候指示,否则毒发身亡,神医莫能救焉! 看完后,西门飘雪苦笑一声,盈盈啊,没想到顺利通过前两关的阵法,最后竟落在你的圈套里?!一时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原来,潘文峰闲来无聊,便在这毒阵内设计了一个连环套,一环套一环,让人疲于奔命,且又有许多意外因素,让这毒阵扑朔迷离之余又添了万分惊险,连段干悔都忍不住叫好。 星光璀璨,溪水泠泠,夜色里,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分外神秘。 西门飘雪静静的站了一会儿,举目望了望河边的兰花,草丛中的野果,又低头看了看石碑下的紫色圆叶小草,嘴边露出一个暖若春风的笑。 轻轻抚了抚石碑上的字迹,那动作温柔的如同抚摸的是一个女子柔嫩的肌肤,而不是一块粗糙冰冷的石碑。然后,他转过身去向阵深处走去。 “好、好!西门家主果然聪明之极!你是第一个没有被盈盈的圈套所迷惑的人!”段干悔一身宽大的儒袍从夜色中缓步而来,远远就听到他的赞叹之声。 西门飘雪看到遥遥而来的段干悔,心中虽疑惑,却还是施礼道:“飘雪见过神医!” 段干悔挥挥手示意他不必多礼,随后问道:“西门家主是怎知这石碑上的字只不过是在故布疑阵?”西门飘雪不禁笑了笑,道:“盈盈性格向来好玩,但又不失天真善良,定不会至人于死地,所以这石碑上的字大约只是盈盈在吓唬人吧!”想起了盈盈在蝶舞城耍金慕棋,西门飘雪不禁莞尔。 段干悔点头微笑,然后从袍袖中拿出一颗药丸递给西门飘雪,见他面有不解之色,只得解释道:“你刚刚碰那石碑时已经中了毒。徒弟善良可不代表师傅一样善良。” 西门飘雪哑然无语。 夜风微曛,吹拂着小道上走着的人,空气隐约有丝凉爽。 背着古澜,潘文峰有点无奈,这家伙看起来很瘦,实际上怎么就这么重呢?她的武功在三年中进步神速,背个人只是小菜一碟,但心里总有些不舒服。想起刚刚古澜倒在蛇海里那一幕,潘文峰就彻底无语:这家伙倒下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捂着脸?! “不怕我趁机杀了你吗?”潘文峰冷冷的问,语调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对着无人的空气自言自语。 夜色微澜,风中飘着淡淡的露水的湿润气息。 古澜微微睁开眼睛,像一头撒娇的小兽一样将脸在她的肩上紧紧的依偎了一下,用力呼吸这她身上那熟悉的气息,他不答潘文峰反问道:“澜影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么?” 太渊的这场大雪真是给贫民带来了不小的灾难,望着眼前被积雪压塌的茅屋,站在雪地里冻的直打哆嗦的贫民,澜影一时间不知是何滋味。 突然见一个衣衫单薄的少年再也支持不住,兀得倒在雪地里,澜影慌忙跑上去抱起他,也不顾肮脏就将自己身上雪色貂裘披风裹在他身上。 古澜走上去扶住她的肩,将自己的雪狐披风披在她身上,然后挥了挥手招来一个血衣侍卫,吩咐道:“将这些贫民带入教中好好安顿。”说完让那侍卫将澜影怀中的少年接了过去,眼中颇有嫌恶之色,好像生怕那男孩会脏了他的妻子一样。 “澜,太渊不止只有这些贫民吧!”澜影化去了眼中的悲悯,狡猾的向古澜眨了眨眼。 古澜宠溺的点了点她的鼻子,无奈道:“好、好,我全部都安排!你这个可恶的小狐狸精!”说罢,忍不住啄了啄她的樱唇。 澜影忍不住得意的笑起来,看面前的古澜只着一件水红绸杉,他本来身材就纤细,就这样站在雪地里愈发显得单薄。澜影心疼道:“这么瘦,还穿这么少,不怕生病吗?”说罢就要将身上的雪狐披风脱下来。 古澜按住她的手,边帮她整披风边道:“只要澜影在身边,我永远都不觉得冷。”他眼中荡过温柔的光,不同于往日的潋滟,也不似面对外人时的暗波汹涌。只有这时候,他才是一个丈夫,一个心疼妻子的男人,而不是一个终日为了野心而与人勾心斗角、阴谋算计的妖媚男人,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漠视别人生命的逆天教教主。 澜影这次没有像往日般责他肉麻,她看者面前丈夫的眼睛,那里混合了认真、柔情、坚定,还有灼热,似乎还有一丝担忧…… 他在担忧什么,怕失去她吗?澜影心中一暖,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紧紧抱住他的腰,轻喃道:“澜……” 雪地里,一抹红色与那融合于天地间的白色身影紧紧相拥,仿佛无论世间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把他们分开…… 澜影,这样一个不忍心看别人受苦的你,怎会趁人之危对我下毒手呢?如果不是刚才我有危险,你是不会出来的吧!古澜菱唇勾起一个媚惑的笑,眼中闪过得逞的笑意。 “……………”潘文峰默然不语。 寂静的夜色中,只有“沙沙”的脚步声响在这慌寂的山道上。 半晌,潘文峰冷冷的开口道:"记住,在我记忆恢复的那一天,澜影就已经死了!” 古澜一时间愣住了。 正文 了却人间牵绊事 赢得浊世清静心 已是深夜了,往日谷中三人此时早已休息了,但今日这谷中虽然依然幽静如斯,但荷塘前的竹屋却是灯光未熄,偶尔传来一两声话语。 桌上琉璃灯静静的燃烧,映着竹屋中貌似悠闲喝茶的两人。 段干悔提起茶壶又添一杯新茶,端起来慢慢的的品着,偶尔看一眼宾位上似乎很镇定的坐着喝茶的西门飘雪,心中暗笑。 宾位上的西门飘雪举止儒雅平和,没有丝毫急躁。他左手持杯,右手拿着盖碗拨一拨茶水上漂浮的茶叶,仿佛悠然自得。然而他低头品茶时,温润的眼中才滑过几丝忧虑。 茶香、药香、荷香,萦绕在这幽深山谷的竹屋中。 又过了半个时辰,西门飘雪轻叹了口气,放下茶盖,恭敬的问道:“神医,不知盈盈……”他顿了顿,一时间竟不知该问些什么。 终于忍不住了吗?段干悔暗暗为他的定力赞叹之余也不禁感叹:“情”之一字真是害人不浅,竟让一个世家之主孤身一人千里迢迢从梁州赶到这万里之外的深山野谷!还记得那个在病床上忍受刨肉接筋之痛的坚定男人,如今却受不住这情的煎熬。 段干悔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他事实。 “哦,盈盈去接古澜了!” 果不其然,西门飘雪原本稳稳端着茶的手一颤,滚烫的茶水洒在他修长的手上,而他却毫不知觉。 将头伏在那个曲线优美的肩上,古澜呼吸这她头发上幽幽的香味,不由得抱紧了她。 “澜影……如果澜影已经死了的话,那么盈盈也会继续爱我的,对不对?”他将脸埋在她的膀窝处,幽幽的说。那声音里满是浓浓的渴望与期待,一如潘文峰带西门飘雪离开的那日。 心止不住的痛,潘文峰暗骂自己一声不争气,刚想回答,古澜那纤长的手便掩住了她的嘴巴。 “不要回答,不要拒绝,这样,我可以骗自己当你是默认。如果……如果你真的回答了,我连骗自己的机会都没有了……”他的声音闷闷的,是因为伏在肩膀上的原因吧! 可是,为什么,她感觉肩上湿湿的…… “澜影,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不要离开我……”古澜紧紧的抱住她,几乎让她有些透不过气。他像个孩子般哭泣,那么脆弱,那么容易受伤,那么让人心疼…… 寂静,竹屋中有人无声,气氛有些莫名的紧张。 西门飘雪端着茶,却只是捧在胸前,并不品饮。他微微偏着头看窗外的夜色,嘴角带着习惯的微笑,眼中却是满溢的忧伤。 段干悔无奈的摇摇头,天下再罕见之病、再难解之毒他都治得、解得,唯有这相思病、情毒,他是束手无策。 “吱嘎---”门被推开了。 一进门,潘文峰就感到一道目光,那目光让她有种好像犯罪的感觉,好像她又做错了一件事,好像她又在无意中伤害了一个人。 抬头,正迎上西门飘雪那双依旧温润的眼睛,只是这次他眼中不再有春水荡漾,那眼中弥漫的忧郁和眼光触及到她背上的古澜后滑过的那一抹痛色,都让潘文峰心上涌起了一种酸涩的愧疚。 她这是背叛吗? “西门兄,我们又见面了!”古澜笑道,声音里有胜利的炫耀。 潘文峰脸上不禁一阵抽筋,将手一放,古澜一个跌趔摔在地上。 “澜影---”他双手抚着受伤的右腿,抬起头,泫然欲泣,眼中潋滟的波光里含着一丝受伤。 “记住,我不叫澜影。” 皱着眉头看了地上的古澜一眼,潘文峰本想就此丢下他不管,但他额角上因为疼痛而流下的冷汗刺痛了她的心。无奈的朝天吁了口气,她架起古澜的肩膀将他安放在西门飘雪对面的宾位上。 可是古澜坐下之后,潘文峰才发现自己竟不知要坐哪里才好。这厅里本只有主位和两排客位,如果坐西门飘雪身边,恐怕古澜那哀怨受伤的目光会让她浑身发毛;如果坐古澜身边,那飘雪心里一定不是滋味吧…… 潘文峰站在大厅中央左瞅瞅西门飘雪,他持一杯茶低头轻品,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右看看古澜,他则抚着受伤的右腿,深敛细眉。正在为难之际,她忽然感到一阵烦闷,靠,我潘文峰一个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竟在为这种事情烦恼,说出去恐怕让人笑掉大牙!转念又一想 暗道:“谁想到我潘文峰未怕过老天的玩弄,未怕过世事的艰辛,却独独对这“情”和“义”畏畏缩缩,像一个遇到危险只会把脑袋埋在地下的笨蛋鸵鸟一样逃避?!我真不是个东西! 想到此处,她眉头一皱,仰天长叹了一口气,道:“师傅,我去休息了!您惹的麻烦自己解决吧!”说罢,一甩袖子转身而去,留下三个各有所思的人。 清晨的泻玉谷比别些时候更多一些韵味,草木露珠横挂,鸟兽也活动起来,远处云雾缭绕,近处炊烟缕缕,诚然是一番世外之景。 一座溪水围绕、药圃拥簇的竹屋中走出一个白衣女子,只见她伸了个懒腰,望了望东方的太阳,然后深深呼了口气,自语道:“今天把这些麻烦事都解决了吧!决不再当鸵鸟了。”然后向天空比了比中指:“你要玩我,我偏不让你如愿!” “谁欺负盈盈了,告诉澜儿,澜儿帮你收拾他。”古澜像鬼一样从潘文峰身后冒出来,吓了她一跳。潘文峰瞟了瞟他的腿,凉凉道:“看来你的腿已经好了,可真快啊!”古澜眨了眨那双媚人的桃花眼,耍赖道:“只要有盈盈在身边,我怎能不快点好呢!?”潘文峰不禁翻了个白眼。 蓦然,一抹熟悉的白衣出现在不远处,潘文峰心中一动,连忙奔上去,叫道:“飘雪--”西门飘雪转过头来,脸上是温柔的笑意,潘文峰看到他那双温润的眼睛,反而说不出话来,只是为难的皱着眉站在他面前。 真的要如此告诉他吗?会不会又一次伤害到他? “盈盈,怎么了?”西门飘雪双手扶上她的肩膀,轻问到。 狠了狠心,潘文峰抬起头绽放一个笑容:“雪,等吃过早饭到山谷后来一趟吧,我有话对你说。” 习惯的揉了揉她的发,西门飘雪微笑道:“好。”眼中有宠溺的笑意。做完这个动作后,两人竟都愣住了。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经过了这么多年年岁岁,他还是一如往昔般揉揉她的发,然后对她微笑着说:“好”。那些不可回复的往日又重现于今天,两个断裂的时空就这么因为一个小小的动作紧密的连接在一起,仿佛他们从未分开过…… 古澜看着不远处四目相对的两人,心上一阵绞痛,几乎让他呼吸不过来。他无力的的垂下头、捂着胸口,琥珀光泽的发丝被风吹向他的脸庞,怜悯的抚着他微颤的睫毛…… “你相不相信人有灵魂?” 远处的瀑布犹在哗哗的倾泻着,不知停歇。潘文峰背向西门飘雪,突然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西门飘雪疑惑的看了看她的背影,虽不解,但还是认真答道: “相信!” “那你相不相信一个灵魂会附在别人身上?” 西门飘雪迟疑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回答道:“也许会吧!”他看向潘文峰,眼中疑惑愈来愈重,入鬓的长眉不由自主得轻皱起来。 谷中微风缓缓掠过,带来丝丝瀑布的水意,带走几点沉默的闷躁。 “我所附着的这具身体很美吧!”她回头轻笑,宛如雪地里初绽放的雪莲,宁静而出尘。 昨晚想了一夜,潘文峰最终决定表明一切,或许把事情说开了反而不用如此费心伤神了。 这么多年来她颠沛流离、一番离奇而艰辛的经历全是因为她这一具绝色的躯体。 想当年在杏花村,如果西门飘雪见到她不是一个绝世璞玉般的任盈盈,而是一个相貌平平的她,他还会对她痴情至此吗? 如果当日在桃花潭,古澜没有揭开她的易容面具,他还会如此费尽心机的得到她吗? 如果当日冷风掳走的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任盈盈,她还会遭到他恁般的侮辱吗? 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因为这具美丽的躯体! 如果挑明了讲,你们所迷恋的这具身体根本就不是我的,而我只不过是暂时在这具身体里居住罢了,所以,你们的情与爱都与我无关,并且没有任何意义!那么大家都不会如此痛苦了吧! “明白了吧,你们所爱恋的我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我,这具躯体的原主人还不知道是谁……” “还不明白吗?”西门飘雪突然打断她的话,眼中有满溢的忧伤和无奈,嘴角却依然带着惯性的温柔的笑,“盈盈,怎么到如今还不明白?或许第一次见你是被你的容貌吸引,但我等你这么久,难道只因为你有一张美丽的脸吗?” 瀑声隆隆,在沉默的空气里尤为响亮。 “如果我说,我原本是个男人呢?”潘文峰抬起头对上西门飘雪的眼认真的说道,语气如释重负,仿佛卸下了一个背负了许久的包袱般轻松坦然。 又一次从恶梦中醒来,澜影拥被坐在床上喘息,额角有细细的的汗珠。 刚刚在梦里的是真的吧!那个被人打骂侮辱的少年,那张倔强隐忍的脸。所受的羞辱她一丝一毫都感受到,他的心理脉脉都于她相连。这样的感受,难道他就是曾经的我吗?”吱嘎---“碧烟筑的门被推开了,一瀑阳光突然倾泻出来,把这窗帘掩映的小屋映得通亮。 “澜影,醒了吗?”古澜身着银红色丝绸长衫,栗发用一块血玉扣扣在脑后,额前不经意留出两屡头发,妖娆之余又显出几分不羁。他从阳光里走出来,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看向床上发呆的妻子。 看出走向她的古澜眼中有担心的神色,澜影空落落的心里涌上一阵暖意,嘴角也不由得扯开一个笑容:“澜……” 古澜坐到床边涌拥着她,仔细拂开她额边的发,看到她额角的汗珠,心疼道:“怎么,澜影又做恶梦了吗?”他细眉皱起来,眸子里浸出一丝心痛的波光,与那往日的潋滟自是不同。 澜影依在他怀中只是不说话。 这朴质的碧烟小筑里,有了片刻的静谧。 良久,澜影从他怀中抬起头,道:“澜,如果我原本是个男人呢?” 古澜愣了一下,点点她的小鼻子失笑道:“如果澜影是个男人,那,就把我当成女人吧!”他眼中有戏谑的笑意,瞳子里荡开一屡宠溺。 不由得撇了撇嘴,澜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被她的小动作逗的开心,古澜轻啄她的樱唇,却被那小嘴中的甜美牵住了理智,情欲以星星之火燎原之势骤然燃烧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澜影……发誓……永远……不要离开我……” “……我……澜影…发誓……永远不会……离开……古澜……” “我不介意有断袖之癖!”西门飘雪对上潘文峰坦然的眼睛,笑着答道,他温润的眼中也是笑笑的。 深呼了一口气,潘文峰紧握住了拳头,从新对上西门飘雪的眼睛。只是这次,她眼中不再有感情,只是冰冷一片。 “你说爱我,可是你有没有真正的了解过我?我只问你,你知道我原本叫什么名字吗?哼,任盈盈,这都是我编出来骗你们这些笨蛋的,你们竟也相信?!”潘文峰冷冷的嘲笑,“我叫潘文峰,明白吗?这才是我真正的名字!” 一直以来,潘文峰都在逃避西门飘雪的感情,开始她以为西门飘雪只是一时的痴迷,只要她冷淡以对,那么那股热情自然会冷下来,谁知西门飘雪竟痴情至此?!然而,他如何能接受这份不伦之爱,先不说原来世界里所接受伦理道德观念,就是他自己心上也极排斥。 是的,他是豁达乐观,他可以一切发生过的事情当作老天的玩弄,他可以把阿Q精神发挥的淋漓尽致。冷风、古澜,这些只不过是老天的一个玩笑,他只把这些当成作了一场梦,一个幻影罢了,何必认真?! 可是,这并不代表他没有自尊、没有底线。原来世界里跟他一样从孤儿院里出来的孩子当“鸭”的也不乏其数,但在最困难的时候,他没有选择这条路,难道现在只为别人的几句话而改变自己的初衷么!他是个男人,他有一个男人的灵魂,他只想自由、没有束缚的生活! 但,现在他却被另一个男人的爱如此折磨着、如此煎熬着,他愧疚,他无颜面对西门飘雪!但是如今,却不得不伤害他…… “…………” 发丝微扬,丝丝缕缕都在风中飘散。 西门飘雪沉默下来,整个人似乎都凝滞了。 “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还谈什么爱?!西门飘雪你未免太幼稚了!”潘文峰冷冷的抛下这句话,转身而去。 湿意愈重,似乎连带着空气也沉淀下来。 “可是,我爱的只是你的人,不是你的名字---”西门飘雪白衫飞扬,他低着头,虽看不到表情,整个人却都散发出白色的忧伤。 潘文峰身形不易察觉的停滞一下,却依然未停,只是更加快步而去。 淡淡的药香在谷中萦绕不断,混合着那一池新开的荷花幽香,两种香味参杂着轻轻萦绕、慢慢散发,愈发让这山谷出尘离世。 只是,这出尘离世的谷中还有为俗世情爱而黯然的人。 一袭白衣缓缓走在荷池旁的小路上,白衣为锦绸所制,却有着掩不住的华贵,虽未佩一样珠玉佩饰,连那一头墨玉般的黑发都只是用一条白色丝带简单的缚住。但正是这样简单的装束愈发显得他的高华蕴籍,因为他已不需要任何华丽的装饰来陪衬,他就如一块温润的羊脂白玉,无需雕饰,自然华美而尊贵。 西门飘雪微垂着首,走过新荷遍开的池塘,白衣黑发不觉中黯淡。 “西门兄,可还好?”蓦然一句问候响起,惊碎了这沉寂的空气。 古澜墉懒的依着一棵树,双手抱怀,纤眉挑起,桃花眼斜斜的瞥着西门飘雪,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 西门飘雪恍若未闻,依然自顾走路。 “盈盈跟你说了什么?应该是拒绝你了吧!”古澜微笑道,灿若春花,口中的话却如同带剧毒的利刃般直刺人的心扉。“哎---,女人都是喜新厌旧的,盈盈也不过如此。”他详装叹气,菱唇边的那丝笑意却始终未落下。 西门飘雪双目波澜未动,长发被掠过的微风拂在他象牙般白皙的脸上,他顺手拂了拂仿似古澜是一团空气。 看着将要离开的西门飘雪,古澜眼睛眯了起来,暗光闪烁。 “西门飘雪,三年前,盈盈说要为你报仇,亲手挑断我的手筋脚筋,可是为什么直到如今都没有做呢?” 那个白色的身影终于停下了,他的背影有些憔悴,修长的双手苍白,手腕处的疤痕隐约可见。 古澜笑了,红润的唇边只是若有似无的笑,他笑的那么开心,仿佛一个孩子得到了想要的玩具般快乐。笑声回荡在空气中,随着谷风飘向远处。 暗香浮荡,春风不解人意,依然轻柔似水。 “因为,我想让飘雪亲眼看见你痛苦的模样?”一句冷冽的话中带着止不住怒意,猛然止住了古澜的笑声。 潘文峰走到古澜面前,脸带寒霜,眼中泛着竭力压制的愤怒,冷冷的看着面前的古澜。 古澜的身体僵硬起来,他美丽的桃花眼中泛过一丝脆弱的光,轻声叫道:“盈盈……”那声音中满是小心。 “飘雪,你过来,我曾经说过要为你报仇却一直未动手,请原谅我的言而无信。今日,我就要实现当日的诺言。飘雪,从此后我就再也不欠你什么了!” “咝---”潘文峰闪电般抽出西门飘雪隐在腰间的软剑,剑犹在空中轻吟。剑尖缓缓指向古澜,她眼中的冷意愈重,但那冷意之下,却不不由得一丝颤抖…… “澜影……”古澜努力撇起嘴角想笑,却是不能。“真的,舍得这样做吗……”他抬起双手,那双手纤细颀长,宛如白玉精雕细刻而成的一件无价艺术品,只是此刻这件完美艺术品就要被那个女子手中长剑所彻底破坏……古澜看着她,微微笑着,眼中雾气渐浓…… 古澜眼中的脆弱与绝望让她心底如刀绞般疼痛,然而她只是闭上眼睛深呼了一口气,再次睁开的时候,眼中已尽是冷漠。那种让人心寒的冷漠,一如当初他受人辱骂时那些旁观的人眼中的神色。 挥剑---挥向那个纤弱妖媚曾宠爱她三年的男人---- 一只手拂上了剑柄,那只手骨节修长却有些苍白。 “如果真的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盈盈会很伤心,对不对?”西门飘雪笑着问,细长的眼中漾开一池春水。 “让盈盈伤心的事,我怎么会让它发生呢?”他微笑着抽出潘文峰手中的长剑,眼中的忧伤如冬末的落梅…… 转身离开,西门飘雪长发飘扬,背影一如刚才的憔悴,只是更加黯然…… 正文 落花流水春去也 前尘往事逝如风 盈盈,当古澜叫你那一声澜影的时候,当他举起双手的时候,我看见了你眼中的心痛与不忍。难道,你真的爱上他了吗?知不知道,你举起的剑在颤抖,你闭上眼睛的时候,脸上是那么痛心与苍白的颜色……心好痛,既心疼你的痛苦又恨你的痛苦,因为你这份心痛不是为我…… 猛得停住了身子,西门飘雪向后看了看,似乎还能看见那抹纤细的身影。 如果今日你说的那番话真是为了摆脱我——盈盈,难道我的付出与等待竟成了你的负担了吗?如果真是这样,我情愿离开…… 只是,这让我如何甘心? 这春日温暖的阳光下,西门飘雪浑身忽然散发出阵阵寒意,白衣飘起,一如冬日的雪花般优雅,却冰冷刺骨…… “盈盈,明日我便要离开了。今日陪我散散心,可好?”西门飘雪微笑道,那笑容中带着莫名的伤感。 听了此话,潘文峰心中一喜,爽快的点了点头。西门飘雪看她似乎是得到解脱的模样,嘴角上的笑意染上一股痛色。 泻玉瀑如银练般垂下,抖动着银色的水花。 又走到这里,潘文峰想起昨日之事,不觉中倒有些尴尬。看看西门飘雪,却见他只是遥遥望着瀑布,沉默不语,心中的尴尬之意也就去了几分。 “盈盈,今后有什么打算?”半晌,西门飘雪开口道。 无声的笑了笑,潘文峰也望向远处的瀑布,“这泻玉谷难道不是个隐居避世的好地方吗?从此后只是陪师傅终老罢了。或许会去江湖游历,但那纷乱之所终不是所归之地。”顿了顿,她仿佛忆起了往事,不由得笑起来,“与过去那种为生计而奔波的生活相比,现在的日子真是天堂啊!” 西门飘雪也笑了,道:“与盈盈相识,此生无憾!如若有来生,只愿与盈盈男耕女织、粗茶淡饭,无忧一生。” 谷风轻撩起他额前的发,露出他入鬓的长眉,还有那双细长而坚定的眼睛。 潘文峰想笑着说些什么来打断这莫名的寂静,然而看着他认真的眼,却是笑不出来,最终只是扯了扯嘴角,不语。 西门飘雪看她的神色不由得心中一痛,难道连这点要求也不能答应么?但他面上却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润的笑,道:“盈盈,再唱一次‘笑红尘’吧,就当是为我饯行!” 潘文峰蓦然想起在群芳楼中的那一幕: 只见她眼睛盈起满满的笑意,看向西门飘雪:“飘雪,明天别忘了来接我。” “轰~~~~~”大厅从极静到极闹,似万里晴空响起了一声焦雷。 西门飘雪如往常一样微笑,看向潘文峰的双眼里满是柔情,轻道:“好。” 西门飘雪那时的笑可是好久都没有见过了,如今的他无论何时都带着那淡淡的忧伤。如果没有遇见她,他也不会是如今这般模样吧……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 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 只想换得半世逍遥 醒时对人笑梦中全忘掉 叹天黑得太早来生难料爱恨一笔勾销 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 风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任我飘摇 天越高心越小不问因果有多少独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了 一身骄傲歌在唱舞在跳长夜漫漫不觉晓 将快乐寻找 ………………” 抖出软剑,西门飘雪迎风而舞,歌声悠远,剑影飞扬,他白色的身影在空在中舞动,衣衫飘飞,宛若仙人。 然而,仙人起舞时,是不会这般带着无边无际的忧伤的…… 次日清晨。 一圃的药草大都俱已开花,花香、药香氤氲,且颜色种类颇多,素淡、鲜艳,各有千秋,与花圃相较亦不逊色。 潘文峰拿一支小铲蹲在地上侍弄着一棵蓝色曼佗罗,有点心不在焉,手一歪,险些将曼佗罗的根给伤了,惊出一身冷汗。这可是师傅游遍天下,好不容易得来的稀有药草,如果弄坏了…… “盈盈,小心着点儿,那可是蓝色曼佗罗!”段干悔气急败坏的喊道。神医在别的事上还能镇定自若,在他的宝贝药草上却谨慎的很。 尴尬的笑笑,潘文峰动作开始小心翼翼起来。 “盈盈啊,事情解决的怎么样了?”段干悔貌似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潘文峰动作一滞,却继续翻土,口中故作轻松道:“有你徒弟我出马,还不是小菜一碟!” 段干悔晒道:“怎么我看好像不太顺利啊!”他手持一把小铲,穿一件日常衣服蹲在药圃里为一棵珍珠茉莉松土,那茉莉的花洁白圆润,宛若刻刻珍珠。 “顺利的很,昨天不是好好的吗?”潘文峰嘟哝道,语气里越来越没信心。 只有在段干悔面前她才像个孩子一样把真实感情流露在脸上,像一个倔强的孩子不听从大人的教诲,不时小声的顶上两句。 “是吗?怎么今天清早我看见西门飘雪和古澜一齐向谷后去了,看情形不怎么友好啊!”段干悔回过头看着徒儿,凉凉道。 潘文峰抬起头呆呆的看着师傅,两师徒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瞪了半晌。良久,潘文峰猛的起身,将手中铲子一丢,一招“萍过无痕”从药圃上方飞过去。 那丢下去的铲子要好不好的正砸在—— “我的蓝色曼佗罗——”段干悔一声惨叫,可惜那罪魁祸首早已经飞远。 古澜看着对面的西门飘雪,本能的感觉出他与昨日的不同。现在的他浑身散发出寒冷而漠然的气息,如果说昨日的西门飘雪是块温润的白玉,那么今日的西门飘雪就是一块坚冷的寒冰;如果说昨日的西门飘雪是忧伤的落梅,那么今日的西门飘雪就是梅枝上凝结的寒霜…… “约我出来,是为了盈盈吗?”古澜虽在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西门飘雪眼中漠然,伸手将腰间软剑影抽出,然后捧在眼前仔细看了看。这把跟了他十几年的剑此次却是用不着了,他随手将剑抛在地上,看向古澜:“输的人退出。” 古澜眼中一阵潋滟,看了看西门飘雪丢在地上的软剑,嘴角不由得翘起一个莫名的笑。 西门飘雪,你自以为是君子,不仗武器的便宜,但殊不知你擅长的就是使剑,如今你却用自己所短与我所长相较,未免太自不量力了!没想到向来心思细密的西门世家家主也有如此不明智的时候! “好!”古澜抬头笑道。 瀑声隆隆,犹如银河之水倾斜而下,壮观、而使人热血沸腾。 两人动了,顿时掌影飞扬,瞬间已交手十几招。乍分,一白一红两身影遥遥相对,两人眼中都显出慎重的神色。 如果从剑术上来看的话,西门飘雪无疑是技高一筹,拿着剑的西门飘雪古澜是战不过的。但西门飘雪这次却弃剑而战…… 直倾而下的瀑布溅起丈高的水花,洁白、宛若雪莲花。 谷风将湿意阵阵传来,两人身影一动,瞬间纠缠在一起…… 远远的看见一红一白两个影子在瀑布上空时分时合,打得激烈,潘文峰心被吊的老高,她急步走过去,想喊住他们,然而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难道叫他们不要再争夺、各自回家去? 在泻玉谷三年,潘文峰最初的踌躇满志、闯荡江湖的心愿经过这一系列曲折离奇遭遇的磨练早已开始淡薄下来。这三年清静闲适的生活让她的心志有了很大变化。 段干悔那父亲般的关爱更让她不愿离开泻玉谷——一个孤儿几时能享受父辈的温情?她只想每天与段干悔研究研究药草、整理药圃,时而做顿好菜孝敬孝敬师傅,这样清静的生活让她食髓知味,愈发将那闯荡江湖的心淡了下来。段干悔年纪已大,纵使他再医术高明也不可能长生不老,潘文峰既好不容易得了一个父亲般关爱她的师傅,怎舍得轻易舍去? 与古澜的三年她是被封了记忆的,所以当时心里也没有多大的排斥。记忆恢复后,她潜意识中一直将那三年当作一个梦——与古澜做夫妻的是那个脑子没有半分记忆、完全如新生婴儿一样的澜影,与他这个从小饱受艰辛的孤儿有何关系呢? 对于西门飘雪她是怀着份感激愧疚之情的,有时实在想补偿他时,也联想过与他共度一生是什么情形。但每次想到她就会恶寒不止:与一个男人共度一生,这简直不可想像! 她承认自己受伦理道德的教育束缚已经太深,这种思想已经根深蒂固、无从改变,她已经打定主意在泻玉谷陪师傅终老,或许以后会去江湖游历,但那毕竟已经是以后的事情了……可是如今,有人偏偏不让她如愿! 西门飘雪,你何必如此执著?我又有何值得你如此执著? 潘文峰立于瀑布之下,耳边瀑布轰隆,却掩不住她心中的纠葛乱麻。 如何做才对得起你这般付出?怎么办才不会又一次伤透你的心? 潘文峰抬头,望向不远处在空中翻飞交锋的两人,心中一片惘然! 蓦然想起了那日阻止她伤古澜的西门飘雪离开时那憔悴的背影,似乎是感到疲惫了,似乎是厌倦了,又似乎是醒悟了,那么黯淡的背影……又想到昨日西门飘雪那异常的举动,他舞剑时的那种无边无际的忧伤…… 潘文峰突然感到一阵不安和惊惶,这又是那所谓的女人的直觉吗? 西门飘雪,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忽然,那白色的身影如断线的风筝般坠下,似乎再没有能力把握自己的命运…… 他白衣飘起,阳光照耀,恍若晶莹的雪花飘落在冬日的暖阳中;又似无力的落花落入湍急的春水,随波而逝…… 他就那么在空中直直的坠下,在她的眼前,坠下…… 只为情死,不为情怨! 纸上的字迹笔意凝重、墨迹浓厚,似藏着化不开的忧愁郁结,毫无当初题雨打新荷时的轻灵飘逸。 拿着西西门飘雪留下的唯一片语,潘文峰心中一片苍凉,往日那一幕幕情景如潮水般涌上脑海—— …………………… 杏花飘扬,花瓣在空中蹁跹舞蹈,氤氲起粉红色的雾气。一人从远处缓步而来,眉目间温润亲切的笑意,不由得让人感到温暖。他长身而立,斯文儒雅。潘文峰仔细看他:乌发束着白色丝带,一身雪白绸缎。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外罩软烟罗轻纱。眉长入鬓,细长温和的双眼,秀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 望了望杏林深处的亭台楼阁,潘文峰轻笑:“西门家的人?”虽然是问话,口气却是笃定的意思。那人笑容温和,了然道:“姑娘原是杏花村的人!”两人相视一笑,甚有默契,倒象是很久就相识一般。的 ………………~~~~~~ 听到门开的声音,他转过头,眼中的忧郁迅速消融,然后涌上满满的温柔,微皱的修眉伸开,嘴角轻扬,微笑道:“回来了!玩的开心吗?任公子?” ……………… 她眼睛盈起满满的笑意,看向西门飘雪:“飘雪,明天别忘了来接我。”的6cd6“轰~~~~~”大厅从极静到极闹,似万里晴空响起了一声焦雷。的ebd9西门飘雪如往常一样微笑,看向潘文峰的双眼里满是柔情,轻道:“好。” ……………… 新荷水榭内的两人立在圆窗下,西门飘雪轻轻捧住她的脸,小心的吻上她的伤口,舌尖温柔舔吮着渗出的血珠,轻柔的如同一团柳絮飘落在水面上,如同微风拂过碧波,仿佛一切都只是浮光掠影。 ……………… 水面的花瓣打着转飘到西门飘雪的面前,他带着微微的笑,忧伤的看着那已经无力把握自己命运的落花。 ……………… “盈盈,不要---”一声微弱的呻吟打破了死寂,西门飘雪转过头来看向潘文峰,温润的眼中满是柔情和心疼,带着几分宠溺。他微微向潘文峰摇摇头,柔顺的发丝上沾满了血液,已经凝固了。 ……………… 可是,我爱的只是你的人,不是你的名字---”西门飘雪白衫飞扬,他低着头,虽看不到表情,整个人却都散发出白色的忧伤。 ……………… “让盈盈伤心的事,我怎么会让它发生呢?”他微笑着抽出潘文峰手中的长剑,眼中的忧伤如冬末的落梅…… ……………… 他面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润的笑,道:“盈盈,再唱一次‘笑红尘’吧,就当是为我饯行!” —————— 黄昏已过,残霞满天,微红的霞光映向竹屋,将屋中摆设都染上一层残忍的红色。 拿着那张重逾千斤的纸,潘文峰突然忍不住凄然泪下…… 正文 死水泛波何其难 心血东流只付空 一培新土、一块石碑,便埋葬了这个名镇江湖的西门家主。没有萧鼓的喧闹,没有来往宾客的吊唁,没有亲人的哭喊,只有潘文峰一人立于墓前。风拂衣衫,雪白,仿佛孝衣。 这远离尘世的幽谷中,一座新添的坟墓,几根静静燃着的香,几缕飘散的青烟逐风化为无形。犹如那个白色温柔的身影,犹如他温若春水的微笑,犹如他忧伤而温润的眼睛…… 一袭红衣缓缓而来,迟疑而带着些小心,纤细的身子愈发显得单薄,仿佛一拂就能飞起来一样。 “盈盈……”他小心翼翼的呼唤道。栗色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那一样邪媚潋滟的眼中此刻却只是小心与不忍。 剑光一闪,潘文峰手中多出一柄银色软剑,,遥遥指向古澜,剑尖犹在颤动不已,发出“嗡嗡——”的轻吟。 “你来这里干什么?幸灾乐祸吗?飘雪死了,你很高兴吧!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结果吗?”冷漠的表情、冷漠的语调,还有手上冰冷的软剑。 “盈盈,你听我解释,西门飘雪那日本是可以躲开的,以他的武功怎会那么轻易死,他定是为了陷我与不义……” 血光四溅,染遍了他的红色长衫。 古澜看着贯胸的长剑,不敢相信的望向面前的潘文峰———这个他爱了三年的妻子,这个曾发誓一辈子相依相随的、永不分离的女子,就这么拿着那把长剑、毫不犹豫、毫不留情的——刺进他的胸口。 “你的解释还有意义吗?”她说,淡淡的,一如面对的是大街上的陌生人。 古澜低头看着自己胸前汩汩流动的鲜血,那血鲜红、温热,如同河水一般从体内流出来,滴在草地上,覆盖了草的碧绿。心口很痛,那种将心脏绞碎了般的痛,那种彻底碎裂的痛,那种最后一丝希望都被这软剑斩断的痛…… 他缓缓抬起头来,眼中波光更加潋滟,那菱唇却鲜红若血,“无论我如何解释,你都不可能原谅我的吧!”他笑道,眼中有惨烈的颜色,嘴角的笑意不觉中显出几分残忍,“那就杀了我吧!为西门飘雪报仇!” 他眼中的疯狂让潘文峰因悲痛而麻木的心有了些清醒,她看着因失血过多而脸色愈加苍白的古澜,心中痛涩不止,口气却更加冷硬:“想要跟飘雪陪葬吗?你还不配!”猛得用力,想抽回软剑。 剑没动,银色的剑上握着一双纤长细嫩如白玉般完美的手,只是此刻那握着剑的手中不停的滴下鲜血来,一滴、两滴、三滴,然后是一串串,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在草丛里。 “不配吗?”他眼中的波光愈加潋滟,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不配!”他双手一用力,软剑又刺如几分,鲜血从嘴角溢出来。他直直的看着潘文峰的眼睛,嘴角残忍笑意渐渐隐去。 轻柔的谷风缓缓的吹拂,温暖而清爽。 那红色的身影慢慢的倒下,潘文峰听到了那句散发着无尽恨意的话,那话中含着浓浓的惨然郁结,连风都无法消逝,只是沉积在空气中。 他说:“我恨你,任盈盈!” 幽静的竹屋前,潘文峰看了看紧闭着的门,犹豫了一下转身准备离开。 “吱嘎——”门开了,段干悔走了出来,面有忧色。 潘文峰迟疑了半晌,终于问道:“师傅,他……怎么样了!”语气中颇是小心。 段干悔摇摇头道:“失血过多,现在还在昏迷。” 潘文峰听了,只是沉默不语。 段干悔看她的神色,不由得劝道:“盈盈,可不能再如此下去了,已经死了个西门飘雪,这古澜……”还未说完,便见潘文峰面上一阵苍白,只得住了口,无奈的叹了口气,走开了。 飘雪死了,那个杏花村中偶遇的男子,那个群芳楼中救她的男人已经死了!从此后,再也无人揉着她的发对她温柔的笑:从此后再也无人宠溺的对她说:“好”…… 西门飘雪,你如何让我向大哥交代,又有何颜面再见大哥呢?这西门家今后又如何在江湖立足?你死的好干脆,走的好爽快啊! 又是傍晚了,山中暮色来的快,不觉中已是红霞满天,映得山谷中一片红辉。 止住心中悲意,潘文峰看了看竹屋,推门走了进去。 屋中摆设朴素,茶几桌凳都是竹制,那床上吊着青纱帐子,素被布枕,丝毫没有半点奢华。 除了床上的人。 古澜天生就是华贵的,哪怕他此刻面色苍白豪无血色,哪怕他那身贵重的衣衫尽去。只那水晶样的肌肤、那琥珀色的栗发、那鲜红的菱唇,还有那双紧闭着却依然媚人的桃花眼,无一不显出一种尊贵,那一中邪媚的尊贵。 潘文峰立在床前,望着床上玻璃般脆弱的古澜,只是叹了口气,轻轻道:“你回去吧!我连西门飘雪都不能接受,何况是你?你这番作为却又是为何呢?飘雪的死其实也怨不得你,以他的武功怎会如此轻易的……”她停了下来,说不下去了。 空气沉寂下来,红色的晚霞从窗子里映进来,将这朴素的摆设也涂上一层华丽的红色。 古澜缓缓的睁开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床顶的青纱帐。良久,他一字一顿道:“给我一个理由。”那声音里尽是不甘和深深压抑的愤恨,“一个让我彻底死心的理由!” 潘文峰笑了,仿佛是在笑他的执迷不悟,那笑容灿若春花,却冷彻心扉。 “何必要什么理由呢?你只要知道,我绝对不会接受你,你的澜影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我——潘文峰!知道吗,我叫潘文峰,连任盈盈都不是。” 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血腥味,混着暗红的暮色,有种残酷的气氛。 古澜支撑着坐起来,身上的绷带里浸出丝丝鲜血,手上的绷带也被血浸透。他望向潘文峰,她的眼中只是冷漠和陌生,与澜影那些心疼温柔截然不同;她一身白衣站在暗红的暮色中,身上散发着的是漠然和距离感,而澜影那娴静与淡定在她身上没有丝毫痕迹。除了那张一模一样的面孔,他无法在她身上找到与澜影相同的特质。 澜影,真的、死了吗? 古澜胸中一阵刺痛,一想到这个可能他简直无发呼吸。再也无法支持,他无力的摔回床上,胸前因剧烈的动作而扯动伤口,鲜血漫了出来,在他晶莹的肌肤上缓缓爬过。 潘文峰冷冷的看着他,也不说话,只是无声的转过身走了出去。 “吱嘎——”门被带上了。 红色的霞光愈暗,使得这屋中也充斥了凝固了的血的颜色。 炎热的夏日午后,蝉声刺耳,柳树也焉了,无力的拉拢着枝条,一动不动。 澜影因中午厨房的饭菜太丰盛,就多吃了些,又加上饭后水果,所以胃里颇是撑的难受,不由得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夏日里有逆天教徒专门从井里打了凉水浇房屋,以用来降温,所以屋内极是凉爽。 古澜因为昨日去太渊南部处理事务,直到今日还没回来,澜影懒懒的躺在床榻上享受着这难得的清闲时光。 正在昏昏欲睡之际,忽觉额上落下一个清清凉凉、恍若羽毛般轻柔的吻。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那一身淡红丝绸衣衫的古澜赫然正看着她。她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迷蒙的睡眼,坐起来道:“回来了,事情处理的还顺利吧!” “澜影独自一人在家,我怎么能不赶快回来呢!”古澜点点她的鼻子笑道,“难道我不在这一天里,澜影都没有想我吗?澜儿可是时刻想着你,处理完事情后一刻也不耽误的赶回来的。”那盈满笑意的桃花眼忽然又变得委屈起来,却掩不住眼底温柔的光。 澜影忍不住满脸黑线,分开只有一天好不好? “行了,什么时候能不要这么肉麻?”她翻了个白眼,想从床上下来,胃里却一阵翻腾,忍不住想呕吐,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原来她因贪吃,吃的太多,且天气又炎热,她又躺了半晌时间,胃里积了食,这才干呕起来。 古澜眼看着妻子一阵干呕却吐不出来,心上不禁着急起来,“澜影,怎么了,生病了么?”说着右手探上她的脉。 “没事儿,中午吃的太多了而已!”澜影拿下他的手,却见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只见他抬起头来,眼中是盛不住的喜色,不见了往日的妖媚与魅惑,却显出另一种柔情,连那水晶样的肌肤也因惊喜而泛出微微的红来。他双手扶上澜影的肩膀,澜影感到他的双手在轻轻颤抖。 “澜影,你……是不是——有喜了?”他的声音里有竭力压制的渴望与惊喜。 澜影听了此话,目瞪口呆了半晌,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红,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发誓,今后我再吃这么多,我就不是人!” 古澜愣了一下,忍不住笑倒在床上。 澜影看着在身边笑得几乎连眼泪都流出来的古澜,无语问苍天…… 秋千轻轻荡起,她坐在上面靠着缆绳,神色恍惚。 月光似水,流过夜空,流过小园,流过满园的荷花,将荷花洗得如雪般洁白。 夜风拂起,荷花的香味在笔端盘绕。 忽然,心中恍然一动,她抬眼望去…… 清冷的月光下,朵朵盛放的荷花旁,他还是那身白衣,依旧是那样温润的笑容。夜风轻袭,他的黑发白衣在月光下翻飞,在荷景中轻荡,在清甜的空气中飘动,一如当初的模样。 他们遥遥相望,走过这沧桑,景,依旧是那时的景;人依旧是当时的人;心,还是那时候的心…… 恍恍惚惚从梦中醒过来,潘文峰躺在床上怔怔着望着床顶的纱帐,心中一片惘然。展转了许久,只是睡不着觉。 好不容易熬到清晨,天微亮她就起了床。 推开门,古澜赫然站在门外。 天空里的几颗星也几乎被发白的东方掩去,无辜的在天边闪烁。清晨的鸟兽还都未出来,所以这泻玉谷此刻万分静谧。 不知他已经在门口站了多久了,白色的内衫上被浓重的露水打得湿透。他低着头,栗发凌乱,遮住了他的脸。 似乎是听到门开的声音,他顺声抬头,潘文峰看到他精致却苍白的面庞,那平日里红润的菱唇此刻泛着不正常的紫色。更让潘文峰感到心悸的是他的眼睛——那双潋滟的桃花眼,此刻竟如死了般无神。 “古澜,你在这里干什么?”压下内心的不安,潘文峰只是淡淡的问。 仿佛被她的话唤回了神思,古澜无神的双眼恢复了一丝清明,然而看到面前的潘文峰后,他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眼中燃起一股烈火,他一把抓住潘文峰的双肩,急急的问道:“澜影,你在骗我对部不对?说什么澜影已经死了,为什么要开这样的玩笑?为什么——”他的语气急促而不稳定,几乎是带着几分疯狂的嘶吼出来。 他迷乱充血的眼睛,仿佛一只受伤的野兽,虽有些狼狈却依然有着掩饰不住的妖美。 安静的掰开他拽的她生疼的手,潘文峰退后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然后轻轻的却坚定的说:“是真的,你的澜影已经死了!”澜影与任盈盈都死了,现在活着的是潘文峰而已!她在心里默默的加了一句。 天空中几颗依稀的星星也没了踪影,东边的太阳露出半个脑袋,映得东方天空一片橙红。 古澜愣愣的看着她,仿佛不相信的扯了扯嘴角笑道:“澜影,为什么真说?难道不怕伤害我么?”只看到潘文峰依然未变的眼神,他唇边强扯出的笑意才渐渐隐去。 “古澜,清醒一点吧!澜影只是你使用‘移魂大法’制造出来的一个幻影而已!现在她已经消失了,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了!”潘文峰慢慢道,一字一顿,每一字都让古澜的脸色更苍白一分。 潘文峰看着他仿佛失了血一样的脸色,心底那块儿又开始猛然的抽搐起来。那块儿柔软是属于澜影的……怎么,澜影你心疼了吗?你终究是没有完全消失啊,可惜,我只想活回我自己。 正沉思着,古澜突然抱住她,疯狂的吻上她的唇。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她瞬间丧失了思维…… 他的唇那么冰凉,连带着连他激烈的吻都带上了寒冷的气息;他缠着绷带的手也是如此的冰冷,甚至让她感到与他皮肤相接处都是丝丝的寒意。 那么绝望的吻,激烈中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潘文峰回过神来,口中有涩涩的血腥味道……心底又开始绞痛起来,这痛犹如蔓延的野火一样烧得她全身都开始难受起来。怎么,澜影,你开始复活了么? 狠狠的咬上他的唇,古澜却如没有感觉一般、动作没有一丝停顿。不得已,潘文峰一把推开他,连望都没有再望他一眼,转身走开。 静谧的清晨开始了一天的活力,早间的谷风缓缓拂过。 风从潘文峰耳边掠过,她听到了由风儿带来那人的自语: 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正文 弄人天意复弄人 祸水红颜真祸水 傻孩子,盈盈这次是抱定了决心不再参与这男女之情中,你这又是何苦呢?”段干悔远远的看见古澜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前许久,那背影似无比的孤单与寥落。 古澜只是如没有听见般垂首,仿佛死了的木头。 段干悔无奈的摇摇头,准备离开,却听到他极力压抑的痛苦的声音:“神医,为什么?” 段干悔对这无头无尾的话却是听出了其中意思,“不为什么,只是她无法接受而已。她的心态……异乎常人啊!”段干悔模糊不清的解释了一句,却不知该如何用言语来开解古澜,只好闭了口。半晌才叹道:“或许西门飘雪的做法才是最成功的,他用死亡来筑建了在盈盈心中的地位。盈盈心中怀着一份对他的愧疚之情,一辈子也忘不了他了。也许西门飘雪死前你或可还有一丝机会,然而西门飘雪死后,你是半点机会也无了。孩子,还是看开点儿,回去吧!现在你们两人只是徒然增加对方的痛苦而已!” 古澜听了此话,浑身一震,他仰起头来,那苍白的脸上是一复明了的神色,那突然明了之后又转为一种走向绝地的悲色。他栗色长发凌乱,再无半点光泽,眼中再无半点波光流转。 段干悔看他的神色,情知他已经明白再纠缠下去也是枉然,以后的事就靠他自己了。无声的叹口气,段干悔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太阳跳出东方连绵的山脉,瞬时光亮了整个世界,却没有照两那孤独伫立的单薄男子。他好似一块阴暗的磁石,所有阳光都在接近他的刹那间,消散于无形…… 正因为西门飘雪的死亡,你才一辈子忘不了他吧!正因为他的死亡,你才更不能接受我吧! 你说澜影只是我制造出来的一个幻影,但她曾是那么真实的存在过,那么真实的关怀、深爱过我,你明明就是她,为什么不肯承认? 如果死亡能唤醒澜影,那么死有何难?如果死亡能让你永远忘不了我,那么死有何惧? 仿佛突然有了某种信念一样,古澜看了看远处的药圃,嘴边露出一个莫名却又决绝的笑,眸子里滑过一丝许久不曾出现过的潋滟的波光…… 径直走向被打理的花繁叶茂的药圃,他的步伐轻松,好似放下了万斤重的担子似的。他被朝阳烘干的内衫也飘动起来,恍若乘风欲去…… 不知为何,今日心中总有一丝烦躁不安,仿佛又要发生什么事似的。前两次有这中感觉时确实发生了事情,一次是古澜与西门飘雪在尽安城外山坡上决战,那次她恢复了记忆;第二次,是西门飘雪死去…… 心中猛然一惊,手中的药书落在桌上,古澜他不会做什么傻事吧!想起清晨古澜那与往日大相径庭的行为,潘文峰愈加心惊肉跳起来,起身就向门外跑去。 他妈的古澜,别想不开啊!千万不要像西门飘雪那么傻啊,我已经欠了西门飘雪那么多,就连下辈子都赔给他了,不想再欠你了!如果你像西门飘雪那个傻子一样选择同样的路,可让我用什么赔给你! 边急急的赶路边乱七八糟的在心里想着,她觉得整个心都揪了起来,不觉中眼睛开始有些湿湿的……他妈的,我居然在流泪,破了天荒了…… 蓦然看见那个单薄纤弱的身形正向这边走来,步伐不稳,仿佛随时可以道下。潘文峰心中一窒,运起轻功向他奔去。 终于来了吗?再见不到你我就要坚持不下去了呢!古澜看见那个白色的身影远远的奔过来,禁不住微微一笑,眼前却是一黑,浑身再无力气支持,不由得向后倒去…… 潘文峰接住那个摇摇欲晃的身体时就已情知不妙,她没有一丝一毫停顿,点上浑身各大阻隔血液流动的穴位,随即打横抱起他就疯了般运足轻功向段干悔所在的屋子奔去。 古澜微微睁开眼睛,那眸子深处竟是一抹淡淡的蓝色?!他扯开嘴角笑了笑,无力道:“澜影,你舍不得我了吗?”他菱唇鲜红,那肌肤却是如冰雪般晶莹,几乎是透明的颜色了。 “混蛋,你怎么也跟西门飘雪一样笨!我还以为你会比他聪明,原来……原来都一样傻的无可救药!”潘文峰抱着他狂奔,心中痛的无以复加,忍不住大声的骂他,泪却不由得流了下来。 蓝色曼佗罗,服后毒素迅速随着血液侵入心脏,立时心脏麻痹而死,死时瞳孔蓝色。 “澜影生澜儿的气了,澜儿很伤心呢!”古澜轻轻的笑着,一如既往的撒娇“澜儿也不想这么做的,只是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澜影是不会原谅澜儿的吧!”他的声音愈来愈低微,渐渐声不可闻了,瞳孔中的蓝色也愈浓重起来。 选择死亡,只为了能在你心中永生。 潘文峰的泪水止不住的滑落下来,心底那一块柔软仿佛被千刀万剐似的疼。她不再说话,只是一味的狂奔,到了……离师傅的药房只剩几步远了…… 古澜努力伸出纤长的手抚去她脸上的泪,他嘴边带着异常温柔的笑,肌肤透明得仿佛将要消失掉,那双妖媚的桃花眼却是闪闪的,波光潋滟…… 到了,已经到了,只要推开门就可以见到师傅了…… 这时,那只冰凉的、受伤的、为她搽泪的手却慢慢的、慢慢的,滑了下去…… “澜影……下辈子……一生一世……好…不……好……” 他刚刚说,声音依稀回荡在微微凉爽的风中…… 泻玉谷上空飘着毛毛的细雨,一丝丝、一条条,密密麻麻,犹如数不清的银针落下来,尖锐、连续不断的刺入人的心中。疼痛,没有尽头。 树林深处弥漫着蒙蒙的水雾,在雨中升腾、缠绕,那郁郁葱葱的林中空地上两抹白色身影分外显眼。 古澜静静的躺在草地上,细雨濡湿了他长而密的睫毛,然而他却丝毫没有感觉。因为他妖媚的眼睛再也不能泛起潋滟的波光。他菱唇鲜红,被细雨湿润,但那鲜红的唇再不会有光泽,再不会撒着娇喊“澜影”。他单薄的身子上裹着那件白色内衫,被雨打湿后紧贴在苍白晶莹的肌肤上。 他孤零零的躺在碧绿色的草地上,生前的尊贵与华美都是一场幻影,如今只剩这朴素的白衣,天为被、地为床,酣然而眠。 潘文峰坐在地上,看着不远处古澜的尸体发愣,似乎不知道他怎么会在这儿。在她的身后立着一座新土培的坟墓,那里面埋着的是西门飘雪。 良久良久,直至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现在又开始下起来,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一直的,她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坐着,仿佛就那么坐了千年。 细雨中,她自言自语,“两个笨蛋,为了个女人,值得吗?”还未说完,她自己倒先哭了。 一直都被自己是个男人的信念所束缚着,不敢也不想让思想有半分逾越,殊不知有句话说得极是——男人的一半是女人。谁说他潘文峰以一个女人的身份经历了这番风雨而没有半分女人的心性呢?她是自己的潘文峰,她也是西门飘雪的任盈盈,她也是古澜的澜影。谁能说她只是潘文峰而不是任盈盈抑或澜影呢? 但她以前确实是固执的坚信着这个想法。 她自以为对西门飘雪是怀着愧疚之情的,然这愧疚早不知什么时候转化成说不清道不明的爱,只是她自己还不自知,一边自我欺骗,一边欺骗别人。 而今这一切都罢了,她摆脱了这两人的纠缠——只是没有想到会以这种方式罢了——她可以安静的在泻玉谷过她清闲的生活了。或许心血来潮去江湖策马仗剑一番,也或许做个悬壶济世的医生,现在她是绝对自由的,然而这自由却让她有了中苍凉的感觉。 回顾这几年的经历,她恍然似做了一繁华绮丽的梦。在梦中,她得到了期待已久的,也失去了所不曾预料的,而在这得到与失去之间,她却忍不住一声叹息…… 天爱弄人,果然天爱弄人! 正文 异世一场繁华梦 流尽多少泪与情(完结) 这大千世界,唯一永恒不变的就是变化。世界各个角落都在不停变化,时间在变,景物在变,人在变。当然,江湖也在变。 西门世家的没落在意料之中,西门飘雪失踪以后才几个月,西门世家就开始动荡起来,王珏虽确有领导才能,但终究非西门家主人,西门家终日群龙无首而被冷风各个击破。几年内,冷风已成为江湖的绝对霸主。 与次同时,逆天教也因刘长老的逝世,教主的失踪而被野心勃勃的有琴情乘虚而入——大约古澜也没有想到当初是养虎为患罢——有琴情早在古澜因夫人离去而无心管理教务的三年内,就将旧部安插在逆天教内,只能时机成熟就取而代之。古澜的失踪也是成全了她。从此逆天教易主,有琴情坐上逆天教主之位。 太渊逆天、中原冷家,这两个新势力遥遥相对,想当然的成为对头,双方争执不下。 江湖变换默测,谁道明日会发生什么事情? 且不说这些身外之事,只说那泻玉谷,自段干悔逝世后,就由其徒儿任盈盈大开其门,欢迎各处病人来求医,再不用闯那亡命的泻玉三阵。其徒儿任盈盈也确得段干悔真传,医好的人不计其数。 当然,也有那等狂蜂浪蝶为了见一见这流传已久的“江湖第一美女”而闯入泻玉谷,大都被受恩于任盈盈的江湖侠客打发出去,也有那等慕名而来的人,或者悻悻然而去,或赞叹而归,心思各不相同罢了。 恍然间,十几年已过。 泻玉谷早不是当初静寂无人的模样,常有来求医的人往来,与是这三阵之中渐渐形成一条山道,直通泻玉谷内。 这泻玉谷内四周也多了些房屋,原来是来求医的病人居住的。那池中荷花仿似永远不会凋谢似的,盛放依旧。 冷风走在荷塘旁,感慨万千。 已入不惑之年,他脸部线条愈加硬朗,仿是经了些风雨,将他雕塑的更加冷硬。那英挺的剑眉下,森寒的眸子中不再只是寒气逼人,却是多了几分经历人世的沧桑。 他浑身散发着那中霸王维我独尊的气质,直压迫的人不敢靠近。 然而现在,他只是独自在荷塘边踱着步,漫无目的的逛着。刚刚那泻玉谷的哑仆打着手势告诉他,任盈盈不在,不能会见客人。 他一身黑色锦袍,慢慢走向那泻玉谷幽深的森林中去。 他为什么来这泻玉谷,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吧!只是任盈盈在这泻玉谷之后,他便知道始终要来一趟的。于是,他便来了。 林木苍翠,树干上生长着碧翠的苔藓,脚下是柔软的草地,入目皆是浓的、淡的绿色,入耳皆是鸟鸣莺叫,这静谧的景色也不觉让人忘却那等烦心之事,脑明心清。 转过几可参天巨树,眼前是一片开阔的空地,那空地浸透有两座坟墓。 说是坟墓,其实只不过是两座堆起的圆形土包而已,连墓碑也未立,当然也不知是谁的墓。墓上长满青青碧碧的草,与周围景色融为一体。 让冷风注意的其实是独立于墓前的那名女子。 那女子一身似雪白衣,身材纤细,立于草地上,仿若一朵静静绽放的雪莲,远离人世、出尘飘逸。 但,那本该是一瀑青丝的地方,却是如锦缎般顺着肩膀流下雪白的发丝。 卿有何忧,竟使华发满头? 微微的林风拂来,将她银色长发丝丝缕缕都梳过,仿似怜悯,又仿似叹息…… 似乎是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潘文峰回过头,看到已是满目沧桑的冷风。她淡淡的略带忧伤的笑了笑,想说话,却见周围一切都变黑暗、变混沌,葱茏的树木、青碧的草,还有面前的冷风都慢慢化为黑暗和混沌,犹如置身于未成形的宇宙之中。 记得来的时候也是这中情况呢! 难道,又要送我回去了吗? 良久,不知是一分钟还是一万年,因为在这黑暗混沌中他丝毫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他的意识渐渐模糊,慢慢的竟是睡去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还在那个拥挤混乱的出租小屋。床头茶几上的钟表指向凌晨四点,旁边还放着他吃了一半的泡面。床尾堆着他几天没洗的脏衣服,已经开始发出难闻的霉味了。 潘文峰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 难道真的只是个梦吗?西门飘雪、古澜……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事,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吗?这几乎是半生的时间和经历,只是这短短的几个小时睡觉的时间吗? 他觉得有些荒唐,这一场梦和这现实同样的荒唐。 他忽然想起那个“黄粱一梦”的典故。故事里的人自以为享尽了一生的荣华富贵,然而醒来的时却是一顿饭未熟。而他自以为在异世界活了半生的时间,醒来却是几个小时而已。何其相似! 转头看了看窗外犹是黑暗的天,潘文峰突然一阵烦闷,随手那起茶几上的烟,抽出一根叨在嘴上点燃。左手捞起枕边一个有些破旧的遥控器,打开了那台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小电视。 电视里这时候没有什么好节目,有也是无聊的广告和烂俗的言情剧,他按来按去,心里愈加烦躁,恨不得摔些东西来发泄一下。然而他这小屋里实在是没有什么东西是能够让他发泄的。 不耐烦的将烟头扔进那半碗泡面里,他起身走向那间简陋的洗澡间。 “哗哗——”的水声传来,在这寂静的凌晨的屋子里分外清楚响亮,几乎盖过了电视里的说话声。 “观众们好,这里是……这是本节目记者昨日得到的新消息,紫星国际娱乐公司少总西门雪今日抵达……” 电视中的男子身着百色西装,微长的发如黑玉般亮泽。他长眉入鬓、肤色白皙、眉眼温润,浑身自有一种儒雅尊崇的气度,让人欣赏之余又不敢轻易亲近。 “啊,天啊!世纪梦公司前些日子才在世人面前露面的新总裁古冥先生竟也在今日抵达……” 从一辆豪华轿车中走出来的古冥,身着水红色衬衫,下面一条西裤,身材纤长的有些单薄,然而仅是这样简单的装束也掩不住他自身的华贵优雅,还有妖娆。 他的发是发着琥珀光泽的栗色,微微有些卷曲,却更显出他的不羁,水晶样的肌肤、菱唇、桃花眼,这些张在别人身上或许有女人的感觉,却在他身上融合成另一种媚惑人心的魅力。 “啊———他们相遇了……总所周知,紫星与世纪梦一向是竞争对手,这次他们的相遇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兴奋的记者小姐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 “哗哗——”洗澡间里依然响着水声,盖过了电视里记者唧唧喳喳的播报。 窗外夜色渐白,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 “如若有来生,只愿与盈盈相知相守,男耕女织、粗茶淡饭,无忧一生。” …………………… “澜影,下辈子一定要……一生一世……好…不……好……” …………………… 『全书到此结束』 更多免费电子书,请到 http://www.txdzs.com 下载 手机请访问http://wap.txdzs.com免费下载或在线阅读 声明:本电子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