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姑娘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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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本作品讲述的是在越国的江湖中,神鹰诸葛雷与萱萱的复杂关系。诸葛雷是一位身居高位的老者,他在年轻时的往事对他和周围的人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故事始于一夜,诸葛雷重返往日常到的烟雨街,寻找昔日风华绝代的女子萱萱。情节穿插着诸葛雷的记忆与情感,他与萱萱之间的过往和葛风的复仇情节交织在一起。葛风是萱萱的追求者,他誓言要为萱萱报仇,但最终因低估了诸葛雷的实力而遭遇惨败。这段关系中夹杂着爱恨情仇,萱萱对过去的怨恨与诸葛雷的临时心肠交织在一起,令剧情更加扑朔迷离,展现出人物之间复杂的情感纠葛和江湖人心的无奈与现实。
其他信息
Attribute | Valu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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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lename | 第五姑娘的剑.txt |
Type | document |
Format | Plain Text |
Size | 604679 byte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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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hived Date | 2025-02-10 |
Original Link | [Unknown link(update needed)] |
Author | 未知 |
Region | 未知 |
Date | 2015-09-20 |
Tags | 变嫁, 江湖, 复仇, 爱情, 权力斗争, 男娘, 古代, 武侠, 剑客, 青春成长, 情感纠葛, 悲剧 |
本文由多元性别中文数字档案馆归档整理,仅供存档使用。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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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休息
关于休息。
这几日实在太累,白天上班,晚上码字到一点才睡。
当然也跟我的拖延癌晚期绝症脱不了干系。
不过今天着实无法继续硬撑,所以我决定好好睡上一觉,再完善一下这卷的剧情。
以上。
西瓜汁西瓜汁。
二零一五年九月二十日,夜,夜已深。
关于拖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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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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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重置
怎么说呢,由于现在这个版本剧情存在太多的问题,刚开始还没觉得什么,越写到后面越明显,以至于很难下笔。第一卷被吐槽没内容什么的。所以我想了很久,才决定重写,在剧情上有与之前有很大出入,新人物也有不少。然后把侧重点放在江湖上——其实之前写了这么久,我连八大门派,四大世家都没想明白。最后我决定把刺杀越王这条线延长成一卷,直接接上第二卷。嗯......就这样。后天开始更新新版本。
关于感冒
第一章 少年
夜,华灯初上,烟雨街灯火如昼。
诺大个越国没有一个男人不知道这条街,也没有一个男人不喜欢这条街。无论高矮胖瘦,富贵贫贱。
因为这里有女人,花钱就能买到的女人。
一老一少,一前一后,走进这条街上最好的一家馆子,烟雨楼。
老人扶须眯眼,一迈腿走了进去。
小孩背了两大包半人高的行李,脸上却不见丝毫疲意,脚下站的也是稳稳当当。
他红着脸,在门栏上踌躇了会还是跟着老人走了进去。
“师父。”他低着头,捏住老人的衣角嗫嚅道:“一定要来这种地方查案子吗?”
老人笑道:“人多口杂的地方除了茶楼,就是馆子了。这男人啊,无论是怎样的男人,都喜欢在女人面前吹嘘自己的事迹。谁也不会例外。”
小孩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和一支小毛笔认真的记着。
册子是洛阳宣纸做的小册子,已经写满了一半。笔是精品狼毫笔。
才写了几个字,册子便被老人强收了,急忙道:“这个不用记,记在心里就行了。”
小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这时候,烟雨楼的少爷迎了上来,拱手道:“两位客官要找些什么乐子。”
他面带微笑,并不认为眼前的两人的年龄不适合来这里,在他眼里进来的都是银两。
没有人会跟银两过不去,至少他现在不会。
少爷生的手很漂亮,漂亮的不像一个男人的手。十指修长,指甲修的很短,很整齐。
是双剑客的手,至少以前是双剑客的手。可现在他只是烟雨楼的一个少爷。
有些男人来这里不止找女人,也找男人。
老人看到了他的手,也看到了他的人,道:“萱萱姑娘,可在?”
老人不喜欢多问,也不喜欢麻烦。
少爷看到了老人腰间的‘神鹰’令,也看到了老人的脸:“恭候多时,小楼请。”
他恭恭敬敬的鞠了个躬,九十度的,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老人昂首挺胸,眉宇间带着傲气,阔步向前,小孩紧紧的跟在身后。
这里他常来,只在五年前来过一次。
一次又怎能算得上常来?可对于这老人来说,一次便算得上常来。
只要是老人去过的地方,哪怕十年二十年他都不会忘记,就像昨天刚刚去过一般熟悉。
老人名叫诸葛雷,神鹰诸葛雷,天字榜排名第六。神鹰二字乃是大周天子亲赐,他是大周王朝的鹰,也是宇文皇帝的狗。
但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正常的男人。
正常的男人都喜欢女人,年轻漂亮的女人。他也不例外,哪怕年过花甲。就算干不了什么,就这么干看着也是一种享受。
萱萱姑娘就是这么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至少在诸葛雷的记忆中是这样的。
可那已经是五年前了,五年能改变很多事情。能让一个家族毁灭,能让一个女孩成长。也能让一个姑娘,变成老姑娘。
萱萱恨他,恨之入骨,恨不得掏出他的心,挖空他的肺,再把他的舌头一点点切下来蘸着辣椒酱吃。
可是,恨又有什么用。没有实力的仇恨,不过是一段若有若无的惆怅罢了。
五年前,诸葛雷在这里见到了萱萱,临走时留下一句话“下次来,还见你”。
下次,便是五年。
萱萱等了他五年,葛风也等了他五年。
急雨剑葛风,这个名字曾经响彻大周江南,甚至出现在过‘地字榜’上。但这一切都只是五年前的事情了,五年前他忽然消失了,有人说他死了,也有人说他投了大周朝廷。没有人会想到他会出现在越国的青楼里,也没有人会想得到他当了一名少爷。
爱情本是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虽然看不着摸不到,却没有人能否认他的存在。
爱情可以赋予人一种莫名的力量,爱情几乎可以做任何事情。葛风一直都相信这一点,他也一直都在被这种力量洗礼着。
可是。诸葛雷点名的女人,又有谁敢碰?诸葛雷点名的女人,又有谁敢走?
几乎没有人能逃出神鹰诸葛雷的追捕,葛风也不例外。所以他决定杀了诸葛雷,所以他选择了忍耐,选择了等待。他不相信一个花甲老人在床上还能有什么力量挡住自己一剑。
诸葛雷一向信守诺言,说来就一定会来。
他终于等到了。
小楼上灯火凄惨,一个淡妆素雅的女人,静静的坐在孤灯边上,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在她身后的窗边站着一个小丫鬟,她也叫小楼,第五小楼,她看着天上的残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门开了,小丫鬟被吓了一跳,她从来没有见过除了葛风以外的男人出现在这个房间。更何况他身后还跟了个小孩子。
诸葛雷看见萱萱,目中立刻充满了欲望。诸葛雷是个念旧的人,刀是旧的,衣裳是旧的,就连女人也得是旧的。
诸葛雷看着她,盯了良久,忽然道:“夏儿,你先出去做功课吧。”
萱萱不敢看他,伸手捏熄了桌上的残灯,道:“小楼,带夏公子寻处安静的地方。”
第五小楼轻声应了,提着灯笼缓步走出房间,小孩放下行李很识趣的跟在她身后。
干柴烈火,一触即发。
刚到楼下,耳尖的第五小楼立刻听到楼上传来木床摇晃的声音,嘎吱咯吱的,她忍不住快步走出小楼。
楼下是一处小树林,树林里寂寞而宁静,连脚步踏在落叶上,声音都是寂寞的。
走着走着,第五小楼忽然回头站着道:“你想去哪?”
小孩正在偷看她的侧脸,见她忽然回头,迅速假装看四周的风景。又听她问,这才答道:“嗯......都可以,你带我去哪我就去哪。”
他跟师父在关外闯荡了三年,平日里连个活人都见不到,何况这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第五小楼看着小孩,眼睛里立刻就有了笑意,故意问道:“喂,你在看什么?”
小孩道:“我不叫喂!我有名字的!我叫......诸葛夏。你呢?你叫什么?”
他叫宇文夏。
在老爷子同意之前,行走江湖千万不要用自己的本名。小册子的第三页第九行上就这么写着,他记的很清楚。
第五小楼笑道:“叫我小楼就好了,难道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吗?”
宇文夏拍拍胸膛,道:“就凭你,还够资格。”
第五小楼的脸冷了下来,连冷哼也便的毫不耐烦。她忽又回头,快步走在前面。宇文夏急忙追了上去,他不明白眼前的女孩为什么忽然就生气了。
师父说过,女人心海底针,果然如此。
小径的尽头,是一间不大的柴房,也是第五小楼的住处。
萱萱只叫她找一处安静的地方,她却把他带到了自己房间,很显然,她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屋内有灯,残灯。
第五小楼轻轻插上门闩,转过身子,靠在门上,面对着坐立不安的宇文夏。
宇文夏一会坐在床上,一会坐在凳子上,似乎坐在哪里都不自在。他干脆站了起来,问道:“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来?”
第五小楼狡黠的笑着,道:“不是说我去哪你就去哪吗?”
她搬了跟板凳坐在宇文夏面前,又把他摁坐在对面的板凳上,问道:“你是不是会武功啊?”
宇文夏认真的点点头,眼中透出自豪的光芒:“当然!我的武功可是很高的!”
第五小楼道:“轻功呢?轻功怎么样?能上房上树吗?”
虽然感觉怪怪的,但宇文夏还是如实回答道:“还算不错,翻个身就能到三层楼高的屋顶。”
三层楼有多高来着?
第五小楼在心里比较了一下,忽然双手合十,假笑道:“哇!好厉害哦,人家最喜欢武功高的大英雄的说。”
宇文夏还没反应,第五小楼倒是先被自己恶心到了,一身鸡皮疙瘩都已经起来了。
她银牙轻咬,又挂上了崇拜的目光,道:“那大英雄能不能帮人家一个小忙?”
宇文夏很喜欢被人崇拜,也很喜欢被人称作大英雄的感觉。他的梦想就是成为像燕鸣那样的大侠客,大英雄。为此,七岁那年他就自己找到了诸葛雷,并拜他为师。他爹虽然百般不同意,但也拗不过他。
大侠从来不会拒绝帮助弱者,宇文夏有点飘飘然了,小手一挥,凛然道:“当然能!”
“带我出去!”
“好......不......”
小楼下,池塘边。
杨柳飞舞,晓风残月,意境虽美,可又美的凄凉,让人心碎。
葛风的心,早已碎成了残渣。下一刻,他握住了剑柄,他的眼神立刻变得锋利,如同一把未出鞘的宝剑,只在等待一个机会。
风声,水声,**声,还有肉体碰撞的声音,都清晰的传进了他的耳中。
葛风一直静静的站在楼下,等待着机会,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对耳中的声音也无动于衷。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剑客,第一个条件就是要冷酷,要无情。
至少在握住剑的那一刻就要做到。
尤其是在生死之战,更不能让任何事情影响到自己的情绪。
“就算你老婆就在你身边跟别的男人睡觉,你也要装做没看见。”这句话在剑客之间广为流传,谁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可大家都承认它很有道理,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大多都比别人活得长一点。
葛风仿佛已经做到了这一点。这一招,他足足练了五年。每一次拔剑,他都幻想着诸葛雷倒在他的剑下。而现在,幻想就要成为现实了。
喘息声越来越大了,葛风知道,机会来了。他拔剑向天,急雨剑就已经出鞘。
剑光如狂风暴雨,忽然间又凝成一束,自下而上,刺穿了地板,刺穿木床,却没有刺穿诸葛雷的胸膛。
只听见“叮”的一声,火花四溅,急雨剑就已经断成两截。又听见“呛啷”的一声,刀光闪过,葛风便已经头身分离。身子重重的倒在地上,头颅滚到了墙角,眼神中带着不可思议。
谁又能想到,诸葛雷跟女人睡觉都会穿着金丝软甲,至少葛风没有想到。金丝软甲是大周皇帝亲自赐给他的,莫说是急雨剑,就算是燕鸣的游龙剑也无法刺穿金丝软甲。
诸葛雷提着刀,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甚至连葛风的身份都不想知道。他的仇人何其之多,他又怎么会在乎一只咬他的蚂蚁?萱萱又被他从角落抓了出来,继续完成没有完成的工作。哪怕地上还有一具死尸。
萱萱被诸葛雷摁的趴在地上,臀部高高翘起,任由诸葛雷在自己身上肆虐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她看着墙角葛风的头颅,头颅似乎也在看着她,她笑了,先是轻笑嘲笑,再是大笑捧腹大笑,甚至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第二章 小楼
越国是一个小国,可再小的国家也有皇帝,也有昏君。
越明帝就是这么一个标准的昏君,如同教科书一般标准的昏君。
昏聩不明,荒淫无道,酒池肉林。信小人杀忠臣,昏君能做的事情,他一个人全做了。
越明帝坐上这位置,足足有二十年了,可越国还没有垮,只因为大周暂时还不想让它垮。
三年前,越城的第五将军府轰然倒塌。第五将军是个忠臣,戎马一生,将一切都献给了越国,却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忠臣一般都活得不长,第五将军也不例外。
第五将军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几乎是全都死了,至少皇帝以为他们都死了。
射向将军府的最后一支箭击碎了第五小楼小楼胸前的玉佩。这是母亲给她求的平安玉,青色的玉面原本一上一下写着小楼二字。玉佩从中间断开了,成了两小块残玉,一块写着小字,一块写着楼字。
那天晚上,她从尸体堆里爬了出来,从父母冰冷的怀里爬了出来。
那年,她既是七岁,也是二十七岁。她来自另一个世界,七年的人生再往前,在另一个世界还有二十年的人生,是一个叫做周逸的男性的人生。也正是这前世二十年的人生,才能让她在真正的悲伤中挺了过来。
真正的悲伤可以令人疯狂,真正的仇恨却能使人冷静,在疯狂和冷静的交叉路口,第五小楼选择了冷静。
在她那个世界,有一个词叫做“穿越”,说的就是她这种情况。还有个词,叫做“变身”,说的也是她这种情况。
一个七岁的小女孩能在这个冰冷的世界活多久?答案是五天。
第一次见到李妈妈的时候她已经饿了五天了,对于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小女孩来说,比死更可怕的,是饿死。
她饿的倒在路边,眼睛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路人并不会在意一个奄奄一息的小女孩,在越城,每天都有人饿死,多她一个也不算多。
那时候她已经能感觉到死亡的再次来到了,没有人比她更熟悉死亡,她死过一次,可她现在不想再死第二次了。她的肩上有个担子,担子里面装的是仇恨,大仇未报之前她不能死。
她的确没有死,是因为一碗冷粥摆在她面前,又冷又馊的粥,她永远也忘不了眼泪混着冷粥的味道,又苦又咸。
李妈妈的眼睛浑浊却又精明,这双眼睛是烟雨街最值钱的眼睛,也正是这双眼睛李妈妈才有实力把自己的馆子的名字改成这条街道的名字。据说她一眼就能看出女孩未来的长相,也一眼就能挑出花丛中最漂亮的那朵花。
于是,李妈妈救了第五小楼。
在烟雨楼已经生活了三年了,第五小楼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如何逃出去,她知道待在这里是永远也没办法报仇的,萱萱小姐便是一个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
烟雨楼有十二力士,四大暗卫。
她并不在乎这些外强中干的力士。她害怕的是四大暗卫,在这里住了三年,她根本没有见过暗卫。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第五小楼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一直到现在她不敢逃出去。
小孩子都很单纯,也很好骗。于是,她盯上了宇文夏。
“你答应了!”
“没有,我没有。”
“你明明已经答应了,好字都说出口了!”
“后面还有个不字你怎么不说!”
“那个不算!不算!”
宇文夏张了张嘴,又叹了口气,道:“好吧,好吧。我同意了。”
第五小楼立刻就从板凳上蹦了起来,眯着新月般笑眼,道:“明天晚上三更天,西边的围墙外面有个有个烟雨亭,你若是到了,就轻轻叫我的名字,我能听见。”
她经常揽下一些围墙边浇花的工作,那一处围墙边上有很茂盛的草丛,很适合藏身。
宇文夏道:“可是,我怕师父不会同意的。”
第五小楼坐下来,拍拍宇文夏的肩膀,道:“别让你师父知道嘛。你武功这么高,只要把我带出来,剩下的就不用你管了。”她顿了顿,声音又变得颤抖:“李妈妈说过几天就要我去**了,你就忍心看我......”
说到这,她捂着脸轻轻抽泣着,声音带着悲伤,眼里却藏不住笑意。
灯光绰绰,宇文夏看的并不清楚。
他很少见过女孩子哭,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楞了一会,他只好轻轻戳了一下第五小楼的肩膀,道:“别哭了,我明天会带你出去的。”
第五小楼笑的更欢了,一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哦,对了。这个给你。”
“这块玉已经碎了吧,上面好像还有个什么字?”
“是个楼字!这就叫信物,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电视剧?那是什么?”
......
午夜。第五小楼吹灭了蜡烛。
宇文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第五小楼趴在桌上很快就睡着了。
有风吹过,带起沙沙的声音。
柴房并不精致,有很多漏风的缝隙。第五小楼裹紧了身上的纱裙,瑟瑟发抖。
起夜的宇文夏注意到了她,在她身边犹豫了一会,又喊了她一声。第五小楼睡得很死没有丝毫反应,宇文夏就轻轻地把她抱在了怀里。
第五小楼很轻,很软,也很美。她像小猫一样蜷缩在宇文夏怀里。
一团莫名燥热的火忽然在宇文夏心里燃烧了起来。
他看着她的脸,盯着她的唇,俯下头去,近了,两唇即将碰在一起。他忽然猛地把头抬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火还在燃烧,有愈烧愈旺之势。
宇文夏立刻将第五小楼摆在床上,又逃命般冲出门外,抄起门口的伐木斧就练了一晚上的刀法。
葛风死了,萱萱失踪了,宇文夏也走了。这是第五小楼第二天才知道的,虽有些悲伤,却也达不到痛哭的程度。她和这二人有交情,却不算太深。尤其是想到今晚就能离开这里,这喜悦就立刻将悲伤冲散。
宇文夏确实是答应了第五小楼,可宇文夏也确实是没有来。
当天晚上,她在草丛里躲到天蒙蒙亮都没有等到宇文夏。她不信,以为宇文夏只是有些事情耽搁了。
于是,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直到她被暗卫发现了。可宇文夏依旧没有来,大约宇文夏确实是不会再来了。
是该哭吗?是该学着娟娟小姐被自己男人抛弃时的那种痛哭流涕?或是该笑?第五小楼确实很想嘲笑自己的天真,小孩确实好骗,包括自己。是了,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神鹰弟子,而自己却只是个青楼丫鬟,人家凭什么救自己?
李妈妈是个商人,很精明的商人。所以她很少打姑娘,特别是漂亮的女孩。若是打坏了或是打丑了,可就真的不好卖了。
第五小楼在黑屋里待了足足三十天,出来的那天,她真的笑了,笑的那么美,却又那么假。
第三章 阿吉
又六年。
初春,湖边有杨柳,也有条花船,烟雨楼的花船。
岸边的茶楼坐了很多人,各式各样的人。有剑客,有雅士,也有普通人,甚至还有乞丐。
人不同,目的却是相同。都是为了见一个人,一个女人,小楼姑娘。
茶楼里有些安静,所有人都在低头作诗,时不时吟上几句,又忽然闭嘴,立刻写在纸上,生怕被人听了去。
小楼姑娘接客有个规矩,以诗会友。无论出生,不管贫贱。小楼姑娘有规矩,烟雨楼自然也有规矩,很简单却又很难的规矩,给银子。只不过,小楼姑娘并不喜欢守规矩,若是遇到自己喜欢的诗人,她自己会掏钱把人留下。
如此良辰美景,又有佳人相伴,吟诗作对,再来一段生离死别的青楼情,简直就是所有文人墨客的梦想。
六年,当初还是小女孩的第五小楼现在几乎完全长开了,只是眉间隐隐还能看到一丝稚气。
她身穿一件青色曳地长裙,慵懒的斜卧在案几后面看书,乌黑的长发随意的挽了一个发簪,金钗上的珍珠随着呼吸上下摆动。
她手里有一本书,封面上写着‘风雅录’,书里还夹着一本书‘江湖志’。
风雅录永远都是最新的一刊,也是最贵的一刊,大师吴道亲自题字作画,每年只发行一百本。
江湖志却是一年前的刊物,印刷版,大街上只卖五钱银子。
第五小楼更喜欢看江湖志。虽然是一年前的版本,可不管看多少遍她都能看的津津有味。
江湖志有‘天地榜’和‘江湖事’两个部分。最吸引人的,莫过于‘天地榜’。天字榜列的是武林中真正的高手,地字榜排的只是武林新秀,上榜的都不超过三十岁,一旦超过三十便立刻下榜。相比起地字榜每年都会更新的速度,天字榜更新的很慢,有时候十年都不会变化。
不过,去年天字榜有了变化,排名第六的神鹰诸葛雷下榜了。天字榜下榜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了。
后面的江湖事对他的死有很详细的描写。他就死在自己府上,穿着血红色的寿衣。据说他的心被人挖走了,肺被人掏空了,又据说他的下巴被连根切断,舌头也不见了,还据说他的额头上摆着一碟辣椒酱,身边还有一小碗吃剩的米饭。
他死在血衣楼手里。
巳时,风吹杨柳,阳光满地。
小丫鬟捧着一叠宣纸,推帘而入,调皮的笑道:“小姐,这是今天的诗。”
小丫鬟轻轻地将这一叠诗摆在案几上,第五小楼这才将书收好端正的跪坐在案几前。
她看的很快,几秒钟便能看完一首诗,其实她也不想看的这么快,只是这些人写的太烂了,连多看一眼都是折磨。
转眼已经看完一半,第五小楼的眉头却皱的很深,小丫鬟看到了她的表情,问道:“小姐?这些诗都不行吗?”
第五小楼摇摇头,拿起一张宣纸翻过来给小丫鬟看,轻笑道:“你说,这样的东西也能叫诗吗?”
纸上没有字,只有画,画的很差,一眼看上去像一只王八。要很仔细并且有很丰富的想象力才能看出,这画的是一个人的面容。右下角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字‘小楼昨夜又东风’。第五小楼也看到了这几个字,于是她把这张纸撕了,撕得粉碎。
小丫鬟掩着嘴吃吃的笑着,第五小楼也笑了,摇摇头并没有责怪她。
翻到最后一张,第五小楼突然愣住了,纸上写着两句诗。
“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洲。”
署名,阿吉。
莫名熟悉的一句诗,她好像在哪见过,又好像在哪听过,可又完全想不起来了。
第五小楼仔细想了想,还是毫无头绪,于是把宣纸递给小丫鬟,道:“今天就是他吧。”
小丫鬟接过宣纸便退了出去。
第五小楼想了想,又叹了口气,将案几整理干净,又拿了一壶酒,两盏杯,船上最不缺的就是酒。
推帘而入的是一个男人,一席黑衫,手里拿着一柄短剑。
阿吉大大咧咧的坐在第五小楼对面,看都没有看她一眼,拿起酒壶斟满杯子便喝了起来,一口一杯,喝的很快。第五小楼也没有说话,阿吉喝完一杯,她就马上斟满。
来船上只喝酒的,她倒是第一次见到。
阿吉又喝了五杯。
第五小楼问道:“公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阿吉顿了顿,凝视着酒杯里自己的倒影笑了,又看见第五小楼,笑道:“你看我是不是有毛病?”
毛病倒是不小,哪有人说自己有毛病的。
第五小楼掩着嘴,笑道:“公子莫要捉弄妾身。”
阿吉道:“我不但有毛病,还有麻烦。”
第五小楼道:“麻烦?”
阿吉道:“有毛病的人一般都有麻烦。”
第五小楼笑了笑,道:“有毛病的人一般都不喜欢麻烦。”
阿吉也笑了,把短剑摆在案几上,道:“送给你。”
第五小楼看了看剑,又看了看人,道:“给我?”
阿吉点头,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帮我解决麻烦,也帮你解决麻烦。”
春风吹过,水波荡漾,花船已在湖心。
第五小楼也喝了一杯,喝的很慢,这是她这些年的经验,一定要比客人醉的慢。若是醉的太早,会发生什么第五小楼不用想也知道。
她将自己的酒杯斟满,道:“妾身,有什么麻烦?”
阿吉没有说话,用食指在酒杯里沾了点酒,又在案几上写了一个字,一个越字。
第五小楼的瞳孔忽然收缩,忽然问:“你,知道?”
阿吉点点头,没有说话,喝了一杯。
第五小楼的手却在颤抖,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准确的说,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过了很久,她才轻轻吐出一口气,道:“为什么?”
阿吉道:“你的麻烦,正好也是我的麻烦。”
第五小楼道:“为什么你自己不去。更何况,妾身并不懂武功。”
“剑,会教你如何去做的。”阿吉又摊了摊手道:“而且我讨厌麻烦。”
酒喝完了,第五小楼拿起短剑,似乎不再打算多问。
剑入手,森寒的剑气就透过剑鞘,冷得深入骨髓。就算不懂剑的人也知道,这是把好剑。
剑尖到剑柄,长两尺九寸,重两斤四两。
第五小楼握住剑柄,问道:“这把剑叫什么?”
阿吉在船舱里又找到了一壶酒,道:“阿吉。”
第五小楼这才注意到,剑柄的末端歪歪斜斜的刻着‘阿吉’二字,刻痕很新。
第五小楼轻笑道:“哪有用自己名字当剑名的。”
阿吉抱着两壶酒,道:“名字不过是个代号,你若是愿意,叫阿猫阿狗都可以。”
第五小楼找了块棉布,将阿吉剑团团包好,笑道:“不必了,阿吉就很好听。”
杨柳岸,第五小楼抱着阿吉剑瞧着他离去的背影沉默不语,阿吉抱着两壶酒很快便消失在人群中。
过了很久,她忽然笑了,笑的很真诚,也很美。
第四章 剑法
夜色深沉,池塘边的小楼里透出一点灯光。
烟雨楼的小楼里,住着小楼姑娘,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几年前萱萱小姐失踪后,第五小楼便住了进去,死过人的房子没多少人喜欢住,第五小楼可不在乎。
小楼里有一盏残灯,还有两个女人。李妈妈和第五小楼。
李妈妈温柔的看着第五小楼,就像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她又伸手抚摸着第五小楼脸,柔声道:“我们家小楼,终于长大了。”
很多新来的姑娘都会被李妈妈的演技感动,但第五小楼不会,很久以前她就能看穿李妈妈虚伪表情下的真正意图。
但戏,还是要陪着演,于是她挤出两滴泪花,带着一丝哭声:“女儿舍不得妈妈。”
她忽然很想一剑杀了李妈妈。但理智告诉她,她的剑法还没有练成,计划也没有完成,而李妈妈也是计划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于是,拔剑的手忽然停了,顺势拉住了李妈妈的手。
李妈妈竟也挤出了两行清泪,抽泣道:“往后,小楼若是到了宫里,可不要忘了妈妈。”
女人总是会老去的,而男人喜欢的永远都是年轻漂亮的女人。越明帝的后宫的妃子早已超过了三百,皇宫里一半的房间都是给他的妃子住的。可他还不满足,每年都会在全国招收更多的年轻女子。
刚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大概说的就是这样。刚着着如何混进皇宫就有人要正大光明的要送她进去,听到要进宫的消息后她立刻就答应了。
第五小楼替她抹干了眼角的眼泪,说道:“女儿的命是妈妈给的,又怎么会忘了妈妈呢。”
李妈妈点点头又将她抱在怀里,竟然哭的撕心裂肺。第五小楼愣住了,与李妈妈这种老戏骨相比,她显然稚嫩了许多,憋了很久也只是挤出了几滴眼泪,死活也哭不出声来。
李妈妈并不在乎她的异样,又叮嘱了几句,留下一个日期便走了。第五小楼估计她自己也觉得演不下去了。
期限在半年后,腊月初二。
那天晚上,第五小楼在床上想了很多。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杀了皇帝,也不知道自己杀了皇帝后能不能活着出皇宫。如果有这个可能的话,她真的很想去大周看看大周的江湖到底是什么样的,她很想体验一下前世只在小说里看到的武侠世界。
是否真的如作者写的那样,荡气回肠又潇洒自在。她真的很想知道。
残秋,圆月当空,树林中有风吹过。
木叶萧萧。
第五小楼一身劲装左手提剑,就这么站在树林之中,仿佛与夜幕融为一体。
又有风吹过,剑就已经出鞘。
她开始有了动作,动作很快,却极优美。就像是风那么自然,却比风还要优美。
她出剑的速度很快,比风更快。从最莫名其妙的位置刺了出来,刺到尽头时又忽然有了最不可思议的变化。刚刚落地的树叶又忽然被一阵莫名的风带到了半空。
只听见‘嘭’的一声,半空中所有的树叶就立刻被如风的剑气碾碎,成了一堆渣滓随风飘散。
风吹来的时候有谁能抵挡,又有谁能知道风是从哪吹出来的?
过了很久,她才慢慢睁开眼睛,又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剑,会教你怎么做的。”阿吉这句话不假,很真。
仅半年就能将武功练到这种程度,第五小楼不知道是自己天赋太好,还是阿吉剑太强,又或者两者都是。
森寒的剑身,如一汪秋水映在第五小楼眼中,她轻轻抚摸剑身,又立刻将其归鞘。
她能很清晰的感觉到,这把剑在渴望,渴望鲜血,渴望杀人。
可她不知道也不愿知道的是,剑是死的,人才是活的,剑所有的情绪都来自于人。
真正渴望鲜血的,是她自己。
远方有脚步声传来,很轻的脚步声,第五小楼却听的很清楚。她并不打算与来者会面,脚下一踩,就已凌空飞起,身形在树梢滑过,很快就消失在了夜幕中。
人已走,剑气却未散。
来的是四个人,烟雨楼四大暗卫。
他们本是大周剑客,又是四人兄弟,练的也是四人剑阵,实力巅峰的时期,他四人的名字曾同时出现在地字榜第九名。
不过都是陈年往事了,为了躲仇人逃到这越国,这些年他们除了喝酒就是玩女人。
李妈妈却很欣赏他们的剑法,也很喜欢他们的性格。他们喜欢玩女人,而烟雨楼最不缺的便是女人。
四人一踏进树林,森寒的剑气就立刻渗透衣物在肌肤上游走,仿佛腊月的寒冰,四人忍不住直打哆嗦。
阿一倒吸了一口凉气,嘶声道:“这,是什么剑法?”
阿三沉吟着,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剑法,也不知道是哪一位剑客留下的,我只知道他不是我们的就剑阵能对付的。”
剑阵?他们连剑都很少摸了。
阿二吃了一惊,道:“难道是天字榜的......?”
他不敢再说下去,也不敢再想下去。
阿四忽然回身,背对着他们道:“走!此地不宜久留。”
其他三人点头,拔腿就跑。
他们都很识趣,识趣的人通常都比不识趣的人活的久一点。
十一月十二,冬至。
杨柳岸没有杨柳,也没有残月,有的只是一艘花船。
大地苍茫,冷风似刀,几乎所有人都换上了棉衣,除了第五小楼。
她很敬业,依旧穿着青色的露肩曳地长裙,船舱里烧着炭火,倒也没有外面那么冷。
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在船舱门口轻轻敲了两声,得到第五小楼的回应,这才推开门帘进去。
书生进来看见第五小楼,目光立刻就变得温柔又怜惜,他快步走到第五小楼面前,将自己身上的羽毛大氅脱下,又紧紧的系在第五小楼身上。
第五小楼跪坐在案几前,对书生行坐容礼,轻声道:“允公子有心了。”
允沛就是当初第五小楼自己掏钱留下的那个书生,他的诗写得很好,字写得更好。
与其他人一上船就喜欢吟诗作对不同,他喜欢聊江湖事,第五小楼也喜欢听江湖事,每年的江湖志便是他带上来的。去年的那本江湖志早就被她翻烂了,天地榜和江湖轶事她都能背出来。
这次,他带来了最新一刊的‘江湖志’,是用丝巾包好的,藏在他的怀里,拿到手时还带着余温。
第五小楼看到书立刻就笑了,笑的非常开心,眼睛眯成了月牙,接着又迫不及待的翻上几页。
允沛喜欢看着第五小楼,更喜欢看着她笑。她笑了,他也跟着笑了,眼里带着无尽的温柔和爱慕。
又有冷风吹过,他忽然醒了,仿佛一个做着美梦的人忽然被人吵醒,眼中的感情又变成了痛苦和愤怒。
允沛轻轻吐出一口气,颤声道:“你......再过些日子就要进宫了?”
第五小楼愣了一下,垂着头不敢看他,轻声道:“是二十天。”
她情商并不低,允沛的对她的感情她一眼就能看出来。只是,她不敢接受这份感情,也确实根本无法接受这份感情。
允沛忽然拉住她的手,抬起她的头,又盯着她的眼,道:“我们走好不好?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就我们俩。”
看书看傻了吧这是。第五小楼立刻把手撤出,挤出一丝微笑道:“允公子说笑了。”
允沛仿佛早就料到会是如此,言语中带着讥诮,道:“是了,我不过只是一介书生,人家可是皇帝。我又怎么比得上人家。”忽然他又变得愤怒,站起来将手里的瓷杯狠狠的摔在地上,嘶吼着:“可你有没有想过,皇帝老儿他足足有上百个妃子,比你漂亮,比你好的比比皆是。可我呢,我只有你一个人,永远也只有你一个人。”说到最后,声音慢慢变小,渐渐的变成了抽泣声。
第五小楼又拿出一盏瓷杯,斟满酒,道:“妾身,不过一介青楼女子,无依无靠,也只能随波逐流,听天由命了。”
她见过很多这种人,无论是在前世的新闻里,还是在风雅录中。前者写的很现实,也很丑陋。后者却写的非常唯美,也非常无知。但两者都有两个共同点,可怜且非常可笑。
第五小楼相信允沛看过的风雅录绝不比自己少,但是他绝对没有看过新闻,也没有读过网络评论。
允沛忽然又没了声响,一言不发的坐下,脸上看不出有任何表情。又将眼前刚斟满的酒一饮而尽,似乎还不过瘾,直接将第五小楼手里的酒壶抢到手里,将壶嘴对着喉咙直接往里灌酒。
一壶酒很快就见底了,他顺手将酒壶仍在地上,挑衅般看着第五小楼。第五小楼没有说话,只将一壶新酒摆在他面前。
允沛愣住了,表情变得很精彩,可最终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再来一壶,于是又开口道:“小楼,我发誓......”
第五小楼看着门帘,打断道:“允公子醉了。”
她的言下之意就写在脸上,就差送客二字了。
允沛立刻就笑了,狂笑:“醉了,我是醉了!”
他眼里带着疯癫,有些脚步虚浮。忽然向第五小楼扑来,第五小楼眉头一皱,一记手刀就劈在允沛颈侧。允沛两眼一翻,立刻就趴在案几上没了动静,一壶好酒就被他打翻在地。
第五小楼只觉得有些可惜,一壶好酒就这么浪费了。
她叹了口气又将大氅披在允沛身上,喊道:“小环,送客。”
舱外的小环应了一声又叫上划船的力士将允沛提溜出来,直接扔在船头。
舱外很冷,允沛的心更冷。由爱生恨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有时候简单到只需要几句话和一个念头。
船还没靠稳允沛就立刻跳出,有些踉跄的落在岸边。
他的眼中,只剩下了怨恨。
第五章 皇宫
她还记得前世的那个世界,是一个号称法制,公正的世界,却也是一个让恶人逍遥法外的世界。
在那里,人随时随地受到各式各样的约束,他们把这个叫做法律。
前世的第五小楼就眼睁睁看见自己双亲被杀,她看见了凶手,也知道谁是主谋。
但,那是一个讲法律的世界。
她没有证据,也请不起好的律师,也就只有眼看着凶手无罪释放,主谋逍遥法外,她无能无力。
她也试过报仇,可被法律审判的却是她自己。恶人一向都很有钱,请得起律师,雇得起证人,也逃得过法律。
但这个世界不同,用不着老天替你报,你自己就可以报复。
这是一个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世界,虽说报仇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法子,只不过这至少总比要恶人逍遥法外来的好。
第五小楼就很喜欢这个世界,至少自己可以,也有能力报仇。
越国皇宫,酒池肉林。
越明帝浑身都不自在,他已经好几年没穿过衣服了,龙袍在身他只觉得难受。他也有足足半个时辰没摸过女人了,远远的瞧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他都觉得燥热无比。
可他现在不敢去找女人,也不敢动,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是因为刚刚走进了一个人,一个他根本得罪不起的人。
越明帝看见来人,立刻就笑了,谄媚道:“早就听闻三皇子乃少年英雄,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快坐快坐。”
他身高足足有七尺,腰围粗如水缸,一身肥肉就如山峦叠嶂层层相叠,粗短的手指上戴满了足足十五个黄金或珠宝的戒指。他笑的眯起眼来,眼睛就立刻被脸上的肥肉盖住,全身一颤一颤的,好似一条进食的肥猪。
宇文夏皱着眉,停在越明帝十尺之外,远远的他就闻到了越明帝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宇文夏并不打算在这个恶心的地方待很久,于是直接盯上了越明帝的眼睛,冷声道:“北地有胡人作乱,我大周有十万精兵想借道越国,讨伐北地。”他顿了顿,接着拱手道:“不知越王意下如何?”
宇文夏的眼睛就像鹰一样尖锐,越明帝瞧上一眼他的眼睛冷汗就涔涔的往下淌。
他立刻偏开视线,扶着龙椅喘息道:“周,越两国,世代交好,如此小忙,不得不帮呐。”
越明帝不笨,反而很聪明,也很识趣。他知道是谁让自己坐上这个位置,也知道对方随手就能将自己像捏虫子一样捏死。
他忽然想到了越国先皇,曾经誓死不屈反抗大周,却死的不明不白。他忽又想到了自己,一个最没用的皇子居然坐上了皇位,居然还坐的这么稳当。
当皇帝的日子,似乎马上就要到头了。不过他不在乎,他不在乎自己的国家,也不在乎自己的皇位。他在乎的只有酒肉和女人。
宇文夏眼里露出了笑意,道:“若是越王不嫌弃,往后便住在北都吧。”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大周皇帝很喜欢这句话,也将这句话运用的很纯熟。
越明帝也拱手,笑道:“听闻北都繁华似锦,早就想去见识见识了。如此,便谢过三皇子了。”
识趣的人,通常都比不识趣的人活的轻松一点。
宇文夏没有答话,转身便走,父皇的任务已经完成,他不想再在这多待上哪怕一秒钟。更何况,他这次来越国,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一件本该是六年前就应该兑现的承诺。
他不知道自己承诺的那人是否还在,也不知道对方若是还在会有什么反应。他只知道这个已经过期的承诺,现在必须兑现。
腊月初二,小雪。
越国皇宫内外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一时间风光无限。
正午门前的积雪被扫的干干净净。朱红色的高墙外边,被积雪覆盖住的,不只是青砖地板,还有许多尸体,许多冻僵的尸体。路过的小太监们皱着眉,快步走过。他们不想管,也懒得管,连皇帝都不在乎,他们当太监的又着急什么。
平日里围在门口附近的乞丐,商贩,早早的就被驱散了。这也还好,墙边就不会有新的尸体加入了。
约莫着,有十几台朱红色的花轿就停在正午门前,等待着时辰一到就直接送进酒池。
是的,直接送进酒池,是因为越国皇帝就在那里,准确的说是一直都在那里。
烟雨楼的轿子就摆在偏门口第一个,李妈妈给领头的太监塞了很多银子,据领头的太监说能确保第五小楼第一个见到皇帝。
第五小楼身着朱红色嫁衣,垂着头坐在花轿里,阿吉神剑就被她藏在拖地的裙摆中。她有把握,只要见到皇帝,就能一剑杀了他,至于之后如何逃出去,她没有多想也不敢多想。
没有人能挡住上百人的训练有素的军队,就算天字榜第一的燕鸣也不能。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越国现在的皇宫已经被大周架空了,只剩下越王一人在等待着宇文夏将他送到大周北都。
轿外的李妈妈正苦口婆心的向第五小楼传授如何取悦男人的方法和如何在后宫勾心斗角的经验。李妈妈说的口干舌燥,第五小楼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是去杀人的,不是去当妃子的。
临近正午,雪越下越大。第五小楼瞧着窗外的飞雪一时间出了神,忽然沉重的偏门竟被一人推开了。
几乎所有人都好奇的打量过去,只见一男子腰挎长刀,快步从门中走出,周围的小太监们看见来人后立刻跪倒在地。花轿边上的人们见太监们如此阵仗,先是吃了一惊,又纷纷学着跪倒在地。
宇文夏出门后环顾四周,想立刻找到自己的快马。
忽然发觉花轿里有人在肆无忌惮的打量自己,他皱着眉也瞧到了门口摆着的第一个花轿。
四目相对,虽隔着窗纱,两人竟同时生出一丝熟悉的感觉。
这时候,小太监将一匹嘶吼的快马牵至宇文夏身前,又在马边立刻跪下,跪的很稳。
宇文夏轻轻吐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没有多想。忽又偏过头,盯住快马的眼睛,伸手抚摸住它的额头。刚刚还在来回踱步的快马立刻就安静了,像小猫温顺的在他手间蹭来蹭去。
他没有踩人的背上马的习惯,对小太监的殷勤不作理会。轻轻一跃,便稳稳的落在马背,一夹马腹快马嘶吼着很快就消失在风雪之中。
第五小楼也没有多想,她这几年认识的男人比上辈子二十年认识的都多,觉得面熟的人比比皆是。
又一炷香的时间,雪忽然停了。
一束阳光透过云层,像一柄金黄的利剑穿过苍穹刺在雪地,令人目眩。
领头的太监眯着眼,瞧见了正午的太阳,忽然拖着尖锐的长音,喊道:“吉时已到,进宫。”
轿夫们立刻就有了动作,十几台花轿有顺序的从偏门排队而入。检查的士兵仅仅只是掀了下帘子,连看都没看,便打着哈欠检查下一台花轿。
太顺利了,第五小楼简直不敢相信一个皇宫的守卫竟然如此松懈。
皇宫很大,轿夫走的很快,第五小楼的心跳的更快。
阿吉神剑已经被她从裙摆里拿出来藏进了宽松的袖子里,她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这一天和梦见过这一天,或顺利或曲折。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实已经来到,所有幻想都被击碎。
花轿稳稳的停在酒池门口,第五小楼的心忽然就平静了。
她想到了前世的父母,也想到了今生的父母。
她所有的仇恨忽然都找到了一个宣泄口,疯狂涌入她的脑中,手中和剑中。
第五小楼似乎能听到阿吉神剑的低语,是她自己的低语。
她进入了绝对的冷静。她知道,若宫中人不死,所有的仇恨立刻就会决堤,就算没有死在这里面,她也会发疯而死。
酒池前的新雪还没有人踩过,阳光下,炫目而又圣洁。
她又轻声问自己:“鲜血若滴在雪地,会不会很美?”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知道。
烟雨楼前,有些冷清,很少有人喜欢在白天逛青楼,但并不代表没有人来。
一声怒吒声忽然从楼内传出,是个男人的声音:“你说什么!?小楼她今天入宫!?”
这是整条街都知道的事情,但好像只有他不知道。
估计又是个痴情汉子,楼下的众人摇摇头又恢复了平日的工作。
娟娟小姐在宇文夏的手中像一只小鸡瑟瑟发抖,颤声道:“是......”
宇文夏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粗鲁,轻轻将她摆在凳上,又吐出一口气,道:“什么时候进去的?”
娟娟小姐垂着头,道:“辰时就走了。”
宇文夏忽然想起了正午门前与自己对视的少女,是那么的熟悉。
他倒吸一口凉气直接从二楼跃出精准的落在马背上,又拿出从来没用过的马鞭狠狠的抽在马屁上,快马吃痛,嘶吼一声向前方飞驰而去。
宇文夏知道越明帝是个什么人,他也知道在越明帝手里的女人会有什么下场。
酒池前弥漫着肃杀之气。
十名重甲卫士就矗立在酒池门前,目不斜视的看着远方。玄黑的胸甲中间,写着一个大大的“周”字。
第五小楼端正的走过他们身边,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她不知道为什么大周的玄甲卫会在此,她也不想知道。事已至此,已经无路可退了。
第五小楼一走进酒池,门就被关上了。她一眼就看到了酒池中赤身裸体的越明帝,他的视线是那么灼热又令人作呕。
越明帝有一个很好的习惯,同时也是一个很差的习惯。他喜欢一个一个轮着玩女人,并且殿内不能有其他人。
每个人都有怪癖,但有的怪癖确实能要命。
第五小楼来到酒池一旁,便立刻跪下,双手贴地,额头紧紧的贴在手背。
越明帝站起身,道:“爱妃抬起头来。”
第五小楼并没有理会越明帝。
越明帝忽然猥琐的笑了,道:“爱妃可是害羞了?”
第五小楼忽然道:“皇上可曾记得,十年前的第五将军?”
越明帝愣了一下,完全没有料到第五小楼会问这种问题,并且他也完全不记得什么第五将军了。
他装模作样的想了一下,道:“哦......我记得。”
第五小楼这才抬起头来,脸上带着迷人的微笑,柔声道:“那陛下应该记得,是您下令把第五将军府满门抄斩的吧?”
第五小楼的手已经摸到了阿吉剑的剑柄。
剑在手,即有杀人之力。剑在心,则有杀人之意。
二者缺一不可。
阿吉剑在第五小楼手中,也她在心中。
再傻的人也应该发现情况有点不对了,更何况越明帝并不傻。
他立刻张嘴就要大喊卫兵,忽然一道剑气精准的划过他的喉咙,没有伤到动脉,却彻底让越明帝没了声响。
越明帝捂着喉咙,他想喊,却喊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跑,可腿哆嗦的完全站不起身。他跌倒在地,一手捂着喉咙,一手撑地向身后蹭去。
越明帝爬的很慢,第五小楼跟的也很慢。
第五小楼不紧不慢的跟在越明帝身后,微笑着盯着越明帝的眼睛。
惊恐,愤怒,求饶,各种情绪在越明帝眼中闪过,甚至精彩。
到了墙角,已无路可退了,越明帝又转过身来跪在第五小楼面前,不停的磕头。
渐渐的已经有鲜血从越明帝额头渗出,第五小楼皱了皱眉,她可不想让越明帝昏过去。于是剑鞘向前一挑,越明帝立刻就被挑翻在地,又滚进了酒池。
门口的玄甲卫这时才发现了异样,直接闯进酒池,一推门便看见了酒池中鲜血满身的越明帝,还有拿着剑的第五小楼。
越明帝立刻就笑了,要不是一只手捂着喉咙他一定会拍手狂歌。
十名玄甲卫举着大盾从各个方向,向第五小楼围过来。越明帝连滚带爬的从酒池里跑出,躲在玄甲卫身后,也顾不上伤情,带着嘲笑的眼神瞧着第五小楼,就像在瞧一个死人。
近了,十人的长刀同时砍出。
第五小楼的短剑忽然刺出,从最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出,刺到尽头时又有了最莫名其妙的变化。
有风吹过,不知道是剑带起了风,还是风带起了剑。
剑气如丝,渗入玄甲卫刀枪不入的玄甲,也渗进了玄甲卫的骨髓。
剑气如雾,忽然听到“嘭”的一声,如丝的剑气忽然爆开,仿佛腊月的寒冰,将十名玄甲卫的手脚关节死死冻住。十人保持着举刀的动作动弹不得。
剑气又如风,一阵微风环绕在越明帝周身,就像一个虚无的恶鬼围绕着他,尖锐的利爪带走了越明帝的两只耳朵,也仿佛带走了他的一丝魂魄。
越明帝确实也被吓的魂飞魄散了,血没流出来,倒是从裆部流出许多橙黄色的液体。
第五小楼皱眉,又一剑刺出。
微风忽然变成了狂风,比冬日的狂风更锋利,更猛烈。
狂风环绕,越明帝能感觉并且看到自己的血肉正在一点点消失。从四肢开始,皮肤,血肉,筋脉,最后只剩下了一段森森白骨。
可他还没有死。
越明帝现在终于体会到了,平时他随口就能喊出的“凌迟”二字有多么可怕。
很快,四肢就只剩下了白骨,他就这么躺在地上已经放弃了挣扎。
剑气又顺着肢体向他的胸膛划去,皮肉,肋骨,很快就被剑气碾成血雾。
第五小楼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越明帝镂空的左胸有一颗疯狂跳动的心脏,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又听见“嘭”的一声,心脏就立刻炸裂,里面的鲜血瞬间飙出酒池,落在了室外。
阿吉剑在颤抖,是因为握住它的手在颤抖。阿吉剑在兴奋,是因为使用它的人在兴奋。
风停,剑归鞘。
玄甲卫们已经可以活动身体了,可他们也确实不敢动,这十人保持着刚才的姿势面面相觑。
第五小楼并没有在乎他们,踱着步子缓步走出了酒池。
站在门口,她轻轻将胸口的细带一拉,繁缛的拖地长裙便飘落在雪地,露出了最里面的轻纱罗衣。她又甩甩头发,将头上的金钗凤冠全部扫落在地,仅仅只留下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披在肩上。
第五小楼脸上看不出有任何的表情,她也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应对。
她只是呆呆的看着,雪地里流淌着仇人的鲜血。
鲜血落在雪地之上,真的很美。
第六章 道别
人在将死的时候总是会想起许多或善良或遗憾的事情,越明帝也不例外。
很难得的是他没有想到女人,也没有想到酒肉。而是想到了二十年前,那是一个他还是皇子的年代。
北境之狼,越。
即使现在的人们习惯把它叫做北地之犬,也不能否定二十年前越国的伟大。
就越国而言,那是一个最好的年代,也是一个最差的年代。
二十五年前,大周十五万精兵北伐于越。
越国先皇“越灵帝”举国反周,亲自率领五万将士,就将大周十五万精兵挡与天堑延陵山外,双方在延陵山僵持了三年之久,最后以大周惨败而归收场。
至此一役,越灵帝被越国百姓尊称为“军神”。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战争已经结束的时候,一场规模更小,却更惊心动魄的战争已经悄然开打。
凯旋之日,越灵帝于正午门前突然暴毙,就死在越国无数百姓眼前。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大周干的。但那又如何,就算大周承认了又能如何,更何况大周还死活不肯承认。
越灵帝死后,还没等大周打过来,皇室内部自己就先乱了。先是各大皇子为争夺皇位自相残杀,又有大周细作推波助澜。仅仅两年,皇室内部就只剩下当时还是皇子的越明帝一名男丁。
就算是个只会玩女人的废物又如何,哪怕是个婴儿也得让他登基。
更何况,当时的越明帝没有暴露本性,登基一年便将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甚至与大周谈判并争取到了大周边境的七座城池。在大臣们眼里,他甚至还是一位明君,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就是他们所尊敬的明君在几之年后就会把他们满门抄斩。
只有越明帝自己知道,他只不过是大周的一名棋子,他所有的决策都是由大周决定的。
他也曾想过反抗,可大周早早的就给他种下奇毒,每月初一都会发作,发作时全身奇痒难耐,只有大周的解药才能救他。
越明帝还不想死,至少在玩够之前还不想死。
他很清楚,反抗就只有死路一条。倒不如顺从大周,还能夜夜笙歌,酒池肉林。
没有皇帝会将自己的国家拱手送人,但是他做到了,这也不得不佩服大周挑选棋子的眼光。
这些年来,越人早已将仇恨忘记,并且现在的越国也不值得越让越人记住仇恨。
从谈判中获得的七座大周边境城池,将大周的文化,礼仪,服饰,戏剧,甚至道德观念,渗透进越国的每一处角落。
现在的越人,以行周礼为荣,着周服为美。
特别是今年,甚至连皇宫的守卫都被统统遣散,零散的换成了一些大周的卫士。
而越明帝,也在想着收完最后一批妃子再挑一批自己喜欢的妃子,就可以心满意足的跟着宇文夏一起前往北都。
但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能有一天会死在女人手里。
甬道的风很急,也很冷。
第五小楼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轻纱罗衣站在甬道口,眼睛盯着着甬道另一端出口的人影。
她忽然笑了,又兴奋的举起短剑朝着对面挥手,是因为看见了一个熟人。
甬道里的新雪还没有被人踩过,松软无比,阿吉就站在新雪的表面,丝毫看不到下陷的痕迹。他抱着两壶烈酒,朝第五小楼走来,走的很快也很急,转眼间就已经走到第五小楼面前不远处,身后的雪地却没有留下任何脚印。
阿吉走到第五小楼面前,还没等她开口说话,便将手里的一壶烈酒扔到第五小楼怀里。
他举着酒壶笑了笑,道:“喝酒?”
第五小楼也笑了,点头没有答话,随手将阿吉剑扔在雪地,又一手将壶盖掀开,对着嘴就往里灌酒。
没有丝毫矫情和做作,虽然只见过阿吉一面,但她非常信任阿吉,是一种莫名的信任。
她酒量不差,反而很好,若是酒量不好,在烟雨楼早就被如狼似虎的客人睡了,就算不卖身也变成卖身了。
阿吉继续笑着,也将手里的一壶烈酒一饮而尽。
一壶烈酒下肚,第五小楼几乎有些醉了。
她两颊通红,双眼带着迷离,忽又伸出大拇指认真的点点头,道:“这......好酒!”
阿吉这时候已经把地上的短剑捡起,又擦干剑鞘的雪迹递给第五小楼,道:“这把剑我铸了好几年,你可不要弄丢了。”
第五小楼却一点都不在乎,摆摆手道:“你......你怎么在这?”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酒,第五小楼似乎是真的醉了。她只觉得头晕,腿有点发软,连话都说不太清楚。
阿吉将短剑塞回她手里,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是啊,人家凭什么不能在这。
第五小楼一时有些语塞,想了想,道:“越王已经被我杀了,你是来看他的尸体的吗?”
阿吉摇摇头。
风更冷了,第五小楼的酒意就已经醒了一半。
第五小楼继续问道:“你似乎并不意外我能杀了越王?”
阿吉道:“杀他很简单,是你想的太多了。”
的确,她幻想过很多的场景。有万箭齐发的箭雨,也有数千人的卫士,可唯独没有想过会这么顺利,这么简单。
第五小楼沉吟着,道:“这么简单为什么你自己不来?不要说什么怕麻烦,我可不信。”
阿吉无奈的摊开手,道:“我懒。”
正是个万能好理由,也还真是个没法反驳的好理由。
强忍着“呸”他一脸的冲动,第五小楼深深吐了口气,道:“那你现在来干嘛?”
阿吉指了指第五小楼,道:“来见你的。”
第五小楼也指着自己,道:“见我?”
阿吉道:“跟你道别。”
第五小楼道:“道别?你是要去哪吗?”
在这个冰冷的世界,虽然不清楚阿吉会如何认为,但第五小楼已经把他当做了唯一一个称得上朋友的人。
阿吉忽然回身看向了远方,背对着第五小楼,道:“回家。”
“家?”
这是一个很陌生也很奢侈的词,她轻声说着,又沉思了良久,道:“你家在哪?”
阿吉道出了两个似熟悉似陌生的地名。
“翠云峰,绿水湖。”
第五小楼轻声咀嚼着这两个似曾相识的地名,又问道:“什么时候走?”
“现在。”
“现在?”
阿吉回过头来瞧着第五小楼轻轻点头。
第五小楼讪讪地笑着:“那,我可以来你家找你吗。”
阿吉也笑了,道:“但愿吧。”
说完这三个字,他的目光又投射到了远方,是一种只有浪子归家时才会有的目光。
“那这把剑?”
“这把剑本就是为你而铸。”
“为我?”
阿吉没了回答,他已经走出很远了,就像来的时候那样。有点滑稽的抱着两个酒壶,两个已经空掉的酒壶。
第五小楼有一种感觉,这次告别将会成为永别,她张了张嘴,又低语着:“再见。”
第七章 相逢
日正当空,酒池前还残留着血腥的气味。
宇文夏站在门前沉默不语,他看到了越明帝的尸体,是一具残尸。
那几个玄甲卫半跪在他面前,有声有色的描绘着越明帝被杀的场景。
可宇文夏还是想象不出来,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剑法能把人四肢的血肉层层剥离,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剑法。
森森白骨,看上去就像是被狂风洗劫过那么干净。
血肉也确实是被风掠夺走的,剑风。
他现在只知道一点,杀越明帝的人一定是个对越明帝有着血海深仇的人。
可那个人,又偏偏是他要找的人。
宇文夏并不在乎越明帝的死。他本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物,死了也不错,回去的路上倒也少了不少麻烦。让镇北将军占了越国,他便可以腾出时间专心去找第五小楼。
只是,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可就没有他来时想的那么简单了。
眼前的几人还在手舞足蹈的描绘着刚才情形,宇文夏忽然摆摆手,道:“行了,你们有看到她往哪去了吗?”
十人同时指向身侧的一处偏殿,齐声道:“那边!”
宇文夏瞧着那处偏殿,道:“廖将军现在应该要进城了,你们几个把他的尸体带过去吧。”
大周皇帝只说要把越明帝带到北都,并没有要求是死是活。这就意味着,他既可以是死,也可以是活。
众人又跪地齐声大喊:“是!”
宇文夏点头,身形就已经凌空飞起,忽又转身掠过酒池,很快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阿吉走了,第五小楼也走了。
她根本不想再留在这里,也根本没有理由留在这里。
夜渐临。
城内熙熙攘攘,灯光如昼。城外凄凄惨惨,寒风似刀。
枫叶早已凋零,枫林中就只留下孤寂与寒冷。可就在这孤寂与寒冷交错之地,却有一人伫立其中。
第五小楼看着眼前的石碑,盯着它看了很久,也看的很仔细。
石碑上有七个人的名字,石碑下却只有六个人的尸体。
她知道,自己本该属于这里。可她还知道,自己也确实不属于这里。
有很多人复仇之后便失去了活下去的目的。
但第五小楼不会,肩上的重担撂下后,她只会活的更加自由。
站了很久,第五小楼忽然长长的吐出口气,又立刻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说一句话,因为她知道死人不会听话,也不会回话。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脚步声。
很轻很轻的脚步声,可在这寂静的枫林却显得如此多余。
她并没有着急起身,而是悄悄摸到了手中的剑。
几乎是在握剑的同时,脚步声戛然而止,停在十尺之外。
两人都没有说话。
重逢的喜悦似乎让宇文夏暂时忘掉了说话,他只是呆呆的看着第五小楼娇小的背影出神,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晚上。
他似乎立刻感受到几年前在他怀里的那一份轻柔的触感,还有胸中那一团激情燃烧的火焰。
火焰再次燃烧,连带着呼吸都变得燥热。
有微风吹过。天地中立刻弥散出肃杀之意。
他看到了一道寒光,是第五小楼的剑光。
宇文夏瞳孔忽然收缩,立刻就拔出了长刀护在胸前。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危险的存在,也幸好并不算太晚。
长刀护在周身,竟没有让剑光找到丝毫的破绽。
第五小楼轻皱眉头,阿吉剑直直的朝宇文夏胸口刺出。
这一剑,不快,不准,却很强。
就听见“锵”的一声响。这柄百炼精钢铸成的长刀,就已经断成两截。
宇文夏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倒吸凉气,短剑又朝着他的咽喉刺来。
这实在是个很惊人的变化,而且快的让宇文夏预料不及。
宇文夏仿佛没有想好如何应对这个变化,他就站在那一动不动。
短剑不长,第五小楼需要站的很近才能刺到宇文夏。
但是第五小楼的剑刺过来的时候,宇文夏突然盯住第五小楼的眼睛,又朝阿吉剑的剑锋扑来。
第五小楼对上了宇文夏的目光,这是一种很复杂的眼神,有期待,有怜惜,有高兴,可唯独没有杀意。
一个没有杀意的人要怎么杀人?
她微微愣神,短剑就慢了半分。
也就是这短短的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宇文夏朝左一偏躲过剑锋,左手顺势抓住第五小楼握剑的手,向后一扭,第五小楼吃痛,手松开,阿吉剑无力的跌入雪中。
虽有些惊慌,第五小楼的另一只手已握拳朝宇文夏的脸上抡去。
她的拳头很绵软,完全没有剑法的凌厉,还在半空中就又被宇文夏抓到手里。
这时候,宇文夏已经把她的两只手都抓到了手里,不管第五小楼惊慌的眼神,又把她一拽,顺势拉进自己怀里,然后死死的将她抱住。
抱的很紧,紧的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所有的武功都只在一套剑法上,手里没了剑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抗,况且她似乎已经认出了眼前人的身份。
第五小楼的脸立刻变得绯红,全身的血液都似已冲上头部,道:“放开我!”
宇文夏也觉得这样似乎有些不妥,有些不舍的将手松开。
第五小楼立刻从他怀里挣脱,向后滑出六尺多远,还没站稳就愤愤的盯着宇文夏。
诗写得好的人,一般都是雅士,而雅士的素质都不会太差。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只卖艺不卖身的她在烟雨楼也很少被人抱过。
宇文夏看见她羞红的脸,从怀里掏出一块残玉,笑道:“记得我吗?”
残玉很小,第五小楼却依旧能看到上面有着一个楼字。
第五小楼轻轻吐出口气待红霞褪去,道:“飞鹰诸葛夏,我当然记得。”
这句话未说完,她忽然贴地飞出,从宇文夏身边掠过将阿吉剑捡到手中,冷声道:“你可是来抓捕我的?”
人们大多只知道,地字榜排名第二的飞鹰诸葛夏是神鹰收养的弟子,却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宇文夏摇头道:“不是。”
第五小楼将剑归鞘,语气中带着讥诮,道:“那你是来干嘛的?”
宇文夏忽然变的有些难堪,道:“我知道你还在恨我,恨我当初为什么没来。”
第五小楼道:“过去的事就已经过去了。”
第五小楼已经懒得再搭理他了,回身便往枫林外的小道上走去。
这一天下来她只喝过一壶烈酒,到现在又饿又困,她只想找个好地方大吃一顿再睡上一天一夜。
宇文夏没有多想,跟了上去在第五小楼身后不远处,道:“你就不想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不来吗?”
第五小楼走的更快了,立刻道:“不想知道。”
宇文夏并没有理会她的拒绝,道:“其实那天我是准备等师父睡了就来接你的,谁知道半夜突然有血衣楼的人来刺杀我师父。”
第五小楼的脚步不经意间放缓,她似乎在听,又似乎不想让宇文夏知道。
宇文夏暗笑一声,继续道:“我当时也没办法,还没出门就被师父带着逃了,当天晚上就出了越城。等我醒来的时候都已经出了越国了。”
听到这,第五小楼已经停下脚步,忽又回身道:“那你回去了还是可以来的啊。”
宇文夏在心里笑的更开心了,嘴上却很着急:“我当时也想来的!可刚回去就被师父拉到临海郡查案子,直到今年才回到北都,一回到北都我就来找你了。”
他的话不假,却也不全真,最好的谎言就是三分假七分真,特别是在他还不想暴露身份的情况下。
“真的?”
“当然是真的!”
第五小楼瞧着宇文夏认真的表情忽然笑了,笑的非常狡黠,眯着新月般的眼睛,腻声问道:“你是北都人吧?”
宇文夏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表情,当年第五小楼忽悠他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
他呆了一下,道:“是......我是北都人。”
第五小楼笑的更欢了,连嘴角都咧起来了,道:“这几天你是要回北都是吧?”
宇文夏点头。
第五小楼一拍手,道:“正好我也想去北都。不如,我们就一起去吧,正好也有你这个熟人带路。”
宇文夏依旧点头,一丝不祥的预感环绕在他心头,让他不由自主地升起一丝寒意。
第五小楼拍拍他的肩,柔声道:“这样吧,大概是三更天。城西的城墙边上有一处草丛,你就趴在那等我。我回去带好行李就来找你,好不好?”
果然是这样,宇文夏苦笑,现在也只能苦笑。
明知道第五小楼是在耍自己,可他还是答应了,答应的还非常爽快。
“我还不确定会是这几天的哪一天去,所以就麻烦你每天都得去了。”
“好......我......我一定会去的。”
第八章 古道
这次宇文夏倒是很信守诺言,每晚午夜都会自觉的趴在冰冷草丛里,直至曙色将天空染白。
没有人在逼他这么做,第五小楼也只不过是说说而已。
是他自己在逼自己,他心里已有了一根鞭子。
他每天都在小心翼翼的期待着,期待着第五小楼能看到自己,看到自己信守了承诺。
一连五天,第五小楼甚至连一天都没有出现。
宇文夏打了个哈欠,将四肢在冰冷的草丛里尽量伸展,野草上的水分在午夜凝成寒冰,不但冰冷而且尖锐。
等人的时光实在太长,太寂寞,更何况是这种明知道不会有结果的等待。
他已觉得疲惫,也似乎体会到了几年前第五小楼的那种心情。那是一种失落,恼火,又带着些许期待心情,也正是宇文夏现在的心情。
他已不想再等了。
古道旁。
冷风如刀,万里飞雪。
雪将停,风却更急,一人牵着一马自北方而来。
马只是一匹十两银子买的劣马,此时正伫在风中任由前人如何生拉硬拽也不肯挪动半分。
人一袭青衫披着羽毛大氅,腰悬短剑,头上戴着轻纱环罩的斗笠。
她左手摁住斗笠,右手拉起缰绳。
一人一马僵持了很久。
马累了,人更累了。
第五小楼此时才觉得自己的决定有多么愚蠢,盯着那匹一刮风下雪就死活不肯驮人的马,真是一剑捅了这匹马的心都有了。
别看烟雨楼的客人都是出手阔绰,真正到姑娘们手里的银子却少的可怜。这么些年来,作为头牌的第五小楼也只是偷偷的攒了八十几两银子,为了买这件保暖大氅就花掉三十两,实在腾是不出银子买一批好马。
她现在很后悔为什么当天没有在皇宫里顺手拿点值钱的东西,等第二天再去的时候才发现皇宫已经被大周的精兵占领。
她更后悔为什么只是让宇文夏去墙角瞎呆几天,而没有让他直接给银子补偿自己。
第五小楼瞪着这匹马,这匹马也在看着她,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不屑。
瞪了很久,第五小楼在这场眼神的较量中败下阵来。
她叹了口气,道:“我说马爷,你是不是就打算在这待到春天啊?”
马偏过头又打了个响鼻。
第五小楼张张嘴还想说点什么,还没出声,咧起的嘴角又变成了苦笑。
活了这么久,今天居然被一匹马给鄙视了。
她无奈松开缰绳,将斗笠脱下,朝四周望去,想看看会不会有什么行人经过。
没有人会在大雪封山的天气赶路,除了镖局和傻子。
正好这延陵山今天就凑齐了这么两种人。
有马蹄声从身后传来。
第五小楼忽然回身,盯住不远处的山脚,那是一面迎风招展的鲜红大旗,大旗上是威风凛凛的虎头图案。
第五小楼自然认得“虎威镖局”的镖旗,大喜之下又有些迟疑,冒着大雪封山还出来押镖,押的自然也不会是什么普通物件,自己这么贸然前往岂不是会被人当做匪徒?
马蹄声渐临。
既然躲不掉,而自己又有所求。
她想了想,干脆席地而坐,将短剑抱在胸前,垂着头。
第五小楼暂时还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这确实能避免不少的麻烦,但也确实能增加不少麻烦。
轻纱斗笠遮住了她的面容,羽毛大氅又罩住她的身体,竟有一丝莫名的神秘。
很快,第五小楼便听到了大旗被风吹动的咧咧声,还有一声洪亮的问候。
“前面的朋友,是哪条道上的?”
顺着声音,第五小楼抬头立刻便看见了来人。
这是一队二十人的镖队,将四辆马车围在中间,看上去押的不是物,而是人。
几乎所有人都摸到了兵刃,只有领头那人,微笑着朝第五小楼拱手。
第五小楼没有答话,她并不认为自己的嗓音有这么洪亮。
领头人等了等,朝她走来,停在三十尺外,又喊道:“朋友是哪条道上的?”
第五小楼清了下嗓子,沉声道:“路人。”
有时候,实话要比谎话还要难以让人相信。
领头人不信,甚至第五小楼都不怎么觉得对方会信。
领头人拱手道:“在下是虎威镖局的趟子手,江湖人称“李三刀”李司。不知朋友可否给我李某人一个薄面,让出条道来,等到了燕城,我亲自请朋友喝上一杯。”
李三刀的名号,第五小楼在江湖志上寥寥看见过几次。天地榜自然是不会有他的名字,只不过是在江湖事中有一期介绍虎威镖局的专栏里提到过他。
据说他杀人只要三刀,不多不少,三刀过后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他现在活生生的站在这里就是对自己刀法的最好证明。
第五小楼捏着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浑厚些,道:“路,宽的很。”
话未说完,她的眼睛已经瞄上了马车。马车很宽,第五小楼似乎已经透过车窗看见了车里舒适的兽皮软垫。心里盘算着要怎样才能让他们带上自己一程。
路确实很宽,她的话很清楚,也很实在,可听在李司耳里又有了另一番意味。
干这行的都喜欢话中带话,李司也不例外。
李司的手这时候已经摸到了身后环首刀的刀柄,凝视着第五小楼,道:“路也窄的很。”
第五小楼想了想,道:“什么意思?”
她确实没听懂什么意思,问的也很实在。
李司冷笑,道:“什么意思朋友应该清楚的很。”
第五小楼更不清楚了。
她突然长身而起,连声音都忘了隐藏,道:“我这匹马跑不动了,只不过是想搭个顺风车。”
李司一惊,又一笑,道:“原来还是个女子。”
这是第五小楼很熟悉的笑容,去烟雨楼的每一个人都会挂着这种笑。
第五小楼立刻感觉到无比的厌恶和恶心。
她朝路边走过去,皱着眉,冷冷道:“路已经让出来了,你们走吧。”
李司没有离开,反而朝她走来。
他语气里带着轻浮:“听声音这么好听,怎么就把脸给遮起来了呢。”
第五小楼的声音更冷了,道:“我劝你最好不要多事,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李司显然没有意识到危险,走的更近,他透过轻纱看见了第五小楼的下巴,甚至要伸手摘掉第五小楼的斗笠。
风更急了,带着一丝杀意。
是因为第五小楼的手已经摸到了剑。
但就在这时,两人同时听到了一句稳重的女声,声音不算大却很清楚的传进两人耳中。
“李司,莫要耽搁了行程。”
李司脸上的表情忽然僵住,忽又回身,立刻跑去马车跟前,俯下身子静静的听着车上人的吩咐,时而点头,时而赔笑。
第五小楼冷哼一声,裹紧了身上的大氅,转身就要离开。
没走几步,她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前面的姑娘,此地距离燕城还有段路程,你若是不嫌弃的话便上来一坐吧。”
第五小楼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前面是看不到尽头的山路,后面却是温暖柔软的马车。
她踌躇着,咬咬牙,又叹了口气,转身朝马车走去。
第九章 惊鸿
风很急,第五小楼低着头,摁住斗笠,堪堪走近马车。
李司听着车上人的吩咐,又瞧见第五小楼来到,立刻躬下身子,很识趣的躲到一旁。
他很清楚,车上的人不但自己招惹不起,甚至连镖局的总镖头都要礼让七分。
这里自然没有他说话的余地。
第五小楼杵在车门口,并没有着急着进去。
她先抖抖身子将身上的积雪清理干净,又重新把阿吉剑挂到腰间,这才准备轻敲车门。
手将碰到门板。
车内人突然道:“进来说吧,外面冷。”
第五小楼轻皱眉头,自己的一举一动似乎都被车内人看在眼里。
她忽然开始怀恋起那匹劣马,虽说它吃的多,跑的慢,脾气还大,但至少身后不会跟着无数的麻烦。
车内人接着道:“这一路也甚是寂寞,我也只是想找个伴聊聊家常,打发时间。”
第五小楼的眉头皱的更深了,车上人武功并不算差,甚至很强,但此次出行不但掩人耳目,更是小心翼翼。
她顺着车辙看过去,仿佛看见了接踵而至的麻烦。
她不喜欢麻烦,更不喜欢染上别人的麻烦。
没想多久,她往后退了几步,道:“谢过夫人好意,在下独身一人惯了。”
车内人叹着气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李司,上路吧。”
车内人回答的很快,根本不做挽留,仿佛早已料到。
李司立刻鞠躬应下,抬起头时,眼睛却是在盯着第五小楼,目光中带着嘲笑的意味。
第五小楼躲到路旁,忽然拿掉斗笠对上李司的眼睛,目光闪过一丝怜悯。
她有预感,这帮人很有可能甚至活不过今天。
斗笠掀开的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盯上了她的脸,又打量着她的身,似乎要用眼神将她层层看穿。
第五小楼却丝毫也不在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人会跟一群将死之人较劲,至少第五小楼不会这么无聊。
车队缓缓离去,直至连那面大旗也没入雪山之中。
车厢里有两人,一男一女。
女人斜卧在柔软的貂皮毯上,打着哈欠,道:“为何要叫住她?难道你就不怕她是血衣楼的人?”
她的眼角已带着皱纹,只有她的眼睛,却很年轻。
昂贵的貂皮毯子微微敞开,修长而结实的腿从敞开的毯子里露出,雪白的****挤出一道深沟,小腹依旧平坦,全身上下绝没有任何松弛的肌肉。
像这样由里而外散发着成熟气息的女人,但凡男人看到她时,便毫不会吝啬眼中的垂涎之色。
但他没有。
男人闭着眼,环胸斜抱着四尺长剑。
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衣,他的脊梁仍然挺得笔直。
他忽然睁开眼,淡淡道:“好人,好剑,好剑法。”
第五小楼只是将要出剑,还未出剑,却让此人一眼看穿剑意,看出剑法。
甚至她根本没有发觉车上还有此人存在。
女人惊的坐起了身,瞪着他,道:“居然能让你连说三个好字。”
男人略微点头。
她站起身子又趴在男人的大腿上,媚笑着:“你该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男人没有回答,他已闭上了眼,也闭上了嘴,薄薄的嘴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细缝。
他不孤独,却很寂寞。
古道旁有一家不大的客栈,正值大雪封山,这时已住满了被风雪围困的旅客,正午时分又闯进二十人的镖队,一时间这家偏远的客栈竟分外拥挤,十分热闹。
客栈外停放着四辆空的马车,车旁的围墙边上插着一面鲜红色的金边镖旗,被风吹得咧咧作响。
看见这家客栈的同时,第五小楼也看见了那面大旗。
鲜红的大旗,狰狞的虎头,仿佛在警告她,也仿佛在嘲笑她。
这是延陵山中为数不多的客栈之一,若是错过了,今晚就得已天地为被褥了。
第五小楼苦笑着走进客栈。
大厅的饭铺早已坐满了各式各样的人,连一张桌子都没有多出来。
李司就坐在门口的位置,一眼便瞧见第五小楼进门,嬉笑打闹着招呼邻座的几人毫不遮掩的窥视着她。
第五小楼压紧了斗笠。她不喜欢凑桌,只好叫了碗面,蹲在角落慢慢的吃。
兜里的银子仅剩下十两,她吃面的时候已经开始盘算着等到了燕城是不是得去劫富济贫几次。
面只是碗清水面,一滴油都没有,连盐都少的可怜。
第五小楼却吃的很慢,也很仔细,虽然难吃,但也至少比干粮饼好上百倍。
李司喝了壶酒,故意敞开衣襟,大声笑着:“老周你还记不记得,去年咱们在江南郡那一镖?”
身旁的老周笑道:“我当然记得!什么劳什子江南七蛟,竟然敢动大哥保的那趟镖。”
另一人接着伸出五根手指,大笑道:“五个!五人个在大哥手里都走不过三刀。”
老周故意问道:“那剩下两个呢?”
三人对视一眼,又同时大笑,道:“跑了......哈哈哈哈哈哈。”
李司举杯继续笑着,忽然,他的笑声停顿了,紧接着就是杯子跌落的声音。
只见一黑衣人突然出现在李司面前的座位上,接着,他慢慢拿起杯子,慢慢倒了杯酒,慢慢的喝着。
饭铺里莫名的有些寂静,所有人都在盯住这边,所有人都想看看这狂徒如何收场。
第五小楼也不例外,但只有她看见了这黑衣人如何进来的。
他是从窗户里掠进来,就在李司眨眼的一瞬间坐到李司面前。
如此轻功,着实令人咋舌。
黑衣人整个头颅都被黑布包裹着,仅露出一双眼睛,那是一双亮的令人心寒的眸子。
而这双眸子,正死死的盯着李司的眼睛。
李司很想偏开视线,可他实在做不到,这双眸子似乎已钉在李司心里。
李司只好站起来,拱手,挤出一丝僵硬的微笑,道:“恕在下眼拙,这位朋友......”
黑衣人立刻将嘴边的酒杯狠狠砸在地上,冷冷道:“谁是你朋友?”
他的声音阴沉而沙哑,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一个个挤出来的。
他忽然看向老周:“是他?”
“是”字说完,他手中突然弹出一柄短剑刺入老周咽喉。
“他”字刚刚出口,老周已直直躺下,一支血箭自他脖子里射出,然后鲜血喷向半空,又如同雨点般落在李司身上。
短剑收进袖中,黑衣人拿起酒杯凌空接住几滴鲜血,接着又倒了酒,一饮而尽。
李司眼睛瞪得像铜铃,扶着凳子慢慢坐下,他的双腿已开始打颤。
血酒下肚,黑衣人面露满意之色,接着道:“交出那人,我可以饶你不死。”
李司还未答话,客栈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娇媚的笑声,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款款向李司那桌走来,就坐在老周刚刚的位置。
接着,她给黑衣人倒了杯酒,吃吃笑道:“老板就这么想让我死?”
几乎没有男人会不喜欢这样的女人,黑衣人,毕竟也是个男人。
他那双发亮的眸子盯上了她胸前那道深沟,盯了很久,忽然格格笑道:“去年你一声不响的去了关外,老板也是怪想你的。”
女人眼波流动,道:“那你有没有想人家?”
黑衣人收回垂涎的目光,又盯上女人的眼睛,道:“想!天天都在想!”
她掩嘴娇笑着,道:“想人家什么?”
“想你死!”
短剑又突然出现在黑衣人手中,刺向女人咽喉。
女人依旧在笑着,只不过由娇笑变成了嘲笑。
众人只听到“叮”的一声,又看见一道雪白的剑光。
黑衣人忽然向后滑出七尺,短剑横在胸口,紧紧贴在墙上。
一个男人,提剑站在门口,长身玉立白衣如雪。
清水面早已吃完,碗就被第五小楼随意丢在一边,她缩在角落,见到黑衣人被剑气击飞,忍不住轻声赞叹:“好剑法!”
男人似乎听到了这句称赞,朝第五小楼的角落瞥了一眼,又立刻偏开。
仅此一眼,第五小楼只觉得自己寒毛乍起,下意识摸到阿吉剑的剑柄。
短剑在手,她的心稍稍稳定下来,轻轻吐出一口气,又朝那边看了过去。
黑衣人的剑在抖,手在抖,声音也在抖:“你,是谁?”
他走进客栈,站在黑衣人面前,道:“出剑吧。”
黑衣人拱手道:“阁下最好报上名号,也好让在下回去有个交代。”
男人已闭上了嘴,他的话一向很少。
黑衣人发亮的眸子已盯上了男人,忽又贴地飞出,短剑被他掷向男人面庞,手一抖毒蛇般出现一柄软剑。
眼看着短剑就要击中男人面庞,客栈中突然响起一道长剑出鞘之声,几乎是同一瞬间,黑衣人跟着惨叫一声,身形一坠,就趴在地上成了一上一下的两半。
没有人看见他是如何拔剑,也没有人看见他是如何收剑,哪怕是第五小楼也只是隐约看见两个模糊的动作。
那是非常简单但非常直接的动作,拔剑,收剑,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短剑立刻断成两截,乒乓两声跌落在地。
黑衣人趴在地上哀嚎着想将满地的肠子塞进肚里,可他已被一剑斩成两半,无论塞进去多少,都会流出来多少。
鲜血混杂着黄白之物已流成小溪。
在生命消失的最后一刻,他稍稍抬起头,用那双已经黯淡的眸子看向那人。
“惊鸿剑詹云然......我早该......”
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完,也永远都无法说完了。
第十章 剑意
饭铺里变得有些冷清,剩下镖局那帮人还坐在饭铺里,手里握着兵刃围坐在一起,眼睛盯住客栈的四个方向。
尸体已经被几个小伙计清理干净,不相干的人也早早的躲进了二楼,第五小楼也本是个毫不相关的人,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可她现在正尴尬的坐在詹云然面前。
詹云然的话很少,一共只说了四个字。
第五小楼想上楼时,他说了两个字:“过来。”
第五小楼想问他“是不是在叫我?”的时候,他又说了两个字:“喝酒。”
酒瓶就摆在第五小楼面前,她很快用酒壶堵住了嘴,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酒不好,如此客栈,有酒已很是不错,不敢再奢求其品质。
酒好不好并没有关系,喝酒喝的本就并不是酒,而是一种喝酒的情趣,但现在,连这点喝酒情趣都没有。
女人如猫般腻在詹云然大腿上,睁着眼,抬头看着他,眼里充满了柔情。
詹云然却丝毫都不为所动,就仿佛身边没有这么个人,他脊梁依旧挺得笔直,眼睛盯着手里的酒杯。
他也在喝酒,喝的非常认真,非常仔细,也非常的慢,比第五小楼更慢。
酒壶已空,第五小楼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叫住我?”
猫一般的女人忽然轻声笑了,瞧着第五小楼,道:“那帮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她又回头盯上了詹云然的脸,缓缓道:“这,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第五小楼只是叹着气,道:“我知道,可我不喜欢惹上麻烦。”
猫一般的女人道:“人生在世,或多或少都会有些麻烦。”
第五小楼道:“我只是不想惹上不属于我的麻烦。”
猫一般的女人伸出一根手指,道:“一千两如何?”
第五小楼忽然瞧着她的身后,道:“我看,你身后的麻烦可不止这么些钱。”
猫一般的女人娇笑着:“我说的可是黄金。”
第五小楼也笑了,眯着眼睛,道:“拿出来吧。”
猫一般的女人从怀里抽出一张银票,又继续道:“这是一千两的定金,若是能将我送至燕城......”
话还未说完,第五小楼笑着摇头已站起了身子,回身就要往楼上走去。
也就在这时,詹云然忽然抬起头,看向第五小楼的背影,淡淡道:“你的剑法有一处破绽。”
第五小楼立刻愣在原地,又缓缓回过头,道:“你见过我出剑?”
她又在脑中回忆了一遍,确信自己在皇宫出剑时并没有这么个人在一旁观看,并且她还可以确信,自己的剑法浑然天成毫无破绽。
詹云然忽然站起来,从筷筒中拿出一根筷子,走到一旁,面对第五小楼,一字字道:“注意看。”
第五小楼看的很认真,她不相信,自己的剑法会有破绽。
在这方面,她很有自信。
詹云然闭上眼睛,忽又睁开,第五小楼只看到他眼中似有一道剑光闪过,从头至尾流淌着无坚不摧的剑意。
客栈封的很死,连窗户都被木板死死钉上,可也正是在这客栈中,忽然从中流淌出一道莫名的清风。
他刺出一剑,这是极缓慢,极优美的一剑,就像风那么自然。
第五小楼瞳孔在收缩,握住阿吉剑的手心渗出一丝冷汗。
筷子刺到尽头,又有了最不可思议的变化,带起身边的流风。
清风拂过第五小楼的双眼。
她瞪大双眼,在这一处变化之间,果然发现了一丝破绽。这是一处很小,但在第五小楼眼里却是如此亮眼的破绽。
破绽不在多,一处就足以致命。
风停了,第五小楼也沉默了。
筷子在詹云然手里成了粉末,他轻轻甩手,道:“看清了吗?”
没有人能比第五小楼更懂自己的剑法。
第五小楼点头。
詹云然继续问:“看懂了吗?”
也没有人能比第五小楼更懂得如何去弥补这一破绽。
第五小楼继续点头,眼中又带上疑问,道:“你是在哪学会的?”
詹云然道:“你的剑意。”
他顿了顿,又道:“你剑法真正的精髓,我远远没有学会,我只是在用自己的剑法,模仿你剑法的破绽。”
第五小楼耸然动容,失声道:“剑意!?”
剑意,本是虚无缥缈的,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没有任何剑客会否认它的存在。
她还记得,自己在古道旁仅仅只是略动杀心。剑尚未出鞘,竟被此人一眼看出剑意所在,并从中推演出剑法。
再看向此人,第五小楼只觉得他忽然变成了一座大山矗立在面前,而自己,仅仅只是站在山下仰望。
詹云然看着她,忽然笑了,他笑的是那么自然,那么欣慰。
这是第五小楼第一次看到他笑,也是在场的所有人第一次看到他笑。
猫一般的女人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神色,她盯着詹云然,又看一眼第五小楼,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不吃饭的女人这世上也许有好几个,不吃醋的女人却连一个也没有。
哪怕詹云然根本没有在乎过她,但她早已把詹云然当做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更何况詹云然现在根本离不开她,因为她手里已有一个把柄,一个让詹云然去刺杀大周皇帝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把柄。
詹云然看了眼猫一般的女人,又转头看着第五小楼,道:“晚上会来更多的人,她暂时还不能死。”
第五小楼点点头:“好,我只能保证她不会死在这客栈里。”
詹云然也点点头,坐回座位,环胸着报剑,闭上了眼睛。
这世间能打动他的,除了那人,也就只剩下剑法了。
怨毒之色很快在猫一般的女人眼中消失,她忽然笑了,又拿起一杯酒,道:“来来来,喝酒。”
第五小楼也坐回座位,接过她递来的酒,慢慢的喝着。
哪怕是狂风掠过大地也会有所遗漏,第五小楼已经开始思考该如何弥补这一处破绽。
猫一般的女人继续笑着,道:“到现在还不知道妹妹叫什么呢?”
第五小楼眼睛看着桌子有点出神,随口道:“第五小楼。”
猫一般的女人给自己倒了杯酒,想了想,道:“倒是个少见的名字呢。姐姐我叫秋天。”
“哦,秋姐姐你好。”
她依旧心不在焉的回答着,又伸出手指,在桌面上比划着剑招。
秋天看了看第五小楼,又看了看詹云然,似乎这两人都不在乎她的存在,也根本不打算搭理她。
她只得讪讪的笑了两声,又俯下身子,斜躺在詹云然的大腿上。
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躺在的是一块似乎永远也无法融化的坚冰上。
越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想得到,每个人都是如此。
第十一章 客栈
夜渐临,客栈已亮起几盏残灯。
有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从门口传来,声音不大,在寂静的夜里却像是敲在每个人心头。
众人循声瞧着过去,没有回应,也没有人敢去开门,只是所有人都握住手里的武器。
也没过多久,敲门声继续响起,依旧是那么轻柔,礼貌。
第三段敲门声过后,终于有人鼓起勇气,李司忽然站起来,深呼吸一口,又大喝道:“谁在外面!装什么神弄什么鬼!”
“你好,我是要你命的人。”
门外人回答的很有礼貌,声音也跟温文尔雅,但说出的话却如此骇人。
李司怔住了,也几乎所有人都怔住,竟无一人敢开口应话。
第五小楼皱着眉,看向詹云然,只见他依旧分毫未动,倒是秋天忽然蹲下去,又躲到了桌底。
门外人接着敲门,接着道:“若是诸位再不开门,在下可是要强行进来了。”
门内依旧没有人回答,倒是门外又忽然传来一阵沙哑的男声:“我说你个小白脸跟他们啰嗦个什么,直接把门撞开不就得了。”
“只要是个人,进房都要先敲门,哪怕我们是来杀人的,这是一种礼貌,也是一种修养。”
“那到底咱们今天还进不进去了!”
“进,当然要进,不但要进还得要杀,不但要杀而且要杀的一个不留。”
门外人又发出一连串刀刮铁锈般的笑声,听起来好像是在哭,又好像是在笑。
众镖师们面面相觑,又悄悄将兵刃出鞘,准备随时冲上去将门外人剁成肉块。
突然,黑暗中有剑光闪过,门闩整齐的被门缝中的剑光一分为二,接着,两扇木门就“吱呀”一声,慢慢被风吹开。
以李司为首的二十人镖师一齐大喝一声,先后朝门外飞扑出去。
乌云将残月遮蔽。
外面是漆黑的一片,二十人才冲出去,立刻就听到怒吼声和剑出鞘声,仅仅十几个呼吸间的功夫,外面就只剩下了惨叫声。
第五小楼已握住了剑,又站起了身,面色更加凝重。
她看向詹云然,只见詹云然也握住了剑,轻轻皱着眉头。
客栈里忽然寂静的有些可怕,第五小楼这时候才觉得,楼上那些人恐怕都已经死了。
为了杀一个人,竟将这么多无辜人的性命搭上。
第五小楼心里暗自咋舌,要么是她身上带着那位老板不可告人的秘密,要么,就是她杀了那老板的亲爹还想抢人家家产。不然第五小楼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更深的仇怨。
事实上,这两件事,秋天一个人都干了。
又过了很久,外面已没了动静,两方仿佛在维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
敌在暗,我在明,在没有找到对方行踪的情况下,不只是第五小楼,连詹云然也不会轻举妄动。
很少有人敢直面詹云然手中的惊鸿剑。他们虽是杀人的人,可又不想变成被杀的人,所以他们也在等,就像是饿狼等待着猎物消耗掉最后一丝的力气。
可谁是猎物,谁又才是饿狼。
风吹着,两扇门不停发出“吱呀”的声音。
詹云然依旧石铸般立在原地,秋天站在两人中间,用手护住一根刚刚点起的蜡烛。
第五小楼看了看两人,又看了看四周,暗自打了个哈欠,她已开始有了睡意。
渐渐的,眼皮越来越重,握剑的手也松了不少,她忽然很想舒舒服服的躺下去睡上一整晚,但她知道,如果在这里躺下去,那就永远也不会再爬起来了。
也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第五小楼一喜,紧接着又一惊,暗自祈祷着来者千万不要是对方的人。
马蹄声渐临,又忽然嘶吼着停下,然后,就只剩下了远处马匹的响鼻声。
宇文夏已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只觉得又渴又饿又困,远远的瞧见一家客栈,还未来得及高兴,就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
在马背上还是半睡半醒间的宇文夏一个激灵突然清醒,几个呼吸间便将身体暂时调整至最佳状态,他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很快的掠到一旁的树梢上。
刚站稳,就看见不远处的屋檐飞速掠过一道身影,正是朝他这边来的,分明就是要取人性命,宇文夏面色凝重,将腰后的长刀悄无声息的拔出。
快马在一旁不安的轻声嘶吼,突然间,一柄飞刀就出现在快马的脖子上,紧接着的是血箭从伤口中飙出,快马挣扎着,飞刀在挣扎中脱落,鲜血已流成小溪,很快它就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宇文夏的瞳孔在收缩,握住刀的手也不禁微微颤抖。
这是他最喜欢的一匹马,跟了他足足四年,而现在却这么活生生死在自己面前,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吐出。眼睛已经瞧上了神秘身影消失的那个方向,他敢确信,那人依旧还藏在那附近,因为那里依旧残留着杀气。
还未等他出手,客栈那边却传来一阵骚动。
平衡已被打破,是因为詹云然已经听见了那些人的位置。
詹云然的人就像忽然变成了一颗被弹弓射出去的弹子,忽然间飞身而出撞破了屋顶。
在屋顶上等待他的是四柄快剑,从他的四个方向袭来,詹云然只是身形一矮就躲过这四把剑,然后,惊鸿剑骤然出鞘,剑光飞闪,瞬间刺出四剑,于是这四人的咽喉立刻多了一处窟窿。
尸体从屋顶掉下来的时候,第五小楼依旧站在原地,只是她面前已多了一个人。
竟是个很秀气文弱的书生,看不见丝毫的杀气,一张白皙的俊脸上总是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现在他正微笑着道:“把你身后那人给我,我饶你一条生路。”
第五小楼没有笑,只是皱着眉道:“出你的剑吧。”
在她身后的秋天忽然悄悄道:“这人是‘玉面书生’柳秋余,使得是一柄软剑,要小心他左手的袖子里藏着五支袖箭。”
柳秋余的微笑中带上了些许称赞的意味,还打算说点什么,但第五小楼却不打算跟他再继续废话,阿吉剑毫无征兆的突然出鞘,短剑刺向柳秋余的胸口,剑鞘带起剑风就要划过他的咽喉。
剑锋已刺破他的衣衫,就在这时,柳秋余脚步一溜,已向后滑出六尺,背脊已贴上了墙壁。
第五小楼也不甘示弱,向前飞扑而出,阿吉剑笔直的向柳秋余刺出。
柳秋余已无路可退,他瞬间从腰间抽出一柄寒光软剑,手一抖般就要往阿吉剑的剑身上缠去。
第五小楼只是轻皱眉头,略微收剑,又将左手的剑鞘迎上软剑,软剑毒蛇般缠住了剑鞘,她冷哼一声,拉住剑鞘,又将阿吉剑举起,朝着软剑砍下去。
只听见清脆的“乒乓”声,软剑竟立刻断成两截,柳秋余瞪大双眼,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祖传的神剑居然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被劈成两截。
再看向阿吉剑时,他的眼中已充满了贪婪。
也就是这么微微怔住的功夫,阿吉剑又朝着他的咽喉刺来,他脚下一蹬,突然横身一掠六尺,凌空中还从袖中射出一支冷箭。
早有准备的第五小楼只是用剑鞘轻轻将冷箭挑飞,这时候柳秋余已退到门外。
第五小楼没打算再追上去,只是飞速跑到秋天身边,因为她已看见有两道人影从屋顶落下。
又有一人落在第五小楼身边,是詹云然,他微微喘气,脸上已带着些许疲意,但身子却比剑还要笔直。
第五小楼也累了,不止是累,而且很饿很困。
然后,又有近十具尸体从房顶的窟窿中滚落,没有人在乎,几乎所有人都在盯着詹云然,只有柳秋余在看着第五小楼,看着她手里的短剑。
似乎是在休息,双方都没有急着动手。
忽然听见有一人道:“惊鸿剑詹云然,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詹云然没有说话,倒是秋天笑了笑,道:“仇老先生,几年未见,您这一手夺命双钩却还是这么依旧犀利。”
仇老先生抚须而笑,声音中带着一些喘息和沙哑:“我倒是很想问问你,从哪把这尊神请出山的。”
秋天掩嘴笑着:“你若是能让人家刺上一剑,我就告诉你。”
仇老先生道:“你若是一个人走过来,我就让你刺上一剑。”
秋天噗嗤一声笑了,仇老先生也跟着笑了。眼看着一时半会还打不起来,第五小楼轻轻松了口气,也就是在这一瞬,一直在沉默不语的那人突然暴起,凌空飞出又洒下十几根带着幽光的银针。
银钩也已出手,一支冷箭朝第五小楼头颅飞来!
第十二章 血衣
屋檐上剑光如白虹般炫目,人影交错间,转瞬便滚下几具尸体。
宇文夏却好像完全没有看见一般,他的眼睛已像一只盯住猎物的飞鹰,盯住墙角的那一处草丛,那里依旧残留着淡淡的杀意和血腥味。
看见同伙的尸体从屋檐上滚落,这人终于藏不住了,他双臂一振忽然间拔地飞起三丈之高,就要一脚踏在镖旗的大杆上借力向客栈里飞去。
宇文夏也动了,跳的比他高,更比他快!
那人已在半空,脚还未碰到旗杆,他忽然感觉到右肩一沉,又从右肩肩膀传来一阵撕心的疼痛,紧接着,竟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是他自己的骨头。
他双眼翻白,竟痛的连喊都没有喊出来。
宇文夏踩在他肩头的同时,长刀猛然向下挥出,以风雷之势,立刻将他的左手手臂连根血淋淋的砍掉。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的落地,只不过一个是站着的,一个是趴着的。
宇文夏俯身掀起了那人的面巾,也看到了他那张已因痛苦而痉挛的脸,宇文夏轻轻的笑了,喃喃自语:“我说我才接下你这档子差事,你怎么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呢?”
这人就是人称“西山雁”的马空,此人不但在西北**混的风生水起,更是在两年前杀了西山霍家二十几条无辜的性命。
一个月前,宇文夏在“神捕府”接下这差事,还没来得及找他,想不到今天他撞到宇文夏刀刃上了。
马空勉强抬起头,又呕出一口鲜血,眼里带着数不尽的哀求。
“不.....不要杀我,诸葛大人,我这条命不但值三千两银子,我......我还有数不尽的财宝都可以献给大人。”
虽然他知道,自己双手尽废,身受重伤,就算把自己抓回大牢也逃不过一死,但他依旧不愿意放弃,他相信沿途上会有很多兄弟前来救他。
毕竟只要能活下去,就很少有人愿意去死。
宇文夏盯着他的眼睛,冷哼一声,又站起来,厉声道:“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绕!过!谁!”
话音落下,刀也落下,头颅也跟着滚到一旁。
宇文夏提着刀,悄悄跃上房檐,透过那几个窟窿向客栈内看过去。
银针如繁星点点,詹云然手中的惊鸿剑挥出,剑光飞舞间,化作一道光罩,竟将银针四散震飞。
也就在这时,柳秋余疾步冲向詹云然,剑光如电,一柄残剑已刺向他的胸膛。神秘人凌空翻身,手里忽然多出一柄带着幽光的匕首,无声无息间,就要扎向他的头顶。
风声急响,两把银钩已卷起一片银花,向第五小楼双腿勾过来。
两支冷箭,一前一后,一明一暗,朝着第五小楼的头颅破空而来。
这两支冷箭,不但精准而且非常之阴险,常人若是只看见那一只明箭没有看见后面的暗箭,那就是真的离死不远了。
宇文夏透过窟窿,一眼就看见了客栈中的第五小楼,也看见了那两柄银钩和两支冷箭。他来不及惊喜,就要立刻冲下去救她,可还未行动,他忽又怔住了。
他现在忽然已明白越明帝是被怎样的剑法杀死的。
第五小楼的瞳孔突然收缩,就在这一瞬间,她的剑就已出鞘。
刹那间,狂风大作,剑气四散而出,两支冷箭在第五小楼头颅前三尺处立刻停住,箭头掉在地上,木质的箭身被剑气碾碎化作粉末。
又一道剑风似龙卷般笼罩住仇老先生,他只感觉自己身上已多了无数的血痕,似要将他全身的血肉剥离,震惊之余他立刻横身一掠躲过这一道剑风。
詹云然不禁侧目,看向第五小楼的眼中带着一丝惊讶。
地上又多了一个死人,残剑斜插在桌子上。
柳秋余倒下去的时候,眼睛居然在死死的盯住远处的神秘人,目光之恶毒,似要狠狠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惊鸿剑本应该插在他身上的,可现在却插在柳秋余的咽喉上。
剑拔出来的时候,剑尖还带着鲜血。
詹云然微微叹息,一双冷漠的眸子却已在发着寒光,他盯着神秘人,冷冷道:“血衣楼?”
听到血衣楼这三个字,宇文夏深深吸了口凉气,血衣楼的存在已将近二十年,却很少有人知道这幢楼到底在哪,也很少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杀人。
但所有人都知道死在他们手里的一流高手足足有上百人,甚至还有曾经的天字榜四人。
宇文夏的眼睛已发出了光,是仇恨的光芒。
神秘人的胸口,被剑锋划破的衣衫里已露出一件血红色的寿衣。
他沉默着,沉默通常就意味着默认。
仇老先生无比狼狈的站在一旁,全身上下布满着无数细细的血痕,一身黑色劲装已被剑风卷成一条一条的布块搭在身上。
他忽然看向神秘人,失声道:“血衣楼!?”
第五小楼忍不住问:“你们不是一伙的吗?”
仇老先生立刻摆手,道:“不不不,我只知道是老板让我来杀秋天,并不知道其中竟有血衣楼的人。”
很少有人愿意跟血衣楼扯上关系,但凡敢承认有关系的,无一例外都进了朝廷刑部的大牢。
但朝廷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查出血衣楼的下落,除了名字,甚至对它一无所知。
第五小楼一拍额头,又轻轻吐出口气,喃喃道:“这麻烦越捅越大了。”
她忽然觉得,就算在雪地里过夜也还不错。
詹云然没有动,只是静静的盯着神秘人。神秘人不动,他也绝不动!
秋天皱着眉头,道:“老板就这么恨我?居然让血衣楼的人来杀我?”
第五小楼不禁扭头问:“你究竟做了什么事,让那老板这么恨你?”
秋天的眼中掠过一丝悲伤之情,黯然道:“这老板名叫李极,说起来我还是他继母。”
第五小楼瞪大了眼睛,似已经脑补出一部豪门恩怨的黄金八点档电视剧。
她又眨巴眨巴眼睛,道:“那他为什么要杀你?你是不是要抢人家的家产?”
秋天的眼中充满了愤怒与恐惧,道:“才没有!那小子看上去敦厚老实,实际上纨绔的很。瞒着老爷在外面豪赌,把家里的产业竟输掉大半。那天老爷不过只是训斥了他几句,他竟将老爷给杀了。”
说到这,她轻轻抽泣着,眼里已有了泪花,连声音都带着颤抖:“要不是我逃了出来,就没人给老爷申冤了。”
第五小楼道:“那你这次回去就是要给那老爷申冤了?”
秋天点点头,道:“对,就在半个月后,就在李极四十大寿那天将真相公之于众。”
仇老先生现在真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这世上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秋天已将计划说了出来,那就意味着在他们眼里自己已将要成为一个死人。
仇老先生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又忽然拱手,道:“在下也只不过是收钱办事,跟李老板交情并不算太深,若是能将在下给......”
他没有说完,只是忽然捂住了脖子,眼睛似死鱼般瞪出,又挺直了身子向后倒去,他的脖子上已插入一根银针。
神秘人动了,詹云然也动了。
银针掷出后,神秘人又化作一道残影向窗口掠去,第五小楼怔住了,此等惊人的轻功她连追上去的念想都没有。
但詹云然追了上去,他长啸一声,惊鸿剑也化作一道飞虹。
逼人的剑气,绞碎了西风,催的窗台的灰尘噗噗落下。
神秘人准备从窗口鱼跃而出,他的身后跟着凛冽的剑气,而眼前的窗口忽然多出一柄长刀。
宇文夏抢先一步从房檐赶到窗口,以力劈华山之势,一刀似要把窗台劈成两半。
前有长刀,后有剑气,他整个人都在半空中,身边没有任何一处借力点。
所有人都认为他马上就要命丧当场,可他没有!
只见他在没有任何借力点的情况下,突然毫无征兆的向右横身飞出三尺,双脚又凌空一蹬,人就已向门口飞出,落地后双脚轻踩恍惚间就消失在夜空之中。
第五小楼小嘴张的老大,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第五小楼真怀疑这家伙身上是不是带着什么喷气装置,要不然怎么可能有人仅靠踩空气就能施展出轻功。
詹云然竟挑眉惊道:“流风回雪!?”
宇文夏这时候已从窗台翻了进来,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套轻功应该在二十年前就失传了。”
詹云然盯着宇文夏,冷冷道:“你又是谁?”
宇文夏将长刀插在木地板上,恭恭敬敬的拱手道:“晚辈,诸葛夏。”
就算没见过詹云然的人,他也已认出了那把剑。
詹云然点点头没有说话,慢慢地插剑入鞘。
秋天笑了笑,道:“原来是飞鹰大人,大人这几天不是应该还在越北郡查案子吗?”
宇文夏道:“案子已经查完,正要赶回去复命。”
秋天继续笑着,道:“大人倒也是公务繁忙。”
宇文夏看向秋天的同时也看到了她身边的第五小楼,他的脸竟莫名的红了红,忽然假装惊讶,道:“你怎么在这?”
第五小楼没有答话,只是眯着新月般的眼睛盯着宇文夏的脸,眼神里似乎在说:“你装什么装。”
宇文夏尴尬的笑了笑,不禁挠了挠脸,偏开第五小楼的视线。
第十三章 夜谈
“好!巧!啊!”
“哈哈......是吗,我也觉得咱俩挺有缘的。”
“切!”
“哈?”
“你这时候不是应该躺在草丛里睡觉吗?”
“我已经在那睡了五晚了!”
第五小楼眼中已带着惊讶之意,试探性的问道:“你真在草丛了待了五晚?”
宇文夏点头,点的很认真,眼神非常的诚挚。
第五小楼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了,当时自己不过时随口说说,没想到这家伙居然真的在草丛里躺了几晚。
再看向宇文夏时,她的脸有些微红,讪笑道:“你还真去了啊?”
宇文夏点头道:“当然!我答应过你的事从来都是要兑现的!”
第五小楼摆摆手:“好吧好吧,就当你兑现了。”
宇文夏急忙道:“那你这是原谅我了?”
第五小楼忽然笑了,道:“我哪有怪过你,就算有埋怨那也是几年前的事了。事情既然过去就过去了,我又不是什么记仇的人。”
宇文夏张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可又立刻闭嘴,表情有点古怪。
第五小楼似已经看出来他想说些什么,叹气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实我也无数次的想过要放弃仇恨,但是......”
“但是,上辈子没有了结的心愿,这辈子无论如何都要做到。”这句话,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着。
宇文夏看着第五小楼已有些黯淡的眼神,不禁安慰道:“那昏君既然已经死了,现在就不用每天都想着复仇,你也该好好为自己而活了。”
他顿了顿,接着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以后?”
“以后?”
这件事她真的没有仔细想过,不止是不愿意想,也是实在想不到自己的未来会发展成怎样。
第五小楼的目光有些呆滞,想了很久,她忽然看向宇文夏,问道:“大周是不是很大?”
虽然暂时还不知道她想问些什么,但只要一提起大周,宇文夏的眼中就会带着数不尽的自豪。
他挺起胸膛,正色道:“那是当然!我大周北有,越北,燕南,西山,辽远,京都五郡。南有,临海,江南,蓬莱,广南,潇湘五郡。西有......”
眼看着宇文夏就要把大周二十五郡一一数完,第五小楼急忙打断,道:“行了,行了,我知道大周二十四郡,呃,现在是二十五郡。”
大周最新的一郡,自然就是前几天还是越国的越北郡。
第五小楼接着道:“早就听闻江南郡风景如画,京都郡繁华似锦,就是这燕南郡也有数不清道不完的奇人轶事,我只是去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我陪你一起!”宇文夏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但却纠结着没好意思说出来,他吞吞吐吐了一会,又道:“那再以后呢?”
宇文夏发现第五小楼看自己的眼神变得古怪,似乎又看穿了自己再想些什么,于是宇文夏的表情更古怪了。
不过第五小楼并没有看穿,她只是略感奇怪,就接着道:“也许会去北都,开一家茶楼,每天听着新的江湖事,看着来往的江湖人。”
她沉吟着,又单手捏住下吧,道:“就叫......嗯......”
对于患有起名困难综合征的第五小楼来说,起个名字简直比练剑还要艰难,她低头沉思了半天,支支吾吾的也没说出个名字来。
宇文夏忽然提议:“就叫听雨如何?”
第五小楼抬起头,道:“听雨?”
宇文夏道:“小楼一夜听春雨,怎么样?”
第五小楼忽然想起了在花船上那幅惨不忍睹的画,还有那句“小楼昨夜又东风”的诗。
她一挑眉头,目光中立刻带上一丝怒意,道:“你什么意思!”
宇文夏急忙摆手解释:“我没什么意思,只是忽然想到这句诗的。”
“哼!”
第五小楼冷哼一声,双手环抱在胸前,刚回过头,便看到了从厨房里出来的秋天。
秋天手里端着两大碗馒头,笑着喊到:“大家都过来吃点东西吧。”
她踩过几具尸体就像踩过几颗拦路的石头一般,将两个盛慢了馒头的大盘子轻轻搁到一张还没有损坏的方桌上。
詹云然就坐在桌旁,轻轻擦拭着剑身的血迹。
血腥味更浓。
第五小楼现在已没了丝毫进食的欲望,她甚至已经看到了,雪白的馒头上沾着死人的血迹。
她面露厌恶之色,忽然摆摆手,道:“我还不饿,你们吃吧。”
宇文夏这时候却像个瞎子一样,似乎完全看不懂第五小楼脸上的表情,非常不识趣的问:“大战之后体力消耗还是很大了,你还是吃点吧。”
说到这,也不管第五小楼答不答应,非常殷勤的走向餐桌,道:“我去帮你拿几个过来。”
这家伙是故意吧的吧!
第五小楼伸出手想拉住他,可手伸到一半,就僵在半空中,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忽然回身一言不发的朝门外走去。
第五小楼现在只想找个干净的地方好好待上一会。
月明,星疏。
风很急。
房檐上虽也有些血迹,但总也好过于楼下的尸体成群,血流满地。
凄冷的风早已将房檐上的血腥味驱散,倒也不失为一个干净舒心的地方。
第五小楼躺在房檐上,将阿吉剑枕在脑后,望着一轮明月出了神。
虽已不是原来那个世界,但这轮明月,却依旧如前世那么熟悉。
她不知道是否在以前那个世界,在明月的光耀中,是否也有人这么望着月亮,在想念着自己?
耳畔忽然有脚步声传来,很轻的脚步声,就像一只猫那么轻。
第五小楼没有起身,她已经听出了这猫一般脚步声谁发出的了。
脚步声在她的一侧停住,然后,就传来了来者坐下的声音和一声刻意的咳嗽声。
第五小楼瞥过去,没好气道:“干嘛?”
宇文夏道:“外面挺冷的。”
第五小楼“哦”了一声,又看向月亮。
气氛有些尴尬,宇文夏忽然戳了一下第五小楼,又将手里的盘子递出,道:“吃点东西吧,明天一早就要起身前往燕城,到时候就只有冷馒头吃了。”
第五小楼已有些恼火,忽然坐起身,又看向宇文夏,道:“我都说了,我不......”
她忽然愣住了,宇文夏傻傻的笑着,双手递出一个盘子,盘子里装的是好几个已经剥掉馒头皮的雪白馒头,在他身旁甚至还放着两壶酒。
第五小楼脸色微红,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可没笑多久,她忽又故作严肃,将宇文夏手里的盘子拿到手里,轻声道:“谢谢。”
几个馒头很快就被第五小楼三两下吞进肚子,宇文夏这时候递过一壶酒,笑着道:“你不是说不饿的吗?”
她似又有些脸红,迅速将酒掠到自己手里,大口猛灌几口。
酒很辛辣,第五小楼放下酒壶后,又大口呼吸着,道:“这酒不错嘛,我脸都有些红了......”
宇文夏眼里带着笑意,拖着长音“哦......”了一声,看向月亮。
第五小楼轻轻吐出口气,静静看着前方,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酒。
过了很久,宇文夏忽然开口,道:“你的剑不错。”
第五小楼有些自豪,将剑拿到胸前,道:“当然,这把剑是我朋友送给我的。”
宇文夏回过头,道:“朋友?是谁?”
他实在是想不到怎么会有谁,能将这种神兵利器拱手送人。
第五小楼道:“阿吉。”
宇文夏眼里已带着疑问,道:“阿吉?”
第五小楼抱着剑点头。
宇文夏摇摇头:“从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
第五小楼眨巴着眼睛,道:“那你知不知道,翠云峰,绿水湖,这个地方?”
宇文夏继续摇头,又轻皱眉头,道:“叫这种名字的地方倒是很多,只是,这两个地名凑在一块的地方,倒是一个都没有。”
“哦,是吗。”
刚才还似散发着光芒的眼睛,忽然黯淡了。
宇文夏不禁动容,安慰道:“你也不用太过伤心,这世上除了天字榜外还有很多的隐士高人,说不定阿吉是这样的隐者。”
他忽又正色道:“不过,只要他还活着,我就一定能找到他!”
第五小楼道:“你?你要怎么找?”
宇文夏拍拍胸膛,自豪的笑着:“飞鹰的外号,可是神捕府御赐的,朝廷要想找一个人,还不简单吗!”
第五小楼也笑了,将酒壶递到他身前,道:“谢了!”
酒壶已空,月正当空。
两人一齐躺在屋檐上看着月亮。
“对了!”
“嗯?”
“你对燕城熟悉吗?”
“当然。”
“那你知道燕城最好的青楼是哪家吗?”
“啊?你问这个干嘛!?”
“你就说是哪家就行了!”
“呃......应该是落凤阁......吧?”
“哦......”
“你到底想干嘛?”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五小楼笑着,两只眼睛都眯到了一起。
第十四章 青楼
燕城的梅花已红了。
李极身着一件带金边的黑色长袍,站在一颗梅花树前,喃喃自语:“等到半个月后,二皇子来了,说不定正是这梅花开的最好的时候。”
他轻轻擦拭掉花瓣上的积雪,又轻轻叹了口气,道:“这天,倒也是越来越冷了。”
李极的身后站着一个人,是一个白袍书生,他手里拿着漆木花雕的折扇,扇尾处又挂着一块不大的玉饰。
李极平生只有两个爱好,一是养花,二便是养鸟。
他把花种在冬天,把鸟养在天上,这也正如同他的人一般,坚韧,高雅,又孤傲。
李极将花瓣轻轻拔下,又捏在手心,道:“事情办得到怎么样了?”
书生拱手鞠躬,道:“昨天一共去了十三个人,一直到现在,暂时还没有人回来。”
李极忽然把花瓣吃到嘴里,淡淡道:“那就是失败了。”
书生的头垂的更低,道:“是失败了。”
李极道:“原因呢?”
书生深吸一口气,迅速道:“昨晚的十三人无一不是江湖上的好手,纵使有詹云然在也能有足够的把握让那姓秋的贱人丧命。”
李极静静的听着。
书生继续道:“恐怕那贱人找到了新的帮手。”
李极挑着眉头,道:“难道她还能把虎威镖局的武总镖头给捎上了?”
书生道:“她在虎威镖局雇的大多都只是些中庸之辈,为的也只是掩人耳目。”
李极点点头,道:“叫些人把下山那条道好好的盯住,我要在今晚知道她到底有哪些帮手。”
书生轻声应下,弯着腰慢慢向后退去。
李极似又想起什么,忽然回头,道:“还有,去把奇徽那小子从落凤阁里捞出来。”
风雪将住,古道上已有了行人。
车厢较大,恰好能容纳五个人并排而坐,车厢里铺着两层柔软温暖的貂皮毯子,拉车的马都是久经训练的,赶车的人也是经验丰富的,车子走在山下的官道上,走的很平稳。
第五小楼挣扎着从貂皮中爬出来,坐在一旁,她的眼神有些呆滞,似乎还未睡醒。
以前在烟雨楼的时候,还有小丫鬟打理日常起居,现在没人打理的她连穿个衣服都不太利索。
呆坐了很久,她才回过神来,忽然伸了个懒腰,惺忪着睡眼从车窗探出头去,探出去的时候她也看到了正在赶车的宇文夏。
接着,她整个身子都探了出去,踩在窗台轻轻一跃落在宇文夏身边,道:“这是到哪了?”
宇文夏瞥见她,道:“再往前十里就到燕城了。”
第五小楼环顾四周,道:“詹云然他们人呢?”
宇文夏道:“他们早就走了,据说是有什么事情要办。”
他一面说着,一面从怀里抽出一张银票递给第五小楼,道:“这是秋天让我给你的。”
这是张带着淡淡余温的一千两银票,第五小楼拿到手里,很快又塞到了怀里。
第五小楼嘻嘻笑着,眼睛又眯成一条新月,伸手指着前方,道:“走着,带我去个能买衣裳的地方。”
下午,青石板的街道积雪已被清扫的非常干净。
第五小楼和宇文夏正在这街上慢慢的逛着,只是宇文夏的表情有些古怪。
第五小楼竟换上了一身男装,又束发冠笄,手里一把折扇轻轻的扇着冷风。她走的很稳,也很大方,举手投足之间完全看不出任何女子的神态在里面。
路过行人无一不侧目瞧着,女扮男装的倒是见过不少,但这腊月天还扇扇子的倒是从未见过。
转了很久,第五小楼才发现路人奇怪的眼神,她轻轻戳了下一旁的宇文夏,道:“我这样是不是很明显?”
宇文夏点点头,又长舒了口气,道:“你终于发现了。”
第五小楼环顾四周,忽然把宇文夏拉倒一旁的小巷子里,道:“难道我这样不像一个翩翩公子哥?”
宇文夏立刻摇头,笑着道:“不像公子哥,倒像个偷跑出来的大小姐。”
第五小楼捏住下巴,喃喃自语:“我记得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吗。”
宇文夏道:“又是电视剧?那到底是什么?”
第五小楼没有理他,沉吟着,忽然道:“你见过四条眉毛的人吗?”
宇文夏笑了笑,道:“我见过两双眼睛和耳朵,三只手和三条腿的人,但就是没见过四条眉毛的人。”
两双眼睛和耳朵只是形容,意味着他看的和听的都比别人多,三支手和三条腿,也许是说他的手比任何人的都灵活,跑的也比任何人都快。
但这四条眉毛,宇文夏未曾见过,更从未听说过。
第五小楼神秘的笑着,道:“你在这站着,等我一会儿。”
宇文夏只得点头答应。
第五小楼回来的时候,确实是带着四条眉毛回来的。
宇文夏看了第五小楼,也看见了嘴角的那两撇胡子。
他忽然很想发声大笑,但笑声到了嘴边又被他活生生咽了下去。
胡子修剪的很整齐,第五小楼捏住一边的胡子,道:“怎么样,现在还像不像大小姐?”
她说话的时候两撇胡子也在跟着嘴巴动着,看起来跟眉毛一模一样,也难怪第五小楼会说这是四条眉毛的人。
宇文夏捂着肚子,一字字道:“不像,不像。”
第五小楼眼中立刻露出满意之色,点点头,忽又拱手道:“夏兄你好,在下姓伍,名小凤,越北人氏。”
宇文夏竟站直身子,也拱手,道:“伍兄你好......”
话没说完,他终于忍不住道:“你到底是想干嘛。”
“夏兄,请前方带路。”
“去哪?”
“落凤阁!”
第五小楼已大步走出小巷。
黄昏后。
这正是落凤阁最热闹的时候,楼下的大厅里每张桌子上都有客人,门口的门栏边上站着好几个拉客的姑娘。
楼上的十几间雅座和客房,大多已客满。
第五小楼和宇文夏就坐在落凤阁对面的酒摊边上,嘴里喝着酒,眼睛却在瞄着落凤阁里面。
第五小楼喝了杯酒,忽然问:“这地方你来过几次?”
宇文夏立刻怔住,支吾着道:“没,没来过。我还是听别人说的。”
第五小楼笑了笑,笑声中带着讥诮,道:“夏兄,您可是十岁就逛青楼的人,这地方你说没来过?谁信!”
宇文夏用酒壶挡住脸,又将一杯酒一饮而尽,道:“我真没去过。”
第五小楼轻笑着没有搭话,静静的喝着酒。
桌上已有了好几个空的酒壶。
第五小楼忽然开口,道:“她曲唱的好还是舞跳得好?”
宇文夏喝的有点多了,想也没想,顺口就道:“都挺不错的。”
这实在是个很让人措手不及的问题,特别是在宇文夏喝多了的时候。
宇文夏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第五小楼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眼睛是眯着的,目光中带着毫不遮掩的嘲笑。
第五小楼道:“她叫什么?”
宇文夏有些无奈,只得摊开手,道:“苏小朵。”
第五小楼又问:“漂亮吗?”
宇文夏想也没想,立刻道:“没你漂亮!”
......
踏进落凤阁大门的时候,第五小楼忽然很想放声大笑又想高唱一首,但还好,都被她忍住了。
被人逛了这么多年,今天总算轮到我来逛别人了!
苏小朵,落凤阁的花牌上,第一个名字就是她。
干这行的,都得有一样本事,就是不管对什么人都一视同仁,无论是你是乞丐也好,和尚也罢,只要有钱,那就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脸蛋虽然比不过第五小楼,但她也确实是个非常美的女人。
但是她身上最令人动容的地方,并不是这张脸,而是她成熟的身材和那种一颦一笑间流露出的那种成熟的风韵。
现在她正笑眯眯的看着二人,又时不时的瞥一眼第五小楼的两撇胡子。
她从未见过四条眉毛的人,也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男人。
第十五章 李家
酒是好酒,人也是美人。
舞也更美,轻纱朦胧,两条结实而修长的大腿在纱裙间若隐若现,眼神中带着无尽的媚意。
宇文夏看的已有些呆了,酒杯拿在手里竟忘了喝下。
第五小楼的眉头却轻轻皱着,一手撑住下巴,一手在桌上有节奏的敲着节拍。
她轻声喃语着:“这个转身转慢了,手的姿势也不太标准,眼神倒是满分,怎么还不唱上两句?”
第五小楼虽很少跳舞,不过在烟雨楼里也学了不少,这一曲《洛神引》自己虽跳的不怎么样,但也见过不少跳的很好的人。
她又瞥见宇文夏痴呆模样,忍不住戳了他一下,道:“跳的怎么样?”
宇文夏回过神来,眼神闪烁着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讪笑道:“一般,一般。”
虽说跳的也不算太好,不过仅凭着那双媚人的眼睛就绝对不止一般的水平。
第五小楼也倒上一杯酒,淡淡道:“你跟她睡过几次?”
宇文夏吃了一惊,忽然咳嗽两声,低语道:“什么睡过,我从来没在这过过夜。”
第五小楼冷笑道:“都已经到这了,你还在骗我,很有意思吗?”
宇文夏道:“我这次真没有骗你!”
第五小楼轻声笑着又喝了一杯。
过了很久,第五小楼忽然开口,道:“她晚上踹被子吗?”
宇文夏随口道:“不踹,挺安稳的。”
说完这句话他就后悔了,没有扭头宇文夏也知道第五小楼一定在眯着眼睛盯住自己,这是他第二次上当,他发誓再也不会有第三次。
宇文夏扶住额头,道:“其实也就睡过两三次而已。”
他没敢与第五小楼对视,自顾自的倒酒喝着。
第五小楼淡淡道:“有什么好骗的,又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宇文夏却有些急了,道:“我......”
话刚开口,笙歌却忽然停住,然后,他们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敲门声刚响起,人就已撞开门冲了进来,是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
他冲进来的时候,又顺势趴在了地上,身后跟着的几个大汉急忙将他扶起。
门外忽有一人道:“少爷,老板说今晚不能再让你在这过夜了。”
公子哥甩开几人的手,扶着门弯腰站着,喘息道:“我想在哪过夜就在哪过夜,你一边呆着去。”
他又抬起头看见了苏小朵,大笑着道:“小朵姑娘,今晚还是你来陪我。”
苏小朵眼神闪烁,看了看公子哥,又看了看第五小楼,脚步却没有挪动半分。
公子哥这时候也瞥见第五小楼,忽然拿出一叠银票撒在桌上,道:“拿着钱,你们可以滚了。”
第五小楼没有答话,忽然倒上一杯酒慢慢喝着。
公子哥已有些怒了,立刻大步向前,似要一手掀翻酒桌。
酒杯依旧稳稳的摆在桌上,酒桌自然也没有被掀翻。
公子哥突然被人拉住,是一个白袍的书生。他抓的很稳,一手摁在公子哥肩头,没有让他再移动半步。
书生的手修长而又笔直,第五小楼却看见他的手心密布着无数细微的伤痕。
这时候,第五小楼忽然笑道:“夏兄,这人看起来像条死狗,闻起来却像条死鱼。”
宇文夏没有接话,接话的是那个白袍书生。
他对着两人拱了拱手,道:“我家少爷今晚喝的有些多了,叨唠了两位,在下先在这里陪个不是。”
公子哥身子虽动不了,一双眼睛却在四处乱瞟,他看见宇文夏的时候只觉得全身忽然乍起一身汗毛,酒立刻就醒了大半。
宇文夏脸上全无表情,但目光却冷的让人心悸。
他看着公子哥,公子哥也在看着他。
公子哥几乎就要失声喊出:“三......”
他只喊出一个字,就被宇文夏打断,冷冷道:“李少爷倒也是清闲。”
第五小楼看过去,却发现宇文夏忽然似变了个人,憨憨的傻笑已在他脸上消失。
他手里没有刀,却令人觉得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第五小楼一眼就看出他平时一定手里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人。
第五小楼这时候才觉得自己对宇文夏的了解竟少之又少。
李奇徽没有回答,他已经吓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宇文夏又淡淡道:“还不快滚?”
李少爷是冲着进来的,却是爬着出去的。
知道宇文夏身份的人不算多,但也不算太少,李奇徽又恰巧是其中之一。李奇徽只在一年前见过宇文夏一面,但这一面也足以让他把宇文夏的面孔牢牢的记在心里,有时候记性好确实能救自己一命。
人已散去不少,客房里只剩下三个人。
第五小楼眼睛在上下打量着宇文夏,盯得他傻笑着直挠头。
她忽然问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宇文夏道:“我可是神鹰传人,自然也有点江湖地位。”
第五小楼道:“你这江湖地位高的也有点过分了吧。”
宇文夏挠挠头,道:“那也是要多谢江湖上的朋友给几分薄面。”
苏小朵已走了过来,站在酒桌旁给两人倒上一杯酒,又静静的站在一旁。
干这行的就应该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
第五小楼喝了杯酒,看向苏小朵,问道:“那李少爷是个什么来头?”
苏小朵柔声道:“那李少爷名叫李奇徽,是燕城李老板的独子。”
第五小楼沉吟着,道:“李老板?莫非就是那个老板?”
她忽然看向宇文夏,宇文夏轻轻点头。
第五小楼道:“那李家势力有多大?”
苏小朵道:“销往大周各地的煤炭,有一半就是出自燕城李家的矿洞,在江湖上也是很有名望。”
第五小楼忽又看向宇文夏,目光中带着讥诮,宇文夏也只能已傻笑回应。
第五小楼继续问道:“你知道那李老板和一个叫秋天的人是什么关系吗?”
苏小朵将空酒杯倒满,道:“那秋天本是李老板的父亲的小妾,不过听说她一直觊觎着李家的家产,被发现后就被赶出了李家。”
她想了想,又道:“还有一种流言,是说李老板在外面豪赌败光了许多家产,又杀了李老爷......”
说到这,她停住了,摆摆手,又笑了笑道:“不过这也只是些风言风语罢了,我倒是不信李老板会是这样个的人。”
第五小楼又喝了一杯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苏小朵眼中闪过一丝崇敬之意,道:“李老板虽算不上什么江湖大侠,但也为人公正严明,博施济众,每年冬天的时候都会搭棚施粥,甚至会将燕城的煤炭卖得便宜不少,燕城的人大多都非常尊敬他。”
第五小楼道:“那他儿子这样算公正严明?”
苏小朵着:“李老板就这么一个独子,自然会稍微袒护一些,这也是人之常情。”
第五小楼道:“你倒还替他说话了。”
苏小朵笑着,道:“燕城人大多都受过李老板的恩惠。”
第五小楼沉吟着,没有再说下去。
夜色渐浓,酒将尽。
第五小楼稍有些醉了,趴在桌上休息了会,忽然站起来便要往门外走去。
宇文夏忽然拉住她的衣角,道:“你要去哪?”
第五小楼头也不回道:“时辰也不早了,我要回客栈睡觉了。”
宇文夏这时候也站了起来,将一张银票拍在桌上,道:“小朵姑娘,今晚就不打扰你了。”
苏小朵接过银票,笑的很甜,看到银票上的面额后就笑的更甜了。
第五小楼却忽然回身,又将宇文夏摁坐在凳子上,道:“你回去干嘛?这地方不也是能睡觉的吗。”
宇文夏有些难堪,立刻摇头,道:“不了不了,我很少在这睡的。”
宇文夏又站起来,第五小楼却又坐下去。
她将酒壶里最后一滴酒也倒进嘴里,淡淡道:“那你回去吧,我在这过夜了。”
苏小朵忽然笑了,掩嘴笑道:“那姑娘你今晚就睡这里吧,我回家去睡。”
第五小楼立刻咳嗽两声,道:“你看出来了?”
苏小朵依旧笑着,笑的更欢乐了:“从一进门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第五小楼依旧不死心,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苏小朵道:“这世上哪有你这么漂亮的男人。”
宇文夏点头表示赞同。
第十六章 安然
月色正朦胧,胭脂街依旧热闹。
路旁两边有许多酒摊,也有许多醉鬼。
两人出了落凤阁的大门才走几步,忽然就有一醉汉从角落里冲出来扑在了宇文夏身上干呕不止。
宇文夏是何等的身法,又岂会被一醉醺醺的普通人扑在身上?
但他也确实没有躲,甚至连厌恶的表情都没有,他已看见了那人的面孔,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这是鸽组的人。
鸽组的人数最多,是“神捕府”散布在全国各地的眼线,也是联系在特殊情况下联系鹰组的送信人。
宇文夏的眼神凝重,却装出一副厌恶的表情将醉汉推至一旁。
醉汉倒下之前往宇文夏怀里飞快的塞进了一张纸条,这绝不是一个普通醉汉能拥有的速度与精准。
第五小楼却看见了,看得非常清楚。
她知道宇文夏是神捕府的人,也知道神捕府是干什么的地方。
所以她没有多问,宇文夏也没有多说,仿佛刚刚宇文夏没有遇到,第五小楼也没有看见任何事情。
两人并肩走着,一路无话。
出了胭脂街,宇文夏忽然停下脚步,站在原地,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情。”
“好。”
第五小楼回答的很干脆,走的更干脆,甚至都没有停下脚步。一直走到拐角,她才悄悄回头,宇文夏早已没了身影,她又回身轻轻叹息着。
她认识的人很多,真正的朋友却很少,所以她不希望会失去任何一个。
梅花在寒风中颤抖。
李极缓缓旋转着大拇指上的扳指,淡淡道:“你有几天没回家了?”
他眉头轻轻皱着,目光落在李奇徽身上,他没有发怒,却似已发怒。
李奇徽嘻嘻笑着,道:“才四五天没回来,这几天落凤阁又新来了一批姑娘,我这不是去尝尝鲜嘛。”
李极用手撑着额头,叹了口气,威严忽然在他身上消失,他现在只是一个对自己儿子既无奈又愧疚的父亲。
他的妻子在李奇徽六岁时便死在自己仇家手里,李极只觉得对不起他妻子也对不起他儿子,所以这些年来无论李奇徽想要什么,李极都会尽力满足,甚至都不曾在他身上发怒。
更何况,这也不是李奇徽第一次多日未归了。
李极沉默了很久,忽然道:“这段时间外面可能不太安全,你还是待在家里吧。”
李奇徽立刻摆手,又垂下头,道:“在家里待着,我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娘死的时候,梦到是你害死了娘。”
李极的心在抽痛,李奇徽垂着头瞧着鞋尖轻轻笑着。
他在很久以前就已知道,只要他提到那死去的娘亲,无论什么事情,李极都会答应。
李极又叹了口气,缓缓道:“我知道,我也明白,但这段时间确实有些特殊,等过了初一......”
没等李极说完,李奇徽就打断道:“初一?这不还得等二十四天?”
别说二十四天,就是四天没去落凤阁他都浑身难受。
李极道:“不管如何,这些天你必须待在家里。”
李奇徽指着李极,颤抖着道:“你就这么忍心让我天天都梦到娘死在你仇人手里?”
李极大口呼吸着,捂住左胸,道:“你!我告诉你,这二十几天就算天塌了你得在家待着!”
李奇徽冷笑着,忽然转身夺门而出。
李极没有追上去,他捂住胸口瘫坐在太师椅上,喘息声更大了。
这时候,门外忽然掠进来一白袍书生,将一颗药丸塞进李极嘴里,又将他扶正,轻轻揉着他的左胸口。
李极缓了口气,苦笑着:“然之啊,若不是你在,我早就被奇徽那小子气死了。”
安然之笑了笑,道:“少爷还小,等长大了,自然就会明白老板的苦心了。”
李极摇摇头:“这小子今年都十八岁了,我当年他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在草原猎鹰了。”
他又将安然之的手推开,扶着椅子坐直了身子,道:“有时候,我真想这小子要是比得上你的一半,就是让我减寿十年又如何。”
安然之道:“少爷这是厚积薄发,老板您也会长命百岁。”
李极笑了笑,道:“你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不会拍马屁,最大的优点也还是不会拍马屁。”
等他笑容消失停止,安然之这才悄悄道:“属下还有几句话要说。”
李极点点头,威严忽然又回到了他身上。
安然之往后退了两步,又躬身道:“今早出去的二十几个耳目,已经将那两人的身份查出来了。”
李极闭上了眼睛,缓缓道:“是谁?”
安然之道:“其中一个,是一个叫小楼的女人。”
李极想了想,道:“这江湖上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一号人物?”
安然之道:“有耳目查到,她以前是越城烟雨楼的**。”
李极忽然睁开眼睛,讥诮道:“就一个**就把你说的那群高手全杀了?”
安然之立刻摇头,道:“这只是其一,真正的原因恐怕要跟这第二人有关。”
李极道:“那这第二人,是谁?”
安然之道:“诸葛夏。”
李极立刻瞪大眼睛,目光中立刻充满了骇然,又忽然站起来,慢慢踱着步子。
安然之面上露出吃惊之色,但却忍耐着没有发问。他自然不知道宇文夏的真实身份,否则一定会比现在更加吃惊。
李极显然不愿多做解释,又踱了一个圈,站在安然之身边,道:“他现在人呢?”
安然之道:“从落凤阁出来后就忽然不见了。”
他顿了顿,腰弯的更低了,道:“不止是他,那秋天和詹云然下山后就跟凭空消失了一般。”
鹰只会在两种情况下消失不见,一是他在你身后露出利爪的时候,二便是归巢的时候,李极现在更愿意相信是后者。
更何况,这是一只从北都大明宫里飞出来的鹰。
李极眼里似已有了怒意,道:“这也不知道,那么那也不知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安然之动容道:“那个**,有几个耳目还在盯着她。”
李极点点头,道:“多派几个耳目,把她给我盯紧了。”
安然之道:“是!”
李极又道:“去矿场把铁虎叫回来,再去道上多找些高手。”
安然之静静的听着,他知道李极在吩咐安排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断。
李极继续道:“再把粥棚什么的全都撤了,煤炭的价钱上涨三成。”
安然之不禁有些动容,抬起头又张开嘴,却没有说出什么。
李极似已看出来他想说着什么,淡淡道:“你要记住,狗不能喂的太饱,否则下次没喂饱就会跳起来咬人了。”
安然之躬身,道:“属下记住了。”
李极点点头,他喜欢别人记住他说的话,最好能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名言一般记在心里。
第五小楼躺在一大盆热水里,闭上了眼睛,坐了半天的马车,又喝了一晚上的酒,还能找到一个洗热水澡的地方,也确实是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屋子里充满了水的热气,令第五小楼觉得无比的慵懒和舒服,甚至发出了嘤咛声。
新买的青衫就挂在一旁,里面塞着两张一千两的银票。
李奇徽一共撒出了四张一千两的银票,有三张被他的手下收走,还有一张,被第五小楼腆着脸一脚踩在脚底,又被她塞进了怀里。
距离去北都开茶楼的目标又近了一步,不过她现在并没有着急离开燕城,而且还想留下来混进李极的寿宴,见识一下江湖上的各大名流。
据说江湖八大门派,四大世家,都会有人到场,甚至北都大明宫里都会有人前来祝寿。
第五小楼对宇文夏的身份更加好奇了,以李家这种势力,居然会让李奇徽在落凤阁落荒而逃。
她决定等宇文夏回来后再好好问问他。
风停了,雪却又落下。
屋子里黑暗,寂静,而又冰冷。
宇文夏似乎听见了雪花落在屋顶上的声音,也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的眼前只有一片黑暗,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面前坐着一个人,是一个老熟人。
第十七章 鹰巢
鹰巢,残灯。
忽有一人道:“我记得,你这时候应该在越城。”
宇文夏道:“我知道。”
那人道:“为什么?”
宇文夏道:“有事。”
那人道:“什么事?”
宇文夏道:“你不知道的事。”
那人道:“我不能知道?”
宇文夏道:“你不能。”
那人道叹了口气,道:“我是连城。”
江湖上有很多人都知道,连城身上有两样东西只要看上一眼,就很少有人会忘记,他的脸和他的刀。
连城是个很英俊,很有吸引力的男人,也是一个很风流,很有品味的男人。这也使他在最花钱的一件事上,花不了多少钱,甚至,别人要一掷千金才能得到的美人,他往往只需要轻轻一笑。
他腰间有刀,是一把精钢铁鞘,黄金吞口,上面镶嵌着五颗豆大夜明珠的长刀,这把刀没有名字,却很少有人会忘记这把刀。这本来也不过是一把很平凡的刀,可是现在它已饮过七十二个人的鲜血,是七十二条刀下亡魂。
仅仅只是摆在那里,也足以令人胆寒。
宇文夏没有看他的刀,也没有看他的脸,淡淡道:“我知道。”
连城眉头轻皱,道:“我也是你上司。”
宇文夏点头道:“我也知道。”
连城叹了口气,道:“有什么事连我都不能说?”
宇文夏忽然盯上他的眼睛,灯光昏暗,他的眼睛却依旧明亮。
盯了很久,他忽然道:“你应该知道。”
连城轻笑着,道:“我怎么知道?”
宇文夏也笑了,道:“犬组的人我都认识,这一路上也见过不少。”
犬组的人比鸽组少,比鹰组多,每个人轻功都很不错,而且都擅长溜门撬锁,盯梢跟踪。
连城又叹了口气,道:“我是你上司,有些事我必须知道。”
宇文夏淡淡道:“所以我也不会怪你。”
连城道:“那姑娘怎么样?”
宇文夏道:“你不是都已经查过了吗?”
连城有些尴尬,讪笑道:“我的意思是,你喜欢那姑娘?”
宇文夏点点头,正色道:“当然!”
连城却叹着气,道:“那安心郡主怎么办?那可是皇上御赐的婚事。”
宇文夏道:“我自有我打算。”
连城道:“那她知道你的身份吗?”
宇文夏摇摇头,道:“应该还不知道。”
他顿了顿,忽又盯上连城的眼睛,冷冷道:“我劝你最好不要让那些飞禽走兽去骚扰她。”
人沉默,油灯将尽。
宇文夏凝视着残灯,仿佛在沉思。
连城瞧着宇文夏身旁的长刀,忽然道:“你的刀换了?”
宇文夏点头,道:“换了。”
连城道:“为什么换了?”
宇文夏道:“断了。”
连城不禁动容,道:“断了!?”
那把刀是连城送给他的,也是北都最好的铁匠花了足足三年打造的百炼刀,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这把刀的坚韧。
宇文夏点点头,道:“被剑砍断的。”
连城吃了一惊,道:“剑!?”
剑走轻灵,刀偏稳重,他只见过被刀砍断的剑,却从未听说过被剑砍断的刀。
宇文夏道:“是一柄短剑。”
连城更吃惊,道:“短剑!?”
兵器讲究一寸长一寸强,短剑的剑柄和剑锋加起来都不会超过三尺,那柄长刀仅刀锋就足有四尺长。
他现在倒很想问问宇文夏到底是怎么逃回来的。
宇文夏接着道:“你有没有听说过阿吉这个人?”
连城道:“阿吉?”
他立刻摇头,他记性一向很好,但凡是见过的人或听过的名字,只要一瞬间就能想起。
宇文夏叹了口气,道:“连你也不知道的人。”
连城也跟着叹了口气,这江湖上很少有他不知道的人,但并不代表没有他不知道的人。
残灯也灭了。
宇文夏道:“这次你让鸽组叫我来,就只是为了叙旧?”
连城摇头,道:“不,有大事。”
宇文夏轻皱眉头,道:“大事?”
连城说是大事,那就一定是天大的大事。
连城沉默了很久,道:“是血衣楼的事。”
宇文夏耸然动容,失声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连城笑的有些尴尬,缓缓道:“我也确实是想找你叙叙旧。”
他得到的回答是一拳头。
连城一直都觉得就算自己鼻子歪了,鼻血流个不停,依旧还是会这么英俊。
他也的确还是这么英俊。
宇文夏冷冷道:“具体一点。”
连城揉着鼻子,道:“你在一天前是不是见过一个血衣楼的刺客?”
宇文夏面色凝重,道:“你怎么会知道?”
油灯又被点燃。
连城将一张纸条平铺在桌上,道:“这封信是昨晚被飞刀钉在鸽笼门口的。”
鸽笼是鸽组的办事处,在每个城都有分社,也不算难找,真正难找的是鹰巢,也还好那人似乎也没有找到鹰巢所在。
纸上面有两行字,是印刷上去的。
上面是“宇文夏”,下面是“血衣楼”。
宇文夏面色更凝重,沉吟了很久,道:“那天晚上,除了那逃走的刺客还有詹云然,秋天,以及第五小楼在场。”
连城道:“詹云然和秋天一到燕城就好像凭空消失了,连犬组的人都跟丢了。”
宇文夏道:“小楼一直跟在我身边,自然不会是她。”
连城笑了笑,道:“我也没怀疑过她。”
宇文夏用眼角瞟着他,道:“那秋天回到燕城好像是为了争夺李家的家产。”
连城道:“这件事我知道,不然也不会让犬组盯着她。”
宇文夏道:“这封信很有可能是那秋天送来的,她想借我们的手铲除李家?坐收渔翁之利?”
连城点点头,又立刻摇摇头。
连城道:“李家家大业大,身后又有二皇子作靠山,又岂会被这么个女人抢走。”
宇文夏道:“恐怕事情没这么简单,那女人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竟把詹云然请出了关外。”
连城道:“我只知道詹云然的妻子前一段时间突然失踪了。”
宇文夏挑着眉,道:“你是说苏溯?”
连城点点头。
宇文夏想了想,道:“苏仙子的实力可不在你我之下。”
连城双手环胸,又点点头。
宇文夏道:“能将苏溯绑走的,自然也不会是什么江湖小势力。”
连城眉头紧皱,凝视着宇文夏,眼神中仿佛在说着什么。
宇文夏的眉头也皱起,道:“你是说,有人用苏溯作为人质来迫使詹云然帮助秋天夺得李家家产?”
连城道:“若不是有詹云然这么逆天的保镖,那女人不知道死了几百回了。”
宇文夏眼中充满了疑惑,喃喃自语:“她身后那人究竟是谁呢?是李家的仇人?还是二哥的敌人?”
连城看着他,忍住不住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宇文夏眼中疑问更浓,道:“我什么不知道?”
连城叹了口气,道:“你这皇子当的也太不称职了吧。”
宇文夏没有说话。
连城又道:“太子陛下和二皇子两人不和这是整个大明宫都知道的事情,怎么好像就你不知道。”
宇文夏道:“我都好几年没回去过了,我怎么知道他们关系好不好,更何况,我们仨小时候关系还挺不错的。”
他想了想,又道:“你是说秋天身后那人,是我大哥?”
连城稍稍点头,他没有说话,也不敢说话。
宇文夏意味深长的盯着他,道:“你这想法要是让老头子知道,可是要满门抄斩的。”
连城却继续道:“李家是二皇子手里一股比较大的势力,李家若是垮了,获利最大的自然是太子陛下。”
宇文夏轻轻吐出一口气,又摇摇头,道:“都是兄弟几个,谁当皇帝不都一样吗,有什么好争的。”
连城的眼神有些古怪,道:“倒是你,你就真没想过当皇帝?皇位继承人里,你也有份的。”
宇文夏摊开双手,道:“谁爱当谁当,反正别找我,大明宫那地方我是一刻都待不下去。”
连城的眼神更古怪,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很想揍你一顿。”
宇文夏张开双手,笑了笑,道:“来吧,随便你揍。”
连城没有揍他,也确实不敢揍他。
雪越下越大。
信纸已被宇文夏收进怀里,他站起了身,又回身向门外走去。
手在门闩上停住,宇文夏没有回头,道:“血衣楼的事,我会去调查清楚的。”
连城道:“好!”
门已打开,连城忽又道:“明天去一趟鸽笼吧。”
宇文夏不禁回头,道:“鸽笼?”
连城笑着,道:“我再送你一把刀。”
门关上,灯又灭,鹰巢里更寂寞。
第十八章 小贼
清晨。风雪更急,天地似都已被笼罩在一片惨白之中。
燕归客栈是燕城最大的,最豪华的,也是最花钱的客栈。
街上已有了不少扫雪的人,客栈的大堂里人却不多,只是零散的坐着几个喝早茶的客人。
大多人都喜欢在清晨喝一杯清香的早茶,再点上一份糕点,细细的尝着。
第五小楼却在喝酒,她喜欢喝酒,也只喜欢喝好酒。
酒当然是五十两一壶的上好竹叶青,清香浓郁,沁人心脾。
宇文夏昨晚没有回来,第五小楼却也没有过于担心,神捕府的人本就是神出鬼没的,她现在只希望在李极大寿前还能遇见他。
毕竟她也需要跟着宇文夏才能参加宴会。
酒过数巡,微醉。
第五小楼双手撑头,双颊微红,连眼睛也眯了起来,似乎是在休憩。
她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是要去江南郡开间茶楼,还是去北都开一间茶楼?
突然间,楼梯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一道矮小的人影从楼上窜了下来。
第五小楼循声瞧了过去。
窜下来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他戴着一顶脏兮兮的帽子,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服。他窜下来后,脚下丝毫不做停留,立刻就要往门口奔去。
跑堂的小伙计本在给客人倒酒,看到了小男孩后,也顾不上客人,立刻一个箭步冲过去,抓小鸡般把小男孩抓在手里。
小男孩也不做挣扎,立刻跪在地上,求饶道:“我这次没有偷东西,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吧。”
店小二的手抓的更紧了,又狠狠扇了他一巴掌,道:“又是你!苏小多,你说你哪次没有偷东西?”
他一面说着,一面就要扒光苏小多的衣裳,本就破破烂烂的衣裳,立刻就被撕成布条。
这时候,又有一小伙计从楼上跑下来。
小伙计跑的很慢,下楼后又弯腰喘着粗气,道:“这小子跑的太快了,他又在客人房里偷了不少的银子,赶紧从他身上扒出来。”
苏小多的眼圈已经红了,眼泪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也还好,银子在衣服还没有完全撕烂之前被搜了出来,银子不多,只有五两。
苏小多又跪下,连声音都有些哽咽:“银子你们拿走就好了,求求你们不要把我送到官府去。”
店小二却拧住他的耳朵,道:“我都放过你好几次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送你去官府!”
苏小多终于哭出声来,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店小二脸上满是嫌弃,又拧住他的耳朵就要朝门外走去。
第五小楼坐的位置离门口很近,所以她只是站起来往门口走了两步,就拦在门前。
几乎没有人愿意看到这么一个小男孩就要在大牢里度过青春岁月,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件事她已经准备要管管了。
店小二打量了她一眼,又谄媚的笑着,道:“这位客官,您这是?”
大堂里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有好奇,有同情,也有戏谑的,却没有一个想出手相助的。
苏小多看见她,眼珠子转了转,立刻哭的更大声,目光中带着令人怜惜的哀求。这世上能路见不平,出手助人的人可一点都不多,苏小多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第五小楼又叹了口气,道:“算了吧,这孩子还小,给点教训就行了,就别往衙门送了。”
店小二犹豫了一会,道:“这位姑娘,你是不知道,这小子在我们店偷了好几次的东西了,以前都把他给放了,但这次是真的不能再放他走了。”
第五小楼只觉得这小男孩有些眼熟,名字听上去也很耳熟,于是她瞧着苏小多,道:“你是不是叫苏小多?”
苏小多立刻点头如捣蒜。
第五小楼又道:“苏小朵是你什么人?”
苏小多脸上一片欣喜,立刻道:“那是我姐姐,阿姨你是我姐姐的朋友吗?”
第五小楼忽然怔住,眼睛瞪得老大,小嘴半张着,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她显然已被“阿姨”这两个字吓到了。
苏小多却完全不知趣,接着又道:“我家就我这么一个独子,阿姨你千万不要让这些人把我送进衙门,要是让我姐姐知道,一定会想不开的。”
说到最后,他竟又哭了出来。
第五小楼依旧怔住,她只觉得这小子的眼泪似是比女人还要多,好似张嘴就能哭,说掉眼泪就能掉眼泪。
店小二有些尴尬,拱手道:“这位姑娘,要放了他也不是不行,正巧现在掌柜的不在。您也总得表示点什么,也好让小的回头给掌柜的一个交代。”
他把话说的很清楚,给钱就放人。
可第五小楼并不打算给他钱,况且她已想到一个更好的方法。
她眯着眼睛笑了笑,道:“你可知道诸葛夏就住在楼上的天字四号房?”
店小二立刻点头。
第五小楼继续微笑着,道:“那你又知不知道,诸葛夏是我朋友?”
店小二又立刻摇头。
第五小楼道:“这人我就带走了,不管你要钱,还是要交代,直接去找诸葛夏就行了。”
在客栈里当跑堂的小伙计,不然要做到眼疾手快,更要做到消息灵通,有问必答。
他当然知道宇文夏是谁,也知道他就住在楼上,可他却完全不知道宇文夏有这么一个朋友。
店小二想了想,又叹了口气,道:“姑娘,不是我不相信你,实在是......”
他没有把话说完,第五小楼也不打算再跟他废话下去。
短剑骤然出鞘,又立刻归鞘。
所有人都觉得只是一阵清风拂过,门前那一张黄花梨木的四人方桌就立刻断成两截。
店小二立刻觉得腿在发软,后退两步,跌坐在地上,他盯着第五小楼,目光中充满了骇然。
第五小楼顺手就把那已目瞪口呆的苏小多拉到自己身边,又道:“这张桌子也算在诸葛夏账上。”
店小二只得点头答应。
正午。大雪初晴。
廊桥旁的一处空地,本是李家搭棚施粥的地方,今天一早天还没亮就已被人拆掉,空地里围坐着许多不愿离去的人们,他们大多都衣衫槛褛,手里拿着一个破碗,脸上一片愁云惨淡。
也就在这处空地的一侧被臭水沟包围的地方,是一条小巷子,很脏也同样阴暗的小巷子。
两人就这么站在巷口。
第五小楼掩鼻,瓮声道:“你家就在这里面?”
苏小多笑着道:“是啊,阿姨。”
第五小楼捂住鼻子的手也无奈扶上额头,苦笑道:“能不能别叫我阿姨?”
苏小多挠挠头,道:“那叫你什么?”
第五小楼想了想,又叹了口气,道:“你还是叫我阿姨吧。”
至少她能确信,自己绝对要比苏小朵的年龄小很多。
苏小多这时候已经拉住了她的衣角,道:“去我家坐坐吧,我家很大的。”
他接着用双手比划了一下,大概有狗洞那么大。
第五小楼踌躇了一会,最后还是掩鼻走进巷子。
这地方苏小多显得非常熟悉,摆出一副识途老马的样子,带着第五小楼三转两转,最后才转进一条更阴暗的巷子。
巷子更窄,仅能容纳两人并肩而行,地上还残留着这几天刚下的新雪,脚印很少,看的出这里平时很少有人会来。
第五小楼很难相信,燕城落凤阁头牌的家居然在这种地方。
苏小多的家确实也算大,至少比狗洞大上不少。他们推门进去的时候,就看见一个跛脚的老婆婆就在门后一旁做饭。
苏小朵道:“这是我奶奶,煮面煮的非常好吃。”
第五小楼往锅里看去,果然是面,不带一滴油的清水面。
老婆婆笑了,招呼着第五小楼往屋内走去。
屋内更小,仅有四张床挤在一起,其中最干净的一张当然就是苏小朵的。
苏小多嬉笑着道:“奶奶,这是我姐的朋友,也是我朋友。”
老婆婆伸手敲了一下苏小多的头,道:“我若看不出,又怎么会让她进来。”
第五小楼也笑了,拱手道:“大娘你好,我叫第五小楼。”
老婆婆脸上露出满意之色,点点头,道:“你们俩在这随便玩玩吧,我去外面把面煮好。”
第五小楼道:“我已经吃过了,您就不用给我煮了。”
她一上午就只喝了两壶竹叶青,到现在虽已有些饿了,但她也实在不想再尝尝清水面的味道了。
老婆婆依旧笑着,又点点推门走了出去。
房间里没有凳子,第五小楼就只好坐在床上,苏小多也坐在对面的床上,睁大眼睛瞧着第五小楼。
第五小楼打算把这一个迷途的少年重新引领回人生正途,这样才像一个江湖上的大侠应该做的事情。
她又眯起了眼睛笑着。
没等她开口,苏小多忽然道:“你在笑什么?”
第五小楼一惊,立刻摆好表情,正色道:“小多啊,你多大了?”
苏小多道:“我今年十三,再过两个月就十四了。”
第五小楼点点头,道:“你还小,还有很多的机会重新选择人生的道路。”
苏小多只是看着她,眼中全是疑问。
第五小楼道:“你听懂我说什么了吗?”
苏小多摇摇头。
第五小楼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情,迅速道:“我的意思就是,你年纪还这么小,就不要再去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了。”
苏小多道:“我要是不这么做的话,就没钱交房租,也没钱买面吃了。”
第五小楼道:“你就没想过去干点其他什么正事?”
苏小多又摇着头,道:“那些事太麻烦了,来钱也太慢了。”
第五小楼伸手向苏小多头上敲了一下,就好像老婆婆敲他孙子的头一样,道:“你脑子里难道就不能想点正事?你要是下次再被人逮住送进大牢,我可不会再来帮你的。”
苏小多眼珠子转了转,狡黠的笑着,道:“那就别让他们抓到就行了!我的梦想可是成为大周第一神偷!”
这句话还没说完,他就激动的在床上站起来,手舞足蹈。
第五小楼用眼角瞧着他,冷冷道:“你会轻功吗?”
似是被一下戳中痛处,苏小多立刻怔住,落寞道:“不会。”
他的手已垂下。
第五小楼又冷笑道:“你会武功吗?”
苏小多的神情更落寞,道:“也不会。”
他也已慢慢坐了下来。
第五小楼却笑了,拍着他的肩膀,轻声道:“所以......”
刚说出两个字,苏小多立刻接道:“所以!才要找人教我,教我最好的轻功,最好的武功!”
他忽然抬起头盯住第五小楼的眼睛,眼中似已散发着亮光。
第五小楼只得一拍额头,又叹了口气。
第十九章 巷战
面里有肉,好大一块。
老婆婆笑的像个孩子:“一看你就没吃早饭的,一起来吃吧。”
老婆婆的笑声总是能令第五小楼感到温暖,是一种说不出也道不明的感觉。
她手里已有了一碗面,面很多,肉也很多,她接过来就吃,也没有说“谢”字。
面很难吃,已经糊成了面汤,但她吃的很快,也很愉悦,脸上甚至带着微笑。
苏小多望着她,眼睛眨了又眨,道:“怎么样?好吃吗?”
第五小楼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又一口将面汤喝完,再微笑着满意的打了一个饱嗝。
她把碗递给老婆婆,又道:“我得先回去了。”
她没有把银票带在身上的习惯,这时候怀里只有十几两的碎银,她已经准备回了客栈多带些钱过来,再帮苏小多谋一份正经的工作。她相信宇文夏有能耐帮到她这个忙。
苏小多道:“这么快就回去了?不等我姐回来吗?”
第五小楼眼中带着疑问,道:“你姐姐今天会回来?”
她是确实不知道,原来青楼女子也会放假,至少自己在烟雨楼的时候从来没有放过假。
老婆婆又接道:“是啊,那孩子说今晚回来有点什么事情。”
第五小楼却已站了起来,道:“我只是回去有点事情,之后还会再过来一趟。”
老婆婆笑了笑,道:“好嘞,晚上我再去多买点馒头,还有肉。”
冬日的初晴过了,正午已偏西,斜阳从檐角掠进小巷,照在第五小楼身上。
小巷子口的外面,有好几个要饭的乞丐,正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第五小楼只觉得有些奇怪,住在这种地方的人通常都穷的自己都没饭吃,怎么会有乞丐在这里要饭?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了一阵脚步声,踏在积雪上,人很多,走的也很急。
有风从后面的巷子里吹出,掠过她的身边,她嗅了嗅,风中似乎带着一丝淡淡血腥味。
一丝寒意忽然笼罩在她全身,她忽然停下脚步,就停在那几个乞丐旁边。
脚步声也立刻停住!
第五小楼轻轻吐出一口气,她不知道是谁想杀自己,她只知道这些人恐怕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雪地反射出残阳的金光,令人炫目。
第五小楼不由的闭上了眼睛。
也就在她合上眼睛的一瞬间,那几个缩在墙角的乞丐,忽然一脚踏在墙上,他们的人就立刻飞跃而出,几柄短刀从他们的衣服里探了出来。
他们配合的非常完美,四人仿佛就是同时动身,同时出刀,也同样的迅速和凌厉。
这四刀分别砍向第五小楼的四肢,却唯独没有砍向她的头颅,这岂非是想留她一条活命?
第五小楼不知道,也仿佛根本没有意料到这一惊人的变化,她一直站在那里,依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更近了,刀锋距离她的身体竟只剩一尺之远!
第五小楼却依旧站在原地,只是,她的嘴角已微微上扬。
她竟笑了!
手在剑上,短剑就已经出鞘!
有一剑挥出,立刻就有狂风卷出,忽然间,她整个人都已在这剑气的笼罩下,是一种冷的能渗进人骨髓的剑气。
满地的积雪竟被剑风吹上半空,剑气环绕在第五小楼周身,似是化作一具光幢。
短刀撞上这光幢,立刻层层崩裂,刹那间“乒乓”声响彻不绝。
这几人都已在半空中,无处借力,他们眼中尽是骇然,全身寒毛忽然乍起,从耳后道肩头都起了一连串的疹子。
森寒的剑气已渗进了他们的骨髓,他们全身动弹不得,眼看着就要一头撞进这肆虐的剑气之中。
突然间,剑气凭空消失,他们心中一喜,还没来得及缓一口气,就又看见了一道剑光。
是要命的剑光!
第五小楼骤然刺出四剑,此剑速度之快,在他们眼中,就仿佛只刺出了一剑,却又化作四道残影,每一道残影都精准的送进了他们的咽喉。
积雪落下时,地上已有了四具尸体,四柄残刀。
第五小楼轻轻吹过剑身,鲜血一连串从剑尖上滴落,滴落在惨白雪地上。
她虽没有什么江湖阅历,但现在也已看出来这些人似乎都是李老板的手下,毕竟她也只跟李老板有过过节。
短剑没有入鞘,她箭步冲向墙角,突然飞起一脚踩在墙面借力一蹬,人就已凌空倒飞而出,又倒翻了两个跟头,轻轻落在一旁的房脊上。
第五小楼已看见,巷子的拐角处藏了三个人,是三个同样握住短刀的蒙面人。
她将短剑归鞘,又掠了下去,就落在这几人身后。
这三人也瞧见了她,却没有着急着攻上来,反而站在原地冷冷的盯着第五小楼。
第五小楼也在凝视着他们,但她却在微笑。
忽有一人道:“你就是第五小楼?”
第五小楼点点头,道:“是我。”
那人又道:“很好!”
第五小楼又摇摇头,道:“一点都不好。”
那人道:“哦?”
第五小楼道:“因为我不太喜欢杀人。”
那人大笑,忽又道:“你可知道你惹上什么人了?”
第五小楼吐出口气,道:“李老板?”
那人立刻大喝道:“不错!正是李老板!”
这几人似乎并没有看到那几个同伙是怎么死的,说话才会这么嚣张,更况且,三人太多,报信的只要留下一个就够了。
她不喜欢杀人,可却老有人喜欢往她的剑上撞。
第五小楼想了想,又轻轻叹着气,向那三人走去,她走的很慢,也很随意,丝毫看不出有任何的杀意。
二十尺,她停住,目光落在中间那人身上。
那人吸气,刚想开口,却忽然看见两道剑光交织而出,如惊鸿游龙般掠过他身旁两侧。
三人就只剩下一人。
那人眼睛都瞧直了,两条腿似在不停的弹琵琶,他死死的盯住那把短剑,不敢回头看自己的同伙,他生怕自己一回头,脑袋就会顺势掉了下来。
第五小楼继续走近,又在十尺处停住,道:“你说你老板是李极?”
那人疯狂点头。
第五小楼道:“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吗?”
那人迟疑着,又轻轻摇头。
第五小楼又道:“虽然没什么用,但还是让你回去告诉你们老板,就说我不想掺和进你和秋天的破事里来,有什么冲着她去,我只是个过路的。”
那人慢慢后退几步,见第五小楼没有追上来的算,于是将短刀扔到一旁,扭头就跑。
没跑出多远,却又听见第五小楼在身后大喊:“那个诸葛夏也只是个过路的,记住了!”
黄昏,黄昏前。
观梅亭就坐落在一片冷香万朵梅花间。
亭内没有生火,也没有挡风,赏梅要冷,越冷越香,越冷越雅。
李极在赏梅的时候很少有人敢出声。
亭外站着两人,安然之离他最近,不远处还有一双手缠着铁链的七尺大汉。
过了很久,李极忽然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安然之向前几步,迅速道:“铁虎已经回来了,燕南道上的兄弟,能来的都来了,不能来的也都来了。”
他顿了顿,又缓缓道:“只是......”
李极不禁回身看向他,道:“只是什么?”
安然之迟疑着,道:“只是盯住那青楼女子的好几个耳目,全都死了。”
李极一挑眉头,冷冷道:“死了?怎么死的?”
安然之又向前几步,在李极耳畔,轻声道:“兄弟们的尸体是在城南坊子街里发现的,全都死于剑伤。”
李极道:“剑伤?”
安然之道:“一剑封喉!”
李极道:“那贱人也会武功?”
安然之道:“只怕还是个好手,我没有让兄弟们动手,只叫他们远远的盯着她。”
李极点点头,沉吟着,道:“再叫上几个好手,把她这几天见过什么人,去过什么地方,全都查清楚。”
安然之听着。
李极又道:“不管排出多少耳目,三天内,我必须要知道秋天,詹云然,还有诸葛夏的去向。”
安然之点点头。
李极叹了口气,抖落了双肩的积雪,道:“兄弟们的后事一定要好好安顿。”
安然之立刻躬身,道:“我先代兄弟们谢过老板。”
李极点点头,又缓步走出亭子,在铁虎身边停住,轻声道:“去把那个青楼的女人抓过来。”
铁虎双眼平静的注视前方,道:“躺着的还是站着的?”
若是躺着,那么必定是用棺材抬着进来的,但若是站着,就是活生生的走进来的。
李极拍了拍他的肩,又叹了口气,走出很远。
别人也许会不明白什么意思,但铁虎一定会明白,他一向如此。
第二十章 螺旋
黄昏后。
小巷里有灯火透出,却听不见人声。
门是虚掩着的,第五小楼轻轻一推,门就开了,屋内有灯,院内有人。小院中间有一张方桌,桌上有酒,也有两个杯子。正对着大门的方向,坐着一人,一个上半身****的七尺大汉就坐在方桌旁。
这个人当然就是铁虎!
他上半身肌肉狰狞,一双手上青筋暴起又缠着精铁铸成的铁链,两旁太阳穴隐隐凸起,显然是个高手。
他在喝酒,也似是在等人。
第五小楼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在他脸上,可铁虎偏偏连看都不去看她。
她紧皱着眉,手握住剑,又深深呼气再缓缓吐出。
回到客栈时她已就明白,那李老板是真的要对自己动手了,客房里狼藉一片,她藏在包裹里面的一千九百两的银票竟全都不见,她没有犹豫,立刻又往苏小多这边赶来。
第五小楼的轻功同剑法一样,都是在狂风落叶中练就而成,轻功注重身法与闪避,却在速度上差强人意。
等她赶到小巷时,气力已被消耗掉七七八八,又看到这么一个高手在等着自己,心不由的沉了下去。
她就静静站在门口,单手握剑,凝视住铁虎。
可铁虎却好像根本没有发觉这么个人,他依旧在喝酒,脸上看不出有任何表情。
夜临,灯光惨淡。
惨淡的灯光照在第五小楼惨白的脸上,她美丽的脸上仿佛完全没有了血色,她的嘴紧闭着,牙也咬得很紧。
风这么轻,夜这么静,可又却充满了杀意。
无论这人是谁,她都隐隐觉得这是她生平遇到的最危险的一战。
酒壶已空。
铁虎一掌拍开另一个酒壶的泥封,忽又抬起头,与第五小楼的目光碰撞在一起。
铁虎忽然笑了,又朝她招手,道:“过来,请你喝酒。”
第五小楼脚下没有移动半步,她虽初出江湖,经验还稍显稚嫩,可至少脑子还没有毛病。
铁虎依旧笑着,仿佛早有预料,又自顾自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一股奇异而又熟悉的酒香弥漫在整个小院,第五小楼嗅了嗅,道:“这是越城**酿的乌西酒?”
她心里很清楚,若是铁虎忽然冲上来自己很难招架的住,倒不如转移他的注意力,从中寻找到一丝破绽。
铁虎竟竖起大拇指,笑道:“识货!”
第五小楼缓缓走近几步,笑了笑,道:“我还知道,这是三十年的乌西酒。”
铁虎目光中带着赞赏,又伸手示意第五小楼落座。
第五小楼站在桌前,却没有坐下去,因为铁虎坐着竟跟第五小楼站着差不多高。
她不喜欢仰视别人。
铁虎喝了一杯,道:“我等你很久了。”
第五小楼道:“我轻功不好。”
铁虎道:“所以,我才特地来接你。”
第五小楼皱着眉,道:“哦?接我?”
铁虎点点头,道:“不错,老板想见见你。”
第五小楼沉默。
铁虎又笑着,道:“喝完这壶酒,咱就上路吧,别让老板等的太久了。”
第五小楼却瞥了眼四周,道:“他们人呢?”
铁虎道:“在后屋里睡着呢。”
第五小楼道:“怎么个睡法?”
睡分两种,能醒来的和再也醒不来的,若是后者,第五小楼无论如何也要让他同样再也醒不过来。
铁虎倒了杯酒,又摇摇头,道:“只不过是跟他们喝了点酒,谁知道他们酒量太差,才一杯就睡过去了。”
第五小楼在冷笑。
喝完这杯,铁虎霍然起身,道:“走吧!”
第五小楼依旧冷笑着,脚步一溜向后滑出十尺,又停在门口处凝视着铁虎。
铁虎没有追上来,缓缓叹了一口气,道:“看你长得这么漂亮,我本不想杀你的。”
第五小楼歪着头,笑道:“可我现在想杀你。”
铁虎狞笑着,道:“我不会伤到你的脸的,我会把你的四肢全部捏碎,放在家里像个人偶一样好好养着。”
第五小楼叹了口气,道:“我只会一剑砍掉你的脑袋,再做成肉包子拿去喂狗。”
铁虎的双手每一个关节忽然爆竹般响起,两根铁链跟着颤抖不停。
他已走出一步,他走路的姿势非常端正,一丝不苟,全身都充满了力量,每当他跨出一步时,大地都似乎传来了震动。
第五小楼也已握住了剑柄,她知道自己的气力只恢复了不到七成,所以她不敢轻易出手,只是盯住铁虎全身的每一处角落,等待着他露出哪怕一丝的破绽。
高手之间,决定生死的往往就只是一个小小的破绽。
距离只有五尺时,铁虎就已经出手!
这两条精铁制成的铁链合计重量足足有六十四斤,两根三十二斤的铁链,在他手里挥舞出来,竟轻如鸿毛。铁链在空中竟灵巧无比,每一次挥出都带着三四处杀招和六七种变化。
破空声就响彻在第五小楼耳畔!
第五小楼现在才明白,这人的实力绝对要在柳秋余和仇老先生之上。
第五小楼心念一动,动作更快,只见她突然凌空翻身,就从两根铁链中间翻滚而过,落在铁虎身后,脚步也不停,又一个“旱地拔葱”就要飞向房檐。
以房檐那种地形,凭铁虎这种身材绝对不敢跟第五小楼在房檐上一战。
第五小楼的人已在半空中,突然间,一条铁链毒蛇般缠上了第五小楼的腰间,她的瞳孔立刻收缩,又立刻被铁链拉住狠狠摔在地上。
她的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铁虎大笑着,手一抖,又一条铁链缠住了第五小楼的双腿。
他似是以为自己已经赢了,可他犯了一个错误,一个非常致命的错误。
第五小楼的手还在剑上!
短剑出鞘,反手挥出砍向两条铁链,只听见“锵”的两声,又火花四溅,两根精铁铸成的铁链立刻应声而断。
第五小楼甚至没有感觉到一丝的阻力,就仿佛切豆腐一般。
铁虎眼中尽是骇然,第五小楼也同样惊讶无比,她只知道这把剑很锋利,却不知道这把剑竟如此锋利。
砍断宇文夏的刀和柳秋余的剑时,她并没有太过惊讶,她只以为那是两把寻常的兵刃,可这铁链不同,每一根铁链都足足有婴儿手臂那么粗,但砍起来竟顺畅无比。
铁虎盯着她的剑,失声道:“这是什么剑!?”
第五小楼这时候已站了起来,淡淡道:“阿吉剑。”
“好!好!好!”
铁虎竟连说了三个好字,又道:“姑娘好俊的剑。”
第五小楼道:“我的剑法更俊,你想不想见识见识?”
剑意正浓,阿吉剑在她手中颤抖,似是不沾上铁虎的鲜血绝不归鞘!
铁虎忽然笑了,笑声中带着讥讽,道:“你若是没这把剑,算个什么东西!”
第五小楼也笑了,道:“阁下可不见得能接下我这一招。”
铁虎眼珠子转了转,道:“若是我接下了呢?”
第五小楼凝视着他,一字字道:“任君处置。”
铁虎的笑声更大了,又将两条剩下的铁链卷回手臂,大喝道:“出剑吧!”
夜色已浓,浓如墨。
白杨枯树的树梢上,一轮残月刚刚升起,斜照着这小小的院子。
她没有出剑,可却有风掠过,疾风掠过树梢,掠过房檐,也掠过铁虎的耳畔,最后全都环绕在第五小楼身边,聚集在她握剑的那只手。
风越聚越多,越聚越急,渐渐的似是听见哨声,连续不绝的急哨声,是剑气交错的声音。
铁虎的心这时候已凉了半截,他现在已不知道自己能否接下这一剑。
“接好了,这招就叫做......”
一剑凭空刺出,她的剑比声音更快,一道螺旋剑气就已似龙吟虎啸般破空而出。
就在刹那间,剑气碾碎了铁虎护在胸前的铁链,也绞碎了他的双手,洞穿了他的胸膛。
剑气不绝,洞穿了铁虎的胸膛后并没有就此消散,而是继续撞向他身后的围墙,又顺势将围墙洞穿,留下一道螺旋空洞的剑痕。
铁虎胸前所有的内脏和骨骼都已被剑气绞碎,最后在他的胸前留下了一个脸盆般大小的镂空血洞。
剑气洞穿他的同时,他就像破布娃娃一样,无力的倒飞出去,最后挂在了白杨树的枝头,又断裂成两半,一前一后的掉落在树下。
第五小楼叹了一口气,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有站稳。
这一剑拼尽了她的全力,血色在她脸上消失,她只觉得头晕目眩似是要晕死过去。
阿吉剑就被她放在手边,她跌坐在墙角,大口的喘着粗气。
过了很久,又喃喃道:“看上去,这招还是得少用。”
残月依旧照在第五小楼身上。
惨白的月,惨白的剑,惨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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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宇文
第五小楼睡觉一向很浅,房间内稍稍有些声响就能将她惊醒。
可是她这次忽然惊醒时,屋子里已有一个人站在她的床头,用一双发亮的眸子盯着她。
夜色还很深,屋子里只有一盏昏灯,灯火缥缈,她看不清这个人的脸。
她立刻吸入一口凉气,只觉得背上的寒毛忽然乍起,但她没有动,眼睛也没有完全睁开,又缓住呼吸,假装还没有睡醒的样子。
那人未动,她也绝不敢动。
第五小楼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她现在只希望自己没有落到李极手里。
那人似是已发现她已经醒来,正在缓缓走近,第五小楼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几乎将已停顿。
这人就停在床头,忽然道:“你醒了?”
第五小楼几乎就要运气轻功飞出屋顶,但她没有,因为这声音有些耳熟。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坐起来,又看向那人,道:“秋姐姐?”
这人点点头,道:“是我。”
第五小楼轻轻抹掉额头的冷汗,忍不住埋怨道:“你就别吓我了,我都准备要撞破屋顶飞出去了。”
秋天轻笑着,道:“你看你,装的这么像,我还以为你没醒呢。”
阿吉剑就摆在她的手边,第五小楼立刻将剑抱在怀里,这才稍稍安心。
一个剑客手中若是没了剑,那比死还要难受。
秋天眼角带着笑意,看着她,又道:“你都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
第五小楼吃了一惊,道:“怎么会?”
秋天道:“我那几个手下本来是去刺杀铁虎的,不过却发现铁虎死在了你手里,又看见你昏倒在墙角,这才把你救了回来。”
第五小楼点点头,却有些迟疑,她依稀的记得自己虽已力竭,但绝对不会到昏迷过去的地步。
想到这,她忽然抬起头,道:“在院子里住着的那一家人有没有出事?”
秋天摇摇头,道:“他们没事,我在昨天就将那两人秘密转移了出去。”
第五小楼道:“秘密转移?”
秋天道:“铁虎就死在他们院子里,李极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我在昨天就将他们转移到乡下的亲戚家里,又给了他们一些盘缠。”
第五小楼的眼中不由的充满了感激,轻声道:“谢谢!”
她虽然跟苏小多一家并没有太深的交情,但这件事毕竟是由自己引过来的,若是他们出了什么事,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秋天点点头,却笑的有些勉强,又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第五小楼不禁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秋天想了很久才轻轻点头,道:“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第五小楼正色道:“没关系,若是我能帮上忙的,就绝不会犹豫。”
秋天道:“是跟你有关的。”
第五小楼用手指着自己,道:“我?”
秋天继续道:“你还记不记得,在客栈遇见的那个血衣楼的刺客?”
第五小楼又回想起那人惊世骇俗的轻功,道:“当然,我还记得他的轻功非常好。”
秋天道:“神捕府调查血衣楼已经很多年了,再加上宇文夏的师父也死在血衣楼手里,所以......”
听见这个似熟悉似陌生的名字,第五小楼立刻打断道:“宇文夏?”
第五小楼似已猜到了宇文夏的身份,毕竟这世上能姓宇文的只有北都大明宫那一家。
秋天却有些疑惑,问道:“你居然不知道?他没跟你说吗?”
第五小楼忍不住轻轻摇头。
秋天叹了口气,又道:“他昨晚潜入李家,直到现在都没有出来,想必是遇见了什么麻烦。”
很少有女孩能抵御住英俊而又有才的皇子这么个诱惑,至少秋天是这么想的,她似已从第五小楼平静的表情下看见了翻滚着的少女情怀。
但她没有。
第五小楼只是皱着眉,淡淡道:“你是说他骗我了?”
“啊?”
第五小楼现在的表现跟她想象的完全不同,甚至截然相反。
秋天表情古怪的瞧着第五小楼,道:“是吧,不过他也有他的苦衷的,说不定只是为了不让你暂时无法接受,所以才骗你的吧。”
为了能让第五小楼半夜潜入李家,秋天竟为宇文夏解释起来。
“哦。”
第五小楼回答的依旧非常淡定,她只说了一个字就又缩进了被窝。
秋天更惊讶,道:“你就不想去救他吗?”
第五小楼翻了个身,背对着秋天,又打了个哈欠,道:“或许吧,我现在只想睡觉。”
秋天张着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但偏偏在这么一件小事栽了跟头。
可她也好像没有猜错。
上弦月,子时已过,距离日出还有两个时辰。
突然间,黑暗中忽然窜出一条人影,正是第五小楼,她站在屋檐上辨别好方位,便立刻朝李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屋内,忽有一人道:“她走了。”
秋天吃吃笑着,道:“我就知道。”
那人又道:“有两个耳目跟上去了。”
秋天点点头,道:“若是她在一个时辰内出来了......”
那人立刻接道:“就把苏小朵送到李奇徽那去?”
秋天点头笑着:“李公子在落凤阁喝了一天了,要再见不到女人,恐怕就要疯了。”
那人顿了顿,又道:“若是她没有出来呢?”
过了很久,秋天叹了口气,道:“那就准备一副上好的棺材。”
梅园的外面是一片浓密的树林,第五小楼挑了一颗枝头最浓密的树爬上去,然后就蹲在树梢上,瞪大了眼睛。
她虽在心里已有了些猜疑,以宇文夏的身份显然是不可能被李家囚禁在这的。
但既已牵扯到了血衣楼,那事情就变得复杂了许多,就算心里一千一万个不相信,但她还是来了。
朋友遇难,哪有不救的道理?
梅园里没有人,连个鬼都没有,第五小楼迎着扑面而来的冷风,忍不住直打哆嗦。
树枝在月光下摇曳,地上的影子看来就像是一条条鬼影,突然间,一直手就拍在了第五小楼的肩上。
第五小楼只觉得头皮忽然乍起,一手握剑又立刻回头,然后,她就看见了宇文夏那张脸。
“你怎么在这?”
两人竟同时说出了同一句话,就声音也同样的小。
“我在这盯梢呢。”
“我是来救你的。”
第五小楼示意宇文夏先说,他立刻道:“你为什么要来这救我干嘛?”
第五小楼道:“我听秋天说,你在这被人抓了。”
宇文夏皱着眉,道:“秋天?你在哪遇见她的?我们神捕府找了她好几天都没有找到。”
第五小楼道:“就在城南的一间民房里。”
宇文夏凝视住树梢,两眼呆滞,嘴唇紧紧闭住,似是在想些什么。
第五小楼道:“你现在就要去找她?”
宇文夏道:“不,那地方想必也只是她暂时找到的落脚点,估计等我去的时候早就走了。”
第五小楼瞧着他,道:“那你在这盯出什么线索没有?”
宇文夏不禁摇头,叹气道:“我在这盯了两天了,什么都没有。”
他回过头,又道:“看上去那秋天不止是想借我们神捕府的手,还想把你也拖下水。”
第五小楼轻抚额头,黯然道:“早知道会这么麻烦,那天我就是睡雪地也不会进客栈的。”
宇文夏道:“那还不一定,你今晚又没进李府,那李极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第五小楼道:“那也还不一定,就算我今晚没进去,那李极还是不会放过我的。”
宇文夏立刻道:“到底怎么了?”
第五小楼摊开手,淡淡道:“铁虎已经死在我手里了。”
宇文夏盯着她,眼角在不停的跳动,又盯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道:“铁虎都死在你手里,你的剑法到底是有多强。”
第五小楼半眯着眼睛又得意的笑着。
她喜欢别人夸她的剑法,特别是地字榜排名第二的飞鹰这种高手。
宇文夏道:“这有我盯着,你回去找个隐蔽的地方睡一觉吧。”
第五小楼道:“我怎么知道哪有什么隐蔽的地方。”
宇文夏思索了一会,将腰间的一块刻着“飞鹰”二字的令牌递给她,道:“神捕府虽说不是什么隐蔽的地方,但至少不会有什么危险。”
第五小楼也不矫情,接过令牌后就在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玩弄着。
宇文夏又道:“你到了那,找一个叫连城的人就行了,他会安排好你的安全的。”
第五小楼点点头,将令牌塞进怀里,道:“有什么线索可别忘了告诉我。”
宇文夏摆摆手,道:“行了,赶紧走吧。”
第五小楼忽然笑了,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轻笑道:“那就再见了,宇文兄。”
宇文?
听到这两个字,宇文夏忽然怔住,等他再看过去时,第五小楼就已在四丈之外。
他在苦笑,也只能苦笑了。
第二十二章 仇恨
老婆婆站在床前望着她的孙女,泪眼婆娑。
她只是个孤苦的老人,将一生都奉献给了自己的亲人,她的丈夫和儿女在多年前就早早的离开人世,只留下了孙子和孙女,这是她一生中最后的安慰,也是她用生命去爱护的珍宝。
但现在她最后的珍宝也被人摧残的面目全非。
就在今天清晨,李家的人把她像扔垃圾一样扔在门口,她的孙子拿着把刀偷偷的跑出去寻仇,而她的孙女一直昏迷着,直到现在都没有醒来。
看见她的时候是全身****着的,全身散发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腥味,原本雪白滑嫩的皮肤上青一块,乌一块,双腿的关节都已脱臼,两眼被人打肿,圆润美丽的下巴也被打碎。
老婆婆不敢想象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她的孙女醒来后自己应该如何面对。
李家的打手把她送回来的时候只说了一个人的名字。
是一个畜生的名字。
她现在只恨不得能将那个畜生生吞活剥了,可她显然做不到。
李老板在燕城是个口碑很好的人,不但公正而且善良,她相信李老板一定会为自己主持公道。
她很快就见到了李极。
李极面色非常苍白,捂住胸口狠狠的瞪着他的儿子,他的手不停的颤抖,似是要被他儿子活活气死。
李奇徽就跪在他面前,全身止不住的哆嗦,努力装出一副非常害怕的样子,但他的眼里却带着笑意,他在盯着自己右手的指甲,那里面有一丝血迹,是昨晚那个**留下来的。
他只觉得很恶心。
老婆婆瘫坐在大厅一旁的椅子上,眼泪流不停,她在哭,可连哭出来的声音都是那么的无力。
她相信李大老板会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让这个畜生得到应有的惩罚。
可她似已忘记了这个畜生的身份是李大老板的儿子,而她自己只不过是一个乞丐般的老太婆。
李极的声音严肃而又愤怒,这才让她稍稍安心。
“说!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李奇徽点头点的很快。
李极霍然起身,用手颤抖着指着他儿子,道:“你!你!你,我真是没有想到你会做出这种事情!我平时对你的教诲难道你都忘了?你对得起你娘吗?”
李奇徽道:“对不起。”
李极道:“我今天就要替你娘好好教训教训你,你认不认?”
李奇徽道:“我认。”
李极脸色稍稍缓和,又坐下去,道:“年轻人,难免会有做错事的时候,我们应该要给他一个重新悔过自新的机会。”
老婆婆忽然站起来,只觉得眼前一黑,全身力气似是被抽干了般跌倒在地上。
他又看向老婆婆,道:“也还好,苏姑娘受的伤也不算严重,我会让李家最好的医生去帮苏姑娘疗伤。”
苏小朵往后的一生都已经毁在李奇徽手上,无论是心灵上的还是肉体上受到的伤害将永远也无法平复。
这还不算严重?那要怎样才算的上严重?
眼泪在青石地板上流了一地,老婆婆躺在地上没有说话,连哭都哭不出声来。
李极又道:“我问你,这种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做了?”
李奇徽立刻接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李极满意的点点头,道:“我就看在你娘在天之灵的份上,就罚你禁足半年,不准踏出书房半步。”
李奇徽差点没笑出声来,他知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至于禁足?他从未在乎过。
禁足半年,就可以买走她孙女的一生?
她忽然抬起头来,狠狠盯住不远处的李奇徽,布满血丝的双眼燃烧着仇恨的火焰。
仇恨能使人充满力量,她再也忍不住了,用尽全身的力气冲过去,抓住李奇徽的手臂想一口咬下他的耳朵。
她当然没有咬下去,有一个护卫也冲了过来,又将她拦腰抱起抗在肩上。
她拼命捶打着护卫的背脊,大声嘶喊道:“放开我,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李奇徽用眼角瞥着她,目光中充满了鄙夷,就像在看一只猴子。
李极已不耐烦,挥了挥手,大喝道:“若不是你孙女勾引我儿子,他也做不出这种事情,燕城这么多女孩,他为什么就偏偏对只对你孙女做这种事?行了,好好回去管好你孙女!”
一口气堵在老婆婆胸口,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
屋前的菜地旁有一棵树,她找了根绳子,套上树干,也套上了她的脖子。
风很冷,苏小多的心比风更冷,他怀中藏刀,是在周屠夫家偷的解牛刀。
李家的围墙最矮的地方也有七尺之高,他已围着围墙绕了一圈了,却依旧没有找到一个能爬进去的地方。
他现在就蹲在李家对面的一家面馆里,面早已凉了,他的视线一刻都没有离开李家大门,他在等着,等那个畜生出来,不顾一切代价也要让他死。
但他没有等到李奇徽出来,而是等到了另一个人。
第五小楼一眼就瞧见了缩在面馆角落里的苏小多,也瞧见了他眼中的仇恨与愤怒。
她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渗出一丝不详的预感,难道李极真的找上他们一家了?
第五小楼不敢多想,立刻快步走进面馆想问个明白。
苏小多背对着面馆的门,却好像看见她进来了一般,等她近身后忽然道:“你来干什么?”
第五小楼道:“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苏小多依旧没有回头,道:“没什么事。”
第五小楼的眉头皱的很深,她已看出来一定出什么事了。
她想了想,又道:“李极来找你们麻烦了?”
苏小多沉默着,嘴也闭上,牙咬得更紧。
第五小楼坐在他面前,盯住他的眼睛,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不说我怎么帮你?”
苏小多眼中掠过一丝欣喜,轻轻吸了口气,道:“真的?你能帮到我?”
第五小楼郑重的点点头。
苏小多眼眶已红,他强忍住泪意,道:“我姐,我姐出事了。”
第五小楼吃了一惊,道:“你是说苏小朵?她怎么会出事?她又出什么事了?”
苏小多沉默着,又忽然站起来,道:“你跟我来。”
这句话说完,不等第五小楼答应,他就已转身向门口走去,第五小楼没有多想,立刻跟上。
风有些急,树干上那具尸体正在随风飘荡。
苏小多推开门,立刻看见这道熟悉的身影,他忽然怔住,然后眼泪就终于流了出来。
尸体早已冻僵,苏小多将这具尸体紧紧抱在怀里,失声痛哭。
他恨自己没有用,恨自己不能为自己的姐姐和奶奶报仇,只能眼睁睁看着姐姐受到摧残,他甚至没有阻止到奶奶自杀。
第五小楼静静的站在他身后,过了很久,忽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闭上眼睛。
内疚充斥在她心中,若不是自己将铁虎杀死在小院子,也不会将祸水引到苏小多这一家身上。她又握紧了剑,也许,只有那些人的鲜血才能洗刷这一份仇恨。
就在这时,第五小楼听见小屋里传出一阵痛苦的**声。
正值晌午,屋内却一片昏暗,第五小楼反手将门关上,又静静的坐在桌旁。
床上有人,却已被摧残的不成人形,第五小楼凝视住她,淡淡道:“是谁干的?”
那人已有些疯癫,时而拍手大笑,时而掩面痛哭,最后挣扎着坐起身,一字字道:“李,奇,徽。”
她的下巴已被打碎,说话说得很慢,声音也得很怪,但第五小楼却听的非常仔细,她已将这个名字牢牢的印在了心中。
第五小楼的眼睛发出了光,道:“你想不想杀他!”
“想!想!想!想!想!想!想!”
她不断的点头,不断的重复着这一个字。
第五小楼冷笑着,道:“你想要他怎么死?”
苏小朵抬起头,凝视住第五小楼,狠狠道:“脑袋!我要他的脑袋。”
第五小楼立刻道:“好!”
苏小朵立刻笑了,笑的是那么疯癫,也是那么可怜。
第二十三章 杀人
风清,云淡,月高悬。
却依旧是杀人夜!
路面已清扫干净,青石板铺成的小道在月光的照耀下,亮的就像是面镜子。
树下的一堆积雪忽然动了,一只手从积雪内部缓缓探出来,接着,透过雪窟窿就看见了那一双明亮的眼睛。
风中的寒意虽浓,雪中却更冷。
她的全身埋在雪里,四肢似已被冻僵,只剩下露出来的眼睛还在不停忽闪着。
突然间,几道人影从树梢房檐间掠过。
第五小楼立刻闭上眼睛,呼吸也几乎停顿。
她的轻功并不算出众,能躲到这里已经废了很大的功夫,若是被人发现,先不说能不能杀死李奇徽,就是逃出来都很难。
这些天,李家忽然多出数十位高手,明面上是说前来祝寿,可私底下到底做了什么,却没多少人知道。
路老刀便是众多高手中武功并不算好的那一个。
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他在落凤阁喝了一下午的酒,就已有些醉了,连今晚的巡夜他也落在了最后一个。
李家众多高手在此怎么可能有人夜半潜入?就算有人潜入,那也不一定会找上自己。
天塌下来总有个高的人顶着,他一向都是个很乐观的人。
等到他掠过书房时,前面几人早已在四丈开外,没有丝毫等他的意思。
下午的酒喝的是有些多了,他忽然有了尿意,眼睛四处瞅着,最后盯上了一颗树下的雪堆。
脚下一滑,他便踉跄着落在书房后的一颗树旁,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又缓缓踱着步子走到雪堆附近,就要解开裤腰带尿上一泡。
第五小楼有个原则,喝醉的时候绝对不去招惹清醒的人,同样清醒的时候绝对不去招惹喝醉的人。
可这人却好死不死的朝着自己走来。
难道是被发现了?
第五小楼的心忽然悬了起来,她屏住呼吸又紧紧的握住了剑。
可那人也确实没有发现她。
他走的很慢,脚步也很虚浮,脚步声更近,就在第五小楼身旁一侧停住,接着,她就听见了悉悉索索的解裤腰带的声音。
第五小楼循声瞧了过去,就看见路老刀已把腰带解掉了一半,她立刻就已明白这人想干些什么。
杀了他很可能会暴露自己行踪,可这么放任着不管,就会被淋一身的尿。
第五小楼咬咬牙,在两个呼吸间做出了决定。
腰带已全部解完,路老刀眯着眼,一副非常享受的样子。
可还没等他把宝贝掏出来,就突然看见一道剑光,由雪中刺出,刺进了自己的咽喉。
剑抽出来的时候,他已就倒下,可他的人还没有死。
第五小楼叹了口气,轻声道:“我说你怎么就不去茅房呢,非得要自己找死。”
路老刀捂住咽喉,瞪着她,眼珠子已凸起,一股恶臭忽然从路老刀的裆下传出。
第五小楼皱着眉,掩住鼻子往后退了几步。
就在这时,路老刀忽然抽出腰间的刀,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向第五小楼掷出。
这一刀飞的很快,却一点都不准,第五小楼甚至没有移动脚步,刀就呼啸着从她的耳畔掠过。
刀掠过屋檐,似流星般消失在夜空中。
她静静瞧着路老刀,等待着他慢慢停止呼吸后再把他扔进雪堆里。
路老刀很快停止了呼吸,可他却是带着笑容死的,他死前目光却落在第五小楼身后不远处的阁楼上。
第五小楼一惊,忽又转头,立刻看见不远处就有几道身影朝着这边奔来。
她这才意识到,路老刀扔出的那一刀并不是为了要杀自己,而是为了提醒他的同伙。
“该死!”
第五小楼狠狠咒骂一句,立刻箭步窜出,脚下一蹬便已飞快的掠上了树梢。
乌云掩过来,掩住了残月。
夜已浓,浓如墨。
书房却灯火璀璨,这里本没有床,可就在今晚却多了一张床,也多了好几个莺莺燕燕的美人。
她们都很美,也都很年轻,所以她们还未意识到出卖身体与青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所以她们现在还能笑得那么甜,那么开心。
李奇徽就这么侧卧在这些美人之中,时而左手捏一下,时而右手摸一下,引得美人们娇笑不已。
****更浓时,窗外突然窜进来一道人影,李奇徽回过神来时,一柄短剑就已架在了他的咽喉上。
来者正是第五小楼。
没等美人们喊出声来,她立刻道:“不许出声!不然就杀了你们!”
李奇徽倒是非常识趣,高举着双手,又示意周围的美人们不要大喊。
他已看出来了,眼前这个突然蹿进来的美人,似乎并不打算要她的命,他已从第五小楼的眼中看见了惊慌失措的神情。
他看人的功夫一向不错,特别是看美人的功夫。
第五小楼的声音似有些颤抖,道:“我只求财,不伤人命。”
李奇徽凝视住她的眼睛,稍稍叹了口气,道:“卿本佳人,又奈何为贼呢?”
第五小楼不止是声音,连握剑的手都已颤抖:“我......我本只想偷些财物给我娘治病,可是后面已经有很多人追上我了。”
话未说完,她的眼眶就已红了。
如果满分是十分的话,第五小楼肯定会给自己的演技打九分。
李奇徽又轻轻叹了口气,用手指捏开短剑的剑锋,又大步走向窗台,将窗户牢牢锁上。
他转过身,凝视住第五小楼的眼睛,轻笑道:“我保证,现在再也不会有人来追你了。”
任何再废柴的人都会身怀一两件绝技,李奇徽的绝技便是泡妞,他现在已相信,眼前这个美人已经被自己感化,剩下的事情便可以在床上慢慢谈了。
第五小楼也确实如他所愿,短剑“锵”的一声跌在地上,她的人也捂住脸颊抽泣着跌坐在地上。
她也确实是在发出抽泣的声音,可那一双眼睛怎么也藏不住笑意,也就只好用手掩住脸才不让李奇徽看出蹊跷来。
也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李奇徽立刻大声道:“谁啊!”
“少爷......”
门外的声音非常恭敬,可才说了两个字,就被李奇徽打断,大喝道:“不知道这里不能随便来吗?扰了本少爷情趣,我第一个那你是问。”
“可是......”
李奇徽已不耐烦,又大喝道:“行了,我这里一点事都没有,赶紧滚吧!”
那人犹豫了会,又道:“是。”
脚步声渐远,床上的美人们娇笑着奔过去,白嫩的手缠住了李奇徽的脖子,温暖的****贴上了李奇徽的胸膛。
第五小楼依旧跪坐在原地,她垂着头凝视住眼前的地板,脸上看不出有任何表情。
李奇徽推开腻在身边的美人,笑了笑,道:“你不用再害怕了,他们都已经走了。”
第五小楼已抬起了头,脸上依旧看不出表情,淡淡道:“他们都走了吗?”
话说完,她忽又出手,将剑鞘掷向李奇徽的穴道。
李奇徽正想点头,突然就看见一道黑影奔向自己,又撞在自己身上。
剑鞘跌落的时候,他的脸已由白变青,由青胀红,全身冷汗滚滚而落,嘴里在“丝丝”的发响。
他身旁的美人们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第五小楼忽又向前掠出,在瞬息间就将几个美人的穴道同样点住。
李奇徽已开始后悔,就算一个傻子已应该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他在拼命挣扎着想冲开穴道,可他的身体仅仅只晃荡了两下,接着,就笔直的倒在地板上一动也不动。
第五小楼将短剑捡起,又盘腿坐在李奇徽脑袋的一侧,手里拿着短剑不停地对着李奇徽的脖子比划着什么。
李奇徽的眼珠子不停乱转,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串串的往下掉。
第五小楼忽然将剑归鞘,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吗?”
李奇徽很想回答,可他根本张不开嘴。
第五小楼笑了笑,道:“你还记不记得一个叫苏小朵的女孩?”
李奇徽的瞳孔不断收缩,不断喘着粗气,他立刻想起了那个疯狂的夜晚。
第五小楼的笑已变成冷笑,道:“看上去你应该记得。”
李奇徽在拼命的眨眼,目光中不断流露出哀求的神色。
第五小楼道:“呐,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同不同意我杀了你?”
李奇徽已用上了尽全身力气,可他的头和他的嘴依旧纹丝不动。
第五小楼道:“不说话?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喽?”
李奇徽闭上眼睛,他已知道,他现在只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第五小楼叹了口气,道:“总觉得,就这么杀了你好像太便宜你了。”
李奇徽没有回应,只是他的身子在止不住的颤抖,眼角也有一丝泪珠滑下。
第五小楼已懒得再跟他废话下去了,她忽然起身,拔剑出鞘。
手起,剑落。
鲜血立刻洒满门窗,他的头也骨碌碌的滚向一旁。
第二十四章 吞吴
鲜血激飞,断颈中一道血泉喷涌而出,于半空中忽又被剑气碾碎,炸成无数血珠,看起来就宛如盛开的烟花!
血珠如雾一般飘落,弥漫了每个人的眼睛。
李奇徽的头颅缓缓滚到第五小楼脚下,他的眼睛竟是瞪着的,目中依旧留存着惊恐与不可置信。
他不相信自己会死在这里,也不敢相信竟有人为了一个**就要与自己的父亲为敌。
第五小楼凝视住地上的人头,眉毛紧紧皱在一起。
她不喜欢血腥味,可鲜血已沾湿了她的全身。
血腥正浓时,她就已冲出书房,李奇徽的头颅被她装在右手抱住的盒子里。
木盒是随便找的装书的盒子,密封并不算严实,她跑出去的时候鲜血就立刻从缝隙中滴落,鲜血不断滴在地面,就已示意出她离开的方向。
可她并没有发现这一要命的疏忽,她现在只想尽快寻个好地方,再将全身的血腥味洗刷干净。
安然之落在房檐上,立刻就看见书房门口一连串的血滴,也就在看见血滴的一瞬间,他已流星般掠了出去。
他甚至连看一眼李奇徽尸体的念头都没有。
也就在安然之飞出十余丈后,才又有几人依次落在房檐上,他们大多满脸汗珠,落在房脊上后,又立刻坐下。
他们便是追踪第五小楼的那几人,在被李奇徽哄走之后,立刻将事情禀报给安然之,谁知安然之听了,没有多问,也没有四处查探,竟是直接奔着李奇徽禁足的书房而来。
其中一人喘着粗气,道:“安总管这是什么轻功?我竟从未见过。”
又一人摇摇头,道:“别说你,我燕子赵四都没见过。”
那人回过身,上下打量着赵四,又拱手道:“原来是赵兄,赵兄那一套‘燕子三抄水’的轻功在江湖上可是大名鼎鼎呐。”
赵四哈哈大笑,张开嘴正想说点恭维的话,吸了一口气却忽然怔住,脸色又变了变,黯然道:“算了算了,我这等轻功在安总管面前,就比那乌龟还要慢些。”
那人叹了口气,道:“此等轻功未免也太惊世骇俗了些。”
就连他们也是第一次看见安然之显露武功,他们从未听说或看见过有什么人的轻功能一掠飞出六丈。
第五小楼发现这一疏忽时已跑到到围墙脚下,她现在想纵身飞出围墙,可也确实做不到,因为围墙的墙头上已站了一个人,一个似是凭空出现的人。
安然之落在墙头上,手里的折扇有节奏的拍打在手心,他盯住围墙下面的第五小楼轻轻的笑着。
墙边的柴房有一正提着灯笼的老伯,瞧见浑身是血的第五小楼朝他飞奔过来,立刻惨叫一声,竟倒在地上中昏死过去。
第五小楼瞧见了安然之,也没有多想,忽然回身往另一个方向跑去,也就在她回身的同时,安然之突然纵身掠出,立刻落在她面前一丈之外。
第五小楼暗自叹气,凝视住安然之,道:“阁下轻功倒是不错。”
安然之摇摇头,道:“倒也不是我的轻功太好,而是你的轻功着实太差。”
第五小楼凝视住他的眼睛突然瞪大,似是一下被人说到痛处,毕竟在烟雨楼小树林那么点大的地方,也不可能练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轻功。
她立刻将手中的木盒抛下,又握住剑,冷冷道:“我的剑法也不怎么样,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接我一剑?”
安然之立刻退后几步,目中露出惊色,又摆了摆手,道:“姑娘这一剑,世上恐怕没多少人能得接下。”
第五小楼想了想,道:“你见过我出剑?”
她没见过这人,但这人似又见过她的剑法,第五小楼暗自咋舌,只希望眼前这人别再是詹云然那种人物。
安然之闭上了嘴,不再说话,话多漏嘴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血珠混杂着汗珠从第五小楼额头上顺着脸颊缓缓流下,看起来非常狼狈,血腥味不断钻进她的鼻孔,每次呼吸都是一种煎熬,一丝杀意忽然在她眼中掠过。
汗珠滴落时,她的剑已突然出鞘。
风更急,呼啸而过,带着一阵阵剑气交错的声音。
第五小楼短剑顺风刺出,一人一剑就已顺势向前扑出,不知是人推着剑,还是剑带着起人,一道苍白的剑光就直取安然之的咽喉,剑还未到,凌冽的剑气就似已渗进了安然之的骨髓。
安然之一步步向后退,忽然振起衣袖,数道乌光从他袖中激射而出,奔着第五小楼右手的曲池穴而去。
无论谁的曲池穴被点住,那只手是绝对握不住剑的。
第五小楼却毫不在乎,她冷哼一声,短剑已随着数种变招封住安然之的逃路。
剑气更绝,只听“嘭嘭”数声,乌光被剑气所催,碎成无数碎片。
身后便是一座柴房,安然之已退无可退,他突然停下脚步,抄起手中的折扇,竟向着短剑剑锋扑来。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只不过安然之绝不是宇文夏,他明面上虽看不出表情,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微笑,但眼中的杀意却是毫不遮掩。
眨眼间,两人的距离已近在咫尺!
第五小楼短剑化刺为斩,这已是最后一剑,她坚信安然之绝没有可能躲过这一剑。
剑光匹练般斩出,削断了他的衣袖时,他的人霍然而起,凌空翻过第五小楼的头顶又拧身甩出一支短箭。
短箭飞出竟没有带出一丝的声响,在月光下箭尖反射出绿色的光,显然是渗毒的短箭。
第五小楼似怔在原地背对着短箭没有任何反应,昏死在地上的那个老伯不知何时爬了起来,正提起一柄通体透明金黄的长刀向着他身边掠过来。
第五小楼瞪大了眼睛,她已认出此人的身份,几乎就要跳起来喊出他的名字。
这人显然就是宇文夏。
她张开嘴,宇文夏就已从她身边掠过,刀光闪动,接着“叮”的一响,毒箭就已被劈落。
第五小楼回过头,道:“你怎么在这?”
宇文夏道:“我要是不在这,你就得死在这了。”
第五小楼忍不住狡辩,道:“要不是你突然出现,那一箭我肯定能躲过去。”
宇文夏道:“要不是你突然出现,我早就混进李府把案子查清楚了,又怎么会暴露身份。”
第五小楼摊开双手,道:“怪我咯?”
宇文夏没有理他,将她拦在身后,盯住安然之,拱手道:“安总管这手上和腿上的功夫在江湖上可真是少见。”
手上就是他那一手‘飞花落叶’的暗器功夫,腿上自然就是指他那一套‘迎风待月’的轻功。
宇文夏不止认出了这一套轻功,更是将他的暗器功夫也认出来。
身为神捕府的人,武功不一定要最强,但见识一定要是最广的。
安然之也拱手,道:“原来是神捕府的大人,不知这李府,有什么事情值得大人们如此费心?”
就算不认识人,他也已认出了宇文夏手中的金黄色长刀,这正是皇上赐予“苍鹰连城”的吞吴刀。
“吞吴”刃长三尺三寸,重九斤零四钱,刀刃薄且通体透明金黄,非常显眼也非常好认,他就已将飞鹰当成了苍鹰。
连城是个很难以对付的人,安然之心里非常清楚。
宇文夏道:“听闻这几天李府来了不少道上的人,还有些是朝廷缉拿的要犯,我等自然是要来探查一番。”
他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虽知道对方绝不会信,但这也是个无法被人抓到把柄的正当理由。
安然之笑了笑,道:“道上是来了不少朋友给老板祝寿,不过来的都是白道上的人,至于缉拿的要犯可是一个都没有。”
宇文夏道:“那还请安总管列一份名单,上报给我府上,也好让我等回去有个交代。”
安然之道:“明日一定送上。”
宇文夏点点头,拉起第五小楼的衣袖就要往墙边走去。
安然之忽然躬身,道:“大人是可以走了,不过您身后这人。”
他顿了顿,面露难色,道:“这人杀了我家少爷,就若是这么放她走,在老板那里我也没法交代。”
宇文夏回头打量了第五小楼一眼,又俯下身,低语道:“你杀了李奇徽?”
第五小楼抱起地上的血盒,又递给宇文夏,道:“脑袋都还在这呢。”
宇文夏叹了口气,道:“你怎么就......”
不等他说完,安然之抢着道:“大人您这可是私藏嫌犯,若是传出去,对神捕府的名声可不太好。”
宇文夏抬起头,瞪住他,道:“我怎么办案,还用不着安总管来教吧。”
安然之立刻躬身,道:“不敢。”
宇文夏又道:“现在初步怀疑她还与另一宗劫案有关......”
第五小楼一脚踢在他小腿上,狠狠道:“我怎么就又跟别的劫案有关了。”
宇文夏深深吸了一口气,忽又回身,堪堪道:“我说你能不能闭嘴啊,我在想办法把你带出去。”
第五小楼终于闭上了嘴。
宇文夏又回身,瞧着安然之,道:“我现在要把她带回去严刑拷打问出其同伙的下落,安总管意下如何?”
安然之又躬身,道:“大人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小民也只能这么回去交代了。”
他依旧非常恭敬的躬住身子,待两人在他身后走过后,他才忽然转身,道:“那我家少爷的脑袋......”
第五小楼立刻回头,打断道:“不行,这是呈堂证物,要带到衙门去的。”
血腥味逐渐淡去。
安然之依旧站在原地,他瞧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忽然轻轻笑了。
(PS:昨晚家里停电了,而且这章也写的太闹心了,感觉不是很好。)
第二十五章 喝汤
河岸边的风,永远是冰冷的。
有风,有雪,有月,虽无花,但却有人。
人浑身鲜血,手里有剑,还提着个血淋淋的头颅。
他们沿着河岸慢悠悠的向前走,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没有人会在半夜闲逛,也更没有人会浑身是血的提着个头颅在河边散步。
血腥味一直无法散去,她便找了两块布条塞进鼻孔,虽呼吸不畅,但至少闻不见血腥味,也舒坦了不少。
宇文夏瞥了她很久,终于忍不住道:“你杀了李奇徽?”
第五小楼承认:“是啊,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宇文夏道:“他什么时候惹到你了?”
第五小楼斜眼瞧着他,道:“他无时不刻都在惹着我。”
宇文夏叹了口气,道:“你知道他爹是什么人吗?”
第五小楼道:“我当然知道,李老板嘛,又不是没听说过。”
宇文夏道:“既然你都知道,那你怎么还去杀他?”
第五小楼停住脚步,忽又回头,盯住宇文夏,一字字道:“因为他该死!”
宇文夏瞅着她手里那颗表情扭曲的头颅,忽然叹了口气,道:“你杀了就杀了,干嘛要把他的脑袋也带上。”
听见他说到这头颅,第五小楼立刻将手里的头颅提起来,用李奇徽那双死鱼般的眼睛对准宇文夏。
她接着笑了笑,道:“这可是客户的要求。”
宇文夏目光闪烁着,道:“客户?你什么时候成了刺客了?”
第五小楼道:“为了还债。”
宇文夏吃了一惊:“还债?你欠谁钱了?怎么不来找我?”
第五小楼道:“这债,用钱可还不清。”
宇文夏道:“什么债?”
第五小楼将头颅放下,淡淡道:“人情债。”
宇文夏当然知道这世上最难还清的便是人情债,他又叹了口气,道:“就算你要去杀他,也应该先跟我说声吧,就算不跟我说,告诉连城他也会帮你解决的。”
第五小楼忽然似有些怒了,从怀里把飞鹰令掏出来又摔在他脸上,狠狠道:“下次你让我去哪的时候,能不能把那地方在哪给仔仔细细的说明白?我在燕城转了一天都没找到你说的那什么神捕府到底在什么地方。”
宇文夏这才想起,神捕府的位置若没人引导,确实是不太好找,他讪笑着,挠挠头,将令牌上的血迹擦干净才收进怀里。
第五小楼不禁摇摇头,又转过身去,眺望着月下的波影,道:“我那时候还不知道你已经混了进去,以为你还在树上蹲着呢。”接着,垂下头黯然道:“真是对......”
宇文夏没有让她说完,打断道:“这次还是要多谢你。”
第五小楼立刻抬起头,眉头挑了挑,道:“谢我干什么?我可不是那种需要安慰的人。”
宇文夏道:“还记不记得在客栈那一战。”
第五小楼道:“我当然记得,最后还让那个血衣楼的刺客逃了。”
说到最后,她似是忽然想起什么,立刻瞪大眼睛,道:“你是说?安然之有可能就是血衣楼的那个刺客?”
无论是身材还是武功套路,安然之都与之前遇见的那个刺客有非常高的相似度。
两人使得都是暗器,轻功又同样令人咋舌。
宇文夏轻轻摇头,道:“血衣楼刺客使的是‘漫天星’和‘流风回雪’,但安然之的套路是‘飞花落叶’和‘迎风待月’,这二者看上去非常相似,但实际上完全不同。”
第五小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轻轻皱著眉头,道:“说了这么多,那他到底是不是那个刺客?”
宇文夏道:“我觉得,他虽不是客栈那个刺客,但他也绝对与血衣楼脱不了干系。”
第五小楼长长“哦”了一声,继续听他说着。
宇文夏又道:“我调查了血衣楼好几年,发现他们的人都有一个同样特点。”
第五小楼道:“什么特点?”
宇文夏道:“轻功,举世无双的轻功,并且都是已失传的轻功。”
第五小楼不禁动容道:“就连失传的轻功你都认得出来?”
宇文夏笑了笑没有话说,又看向远方。
远方的月已西沉,看起来就好似挂在不远处的房檐上。
明月虽易沉,但每天都必将重新升起。
可人的心呢?
苏小朵的心自从那晚沉下去后,就再也没有升起过一次。
小屋里没有点灯,却在烧着炭火。
床前竟摆着一口大锅,锅里的水沸腾了不知多久,苏小朵就坐在一旁,目光呆滞着盯住沸腾的大锅。
锅旁有桌,桌上有刀,刀边有碗,碗里有面,是刚刚拉好的新鲜面条。
第五小楼走进来的时候,她立刻就笑了,因为她已看见了第五小楼手里提着的那个头颅。
是仇人的脑袋!
屋子里着实有些诡异,第五小楼迟疑着,最终还是将李奇徽的脑袋轻轻放置在桌上。
这脑袋里的鲜血早已流尽,李奇徽那张脸死灰般惨白,一路上的颠簸又将他的两只眼睛挤出眼眶,就这么晃荡在脸上。
第五小楼倒也很想把这两个眼珠塞进去,但也实在下去不手。
苏小朵将他的脑袋紧紧抱在怀里,嘻嘻的笑着,忽又伸出舌头将外面晃荡的一颗眼珠舔进了嘴里。
第五小楼大惊失色,刚想说话,就听见“咕咚”一声,那颗眼珠子就已被囫囵个吞进肚里。
第五小楼面色变了变,道:“你要他的脑袋,到底是想干嘛?”
苏小朵看了她一眼,笑意更浓,不断发出“嘿嘿”的声音,又将另一颗眼珠子拔下递给第五小楼。
第五小楼立刻摇头,又立刻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吃过晚饭了,现在还不饿。”
于是那颗眼珠子又进了苏小朵的嘴里。
第五小楼已开始明白屋子里这口大锅是干什么的了,她很想扭头就走,可苏小朵已将一个小碗塞进了她的手里,就像热情的主人,想留下客人吃顿晚饭。
只是这菜,实在是难以接受。
苏小朵抓住脑袋上的头发,用力扯出,头皮连带着脸皮立刻就被扯下丢在一旁,她又拿起了刀,刀光如匹练的一转,鼻子和两只耳朵竟被她砍下,纷纷落在桌上。
冷汗从第五小楼的额头渗出,脸色苍白如纸。
她终已明白,苏小朵心中的仇恨,能迫使她做出任何事情。
鲜血淋漓的人头被苏小朵拿在右手,她左手揭开大锅,第五小楼就透过喷涌的水蒸气看见了里面的东西。
锅里除了沸腾的开水,竟还有不少的香料。
若不是这主食实在诡异,第五小楼真想伸出大拇指称赞一声。
脑袋扔进锅里,两个空洞洞的眼眶就与第五小楼对视着,她终已忍不住了,忽然转身夺门而出。
室外依旧寒冷,有冷风掠过她的身体,这才让她翻滚的胃好受了不少。
宇文夏一直在门外等她,看见她跑出来后就捂着肚子蹲在地上,不禁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第五小楼额头冷汗不停,眉头紧紧皱住,又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没,什,么。”
“哦,那我进去看看。”
这句话说完的时候,宇文夏的人就已走进屋内,第五小楼来不及喊他,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慢慢靠近那口大锅。
果然不出第五小楼所料,只见他的背影忽然怔住,很快又扭头就跑出屋内,最后还是同样蹲在她身边干呕不止。
过了很久,第五小楼才站起来,她轻轻吐出一口气,踢了一下脚边的宇文夏,道:“好点了没?”
宇文夏霍然起身,笑嘻嘻的看着她,道:“还行。”
第五小楼又踢了他一脚,狠狠道:“都什么时候还开玩笑?很有意思吗!”
宇文夏摇摇头,笑道:“没意思,一点都没意思。”
第五小楼暗自叹了口气,又眯上了双眼,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宇文兄你家应该挺有钱的吧?”
“何止是有钱。”宇文夏心里这么想,但嘴中却道:“稍稍有点闲钱而已。”
第五小楼很想又踹他一脚,但她忍住了,眼珠子却忍不住转了转,道:“帮我个忙吧。”
宇文夏点点头,道:“不用你说,这件事我也知道你要我帮什么忙了。”
第五小楼拍着他的肩,笑道:“那就多谢宇文兄了。”
宇文夏点头不停,道:“应该的,应该的。”
第五小楼道:“花的钱就都记我账上吧,我先欠着,有钱了再还给你。”
宇文夏道:“好!”
虽答应下来,但至于能不能收到钱宇文夏根本不会在乎。
“待会跟我走吧。”
“哦?去哪?”
“带你去看鸽子。”
“你是说神捕府?”
“对!”
“去那干嘛?”
“有人想见你!”
“谁?”
“苍鹰连城!”
这时候,院子外就忽然有了辆马车。
第二十六章 凌霄
第五小楼。
年龄:约十七八。
武功:无门无派,武功自成一格。用短剑,剑法诡谲,实力可入地字榜前三。
身世:家境不详,自幼被收养于烟雨楼中,不知从何处习得剑法。
特征:喜欢喝酒,剑不离身。
性格:爱多管闲事。
李极将仅仅扫了一眼,又将这张写着资料的纸慢慢揉成纸团,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安然之道:“您看完了?”
李极道:“看完了。”
安然之躬身道:“这人似是初出江湖,我们能弄到手的资料也只有这些。”
李极道:“不错。”
安然之试探着问道:“不知对您是否有用?”
李极闭上眼,也闭上了嘴,手指有节奏的在桌上来回敲打。
安然之道:“一点用也没有?”
李极道:“一点用都没有。”
安然之垂下头不再说话。
李极突然睁眼,站起来,来回踱着步子,淡淡道:“你这资料遗漏了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安然之头垂的更低。
李极道:“她有个朋友。”
安然之立刻抬头,道:“只是一个朋友?”
李极道:“她这个朋友,我们绝不能惹,也惹不起。”
安然之似有些吃惊,道:“就连老板您也?”
李极忽然坐下,道:“不只是我,就连二皇子也不会去惹他。”
安然之更吃惊,瞪大眼睛,道:“就连二皇子也惹不起他?”
李极摇摇头,道:“二皇子根本不会去招惹他。”
安然之道:“他们是朋友?”
李极冷笑道:“不止是朋友,还是兄弟。”
安然之想了想,忽又深吸一口气,迅速道:“那诸葛夏就是几年前跟皇上闹翻,独自一人出来闯荡江湖的三皇子宇文夏?”
李极道:“三皇子只有一个!”
安然之叹道:“那少爷的仇,岂不是......”
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也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他已看见李极手中的纸团被捏的粉碎。
李极忽然闭眼,似是不愿让人看见他目中的悲伤,可他的手,他的嘴唇依旧在颤抖着。
这是他唯一的儿子,也是十几年前对自己亡妻的承诺。
那句话他依然记得,现在也似环绕在他耳边,可他不但没有遵守好这份承诺,也失去了自己的儿子。
暮色已渐临,连那天边最后一抹夕阳也消沉下去。
屋外无灯,屋内也没有燃灯。
满园的梅花,也似渐渐失去颜色。
李极忽然道:“先把这件事压下去,十天后的寿宴照开不误。”
安然之道:“知道这件事的不少,特别是三皇子......”
李极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能杀的就杀,不能杀的也要让他永远说不出话来,至于三皇子......”
他沉吟了许久,又道:“先不去管他。”
安然之道:“但那个贱人?”
“杀了她!”
“如何杀?”
“你去!”
“我去?”
李极沉默。
安然之似已明白,他抱拳躬身,一步步向后退出小屋。
屋内应沉默,却未沉默。
黑暗中忽有一人道:“他是个不错的人。”
李极笑了笑,道:“我以前最信他,可我现在最信你。”
那人从屋顶轻飘飘落下,站在李极面前,又道:“哦?为何?”
李极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反问道:“你记不记得,你跟了我多久?”
那人显然不知李极为何要问这种问题,他回忆了会,试探着道:“四年?”
李极轻轻点头,道:“是四年零七个月又十五天。”
那人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静静听着。
李极又问:“你知道他跟了我多久吗?”
那人道:“比我久。”
李极道:“他跟我已有五年两个月零三天。”
那人不敢开口,眼中立刻露出惊讶之色。
李极道:“我在你身上花了两万五千两银子,这四年间你换了三十二个女人。”
那人承认。
李极道:“而他呢?”
那人不知,只好摇头。
李极又笑了,道:“几年前我就跟他说过,他要银子,要女人,只要跟我说,我都照给。可他在这几年间一共只用了我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银子是个什么概念?连一壶好酒都买不起!
那人忍不住道:“也许他不喜欢花钱?”
李极道:“可他也没有女人!”
那人张开嘴,又立刻闭上,一个男人不要钱也不要女人,那他出生入死是为的什么?
权力!
答案呼之欲出,但那人却更不敢开口。
男人若是有了权力,那还有什么得不到的?
可安然之又真的是想要权力吗?亦或是为了其他什么东西?
李极冷笑道:“看来不少人惦记着我家这点东西呢。”
那人也跟着冷笑起来,道:“您的意思要我做掉他?
李极道:“你有把握?”
那人道:“有。”
李极摇摇头,道:“你没有。”
那人又沉默了,李极说他没有,那他就是没有。
李极道:“所以我只要你盯住他,查清楚他和秋天到底是种什么关系。”
那人不甘心道:“只是盯住?”
李极轻声笑道:“我知道你‘凌霄剑客杜少清’还没有被逐出师门时,就已经在江湖上断了藏剑山庄的五把剑和临海莫家的七把刀。”
杜少清承认,他没有谦虚,也没必要谦虚。
李极道:“我也是在昨天才知道,他不仅会武功,还是个高手。”
杜少清道:“有多高?”
李极道:“不比你低!”
杜少清道:“他以前从未展露过武功?”
李极道:“从来没有,就连我以前也不知道。”
杜少清道:“您不问?”
李极道:“为何要问?”
不等他开口,李极又道:“他既然准备显露武功,那就必定是先准备好了天衣无缝的理由,我又何必再问?”
杜少清道:“可他为什么要现在这个时候展露出武功?”
李极道:“给一个人看。”
杜少清道:“谁?”
李极道:“宇文夏!”
杜少清道:“我知道他在神捕府当差。”
李极点亮一盏残灯,凝视住烛火,淡淡道:“你也应该知道,神捕府这二十年来最首要的任务便是铲除血衣楼。”
杜少清目中充满疑问,道:“血衣楼?”
李极道:“神捕府现在怀疑我与血衣楼有染。”
杜少清道:“您连神捕府的事情都知道?”
李极道:“就算是鹰巢,我也有朋友。”
杜少清目中又不由的升起几分敬意,神捕府的鹰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接触到,也更不是什么人就能与鹰交到朋友。
他想了想,道:“那这又和安然之有什么关系?”
李极道:“他使得是暗器,轻功又是在多年前失传的轻功。”
杜少清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光亮,血衣楼在江湖上出现已有二十年,他们的武功特点并不是什么很秘密的事。
杜少清道:“覆巢之岂有完卵!您若是被神捕府盯上了,他又怎么逃得了?”
李极道:“恐怕,他与那秋天同样都只是棋子罢了。”
杜少清道:“是同一人的棋子?”
李极轻轻摇头,道:“有可能,但不一定。”
杜少清道:“他们只是为了这李家的产业?”
李极道:“我不知道这是为了削弱二皇子的势力,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觊觎李家的产业,又或是看上了那一件东西。”
杜少清道:“您能确定是谁?”
李极忽然笑了,笑道:“不需要知道背后那人是谁,只要知道我身后的背景是哪位爷就行了。”
杜少清也笑道:“二皇子殿下再有七天就要到燕城了。”
李极冷哼一声,低吼着道:“到时候,不管是谁干的,都得给我儿子陪葬!”
残灯被突然吹灭,杜少清会意,便躬身默默的退了出去。
他已让杜少清明白了一件事。
李老板真正信任的属下,只有他杜少清一人!
他知道就凭信任,金钱,和女人就可以换取一个手下的绝对忠心。
屋内终已平静,李极一闭上眼就仿佛看见他的仇人倒在地上,就倒在自己的血泊中。
(PS:这章写的头痛,要是出了什么BUG,请尽快提出来,我马上就改。)
(PS2:下一卷一定要先把大纲写好!)
第二十七章 霹雳
这是一柄怎样的剑?
黑鱼皮鞘,白玉吞口,形式复古,汉玉制成的剑鄂上雕刻着残月的花纹。
剑柄上缠着一层柔软的丝线,可使得握住剑时更容易使力,并且还能吸干手心沁出的汗渍,大多数懂剑的人都懂得用这种法子握剑。
剑在鞘中,手也没有摸到剑身。
可连城立刻就感觉到森寒的剑气正渗进自己的手心,他的手停留在短剑上空三寸处再难进分毫。
若是能狠下心来,不顾这刺骨的剑气,他就可以摸到剑身。
可他不敢!
他心里已估算出来,若是将这柄剑握在手中不出三刻钟,他的右手所有的血管筋脉就会被这剑气摧毁,甚至会冻住他的骨髓!
没有人握住剑,第五小楼仅仅只是在一旁打量着。
剑摆在桌上,本身仿佛就有了生命。
既有生命,就有力量!
这股莫名的力量,就透过剑气展现出来。
连城的手已冰冷,更已苍白,甚至在不停的发抖,他面露骇然之色,立刻将手抽回,又塞进怀里,感受到手心的温度在缓缓恢复,他的脸色才缓和不少。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连声音都有些沙哑:“这剑!”
第五小楼立刻抢着道:“如何?”
她虽有些着急,但却面带喜色,毕竟能被这么一个天下闻名的武器收藏家夸奖可不是什么易事。
连城见识过无数种的武器,仅仅是剑这种兵刃,他家中便收藏了上百柄,就连藏剑山庄的圣地“藏剑阁”他也参观过多次。可他从未见过如此令人胆寒的短剑。
他现在终已明白,自己送给宇文夏的那柄长刀断的不冤。
连城还没有回答,宇文夏却也抢着道:“到底如何?”
这时候,连城才将那口气缓缓吐出,一个字一个字的道:“天下无双!”
第五小楼跳起来,又将阿吉剑抄在手里,抱在怀中,坐在一旁哈哈大笑着。
宇文夏看了看第五小楼,又看了看连城,有些不可置信的道:“就连你也这么说,难道这剑真就如此厉害?”
连城道:“如果鱼肠和这把剑摆在我面前让我选,我会毫不犹豫的将鱼肠剑扔进鱼塘里去。”
鱼肠剑乃武林至宝,号称“天下第一剑”,藏剑山庄也因此剑闻名江湖两百余载。
可就是如此神兵,从连城口中说出就如同一堆废铁。
宇文夏已说不出话来,只能怔在原地瞧着第五小楼手里的阿吉剑。
连城微笑着,等她笑声停住,忽然道:“你这剑有没有名字?”
有生命的东西,都应该有个名字,不管是剑还是人。
这柄剑却有个人名。
第五小楼嫣然道:“阿吉!”
连城终于笑出声:“倒也是个有趣的名字。”
他笑的有些黯然,忽又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我连城纵横江湖这么些年,竟从未听说过一个叫阿吉的人。”
宇文夏仿佛有些着急,立刻道:“不知道并不代表不存在,只要去找,我不信就是神捕府也找不出他来。”
第五小楼却摇头道:“没关系,你们也不用这么费心去找。”
连城道:“哦?你不想再见他吗?”
这句话虽是在问第五小楼,可他也同样在心里这么问自己。
他当然想见,就算自己使的兵器不是剑,他也很想见识一下这位能铸出如此神兵的铸剑大师。
第五小楼道:“我有一种感觉。”
连城道:“什么感觉?”
第五小楼想了想,道:“他只有想让你见到,你才会见到,他若不想,你就是找遍天涯海角也找不到他。”
宇文夏不禁点头道:“好像境界很高的人都有这个毛病。”
连城笑着接道:“没这个毛病的人,境界都高不起来。”
第五小楼笑了,宇文夏也跟着笑了。
往往只有那种超凡与尘世间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大师!
笑声停住后,云房里就有些冷清。
这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就是轻轻的敲门声。
连城背对着门,却没有回头道:“进来。”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沉稳而又威严。
第五小楼好奇的打量过去,却发现连带着宇文夏也变得沉稳不少,眉宇间似是忽然带上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气。
门打开,那人走进来径直走到连城身边,他俯身在连城耳边,却迟迟没有开口。
宇文夏抬头对着她笑了笑,目中带着歉意。
第五小楼也笑了,点点头,立刻起身走出房间,又将门关上。
她并没有责怪他们,这毕竟是神捕府的公事,她没必要听下去,也根本不能听下去。
难得无风,冬日初升的太阳就悬在屋檐边上,说不上刺眼,却有着些许温暖。
过了很久,进去那人忽然打开门,立刻就瞧见了趴在一旁围栏上的第五小楼,他又走近几步,道:“姑娘,老总说你可以进去了。”
第五小楼还未说话,就看见他立刻回身走出去,似是根本不愿跟她多说一句。
桌上已多了张纸。
宇文夏朝她招手道:“基本上都已经查清楚了。”
第五小楼快步走近,坐下去道:“查清楚什么了?”
宇文夏道:“查出来你最近怎么会这么倒霉。”
第五小楼长长“哦”了声道:“我这些天也基本上猜到了些许。”
这些天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是莫名冲着她来的,就算是再傻的人也会应该想到些什么。
宇文夏将桌上的纸收起,笑着道:“你先说说你猜到的。”
第五小楼只说了一个名字:“秋天!”
宇文夏眼睛忽然亮了,道:“继续。”
第五小楼想了想,道:“她是在借我的手,不仅可以削弱李极的势力,还能转移李极对她的注意。”
连城忽然打断道:“她不仅是在利用你,也在利用我们神捕府。”
第五小楼吃了一惊,道:“神捕府她也敢利用?”
连城道:“她透露给我们消息说,李家与血衣楼有染。”
第五小楼道:“她说的倒有可能是真的,只是,你们明知道被她利用......”
连城轻轻叹气道:“事关血衣楼,哪怕是被人利用,我们也不得不查。”
他闭上了嘴,宇文夏瞥了他一眼,又接道:“若是他真与血衣楼有染,那我们也只能公事公办了。”
话说完,宇文夏示意第五小楼继续说下去。
第五小楼看着他道:“那天晚上,她骗我你在李家出事了,本以为我能进到李家去救你,以我的轻功,就这么在李家找人是肯定会被发现的。”
宇文夏在笑,很得意的笑。
他似已明白,自己在第五小楼心中肯定占有重要的位置。
第五小楼瞧着他的眼神也变得奇怪,又道:“可她根本没有料到我竟然在外面就遇见了你。”
宇文夏立刻接道:“她知道你认识苏小多和苏小朵,也知道他们若是因为你出事,你肯定会感到内疚,会为他们报仇!”
第五小楼叹着气道:“她的目的现在已经达到了,我杀了李极的儿子,现在我估计他现在对我恨之入骨。”
李极现在也确实恨不得生啖其肉,杀了他儿子不说,居然还将他儿子的脑袋拿去熬汤,这事搁在谁身上都会三尸暴跳。
“但还有一件事你不知道。”
“还有什么事?”
“她的目的!”
“目的?”
这件事第五小楼确实也没这么想过,只觉得秋天是为了李家的产业。
宇文夏神秘的笑着,将手里的纸摊在桌上,道:“她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这个!”
第五小楼立刻看过去,只见这纸上只写了三个字。
“震天雷”
第五小楼抬头瞧向宇文夏:“这是什么东西?”
宇文夏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道:“你知不知道四十年前的燕南霹雳堂?”
第五小楼不知。
她对江湖所有的认识都来自于那本叫做“江湖志”的刊物,江湖志上没有提及的,她自然也不会知道。
“霹雳堂的每一任堂主都姓李!”
“就是现在的李家?”
宇文夏微笑着点头。
第五小楼轻皱着眉,道:“可你还是没说这震天雷到底是什么?”
宇文夏道:“要知道这震天雷还必须要先从李家的产业说起。”
第五小楼想了想,道:“我记得,李家的产业是煤炭生意?”
宇文夏道:“他有很多的矿洞,要开矿,自然就要用到火药!”
第五小楼瞪大眼睛道:“是不是摆在那,忽然一下就能把石头炸开的东西?”
宇文夏也瞪大眼睛道:“你也知道?”
第五小楼不想回答,她知道能爆炸的东西绝对比他要多。
“几十年前,李家有一位天纵奇才的先祖,竟将几十斤重的炸药,浓缩到手掌这么大小,只需一枚便能将天下第一高手炸死,并且,只要是有手的人稍许训练就能用这东西。”
“这不就是手雷吗!?”
“手雷?倒也贴切,不过江湖上都叫它震天雷!”
“不过既然有这么逆天的东西,霹雳堂又怎么会消失?”
“也正是因为它太过逆天,遭到当时全江湖围攻。”
“后来呢?”
“后来震天雷的制作方式就失传了,江湖上再也没了霹雳堂,只剩下一个燕城李家。”
第五小楼忽然眯住眼睛,道:“难道你们朝廷就不想要这东西吗?”
连城笑了笑,道:“当然想要,只不过......”
第五小楼道:“只不过怎么了?”
连城摊开双手,道:“只不过最后几枚震天雷和制作图纸在李家的地道里一齐被炸毁了。”
第五小楼目中有些疑惑,道:“既然都已经没了,他们还在找什么。”
连城道:“兴许还留着些蛛丝马迹呢?既然她要找,就让她去找,我们只要在后面跟着她。”
宇文夏抢道:“等她找到了,咱们再抢过来不就行了。”
第二十八章 偷听
这又是一把怎样的刀?
此刀锋长四尺三寸,重十斤零四钱,刀刃薄且通体透明金黄。
大周开国皇帝出征吴国前命名匠所铸的宝刀,取名“吞吴”意为一举吞灭吴国。
书上是这么记载的,至少在一刻钟之前这柄刀也确实是这样的。
现在它却断了,是被剑削断的。
原本四尺三寸的刀锋,就只剩下了三尺七寸。
刀剑相触时,两人只是听见“叮”的一响,一小截金黄色的刀尖立刻呼啸着划过树梢。
宇文夏怔在原地,第五小楼也怔在原地,两人抬头看着,看着那金黄色刀尖在空中划出一抹金黄的弧线,最后无声息间沉入护城河中。
短剑入鞘时,第五小楼的脸也已红了,她的目光不停闪烁着,瞧着怔在原地的宇文夏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时候似乎无论说什么都是在嘲讽。
没有人胆敢去嘲讽大周始皇的佩刀,也绝没有人能想到名震天下的吞吴刀竟能如此干净利落的断在一柄短剑刃下。
宇文夏回过神时,断刀也已归鞘。
他又双手捧住吞吴刀上下掂量了两下,忽然叹气道:“改天得去做个新的刀鞘。”
他居然还在笑,只不过这笑容太过于苦涩。
以至于第五小楼忍不住安慰:“我现在就去把那截刀尖捞上来,况且北都这么多名匠,说不定还能修好。”
话还未说完,她就俯下身子开始脱鞋卷裤腿,看起来似是真的要淌进冰冷刺骨的河水将刀尖捞上来。
宇文夏不笑了,拉住第五小楼的肩膀,道:“没关系,我家还不缺这点修刀的材料。”
第五小楼瞧着他,眼睛眨了又眨,试探着道:“真的?”
宇文夏摊开手道:“你觉得呢?”
第五小楼道:“我觉得你说的是真的?”
宇文夏道:“当然是真的!”
第五小楼只得把鞋穿好,嘴里又嘀咕着:“那倒也是,这天下还有什么东西不是你家的。”
斜阳满天,冷风却更急。
冬季的确是个不适合出门的季节。
本是出来比试武功的两人,还没开始,却又变成了闲逛。
两人有说有笑的在道上走着,也许他们本就是出来闲逛的?
上午。街道两旁已摆起不少摊子,有卖饼的,卖肉的,也有买酒的。
难得的是第五小楼手里拿着的竟不是酒而是饼。她狠狠咬掉半块饼,嘴里还嘟囔着:“说起来,这种东西你也吃的下去?”
宇文夏比她吃的更香,笑道:“我前些年在江南办案的时候草根都啃过。”
第五似乎更感兴趣了,忽然凑过来,低声道:“不过话说回来,你放着好好的皇子不当,怎么就跑出来当了个捕快?你爹,没意见吗?”
宇文夏淡淡道:“当然有。”
第五小楼道:“那你还?”
宇文夏仿佛笑了,道:“你知道哪是种什么地方吗?”
第五小楼立刻道:“不知道!”
宇文夏苦笑着道:“你最好还是别知道了,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第五小楼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是不是好地方?”
宇文夏没有回答她,他的表情忽然变得非常奇怪,因为他看见了一个很奇怪的人。
第五小楼忍不住扭头看向身后,大街上熙熙攘攘一片,她瞧了很久也没有瞧出什么异样。
宇文夏忽然道:“你猜我看见谁了?”
第五小楼不禁笑道:“你这是大白天见鬼了吧?”
“一个比鬼更不应该出现的人。”
“谁?”
“安然之!”
果然是个不该出现的人,第五小楼的手悄悄摸到了剑柄,忽又扭过头仔细的打量着大街上每一个人的相貌。
宇文夏笑了笑道:“别看了,你是认不出来的。”
“为什么?”
“他易容了,你若是只看他的脸,当然看不出来。”
第五小楼的目中充满惊讶:“就连易容的人,你也认的出来?”
宇文夏并不谦虚,他抿了一口茶水,笑着点了点头。
第五小楼道:“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宇文夏耸耸肩:“神捕府秘技之一,当然不能随便告诉你。”
神捕府几乎每一个人都会这一套秘技,若是连人都认不出来,还抓什么人?
第五小楼的眼角跳了跳,瞧着宇文夏的目光中充满了鄙夷:“那他为什么会在这?”
宇文夏倒是毫不在意她的目光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但我知道他似乎并没有看见我们。”
第五小楼皱着眉道:“似乎没有看到?”
宇文夏往她身后瞧了眼道:“就是看见了,但非要假装没看见。”
第五小楼道:“会不会是个陷阱?”
宇文夏又笑了笑,道:“就算是陷阱又如何,我出道至今抓过的高手也不下三十号人,哪一次不是龙潭虎穴?”
不等第五小楼说话,他拎起长刀走出去,头也不回的道:“你先回去吧,我会会他。”
第五小楼没有说话,反而抱着剑默默跟在他身后,就像是要以行动来回答他。
走过街头,宇文夏忽然叹了口气,道:“不是说让你回去吗,你跟上来干嘛?”
第五小楼眯着眼,淡淡道:“我怎么就不能去?”
宇文夏道:“那里太危险了。”
第五小楼道:“正是太危险了,所以我才要去。”
宇文夏怔了下,还没反应过来却又听见第五小楼道:“你别乱想,我朋友的可不多,死一个可就少一个。”
宇文夏终于忍不住笑了,目中充满了欣喜,虽没有笑出声来,可嘴角却止不住的上扬。
第五小楼脸仿佛红了,又踢了宇文夏一脚,狠狠道:“再不走人就追不上了!”
安然之并没有故意躲着二人,事实上他这种程度的易容术也根本没必要躲,若不是宇文夏指出来,第五小楼打死也不会相信巷子里那个跛脚的卖菜老伯居然就是轻功举世无双的李府总管安然之。
他双手拎着菜篮,艰难的在巷子中挪动,身旁时不时有路人向他打招呼,他都笑着一一回答,看上去似是在这里住了多年的老住户。
难道他已在这住了多年?他为何会掩人耳目潜入这不起眼的小巷?莫非血衣楼的秘密联系点就在这里面?
第五小楼不知,宇文夏也是一脸迷惑,所以他们二人就趴在房檐上,盯住小巷中的安然之,想看看他究竟是要去哪。
不起眼的小巷,不起眼的老伯,就连他进去的小院同样也是这么不起眼。
他走进院子,原本佝偻着的腰忽然挺的笔直,小院里的屋子门虚掩着的,他面带喜色立刻箭步蹿进屋子,两人在屋檐上就听见“吱呀”一响,门就已被关上。
第五小楼忽然看向宇文夏,却发现他也在看着她。
她刚想开口,却听见宇文夏轻声道:“我下去看看。”
他说完这句话,人就已在半空中,突然凌空翻了几个跟头,又轻飘飘的落在小院里。
第五小楼暗骂一声也纵身跃出,两个起落后才勉强落进院子。
院子虽小却很简洁,一排刚刚洗过的衣物就晾在院子一旁,衣物多为裙装,能看出这家院子里常住的应该是个女人。
屋内有谈话声传出,除了安然之的声音,果然还有女人的声音。
第五小楼听的并不太清楚,正想走近几步仔细听听,却被宇文夏忽然拦住。
她轻声道:“出什么事了?你听到什么了?”
宇文夏表情诡异,眼里却带着笑意,低语道:“算了,你还是别听了。”
“凭什么我不能听?”
“因为现在不适合听。”
“咱们这是偷听,这也分场合?”
“因为他们马上就要开始了。”
“开始什么?
“开始一件不能偷听的事”
“什么事不能偷听?”
“你一定要听听?”
“听听怎么了,说不定还能听见什么线索。”
宇文夏眼中笑意更浓了,侧身道:“随你。”
第五小楼凝视住他那张笑脸,缓缓向屋子走近几步,还未靠近就听见了一连串床摇晃的“吱呀”声。
她扶住额头,忽然扭头怒视宇文夏,后者躬住身子又捂住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果然不适合偷听!
第二十九章 屋内
一只猫忽然跃上房檐,仿佛是听见了什么,还没来得及伸个懒腰,忽又惊叫一声跳下房檐,靠着墙边小跑着溜出院子。
猫也会觉得尴尬。
第五小楼和宇文夏当然更尴尬了。
她瞧着那只猫,恨不得自己也跟着它悄悄溜出去。
偷听人家上床本就是一件非常尴尬的事,何况还是两个人在偷听,更要命的居然是一男一女在偷听。
第五小楼斜眼瞥着宇文夏,轻声道:“人家安大总管出来玩,我们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宇文夏轻笑道:“安大总管出来玩,去落凤阁不就得了,又何必精心易容一番跑到这种地方玩。”
第五小楼想了想,只好闭上嘴。
宇文夏道:“他易容来这显然是不想让李极知道。”
第五小楼道:“不是怕被我们认出来?”
宇文夏摇了摇头,道:“若是怕被我认出,走过我眼前时又何必故意露出破绽。”
第五小楼吃了一惊:“他故意让我们跟上?”
宇文夏道:“恐怕,他是想让我们知道些事情。”
第五小楼不再说话,她已经听见屋内的狂风暴雨忽然停住,几乎就在同时,屋门已被立刻打开,安然之就已站在门口。
从床开始摇晃,直至开门也就过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看上去这安大总管不但轻功快,暗器快,在床上也是同样的快。
安然之双手提住裤头,吃惊道:“你们怎么会在这?”
他眼睛瞪得很大,甚至倒吸了一口凉气,看起来就像真的不知道他们会跟着他一样。
第五小楼看向宇文夏,迟疑着:“我们......”
跟踪这种事情若是被人发现,怎么想都是自己理亏。
她当然没有这么厚的脸皮,犹豫之中又看向宇文夏,竟发现他居然神情凝重,满脸正气,仿佛占理的是他们这边。
宇文夏冷哼道:“我还想知道安大总管为什么会在这?”
安然之脸色变了,似是真的理亏一样,叹着气道:“这事......”
这时候,屋内那女人已整理好衣裳,缓步走出来搂住安然之的手臂,柔声道:“然之,这两位是你的朋友吗?”
她的目中充满柔情,双手牢牢搂住安然之,仿佛是新婚的妻子在搂住她的丈夫。
安然之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不少,低头柔声道:“这两位是我朋友,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我。”
两人对视着,又腻在了一起,仿佛眼前没有了别人。
第五小楼只觉得太过于肉麻,终于忍不住打断道:“这位是?”
安然之道:“这是我妻子。”
第五小楼很诧异,她想不到安然之这种地位的人竟会让妻子住在这里。
宇文夏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李府安总管,一不近女色,二不爱钱财,又怎么突然就多出这么个妻子?”
安然之脸色变了,又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二位还是进来说吧。”
第五小楼又看向宇文夏,这种时候显然宇文夏要比她更具有发言权。宇文夏表情依旧凝重,他盯住安然之的眼睛,盯了片刻忽然大步走进屋内。
前几日还是喊打喊杀的三人,怎么突然好像就成了朋友?
出于对宇文夏的信任和一丝想弄清楚真相的好奇,第五小楼暗自叹了口气,又抱住剑跟在他身后,快步走进去。
屋子里干净而精致,除了那张还是凌乱着的床,其他每样东西都恰好摆在应该它在的位置,屋子里无论任何一个角落都找不出一丝灰尘。
窗户是开着的,阳光透过窗台照进来,仿佛充满家一般的温馨。
三人相继落座,安然之笑道:“你们饿不饿?”
第五小楼脱口而出:“不饿!”
宇文夏却道:“是有点饿。”
第五小楼狠狠盯着宇文夏,眼神里仿佛再在说:“这种时候你也有心思吃东西?”
宇文夏倒是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
“没关系,方才我回来的时候,在街角看见你们只吃了一个饼,现在想必也饿了。”安然之笑着道:“本以为以我的易容术,你们是不会发现我的,却没想到你们还是跟了上来。”
他又看向他的妻子,柔声道:“今天来的都是贵客,做点好菜吧。”
妻子轻声应下后,又对着两人微微躬身,才走进厨房。
安然之目视着妻子离开的背影,忽然叹着气道:“你们有什么要问的,现在就可以问了。”
宇文夏凝视着他,冷冷道:“我只问你几个问题。”
安然之苦笑道:“别说几个问题,就是十几个问题也不是问题。”
宇文夏道:“你跟血衣楼是什么关系!”
安然之道:“既有关系,但又没关系。”
宇文夏一挑眉头:“哦?”
安然之摊开手:“我若真是血衣楼的人,又怎么会坐在这跟你闲聊。”
宇文夏点点头。
安然之道:“真正血衣楼有关系的是李极,我只不过是他手里杀人的工具而已。”
宇文夏道:“既然如此,你的武功又该如何解释?”
安然之想了想,道:“我的武功的确是出自血衣楼。”
宇文夏目光更锐利,慢慢的接着道:“那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安然之仿佛不敢直视他,瞧着桌面,低语着:“我只不过是跟他们学了些武功,说到底,我也只不过是李极的手下的杀手而已。”
李极的仇人很少,是因为死掉的实在太多了,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宇文夏道:“血衣楼的武功,可没那么容易传出来。”
安然之道:“李极当然付了报酬,足以让血衣楼将武功传出来的报酬。”
宇文夏似乎想到了答案,但他还是问了出来:“什么报酬?”
安然之忽然抬起头,一个字一个字的道:“震天雷!”
第五小楼不禁倒吸凉气,失声道:“那血衣楼岂不是......”
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没有人能比她更清楚这种东西会有多大的杀伤力。
宇文夏眉头轻皱:“前些天遇见的血衣楼刺客,看上去可不像有震天雷的样子。”
若是客栈那刺客扔出来的不是飞针,而是震天雷,恐怕当时没有一个人能或者走出客栈。
詹云然也不能!
安然之点了点头,道:“的确,我只知道,李极给他们的是制作图纸,我想血衣楼可能至今也没有真正做震天雷来。”
三人沉默下来,没过多久,就听见“吱呀”一声响,就看见他妻子推开了门,手里捧着一盘烧鸡缓缓走到桌前。
安然之抬起头看向他妻子,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心有灵犀,她放下烧鸡后又悄悄退进了厨房。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多问一句,也绝不会多问一句。她懂得男人做事,从来不喜欢女人多问。
第五小楼忽然问道:“她叫什么?”
安然之笑的非常温柔:“李小红,怎么样,是不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第五小楼怔了一下,又讪笑道:“呃,确实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她已用烧鸡堵住了嘴。
这烧鸡味道也确实不错,她吃了大半碗才想起宇文夏,再看向他,却发现他依旧低头思索着,看上去没有丝毫动筷的想法。
整碗烧鸡都被她一人吃完后,宇文夏就忽然笑了,讥诮着道:“那李极,又为何会选你?你这样子看上去可不像个忠诚的手下。”
第五小楼先是愣了一下,听见宇文夏没有在说自己,这才放好碗筷,又擦抹干净嘴巴。
安然之叹了口气,黯然道:“过去,我确实是李极手下最忠诚的那个。可是......”
宇文夏道:“可是什么?”
安然之继续叹着气:“可是我已经厌倦了,我已经厌倦了杀人,厌倦了这种生活。”
他看向厨房的方向,目光又变得温柔:“我现在只想带着她,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就这么和她度过余生。”
他笑了,笑的非常温柔,目中带着数不尽的期盼。
宇文夏刚想开口,却被第五小楼抢着道:“所以你易容就是不想让李极知道?”
安然之点点头:“李极已经开始怀疑我了,他派了好几个高手盯着我。”
第五小楼又道:“你那次在围墙边上故意显露血衣楼的武功,为的就是让神捕府的人知道?”
安然之道:“只有李家垮了,我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他看向宇文夏又道:“只是不得已才借用神捕府的力量铲除李家。”
宇文夏忽然起身,冷冷道:“铲除血衣楼,本就是我神捕府不可推卸的责任。”
两人走出屋子,只觉得外面的阳光仿佛更灿烂了。
第三十章 闲谈
日已西斜。
长街依旧喧嚣。
喧嚣的街边,有安静的两人,宇文夏在沉思,第五小楼仿佛也在沉思。
“安然之说的话,你信不信?”宇文夏刚才在问。
“我觉得能信,但不能全信,我见他目光闪烁,肯定是七分真三分假。”
为了不让宇文夏觉得自己是个容易上当的人,第五小楼迟疑着,故意做出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
“不对。”
“不对?”
“你来说说他说的哪部分是真的,哪部分又是假的?”
“这......”第五小楼不知道,因为她根本就是瞎掰的。
“他说的无论哪一句话,都是假的。”
“连一句实话都没有?”
“绝没有!”
现在他们都在沉思着,思索的对象当然是血衣楼,也只有血衣楼值得他们思索。
在大街上挤着绝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所以他们找到一家酒楼落座。
酒楼里人虽不多,但楼上雅座才是谈这种事的合适地点。
酒已上桌。
宇文夏仿佛笑了,道:“你有没有看出他的几处破绽?”
第五小楼倒了杯酒捧在手里,缓缓道:“他每一处都是破绽!”
又为了不让宇文夏鄙视自己,她又故作神秘的装作一幅了然于心的模样。
宇文夏这下真的笑了,笑道:“事实上他连一处破绽都没有露出来。”
“没有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
“其实他也露出了几处破绽。”
第五小楼终于怒了,酒杯被她狠狠砸在桌上,站起来指着宇文夏的鼻子,怒吒道:“你这是在逗我玩呢!?”
任谁被拆台这么多次都会发怒,更何况还是这么针对的拆台,连让人好好装个逼都不行。
宇文夏摁住她的肩,将她摁在座位上,又笑道:“开个玩笑而已。”
第五小楼的眼角在跳动,坐下去的时候还在不停冷哼着。
宇文夏喝了杯酒,道:“自他一开口我就知道他在说谎。”
第五小楼在喝酒。
宇文夏道:“无论是他的妻子,又或是他所说的话,全都是假的。”
第五小楼没有理他。
宇文夏正色道:“他这么多此一举,只会暴露出李极与血衣楼并无太大关系!”
第五小楼默默给他倒了杯酒。
宇文夏一饮而尽,又持杯沉吟着,他似是毫无头绪,但又仿佛想到了什么。
过了很久,他才喃喃道:“如果李极和血衣楼无关,在客栈那天晚上是谁要来刺杀秋天?”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第五小楼说话,等他抬起头时,却发现第五小楼似乎并没有听见他说些什么。
第五小楼慢慢捧起酒杯,慢慢喝了一口酒,又慢慢抬起头瞥着宇文夏,后者立刻露出勉强的笑容。
第五小楼对上他的视线,忽然也笑了,微笑着缓缓道:“不知道。”
虽然见过的次数也不算多,但宇文夏已对这道微笑非常熟悉,就差眯着眼睛了。
他当然知道这种微笑意味着什么,于是立刻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所以才来问问你。”
第五小楼又喝了一口。
宇文夏看着她喝完,接着道:“所以你有什么补充的吗?”
第五小楼淡淡道:“或许,那刺客不是来杀秋天的。”
宇文夏怔了怔,喃喃道:“不是来杀她的?”
第五小楼道:“你记不记得,那刺客根本没有对秋天动手。”
宇文夏想了想,又点点头。
他依旧清楚的记得,那刺客自出现后就一直在对詹云然动手,眼中似是根本没有秋天这人。
莫非是来杀詹云然的?
第五小楼又笑了,戏谑着道:“这你都想不明白,还是回你的大明宫好好待着吧!”
她笑的很得意,心情看上去也好了不少。
宇文夏目中也掠过一丝笑意,但立刻又被凝重取代,他非常恭敬的给第五小楼倒上一杯酒,又伸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第五小楼捧起酒杯,沉吟着,忽又道:“血衣楼和秋天,很可能只是目的相同,但又不是同一伙人。”
宇文夏道:“所以他们也在互相暗算?”
第五小楼点点头,道:“不错,血衣楼的人很可能在李家潜伏了多年,就只为了得到震天雷,突然插进来这么一个秋天,任谁都会觉得不爽。”
宇文夏摊开双手,道:“没有人会愿意将自己几年来积攒的心血拱手让人。”
血衣楼潜藏了这么些年,秋天难道不也伪装了这么多年吗?
“血衣楼想借助的是神捕府的势力。”第五小楼顿了顿,又笑道:“秋天就傻多了,居然把我拉下水,想让我来消耗李极的精力。”
宇文夏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缓缓道:“事实上,你也并没有让她失望。”
第五小楼冷哼一声,道:“既然如此,可以看出他们直今都没有得到震天雷。”
宇文夏道:“要想从李极嘴里撬出点东西可不容易,除非他想告诉你,否则你就是杀了他,他也不会说。”
第五小楼道:“那为什么不绑了他,关他七年八年的总会说出来的吧?”
宇文夏悠然道:“他若是失踪个一两年,那李家早成我二哥的了,哪还轮得到他们。”
第五小楼忽然凑过身,打探道:“说起来,你二哥他过几天也要来了吧。”
宇文夏倒了杯酒一饮而尽,黯然道:“说起来,我们也有好几年没有见过面了。”
这句话说完,他扭头看向窗外,目光似乎在眺望着远方。
斜阳西下的时候,他仿佛就在残阳的余晖中看见了熟悉的穹顶,还有曾经的人。
远方一片惨白。
惨白的大地,苍白的脸。
宇文商苍白的脸上看不见一丝血色,他静静注视着窗外,脸上连一丝表情都没有。
熊皮制成的挡风窗帘被他掀开,冷风夹杂着霜雪不断灌入车厢,他似乎一点也不在乎。
难道他不会觉得冷?
可他的身体在不停的发抖,拿住酒壶的那只手也在不停的哆嗦。
在他身后就是柔软而温暖的毯子,任谁躺进去都会觉得无比的舒适和暖和。
宇文商没有选择躺下去,甚至都没有披在身上。
他现在需要冷静,在他思考的时候需要保持绝对的冷静,任何温暖而舒适的东西都会使人的大脑变得迟钝。
现在也就只剩下酒能带给他一丝暖意。
他讨厌喝酒,但他却在喝酒,任何人在做自己讨厌的事的时候总会觉得无比的清醒。
酒是宫廷好酒,本应该慢慢喝细细品。
他大口灌酒,酒壶放下时又大声的咳嗽,就好像要把自己的肺咳出来一样。
待咳嗽声减缓,赶车人忽然大声道:“殿下,先好好睡上一觉吧,等您醒过来的时候也应该到燕城了。”
赶车人声音虽大,却让人感觉充满了忠诚的关怀,就像一条忠犬在呼喊自己的主人。
宇文商淡淡道:“我知道了。”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入赶车人的耳中。
窗帘被放下,车厢里立刻就变得温暖安静而又黑暗。
黑暗中还有一人。
宇文商又问:“老三在燕城待了多久了?”
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么一个人,因为他太安静,太平凡了,就像是宇文商的影子。
“十天。”
他说话一向简短,他也知道宇文商并不喜欢废话。
“为什么?”
“调查血衣楼。”
“血衣楼?”
“还有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
宇文商怔了怔,忽然笑了,仰面大笑,笑到最后又变成了垂头咳嗽。
那人望着宇文商,面无表情,目光呆滞,他似乎没有感情,不知道宇文商为何而笑,也不知道宇文商为什么咳嗽。
影子只需要接受命令和执行命令,其他的永远也不要多管。
过了很久,宇文商才缓过来,喘着气笑道:“我倒是更加期待见他了。”
他终于躺了下去,又道:“那女人叫什么?”
“第五小楼。”
“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
第三十一章 话多
雪在不停的下,屋子里没有火炉,显得冰冷又寂静。
宽大的屋子里非常空旷,正中间那张一尘不染的茶几上摆着有一壶好茶。
窗户是开着的,冷风不停灌进来,让人的身体不由的发抖。
李极的手也在颤抖,却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激动,他凝视着几上的茶杯,忽然持杯抿了一口,同时又深深吸气,最后放下杯子,这才缓缓吐气。
浓郁的茶香充斥着口鼻,刹那间他的心情也似乎也好上不少,就连手也不再颤抖。
因为他已听见了屋外一连串踩在雪上的脚步声正在缓缓靠近。
李极忽然露出一丝微笑,但这一丝微笑又立刻在他脸上僵住,随即又变成一声叹息。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痛苦,只要一想起,就很少有人能笑的出来。
叹息间他的心又开始抽痛起来,不由的露出痛苦之色。
李极痛苦的捂住左胸,又闭上眼睛深深吸气,再吐气睁眼的时候就已看见那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苍白的脸正面对他,漆黑发亮的眸子在盯着他。
这人当然就是宇文商。
他披着一件带黑漆兽皮大氅,透过大氅的间隙就能看见他穿在里面的那件单薄的白衫,再里面便是他瘦弱又单薄的身体。
可竟看不见他有一丝寒意,身子甚至都没有发抖。
李极立刻面露喜色,正要说话却看见宇文商摇了摇头,他又立刻闭上了嘴。
“殿下不问,你绝不能说!”
几年前他第一次见宇文商的时候就有人对他这么说,自从见到宇文商的那一刻起,他就觉得这句话非常有用。
有四个人跟在宇文商身后,皆是身着雪白的劲装,不问可知,必定都也是万里挑一的高手。
他坐下,这四人就站在他身旁两侧,他坐着的时候,别人通常只能站着,很少有人够资格与他平起平坐。
宇文商轻轻咳嗽一声,这才道:“这么些年过去了,李老板的心疾,看上去似乎更严重了。”
李极稍稍躬身,道:“是。”
宇文商并不喜欢听废话,所以回答一定要简要且有效,这也是几年前那人教他的。
宇文商道:“你的事,我差不多都知道了。”
李极垂下头,道:“是。”
宇文商在看着自己的手,淡淡道:“你想让我帮你报仇?”
李极抬起头,目光中露出了感激之色,颤声道:“是!”
宇文商仿佛笑了,似笑非笑着道:“据我所知,你府上的高手可不少,怎么不自己去报仇?”
李极道:“她武功并不弱,并且她有个很难对付的朋友。”
宇文商笑道:“是老三?”
李极当然知道宇文商口中的老三是谁,他当然也不敢把宇文夏叫做老三,于是他迟疑着,又道:“她和三皇子的关系十分微妙,所以......”
宇文商接道:“所以你不敢动她。”
李极又垂下了头:“是。”
宇文商笑了笑,道:“可你真的不敢?”
李极吸了口气,又叹道:“我之前并不知道她和三皇子之间的关系。”
宇文商道:“现在你知道了?”
李极抬起头,目中露出迷惑之色,他不知道宇文夏问什么要问这种已经知道的问题。
但宇文商的问题,没有人敢不回答,于是他想了想,道:“是。”
宇文商继续笑着,目光中带着讥诮,缓缓道:“但,那又怎样?”
李极诧异道:“那三皇子他......”
宇文商不让他说下去,忽然站起来走到李极身边,又轻轻拍了拍李极的肩膀。
李极腰弯的更低,他不知道宇文商为什么会这么说,也猜不到宇文商接下来想说什么。
宇文商忽然道:“你只需要明白四个字。”
李极立刻道:“什么字?”
宇文商又笑了,笑道:“百无禁忌!”
“百无禁忌?”李极轻声咀嚼着这四个字,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可他不敢说出来。
宇文商脸上还带着笑容,但漆黑的眸子却已变得冰冷,慢慢接着道:“若要杀人,百无禁忌!”
报仇永远都离不开杀人,他这句话是对李极说的,又似是对自己说的。
难道就连他的身份也有仇未报?
这句话说完,他慢慢走到窗前,凝视住窗外的飞雪,仿佛在思考,又仿佛在叹息。
窗外是一片惨白。
李极凝视住他的背影,道:“您的意思是?”
宇文商没有说话,就没有人敢说话,屋子里又寂静的仿佛连呼吸都已停顿。
过了很久,宇文商突又道:“既然我已经到了,剩下的事情就不用你来管了。”
李极目中立刻充满了感激,失声道:“谢,殿下。”
宇文商却道:“可是。”
李极道:“可是?”
宇文商微笑着道:“你应该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
李极也笑了,苦笑着,叹息着,哀声道:“殿下,那东西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失传了。不是我不想拿出来,而是我真的拿不出来。”
宇文商道:“我知道,你在几年前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李极有些心急,立刻道:“您是不是听见江湖上的什么流言,说我......”
宇文商不让他说完,打断道:“不用这么急着给我答复,给你三天时间,让你好好想清楚。”
李极似是已意料到会是如此,他已明白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不会让宇文商相信,他暗自叹了口气,只能同意:“是。”
他仿佛已看见了三天后宇文商大发雷霆的样子,又开始考虑是否要用些其他的法子让宇文商满意。
宇文商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会有爱好有弱点。
宇文商点点头,忽又伸手抓住一片飘落的雪花,淡淡道:“江湖上的人,现已来了多少?”
李极道:“八大门派的使者都已到了,四大世家也就差藏剑山庄的人还没到,不过也已在路上,预计明天就能抵达燕城。”
说到最后,他的表情又不禁有些苦涩,寿宴虽说是他的寿宴,可他知道,不过只是一个明面上的理由。
八大门派,四大世家,想见的只有宇文商一人。
这也李极为什么不敢取消的原因,哪怕就是儿子死了也得把消息压下去照常举办。
宇文商道:“既然住在你府上,那就得好好招待,无论有什么要求都要做到全力满足。”
李极道:“是。”
宇文商道:“若是需要点什么,尽管问赵总管要。”
宇文商此行的贴身人员共有七个,赵总管便是其中之一,他虽不会武功,但他的工作也不需要武功。
李极道:“是。”
宇文商满意的点点头,目中带着稍许称赞,又道:“三天后,你若是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我就能把她活着带到你面前,任你处置!”
他微笑着,头也不回,慢慢走了出去,那四个护卫立刻跟上紧紧的跟在他身后。
雪越下越大,门外是一片雪白。
李极看着他们慢慢走出去,走入雪白的天地中,他们的人也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
直至最后的脚印也被积雪覆盖,他才回过神来,接着又是一声叹息。
这世上究竟有没有震天雷?
如果有人知道,那这个人一定就会是李极,没有人比他更有发言权,可他现在却在叹息着,苦恼着。
难道就连他也不知道?
(PS:感觉越写越崩,这段时间也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写了。)
第三十二章 比试
门外是一辆双马并驰的黑漆马车。
马车黑漆如镜,表面没有任何装饰,看起来与李极家的马车没有太多差别,是因为宇文商现在并不想暴露身份。
车旁站着一人,黑衣肃立,神情凝重,积雪堆积在他的肩头和头顶,就好似一直站在这从未动过。
他太阳穴微微鼓起,呼吸绵远而又悠长,吐出的气就好似一根雪白的利箭从他嘴中呼出,直至三尺开外才渐渐消散。
显然是个内功高手!
宇文商刚走出来,他就已迎了上去弯腰鞠躬,却没有说话,只因为宇文商还没有问,所以他不能说。
宇文商看着他不禁皱了皱眉头,他已在宇文商手下做了四年的赶车人,宇文商非常了解他,若非什么大事绝不会主动找上自己。
所以宇文商在问:“何事?”
这里似乎并不适合谈话,所以这人依旧紧闭着嘴,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条递给宇文商。
宇文商仅看了一眼就已怔在原地,眉头皱的更深。
纸上只有四个字。
“秋天死了”
她是如何死的?谁杀了他?詹云然又去哪了?
宇文商很想问个清楚,但他也知道这里并不是适合谈话的地方,纸条被揉成纸团,他快步走向车厢。
四个护卫刚刚跟上,他却又停下,回头道:“去神捕府。”
话刚说完,赶车人已挺直了身子,他背对着马车,向后忽然纵身一跃跳起三丈之高,再飘飘落下,落在马车上。
宇文商已坐进马车。
影子一直都在车厢里,在黑暗里,在他应该在的地方。
车厢并不算大,正好够六个人面对面坐着,两个贴身护卫和影子坐在一排,宇文商和其他两人坐在对面。
突听见健马一声长嘶,马车缓缓开动起来。
“秋天是怎么死的?”宇文商现在在问影子。
“一剑封喉。”影子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单有效。
宇文商闭上了眼睛,手指有节奏的在大腿上敲打着,过了很久才道:“是詹云然杀的?”
影子道:“是。”
宇文商道:“这么说苏溯也已经逃走了?”
影子道:“在三天前。”
宇文商睁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道:“是谁救的?”
影子眼中发出了光,立刻道:“燕鸣!”
宇文商竟笑了,冷笑道:“果然是燕鸣,这天下也没有能比他更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了。”
影子道:“詹云然和他的关系并不差。”
宇文商道:“他们知道是谁干的吗?”
影子道:“现在还不知道,但是燕鸣已经在查。”
宇文商点点头,道:“让他们查,给他们点线索,把他们引到血衣楼那去。”
没有任何地方能比血衣楼更适合当做仇恨的发泄地,况且血衣楼也不在乎多几个仇人,因为它本就是整个江湖的仇敌。
影子低下头,道:“是。”
马车已在长街。
雪很大,但街上的人依旧很多,马车的速度也不得不慢了下来。
宇文商将厚重的窗帘掀开一角,他凝视住窗外,似是在思考,也似是在俯视芸芸众生,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微服出访的皇帝在巡视着自己的子民。
但他现在还不是皇帝。
宇文商当然知道他现在只是一个皇子,但以后的事,谁又说得清呢?
马车驶的很慢,他看了很久,最后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这才将窗帘放下。
车厢里又是一片黑暗。
宇文商忽又道:“流风,落花。”
车厢中立刻就有两名护卫同时应道:“在。”
宇文商道:“你们两人以我的名义,拜访八大门派的使者。”
流风,落花一齐道:“是。”
宇文商点点头,又看向剩下的两名护卫,道:“吹雪你去拜访四大世家,残月跟着我走。”
吹雪道:“是!”
残月也道:“是!”
他环视了一圈,最后才把目光落在影子身上,影子却没有看他,低着头似乎在凝视着自己的鞋尖。
宇文商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道:“乌鸦。”
乌鸦抬起头,又立刻低下,道:“在。”
乌鸦是一种鸟的名字,也是他的名字,传说中乌鸦来的时候往往都会带着灾祸。
正如同没有人喜欢看见这种鸟一样,同样也没有任何人喜欢看见他。
一点也不想!
因为他带来的不只有灾祸,甚至还有死亡。
宇文商道:“三天内,我要你把第五小楼的武功套路,生活习惯,个人喜好,全部摸清。”
乌鸦竟有些迟疑,想了想,道:“她若是不出手?”
宇文商微笑道:“她会出手的。”
剑已在手。
只不过却是一柄木剑,上好的杨木削成的木剑,剑身抛光又刷了层油蜡,剑柄用棉布缠好,拿起来就不会觉得滑手。
真刀实剑不但伤身,更伤兵器,吃到苦头的两人不得不用木剑来比试武功,为了证明自己的武功不全靠兵器,第五小楼欣然答应宇文夏比武的邀请。
神捕府有一间很大的用来练武的房间,像这样的杨木剑在练武场的每一个角落都能找到。
第五小楼随手从武器架抽出一柄木剑,又放在手里掂量了两下,这才露出满意的微笑。
满意之余又开始差异阿吉剑的重量,她仅用肉眼根本看不出阿吉剑是用什么材质铸成的,神捕府的铸剑大师由于摸不到阿吉剑的剑身,也对此无能为力。
可阿吉剑的重量竟就跟这一柄木剑差不多重。
这时候她就听见身后宇文夏在大喊:“挑好了吗?”
第五小楼回过身,就看见宇文夏已在练武场正中央拄着一柄长木刀,正对着自己招手。
她也将手里的剑挥舞两下,也喊道:“来了,急什么。”
由于这练武场太大,以至于两人必须用喊的方式交流。
两人相隔九尺,相互盯住对方的武器。
宇文夏反手将长刀握在手中,又掏出一枚铜板,道:“等这枚铜板落地的时候就开始,如何?”
第五小楼道:“行,不过你扔高点。”
“好。”宇文夏点点头用力抛出铜板。
果然很扔的高,铜板化作一条长长的弧线,再慢慢落在两人面前。
“叮”的一响,铜板已落地,可两人却还是没有动作,眼睛也依旧在凝视住对方。
气氛忽然变得凝重,冷风透过窗户吹进来,却吹不散这厚重的肃杀之气。
高手过招,往往只需要一个非常小的破绽就能决定胜负,所以他们现在还在找,还没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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