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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主母生活_Unico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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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男人的主母生活》是聖母皇太后创作的一篇以性转为主题的小说,讲述了一个名叫林孟智的男人在一次车祸后穿越成古代女孩林姝玉的经历。在现代,林孟智是一名事业有成的中级干部,与大学教授妻子芃之间的爱情深厚。他们的生活中充满了轻松幽默的对话,比如芃常常调侃如果林孟智变成女人该怎么办。他对网络小说的不屑一顾,也从妻子的喜好中透露出他对生活的思考。

在经历了一场严重的车祸后,林孟智在梦中送上了对家人的祝福,结果灵魂穿越到一个陌生的古代朝代,并以女孩身份重生。他作为林姝玉,最小的女孩,有四个哥哥和六个姐姐,生活在一个尊重女性的大家庭。然而,尽管生活优渥,他心中难免对未来的婚姻充满了无奈和抗拒,思考着身为女人的宿命和社会的角色限制。他在古代生活中经历了许多琐事,从学习武功到适应新身份,身为女性的他要面对来自社会的期望和压力。小说通过林孟智的内心独白,展现了对生命的留恋与对新生活的不安,以及他对家人的深厚感情。

其他信息

Attribute Value
Filename 男人的主母生活_Unicode.txt
Type document
Format Plain Text
Size 433696 bytes
MD5 d2e59d8cfffcecc6736e63b38cb6d59b
Archived Date 2025-02-10
Original Link [Unknown link(update needed)]
Author 聖母皇太后
Region 未知
Date 未知
Tags 性转小说, 穿越, 古代小说, 伪娘, 家庭, 爱情, 成长, 历史背景, 女性角色, 灵魂转世, 生活琐事, 命运

本文由多元性别中文数字档案馆归档整理,仅供存档使用。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正文

『书名:男人的主母生活』

『作者:聖母皇太后』

简介:此文是看了阿豆的《富贵荣华》以后的跟风之作。

再度强调,大纲是阿豆的!阿豆的!!

但是内容是我自己发想扩写的!!

为了不要再引发争议,改为同人文再度开文。那些要说我抄袭又超的不像的,请注意我已改为同人文了。

我没收费,也没抢阿豆的功劳,我就是拿阿豆的文章扩写了一篇故事,并且加上自己的想像。因为我喜欢阿豆的文,但是看了不够过瘾,于是我就发展出这一篇文。

此外,虽然整大纲都是拿阿豆的文,但阿豆 那篇重点在于种田,我这篇重点在吐槽穿越女。还是有不同。不喜欢也没关系,别再在下边吱吱歪歪了。

第一章 引

我叫林孟智,是一个事业有成的公司中级干部,芃是我青梅竹马的妻子,她现在是大学教授,平常看上去,还是挺有范的,不过她当然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那就是,她私底下很喜欢网络小说,她最常问我,如果有一天我穿越了,变成一个女人,我会怎么办?

我总是微笑的看着她眼里的促狭,强做镇定的跟她说:「也不能怎么办,就好好过生活吧。」

「那如果你得嫁人呢?」她再接再厉的问我。

「如果不能避免一定要嫁人的话,也只能嫁了。古代女子好像没办法自己讨生活吧?」我想了想,无奈的说。

我当然不愿意去伺候一个男人,可是相比的是,我更怕被当成妖怪沉塘或者烧死。

这种问题常常出现在我们的对话当中,几乎是夫妻情趣的一种,我也已经习惯了她偶尔的天马行空。

对了,芃是教中国文化研究的,因此我对古代的一些有趣小习俗,多少有一点了解,她喜欢跟我抨击网络上那些完全不和逻辑的剧情。她的教学,也常常从这方面举例取材,学生都很喜欢她。

我对网络上那些良莠不齐的文章没什么感觉,不管男人写的种马文,还是女人写的NP文,左不过是他们在抒发自己的性幻想而已,如果不是看在老婆解说古代习俗有趣,我对那些内容根本没兴趣。有性幻想没什么不对,可是我对别人——尤其是小女生跟小男生——的性幻想没什么兴趣。

只是芃自从生了可奇以后,已经很少有扯着我讲东讲西的时间了,所以我们都很珍惜宝贵的独处,我当然也就更不会挑剔聊得是什么话题。尤其在说起自己专业时,老婆眼里的光彩,非常迷人。

可奇是我们的儿子,现在还不到一岁,活泼可爱,长得跟芃很像。人都说生女肖父,我们家是生子肖母。不过这也挺好的,等以后可奇长大了,一定是个帅小伙。

会跟你们说得这样详细,那是因为我真的穿越了。

那天下大雨,我好端端的开车,结果在回家路上,突然有一辆TOYOTA从对面车道朝着我直直撞过来,总之是一场很严重的车祸,而我也就这样去了。

酒后驾车,我老婆会告死你的!

死亡的时候除了疼痛没有什么感觉,失血让我昏睡,等清醒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自己的尸体。很不好看,毕竟是车祸。

不过我没什么怨气,只是遗憾。

毕竟更痛苦的是被留下的人,我们都还如此年轻,孩子甚至不会说话,虽然以芃的能力,不会有生活上的问题,可我还是很遗憾不能陪着他们继续走下去。等可奇长大了,他甚至不能记得我的声音。

我在芃身边跟了七七四十九天,她妥当的把一切都处理好,车祸的赔偿跟保险足够她把我们住的房子贷款还清,她的薪水也足够养活她自己跟孩子。

只是我心疼。

她看起来照常无事的生活,可是总会在不知不觉间便流下了眼泪,可奇一如往常的健壮,她却愈来愈瘦。我捧在手掌心的老婆,何曾吃过这样的苦?

我真的心疼。

可是我知道,时间不多了,顶多四十九天,我就得离开。我还有很多话要跟她说,还想要牵着她的手走遍世界,还等着看可奇的儿子娶妻生子…

第四十九天。

我留恋的看着芃睡觉的样子,她还很年轻,或许有一天,她能忘记我,然后找到一个能够照顾她、陪伴她的男人,那个男人会跟我一样亲昵的在她耳边叫她「芃」,让可奇长大后对阿爷形象的理解不仅止于林孟智这苍白的三个字…

或许有的人对于爱情的诠释是占有,即使自己死了也不允许老婆儿子属于别人,可是我不同,我深爱我的家人——除了芃跟可奇以外,我也没有别的家人了——我希望他们可以过得幸福过得好,即使那份幸福并不来自于我。

会这样说,是因为我和芃之间的感情远多于爱情,除了男女之间的炙热以外,还包含一起长大的相知、同甘共苦的相守、一生一世的相许。如果没有这一场车祸,我们会很幸福。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当然,她很坚强,可也因此让我更心疼她了。

死人有死人该去的地方,我没什么能做的,只能在心里祝福他们。或者说,我愿意用我的福寿,来换取他们母子的平安快乐…如果真的可以,我也真的有所谓的福寿的话。

我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脸,碰不到。

「愿你母子一世幸福快乐。」

喃喃的,我把心里想的话又说了一次。

就在这时候,我只觉得空气震荡,似乎我刚说的话成为打开了什么东西的钥匙,然后眼前的景物像是水面一样一波一波的荡漾了起来,接着迎面一团白光冲我而来,我以为我会去天堂或者地狱,可是没有,我直接变成了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儿。不知为何,我很肯定,之所以带着记忆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就是因为我许诺换取了我老婆孩子的幸福快乐之故。

为什么觉得这是陌生的地方?这也只是感觉而已,我下意识的认为,这不是我所知的世界了,而我之所以会在这里,便是因为我用顶替这个孩子为代价,换得我想要的东西。不要问我怎么知道,我就是知道。

这样也好,顶替他人不算什么,离乡背井也不算什么,如果只是这样就能留一点东西给我的妻儿,对我来说是很划算的。即便从此我再也不能见到他们。

婴儿的世界很单纯,眼睛看不清楚,耳朵听不清楚,体力也不够,成天就是迷迷糊糊的吃跟睡,连思考都很费劲。等我有意识的探索新世界时,已经是我八个月大的时候,我爬在地上,玩着自己的脚趾头,然后从周围人的谈话中了解,这是一个我所不知道的朝代,而我,成了女孩。

卧曹!

成为女孩打击有点大,不过既然是「代价」,我也只能接受。老子当年白手起家什么没遇过?你妹的当个女人老子也能当得很好!你妹的老子就不信当女人比当男人累了!你妹的!!!

跑题了。

依着我以前的常识来判断,这里的服饰像是汉朝;称呼习俗,有点像唐;家具摆设,又像是宋朝;问题是,阿娘(母亲)房间里,已经有很清晰的玻璃镜子,镜子如果是外国来的,那又该是清朝。这使得我无法很清楚的明白自己的处境,但已知的就是,这是一个讲中文写中国字的朝代。

卧曹!我该感谢中国历史五千年让我不用面对陌生的语言跟文字吗…我想我还是暴躁了。

先不论这到底是什么朝代,中国古代对女子限制尤其多,如果我是个男的,我还能期待自己可以老老实实的重新过一辈子,可我是个女的,破坏或者改变社会既成制度是不明智的,别说我只有一个人,就算我身边有一群人,历史上还给了这种人一个专有名词呢。

此名词为「烈士」。

我当然是不想当烈士的。

于是我无法不想到当初我跟芃的闲聊:如果你穿越成女人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好好过生活吧。

幼年生活还是可以比较放松的,家里的环境不错,房子很大,还有仆人,我是家里最小的女孩,上面有四个哥哥、六个姐。这个朝代的有钱男人一定可以纳妾,不然总共十一个孩子,阿娘一个人生得过来吗?

果然,我父亲有五个小老婆,长兄二兄跟我是嫡出,其他都是庶出。这时候的人崇尚多子多孙多福,不过主要的东西都还是留给嫡出,老家是嫡子住的,庶子在结婚以后就会分到一点财产,然后搬出去单过,从此以后除了祭祖以外,就不用回来了。老家给予分家庶子的帮助,依靠情份而定。

生下庶子的嬖妾,可以在庶子结婚时选择留在夫君身边或者跟着孩子出去。丈夫死了以后,家里会直接把她送去给她的孩子奉养。如果庶子愿意,也可以申请分宗,独立一支,从此以自身为嫡支。

在我看来,这总比等家主死了大家争遗产闹一团的好。不过也因为这样,这里的人结婚普遍比较晚,男生大约是二十到二十五,女生十七左右。毕竟结婚了以后就要离家,所以男孩子没有确定自己未来出路之前,大多不愿意结婚。

也因为结婚年龄比较大,也就没有女子婚前不得见外人的说法,女子可以上学,也可以逛街出门,如果有了喜欢的对象,也可以跟家里人说,只是做决定的还是父母,当然,婚姻没有到盲婚哑嫁的地步,男女要订婚之前可以见上两面,订婚之后,也可以互相去家里作客。

我阿爷(父亲)是一个男子书院的山长,门生很多,长兄林谨玉正在准备科举,打算考到点什么以后,就回家接手书院,二兄林诚玉,小时候身体不好,被送出去学武,据说是可以在屋顶上飞来飞去那种真功夫,现在正四处游历,只有过年可以看得见他。长兄跟二兄感情好,认为以后即使养着弟弟胡闹也无所谓,书院的收入还是很不错的。所以二兄可以说是全家最轻松的人。

三兄林志玉跟四兄林谊玉都是庶出,以后应该会帮家里管着商铺跟土地,就很像是现代的公司总经理那样,然后每年可以得到吃红,生活应该可以很好。当然,这种职位不是世袭的,他们以后的孩子如果也要经商,得看他们的本事。

家里头男孩跟女孩的排行是分开排的。我的长姐林妃玉就比长兄二兄都小,自然也都没嫁人。

我打听过了,现在风气如此开放,女子是否可以经商工作?答案是可以,不过要不就是穷苦人家卖女儿,要不就是已婚妇女或者寡妇。总之,女子要做什么,都得先嫁人就对了。除非自梳不嫁…可是我的家庭,当然不会允许。

于是我消沈了一段时间,不管我要怎样过生活,我都得先嫁人。

或许我可以考虑毒死自己的夫君(指丈夫)?

对了,我一定忘了说,我现在的名字,叫做姝玉,林姝玉。好歹跟以前还是同一个姓。

除此之外,我也知道了这个朝代名称为唐,当年李世民在玄武门打算杀了李建成,结果没成功,反而被李建成灭了,从此李建成建立唐朝,至今唐朝已经发展了五百多年,各种政治制度渐渐成熟,疆域广阔,海贸发达,连边疆跟游牧民族都有很好的安置,可以说是万国来朝、歌舞升平。

五百年间,几乎每一百多年就会出现一位中兴英主,这使得唐朝一直都维持稳定的发展,这也使大家认为唐朝的君主果真是代天狩命,于是虽然资本主义很发达,皇权却仍然稳定。

开国君主李建成曾经说过,「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种气魄,成为大唐所有人的骄傲。我听了以后,默默点头,很好,不只我一个穿越者…不过政治环境稳定,这是好事。

现在所有夷人蕃国,都称呼我们为唐人,据说我们的海船,已经配装了大炮,虽然手枪还没研发出来,可是看得出…穿越到这里的前辈们,竟然都很认真负责,一个昏君也没出过。

我果然是因为因为换了妻儿一生幸福快乐,所以才变成这个身分吧?不然按照「每一百多年就有一位中兴英主」来算,我原本大概会是这位中兴英主?

当然,我也不觉得遗憾。少掉我,还是会有别的人穿越去担任这个职位的。

第二章 生活琐碎

我五岁了,正是调皮的时候,二兄难得回家住了一段日子,我磨着他教我武功,他本来认为我年纪小吃不了苦,所以就尝试性的让我蹲马步。

要知道,所谓练武,就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可我本来就是一个成年人,又怎么会吃不了苦呢?而且这个世界虽然对女性比较温和,可是女人的一生多数还是靠着男人,既然如此,健康的身体格外重要,不健康怎么生得了儿子?不健康又怎么应对新的人生?还有就是,如果不幸受到什么欺负,有自保能力总是好的。

他见我愿意练,便教了我一套拳法,我一看就知道,这拳法很类似太极拳,可是有一点细微处的不同,而且由真正的高手来教,效果也非常惊人。这种类似太极的拳法跟我所知道的太极拳一样,讲得是修身养性、借力打力,很适合力气不够的女子,而且打久了,我的身体内竟然有气感出现。

二兄知道了以后很高兴,告诉我这是因为我的根骨好才会这样,以后坚持打拳,气感会愈来愈强,最后飞檐走壁都不是问题。甚至还因为这样特别送了我一条内藏软鞭的腰带,并且叮咛我非到必要不可拿出来用。这是当然,阿娘要是知道了,就有他好受了。

在这个世界五年,我对父母的接受度并没有网络上所说的那么低。我当然记得原本世界的父母家人,可是不说我上辈子的父母很早就离开了,就说我现在的父母给了我身体血肉还抚养我长大,这也是大恩。况且就算只是养父养母,是个人也都该孝敬的。

我身为最小的嫡女,本来就是家里千娇万宠,享受了人家的照顾,再来说什么忘记不了以前父母,然后冷漠以对,那不叫做孝顺,那叫做忘恩负义跟冷漠凉薄。

六岁那年,长兄考上了探花,他如同计划般的没有做官,只是回家在阿爷身边学习,不过这件事情提醒了阿娘,她打算给我启蒙,还要我学习琴棋书画、刺绣女红。我早就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所以也不排斥,中国文化还是很优美的。

事实上,每次我非常自然的蹲在净桶上解决生理问题时,我都忍不住悲凉的想:人果然是习惯的动物。你妹的老子竟然已经习惯蹲着上厕所了…

说回启蒙。

朝廷在各个地方都有免费的蒙学教男女学童识字,为期两年,不过像我这样的家庭大多还是在家里自己教,免得被人带坏了。等到十二岁的时候,才会把孩子送去学校,男子送书院,女子送女学,这不但可以培养以后的人脉,也能扩展孩子的见识。

书院的学制没有一定,你可以十五岁就满师,也可以念加强班到十八,或者为了科举留下来当寄读生、运气好的当了座师助手,还能多领一份钱。当然,不见得所有人都会去书院,读完蒙学以后,也会有人选择去当学徒,学一门手艺,以后换饭吃。

至于女学,从十二到十七岁,都是为了嫁人做准备。从女学出来的女子,便是公认的淑女了。当然,女学有高低,这是由家长看学费跟家庭环境自行选择的。我还是挺幸运,这里虽然仍有男女七岁不同席之说,但却没有夸张到被人看到胳膊就得砍下来或者嫁给人家的地步。

启蒙以后,以前那种上房揭瓦的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我的生活充实起来,每一时每一刻都有该做的事情。

每日天刚亮我就要起床,打完拳之后,梳洗换衣服,去阿娘的屋子跟哥哥们(偶尔会有阿爷)吃早餐,然后练习课业、完成未完的女红,顺便看着阿娘处理家里事务。大唐的卫生设施很发达,卫浴香皂都是穿越老乡早早就研究出来的。

家里事务很复杂,除了核对账目跟发放对牌以外,还要注意家里生意往来,人情交往,以及总揽家中运行,好像冬天用的炭火、每日烧的木材、各项设施维修、冬衣夏衣发放、房间布置换季…林林总总各式各样,都要当家主母过目。如果有婆母在堂,还得伺候婆母,家里有丫环的,当然用不着亲力亲为,只是你得待在婆母房间,陪着聊天或是什么的,不能不闻不问。

总而言之,主母是非常忙碌的。

阿娘处理各种阴私从来不避着我,包含对嬖妾的处置,丫环安插等等。她常常跟我说哪个管事怎样怎样,所以哪个职位适合,或者说点收买人心的小手段。不得不承认,这比管理一间公司还需要细腻的心思跟观察力。

下午我会跟姐们一起上课,学习女子所该学的东西。阿娘对庶女并不苛待,我们的先生都是同一个,课程也都相同,甚至穿戴住所也都没差什么,只是她们没机会被阿娘教导管家理事。要知道所谓管家,可不是会看帐就可以的。

这一点我觉得理所当然,亲生女儿跟别人生的女儿当然有差别,如果姨娘有那本事,也可以让自己的女儿早上去她们的屋子教导。而且这些技能,只要愿意花钱,还是可以找得到人学的,女学里头就有管家理事的课程,宝贵的不是技能,而是阿娘处世的方法跟心得。

至于阿娘给我最珍贵的东西,则是所谓世家贵女的气度、眼界跟从里到外透出的气质。这些,多是母女口口相传,长期潜移默化才可能得到的东西。也正是这些东西,决定了世家跟暴发户之间的差别。

什么?行走坐卧的仪态?这些根本就是从小到大、耳濡目染之下最基本的吧?从我会走路开始,仪态这种东西就是刻入骨髓的,如果还要特意去学,叫什么素养?

这日早上,阿娘正一边看帐,一边听我弹琴,琴棋诗画我只需要懂一点,然后选个一两样精通就可以,我跟阿娘说好了,我会专注在书法跟学琴上,这两样都需要腕力,而我正好有在练功夫。

「夫人,唐妈求见。」阿娘的丫环翠蓝低声通报。

「让她进来。」阿娘说。

唐妈进来以后,福了福身,对阿娘说:「夫人,刚刚六姨娘早膳时吐了,大人(指男主人)让请了大夫,说是有孕了。」

「为什么是夫君让请了大夫?昨天夫君不是在五姨娘那里?」阿娘问。

「六姨娘的丫环说,是因为昨天晚上六姨娘觉得闷,在屋里弹琴,让大人听见了,大人就临时决定去了六姨娘屋里。」唐妈回答。

我家因为姨娘数量比较多,所以按入门先后排了顺序称呼,不然一般人家都是直接叫名字,或者以姓氏称呼为某姨娘。

这些姨娘们住在一排相邻的小院,这边弹琴,隔壁当然听的到。

「这是故意在夫君面前表现?」阿娘若有所思道:「按规矩赏。」

「五姨娘那里要不要也赏?毕竟大人昨天本来是该去她那的。」唐妈说。唐妈的职位是阿娘院子里的管事娘子,有点像是阿娘的秘书那样。

「夫君要去哪,是夫君的事,她们伺候夫君是本分,赏了她像什么话?夫君没去所以补偿她么?夫君就该去她那儿的?」

唐妈点点头,退下去安排了。

我疑惑的看着阿娘问:「阿娘,阿爷去姨娘那里过夜,你不难受么?」

「谁跟你说的这些?」阿娘看着我,她的表情很平静,真的是没什么难受的样子。

「没,我是看姨娘们,要是阿爷没去她们屋,她们都很难受的。」而且女生不都是要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傻孩子,我跟你阿爷之间的牵绊,远远不只在来不来我屋。」阿娘摇头说:「我们更像是伙伴、亲人,我们一起撑起这个家,而且我们都很忙碌。当然,我也曾经难过、看不开,可是女孩子如果要过得好,就不能只把心思扑在男人身上。你必须要做到,即使没有男人,你也可以很开心。」

我点点头,内心默默给我阿娘竖起大拇指。这一点,就算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也不见得看得开呢。虽然我的确没有想过让我未来的夫君只有我一个,可阿娘身为一个地道的女人,能有这种觉悟,表示她非常有智慧。看来我以后得更用心跟她学习。

你妹的!我竟然已经可以这么自然的想到我未来会有丈夫了!

正在我思考的时候,阿娘又说了:「不过,外边儿还是有很多人为了嬖妾冷落正妻的,要怎样经营,得看你自己。我只是让你阿爷知道,那些都只是玩物,只有我才是跟他并肩而立的人。」我又点头,这中间的学问太大了,我一时不能领会。

要怎样让男人觉得嬖妾只是玩物?我以前当人老公的时候没有玩过这种的。就算是交女朋友,要是我敢拿那些女生当玩物,她们就敢直接玩死我。

不过或许是托了社会风气的福,这里的妹子不像我所知道的唐朝这么剽悍,却也没有像我所知道的清朝这么憋屈。

至少阿爷跟阿娘之间的气氛的确很轻松,有大事阿爷也的确只会找阿娘商量,他们之间像战友多过像情侣,要我看,夫妻之间这样子也就能扶持过一辈子,我不奢望可以在大唐找到跟上辈子一样的伴侣。毕竟当整个社会都认为男人可以纳妾的时候,又有谁可以珍贵到让一个男人不去做一件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就好像当古罗马认为女奴可以随意轻贱的时候,杀死女奴跟这人是不是善良就毫无关系。现代社会里头认为女子贞操不是一切,所以要求女人结婚时为处女就成为白痴蠢顿古板的代表,可在古代,这是可以出人命的大事。当整个社会都有这种认知的时候,没有足够的力量,就不要认为自己可以成为特殊的那一个。

也正是因为这样,阿娘的观点就很健康了。在既有规则下让自己过得更好,而不是直接反抗规则,这才是聪明人的作法。

大唐教育比较普及,所以女子大多不愿做妾,即使是皇室,也没有规定一定得纳妾的,皇帝的后宫人数完全由皇帝自己决定,不过,既然社会制度是一夫一妻多妾制,也很少男人会真的只守着一个妻子,通房不计算入妾的数量——这就是社会认知跟社会制度的力量。

皇帝后宫的女子对出身没有规定,有时候是皇帝微服出访自己带的,也有的是碰到世家女儿,双方有意下聘的。总之,外戚这玩意在大唐行不通,当了妃子对娘家也没有什么帮助,顶多是皇家年节会赏些金银,这导致皇帝表明要选妃的时候,都会引发婚嫁热潮,若非家里真的缺钱,谁愿意女儿去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妃子没有太强大势力的娘家,后宫也可以消停一点。

除了对家族没有帮助以外,后宫女子本身的地位也不高,开明点的皇帝会让妃子去主持一些公益活动,但也有可能让她们这辈子就关在皇宫里。大臣除了对皇后以外都不必下跪,大臣妻子也一样。也就是说,进宫没什么好的,除了富贵以外,自由自在远比不上宫外。只是除了少数几任皇帝,后宫女子的数量从来不小于二十位,包含有可能是穿越者的那几任皇帝。

由此可以得知,当社会制度支持纳妾的时候,男人根本不会去克制自己。毕竟男性的冲动…大家心照了。

吃完中午饭,我稍稍午睡一下,然后就去上课,四姐姚玉、五姐妲玉、六姐姬玉都跟我差不多大,所以我是跟着她们一起上课的,长姐则跟二姐妍玉还有三姐娟玉一起,今天上课时,我看得出姚玉的心情很好,家里已经很久没有弟弟妹出生了,六姨娘怀孕,代表六姨娘受宠,如果生个男孩,四姐以后也会比没有亲兄弟的姊妹还要有保障。

对了,四姐就是六姨娘生的。

我不理她们,专心写我的大字,我特别喜欢行书,可是基础一定得打好。大姐心不在焉的弹着琴,她十二岁了,中秋过后就会被送去女学读书,虽然每天下午就会回来,可是这也算是可以迈出家门了,等十五及筓以后,她就能带着丫环跟家丁自己去逛街。

其实我也挺羡慕,每天被关在家里真的很闷,不过以后我也会去上女学的,只是嫡女跟庶女不会是一个班,别说我跟姊妹年龄不同,就算年龄相同,也碰不到一起。

「七妹,你还是这么认真。」是五姐妲玉。

「嗯,我想要学行书嘛。」我回答。

「七妹,你每天早上都打拳吧?」她问。

「是阿。」

「可以教阿姐吗?」她又问:「阿姐从小身体就不好,如果跟你练练,说不定身体会好起来呢。」

我看了她一下说:「你还是去问二兄吧,我就是二兄教的,他没告诉我能不能教别人。」

「我哪是别人?我是你五姐。」她皱着眉头,很不服气的样子。

我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虽然她是我五姐,可是平常一贯不爱理我的,今天突然这么好声好气,是个人都会觉得奇怪吧?阿娘说过,我是嫡女,对于阿姐们,礼貌到了就可以,不用因为她们委屈自己。

这时候,六姐姬玉靠过来说:「我也想学呢,不然我们去拜托二兄找机会教我们吧?这样以后早上就能一起练武了。」

「你们去问二兄,我没有意见。」我看着四姐姚玉说:「四姐想一起去问吗?」

「好阿,不过是早起一点。」姚玉看了妲玉跟姬玉一眼说。

「那你们自己去问二兄,我是不帮你们问的。」我说:「其实三兄跟四兄虽然不像二兄那样专门学过,也是会一些拳脚的,如果二兄不答应,你们还可以问三兄他们…而且我听说二兄好像最近又要去游历了。」

第三章 内宅纷争

二兄大我八岁,终年跟着师父东跑西跑,常常给我寄一些有趣的小东西跟书籍回来,大唐的小说跟故事很发达,游记也很多,我的闺房里头堆得满满的,阿姐们因为这样也乐意跟二兄来往,只是二兄这人鬼精,不得他喜欢的人,往往连他的人都找不到,也无法从他那里真正得到什么有用的。

虽然我不晓得姚玉他们怎么突然这么热心想要学武,不过二兄应该会处理好的,我总觉得她们一定有什么别的打算。

晚吃完饭在喝茶的时候,我特别问了二兄,四姐她们有没有去央他教打拳?二兄说没有,不过看他的样子,是知道有人找他,提早避开了吧?阿娘问我怎么回事,我就把事情跟她说了,长兄听了以后笑了一声没说话,二兄跟阿娘也满脸了然的样子。

只有我不知道其中到底怎么回事,于是我心急的追问,阿娘这才说,五姐跟六姐是因为想要利用跟我打拳的机会多培养一些感情,毕竟我还有两个哥哥呢,有兄长护持,当然对自己比较好。

然后顺便看看能不能更接近阿娘,如果我或者阿娘对他们有好印象,说不定可以教导她们一些东西,就算什么东西都没教,只要话题间多提一提,阿爷也不会忘记她们的生母,六姨娘毕竟怀孕了,四姨娘跟五姨娘也想要生个男孩阿。

「那四姐呢?六姨娘怀孕了,她要阿爷注意六姨娘干什么?」我问。姚玉那时也是非常热情说想学拳的。

「她只是以防万一,况且如果可以得到嫡母教导也是不错的,说出去人家会高看她一眼。」阿娘说。

「她们怎么知道阿娘一定会教导她们什么?」这也太想当然了。

「就算我没理他们,跟嫡女接近,对她们以后也不坏阿。」阿娘说:「你别忘了你还有两个阿兄呢…我倒是奇怪,她们怎么到现在才想到这件事,一定是她们姨娘跟她们说的,要她们跟嫡子嫡女要保持良好关系…看来六姨娘怀孕让她们急了。」

「是阿娘平常对她们太好了,让她们忘记应该要讨好嫡母了吧。」长兄说。

我点头,原来如此。要真是这样,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可是五姐这人骄傲,要她特意跟我交好,她做得到吗?

「你跟以前一样就好了,不用特意迁就她们。」阿娘叮嘱。我继续点头,这些都是宅斗经验。

最后她们还是没有跟二兄学打拳,因为二兄又出门了,他说他十八岁可以出师,到时候就可以自己决定要不要出门了。

姚玉她们很失望,于是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我对她们没有讨厌也没有喜欢,如果她们觉得跟我靠近对未来比较有安全感的话,我也不会特别跟她们疏远,只是她们跟我没有共同话题,在我身边凑了一阵,最后没耐心就自己离开了。

毕竟是小女孩,阿娘对他们也从来不坏,所以她们做事情比较随心而行。人就是这样,没有迫切压力,自然也就没有迫切动力。况且我认为争宠什么的,那应该是姨娘自己的事,利用小孩也太卑鄙了。

但是话说回来,如果真的是因为担心未来,所以想跟嫡母亲近的话,根本不用弄得这么复杂。每天请安的时候多留一下,聊聊天,送点针线之类的也行阿?

阿娘或者不会留她们吃饭,可印象绝对会变好…或者就算她们什么都不做也没关系,女儿该有的,阿娘什么时候亏了她们?那些姨娘未免也过于杞人忧天。

当然,我相信除了争宠,那些姨娘是真心为了女儿着想的,可惜她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连带着把女儿也教得小气了。

府里的小小斗争时不时发生,我已经习惯了,主要是因为我年纪小,还有就是我有阿娘撑腰,大家也不敢拿我怎样,所以我多是在旁观看,不得不说,女人之间的斗争,有时候比男人还要惨烈,当然,小说里头什么下药、香料之类的还是没有的,现实世界没有那种闻一闻就会挂掉的香料,也没有什么无色无味,吃了以后就会绝育的东西。

况且,厨房的管事娘子都清楚府里掌权的是谁,就算真的有那些神奇的玩意,想要无声无息的暗算他人也没那么容易。

比如说给人家熏香动手脚吧,假设真的有这种类似毒烟的东西存在,那首先你得确定人家用得是什么香料,然后找到香味一样的毒药,然后放到香料里,或者干脆直接买有毒的香料来掉包。

那么,你要去哪里弄毒药?拿银票买?哪里买?谁卖给你?买了以后你要怎么给香料动手脚?偷换?你要怎么进人家库房?买通丫环吗?丫环为什么要让你买通?害死自己的主子对她有什么好处?

人家本来就是姨娘的丫环,帮你以后,就算你收下她,她也是姨娘的丫环,不但危险、出卖良心、还没有冒险的价值,人家为什么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而且熏香是点在人家屋子里的,那掉包的丫环不就也中招了吗?人家干嘛要冒生命危险帮你?

什么?挟持人家亲人?你要找谁去挟持?你有这个人手跟财力的话,当什么姨娘?而且你不怕人家干脆直接揭发你吗?这里又没有手机,你被抓了人家也来不及按你说的解决掉丫环的亲人阿。况且卖身契是放在主母这里,姨娘既然是也属于可买卖范围,那又怎么会有卖身契这种东西?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又要怎么去支使别人的丫环?

再说下毒,你要找谁帮你下毒?谁愿意冒这个险?就算这世界上真有那种毫无痕迹的神奇毒药,同样的问题:你要去哪里买?

所以,后院的斗争的确是激烈的,但也没有到随时闹出人命的地步。当然,如果当家主母看姨娘不顺眼,的确是可以找机会整治甚至打死、卖掉的,可是没有意义,受宠的,男人不允许,不受宠的,卖掉有意义么?而且,比较有点家底的人家,是不会卖掉有生育的姨娘的。

我一定忘了说,现在流通的货币不是我想象中的银两,而是有面额的银票跟铜板。由大唐银行统一发行,独立于政权,由长老会管理,现在只有过年过节或者赏人的时候会出现打造成各种形状的可爱金锭银锭。

奴籍这东西,也不是拿到卖身契撕掉就可以,得要拿着卖身契到衙门注销才行。大唐户口做得很好,人的一生经历,在户口本上都可以找到,没有户口的就是黑户,要是身为黑户,就无法出示身分牌,那样连住客栈都有问题。更别说出城或做生意。

身分牌这东西一听就是抄袭身分证,是一个大约巴掌大小的铜牌,每十年就要去衙门换新,过了时间没换的,一年后会被宣布死亡。

身分牌上铸着持有人的十枚指纹,还有简单的介绍,职业、姓名、性别等等。想要造假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不只牵扯到文书,还有铸造,衙门里头主管这一块的都是地方上的人,对于家家户户有谁来过都门清。当然,偷用别人的也有可能,可既然到处都要用到身分牌,那失窃也会很容易被发现。

又跑题了,总之,身为奴仆是没那么好逃走的。所以帮人做坏事,第一得先衡量一下到底值不值得。药房进货出货都得出示身分牌,那你去买药的时候难道要直接说「我要买可以害死人的毒药」么?你敢买,人家药房也不敢卖,先不说人家进出货都是有数的,就算他们真的进了不好的药,地方上出事情,药房可不就洗不清了么?做生意的,为了避免麻烦,通常不会沾染这些东西,更加不会愿意牵扯到无谓的阴私。

当然,小孩子拿把刀也可以杀人,所以高难度的没有,低难度的手脚还是频频不断,就好比,这几天唐妈来报,说六姨娘跟四娘子掉到花园里的池子去了。

六姨娘已经怀有身孕七个月,最近却一直睡不安稳,怀相本来就已经不太好,现在一落水,就难产了。阿娘急忙吩咐医女、稳婆等各种事务,还有就是给姚玉看诊。

大唐很流行医女,医馆里如果没有医女,至少也要有个女助手,当然,这些都是结过婚的女子出来养家的,要不,就干脆是大夫的妻子,大唐跟我所知道的那个唐朝一样,也有世家,医学世家里头,无论男女都是从小培养,我家,就是传说中的书香世家。

大唐的世家跟我那世界的唐朝不一样,此处世家并不沾手朝政,国家大事自有大臣跟皇帝操心,能成世家,主要看底蕴跟传承,有点底气的人家,如果不请个医女,简直就是上不了台面的事,家里女眷怎么能够被一个男子摸来摸去呢?即使那个男子是大夫。

姚玉命悬一线,阿爷据说震怒得很,因为花园那里的仆人多是阿娘的嫡系,事情发生的时候,下仆都不知道跑哪去了,阿爷书房的管事说有个小丫头说阿娘要他那时候移树。

这导致花园完全没人,所以六姨娘才没有实时获救,四姐因为是跟着六姨娘的,她虽然会水,可为了把姨娘救上来,也差点没了命。

姚玉的状况很快就稳定了,只是醒来以后什么都不记得,医女说,可能是被惊吓了,好在生活自理还是会的,只是六姨娘那里,却是一尸两命。

我躲在阿娘的房里听着阿爷跟阿娘发脾气,他说为什么这件事情参与的都是阿娘的陪房,阿娘却一点都不知道,阿娘抗辩阿爷的孩子都有十一个了,她如果真的善妒哪会到现在才下手。

阿爷则说六姨娘死前要他帮忙报仇,说自己是被推下去的。

我听着实在是为阿娘不值,如果是阿娘做的,以阿娘的智慧难道不知道要抹除嫌疑吗?阿爷的确是疼爱六姨娘,可也不能随便就找个人撒气。

阿爷走了,阿娘慢悠悠的走进房坐到我身边。

「阿娘,你生气吗?」我问。

「没什么好生气的,你阿爷就是这个性子,生起气来,就喜欢迁怒最亲近的人。」阿娘看着我说。

「你不气他不信你?」我讶异,要是换成芃,绝对没这么简单就算了。

阿娘笑笑:「你阿爷不是蠢笨的人。」

「是么?」

「你没发现,他没说是我做的,他骂的是,都是我的陪房,我怎么没发现?」阿娘说:「他本就不认为我会做这些事,他气的是我竟然被人暗算到这个程度,或许还气那些陪房,怀疑是不是他们背主。更气的是,如果没查出来,他岂不是得被逼着处置我么?死了一个孩子跟一个姨娘,逼得他得处置嫡妻,正主还逍遥法外…这对他来说是一个严重的挑衅。一个男人,护不了妻子,还赔上嬖妾跟儿子…这岂不是指着鼻子说他没用?」

我默。的确,护不了妻儿,这对男人来说挺羞耻的。可是谁叫他娶这么多小老婆?大唐纳妾可是有限制的,官员规定一人只能两妾,纳妾在大唐——至少在官员中间——本就属于不被鼓励的行为。虽说阿爷没当官,但是既然娶了,自然得承担其中的后果。

阿娘见我不语,又无奈的摇头道:「这中间的道道你还不懂,或许你长大以后就会明白了。」

其实我懂一些的,只是这个家又不是阿娘一人的,会有这些算计还不是阿爷的关系?阿娘脾气也太好了。

「当然,既然敢对我撒气,就得承担后果。害我被迁怒,那人也别想得什么好。」阿娘嘴角的笑容阴险起来。

我错了,她才不是不生气,她气疯了。背景都是黑雾有木有?

阿娘开始操办六姨娘的后事,并且趁机调查六姨娘的死。那日花园之所以会没人,是因为管花园的张妈让人去移栽一棵老松到阿爷房里,张妈为什么选那时候?是因为六姨娘散步已经不许丫环靠得太近,以免有人故意撞她,因此最近都是四姐陪着她散步的。

于是在现场的,就六姨娘的两个丫环蓝芳、蓝香,还有四姐的两个丫环桂莲、桂芝。

第四章 真相大白

既然阿爷疑心花园的人,第一件事情当然是问问看那天花园为什么没人?张妈选那时候把所有人叫开,会不会是故意的?

张妈说,阿爷的老松原本什么时候移栽都可以,可是那天张妈的儿子张伯贵说是阿娘派丫头要他让张妈那天移松树的。

张妈还说,本来六姨娘要散步,也可以等一等。可是那时六姨娘却说要张妈做自己的事,还很大方的把花园里的人都叫来,给张妈帮忙,张妈说,当真不关她的事。

我也相信张妈,要是张妈真有这个心,这样做也太蠢了,张伯贵管着阿爷的书房,张妈是阿娘的陪嫁,而张伯贵所说的那个「阿娘派来的丫环」根本找不到人,一时间情势对阿娘很不利。可是我相信张伯贵,毕竟这整件事对他没有一点好处。

「唐妈,去问一下,蓝芳、蓝香、桂莲、桂芝四个,家里有没有什么难处。」阿娘把唐妈叫进来。

「夫人,您是怀疑这四个丫头?」唐妈问。

「一定在这四个丫头里头,只是看拿不拿得出证据罢了。」阿娘点头说。

也对,随便按逻辑推理,这四个丫头最有嫌疑、也最有可能。虽然说这样做并不聪明。

「也去问一下,张妈最近家里有没有碰到什么。」阿娘说。那人会污水泼到张伯贵身上,其实就是泼到阿娘身上,找不到那丫环,事情就不好办了。不过,找不到那丫环,也可以先查别的。

唐妈在府里的人缘是杠杠的,打听的结果,姚玉身边的两个丫环都是卖死契进得府,哪有什么家人?只有六姨娘身边的蓝芳跟蓝香是六姨娘从家生子里头挑的。六姨娘以前就是阿娘身边的丫环,她从家生子里头挑贴身丫环,其实也是为了笼络人心跟打听消息。

「四娘子身边的桂莲、桂芝没家人,是人伢子从养生堂领过来的,一向对四娘子很忠心,那天,桂莲跟桂芝看见四娘子落水,桂莲就一起跳下去了,桂芝马上跑去求救,如果不是桂莲死命拉着,四娘子衣服吸了水,又硬要把六姨娘拽上来,说不定早就脱力了。」

「那桂芝呢?」阿娘问。

「等桂芝领了人回来,六姨娘已经晕过去了,不过好歹是已经被拉上来了。」

「那蓝芳跟蓝香?」

「她们两个不会水,就等在岸边,后来也是她们两个把六姨娘跟四娘子拉上来的,只是六姨娘跟四娘子两人那时候都已经晕了。」

「再去查,看她们四人最近都跟谁接触。」

「是。」

「还有张伯贵那边?」

「说是张妈给张伯贵说了一个媳妇,是个医女,虽然是寡妇,可是年龄般配,人家大概也是走投无路了,打算嫁给张伯贵以后,让张妈说说,进府里来当座诊大夫。」

「这也没什么不行,张妈家里只剩下这个儿子,人一向可信,府里有专门的大夫也很好。跟张妈说这事我准了,你去查一下,要是背景干净没牵扯,那就帮他们一把。」

「是。」

唐妈走后,阿娘问我:「姝玉,你觉得谁的嫌疑最大?」

「桂莲跟桂芝都很有嫌疑,不过是谁推的还不一定。」我说。

「为什么?」

「蓝芳跟蓝香害了六姨娘对他们有什么好?护主不利,就算不关她们的事,六姨娘出事,她们也别想跟别的主子了,一定会被打发回家的。所以他们虽然不会水,但嫌疑比较小。可是桂莲跟桂芝就不一样了,桂莲只要把四姐救上来,六姨娘出事也没她的责任,她还有功呢,桂芝也是,反正桂莲跟四姐都会水的,她就算晚一点把人带回来也不妨。」

「不错,但也不一定,也有可能是蓝芳跟蓝香没想到六姨娘会死。」

「您是说跟她们也有嫌疑?」

「你能想到这样已经是不错了,不过,你别忘了,六姨娘说最近睡不好,好端端的为什么睡不好?即使不关蓝芳跟蓝香的事,她们多少也该知道一点。」

这样说来,岂不还是没进展?我面上显出无奈。

「张妈是我的陪嫁,她的儿子又受你阿爷信任,他媳妇如果当了座诊医女,以后府里的事情就更瞒不住我了。」阿娘又说。我点头,一边施恩,一边又不吃亏,阿娘果然厉害。

突然,阿娘又说:「或许幕后的人不是针对六姨娘的?只是针对张妈?」

「是要陷害张妈的儿子?这样阿爷就不信任他了,他的媳妇也不能当座诊医女了?」我问。

「也可能是一石二鸟」阿娘说:「一边让张伯贵不被信任,一边又除了你六姨娘。」

其实我不是想不到,只是,太过缜密的思维不适合小女孩。

阿娘想了想,把唐妈又叫回来,问道:「如果张伯贵丢了夫君书房的差事,那谁可以补上?」

唐妈想了想说:「大概会是管家的儿子孙明。现在管着门房的。」

阿娘说:「孙明不是前阵子说要成亲吗?」

「欸,说是要求了蓝芳。蓝芳的娘在厨房做事,蓝芳跟孙明也是打小认识的。」唐妈回答。

「那查蓝芳跟蓝香的时候特别仔细点。」

唐妈应了一声,又下去了。

「阿娘,为什么蓝芳跟蓝香两个人都要查?不是说蓝芳可疑吗?」我又问。

「傻孩子,事情不能只看表面。」阿娘摸摸我的头:「蓝芳可能是动手的人,毕竟这对她有好处,可是锦娘睡不着,怀相不好,才闹到一尸两命的,如果幕后那人都可以用蓝芳未来的姻缘说服蓝芳出力,那说不准锦娘睡不好也是那人搞得鬼。」锦娘就是六姨娘的名字,阿爷跟阿娘都这样叫她。

「那是蓝香吗?」我接口。

「事情还不一定呢。」阿娘说:「只是如果真是蓝香,她为什么要这么出力?她可没有要配人?」

「因为要配人所以就会做坏事吗?」我又问。

「这可说不准。」阿娘若有所思。

之后,唐妈找来了消息,蓝香因为勾引阿爷,六姨娘有意要把蓝香配人,蓝香担心了,找了自己的娘想法子,蓝香是家生子,蓝香的娘在库房当差,因此搭上了五姨娘身边的管妈,管妈的妹就在库房当差,蓝香的娘跟管妈的妹还算有两分交情。

因为担心自己女儿随随便被嫁人,管妈让妹说服了蓝香的娘,然后蓝香出面引诱蓝芳。两个人的打算本来只是让六姨娘落胎,然后把污水泼到张伯贵身上,管妈的妹早就想好了,如果阿爷来查,就说听见张伯贵听了张妈的话,故意趁六姨娘逛花园的时候把人调走。

张妈当然不会承认,可是那天有个小丫头去跟张伯贵说,夫人坚持一定要今天把松树移过去。那个小丫头不过就是管妈的亲戚,只来管妈家作客两天,说完就离开本县,查也没地查去。

等张伯贵说出是夫人要他移的,又指不出那个丫头,张妈为了保他一定要顶罪,张妈顶罪,阿娘就再也撇不开了。即使张妈说是自己怕麻烦,自作主张,阿爷也会有疙瘩。毕竟,内院中出现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还查不到人,管着家的阿娘本来就是最可疑。

蓝芳跟蓝香其实没有要六姨娘死,六姨娘不死,才有可能让阿爷把这件事情草率遮掩过去。死了人事情就闹大了,一旦阿爷阿娘下了死力查,他们也没信心逃脱。

于是两人在床前尽心照顾,期待着让六姨娘醒来以后感激他们。至于六姨娘被推了一把,之后完全可以栽赃给姚玉的丫头,那两丫头都是孤儿,在府里没根基,去求救的就说她故意拖延,跳下水的也能说她居心不良,姚玉亲娘被暗算,以她的个性,一怒之下根本不会听人辩解。

于是,蓝芳跟蓝香合作把六姨娘弄得连续一个月睡眠不足,这样落水时间不长也能保证早产。只是没想到六姨娘会死。

蓝芳自己有私心,想给未婚夫找到好职位,所以答应帮忙,如果这事情成了,张伯贵下台,孙明成了阿爷身边的人,蓝芳嫁过去生活会好很多。

至于蓝香,管妈说五姨娘会趁着六姨娘养病的时候找关系把她调去花房,等时机到了,安排她跟阿爷见面。接下来就看蓝香自己的本事,总之是比惩罚性质的配人好多了。

阿娘把这事情的调查结果告诉我,接着又问我怎么办。

我有些傻,即使只是丫环,也厉害的不能让人小看。

「告诉阿爷。」我说。

张伯贵还是受了连累,那个小丫环一天找不到,阿爷就不会相信他。他跟张妈都被阿爷赶回家了,眼看职位就要不保,现在调查结果出来,自然要告诉阿爷。

「要告诉,但不能这么告诉。你阿爷还是要脸的。」阿娘说。

「那要怎么告诉?」我问。这男人爱宠小老婆,弄到姚玉差点死了,不狠狠当面打击一下,还当自己当真是万人迷呢。

「找个合适的人来说,其实这些都很好查,只是你阿爷还没想到罢了。」阿娘说:「张伯贵受了冤枉,就让他亲自去跟你阿爷喊冤。」

「他喊冤了,阿爷就会知道他是无辜的吗?」

「不会,但是如果张伯贵让你阿爷自己看见蓝香跟你五姨娘身边的管妈密谋,就会自己去弄清楚了。」

这件事情,最后以蓝芳跟蓝香被杖毙,蓝芳、蓝香的家人跟五姨娘被卖,孙明被放了身契作结。管家倒是没有什么怨怼,毕竟阿爷没有为难他,孙明被放出去以后,还得了不少银钱,管家还期望他能混出个人样来,以后让他享清福呢。当人奴仆一辈子又有什么好?孙明也算是因祸得福。

阿娘告诉我,阿爷这是想着要杀鸡警猴,告诉大家,即使是有生育的姨娘,敢谋害子孙后代,下场就是如此。

五姐妲玉之前也是很活泼的人,知道阿爷要发卖五姨娘以后,跑去书房门口跪了一整天,毕竟是生母,女孩进女学以前都是住在生母院子的抱厦里的,所以她们感情不错。只是阿爷铁了心,所以最后妲玉还是被架回了房间。

这件事情,闹了好一阵子,姨娘们因此消停了,可是阿爷跟阿娘之间才开始。阿娘对着阿爷的讨好视而不见,甚至是直接驱赶他去别的姨娘房间。最后阿爷只好让我多给他说说好话。

第五章 借尸还魂

「阿娘,阿爷要我来跟你说好话。」这日早上,我在阿娘屋里,把阿爷交给我的任务给贯彻了一番。

「别理他,他做错了事,总是要让他知道厉害。」阿娘一边看着我绣花,一边说:「以后对着你的夫君也一样,你是世家出身的嫡女,不要相信什么以夫为天,太好欺负了,人家就把你跟那些嬖妾玩意给相提并论了。自己占着理,虽然不能像泼妇那样大声吵闹,也不可以毫无骨气的顺着男人。」

「不是说要顺着男人,不能发脾气,让他愧咎吗?」我想了想,以前网络小说的那些女主角似乎是这样的,虽然我从不觉得芃哪里顺着我过。

「靠着男人的愧咎能活一辈子吗?」阿娘嗤之以鼻:「如果夫君对你不好,你尽管回娘家,叫你二兄揍他。」

又学到了,娘家有底气,就用不着毫无原则的讨好夫君。大唐女人是可以改嫁、可以相约跑马出游,女子婚后也可以经营生意,守寡的还能自立女户,这个大唐是被穿越者穿烂的地方,除了不能优先争夺抚养权以外,对女子的限制并不像明清时代那么变态。

最明显的一点:本朝男女婚后可以和离,休书也可以互相给,女子有七出,男子也有七绝。

只要不是被休的,以后的婚嫁姻缘并不会受到太大的苛责。

但是我凭良心说一句,女子除非娘家够有底气,主动休夫的还是很少。律法虽然摆在那里,但这里毕竟是男权社会。和离说好听点是双方自愿,可现在几乎是男人比较温和的一种休妻方式。但无论如何,总算是保障不是?我娘家清贵,有父母呵护,还有亲哥护持,别人怎样我管不着,但我却是用不着自降身价的。

怪不得阿娘在那些嬖妾面前从不吃醋,出发点就不同,专门去跟他们做对,反而是抬高了他们。

不过如果是我的话…要老子跟一群女人围在一起姊姊妹妹,转过身来扭扭曲曲的害人实在太为难了,阿娘是走占据义理照规矩来路线,我想我以后却可以走一力降十会路线——所有的阴谋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无用,既然我会武,那就不能委屈了自己——我可是看过甄嬛传的,那些妹子说的台辞没人翻译真正会听不懂阿…

不过我想了想,又说:「姨娘说男人不喜欢太强势的女人。」其实不是姨娘说的,可是以前芃都跟我说小白花小白花的…现代男人都要面子,想来古代男人也差不离。

「这种没度量的男人,阿娘不会找来给你当夫君。」阿娘捏捏我的鼻子。

我微笑的点头,阿爷或许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是对阿娘的话的确是听得进去,也不会觉得阿娘强势不讨喜什么的。也是,真正对自己有信心的男人,又何必惧怕女人强过他?古代虽然讲究男权,可是对着自家妻子也没糟蹋的道理。

看着阿娘对我毫无保留的亲昵,我无奈的承认终究我也要嫁人。本来我想过出家,可是朝廷对出家人的规定甚为严格,未满三十岁根本不允许正式剃度,要拿渡碟也是要看身分机缘的。一个未婚女子好端端的说要出家,那对家族是一个伤害,而看在阿娘对我如此疼爱的份上,逃跑或者诈死我都不考虑。先不说孝不孝,最基本的:逃跑或诈死就没户口了,难道我要在山中自给自足一辈子?

那么就只有嫁人了。不嫁人的话,很多事情我都不能做。重活一辈子,我总不能让自己凄凄惨惨的过,嫁人虽然有这样那样的不好,但至少弹性更大一点。

当了几年女娃子,我也算是习惯了,反正女人的身体我以前又不是没见过,只是以前看别人,现在看自己罢了,上辈子我最遗憾的就是无法陪伴可奇长大,现在重活一次,如果一定得自己生才能拥有儿子,那我不介意。可惜我是个女人,儿子是不会跟我姓林的,不然我就把我生的儿子取名为林可爱,就当是纪念那个他永远也见不到面的哥哥。

当然当然,等价交换,我知道的。

所以我还是得嫁人,不但得嫁人,我还得接受身为女人的一些…那啥。因为不那啥啥…怎么会有孩子?就当是长见识好了。

可是…如果我以后的夫君太软蛋,难不成我也得一直过下去?我不会在意他有嬖妾,可如果是个没脑子软耳朵又偏听偏信的,那无疑会直接影响我自己跟我孩子的利益。好吧,或许我应该相信父母的眼光?

可是说归说,这种事情,光想就令人心中没底,毕竟不是所有男人都跟我阿爷一样。阿爷虽说娶了太多小老婆,可至少知道自己错了会让步,对嫡妻又重视,是真正把妻子放在平等地位来相处的。

要是以后我碰到那种明知道错了也别不开面子,或者根本就把错误推给别人的,一出现类似六姨娘的事情,就不会是今天这般收尾了。我不想赌运气,只能给自己打气,要是碰到这种事,得有应付的实力。反正,即使不能买毒药,要让一个人死掉也没那么难。

六姨娘的事情,因为是家丑,最后就默默的收尾了。过了也就没人再提。

我一直没去给姚玉探病。本来我跟她就不熟,而且因为六姨娘受宠,她对我态度一直不怎样。我问过阿娘,要不要去表现我对姊妹的关爱,阿娘抱着我说:「姝玉,你是嫡女。既然是嫡女,就要有嫡女的骄傲。和善待人是可以的,可是也用不着委屈自己。」

这就是说用不着特别去看她了?想了想,我又问:「那如果有一天我的身分不能成为我保障的时候呢?」

阿娘骄傲的昂起头说:「如果有一天,你的身分不能成为你的保障,如果你不舔人家鞋底才能活的话,那你就去死,也不能折了自己的傲骨。」

要是真的到生死关头,骨气比生命重要么?古代的世家这样要求子孙,难道不觉得矫情吗?

阿娘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她说:「爷娘给你的,不是富裕生活,也不是诗词歌赋,就是你这一身融入骨血的底蕴跟骄傲,平易近人,说得都是上位者,你要是有一天不是上位者了,还要什么平易近人?谁会理你的平易近人?你落魄的时候,人家只会认为你毫无风骨,认为你把世家的坚持扔在地上踩,要真如此,你就不是我们的女儿。」

我点头,知道了,人生艰难唯一死,而且其实死过一次的我,对死亡也不是多么惧怕。既然阿娘对我的要求是这样的,那么我自然就要达成他们的愿望,谁不愿意骄傲恣意的活?宁死不辱什么的,我也是可以做到的。

于是,我理所当然的没有去探望姚玉。

因为看了姚玉,那看不看妲玉呢?即使可以不在乎他们的想法,厚此薄彼也不好。反正这两人因为生母没了,已经提前自开小院子住,嬷嬷、丫环都备齐,阿娘自然不会让她们过得不好。

于是等我见到姚玉跟妲玉,已经是大半年过后了,妲玉整个人都沉默了。因为五姨娘,她难免会听到一些风言风语。阿娘在她们请完安以后,只跟我说了一通名声的重要,并且吩咐妲玉院子里的陈妈好好照料。

姚玉却跟她不同,虽然也是安静下来,可是却让人觉得老成、又活跃许多…安静下来跟活跃不冲突的,她个性安静下来,可是她的动作活跃了。

举例来讲,她身体好了以后,就坚持每天陪我打拳,然后回自己房间梳洗,再来阿娘这里请安。请安完,她也不像以前一样立刻离开,而是留下来跟阿娘说说话,送点绣品,尽心尽力讨好,阿娘院子里所有的下人,她都打点到了。

我一开始有点错愕,以前她跟妲玉两人交情好,就是因为个性相近,都是直白骄纵的女孩,当然,也从来不会真的想要讨好嫡母跟我,阿娘懒得去为难她们,所以她们就不像别家的庶女那样活得胆颤心惊,即使是有时候因为嫡庶之别不得不退让于我,面上也会带着不服。

可是现在的姚玉整个人都温柔了,不但亲切的把我当个小妹照顾,还慈爱(?)的接近我,看着我的表情,已经没有以往的抵触,反而像是完全没把我的身分当回事。

这种态度转变非常细微,可是瞒不过我入社会多年的眼睛。而且,她似乎一夕之间就成熟了,跟她交谈的感觉,就像是以前跟同事聊天的感觉一样。妲玉遭受打击,也成熟了,可也没她这么…胜券在握。

况且她讨好人的技巧比起以往也高了不只一倍,无声无息、不知不觉,贴心又不做作,这实在不是一个成熟就能说明的事。再怎样成熟,她也不过大了我两岁。而且她不是失忆了吗?怎么反而老练了?

所以,虽然她从来没有漏过什么口风,可联想到自己身上,我认为,或许她跟我一样也是穿越者。

不,我是一出生就在这的,只能算是带着记忆投胎,她…应该算是借尸还魂吧?

这日,我跟姚玉一起练完拳以后,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好奇的问:「四姐,你什么时候会打拳的?」

「没人教我,只是看你打过,我照着练而已,就算不能跟二兄一样练出什么飞来飞去的功夫,也能强身健体阿。」姚玉微笑,笑起来的样子颇像一朵盛开的百合花。

骗人,那明明就是现代流传的太极拳,跟二兄手把手教我的其实相差很大,虽然看起来相似,可是本质不同。而且如果真的是照练,怎么会连招式的顺序跟多寡都不一样?

「难道七妹不喜欢我陪你练武吗?」她看起来满脸的担心,又有点怯怯。

「不会阿,多个人陪当然好了,只是三兄跟四兄学的都不是这套拳,二兄又不在,我好奇问了一下而已。」我眨眨眼。是个聪明的,不像网络上那些女主,像梦游一样老自言自语,或者跟得了自闭症一样时不时发呆出神,也没有对谁都来一句天王盖地虎。

如果不妨碍我,就各走各路吧,我从来不认为姨娘的女儿就是亲姊妹,只要从血缘上来说,她的确是我阿爷的女儿就好,里面是什么芯,我不在意。说难听点,会在意的只有她生母,而她生母死了,家里也不缺那一口饭吃。

第六章 面面俱到

回房梳洗之后,我跟阿娘还有阿兄一起用了早膳,同母所出的兄弟姊妹都是跟着生母用饭的。然后哥哥出门,阿娘开始见管事、发对牌,接着就是请安时间。我知道今天姚玉一定又会留下来,她手上有针眼,看来最近又在赶什么东西。

「阿娘,这是儿最近绣的炕屏。」请安过后,等所有人都离开,姚玉让她的丫环莫忧、莫愁送上一个包裹。她醒了以后,就给自己的丫环改了名字。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说的,这两位完全没有察觉她的变化。喔,我忘了,她「失忆」了嘛。

「辛苦你了,姚玉。」阿娘开心的收下,然后说:「也用不着太劳累自己,你的身体刚好,要是再累到,你阿爷也会担心。」

「能帮阿娘做一点事情,表达儿的孝心,儿就高兴了。」四姐含蓄的一笑,然后又想到什么似的,眉头稍微蹙了起来:「自从姨娘过去了以后,儿就什么也忘了,那时躺在床上,身体又不好,如果不是阿娘照顾,儿还不知道会怎样呢…所以在儿心里,对阿娘是非常、非常感激的。阿娘也莫推辞,儿能为阿娘做点什么,总是心里好受,也免得闲着就觉得自己没用…」

一边说,一边拿起帕子默默的抹泪,莫忧跟莫愁纷纷上前安慰。

阿娘怜惜的说:「你生母一定也不希望你这么消沈,以前活活泼泼的女孩子,现在像是老了十岁一样…」

「经历生死,又在床上躺了这么久,儿还能跟以前那般没心没肺的才是奇怪呢。阿娘不用为儿担心,儿总是会慢慢想起来的。」姚玉哽咽的说。

「那就好,女孩子长大了。过两年就要进女学了,稳重些也不坏。」阿娘微微一笑,对丫环吩咐道:「把我那虾须镯拿出来给姚玉。」

「阿娘…」她不知所措的看着阿娘说:「儿并不是…」

「想到哪去了?这是我疼你呢。这种东西,就适合年轻女孩子戴,你新丧了姨娘,心里难受,身体不好,还为我做这做那,我看在眼里,也心疼你。给你你就收着吧。」

「谢谢阿娘。」姚玉破涕为笑,然后俏皮的福了一下就告退了。

我看着她,心里确定,这个「四姐」以前一定是女人,不然怎么能这样说哭就哭的?

姚玉对阿娘的讨好在大家眼中不算错,生母死亡,靠近嫡母,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可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女孩,做出闲静懂事的表情,有时候会让人觉得非常诡异。大家认为姚玉是因为生母死亡被吓到了,我却是因为这样愈发肯定她是个穿越女。

而现在,这位闲静懂事的穿越女正坐在我身边跟我一起学刺绣。

「七妹,你有想过以后吗?」姚玉一边绣着她的香包一边问我。

「什么以后?」

「上学、嫁人之类的。」

「要想什么?」

「阿爷有这么多姨娘,以后我们嫁出去,我们的夫君也会有很多嬖妾吗?」

「不知道,碰到就知道了。」

「难道你没想过,遇到一个男人,一辈子只有你一个吗?」

我看了姚玉一眼,果然是穿越女,人生最高目标就是这个。

我回答:「只娶一个妻子的不是没有,看缘份罢了。」

「可是要我跟很多人分享夫君,我宁可不嫁…」姚玉皱着眉头说:「为什么男人能有很多女人,女人只能有一个男人呢?」

「因为男人养家。」这在现代社会也是一样的,即使一夫一妻,也是有男人在外面找女人,然后回家扮演好夫君。端看个人修养而已。

「女人也可以养家的。」姚玉不服气的说:「夫君是要过一辈子的,如果不能志同道合,这一辈子会有多难过阿?」

「志同道合跟有没有别的女人不相干吧?」我跟我的生意伙伴老陈也志同道合,可是我们都各有家庭…

「怎么不相干了?他要是在意我,又怎么会有别的女人?」

我轻咳了一下,其实对男人来说,爱情跟冲动真的是可以分开的…我在跟芃确定情侣关系之前,也是有那么一两位「球友」…之所以后来没有,那是因为后来跟芃谈了恋爱,她当然不会允许我有什么他想——身体心灵都一样——两害相权取其轻,我自然不会因为一时的欲望,弄丢了自己的人生伴侣。

不过,若真的要说什么因为爱你所以对别的女人没兴趣,那不可能。男人不会对送上门的挑逗没感觉,除非那男人有隐疾。

我理了一下思路,然后说:「四姐,你想找一个靠你养的男人,然后他一辈子只有你一个妻子?」那入赘也是可行的。

「男人怎么能够靠女人养?」她反驳:「他最好能文能武,英俊优秀,然后只宠我一个。」

「那如果你以后的夫君不只有你一个你该怎么办?」

「那我就不让他靠近我。」姚玉抿抿唇说:「我帮他理好家就是。」

「为什么?这样他就会有更多女人了阿?」我问:「而且理家的话,管家也能帮忙,那他娶你干什么?」

「难道娶我就是为了…生孩子吗?我不只是能生孩子。」姚玉不服气的说。

「你不让他靠近你,你要怎么生孩子?那你的确只能管家了阿。」我纯洁的望着她:「而且你不只是能生孩子,你还能干嘛?」

「还有很多,我可以陪他说话,给他事业上的建议,跟他做心灵上的交流…我还能做生意,帮他赚钱,也能照顾好孩子。」

「这些每一个女孩都能做,而且人家还不限定他只能有一个女人。」我回答。

「我不一样的!」姚玉反驳的声音大了些:「我是不一样的!」

「四姐,你哪里不一样?人家可以不娶你,那不是方便多了?」我低下头继续绣我的。

不过穿越女都这样么?人生志向为找一根干净的黄瓜,然后用一辈子?现代大学毕业以后还是处女的都很少了,你以处男要求人家,你不亏心?还是说姚玉上辈子其实就是那种工作了很多年交了数个男朋友仍然没有全垒打的那种?

要知道,古代当家主母的事情比现代女人多,身体弱一点的,没有妯里帮忙说不定都会累倒。要照顾婆母、管理家事、人情往来、养育子女,你累了一天,夫君想要跟你上床,你难道要说:我累了,你忍一忍?现代可以这样,古代男人不会为了你忍耐。

要是你怀孕了,身体不好,婆母那边有下人,家事可以放松一点,人情往来可以得到体谅,但是在仆从环绕的境况之下,难道你还要你夫君半夜爬起来帮你按摩小腿?你夫君也是要工作的,你天天在家,不折腾夫君就感受不到爱情吗?

事实上,说难听点,你除了所谓的「爱情」之外,没有别的追求吗?

如果在这个社会找不到你要的爱情,那你可以不要爱情,可是你要的是勉强别人接受你的爱情跟观点,凭什么呢?这世界少了谁都照样的转。况且,既然是爱情,那应该是发自内心,自动自发的行为吧?被强迫来的专情在我眼中也不珍贵。

「你不懂,女人的特别不在那些琐事上。我不需要靠男人过活。我会是我夫君最好的另一半。」姚玉看着我,执着的说。

「那女人的特别在哪里阿?而且就算你不会做生意你也不用靠男人过活,家里会给你足够的铺子跟嫁妆的。」

「你…算了,你还是个孩子。」她嗤了我一声,不理我了。

我的确不懂她的中心思想。至少我没看出她到底特别在哪里就是了。夫妻生活是一个互相扶持的过程,在长久的相处之下成为彼此最亲密的亲人,爱情终究会转化为更缓和更绵长的东西。

可是听姚玉的说法,她是期待一辈子都维系着那种热烈燃烧的爱情。你只有我,我只有你,你听我的,我听你的,每天一个深吻,别人不许插足。如果有别人,那你就是背叛了我。我就放弃你。

这在现代来说没错,可是在古代行不通。你不先表现出自己的优秀,就一条一条要求人,你以为你是谁?

现代女人因为自由,同时必须得担负着同样的义务跟责任,可是在古代,女人少了自由,但同时也享受着某些现代女人难以享受的东西。

例如男人养家是应该的,例如薪水交给老婆是天经地义的,妻子管内宅,包含了人情往来跟家庭支出;还例如男人不能以爱上别人为理由离婚,糙糠之妻不下堂;又例如正妻权力很大,处置嬖妾完全合理,心狠的正妻把姨娘打成残废的所在多有,男人养外室,正妻上门砸场还能把外室扔进大牢…光就这一点,现代就绝对不行了。

而且在古代,一旦娶了,男人就得负责这女人到死,即使不爱了,即使讨厌了,但正妻的地位跟生活是不能被亏待的。而这些,在现代社会,可是完全凭良心,毕竟现代女人「不靠男人也能活」么。离婚了就离婚了,如果是和议离婚,都不见得有赡养费的。

而且大唐对女人也宽松,不像我那边的古代那般把女人勒得喘不过气。

姚玉如果真的不想靠人,不妨学我,生下孩子以后把夫君踢一边去,可是看她的样子,是不可能这样做的。她要的是一个宠她一辈子的男人。这种人,现代都不见得有,她却想在古代找到?别忘了,现代虽然只允许拥有一个妻子,可是婚外情跟离婚的比例一样很高。只靠燃烧热情维持的关系不可能长久。

那次以后,姚玉大概放弃用「先进的思想」影响我了。她很少跟我说话,对我的关心往往表现在有大人看着的时候。我当初为什么会觉得她是聪明人?她这样对我,大人觉得她态度好,可难道不怕我对她感觉很差吗?表里不一被发现是最糟糕的吧?

不过除了这些以外,她也不是没有做别的努力。

她开始研究香料跟胭脂。

肥皂跟镜子这种简单的东西都被以前的穿越者做出来了,酒精跟香水也是,卫浴设备不用说了,本朝开国之君李建成上位以后第一个下的命令就是研究这个。

姚玉知道这些了以后,消沈了好一会儿,看来以前的穿越者太给力,让她显得很无力。

不过她应该是看过了很多书的,至少她应该看过红楼梦,因为她开始研究各种不同香味的胭脂水粉,纯天然无污染,还用蜂蜡跟碳粉研究出眉粉和眉笔。以前穿越的大概多为男性,制作的都是一些生活所需或者军事用品,所以这种女性的东西一出来,的确有赚钱的可能。

她透过三姐娟玉跟三兄志玉搭上线,志玉正在家里的商铺见习,娟玉跟志玉都是三姨娘的孩子,自然是希望除了帮忙家里以外,能有自己的出息,这样以后娟玉出嫁有靠,志玉还能直接申请分宗,分宗以后,他的孩子就算做是嫡支了。

所以志玉跟姚玉一拍即合,他答应跟姚玉合伙做生意,不过因为志玉自己都还没学全,这一胭脂生意只能挂在家里商铺名下,志玉、姚玉、娟玉每年收分红。

第七章 得意忘形

对小孩子来说,只是分红也已经很多了。口袋有钱心不慌,连带着三姨娘房里的新鲜玩意也多了不少。女子婚后虽说禁制变少,可那是对正妻而言,当人嬖妾,是不能随意外出的,以免交通外人,私相授受。

现在这生意一做,志玉有了自己的店铺,年纪轻轻就成了掌柜,听了姚玉的建议,以及志玉本身所学,那铺子着实风生水起。三姨娘跟她的孩子们都鲜亮起来,只是因为志玉年纪太轻,阿爷并没有答应让志玉挂名成为老板。年纪轻轻就成为胭脂铺的老板,难免限制志玉以后的发展,这些方子是姚玉研究出来的,阿爷期待志玉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生意。

因为志玉不能挂名,娟玉只收分红,胭脂铺的老板就成了姚玉,姚玉年龄更小,可是姚玉说这是她的东西,以后也是她的陪嫁,她提早当老板也没什么。

阿爷当做是姚玉担心以后这铺子不给她,所以退让了,在店铺申请的时候老板登记为姚玉的名字,只是让姚玉不要声张。

姚玉知道了以后却没听话,大肆的显摆,到处给认识的人送试用品,对着丫环婆子也不禁口,慢慢的,大家都知道姚玉还没入女学就成为了胭脂铺的老板,铺里的胭脂还都是她发明的。

「阿娘,怎么脸色这么糟糕?」这日,我去阿娘房里,阿娘的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看上去心情很差。

「姚玉竟然自己穿了男装,去胭脂铺子巡视…」阿娘说:「我之前早就对家里的下人禁口,不准他们谈论姚玉经商的事情,她发明了胭脂方子,那是才华,多显摆显摆也没什么,可是她就像深怕人家不知道铺子是她的一样,让你姐们去学校派送试用品,还要强调那是『她的铺子』在卖…她就不能只说铺子的名字,然后低调一点吗?」

我想不是她不愿意低调,只是刚到这个世界,她没安全感吧?总要有什么抓在手上的才会安心,如果我不是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几年,光是一开始变成女人的打击就足够我疯狂…只不过我疯狂的时候还是婴儿,大哭大闹也没人会觉得奇怪。

「也许四姐只是觉得生母去了,想要有点属于自己的东西,又怕别人抢,所以忍不住就到处宣扬了起来。」我是这样想的,我也这样说了。别人不懂姚玉的想法,我多少可以感同身受一些,那种惶惑我也有过,于是我忍不住帮她说话。

阿娘打断我:「她这样还要不要名声了?未婚女子经商,她要人家怎么想?就算想要出名,也只要说那方子是她的就好,谁不会赞她?她又何必这样自毁前程?自毁前程就算了,还要拖累家里!」

「阿姐们应该也有分寸的吧?」我问:「不会真的就说开是她的店。」

「你当你那几个阿姐没自己的打算?她当初找志玉合作,可有一点想到谊玉?谊玉跟你大姊二姊可是都二姨娘肚子里出来的,他们不趁这个机会整死姚玉才怪了。」

「我记得四姐是有给她们一些好处的。」

「那些小恩小惠哪比得上分红?志玉跟谊玉本来是一起在家里商铺学习,现在志玉不但有自己的分红,管了一家店,谊玉却还在当个学徒…你二姨娘一屋子人能好受吗?」

「那…这消息已经传遍了?」

「何止!外面的人不会当我面说,我本来想着眼不见为净就算了,毕竟我跟姚玉说过了,也阻止过了,结果今天她竟然男扮女装出去了!」阿娘忍不住拍了桌子。

阿娘压低了声音又骂:「亏她想得出来!她当别人都是瞎的?还能看不出来她的性别?林家的娘子跑去外面当商铺老板,还沾沾自喜,自以为是…这是让别人嘲笑我们的教养!」

「…阿娘,你也说了,上了女学以后,大家自然会知道姊妹们跟四姐是不一样的…」我默了一下,然后只能空泛的安慰她。

其实我本来有点羡慕…即使成为女人,我也不希望自己靠着某某人的情感才能过生活,如果不是因为有阿娘管着,我也很想象姚玉这样毫不顾忌。

能有赚钱的路子,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拒绝,手上拿着钱代表着可以养活自己,也代表着自主跟权力。

只是比起姚玉,我的顾忌更多一些,而且我也不知道什么手工胭脂要怎么做…所以一开始姚玉弄出这个胭脂铺子的时候,我还挫败了一下…好歹都是穿越者呢,结果这妹子竟然比我还厉害了。

后来经过阿娘的科普以后我也知道这样不妥,这才取得了一点心理平衡——好吧,我不得不承认,老子一边羡慕嫉妒恨,一边阴暗的在等着这个蠢货倒霉,凭什么她能这么恣意,而我却必须困守在一个女子的皮囊里头毫无办法呢?就算我是因为换取妻儿的幸福才来,有时候也忍不住要阴暗一番的。

阿娘说的其实也没什么,大唐的商人在身分上跟别人是一样的,并不受歧视,可是士农工商在中国人心里本身就有一点微妙的差别。好比大家会觉得读书人清高,商人市侩,这都是刻板印象,即使社会制度上没有偏颇,人心却无法控制。

姚玉在婚前经商本来就不好,现在还老是往商铺跑,深怕人家不知道她还没入学就成了老板,对嫁妆紧张成这样,别人或许面上不说,可难免一边赞扬她的商业天份,一边同时也觉得这女人太不矜持。

要知道,像我们家这样的,即使是庶女,也可以嫁给小官员当嫡妻,可如果有这种婚前经商的名声,小官员难免会觉得不喜,明明可以不挂名,为什么要出这种风头?官商勾结可不是好名声。

而且未婚女子分明约定俗成不好出面经商,姚玉如此爱出头,成为官员的妻子也只会给家里招祸。于是,一来二去,姚玉的未来已经很清楚,她只能嫁给商人家庭了。

不过在我看来,商人家庭也没什么不好,阿娘当然不会让她嫁给小贩,那说不定以后她可以过很富贵的生活呢?现代人要是可以嫁给比尔盖兹一定乐翻了吧?比尔盖兹也就是商人。

我问了阿娘,阿娘白了我一眼说:「商人家庭,对嫡庶最不讲究,正妻虽说不可随意休弃,可是家中地位却不是按着身分来的,毕竟商场如战场,如果没两把刷子,以后岂不是要败掉家业?所以,如果嬖妾有商业才华,商人世家不会如一般家庭那样要求她们非得关在家里,如果能给家里赚钱,有时候还能跟嫡妻叫板。姚玉要去了那种环境,准得吃大亏。」

「不是说妾可以发卖吗?」我问。

「如果嬖妾掌着商铺,这中间牵扯到多少关系?要是什么秘方正是妾所研发的呢?卖出去,岂不是便宜了别人?这种情况下,正妻自然不能随意处置嬖妾,况且商人家庭里头还有平妻一说,实际身分是妾,可是因为可以帮助夫君,便常跟着夫君出门应酬,最后因为她的贡献,给提出奴籍,尊为平妻,带出去人家一样尊称夫人,生的孩子也记在族谱上,当做嫡子。」

阿娘抿了口茶继续说:「妻妾的地位都是有能者居之,继承人当然更是。姚玉只觉得我是在打压她,却不知道,她本可以靠着身分有一生保障,现在却只能去商人世家拼搏了。她从未有过这方面的训练,又怎么拼得过那些从小培养的女孩子呢?」

原来如此,怪不得人家觉得商人家庭不是好选择呢。或许对某些人来说,这是一个机会,可是对原本就有优势的姚玉来讲,等于是把自己的优势给放弃了,赤手空拳的跟人比刀剑。毕竟古代跟现代的生意可不是同一回事,如果姚玉不在出嫁之前淡化掉自己经商的名声,以后可能真的会不太好。

阿娘又说:「况且,有些官员,是不愿意跟商人当姻亲的,谁知道会不会被人质疑操守跟廉洁问题?所以她这样做,也同时带累了你们,你们婚配的范围会小一些。」这才是阿娘震怒的真正原因。

「阿娘,四姐不是发明出了香花胭脂吗?」我想了想道:「这样说来,她其实还是很厉害的。」

「那个铺子现在看起来很新奇、很赚钱,可是根本做不大。」阿娘说:「家里能有多少花让她折腾?如果没有,花瓣岂不是要进货?胭脂的作法岂不是要教给作坊的人?这东西又不难学,除非她下了死力常常换新,不然,等她出嫁的时候,那铺子不要亏本就不错了。」

的确,我也是这么想的,材料来源太不稳当了,而且技术性又不高,谁家也不会没事养一堆花让你摘来玩,而且花还有花期呢。不过我相信她会有别的办法,例如加水果、加香料、加颜色…真用心弄的话,她应该可以撑一阵子的。也用不着非得找作坊大量制造,走高价珍品路线,或许勉强能撑到她出嫁呢?只是费时费力罢了。

在我想着的时候,阿娘又说:「你知道姚玉为什么今天跑出去?因为我前几日拨了几个商铺上的帮手给志玉,我让志玉早点上手铺子上的事,商铺挂姚玉的名,但只要志玉撑的起来,也不过就是跟普通女孩子一样,名下有几间铺子,并不出面经营,姚玉爱显摆,大家也能体谅她发明了方子,太高兴了。结果姚玉知道以后,大概以为是我故意为难她,竟然就这样跑出去,刚刚我才收到消息,姚玉现在正站在铺子门口叫卖拉客呢。」阿娘冷冷一哂。

女学都没上的女子跑上街,还是男装上街,还拉客…这在大唐可以列入行为不检的范围了。

「阿娘,那…不是得快点把四姐接回来?」

「接当然要接,可是也没那么简单。」阿娘说:「我已经通知你阿爷跟志玉了,姚玉这事情,关系到整个林家的颜面,志玉会把她看在店里,你阿爷会亲自去把她接回家。」

我默…女人的小心眼也不能小看。姚玉给阿娘添堵,阿娘当然也不会客气。而且我也很好奇阿爷会怎么处置。

第八章 家法处置

下午,阿爷带着志玉跟姚玉一起回来,不只姚玉,全家所有人都到齐了。

「我想大家都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阿爷做在主位,气氛非常冷凝。所有人都不敢多说什么,现场一片静默。

姚玉跟志玉跪在中央,姚玉抿着嘴一言不发,却没有什么羞愧惊慌的样子,志玉额上有汗,三姐娟玉跟三姨娘脸上也有担忧的表情,最令人思索的是妲玉。妲玉以前跟姚玉的感情很好,姚玉换了魂以后两人就不亲近了,不亲近也没什么,可是现在妲玉脸上竟有幸灾乐祸的模样。

「姚玉,你可知错?」阿爷问。

「儿不过去看看自己的铺子,又有三兄在…」姚玉轻轻的说。

「那就是不觉得自己有错了?」阿爷没有暴怒,只是冷冷的反问。

「…」

「志玉,你既然在场,为什么会让你阿妹上街拉客?」阿爷又问。

「是儿疏忽,可…阿爷容秉,那时儿在后面货仓清点货物,四妹她来的时候儿也是吓了一跳,可儿想着,她已经来了,大张旗鼓闹出来反而惹人注意,她也保证不会乱跑,她身量未长成,又一直躲在后面小隔间里…只要跟两个账房咬定了是朋友家的儿子来玩的,找机会偷偷送回来,应该也不会惹人怀疑…儿实在没想到她会跑去前面表明了身分,还跑上街去…」志玉慌慌张张的辩解着。

「那么你竟是一点错也没有?」阿爷又说。

「儿的确疏忽了,没有想到四妹失忆,于规矩不熟悉,不然也不会单独跑出来…是儿没有照顾好阿妹,以致连累家人。」志玉咬牙。

随着志玉的话说完,娟玉也跪下了,她说:「阿爷容秉,教导阿妹本来应该是做姐的责任,三兄每天这么忙,哪有时间去理会小女儿家的事情…」

然后三姨娘也跪了,她哽咽的说:「这跟三娘子有什么关系?她自己还是个孩子,总是妾教导不利…」

阿娘这时候站起来福了一福道:「后院的事情不管怎样总是有我的责任,我没把姨娘管好,也没注意到姚玉,只是今天她瞒了所有人出去,真的是防不胜防,最大的过错总还是在她身上,志玉又能知道什么呢?夫君担心姚玉,不如就趁这时候小惩大戒,让姚玉牢牢记住这种行为是不可以的,以后自然也不会再犯了。」

姚玉这时抬头道:「阿娘…我只是…我不是故意的,可是您给三兄派了人,想要抹去儿对这铺子的影响跟贡献,儿一时急了…儿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敛下眼帘…这叫做告黑状?平常公司同事之间也是有告黑状的,可是对着阿爷告阿娘的黑状…以后她还要在阿娘手下讨生活吧?现代人就算指着老板鼻子骂,最后大不了辞职,可是父母子女之间,可没有辞职这回事。姚玉现在这样子做,虽然很符合她身体年龄,但实在不够聪明。

「四姐,你怎么能这么说阿娘呢?阿娘也是为了你将来考虑,你要是未婚传出经商名声,以后怎么办才好阿?阿娘让三兄快点掌握铺子的运作,这样人家只会说你发明胭脂方子,颇有才华,名下有铺子跟普通的女子情况并无不同,可是你到处派送试用品,还要大姐二姐她们一定得说这是『你在卖』的胭脂…」我转过头看去,令我讶异的是,出声的人竟然是妲玉。

妲玉站出来,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姚玉说:「阿娘只是在帮你收尾,帮你补救,你怎么能够怀疑阿娘要贪没你的铺子?就算三兄掌握了铺子,那上面挂得是你的名字,对阿娘有什么好处?你这样,岂不是在指责三兄过河拆桥吗?今天三兄对你尽心尽力,你却如此疑他,还害得三兄被阿爷责问…四姐,你不过是失忆,怎么个性会变这么多呢?」

我被这状况搞得有点胡涂。照理说,五姨娘闹到六姨娘挂掉,妲玉看到姚玉会尴尬也是正常的。可是毕竟是五姨娘的错,阿爷阿娘都跟她说过了,以前妲玉也没有什么愤世嫉俗的表现,为什么现在看上去却是对姚玉很不友善?瞧她这段话说的,简直是拉仇恨值。

她说姚玉冤枉阿娘、不知好歹、还冤枉志玉…这样就帮姚玉得罪了阿爷、阿娘、二姨娘、志玉、娟玉,相对来说,妲玉这样一说,也同时得到这些人的好感。

「五妹你胡说什么?」姚玉有点心虚,反驳也不够力度。阿爷看上去却是已经有了决定。

「好了。以后姚玉禁足,不准出自己的院子一步,铺子上的事情暂时也不要管了,让志玉历练一下也好。」阿爷说:「她院子里的丫环,每个都拖下去打十板子,管理门户的是谁?革职发卖!姚玉自己抄写大唐律典一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解除禁足。」大唐律典可是非常非常厚的。

阿爷说完以后,看着所有人道:「你们也该引以为戒,姚玉今日之事影响到了林家的声誉,看在她年纪还小,又遭逢过大难,我也不多做追究,可是其他人得牢记此事,如有再犯,就别怪我把事情交到宗族里去。」

所有人站起来肃手称是,然后阿爷一甩袖子走了,阿娘吩咐大家散去,该打板子打板子,该禁足禁足。姚玉一人呆呆的跪在地上,直到有人来拉她才回过神来。

我这时正好站在她的正对面,很清楚看见姚玉回过神来以后第一眼就是看向阿娘。得,这家伙八成记恨的是阿娘呢。什么嫡母打压庶女之类之类的…不过阿娘今天这样做除了出气以外真的是为她好的。

只是妲玉今天为什么会反而站在姚玉的对立面了呢?我实在想不通。难道是为了表达对嫡母的善意?阿娘不会要求她这样做的。

随着大家一起走出门,我顿时有点迷茫,姚玉跟妲玉结了什么梁子?还有姚玉现在在想什么?姚玉如果只是自己爱闹也就罢了,可是如果她闯祸,在这个讲究家族的时代,跟她一家的都得倒霉。阿娘不要说了,一定有教养不力的罪责。

当然,以我现在的情况也是做不了什么的,不过姚玉既然跟阿娘对上了,还跟个疯狗一样逮谁咬谁,阿娘万一因为小看她而吃亏怎么办呢?她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小女孩。

想来想去,我决定要去看看姚玉的状况。即使我不能做什么,也能提醒阿娘小心她。

「七妹,你要去看四姐吗?」我转过头,原来是妲玉。

「五姐。」

「如果你要去看四姐,那我跟你顺路。」妲玉说。

「五姐…你今天…」我疑惑的看着妲玉:「你以前跟四姐不是很好吗?」

「你是想问我今天怎么不帮四姐说话?」

「恩。」

「你不觉得,四姐自从失忆以后,就变得很奇怪吗?」妲玉看着我的眼睛,我眨眨眼,难道…

「你也觉得奇怪对不对?你以前跟她不熟,可是我跟她很好,我总觉得,四姐已经不是以前的四姐了…」妲玉又说。

「四姐失去以往记忆,个性有点不同也是正常的。」我面上不显,心中却总算理解妲玉敌视姚玉的原因了。

以前这两人的确很要好,姬玉虽然嘴皮子也利索,但却是内敛的个性,平常比较独来独往,妲玉跟姚玉年龄相近、个性相似、喜好相同,说白了,就是现代人称的闺密,前阵子是妲玉尴尬面对姚玉,但是久而久之,妲玉总有一天会发现姚玉不对劲的。

妲玉似乎也没有指望我相信她,于是草草点头道:「你别当我是因为对四姐有心结才这样说她,我才不屑做这种事呢。不过,反正她已经不是我以前喜欢的四姐了,你以后碰到她也小心一点,她忒虚伪了。」

「五姐,那你还要去看她?」我问。不是很讨厌她吗?

「当然要去,我总该搞明白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是真的失忆,还是出了什么意外,还是以前的模样都是伪装的,直到失忆才把本性露出来。」妲玉又说。

我没回答,只是默默的跟着妲玉走。妲玉后面几句话分明是想要误导我,让我以为她们之间不和是因为姚玉醒来后疏远她的关系,其实妲玉根本已经确定姚玉被换芯子了吧?毕竟她跟姚玉熟悉,姚玉的小习惯小动作,还有一些不可能改变的饮食口味,总不可能因为失忆就改变。

只是借尸还魂说起来太过灵异,大唐对这种例子的处理也从来不友善,妲玉没有证据也不敢真的说给别人听,尤其是我,我跟她的交情着实平常。

很快我们就走到姚玉的院子,姚玉正楞楞做在塌上,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被狠狠的罚了。可能在她眼中,她已经男扮女装了,如果不是阿娘挑拨,整件事情根本没有这么严重?

「你们来干什么?」姚玉让丫头给我们上了茶,然后神色冷硬的问。

「四姐被罚,我们总是应该过来看看。」我说。总不可能说是来试探一下你对阿娘的看法。

「七妹一向没什么心机,你说你纯粹来看我我也相信,倒是五妹,你就直说你来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直接问?还要拖着七妹来当挡箭牌?」姚玉口气并不激动,可是言语间却一点没留情。

「四姐这样说真是让人难过,以前你没失忆之前,我们两人交情可是最好的,整个家里谁不知道我们两人之间没有秘密,好得跟一个人一样?」妲玉说:「想不到现在四姐看到我会是这个反应,想到就让人难过。」

姚玉看着妲玉,静默了一会儿道:「莫说我对以前的事情记不清了,就是五姨娘对六姨娘的作为,也让我不知道怎样面对五妹…或许再给我一段时间,我能够好好想清楚。」

「五姨娘对不起六姨娘,但五姨娘也受到处置了。」妲玉意味不明的看着姚玉,突然指着姚玉的茶杯道:「四姐,我记得妳最讨厌喝绿茶,你总说绿茶有种腥味,想不到你现在连待客都改用碧螺春…果然是随着时间过去,没什么不能改变的呢。这样想来,说不定再过一阵子,我们的感情也能恢复如初吧?」

姚玉挪了一下杯子,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

妲玉又说:「还有我记得,你以前最讨厌茉莉花,想不到你的胭脂方子竟然一开始就是用茉莉花籽来制成…难不成人失了忆,连喜好都会变了?」

我转过头看了妲玉,妲玉自从五姨娘的事情以后,人的确是安静许多,可是怎么说呢…以前张扬的个性还是没改,要是姚玉是那种狠心的人,妲玉把事情摊开来说岂不是陷自己于危险当中?最要命的是,她找死也不该拉上老子,虽然我认为姚玉应该是没有那个胆子暗害人命,但是时时针对也会让人防不胜防,况且姚玉的脑回路跟普通人不同,我实在是很、不、想、惹上麻烦的。

又…这两人指东打西的,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甄嬛体?长见识了阿…(喂!)

「五妹这样问我也没答案给你…我并不知道以前自己的喜好,看东西自然就无喜无恶了。」姚玉回答:「只是,既然大家都说以前五妹跟我感情好,今日又为何这般害我?你一席话自己做了好人,却让阿娘跟三兄、三姐对我起了误会,现在我被禁足,竟是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看来以前的事情,也不能完全拿来做准。」

「四姐,阿娘真的是为你好,如果你留下了未婚经商的名声,以后你只能嫁入商户了,商家对嫡庶最不讲究,又没有限制纳妾的数量,本来你可以去当官员正妻,要是因为这样一件事情只能嫁入商户,对你未来很有影响的。」我插嘴。

「真是个孩子。」姚玉对我笑了笑,没有回答我的话。

「七妹,你跟阿娘的一片心意,人家哪放在心上呢。」妲玉冷笑:「不知道哪里来的东西,怎么会知道世家女子的规矩。」

「五姐?」我转头看着妲玉,你倒是别再说了吧。

「五妹说什么?」姚玉冷冷看着妲玉。

「四姐既然是要抄大唐律典,千万要特别注意『内乱』那一章阿。」妲玉又说。

内乱那一章,我是知道的,大唐律典有提到借尸还魂,虽然隐晦,但也说了发现这种例子立刻送交官府,后续由官府全权处置,人则作已殁论。

「如果五妹对我的惩罚有什么疑问,大可以直接去跟阿爷阿娘说。」姚玉回答。

「我去说?」妲玉好笑,她跟姚玉有仇,如果是她去说,八成会反被骂一顿。

「不如,七妹,你去说吧?」妲玉笑完,转过头对着我问。

我做出迷惘的样子看着她们两人道:「抄大唐律典有什么不好么?你们现在要找阿爷说情的话,阿爷会不高兴的。」

姚玉瞪了妲玉一眼,对着我点头说:「也是,还是不要惊扰阿爷了。」

妲玉看着我,然后叹了一口气道:「七妹,阿娘也把你保护得太好了。」

「总是比心里藏奸得好。」姚玉说。

「你自然是喜欢这么好骗的。」妲玉嘻嘻一笑。看上去就像是姊妹俩在互相取笑——呃,好吧,我的确是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可是每次见面都这样说话不累么?不过以后还是少跟这两人一起出现,现在我能推托说自己年纪小听不懂,等长大以后可要怎么办?我实在不想跟这群小女孩纠纠缠缠的。

比起说酸话,使绊子,我还是喜欢直来直往。

第九章 暗自试探

姚玉被禁足以后大大的消停了,我本来以为他跟志玉的关系会变得不好,结果没想到娟玉反而常常去看她,然后各种各样做生意的点子就这样透过娟玉的嘴巴流传到志玉的耳朵,那个胭脂铺子也愈开愈红火。

阿娘一度观察着外面的风声,想看看姚玉乖巧了以后能不能让经商的名声消下去,可惜,因为姚玉一直在出各种的经商点子,包含包套的上妆服务,大家对于谁才是这店子的幕后主人心里有数。彩妆是卖给后宅妇人的,这样口口相传之下,随着铺子的生意渐好,姚玉的经商名声更是经久不坠。

其实,要说这中间没有别人的推波助澜我都不信,事实也如我所猜测,其实是大姐二姐她们搞的,甚至三姐也插了一脚,大姐二姐的动机就是她们没有得到好处,羡慕嫉妒恨;三姐虽然有拿到分红,可是她更希望三兄能够把那铺子自己吃下来,毕竟三兄以后是要带着姨娘分家出去的,有钱在手心不慌嘛。

所以他们几人在一起若有若无的施力,总是在大家快要忘记的时候,让别人想起这些经商的奇思妙想都是出自于姚玉。如果姚玉的名声不好,被迫远嫁,那铺子自然就会是三兄一个人的了。

我怎么知道?当然是阿娘告诉我的。阿娘为什么不阻止?因为阿娘认为,姚玉此人不分好赖,所以只要不影响到我,姚玉得点教训也是应该的,姚玉的生母已死,以后就是得靠着嫡母过活,可是姚玉瞧不起嫡女,对嫡母毫无敬意,阿娘即使不会故意让姚玉嫁得很差,也不耐烦应酬她。况且这一切都是姚玉自己弄出来的,跟阿娘有什么相关?

阿娘告诉我,姚玉有了不好的名声,长大后就必须远嫁,以后就算出了什么事情,她也别想要一边受阿娘帮助一边埋汰阿娘打压她。这么点算盘,跟大姐二姐三姐不谋而合,怪不得姚玉的名声一直没起色。姚玉大概是不会介意的,人家是漂亮能干的女强人嘛。

不过我认为她们的手段还是过于温和了。如果是我,要不就别出手,要不就直接打七吋。女人都是这样,嘴巴上骂得凶,却很少有人对真正下狠手。好像妲玉之前趁着姚玉被禁足的时候拉着我跑去跟姚玉来了一轮甄嬛体,结果呢?没结果了,两人就这样见了面嘴上刺一刺就算了。

既然妲玉根本没打算要揭穿姚玉,那跑去过嘴瘾干嘛?没有意义。所以我说,女人不是不聪明,只是太心软了,要不就别动,动了就让人没有翻身的余地。最重要的是:嘴巴上过过瘾就让妲玉满足了?好歹打一顿才能把事情放过去吧?果然聪明又狠得下心的女人着实不多,不然男人还混什么?

当然,在我还是个纯爷们的时候,是不打女人的,可惜现在老子也不是爷们了,大家身体素质在同一个起跑点,要是哪天姚玉真的惹翻了我,我也不介意拿她练练手——不然老子学功夫干什么呢?难道真的是为了养好身体给别人生孩子?你妹!

不提姚玉名声的各种瑕疵,姚玉的生活还是过得平静无波,甚至非常滋润。每次她跟妲玉见面的时候,空气中都能擦出火星,可是我总觉得姚玉挺享受这种生活——生命不息,宅斗不止阿——只是姚玉真的这么有时间,为什么不好好研究一下大唐的各种习俗呢?她真的认为自己在打网游么?

「给阿娘请安。」这日,姚玉跟以往一样风雨无阻的来到正房。她被罚之后,心性倒是坚韧了一些,至少是看上去更平静更隐忍了。

「姚玉来了阿,快坐下吧。」阿娘和蔼的笑着道。

「儿前些日子研究出了一个保养香膏,每日擦在皮肤上,可以让皮肤白嫩,阿娘虽然年轻貌美,可是儿总是想着锦上添花一番,以后儿跟阿娘出门,大家都说我们是姊妹,岂不也是一段佳话。」姚玉一边说着,一边让丫头拿出一个精巧的盒子。

「我都这年纪了,还要什么香膏?」阿娘笑笑,让唐妈接下,然后问:「其他姊妹那里可有?这种东西,姨娘子才真是需要呢。」

「自然,几位姨娘那里我也送了。」姚玉说:「只是阿娘的特别多加了一味珍珠粉,姚玉身上没什么家底,阿娘可别拆了女儿的台。」

「真是个可人疼的好孩子。」阿娘笑咪咪的说:「知道你有孝心,不过以后也别破费了。」

「孝敬阿娘,怎么能说是破费呢?」姚玉也笑着回答:「以前是姚玉不知好歹,看过大唐律法以后,姚玉真的知道自己错了,阿娘疼爱姚玉的心,让姚玉感动不已,只望阿娘看在姚玉前事尽忘的份上,别跟女儿计较…以前实在是女儿不应该。」

「傻孩子,我还能记恨你不成?」阿娘拍了拍姚玉的手,让人赏了姚玉一支簪子,然后又打发她跟我一起作刺绣。

我跟姚玉两人到小厅坐着,女孩子不会女红是不行的,我虽然对这玩意没耐性,可惜却不容我不学,如果可以,我宁可多打两套拳,也实在不喜欢学什么刺绣。

「七妹,这是给你的香膏。」姚玉拿出一个可爱的小盒子,上面的包装很精致,一看就讨人喜欢。

「谢谢四姐。」

「跟我客气什么。」

我跟姚玉没什么话好说。其实我们现在生理年龄都不大,姚玉这么成熟的说话方式看上去很诡异。不过大家都习惯了,习惯真的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我们两人开始刺绣没多久,姚玉像是不经意的开口道:「七妹,你知道最近五妹跟六妹她们在忙什么吗?」

妲玉跟姬玉?妲玉…最近似乎跟三姨娘那屋的走得很近,志玉跟娟玉都跟妲玉要好,至于姬玉,他则是纯粹跟妲玉走得近了点。这有眼睛的都看出来了,她问我干嘛?而且她自己跟志玉娟玉来往也很频繁。

我回答:「不是跟以前一样吗?」

「七妹,你没注意到吗?五妹跟六妹最近感情好起来了,五妹还跟三姐、三兄她们很要好。」姚玉认真的对我说。

「是么?」

「七妹,你一直这样万事不上心是不行的。」姚玉苦口婆心的说:「三姐跟三兄都是三姨娘屋子里的,五妹跟六妹两个是没有兄弟可依靠了,五妹想着要给自己以后拉点保障,所以接近三兄,六妹倒是老实,以后靠着娘家罢了,只是既然六妹跟五妹要好,以后五妹多少也会帮着她。」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长兄二兄是不可能让他们拉拢的。长兄二兄其实看不惯那些姨娘,对姨娘生的孩子当然也不亲近——我想这是正室儿女多少都会有的心结——况且长兄二兄年纪都比较大,跟他们走不到一块去。

「三姨娘屋子里的,都有我铺子的分红,五妹跟三兄、三姐走到一起,说不定就是想要一起打那铺子的主意呢。」姚玉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我的表情…妹子,你的眼神太露骨了,你当老子瞎了吗?而且跟我说这些干嘛?难不成我还会帮你打报不平?

「喔。」我点点头,继续手上的刺绣:「三兄跟三姐对你也挺好的阿,你前阵子禁足,三姐不是常去看你吗?你的铺子三兄也都照你的意见经营了。」

「七妹,你怎么不懂?她们都已经开始为以后打算了,你还这么懵懂,以后要是吃亏怎么办?」姚玉一把拉着我的绣绷子说。

「为以后打算也没什么错,兄友弟恭,阿爷也会高兴的。」我回答:「况且我有阿爷阿娘,有长兄有二兄,我以后怎么会吃亏?」

姚玉噎了一下,然后说:「我可没有妹你这么好运气…那铺子我可是花了心血的,三兄他们就这样想要侵占,实在是太欺负人了,五妹以前跟我要好,想不到现在一切都变了,难道银钱威力这么大?亲姊妹也能生疏了?」姚玉脸上有种惆怅,让人一看就觉得很想安慰,可惜,老子已经过了热血上脑的年纪了。

姚玉停了一下又说:「其实三兄他们何必这样呢?我给三兄、三姐的分红足够他们生活了,以后三姐出嫁,阿娘也会给她足够的嫁妆。我不是想要计较什么,我只是突然觉得心寒,平常三兄还有三姐对我都很和气,结果竟然早就跟五妹联合在一起了…想来想去,也只有你年纪最小,心思单纯,让我可以好好说说真心话了。」

我没回答,倾听的礼节我还是知道的。

姚玉继续说:「你也知道,五妹似乎对我有什么误会,上次她跟你去找我的时候,说得话奇奇怪怪的,五姨娘的事情她一定受到了打击,我不怪她,可是六姨娘也是无辜的…实在不是我不顾姊妹情谊,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结果她现在竟然联合着三兄对付我…」

「三兄打你了?」我问。

「不是这个意思,三兄怎么会打我?」姚玉有点错愕。

「你不是说三兄对付你?」我说:「打女人是不好的,阿爷说过好男不跟女斗。如果三兄打你了,我们就去跟阿爷说,阿爷一定会罚他的。」我现在的年龄,放在现代不过小学生,体会不到她的深意一点都不奇怪。

「不是这样的。」姚玉摇摇头:「七妹…你有时候真让人羡慕。」

「四姐,你其实很想要跟五姐和好吧?」我又说:「不然你怎么连五姐跟谁在一起,平常在想什么都知道?你要是真的很想跟她和好,那你刚刚送我的香膏子就拿去给她吧,我其实不是很需要这个。说不定她看到这么可爱漂亮的礼物,心里高兴就跟你好了呢?」

「五妹那里我也送去了。」姚玉叹口气说:「她不想跟我好,哪是因为这一点蝇头小利?」

「四姐,你的铺子真的很赚钱吗?」我疑惑:「家里真有这么多鲜花可以供你采来做胭脂?」

「有一些是我特别做的,这种卖得贵一点,还有一些是找了工人分开步骤做的,鲜花也是可以买的阿。」姚玉说:「也许我在生意上真的有些天份吧,铺子的进帐着实不错。」

「四姐心灵手巧,别人也学不来。」我说。

「是阿,三兄他们会明白的,少了我,红楼就不是红楼了。」姚玉微笑。红楼就是那个胭脂铺子的名字,虽然我是理工科,但我也知道这名字来自哪里——真是一点创意也没有。

我说:「嗯,四姐真厉害。」

「只是,我总觉得五妹现在似乎钻了牛角尖,她要是跟你说了什么,你也别傻呼呼的听,她现在大概挺讨厌我的,我不介意她诋毁我,只是担心她利用你,所以特别来跟你说一声。」姚玉拍着我,亲热又郑重的叮嘱着:「你要是太过冲动,传出去对你也不好,阿娘也会生气她利用你,到时候她可没好过子吃。」

阿,原来是来打预防针的?

「五姐跟六姐一向不怎么理我,她们也没跟我诋毁过你。」我点头说:「四姐真的很关心五姐,有空我会告诉她的。」

「是么,那真是太好了。如果她能理解我就最好了,我也不希望姊妹之情付诸东流。」姚玉脸上淡淡的勾起一个微笑。

其实我感觉得出来姚玉跟我说这番话大概是有什么打算,只可惜我对宅斗实在不擅长,除了看出姚玉是来抹黑妲玉在我心中的形象,顺便营造出志玉、娟玉不能相信以外,我实在弄不懂姚玉说这么多是要干嘛。

宅斗跟办公室斗争不一样,有时候一个为不足道的嫉妒或者顾虑就能让女人来来往往不亦乐乎。我的道行不足,实在是无法在姚玉的话里提炼出更多线索。

正思考着,姚玉又悲伤说:「其实三兄跟三姐如果真的很想要把红楼拿走,直接跟我说也是可以的,反正我也可以重开一个铺子,只是她们跟五妹的联合实在让我很尴尬,我现在都待在家里不出门了,她们还这样…分红还满足不了她们吗?还有大姐跟二姐,她们为四兄报不平…我现在真的很难…」

「她们不会的。」我说:「以后他们也会有自己的铺子,没必要抢你的。阿爷既然已经把红楼放在你的名下,别人就抢不走了。」

「傻瓜…」姚玉苦笑了一下:「他们现在哪里还会想着红楼是在我名下的?」

「四姐,你想太多了,你这样一说,岂不是大家都是坏人?大姐、二姐嫉妒;三兄、三姐心怀不轨;五姐度量狭小;六姐助纣为虐?你这样说她们真的不好,要是我也会生气到不想理你。我觉得兄姐们都挺好的,你只是被阿爷罚了,所以太敏感了吧?」

说到这里,我灵光一闪:阿,或许这就是姚玉的目的?让我这个嫡女认为其他人都心性不好,只有姚玉值得相信?阿娘跟长兄二兄都听我的,这样姚玉在府里也等于有了自己的靠山?

尤其妲玉貌似知道姚玉换魂,只是苦无证据,姚玉也担心妲玉哪天跑来我面前胡说一通吧?可是嘴长在别人身上,所以干脆让我不信任妲玉她们?是这样吧?应该是的。不然我真的搞不懂她跑来我旁边跟我说别人一堆坏话到底干嘛?

果然我还是应该坚持直来直往路线。

姚玉勉强笑了笑,摸摸我的头发道:「也许就是我太敏感了…没有记忆,实在是让我忍不住杞人忧天。」

「我们都是你的家人,不会害你的。」我微笑着安慰她。

大家当然不会害她,害她也不会用这么小儿科的方法,她担心自己铺子不保?其实以她现在的状况如果想要找个好姻缘,非远嫁不可,铺子绝对保不住了,除非她嫁商户。

志玉她们的目的早就达到了,根本不用做多余的事情。姚玉即使现在拉拢我,也无济于事…不过,如果我真的是一个傻呼呼的小丫头,的确容易被她拐去,看看,多么温柔美好隐忍求全的姐阿?只可惜老子没看上去那么单纯好骗。不然看到一个可怜可爱的温柔姐被欺负了,身为骄纵小女儿的我,岂不是应该为了她跟阿娘告状,仗着嫡女身分打压庶兄庶姐,最后让她在一边表现善良美好,得了里子又得面子么?

我虽然不善宅斗,但是自然有一种成年人都有的东西——闲事莫管。

于是不等姚玉继续跟我多说什么,我就拉着她的手说:「如果四姐今天不讲,我都不知道四姐竟然是个多思多虑的。既然四姐对兄姐们有这么多误会,那就让阿娘出面,给家里兄弟姊妹办个席面,有什么小话当场说开了就好。」

姚玉听了以后,开口要说些什么,我扬起大大的笑脸道:「看到四姐这么苦恼我也很担忧,你别担心,我去跟阿娘说,一定能行的。」说完我就离开小厅去找阿娘了。等我取得阿娘同意回来要跟姚玉报喜时,不出我所料,她早已经离开。

第十章 言归于好

因为姚玉临阵脱逃,所以那个所谓的「聚会」也没办成。但是我有必要去帮一个把我当傻子耍的人办宴会吗?我的目的只是让阿娘知道姚玉对我说的那席话而已。

于是,基于母女两人的心电感应,所有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那天姚玉跟我的对话。

例如大姐、二姐知道了姚玉说她们嫉妒志玉的分红;志玉也知道姚玉说他觊觎铺子;妲玉知道姚玉说她气量狭小,心怀怨愤;姬玉知道姚玉说她助纣为虐…终归一句话,姚玉得罪了所有的姨娘以及兄弟姊妹。

姚玉对自己面临的情况非常着急,并且深深的认为这是阿娘给她又一次的好看。话说女人就是爱迁怒,如果不是她自己跑到我面前乱说,又怎么会有这种话传出来?又,她就知道我听了那些话以后一定会站在她那边,而不是转身把她卖了?自己爱说人小话,被听到了怪谁阿?

这日清晨,我才练完拳,风轻一边给我递巾子擦汗,一边小声对着我说:「娘子,你看,那是不是四娘子?」

姚玉自从被禁足以后,就不来找我一起练拳了。事实上这也不是她喜欢的,所以放弃了也正常,可是今天她却出现在这里,想干什么呢?

「奴看她是在收集露珠呢…松树上的露珠。」雨落道。

「收集这干什么?」我问:「泡茶吗?」太不卫生了,露珠虽然干净,可是松树不见得干净阿,上面有没有虫子爬过?有没有沾过鸟屎?虫子屎尿说不定还粘在上面呢…想要泡带有松香味的茶,她自己就是弄花粉化妆品的,还不知道其中奥妙?拿蒸馏水加洗净的松针跟茶叶一起泡,绝对会有同样的效果。

古代泡茶讲究水质,那是因为井水不见得干净,有时候会有土味,下大雨的时候还会混浊,比较之下,山泉水、雨水、雪水在没有污染的时候绝对是纯净好水,也更可以显出茶的本味,可是如果是现代的话,除了含氯的自来水会有点腥以外,蒸馏水根本唾手可得,那些行家讲究的山泉水也绝对是千挑万选,经过科技卫生检验,还带着天然甘甜的高级货。

所以姚玉搞这套可就矫情了,此时的大唐早就已经有酒精出现,家庭用水也很讲究,况且姚玉根本不是那种愿意花很多时间去玩情调的人,如果真的是她自己要用的,那也是让下人帮她收集。那她今天突然亲自出马又是为何?

「听说大人最近赏了三姨娘四两龙井呢。」风轻说:「四娘子大概是想要拿去送给三姨娘吧?三郎君也是很喜欢喝茶的。」

「喔,想要挽回跟三兄的感情阿。」我点头:「那就难怪了。」

「其实三郎跟三娘子也没怎么四娘子,结果四娘子竟然说三郎君他们像要谋夺四娘子的铺子,三郎君他们生气也是应该的。」雨落说。

「三兄根本不需要谋夺,她那一套,学着学着也就会了。」我嗤笑一声。

「是阿,现在四娘子愈来愈少指点三郎君了,不过铺子还是让三郎君给经营得很好。三娘子听说也会自己做胭脂了呢,四娘子前阵子发明的眉笔,三娘子也会做。」

「不就是用蜂蜡跟碳粉么…你们学学也会的。」我说。

「府里丫头们多少也会一些的,四娘子常常自己弄这些东西,我们当丫头的没那个钱买好东西,自己做倒是没问题。」风轻回答。

我就说么,这种没有技术性的东西,哪里扛得过山寨盗版?

「不然,等下跟阿娘请完安以后就去看看热闹?我总觉得四姐每次说话都特别有趣,明着说一件小事,其实暗指了一堆大事,虽然婆妈了点,却很考验脑力。」我说。

「娘子你忒促狭了。」风轻噗哧一声笑道:「四娘子那样说话,才是大家闺秀的方式呢。」

「是阿,夫人也说过娘子一点都不藏话,横冲直撞的可容易得罪人。」雨落也说。

「我才不像她们,眼睛都冒绿光了还装样。」我撇嘴:「走了,回去收拾收拾,跟阿娘要一坛子梅花雪,等等也去看看四姐想怎么挽回感情…也不知道那坛子雪放那么久,喝了会不会拉肚子。」

众人嘻嘻哈哈的跟着我走,我却是打着算盘要用掉阿娘那坛子珍藏的梅花雪。都放大半年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寄生虫,早点用掉比较好,古代医学不发达,要是得病了怎么办?

因为我还要跟阿娘请安、吃早饭,所以在我预计中,大概是看不到什么真正的好戏,却没想到等我去了三姨娘屋子前,竟是看见姚玉跟三姨娘还有志玉、娟玉摆了席面,正在喝茶赏花。

「咦?姨娘好兴致。」我打趣道。

「七娘子?今天是什么风?怎么会走到我这儿来?」三姨娘微笑的问我。

「阿娘刚刚在收拾箱笼,想起珍藏了一坛子梅花雪,阿娘说她也不怎么讲究这些,却记得三兄是个爱茶的,便让我带着丫环走一趟给三姨娘送来。没想到却是赶巧了。」

「这不是就是缘份么。」三姨娘对我笑笑。我对这些庶母虽从不亲近,但也不骄纵,她们对我也能维持基本的善意。主要是阿娘管得好,她们也没别的想头,所以我在家里的地位还是很超然的。

「四姐,你也在这里?」我惊讶:「你不是说…」

「七妹,一起喝茶吧?」姚玉打断我的话,可是志玉跟娟玉还是变了脸色。

我暗暗的笑,就是要你们想起姚玉曾经私底下说人小话。

「之前我做事情莽撞,连累了三兄、害三姐跟三姨娘担心,这次我特别采了露水,办了茶宴,就是为了跟三姨娘她们赔罪的。」姚玉这时候说话了。

「都是一家子兄弟姊妹,哪有什么赔不赔罪?」志玉微微一笑。他虽然不过是个半大少年,不过这些时日管着一间铺子,应酬来往,管理斡旋,整个人都成熟干练了不少,说话也稳重了。光看在这一点,三姨娘也不会过于责怪姚玉吧。

姚玉叹了一口气,真诚的看着志玉道:「其实我也承认我自己小人之心,可是我害怕呀,我没了生母,嫡母虽然照顾,偏偏自己又失了以往记忆,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总觉得一切都陌生极了,想着要有个什么东西捏在手上才安心…我没有见识,那时候被阿爷威严吓到,自己心虚,便逮谁咬谁…那时候我跟七妹私底下说的话,发泄情绪的成份居多,谁知道阿娘院子里的奴这么碎嘴?」

我看着姚玉,她真的很会说话。

在这种情况下,一味推卸责任反而让人厌恶,可是直承自己不好,却能让人觉得她坦荡。尤其她说「阿娘院子里的奴这么碎嘴」,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她跟我的说话能够一瞬间传遍整府,没有阿娘的手段怎么可能?这样细细一想,反倒像是阿娘在欺负她了。

姚玉又继续说:「我也不像三姐那样有亲兄弟可以依靠,虽然我知道以后即使出嫁,嫡出兄长也不会置我不顾,可是我实在是羡慕极了三姐。生母慈爱,兄长出息…我竟是只有挂名了一个商铺…这铺子对我来说就是一切。这些日子我也知道之前自己是想多了,而且做错了,希望阿兄、阿姐还有三姨娘,看在我年纪还小的份上,别跟我计较了好么?」一边说,一边眼眶都红了。让人不忍苛责。

「傻孩子,你的铺子有三郎君跟三娘子的分红,就光是看在这一点,三郎君跟三娘子也不会不管你的。你生母虽然不在了,可不还有夫人吗?夫人也是慈爱的,七娘子又纯真直率,你又何必想这么多呢?」三姨娘怜惜的摸摸姚玉的脸。

姚玉说得话很动听,比起娟玉,姚玉的确是处境悲惨。又有阿娘打压,前途实在难料,三姨娘说我纯真直率,这根本就是指点姚玉跟我亲近了。

志玉身为男子,不会跟姚玉一个小女孩为难,娟玉因为有生母跟兄弟,自觉得比姚玉优越,也不会找她麻烦,三姨娘本就是既得利益者,儿子女儿领着姚玉的分红,当然也对姚玉没有太多怨气。于是姚玉就这样上下嘴皮子一碰,很容易就又把志玉娟玉她们给拉拢回来了。

真是好本事。

想当年我可是不知道吃了多少亏才能领略说话艺术的一二呢。这个姚玉,的确是个机伶的女子。

一边想着,我一边扬起笑容道:「太好了,那时候四姐跟我聊天的时候,我就说四姐对大家有误会,现在果然说开了就好了。三兄,你可不知道,那时候四姐真的是很伤心,我让四姐别自己乱猜,干脆办个席面,找所有人来当面把话说开就好了,想不到才跟阿娘讨了同意,回小厅后四姐就不见了。我还以为是我的法子不可行,觉得挺失落,原来是四姐想要自己办席面呢。」

志玉听了以后,摇头道:「什么干脆大家办个席面?七妹,你这法子可真是…怪不得四妹要离开。」

「七妹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其实也是,能说开是最好了。」娟玉微笑的接过志玉的话头。志玉跟娟玉两人,一个大我五岁,一个大我四岁,在他们眼中,我不过是个孩子。可能对他们来说,不骄纵又单纯的嫡女可爱得多,所以也没那个意思要影响我什么。

「七妹,其实你的法子还是有帮上我的,只是我觉得我还是一个一个当面道歉得好。所以这不就办了茶会请三兄他们?」姚玉这时候已经让人把梅花雪给拿去烧滚了,泡了新茶。并且给我斟了一杯。

「这茶用什么水泡真有差别吗?」我一边说,一边抿了一小口。

志玉摇头:「牛嚼牡丹,浪费浪费!」

一时间三姨娘的院子里也颇为欢乐。

第十一章 志同道合

随着跟志玉他们和好,姚玉也意识到了自己之前做事情不周全。可是现在要姚玉再去办个店铺,然后给二姨娘那一房分红是不可能了,所以姚玉虽然表面上跟大姐、二姐维持了和平,可是谁也知道,二姨娘那一屋的对姚玉也就是那样罢了。

姚玉跟妲玉之间的怨恨,同样也化解不了。

妲玉认为现在的姚玉是妖孽,可是如果要上报官府,免不了要说明姚玉是如何换魂的,林家的后宅阴私说出去难道光荣吗?妲玉的生母在这中间的角色也不光彩。尤其时间又过去这么久,说了也不见得有人相信,于是妲玉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尽一切可能的表达出她对姚玉的厌恶。

现在后院里,大姐妃玉、二姐妍玉、四兄谊玉等三个是一起的;三兄志玉、三姐娟玉、四姐姚玉是一起的;五姐妲玉、六姐姬玉是一起的,而我跟谁都不一起,只一心跟着阿娘。

阿娘认为这样子也很好,反正女孩子迟早都要嫁的,只要别惹麻烦出来就行了。随着年龄渐大,庶子庶女自有算盘,大家不过是为了将来打算,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过错。

间很快的过去,转眼间就到了我已经在女学里头混了好几年。

女学里头都是女子,姚玉跟妲玉大我两岁,又是庶女,所以我跟她们碰不到面,她们之间的恩怨,我自然也没有参与。

在女学里头,我的确遇到很多朋友,按照阿娘的话来说,这些未来都是我的人脉跟助力。

我在女学里的班级是清竹阁,「清」开头都是嫡女的班,按年龄分为「梅、兰、竹、菊、莲」大多时间都是不分年龄大小一起上课的,只有进度差别很大的才会分开上。庶女的班开头则是「宛」,姚玉跟妲玉就在宛梅阁就读。

每个班都有自己独立的小楼,只是清字头的楼跟宛字头的楼不在同个院子,因为法令的关系,庶子庶女的地位有所提升,但世人重嫡,只有嫡出子女代表两家势力的结合,这是没办法的。

女学包办了这种举办宴会的场合,避免了因为内宅斗争而造成的陷害跟外男混入的情况,上了女学以后,虽说休假时可以出们,可是因为每日上学,女子其实也不会没事跑出门去。

当然,姚玉例外。她对自己的店终归放心不下。

女学里头,学的是待人处世,才艺也是有的,从乐器到舞蹈、刺绣到厨艺,每个学生都会学一两样当成专精。大姊妃玉学得就是厨艺,二姐妍玉学得是筝跟刺绣,三姐娟玉学得是画,姚玉学得是舞蹈跟厨艺,妲玉学得是琵琶,六姐姬玉学棋,我学得是书法跟琴。

或许姚玉的确有舞蹈的天份,她每次考评,舞蹈成绩都是最高,一方面是因为她跟着我一起打拳,所以身体很不错,另一方面,我猜是她上辈子就会跳舞。只是不知道她擅长什么舞就是了。

学习的日子过得很快,我在学校里也交到了几个好朋友,其中有三个是我最喜欢的,一个是户部尚书的长女常翠翠,一个是安国公的独女刘伊人,还有一个是中书令的次女林婉玲。

常翠翠善棋,人也极懂进退,聪明善谋,跟她说话很舒服,她大我两岁,并不在同一个班;刘伊人善琴,个性开朗,直来直往;林婉玲看上去很温柔,可是却不懦弱,说起话来慢慢的,可是很有条理,她跟常翠翠一样学棋,但同样也学琴,跟常翠翠同一个班,原本是刘伊人的朋友,后来刘伊人介绍她给我认识,她又把常翠翠拉进来。

刘伊人的阿爷是三等公,超品,可是大唐凡是封爵的,都代表着「闲散」二字。不理政事,顶着闲职领薪水,要不就是职位高、权力低、要不就是不上不下。不过每年的赏赐补贴是非常足的,皇家把这些人好端端的供起来,就是让他们自己随着每代降等然后慢慢消失。

安国公之所以被封,是因为年轻时从军,在战场上立了大功,可惜他的腿因为受伤,连马都不能骑了,朝廷为了抚慰他就给了一个爵,给他尊荣,让他在家养老。多少也有点杯酒释兵权的味道。

常翠翠的阿爷是户部尚书,正三品官,前途一片大好,光看常翠翠,就知道她阿爷一定也很聪明,想要巴结她的人很多,但她总能恰到好处的保持距离,做人一点都不失礼。

林婉玲就更不用说了,她阿爷也是正三品官,跟常翠翠一个温柔,一个善谋,就是从她们三人身上,我才确定古代女子一点都不傻。姚玉那点小心机要是放在她们面前,完全不够看。我还是因为有两辈子的生活经验才能跟她们说到一起去,这除了让我感叹古代女子早熟以外,也觉得愉快,要是所有女子都如同家中姊妹那样无趣,我一定会非常苦闷。人总是需要朋友。

此外,这三人都是美女。

嗯,这不是我跟她们交朋友的主要理由,可是当男人时对女性的欣赏是我为数不多,保存至今的良好习惯。

不过,的确也因为这三个朋友,让我学习起来更加刻苦,我可不希望她们只是因为我思想早熟而当我朋友,要是我学业方面跟她们差距太大,自然会被她们给淘汰掉的,朋友要走长远,步调本就该一致。

反正学习这种东西,往往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我上辈子并不是学校里头功课顶尖的好学生,可是再活一次,想要当好学生却没那么难。

于是,我们四人便成为学校里头挺受注目的一群。毕竟人人都喜欢亲近好学生,好学生组成的团体当然也受人景仰。

阿娘也是有自己的交际圈的,所以她用不着我说,就知道我的朋友是哪几个,她从没问我,可我知道她很满意。

久而久之,我慢慢的会请我的朋友来家里作客,也应邀去她们的家里作客,来来往往的,我的眼界也慢慢开阔起来。

好像刘伊人,国公家里的富贵不是普通人能比的,他们除了俸禄之外,还有朝廷每年例行的赏赐,这是让他们安心享福,爵位也不是随意封的,现在的大唐,公爵没有实权,当然就只能在物质上做补偿。

所以刘伊人家里姨娘比我家里还多,但是那些姨娘根本没有任何人生下孩子,并且据说通通都住在国公府一间隔绝的小院里,除了刘伊人的阿爷以外,别的家人完全见不到面,年老以后还会直接被送到一间雅致的别庄统一养老。

由此就看得出刘伊人阿娘的手段了,这也可以算得上是另类的安稳家庭吧。

至于常翠翠跟林婉玲家里,她们阿爷都是朝廷上的红人,所以做人处世更是小心,常翠翠家里根本没有姨娘,因为常翠翠的阿娘跟阿爷就是那种一起苦过来的夫妻,两人除了感情好之外,户部尚书也不希望给人家送嬖妾的门路。

林婉玲家里也差不多,她阿爷只有一个姨娘,生了一个长女,剩下的兄弟跟她自己都是正妻所出。至少大唐官场已经有一个共识,就是嬖妾太多,为乱家之源,如果没有明面上足够的收入,养太多嬖妾也会让长老会的人给盯上。

罪名么?当然是「财产来源不明罪」。长老会除了管大唐银行,还监察百官廉洁,官员俸禄绝对够高,足以让他们享受富贵,但要同时养很多貌美嬖妾,还是有困难的,有时候长老会往往会以嬖妾数量来决定此官员嫌疑多寡,所以真正的高官对于嬖妾数量都会克制,虽不致于像常翠翠家里那般完全没有,但也不会像我家里一样一来就是五个。

至于这财产来源不明罪,想也知道必然是那些穿越的皇帝搞出来的。

所以,只有像我阿爷这种不领官职的闲散之家,还有安国公那种不掌权势富贵人家,才有可能养很多妾…当然,商人家庭也是很多的,商人比官家更讲究多子多福,有竞争才有进步嘛。

所以,姚玉如果真的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嫁给高官比嫁给商人世家的成功率要高,只不知等她得出这个结论以后,事情还照不照她的意思发展?

对于我的朋友,姚玉一直很想要认识,她也交了几个手帕交,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她经商的事情,到最后,跟她最要好的几个都是富商家的女儿。她表面上似乎不在意什么身分之别,但那也只是表面上而已。谁知道这样下去,大家会怎样评价她呢?现在连妲玉都有几个官家的女儿当朋友,看上去,家里交友质量最低的,竟然就是姚玉。

可惜常翠翠她们如果想要摆脱一个人,是无迹可寻的,她们看得出我对姚玉并不亲近,所以姚玉努力了很久,也没有真正得到什么成果,最后姚玉甚至在我面前抱怨常翠翠她们看不上她是因为她的庶女身分。

我知道常翠翠她们眼界高,可是对姚玉不亲近真的不单纯是因为她的庶女身分,而是因为她经商,还有她攀附。官员家的女儿,对这些东西更是敏锐,况且,一个庶女罢了,她们没有必要讨好。

这不是我突然觉得自己了不起了,而是这世道就是这样,我的阿娘是教养良好的大家娘子,可姚玉的阿娘只是丫环,所以嫡女跟庶女,地位差距非常的大。所谓一代好媳妇,三代好儿孙。这就是说,娶了一个好媳妇,保证三代儿孙质量优良,这跟血统无关,而是家庭教育跟主母眼界的缘故。

真正有气度的嫡母,也不会在物质上亏待庶女,她们留给儿女的财富,根本不是庶女用物质就可以填平消弥的。

「你四姐今天不在?」常翠翠等三人又到我家作客,这次会住三天,她们一来,就先问姚玉的下落,每次她们来,姚玉不可能不出来见。

「她去看她的铺子了。」我说:「最近红楼似乎又推出了新活动。」红楼就是她胭脂铺的名字。

「我知道,出了掺珍珠粉的新颜色嘛。」刘伊人开朗的说:「我还是喜欢掺银粉的,看起来闪闪的真好看。」

刘伊人嘴上的唇膏就是掺银粉的,的确很可爱。我偏爱珠光色,以前芃也爱珠光。

「她真打算跟那些商家混一块儿了?你三兄三姐也不劝她?」林婉玲拨了拨茶叶,不以为然的说。

「三兄三姐防着她呢,不把她肚里的文章都挖出来,怎么可能放走?」我说:「这铺子虽是她的,可是如果少掉三兄,这铺子还能剩下什么?三姐虽然出嫁,但也早就学全了她的技术,三兄又深知如何操作,等她出嫁,三兄第一个另起炉灶。」

「那也没什么,反正她不是说她点子多得是?」常翠翠讽刺的说。

「别提她了,你们的满师礼上,可想好要表演什么?」我问。

第十二章 谈婚论嫁

姚玉、妲玉、常翠翠、林婉玲都大我两岁,她们都十七了,今年中秋就要满师,按照习俗,女学满师生会在满师礼上表演自己的学习成果给家长跟先生看,以示感恩之意。

林婉玲说:「自是弹琴,翠翠会以箫帮我合奏。」

我点头,常翠翠说是主修棋,可其他的也没落下,她的箫也是不错。

刘伊人看着我,促狭道:「我们家可都等你满师呢。」

满师以后,女子大多是嫁人,刘伊人的阿娘前些年就到我家提亲,说等满师以后就嫁给刘伊人的二兄,安国公的嫡次子。安国公的嫡长子年岁大我太多,不然原本是希望我可以当长媳的,我那未来的老公我也见过,看上去挺白净斯文,说起话来也不讨人厌,只是真实如何,还得看以后相处。

国公府既然不掌权,这第一代子孙联姻对象要是朝廷重臣便是不知好歹,像我这样,阿爷颇有名望,人脉遍布朝野,又有清贵之名的女儿自然是最好选择,安国公府现在的嫡长子就是娶了同样袭爵的靖宁侯嫡次女为妻。

反倒是姚玉,她的亲事上个月才决定,是说给了富商家的嫡长子冯信武,她最近有点心神不宁,我也搞不清楚是因为满师礼还是因为即将嫁人。

「等我满师的时候,你岂不是得回门才见得到?」我笑着打趣了刘伊人一句。惹得刘伊人面红耳赤。

刘伊人已经跟刑部尚书的嫡次子定了亲,也是满师就要嫁了。

「谁说回门才见得到,成亲了以后,难道就不来往了么?」常翠翠帮了一句腔,大家都是满师就要嫁,十七岁的女孩,抱着对未来的忐忑跟期待一起嬉笑。

「我只希望四姐不要出妖蛾子。」我有点担心的加了一句,最近我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姚玉对满师表演只字不提,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准备什么,以我对她的了解,总觉得她一定会有惊人之举。

「她要是真的做了什么,大家也不会怪到你身上,你的为人大家都知道的。」林婉玲安慰了我一句。

女学就有这个好处,女孩子们的品格性情,大家都会有所了解,不会因为一人出了什么丑事,而祸延全家。虽说影响还是有的,可是比起那种一人失贞全家女子嫁不出去的状况还是好许多。

「也只希望这样了。」我点头。

「听说满师礼上,定过亲的男子们都会来。」刘伊人说:「就是看看未来妻子的才艺之类。」

「那更糟,如果丢脸岂不是丢到夫家去了?」我听了心又提起来。这个习俗是为了未婚男女的双方好,可是如果姚玉做了什么,岂不是更糟?

「你怎么会这么担心?」常翠翠问:「她有异常?」

「她最近魂不守舍的,老跟我说什么不想要盲婚哑嫁…」我说。

「她没见过未来夫婿么?怎么可能?」刘伊人问。

「她的亲事一个月前才定下的,最近又忙着准备表演,阿娘还没时间安排她见面呢。」

「她表演什么?」

「我不知道,她不让任何人知道,不过大约也就是舞蹈。」

「不过我听说等你们回去以后,阿娘会带她去冯家作客的,这样应该就能见了吧?总之不会让她连话都没说过就嫁过去的。」我迟疑的说。

「要说你这四姐,也算是奇葩了。」林婉玲感叹一声。

我没回答,谁说不是呢?

我大约能明白姚玉的惶恐,姚玉嘴上不说,其实对于自己嫁给大家都说不好的商户还是有疙瘩的。她对大唐的习俗从来不肯认真研究,所以看事情还是照着她上辈子所知道的那一套来。

上辈子大家都说古代商人地位低贱,姚玉八成也这么认为。而且比较起姚玉,妲玉跟姬玉都是当了官夫人。光是这一点,就够姚玉呕的。

妲玉的对象是方家庶长子,虽说是庶子,可人家也已经是正六品的中州司马。以前是阿爷的学生,等成亲以后就直接外放,成家立业,方大郎的生母早已故了,嫁过去没有婆婆,自立门户,外放虽说辛苦一点,可这有什么关系?

这位方大郎还是个难得的美男子,是方家主母看见妲玉在女学里爽俐又不骄纵才特意来说亲的。妲玉因为五姨娘的事情,以及这些年跟姚玉的交手,整个人都成长了,以前的骄纵个性被磨得圆滑了些,看上去就是爽俐又懂分寸,方家夫人就是因为方大郎需要一个可以镇得住场子的妻子才选她,可以说妲玉是因祸得福。

而且阿娘把妲玉嫁过去,也多少有点让她避开姚玉的意思,妲玉跟姚玉现在已经是水火不容,连表面上的客气都不做,阿娘虽然不知就里,可是娘家姊妹互相拆台也不好。姚玉坚持要嫁在京城,未来夫家也不介意她的过去,方家对妲玉来说又是好对象,对所有人都这么完美的亲事,阿娘没理由拒绝。

姬玉说了一个从六品上的下州司马,姓陈,是个寒门的嫡子,家里只有他一个,父母都亡了,这亲事还是他姑姑帮他说的。相貌看上去中上,虽不是美男,但也整齐干净,身材笔挺,唯一一点就是要求姬玉一毕业就出嫁,因为对方的姑父已经帮他走好了关系,等姬玉一毕业就要放外任,妲玉毕业后还有一点时间在家里逍遥,姬玉可能得仓促出嫁。

姬玉觉得没什么,姚玉却对姬玉的对象看不上,认为此人太过寒酸、婚礼举办过于仓促,觉得姬玉可以选择更好的。

不过姬玉虽然跟姚玉关系还好,也没有牺牲自己幸福的道理。事实上,姬玉是个挺看得清的人。

「你们见过那个冯家的大郎吗?」我问:「可知道是怎样的人?」

「没见过。」刘伊人说:「不过听长兄说,那是个比女人还好看的男人。」

「你怎么会听说这个?」林婉玲问。

「因为他比女人还好看嘛,长兄是用讲稀罕事儿的语气告诉我们的。」刘伊人说:「长兄说那个方家的大郎已经算是长得不错了,可跟那个冯家的比起来,就啥也不算了,可惜是个商人。」

听刘伊人这样一说,我想大约没问题了,穿越女么,最看重的不就是外貌吗?相信姚玉会喜欢的。顿时,我又为阿娘的眼光感到佩服。会给姚玉说这样一个对象,阿娘必然也是煞费苦心。

别的不说,看透了姚玉的个性是肯定的,姚玉看上去温和圆滑,其实骨子里有一种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执着。例如她坚持要自己的铺子、例如她坚持一生一世一双人,又例如她对美男的喜爱。

我所知道最夸张的例子,就是姚玉落水之后在中秋家宴时第一次看到阿爷,嘴里念的就是:「美大叔阿…」

她念得小声,可我因为习武的关系耳朵比较尖,自然就听见了。当然,我相信站得远远的二兄也是听见了的。因为二兄的表情很精采。那时候我发现,原来人的脸真的可以变成绿的。

这么多年过去,四个哥哥都已经成亲,三兄四兄早分到外面去住了,二姨娘、三姨娘也跟着儿子离开,姚玉就缠我更紧了,因为妲玉跟她不亲近,姬玉一向万事不沾,她又看不太上自己学校里的朋友,林林总总算下来,大约就是有些寂寞吧?

寂寞的结果是,她愈来愈爱跟我说话,说的都是爱情跟婚姻的正相关,我对此理解不能。不是说我不能理解婚姻需要爱情,我只是不能理解在这种生活状况之下,她对爱情的执着。

如果生活中不支持你追求爱情,那为什么不改成追求别的东西?人生除了爱情,还有很多其他的风景不是么?不过好在她也不需要我理解,她只是需要听众而已。看在她还算是个美女的份上,只要不浪费太多时间,我还是愿意给她一点耐性。

除了讨论爱情跟婚姻以外,她也爱拉着我一起采花跟制作胭脂,以前这都是娟玉跟姬玉陪的,可是娟玉出嫁了,姬玉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她只能让我顶上,除了陪伴以外,还有就是她认为这样可以讨好嫡母。

其实顶上没问题,就当锻炼身体,而且学会制作化妆品,以后出嫁了也能打发时间,总之是省钱又能学东西,可是她采花的同时还要跟我感叹一番落花跟青春跟爱情跟生命的联系…

说实话,这中间的联系到底是什么,我到现在也没想出来。我已经很努力了,可是你要一个学理工的男人去理解落花跟爱情跟青春…太强人所难了不是?

到后来,落花也不算什么了,因为她除了感叹落花之外,还养成了一个新的习惯:葬花。

而我每次看她葬花,都觉得浪费。这花瓣难道不是她商品原料吗?本来家里种得花就不够她用了,她还这样浪费…而且,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是抄袭林黛玉的!老子虽然不看红楼梦,但是黛玉葬花老子有听过!想要表达自己的浪漫情怀没问题,只是为毛要拉着我?这到底是什么病?有治么?

因为每次她犯病的时候总是拉着我,我的响应已经从「…」到(。。)到(==)…太肉麻了真的,每次我都可以感觉到我的寒毛一根一根竖起来…落花对女人真的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我怎么记得当初芃很正常?

这也是我担心她满师礼上会做出惊人之举的原因,她有一种表现欲,深怕自己不够特别。不,应该说,从她乐此不疲的把葬花当成行动艺术来实践这点,她认为自己是最特别的,所以她做出来的事情都不可能平凡。而不平凡,有时候不是好事。

对,我就是怕被她连累了。

这世道当女人已经不容易了,当一个男儿心女儿身的女人更是不容易中的不容易,她从没把我当真正的妹妹,我当然也没当她是真正的姐姐,既然如此,我不希望生活被她影响或者干扰,很正常,不是么?

第十三章 未雨稠缪

因为我心里有事,碰见阿娘时难免就带了出来,不是因为我不知道遮掩,而是因为对阿娘,我是非常尊重亲昵的,我在这个世界十五年,阿娘对我真的是掏心掏肺,这样的人,我很难隐瞒什么。

「姝玉,最近怎么了?有事么?」一日,请过安后,阿娘问我。

「阿娘,如果碰到一个一心一意宠妾灭妻的夫君,那当妻又有什么好?」这是我内心的疑问,虽然我不认为我会被欺负,可是当人正妻里外辛苦的事情很多,家里现在是只剩下一个年老色衰的四姨娘了,可是以前来来去去那么多人,正妻忙里忙外,男人花天酒地,这真的值得么?要是碰见一个没良心的,那岂不是没地哭了?

好吧,果然是当了女人,才能理解女人的辛苦。现代女人这么泼辣也是应该的。

「傻孩子,先不说身分之别了。奴籍跟嬖妾,不能穿红戴金用皮,奴籍不能科举,嬖妾不能扶正,这两者,与牛羊等同,可通买卖,生命都捏在别人手里,难道你宁可当一只幸福的宠物,也不想当一个辛苦的人?」

我默了。

阿娘又说:「大家子里都是有规矩的,正妻其实有很多保障,朝廷律法也严谨,咱们家没有哪个姨娘敢跟我叫板,不是因为我多有手段,只是因为我们说是门生人脉满天下,说穿了其实只是平民之家,有奴仆嬖妾犯法,就送官府,官府哪个是好进的?好像妾犯妻,主母发话,不管真假,进了衙门先打五板杀威棒。若查证属实,再拖到广场上再打三十棍。这三十棍可是褪了裤子光溜溜的打,即使挺过来,被这样打了棍子,主家也不会继续要了。光就冲着这妾犯妻一条,你也不能让自己落到当妾的地步。」

「可是,如果阿爷不允,又谁会没事把人送衙门呢?」奴仆还好,嬖妾的牵扯就多了吧?

「那是当然,可是朝廷支持正妻,无论如何你也该当妻。即使夫君宠妾灭妻,让你生活过不下去,你豁出去了也有条活路,如果身为嬖妾,被整死了也没人出头。」阿娘无奈的看着我说:「当女人再命苦,那也是当人,当玩物再好命,也不过就是玩物罢了。我培养出来的女儿,怎么会犯这种傻?」

「我…也只是一时有感而发。」我不好意思的笑笑。

阿娘又担忧的看着我说:「我是不想折腾那些女人,如果我有心,我屋子里都不用丫环,你那些姨娘就是我丫环,轮流着来我房里打帘子倒茶水都是应该。即使生了儿子,如果时候到了,我不肯放了她们奴籍,她们也没资格出去当老太君受儿子奉养…我知道姚玉老爱在你面前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也想着你就要嫁人了,个性又稳,多听点也没什么,现在看来,要是我不敲打敲打,你还真被带歪了?」

「没有,我怎么可能听她的?我只是好奇她到底为什么会有那些想法而已。」我摇头:「她老是跟我说一生一世一双人,又是什么落花、什么青春…」

我从没想过当妾,嬖妾怎样说也就是男子发泄的对象而已,所谓发泄…那真就只是发泄,女人或许会因为身体而对男人产生依赖,男人并不会这样。就好比一座很棒的马桶,用的时候很舒坦,但没人会爱上马桶,再怎样细心保养,那也不是因为爱,纯粹只是因为功能性好而已。会把欲跟爱搅在一起分不清楚的,只有那些青涩的少年,成熟的、有过经验的男人,根本不会犯这种傻。

这样说起来,或者女人听了会觉得很渣,可是如果想要用自己的身体得到男人的真爱,那可真是…自求多福吧。

当人嬖妾,即使毫不使坏心眼,乖巧一生,到老也只比奴仆好上一点,一辈子,正妻坐着妾站着,除非生了儿子,还有一丁点希望儿子成亲以后销了奴籍被接出去,可要是嫡妻不放人呢?宁可把嬖妾养在别庄终老也不让她们跟儿子相聚的主母也不是没有,我哪会这样想不开?

当过男人,我自然了解男人心思,就算只以务实角度出发,当妻也比较有保障。

只是我时时会想到姚玉,我跟她的区别就在于内在思想。并且我会好奇,对女人而言,爱情这东西到底有多大魅力?当真爱之人的妾,跟当一个无爱之人的正妻,姚玉又会怎么选?或者说,姚玉会认为让她当妾就不是真爱?可穿越女当妾有一段时间也是潮流不是?连修真了都还上赶着当妾的都有…

阿娘摸摸我的脸,皱眉道:「看来她是愈来愈疯了。我本来看她虽然有点不着调,也只当她是心中自卑,想要表现自己而…况且她有时想法的确灵活,心机又没深到会害人的地步,我也就放任你们亲近,没想到她竟是满脑子话本小说的陈辞滥调…明明同样的先生,怎么会教出她这样的…真不愧是你六姨娘养出来的。」

「最近她除了找我,还常常躲房里不知道干什么,我总有不好的预感。」听到阿娘对她不满意,我连忙补上一句。我当然可以不理她,可是她歪缠功力无人能敌,我报备一声,也好让阿娘稍微知道一下我的烦恼。

阿娘听了以后,抿抿嘴说:「我知道你担心姚玉,我查过了,她最近也就是准备满师礼的舞蹈跟缝制服装而已。配乐都是先给女学那边的乐师练习的,看上去没怎么样,你不想理她就别理她,也不用想太多…况且你要是摆明不喜欢她,难道我还会为了她来为难你?」

我嘿嘿一笑,阿娘的确是个玲珑人。可是我其实没有不喜欢她,只是有时候觉得不耐烦而已。

阿娘又说:「你再过两年也要满师了,我会给你一些田契跟陪嫁铺子,姚玉很快就嫁出去了,你也不用管她,她那个性,受不得人说,自己又不愿学,主意比天大,见识却不足,为她好,说不定还要被倒打一耙,你远着她也好,最近跟我好好练习打理嫁妆,女学里头教的,不过是大面上,细微处还是得我来告诉你。」

我继续点头。这就是嫡女跟庶女的差别了,对嫡母来说,嫡女自是亲生亲养,犯了错就想办法教好,可若是庶女,不为难已经是慈祥万分了,要是为你好不听,尽责的说说就罢,狠心的说不定还要恶整一通。

当然,这里也没有什么把庶女送去做妾,或者故意选个差劲亲事来报复的。婚姻结两姓之好,姻亲的选择也是重要的。无论如何,庶女也是家中女儿,送去做妾或者随意乱嫁,其他姊妹要怎么做人?顶多就是冷眼看着以后会吃亏不理会而已。毕竟嫡母职责是给女儿选个适合的亲事,婚姻经营不好可怪不到嫡母身上,如果不是重大事件,庶女出嫁后跟夫君感情如何并不会影响亲家之间的交情跟和谐。

可是…

「阿娘,四姐说话虽然出格,但女子想要夫君一心对自己总是正常的,阿娘,你给阿爷纳妾,真的不介意吗?」我问。

不管一段婚姻是怎样结束,开头大部分都是甜蜜美好的,在现代,一男一女因为爱情跟所有条件合适而结婚,所以对婚姻忠诚要求很高,并且认为这是应该的。即使会有男人找小三,可无论如何那是被谴责的、上不了台面的。可在古代,这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然而占有是爱情的本能,嫉妒是爱情的伴生,我内心是个男人,因此对另一个男人无所追求,也可以接受毫无责任的肉体关系,可是女人呢?说得再潇洒,难道真的能无动于衷?光就是为了自己在后院的处境超然一点,也会希望自己夫君只爱自己吧?

阿娘看着我说:「我不知道姚玉为什么会这么坚持,可是我从来没有期待过夫君只有我一人,也没有想象过可以碰到只有我一人的夫君。」

我楞了一下。

也是,如果她从有记忆起就知道男人会有很多嬖妾,一夫一妻只是特例,那么对于夫君纳妾虽然会有难过,但却不会不可置信或者无法接受吧?因为期待值为零,也就谈不上失望,甚至会从小到大都被培养着去思考,面对不只有自己一个女人的夫君该如何经营生活。所以如果夫君只有她一人,她就会觉得是幸运;夫君有很多女人,那也会认为世道如此。

阿娘眼光悠远,一边摸着我的头,一边又说:「我跟你阿爷的感情,一开始也是很好很好的,我也曾经以为他只会有我一个…」她柔柔一笑,然后又说:「可是当他纳了第一个妾以后,我就清醒了。现在,我跟他之间,就像是亲人,又比亲人更紧密一些…当然,他也不是年轻的时候了…」

恩,阿爷的确不是热血方刚的小伙子了。二姨娘、三姨娘跟着儿子离开,五姨娘被卖,六姨娘身死,家里只剩下一个四姨娘。四姨娘也不年轻了,阿爷却没有再纳,看来对阿娘也是有真感情的,这总是比那些年纪一大把还继续抬新人的老不修好。

「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阿娘回过神来说:「总之,做女子不容易,能得好夫婿自是佛祖庇佑,可如果不能,就要活出自己来。姝玉,你要记得,身分这东西,在某些时候很有用,可是人生会是什么样的,有时候跟身分无关。刻薄的人,就会有刻薄的人生,开朗的人,就会有开朗的人生。我一直跟你说你的出身好,不用委屈自己,可是你也不能仗着自己出身好,就委屈别人。你可以有有傲骨,却不能有傲气,这中间的尺度,你得自己拿捏,懂吗?」

阿娘眼波盈盈,看着我,像是看着当初那个小婴儿。浑身上下散发出慨叹跟母爱,于是我不由得真心实意的回答:「我知道的,阿娘。」

「姚玉,就是傲气过重了…这对她不是好事。」阿娘又叹一口气:「若不是她那个性,拉一把也是无妨,可惜她只有吃了教训才知道乖,也不是我亲生女儿,那只要不出大折,就不关我们的事。」

我低下头继续看着眼前的账册,反正这就是让我从现在开始离姚玉远一点了?正合我意,我本来也就是担心姚玉添麻烦,阿娘如果心里有数,那我又担忧什么?去陪着她对月咏叹还不如学点实用的,打理陪嫁的田庄土地显然就是实用的。

我上辈子也算是管理阶层,商务往来我并不陌生,可是阿娘开口,还是不敢怠慢,一来是这个世界的规则跟上个世界并不相同,还有就是很多巧门并不是我这种知道一点古代习俗就能理解的。别忘了,这个世界可是个被穿越前辈光顾过的扭曲时空。开国几百年了,跟我所知道的唐朝风俗大不一样,口语上的称呼被保留下来,政治制度却被改得面目全非,风俗习惯也完全不同…根本就是个我从未接触过的古代。

拿土地跟佃农来说。

大唐富贵人家的确习惯把田租给佃农,可是这租法又有学问,田地找农工来耕作,那纯粹是雇佣劳力,主家得每个月付给农工月钱,田里生产的作物多寡,跟农工无关,发大水大旱,那也只能是主家自己倒霉,农工赚的是月钱。但如果是把田地租出去,那主家只能收到地租,上面的作物亏损盈余跟主家是无关的。

我在现代所知道的古代佃农,那是每年收成都得给主家抽掉几成,要是天灾的话,更是会造成卖儿卖女的惨况。可是这里的律法却很详细,谁也不吃亏。所以手上有田产的人,就得判断,一块地,是找农工,还是把地租出去,如果完全没有经营天份,就得雇佣有经营天份的管事,如果管事找不到,直接把地租人也行。不过,即使租人,土地租金都是有行情的,这些也得弄懂了。

当然,关于土地的,还有一种身分叫做农奴。那是主家犯错的奴仆,不方便卖掉,就把人安排到偏远的田地,例如送到新疆去种哈密瓜之类。这种遥远没有农工愿意去的,就叫农奴去。

农奴不是良民,身分是奴籍,很多臭的脏的累的,都可以派这些农奴去做。只要是奴籍,那是主家要怎样安排就怎样安排的,只除了奴仆如果犯了死罪,是得送官才能杖毙的,否则主家都得问罪,总之,普通老百姓没有夺人性命的权力。

第十四章 洞若观火

自从阿娘跟我说过以后,我就不再跟着姚玉到处乱跑,她倒是很多话要找我说,可都被阿娘阻止,慢慢的她也看懂了。只有一次,她专程到我房间来,我躲无可躲,让她(又)对着我诉说了一下即将定亲的苦闷。

「四姐,女孩子都要订亲的。」我慢条斯理的亲手泡茶。大唐是有标点符号的,所以我也爱看书,古代太无聊了,最近,我正在看茶经…原来用不同的方法泡茶,真的是很有情调的事情,怪不得志玉爱茶。

「可是…跟见过没几次面的男子结婚,七妹你一点都不担心么?」姚玉说。

「怎么会没见过面呢?不是说安排见过了吗?」我说。

「上次他去外地做生意,路上耽搁了,满师礼那天,我们才会第一次见面。」姚玉嘟着嘴说。

「那也没关系,以后还是有机会的。」我说。

「只见那几次面,怎么可能发展出什么感情?」姚玉摇头:「要是我不喜欢他呢?」

「那你就想办法发现他值得喜欢的地方就好了呀。」我说:「父母之命,四姐,你经商的名声早传开了,阿娘不是不想给你早点定亲,实在是要找到合适的人不容易,你又坚持一定要嫁在京城,那你的选择真的不多,冯家大郎听说是个好人,阿娘不会搓磨你的。」

「我知道,我只是…」姚玉满脸郁闷,却没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比起当年,她还是懂事了,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关系才弄到不好嫁,也没乱怨怪别人。

我再接再厉的安慰:「而且冯家是京城里头第一号的经商世家,整个北方的商会都以他们为首,你嫁的是嫡长子,年纪也不大,说不定你们会合得来呢?」

「七妹,你这是在讽刺我还是安慰我?」姚玉不高兴的问:「什么叫做我们会合得来?我当初不就是想要一份自己的铺子嘛?又不是我故意的,后来铺子都做起来了,又是三兄在当掌柜,难道我做到一半就撒手不理?当初三兄三姐信我,我总不能半途而废。如果不是大姐她们心思阴暗,大家怎么老记得我小时候的事情?活该她到现在也没生下一个儿子。」

「四姐,你这样说就太过分了。」我皱眉:「你上学以后就常常去铺子里巡视,做的又是女人的生意,大家传来传去话题都离不开你,怎么可能会不记得?而且就算大姐她们早年传了几句小话,等她们出嫁以后也对你没影响了,你这样说她又有什么意思?」

姚玉把头撇在一边,大概是有点理亏,不过她还是争辩:「我去铺子上都有假扮的!」

「你身材就是女子,讲话声音也是女子,你没有喉结,耳上还有耳洞,就算穿着男子衣衫,也没人认不出你是女的。」

男扮女装?哪有这么容易?她小时候扮男孩子就没成功,长大了又怎么可能不被认出来?

「七妹,你就不担心么?」

「担心什么?」

「过两年后,你也要满师了,之后就要嫁人了吧?」

「是阿,刘二郎看上去是个好人。」

「你才见过他几次?这样你就知道是好人?」姚玉惊讶的问。

「没觉得他有什么不好的。」

「你不爱他吗?」

「四姐,这不是未嫁娘子该说的话。」我抿抿嘴,老子习惯大姨妈、习惯穿内衣、习惯给自己梳头化妆已经很不容易了,要我爱上一个男人,哪有这么简单?

不过既然都不会爱的话,只要不是品性低劣,那嫁谁不是嫁?在这里,嫁过人远比当娘子自由,那当然得嫁了。现在我的功夫已经很好了,如果夫君让我不痛快,偷偷揍一顿完全没问题,二兄也说过我现在只差实战经验而已。

「不就是我们私下说说?」姚玉嗤了一声:「况且这明明是要紧事,怎么不能说了?」

说到这里,姚玉又问:「你房里的丫头,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看着她。我们家的女孩子,每个都配着两个贴身大丫头,两个二等丫头,四个粗使丫头,这是从小就有的,从来没变过。

「听说,女孩子的贴身丫头都是未来的通房…」姚玉说:「听我的,你嫁过去以后就把贴身丫头嫁给管事,这样还能跟你一条心,不然的话,对你了解那么深的丫头当了通房,反而会成为你最大的敌人。」

「谁说贴身丫头都是未来通房?」我奇怪的看了姚玉一眼,即使她生母没了,她身边也有陈妈,为什么都快嫁人了,还没搞清楚这里的风俗?她小时候不是亲手抄过一遍大唐律典了吗?

「难道不是吗?」姚玉惊讶的看着我。

「当然不是。备给姑爷的通房会以二等丫头的身分跟到婆家,如果是大丫头,那我岂不是一过去就没有人可以使唤了?况且大丫头也算是有点身分的了,我们这种人家的贴身丫头,就跟半个主子一样,小康人家都愿意聘去当正妻的,我大唐女子,不是逼到万不得已又怎会做妾?让贴身大丫头当通房,这会寒了人心的。」

「可是…」姚玉吱吱唔唔,又开始语无伦次。我知道,她前阵子才把莫忧莫愁给叫来警告了一番,莫忧跟莫愁还哭了好一场,认为自己前途无亮,想不到姚玉竟然要让贴身丫头当通房,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四姐,你不是不想嫁么?那为什么又要担心通房的事情?」我问她:「你还说过你的夫君只能有你一人,那你一定不会给夫君纳妾了,那你又何必担心?」

「我就是以防万一…」姚玉扭呢的说。

「阿娘都会给你准备好的,你不用担心。」我说:「而且阿娘体谅你定亲比较晚,还说过会等你跟冯大郎比较熟悉了再成亲的。」

「…要是我不喜欢呢?」

「已经定亲了,那就是不能不喜欢的。」我说。而且这么好条件的真的找不到了呀。

姚玉闷闷不乐,毫无形象的半躺在塌上,过了不久,又说:「要是大丫头爬了夫君的床呢?」

我抬眼看她,这真是小说看多了,这么多年了,她到底都在做些什么?

我说:「大丫头不经主子命令私自爬床,根据朝廷律令,是犯了『不贞』,要浸猪笼的,主家即使收用,一辈子也只能当通房,不能抬成姨娘。不管是哪个家庭,都很少有这种事情发生,四姐,你真的是太紧张了,不如你私下问问陈妈吧。」

说完我也不理她,径自看我的书。这里的书印刷排版都很不错,我想我的嫁妆最大宗就是这满屋子的书了。

姚玉听完我的话,又呆楞了。「大唐律典」基本上是每个人,无论男女,房里都有一本的书籍。只是生涩拗口,以姚玉这种个性,大约也只是放在那长灰,就算抄过一遍,八成也是敷衍居多。

可是要在一个陌生的世界生存,怎么能不先了解这个世界?早在我还没上学之前,我就把整本书都看过一遍了。人总要了解规则,才能游走在规则中间,让自己过得更好。

我也知道姚玉的担忧,可是像我这种结过婚的(男)人,反而不怎样担心了。就算无法蜜里调油,相敬如宾总是可以的。过日子么,不就是这么回事?

如果双方都没有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方,想要大吵架也没那样容易,况且,有许多杂事琐事都有丫环仆人帮忙做了,又不像现代人连马桶盖不放下来都能吵一场。又,如果真的不幸碰到一个会打老婆的人渣,我练了这么多年的拳法,也不是毫无招架之力。

不提姚玉的各种焦躁,很快的,女学的满师礼到来,我跟阿娘还有大嫂二嫂都去了。

可惜妃玉、妍玉跟娟玉都没来,姚玉不会想要看到她们,她们也懒得应酬姚玉。

阿娘对姚玉头疼就是因为这样,其实家里兄弟姊妹有摩擦是难免的,可是像姚玉这样,人人都厌烦她,厌烦到几乎没人想理她,真的会让阿娘很难做。

说起妃玉跟妍玉,就得说说当年姚玉跟志玉合作的事情。

当时姚玉选择了跟志玉合作,妃玉跟娟玉也就是嫉妒一下了,没有太过分的情绪,可是长久下来,姚玉一直认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比之妃玉等高出不只一丁点,言语间自然也就带了出来。本来妃玉跟妍玉对姚玉就不太满意了,结果姚玉还用一脸「你们心胸怎么这么狭窄、这么无情、这么无理取闹」的嘴脸跟她们说话,是个人都不会有好脾气。况且姚玉还是她们的阿妹,一点对阿姐的尊重都没有,妃玉跟妍玉自然也懒得应酬她。

久而久之,妃玉跟妍玉对姚玉的怒气除了发泄在时时给姚玉使绊子以外,还有就是双方的来往。姚玉瞧不起妃玉她们,她们偏要自己挣出来给姚玉看,在她们想来,姚玉会自我感觉这么良好,也不过就是因为开了一家很赚钱的铺子,自以为雄才大略罢了。

于是妃玉跟妍玉出嫁以后,拿钱出来给谊玉开了一间珠宝店,还给了志玉奖金,让志玉用顾问的身分指点谊玉管理,姚玉出的一些商业活动的点子,也让志玉跟谊玉的铺子一起举办。

这在姚玉眼中,就跟商业间谍没两样,也因为这个缘故,姚玉对志玉很不满意,认为志玉过河拆桥,跟「敌人」交好。并且认为妃玉跟妍玉其心可诛,双方的关系自然更加的僵硬。

只可惜现在的志玉已经不是姚玉可以两句话就说动的菜鸟,长年管理生意,比起姚玉那个只有理论知识的空头将军,志玉实力更加强大。姚玉的点子要实施,没有志玉去芜存菁付诸实践还真的不行。毕竟不管姚玉去看多少趟铺子,她也不可能跟志玉一样花所有的时间在经营跟学习经商上面。

而且志玉跟谊玉本来就没有深仇大恨,当年的小冲突不过是因为一个铺子的分红,导致这种冲突的人是姚玉,在意的其实是双方的姨娘跟姊妹,志玉跟谊玉比较重视的还是增强自身实力。

于是长大以后,他们各有发展,也有能力自己撑起自己的事业了,想当然会更倾向跟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合作…姚玉?那是谁?

如果不是阿爷看着,就光是姚玉这种颐指气使的态度,就足够让志玉直接吞掉红楼的所有权。反正制作胭脂可以交给作坊,红楼已经打出了品牌效应,即使没有姚玉时时推出新产品跟新活动,收益也不会下降。

所以,现在根本是姚玉需要志玉,志玉跟谊玉又很好,妃玉、妍玉、娟玉三人对着姚玉难免态度上就不是那么友善了…姚玉哪受得了这个?以前还在家的时候,姚玉最瞧不起那些庶女了——即使她自己也是庶女。

最后的结果就是,姚玉的大日子,妃玉她们也就懒得出席了。反正她们各有家庭,不出席也没人能说什么。兄弟出息以后,她们还得忙于调教嬖妾儿女,姚玉是不是大放异彩,跟她们早就没有关系了。

第十五章 自我剖析

我跟阿娘还有嫂子们做在来宾席观赏学姊们的演出,今天的表演者,都是最美丽的。

常翠翠跟林婉玲准备了琴萧合奏,乐音到了一个境界,展露的就是心性跟感悟,妙颜如花的少女在台上展露自己的美好,那景象自然是非常吸引人的,表演到一半,男宾席上竟然出现笛声相合,目光扫去,原来是翠翠跟婉玲的未婚夫站立在台上为她们伴奏。

大唐订婚过的男女不但可以见面出游,适度的表达情意还会受到祝福,能在这种场合公然助兴,显然是彼此有心,翠翠跟婉玲的乐声登时婉转了起来,道尽了羞涩瞋恼,欲语还羞之意。

笛音连袂进击,分别追逐,其中旖旎之意,让在场气氛达到高潮,宾客们会心微笑,连主持的师长也忍不住面露打趣,待一曲完毕,两人脸上都是红噗噗的,粉红色的泡泡充斥在她们周围。

我看着两位好友,心里忍不住高兴,她们的夫婿都是高官,高官流行洁身自好,一向很少嬖妾,现在她们又互有情意,说不定真能做到一夫一妻也不一定,看着朋友前程美好,又怎能不让人开心?

满师礼是不会给那些表演者分名次的,图的就是大家乐呵,毕竟到这时候,该定亲的都定亲了,要是有表现不好的,岂不是给人家心里不痛快?况且可以看见的也就是表演女子的未婚夫跟家人,得了低评价,这学校也是得罪了人。

妲玉演奏了一曲十面埋伏。真的很厉害。

这些年妲玉的成长也是很大的,姚玉的狡猾程度上锻炼了她的心智。虽然未来还很难说,可她一向是个坚强的人,想必以后也不会吃苦。

来到古代,我兢兢业业的学习这里的人文风俗,不断的调整自己的态度以期可以活得更像古代人,因为很奇怪的,这里虽然是被穿越者扭曲的世界,对于借尸还魂却是非常的忌讳。凡是有借尸还魂之虞被证实的人,都会被官府抓走,下场如何无人知道,总之不会太好。妲玉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找姚玉麻烦,就是吃准了姚玉不敢声张,这也不断的提醒我,不可以标新立异,不可以特立独行。

我本来也很想跟姚玉一样做出自己的事业,可是前车之鉴就在眼前,我只能收起所有的躁动。

可是在胆颤心惊之下,我同时也觉得,古代文化在没有受到外族铁蹄践踏之前,是有多么的辉煌绚丽。就好像国乐古曲,我以前对这些没时间也没心情欣赏,可是这些年来所看到听到的,不得不赞一个好字。即使是像我这般,对国乐一点都没有概念的人,我也能找到我喜欢并且我能领略的优雅。

现代人生活得好,可步调实在繁忙,哪来那么多的时间去领略自然?

我的姐妹们都是很优秀的女子,她们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可是不能说她们不美好。所以对于姚玉那种几近鄙视的看待古代文化,我非常不认同。社会共识跟社会价值不是那么好挑衅的东西,更何况我所处的这个世界,相比较来说,文明的进步远胜于我所知道的历史。

既然都已经再活一次,为何不好好享受呢?

当然,以上那句话是经过美化处理之后的口号。

丑恶的实话是:虽然我是为了交换妻儿的幸福才会到达此间,投生为女子还是让我愤怒与不甘,姚玉的身体跟心理性别一样,光是这一点就足够我讨厌她。

是的,我其实很讨厌姚玉,这种情绪不太明显,可它的确存在。说准确一点,与其说讨厌,应该说是嫉妒吧?看她活得多么恣意?

可是我知道隐忍,也知道什么叫做以人为镜。我对姚玉虽然有着隐密的嫉妒,可是同时也带着不认同。好像就这样看着她倒霉,就可以证明我的隐忍跟适应是正确的一样。也因为这样,我从来没有放弃关注她。

不是因为阿娘、不是因为姊妹家人,其实我关注她,最大的原因是为了自己。

我了解姚玉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骄傲跟格格不入,因为我也是,只是我比较会装,而她比较天真,也比我勇敢,我只能一边看着她跌跤,一边丑陋的拿她来警醒自己:你看吧,这样做是错的,隐忍才是对的。你活得比姚玉好,你得忍耐,你得适应,你得满足,你得安于现状。

看着她,我似乎可以看到我自己不安份的那一面,然后看着她,我就能够告诉自己,不可以冲动,不可以张狂。我的忍耐才是正确的。即使姚玉的生理性别跟心理性别一样又如何?她活得不见得有我好。

对姚玉的这种关注显然不是什么正常的事情。可是穿越者心态正常的大概没有几个。

而且这也是我的心结——看着一个跟我来自同样地方的人,好像就能够抓住那已经相隔十几年,几乎都要忘记的上辈子。

我不知道等我活过这辈子以后,在我心底还会留下什么,可是有一些东西,我是绝对绝对不允许自己忘记的。

所以我会一直看着姚玉。我不想要忘记上辈子,可是我也不想再记住上辈子。或许我只能一直隐密的看着姚玉,或许等我有一天放下以后,我终于就能彻底移开我的视线。可是现在还不行。反正她是我的阿姐,就这样看着,也不坏。

突然说起这些,是因为满师典礼上面的那种气氛让我无比清醒的意识到,这些在台上耀眼的学姊们很快就要步入婚姻了。她们的现在,就是我的未来。按照本心来说,我实在是不愿意嫁人的,只是我的理智清醒的告诉自己不愿意也没有用。姚玉对婚姻不安,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只是我因为生活阅历跟个性的关系,在不安之余,还能告诉自己:「生活就像强奸,如果不能反抗,不如就好好享受。」

当然,换句话来说,就是我懦弱不敢对抗社会…这是一个毫无解决的无尽循环,看着那些明艳学姊们,我不自主的陷入一种深深的自我唾弃当中。

理科生果然不适合文艺,一文艺起来,我自杀的心都有了…

还好很快就有东西转移了我的注意力,那就是姚玉的演出——相信我,我对姚玉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纯粹就是关注她而已。

我一直很期待姚玉的演出,因为我有预感,她总是能出人意料。

要是我来表演的话,我只能现学现卖,老老实实的学什么弄什么,可是姚玉不同,她骨子里有一种表现欲,深怕自己不够出彩——跟她穿越的身分无关,至少我就不会这样——这是她的个性使然。若是放在现代的公司,这种人最容易引起上司注意,也容易得到机会,可若是放到古代,那就说不好了。

现代人穿越到古代,优势在哪里?

如果是穿越到小说或者历史,或许有人会说是对剧情的了解。可不管是小说或历史,那都是不同人不同个性不同选择造成一个共同的路途,中间插了一个穿越者,很多东西就会不一样了,真的要坚持「走剧情」,穿越的那位直接抹脖子就最能坚持剧情了。

或者有人说,是现代所知道的知识,问题是,知识是学不完的,况且古代也有很多失落的手艺跟偏方,你又怎么知道自己正好有可以派上用场的知识?就好像大家都知道抗生素可以治伤口发炎,可你身上带着抗生素吗?大家都知道盲肠炎需要开刀,可真碰到的时候,你会开刀吗?就算你会,你有仪器吗?有那环境吗?

所以,要我说,现代人穿越到古代,优势其实是比古代人更客观的思想,或者说,被许多学者专家所总结出来的知识。当然,这也是双刃剑,好比姚玉,懂得经商,却弄到自己名声不好,这在现代人来说没什么,还会夸你一句天赋,说你能干,可到了古代,那就是搞不清楚状况了。

阿,可能会有人说:那是古代人封建、顽固不化。

但是,当全世界都封建,只有你一个人开明的时候,就是你错了,

人贵在自知,连自知都没有,谈什么向上?

第十六章 震惊四座

姚玉的表演在万众瞩目之下开始了。一开始先是七名乐师上演前奏,二楼有人撒下漫天的花瓣,节奏感很强烈的鼓声让人万分期待接下来的舞蹈,可说是吊足了观众胃口,可我一听那开场音乐,就知道今天必定「精采」。不为别的,只因为这分明是现代脍炙人口的歌舞剧:卡门。

「卡门」讲述的是一名吉普赛女子,引诱了一名军官,让那名军官为了她抛弃了未婚妻跟职位,加入了走私刺客的行列,可是卡门又跟一名斗牛士眉来眼去,使军官无法忍受,最后在一个盛大的斗牛日,那军官将卡门刺死在斗牛场外。

故事背景在西班牙,其舞蹈也是狂放热情,还有一个很有名的歌曲被一再翻唱,歌词内容我记不清了,不过那音调我却不会认错。

果然,在重重花瓣掩映下,一个穿着火红长裙、缀满红色花朵,裙摆飞扬的姚玉,踩着音乐的节拍旋转到了舞台正中央。舞衣上半身极紧,从肩膀到手腕的地方是肉色的长袖,袖口处结了大朵红花,看上去就像是光裸了整条手臂似的。

我侧过脸去,果然,阿娘的脸已经青了。

姚玉口中咬着一朵蔷薇或者别的什么花,反正是红色,整场的气氛因为她的出现而热烈起来,不过大约不是赞叹,觉得她惊世骇俗更多一点吧?

姚玉坛口一张,中气十足的音乐配合着节拍倾泻而出…不对,她一个人怎么可能唱得了这么大声?我仔细搜索了一下…嗯,果然,她的两个丫环,莫忧跟莫愁就在后面帮着唱,姚玉只有对嘴而已。

歌词是这样的:

爱情~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玩意,一点也不稀奇

男人~不过是一件消谴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

爱情~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玩意儿,一点也不稀奇

男人~不过是一件消谴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

什么叫情、什么叫意、还不是大家自已骗自己

什么叫痴、什么叫迷、简直是男的女的在做戏

是男人我都喜欢,不管穷富和高低

是男人我都抛奔,不怕你再有魔力

什么叫情、什么叫意、还不是大家自已骗自己

什么叫痴、什么叫迷、简直是男的女的在做戏

你要是爱上了我,你就自已找晦气

我要是爱上了你,你就死在我手里

姚玉裙倨飞扬,转了一圈又一圈,那眼神、那姿势,光从欣赏的角度来说,实在是很够味。姚玉长年练舞,身段跟腰肢都是一流的,我想她一定上辈子就会跳这首舞,不然大唐虽然也有类似的舞蹈,却没有像她这样的表现方式…或者有?只是我看不到?

歌曲最末,她一直咬在口中、拿在手上的那朵红花也随之被抛到台下,刚好被一个男人给接到。那男人长得很好看,在我上辈子的眼光来看,就是传说中的小白脸,长得比女子还美上两分。

这时,我却听到阿娘低低叹口气道:「这孩子…」

「那是谁?」我指着接到花的那男人问。

阿娘没回答,反而是大嫂对我说:「那就是姚玉的未婚夫,冯信武。」

阿娘看上去有忧心,但也松了一口气。这朵花要是给别人接到,栽姚玉一个私相授受,那姚玉一辈子就毁了。

那冯信武大约是见惯市面的了,并没有什么不悦或者过激的行为,只是大大方方的站起身来,微笑致意,于是在别人眼中,就只是一对名分已定的未婚男女在耍花枪。毕竟连未婚夫都不计较歌词内容,看上去还挺欢喜的样子,大家也没什么好说的。

姚玉下台以后,主持人特别说明了冯信武的身分,我猜姚玉应该是不知道冯信武是谁的,八成只是看谁好看就拿花扔谁而已。阿娘给她找个帅的,实在是英明之举。

随后,阿娘跟唐妈悄悄的吩咐了几句,我抬起脸看她,她冷冷的说:「我让唐妈把她跟那两个丫环先送回家去。」

「阿娘,就这样带回家,人家要是知道了也不好吧?」二嫂担忧的说。

「就是要这样带回家,我们的态度要摆出来!」阿娘回答。

大嫂说:「阿娘您别担心,终归不是别人拿了那朵花…要不我让人通知一下冯大郎,请他结束以后过府,除了看他态度以外,也好顺便解释一下?」

阿娘疲惫的点点头。

大嫂跟二嫂早就知道姚玉的性子,不过终究是小姑,也不好多说什么,现在姚玉惹祸,她们更担心的是自己未来要是有女儿会不会受牵连。

熬过了各色目光以后,我跟妲玉还有姬玉随着怒气冲冲的阿娘一起回了家。这也好在大唐的民风,那歌词放浪,可歌却不是姚玉唱的,乐师也说,姚玉只是编了曲子让他们练,对歌词他们根本一无所知。于是这中间的错处,大约是要丫环来背了。

回到家后已过了中午,大家也没心情用饭,姚玉跟莫忧莫愁被拎到阿娘的院子,室内紧紧关着门,只有父母、长兄夫妻、二兄夫妻、还有妲玉、姬玉跟我在场。

总之是只有家人,下人都回避了,连四姨娘都没准列席。四姨娘可是姬玉生母。

「请阿爷、阿娘安。」姚玉见了这阵仗,脸上不安,可还是很镇定的行了礼。

阿娘没说话,只是淡淡的点了头,今天的事情,说小了是阿娘教养不利,说大了却是姚玉败坏门风。况且姚玉出外行商是阿爷默许,阿爷也不能完全推卸责任。当然,阿爷也不是那种一切都只会推卸给阿娘的人。为人师表,品性是不能差的。

「跪下!」阿爷厉声道。

「阿爷…」姚玉小声的恳求。

「我当初就不该听你的鬼话,让你手上拿了间铺子!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阿爷生起气来不爱高声,可面无表情的愤怒更令人害怕。

「阿爷…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我问过莫忧跟莫愁,那歌词是你教给他们的?不然,两个只是识字的丫环,哪里听来这种曲子?」

「那只是一首歌而已…」姚玉说。在她心里,无论舞蹈还是歌词,都只是表演形式而已,没必要这样上纲上线的。

「只是一首歌?前朝因为一首诗株连九族的都有,现在你跟我说这『只是』一首歌?」阿爷怒火更盛:「情情爱爱、男男女女、痴痴迷迷!为了这首歌,当年闹成什么样子?你还敢跟我说,这只是一首歌?」

姚玉这时讶异的瞪大了眼睛。我也觉得惊讶,阿爷这话说的…这首歌难道有人唱过?而且下场不好?

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这里许多皇帝都被穿越过,而像我这样不小心没当上皇帝的也可能有先例,甚至像姚玉这样,不知道为毛跑来的,也是有可能发生。

姚玉不说话,阿爷更是显得愤怒:「蠢祸!我怎么生出你这样一个蠢祸!你只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一首歌,你又没做什么,是不是?你以为全天下只有你一个聪明人?这歌你到底哪里听来的?」

姚玉结巴着答道:「儿是在学里的一本旧书里见过…」

听了姚玉的话,阿爷这才像是放心了一样,冷冷的说:「我还以为是谁故意在陷害我们家,趁你去铺子里,教会你这些伤风败俗的东西,原来蠢的只是你一人。」

姚玉涨红了脸说:「儿去铺子里都有三兄跟着的,也从没停留太久,也没见外人…自从上次…」

阿爷直接打断她说:「哼!这是南兰国的求偶舞!未婚女子在庆典上踩着乐声起舞,将手上花朵抛给未婚夫,如果没有定亲,便是允其提亲的意思!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今天你的花被别的男人接到,会有什么后果?」

「南兰国?」按地图上,应该是泰国、印度那一块了。反正就在大唐南边接壤的一个小国,也是蕃属,年年进贡,很顺服的那种。

「求偶舞?」姚玉跟阿娘一起问。

阿爷一边点头,一边喝了一口茶说:「这是当初远嫁南兰国和亲的栖霞郡主留下来的。当年栖霞郡主不知为何,跟战败朝贡的南兰国蕃王一见钟情,国宴上,栖霞郡主就是跳了这只舞,太宗皇帝无奈之下才把栖霞郡主远嫁。太宗皇帝一直引之为耻,这只曲子也就消声匿迹。想不到…现在却由我的好女儿给跳出来了。」

「那…会不会…」阿娘担忧的问。

「不会,太宗皇帝对此事甚为恼怒,可也因为栖霞郡主,大唐子民跟南兰国来往甚勤,几百年下来,南兰国已是说唐语、着唐服,方方面面,跟大唐大同小异,南兰国特别把这求偶舞留下来,以纪念栖霞郡主,史书上更是把栖霞郡主此举说为教化愚民,弘扬文化。这年深日久的,事情也怪不到我们头上。可是…」

姚玉脸上忽青忽红,看来是百味杂陈。自以为出锋头,想不到人家早就出过了,而且还牵扯出一件皇家丑事。南兰国说是纪念栖霞郡主,表扬栖霞郡主对南兰国的贡献,可大唐这边的皇帝,看着简直就是一根刺,那是年年被打耳光阿。怪不得大唐这边连听都没听过了,谁这么不长眼的去给皇室添堵?

要说这栖霞郡主我是知道的,书上有写过,大唐史上唯一一个嫁到国外的皇室女子,并且教化蕃属,为皇家女子表率。只是不晓得这中间还有这等事情,如果阿爷不是书院山长,大约也不会知道这件隐密史事。

看来其中详情,必定只在某些珍本中提过,那时看书,我还为栖霞郡主不平过,既然有这等贡献,不是应该跟文成公主一样,被人大加赞扬吗?那时我还以为是因为栖霞郡主是女子,成就自然也就不引人注目,可如果是有这么一段秘闻插在中间,那皇室的态度,也就很耐人寻味了…

果然,阿爷又说:「可是你以为太宗皇帝为什么恼怒?这说白了就是郡主思春!当众求偶,简直毫无体统!」

「夫君!」阿娘连忙打断阿爷。阿爷真是气极了,连郡主思春都拿出来说。

第十七章 阴错阳差

阿爷这才缓一口气,放低了声量说:「当初太宗皇帝本来就是以武力让南兰国不得不归顺,偏巧却有了栖霞郡主这一桩,这样一闹,反显得好像卖女求荣似的,差点就破了太祖皇帝所说的『不和亲』之语,栖霞郡主之后的功劳,谁知道是不是刻意加上去的?

那时南兰国势弱,太宗皇帝本就有意同化蕃属,南兰国战败,太宗皇帝说要同化,南兰国敢说不?结果偌大一个功绩,被南兰国捧着栖霞郡主天花乱坠的胡闹一气,反而像是南兰国蕃王因为和亲公主而迁就一样,太宗皇帝能高兴吗?

就这样了,史书上仍旧评说栖霞郡主于国有功,于妇德有碍!这是记载在史书上皇室的一笔污点!不然这事为什么在大唐境内任何书籍上都只是模糊带过,这曲子甚至一个人都没提过!」

阿娘叹了一口气,在场的只有家人还好些,可是无论是谁,听到这些都忍不住脸色古怪。

长兄还好,大概也是知道这些,大嫂一向稳重,除了皱眉没有其他反应。

二嫂是武官世家的庶女,跟二兄可说是先恋爱后结婚,两人在云游途中认识,感情非常好,二兄现在除了帮忙家里书院教授武课,也常夫妻结伴出游,帮忙跑腿。见的世面多了,自然也就淡然无惧。可惜他们夫妻不常在家,不然我也不会老被姚玉缠着,我跟二嫂还是挺合得来的。

于是在场的,反倒是妲玉跟姬玉两人脸色苍白,比姚玉还要惊惧得多。要是这事情真的惹翻了贵人,那未出嫁的女儿就是首当其冲的被波及,这让她们怎么不害怕?

「阿爷,儿只是…」

姚玉刚开口,阿爷才降下的火气又升腾上来,直接吼回去:「你只是自视甚高!自作聪明!自以为是!」

阿娘这时连忙打圆场:「还好冯家那孩子,因为生意上的往来,频繁来去南兰国,想必他也知道这习俗,不会误会的。」

阿爷哼了一声,可是脸色好了些许。

如果这曲子由来已久,那今天姚玉不过就是借着南兰国习俗表达对未婚夫的心悦罢了。真要说,就是少女不知分寸,这一片心倒是真诚。

可是我真心认为她只是挑个帅哥扔花而已,刚好扔到自己未婚夫,纯粹是穿越女的强运作祟。也就是传说中的金手指吧。

喝了一口茶,阿爷又狠狠瞪了姚玉一眼道:「在大唐来说,这曲子可不代表什么好意味,栖霞郡主当年几乎要被人说是…你今天做下这事,多少人都看到了,知道的不会对你有什么好评价,不知道的更是会轻视我林家家教!好在当时唱歌的不是你自己,不然就算是拼着冯家不谅解,我也直接禀了宗族,浸你猪笼!」

「夫君…」阿娘不安的看着阿爷。姊妹被浸了猪笼,对家里其他女儿来说,也都是有影响的。

阿爷伸手安慰的拍了拍阿娘,低声安慰着:「别担心,这事儿,我去跟叔叔他们说。」

转过头,阿爷又扬声:「不过罚还是要罚的,今天那两个丫头,先打三十大板,然后以教唆主子的罪名送官杖毙。」

莫忧跟莫愁在下面登时身子发软,连求饶都说不出口了。

姚玉终于哭了出来:「阿爷…跟她们无关…」

「我当然知道跟她们无关!可你一个闺中女子,又怎么知道这劳什子风俗?不说是丫头教唆,难道是你恨嫁,特别翻找出来表演给信武看的?你要人家怎么看你?你也不要求情,等下打板子,你就去看着,看你一时任性,是怎么害死他人的!」说完一甩袖子就走了。

要我说,如果不是这什么栖霞郡主有前例,这事还没这么简单完呢。姚玉这次真的是害死人了。

室内一阵沉默,阿娘说:「今天的事情,如果有一字漏出去,就自己找条麻绳吊死吧!」今天在场的只有家人,莫忧莫愁是戴罪之身,说出去只会被当成挟怨,况且被打完三十杖以后,大约也只剩一口气了,所以阿娘也就是白嘱咐一声,在场的都知道轻重的。

莫忧跟莫愁两人,最后果然是被杖责至昏迷,送官以后,只打了三五下就分别丧命,冯信武下午上门拜访时,姚玉身边已经换了两个丫头,姚玉给取名「东珠、宝珠」。

姚玉的面色一直惨白,我也没什么心情,可是阿娘偏偏要我跟着姚玉。这是担心姚玉说错话呢。

冯信武给姚玉带了南兰国的首饰,姚玉见了,脸色好了点。因为这代表着冯信武真的是认为姚玉是在对他表明心迹——真是美丽的误会。

我们在花园中的凉亭坐下,我自顾自的抚琴,这是让他们不用管我,只当我是背景音就好,他们也是聪明的,知道我是给他们机会,于是便在凉亭外聊天。

我说过了,练武以后,我的耳力比较敏锐,他们以为我专心抚琴,听不见他们说话,却不知这样反而让我把他们的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我知道这样很八婆,可是我真的好奇,姚玉接下来会怎么办?

「姚玉,你可还好?」冯信武问。

「我…终究是过于出格了…」姚玉脸红红的看着冯信武,半藏半露的说着。

「南兰国的习俗颇不好查询,我前些日子就是因为碰上庆典,交通不便,这才错过了我们第一次的见面,却没想到你如此有心,准备了这一场…可是大唐里没几个人知道这习俗,毕竟南兰国庆典时很少会邀请外人参加…我只是担心伯父伯母见责于你。」

「冯大郎君…」姚玉说。

「叫我存仁吧,存仁是我的字。」冯信武柔柔打断。

「存仁…是我丫环告诉我南兰国有这风俗的…也是我没想好,最后害得她们…」姚玉说。

「这种丫环,当然是打死算数。」冯信武说完又连忙补充:「我不是说你这样做我不高兴,只是这般调唆主子的丫头,只是打死已经足见贵府仁厚了,要是我不知道这习俗,你岂不是一辈子都毁了?」

姚玉听了以后,声音稍有颤抖,却还是答道:「我…那时没想那么多…只想着你应该会开心的…想不到还是太莽撞了些。」

「没关系,你毕竟经见得少,以后就知道了。」冯信武温柔的安慰道:「其实我知道阿娘给我定下你家以后,原本还担心你是个不知事的任性娘子,想不到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好许多。」

「身为闺阁女子,传出经商名声,的确是我年幼任性了…我只是没想到当年的一时胡涂,会这么久了还被人记在心中…」姚玉懊恼道:「不过,阿娘跟我提过你,我觉得,这也该是缘份,如果没有之前的事情,又怎会有这般缘法…」

「不错,那是我的幸运。我没料到,你会这样把我放在心里。」冯信武的语气中带着愉快。

我黑线,冯大郎,你该不是脑补了一个百般打听未婚夫的资料,孜孜矻矻的准备给你一个惊喜,用心专情,又有点天真的美好少女吧?

冯家之所以定下姚玉,很简单可以猜测,阿爷因为是书院山长,多少弟子都在朝中做官,姚玉的店铺经营得有声有色,看来也是颇有天赋,一个有经商天赋的书香贵女,背后又有点人脉,当嫡长媳可不是极好的对象吗?保不成还能培养出几个状元孙子出来。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年姚玉经商的名声一直不散,还真轮不到他们家。

可是,以姚玉的个性,这婚事未来如何还真是难说——算了,姚玉这人本来就不是太守规矩的,去商家说不定反而对了她的脾气,夫君又是个帅的,说不定反而成就了一代佳话呢。

两人谈谈说说,都是一些风花雪月的内容,间杂着一些生意上的点子,可说是相谈甚欢。

莫忧跟莫愁就这样死了,我挺为她们可怜的。她们是外面买的,在府里并无根基,又是因为犯了事,被大张旗鼓的送到官府,想必大家只会记得这两丫头教唆了主子,根本没人会给她们收尸。

想到这里,我实在是没心情,于是让风轻、雨落把东西收一收就离开了,我走了以后想必阿娘自然会让姬玉来,老子我不伺候了。

回到房里,阿娘没多久就到了。今天的事情,对我来说实在是个冲击。我虽然没亲眼看着人死,可那惨样…也不晓得肋骨是不是打断了?或者脊椎是否已经裂掉?当然,抬着去衙门,也是让那两个如花少女伤上加伤,就算衙门不加刑,光放着也是个死。

「吓到了?」阿娘抚着我的头发,心疼的问。

「嗯,还很难过。」我闷闷的回答。

「别怨恨你阿爷,这是没办法的。」

「我不怨恨阿爷,我是怪四姐。」

「姚玉…只希望她经过这事儿以后能有点分寸。」阿娘叹口气说:「冯大郎怎么说?」

「他认为四姐是专程跟他表明心迹呢。」我讽刺:「非常感动。」

「这样也好。」阿娘说:「只希望姚玉抓得住他的心了。」

「怎么?他很花心么?」我好奇。

「没有,他是商人,难免有些时候需要应酬,可却从没有过花心的传言。」阿娘摇头:「可就我所知,他房里的两个通房丫头都是绝色的美人,你四姐过去,倒是要花一番心思才能站稳脚跟。」不过这也已经是难得的洁身自好了,他又长得这么帅。

当然,我暗暗怀疑,就是因为他长得帅,才不愿随意风流,不然还真搞不清楚是他嫖人还是人嫖他。

他找绝色美女当通房,说不定就有点这种意思。不过因为大唐的男人结婚最少都十八了,有通房很正常,况且在商人世家,娶上十几房妾的也不是没有,通房数量更是不定。这位未来姊夫,看上去还真是…很有男主角的范儿。

阿爷本来要把姚玉的铺子给关了,还是冯信武帮着求情才作罢。自此,姚玉更常往铺子里跑。风轻告诉我,那是因为冯信武常常去她铺子里找她的关系。简单来说,就是姚玉正在谈恋爱。

妲玉很快就嫁了出去,出嫁前连话都不想跟姚玉说,姬玉一向万事不管,但也明显对姚玉有了敌意。姚玉这事情做的,一个不小心姊妹们都会因此蒙羞。阿娘把我拘在身边,连她的面都少见,可是我看她八成没感觉,人家忙着谈恋爱么。

满师典礼的事情落幕以后,姚玉彻底闲了下来。她已经不用上课,又还没到出嫁的时候,所以除了绣绣嫁妆、谈谈恋爱以外,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妲玉因为婆家要求的缘故,嫁得很快,只有我跟姬玉两人感受到开学前的假期有多珍贵。

结果,明明那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是姚玉,现在最满面春风的也是姚玉。莫忧跟莫愁的死,大概只让她难过了三天时间。爱情果然是伟大的。(呸!)

第十八章 冷艳高贵

阿娘趁着开学前的假期,正式把管家的权责交给大嫂,并且让大嫂代她教导未出嫁的女儿。其实也就是熟悉一下流程罢了,因为每家的门道都不一样,可以管好这家,也不见得能管好那家,况且就算去当人正妻,也没见过一进门就能管家的。还不都是婆母教导,等新妇熟悉了环境,才会慢慢放权么。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见习第一日,姚玉又做了出人意表的事情。

最一开始,便是大嫂在她院子的花厅接见管事,因为是第一天,因此所有人都到了,管事的集体跪下请安,当然,这也是因为第一天,所以大家表示恭敬的意思。

跪下以后,大嫂便要开口让大家起来,姚玉却按着大嫂的手,给大嫂使了一个眼色。管事跟嬷嬷们跪在地上,莫名的看着姚玉跟大嫂,姚玉却拉着大嫂东聊西聊,就是不让大嫂开口免礼。

随着时间过去,大嫂脸色愈来愈勉强,姚玉这摆明了是在打大嫂的脸,可是大嫂大约也不清楚姚玉这样做,是阿娘的意思,还是姚玉自己搞的。

我撇嘴,这当然是姚玉自己的意思。姚玉看上去很聪明,可是上辈子她大概是小说看多了,对古代有一种莫名的固执印象,这些年来,她根本没有好好研究过这里跟她印象中的古代有什么不同,甚至没理解过大唐的生活规则跟文化习俗。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这要大嫂以后如何主事?于是我轻咳了一声,对大嫂说:「大嫂,嬷嬷们跪了一段时间了,你看是不是…」

大嫂对我微笑了一下,说:「都是四妹分了我的心,我竟是聊得忘了,还好七妹提醒…大家起来吧。」

姚玉看了我一眼,面上有些不满。我不理她。

随后大嫂正了脸色,对管事们说:「你们都是府上老人了,夫人让我今日起给她分忧,以前的规矩,该怎样还怎样,只希望大家互相体谅,也免得彼此为难。」

说完,大嫂让她们报上各自的职司,管事跟嬷嬷也一一的上报,管家还把历年的账册交给大嫂,让大嫂清查,这时,姚玉又说话了。她看着账册说:「孙管家,想必这账册应该已经分门别类的归纳好了吧?」

孙管家点头说:「是,夫人老早都交代好了,如果大少夫人觉得有不清楚的,可以随时问我。」

姚玉也不理他,当场就把账册翻开,一项一项的看了起来。这个举动,无论是孙管家还是大嫂都非常不悦,这摆明了是不相信孙管家,而且还越矩代庖了。阿娘是让我们来见习的,看帐什么的,女学里早就教了,今天我们会出现在这里,一来是见习,二来是给大嫂助阵。再强调一次,今天的主角是大嫂。

我不悦的对姚玉说:「四姐,你在铺子里看帐还不够,现在还要抢大嫂的帐来看么?」即使真有问题,这点时间够查得出么?

「阿娘不是让我们见习吗?如果账目都不清楚,我们还见什么习?」姚玉反驳。

我冷下脸说:「账目怎么不清楚了?你这是说孙管家作假帐?这家到昨天为止都是阿娘在管,还是说你认为你管家比阿娘管得好?」

话说到这里,孙管家已经跪了,他满脸不忿的说:「老奴在林府上做了几十年,从没出过错,四娘子这样说,老奴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姚玉冷冷的看着孙管家,还要开口,我却怒了,重重把茶杯一放道:「四姐,你这是干什么?孙管家是阿爷也很尊敬的人。你是深怕人家不知道你能干是吗?想表现也不该挑这时候!」我极少在别的阿姐面前摆嫡女威风,可是今天姚玉实在太过分了。平常她一直都有分寸,这种时不时的抽风行为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嫂这时已经让人把孙管家扶了起来,然后柔声对姚玉说:「想必四妹也是婚期将近,所以着急了。你不要担心,想必冯大郎家里自然有帐可以让你看的。」我的表现已经说明了姚玉是自作主张,那身为嫡长媳,当然不用害怕一个庶妹了。

「我…我也是想帮你阿,大嫂…」姚玉脸色泛红,羞窘道:「七妹,你又何必这样说,这些刁奴,不给点下马威,哪会知道以后该听谁的?」

我擦!这到底是哪里跑出来的白痴!老子可以给她一拳吗?她以为她在演大宅门阿?

「四妹,你这样说话,就让人寒心了。这里的都是老家人了,哪个不是兢兢业业为家里做牛做马?你怎么能说人家是刁奴呢?」大嫂摇头道:「你还年轻,不要动不动就说什么下马威,这样子哪有半点书香之家的气质?」

说完,也不理姚玉脸上神色,自顾自的处理事务,发放对牌,家里一向由阿娘管理,井井有条,又哪有什么刁奴需要下马威?有问题直接找阿娘就好了,家里头又没人跟大嫂争权,敲打奴仆当然也毫无必要。

再者,如果真的有刁奴,人家又何必在第一天就跳出来告诉你「我就是刁奴」?

能在府里长长久久待着的下人,大面上的规矩往往不会有错,背过身来,没人看见的时候才会打混摸鱼开小差。如果真的要抓刁奴,第一天弄得自己凶神恶煞岂不是反而打草惊蛇?还是说姚玉自以为身上有什么王八之气,震一震就八方拜服?

身为下人,要跟你为难当然是悄悄的,脑子有洞才会在你管家第一天大大方方嚷出来。

像姚玉这样,先为难人家,期待「刁奴」自己跑出来顶撞,然后再「冷艳高贵」的处理掉…简直是天真到把所有人都当白痴。姚玉真以为没人看出来她要干嘛?如果看不出来,孙管家也不用下跪了不是?

要我说,如果真有人照她的想法跳出来让她「杀鸡警猴」的,那根本不是刁奴,是你姚玉的托儿吧?

只可惜这里没人买账。不然这么脑残的处世方法,说出去也能搏人一笑。

姬玉冷眼旁观,我也不出声,其实这些我从小看着阿娘做,早熟透了,管家其实也没有太大好处,管好了是应该的,管不好就是错。要说好处,那就是权威吧。仆从对管家的主母不敢轻慢,消息也比较灵通。但是这也分情况,如果是新媳妇管家,上有公婆,旁有妯里,下有小姑,多方制肘,管起来又得面面俱到,不见得讨好。

当然,如果每月公中有剩余钱财,可以由当家主母自行作主,给下人发发奖金、或者收一部分在口袋里,甚至拿去周转做生意…可这也是在「有剩余钱财」的前提之下。要是没有呢?那可就得想办法弄银子了,真的严重的时候,贴嫁妆也是可能的。不然,别人管没事,怎么你管就赔钱呢?这要是不赔银子,赔的就是名声了。

也不是没有当家主母利用公中铺子谋利,可大家的做法是主母自己拿钱投资公中的生意,这样分红可以多分一份,还能沾公中的光,或者是让公中的铺子从自己的陪嫁店铺里进货,这样陪嫁铺子的生意会好许多。

像这种事情虽不正道,但大家都是睁一眼闭一眼,但如果公中本身就有惯例,那也只能酌情照顾一二,并且这也不是初管家的媳妇可以动弹的,因为你不知道会触动到谁的利益,要是被认为是拿公中的银钱跟府里招牌出去做私家生意,那生意就得没入公中了。总之这里面的门道比起管家还要更多。

至于当家主母藉由管家机会贪墨公中的,被发现绝对不只是被休可以解决。不但如此,人品道德还要打个折扣,七出之中,可就有「贪婪」这一条。

总之,管家的话,手头「有可能」会宽松一些,但那也是有度的、看个人手段的,还很讲究年资的。所有新媳妇都希望可以管家,图的并不是银钱好处,而是因为信息就是力量,消息灵通一点,对自己的生活处境把握更大一些而已。所以未出嫁的女子,拿着管家权实在没有什么特别的必要。

姚玉今天的作为,说穿了就是吃力不讨好,就算她真的成功的「冷艳高贵」了一把,又有什么好处?同时得罪阿娘、大嫂,跟所有管事而已。本来不会跟她过不去的人,今天开始都要给她小鞋穿了。

姚玉因为我的态度而不高兴,在场的人懒得理她,所以只能悻悻的坐在一边,然后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等到管事都走了以后,离中午还有一段时间,姚玉便开口了,她说:「大嫂,我就是想帮你,你怎么这么不配合?这样那些人哪会把你放在眼里?」

大嫂让丫头拿着账册离开后才开口说:「我身为林家的嫡长媳,谁会不把我放在眼里?」

二兄二嫂不常在家,阿娘已经放权,三兄四兄都搬出去了,长兄又爱重大嫂,婚前连通房都发嫁出去了,她底气十足,谁会不把她放在眼里?

「大嫂,这些奴才,心里都有自己的主子…」姚玉又说。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四妹,你过于杞人忧天了。这样下去,对你自己可不见得好。」大嫂摇头,又对我说:「六妹、七妹,今天有没有什么问题?」

我跟姬玉自然没问题的,于是就拉着姚玉一起离开了大嫂的院子。姚玉还不肯走,我却不管,直接使了蛮力把她拉走。

出了大嫂院子以后,姬玉跟我点个头算是招呼便走了,我则拉着姚玉往阿娘院子走,这个姚玉,怎么这么多年了,智商却是反着长的?

「七妹,你放开我,你要带我去哪里?」姚玉似乎没看过我发火,语气有点发虚。

「去哪里?自然是让阿娘管教你。你今天在干什么?你对大嫂有什么不满意?为什么要这样给她捣乱?」我怒气冲冲的边走边说。

「我哪有对大嫂不满意?你们那时候不要说话,我晾一下那些管事的,很快就让他们起来了,只要他们知道厉害就好了,你们这样插嘴,反而弄巧成拙!你年纪小,哪懂得我的苦心?」

「你才不知所谓!你一个庶女,在嫡长媳面前摆什么威风?你又不是主母,莫名其妙出什么头?」

「庶女怎么了?林姝玉!你不要以为嫡女有什么了不起!」姚玉拔高了声音,生生顿住了脚步,我也只能跟着停下来。

「这跟嫡女有什么关系?」我不悦的看着她。刚刚话语里头的名词跟受词完全没有提到「嫡女」两字吧?

「人的高贵不是身分带来的,而是作为。」她下巴微抬,眼睛轻轻睨着我,表情说不出的欠揍。

我说:「你以为你今天的作为很高贵?你不过是让所有人都看了一场笑话罢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句话你听过没有?」

她挑了挑眉毛,口气轻轻缓缓的说:「对着自己的阿姐大呼小叫,毫无礼节,这就是你『嫡女』的风范与高贵?我真为阿爷感到难过…」

我皱眉,这又跟风范还有高贵有什么关系?我从头到尾说的就是她的身分不适合跟大嫂抢锋头,明明是快要出嫁的庶女,跟嫡长媳抢管家权力有意思么?现在她的重点又在哪里?还有这话说的…怎么这么操蛋?

姚玉见我皱眉不说话,缓和了脸色说:「七妹,有些事情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今天我本来是一番好意,可是既然你跟大嫂都不接受,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只能大嫂自己承担了。你或许是一片好心,可说话之前,还是应该好好思量一下,你这样…以后会吃亏的。」

我顿时被她的表情气得青筋都要冒了出来。感情这位还以为自己是救苦救难观世音来的?刚刚纡尊降贵的「帮」了大嫂一把,想不到被「愚蠢的、只知身分之别的嫡女」给破坏了,现在还觉得非常委屈是么?

她穿越的时候脑子一定受到了莫名的损伤…还是不可逆的那种。

「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在生气什么,可是我从来没想跟你争什么。刚刚也不过是想要帮大嫂一把而已,大嫂不领情,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反倒是你,七妹,你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呢?」这话说得轻飘飘、软绵绵,可偏就是那种漫不经心又意有所指的语气让我很不爽。话说,她能跟我争什么?我又有什么好跟她生气?

我说:「你跟我去见阿娘,今天的事情就让阿娘跟你说好了,我懒得管你。」

姚玉一翻白眼,鄙视的说:「好,那就去见阿娘吧。」然后昂着头,像个公主一样率先走了过去。

我深呼吸了数次,才克制住自己想巴她后脑勺的冲动…老子现在不算男人了,打女人也没关系的吧?昂?

不过…既然她自己去找阿娘,我也松了一口气。交给阿娘吧,早上的事情,大嫂一定会一五一十的跟阿娘说的。等她出嫁就好了,老子就可以彻底不伺候了!

不过,话说回来,姚玉上辈子难道是从事演艺工作?这也太爱演了。卧曹!

第十九章 夫妻情深

那次争执过后,我跟姚玉就算是彻底翻脸了。不过姚玉这人脸皮厚,颇有点唾面自干的味道,所以即使我跟她不好了,她仍旧是照常讨好阿娘,甚至在确定大嫂没打算跟她算账以后,对大嫂也讨好了起来。

因为见习管家事务,我跟大嫂的交集多了不少,尤其,大嫂怀孕之后,我们这几个小妹更是常常得帮手,于是,大家表面上看起来还是那么和谐。只是大嫂防着姚玉,管家理事,大多还是我跟姬玉在帮忙,不过姚玉有自己的铺子,忙着谈恋爱,又忙着讨好阿娘,所以也没觉得自己受到冷落。

是的,大嫂怀孕了,她跟长兄结婚三年,今年二十二,总算怀上第一胎。

上辈子老婆怀孕的时候,很是跟我讲解了一通女人排卵日跟小日子的问题,我这才知道,虽说,大部分的女人,排卵日是在两次经期的最中间那日,但也有例外的。

好比说,大部分的女人周期是二十八天,排卵日通常是第十四天,如果每月初一来小日子,那十四就是排卵日。而通常来说,卵子可以存活一天,精子可以存活三天,所以十二到十五都是受孕日。

可是人有许多种,每个人的情况都有不同,排卵日会因为生活作息等等各种原因自行微调,于是希望/不希望怀孕的女子,最精确的预测方式是记录基础体温。只有记录基础体温,才能精确知道自己哪一天排卵。当然,在这里,这点是办不到的。

我想我大嫂大约就是那种排卵日不太一定的那种。因为虽然我并不知道长兄跟大嫂私底下如何相处,但预测受孕期的事情我是告诉了她的。偏偏她就是三年了才怀孕,这只能说有没有孩子,果然是天意使然。

这日,大嫂孕吐的厉害,姬玉去未婚夫家作客,姚玉去铺子里了,我正好碰到女学里的十日一休,于是等管事走后,厅里就只有我跟大嫂两人。

「大嫂,我还没跟你说恭喜呢。」我甜甜的笑着——尼马的老子终于也学会跟娘们一样的微笑了。

「不,该是我谢谢你才对。」大嫂抚着未显怀的肚子一脸慈祥的说。

「我没帮上你什么。」我摇摇头。

「之前没怀上,可不是你的缘故。」大嫂一脸羞涩的说:「那是你长兄,说我…骨盆小,等过两年比较安全…我也想看看,你长兄是哪一种男人,如果他借着这机会抬了嬖妾,我也好趁机摆正自己心态…」

「你是说…」原来大嫂不是排卵日不准确,而是两夫妻故意不怀孕的?

「你二嫂说,如果你的方法真的有用,那过两年她也会考虑…」二嫂我是知道的,这两人一刻也闲不下来,现在二嫂才十八,刚结婚一年多,哪会想到生孩子。三兄四兄因为要做生意,反而比二兄还要早半年成亲。不过三兄四兄怎样我就不关心了。

「大嫂,你这也太冒险了,万一长兄或者阿娘趁机抬丫头呢?」我看着大嫂,内心颇为不解,无论大唐如何开放,还是比不上现代,现代人都很重视孩子,更何况这里?结婚两年没消息,因此广纳嬖妾的人家也不是没有。

「本来我也不期待…可是你长兄有这个诚意,我便赌一睹又如何?如果要抬丫头,迟早都要抬的,阻得了一时,阻不了一世。」大嫂感慨的说:「想不到,我竟是交了大运,大家(指婆母)对我很好,完全没有想要给我房里安排人的意思,你长兄也说他不需要…」

我也感慨了,长兄这是爱上大嫂了,要知道,在这世道,让男人禁欲十个月有多不容易?就算阿娘不爱往儿子房里塞人,长兄可是正当盛年呢。好吧,老子虽然是女儿身男儿心,能看到长兄大嫂这样子,我也是羡慕的。

大嫂似乎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她拍拍我的手说:「我能碰上你长兄是运气,你以后…总之还是得自己考虑,安国公那样的人家,早点怀上总是没坏处。」

「我知道。」

我以后要嫁给安国公的嫡次子,刘伊人的二兄,未来夫君名字叫做刘茂,字子昌。谈吐有礼,只大我三岁,他长兄是世子,已经是从五品下的大理正,管刑法的一个实缺小官,在京城不算什么,可好歹也是实缺。

从安国公世子的官职就知道,上面对安国公还算是放心,可是因为世子已经是大理正,嫡次子就更加不能去参与什么政治了,所以刘茂虽然颇喜读书,却看得出对未来有些茫然的样子。我想我能理解,是男人就希望有自己的事业,谁想要让父兄养着一辈子…我二兄例外。

不过我二兄也有在赚钱的,帮书院跑腿,联络关系,也是有酬劳的,有时候一跑千里远,遇上的危险也大。或者接一下官场上不能明言的调查工作,那酬劳更是丰厚。我二兄本就喜爱旅游,志不在官场,又有个好哥哥,才能活得那样惬意。

大唐早朝不是每天都有,安国公虽然要上朝,也不过三天一次,刘家长兄比刘茂大两岁,只是从五品下,没上朝的资格,却比自己阿爷还要忙碌。刘茂的父兄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又不像我二兄那样已经找到自己的路,已经十九了,读了书不能做官,又不能掌兵,继承家业也没他的份,现在看不出来,可我总觉得这种状况持续下去对他不见得好,这要不是发展成自暴自弃的纨裤子弟,就是变成那种愤恨一生,只能找自家妻儿晦气的落魄男子。

这对我可不算好事。

大嫂见我话少,连忙安慰我:「你也不用担心,安国公家里富裕,刘二郎就算一辈子躺着吃,也是山珍海味。你跟刘伊人向来交好,国公夫人又喜爱你,刘二郎从不贪花好色,只要安心过日子,有得是福气呢。」

我点头,阿娘自然是为我选了一个范围内很不错的对象,只是以后如何,还得看我自己怎么经营。只要不是人品低劣就行,总会有一条路可走。

大嫂又说:「我反而比较担心姚玉。虽说她是庶女,跟你们兄妹也没多亲近,可是林家的脸面却是大家一起撑出来的,姚玉那个性,总是让我有些心惊胆跳。」

「也不用管她,她从小就那样子,不然阿娘也不会无奈之下给她找个商家。」我不在乎的说:「谁还能帮别人过日子么。」

姚玉没有同母的兄弟,生母又早死,无论如何嫡母都摆脱不了她了,要说辛苦,阿娘才真是有苦说不出。

「不说这些了…你们都大了,等过两年你嫁出去,家里就要安静下来了。」

「怎么会呢?到那时候家里早蹦出不知道几个小侄子了。」我促狭的对大嫂一笑。

日子还不是人过出来的?现在我可是看得开了,快乐是一天,难过是一天,我从没忘记我是因为为了上辈子妻儿的福寿才变成女子的。为了这原因,怎样我都得心甘情愿,也是因为这原因,我当然要少作孽才对。

大嫂听我调侃,罕见的红了脸。大嫂不是那种容易脸红的女子,可是这不经意间流露的风情,让我也忍不住看得呆了。要说我都慢慢习惯当女人了,可是欣赏美女的习惯还是改不了。风轻雨落都是很漂亮的美少女,就是我房里的二等丫头,随便提出去也都各有风情。阿娘曾经笑我跟个男孩一样的贪看美人,我却有苦说不出…我现在除了看看以外还能怎样?

荷尔蒙的力量是伟大的,现在的我对百合一样没兴趣。

「你也慢慢大了,你房里的丫头…也该好好想想了。」大嫂又说:「当女儿家的时候可以不在意,可是你的丫头,每个都是那样…万一有了心大的…」大嫂是说那些二等丫头,未来的通房备选。

「如同大嫂你说的,阻得了一时,阻得了一世吗?我就是喜欢漂亮的,就算以后…我也希望在我眼前晃的都是漂亮女孩儿。」我不在乎的说:「看着阿爷阿娘,我也没想过可以跟大嫂你一样…反正是迟早的事情,那就弄几个我自己看了也喜欢的,好歹心里开心些。」

「傻女孩儿,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大嫂无奈的看着我,似乎还想跟我深入的讲解,但又顾忌什么似的,最终没说。

我知道她是想跟我说那些丫头一旦想着要飞上枝头,就不好控制了,很难说会不会有什么不知好歹的反过来害我。可是那又怎样呢?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阴谋都是纸老虎。如果那些二等丫头想着把我害死上位,那才是真的蠢呢。

我有一点功夫,身体一向很好,等闲暗算是不怕的。退一万步来说,就算那些丫头真的坏了良心,她们也只是二等,近不了我身边。

不过大嫂这片心是好的,媳妇难做阿。于是我对她说:「我知道大嫂为我着想,反正男人嘛,过得去就好了。我也没想过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既然没想过,那些丫头怎样又有什么关系?」

大嫂看着我,像是看个不懂事的孩子,叹了口气说:「那是你还不明白…等你明白,一切就晚了。」

不,我很明白。可惜曾经沧海难为水,不提我现在还是存留有一些男性意识,就光是时时放在我内心角落的妻儿,要我在这里找到什么真爱,光想也是前途渺茫。既然早知渺茫,那我又做劳什子的担心?

跟大嫂聊过以后,我便回房去了。

嫁人什么的…真是件让人讨厌的事情。

大嫂的胎怀得很好,可能长兄留心的关系,大嫂的身体调理得不错。于是在我毕业那年,家里已经有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大侄子。

阿爷乐得胡子都翘起来了,给自家的嫡长孙取名为林煌。

这样也很好,这世道,当男子比当女子好得多。

姚玉在这年也出嫁了,她跟冯信武这对<划掉>奸夫淫妇<划掉>天作之合,总算是修成了正果。姚玉还未进门,就给冯家开拓出一个女性保养品的广大市场,据说连冯家的老太爷跟老夫人都对姚玉非常的欣赏。当然,也因为这个缘故,志玉在她手下做得更勤快了。因为姚玉的巧妙心思,暂时打消了志玉踹掉姚玉的计划,可以说,姚玉的强运仍然在关键时刻发挥著作用。

姬玉早已远嫁,只是因为姚玉订婚得晚,我本来还以为她会在我毕业以后才成亲呢。后来才知道,阿娘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冯家等不及了,一催再催,于是姚玉终于在我即将毕业的时候成了冯家妇。

姚玉婚后的日子非常高调,不但大张旗鼓的出席她女子沙龙的开张剪彩,还公开发表了好几场关于美丽跟保养的演讲。大唐已婚女子是非常自由的,在商人世家中尤其如此。她不只一次的回娘家,给阿娘跟家里的女眷带来保养用品。

听说冯信武很欣赏她,两人蜜里调油的,还特别为她弄了一个花田,花田边就是专供姚玉开发化妆品跟保养品的作坊,所有的工序都是分开独立制作,工人还得签保密条款。她的奇思妙想,着实震摄了冯家内部不安份的声音,现在满京城的人,谁人不知道冯大少夫人的风采。尤其冯大郎跟冯大少夫人两人之间浓情蜜意,更是羡煞旁人。

我默默听着这些传闻,安安稳稳的过着自己的日子,满师典礼早已过去,在姚玉大放异彩的同时,我的婚期也快要到了。

第二十章 丝萝春秋

安国公家娶媳妇,在京城来讲不大不小算是件事。

我则一边备嫁一边想着以后要如何规画自己的生活。

刘茂此人只有二十岁,虽说不能参政,却也是考了个举人功名,大唐里头并没有举人免税这种事情,可身怀举人功名,却可以见官不跪,服饰跟头冠也有特别规定。为了这个,二兄以前也特别去考了武举。毕竟下跪跟拱手,在气势上还是有差别的。

刘茂当初考试的成绩还算不错,如果他只是勉强过关,那反而会安心过自己的日子,偏偏又是有一点才华,只是因为家里的情况使得他无法放开手脚,这样一来,他难免会觉得郁郁。他没有什么花边新闻,对花楼女子语多鄙视,可见此人有点精神洁癖,认为不是什么脏臭烂都能近他身边。

这样很好,至少他以后应该不会流连妓围。要是得了什么说不出口的病,倒霉的还不是我么?

可是这样的人也有个缺点,就是过于清高,甚至傲气外露。

他从小到大,除了不能当官以外,简直就是吃金喝玉长大的,从来没有受过什么挫折,连读书这一块,也比许多人要读得好。这要是放在一般家庭,那么家里老小的未来就是看他了。偏偏他明明有才,却只能看着那些远不如他的同窗一个个往上考,一个个去做官,而他只能顶着安国公的头衔,当一个富贵郎君。

可要我说,他或许有才,却也不是当真有才到这个世界上没他不行了,我长兄已经是探花,考举人时更是只差一点就榜首,我长兄都没有那种目下无尘的傲慢,他着实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这样的人,如果不是真正吃过苦头,难免会一直恃才傲物下去,闹到眼高手低,看不清楚自身缺失。要是放任不管,他最后连人情交往上都会出现问题。而且,此人这般清高,想是不会去理解生活之不易了,对于后宅阴私,也不要期待他会如同我阿爷那般通透公正。如果碰上一个他放在心上的美妾,那才真真是整个后宅的恶梦。

只不知道,他是属于种马男、还是滥情种?滥情是喜新忘旧,种马是喜新不忘旧,再加上他颇爱卖弄文采,身边跟着的都是些酸腐文人,不通庶务,又自诩风流,虽说心性不坏,总得来说也能用纨裤子弟概括。

我原本就是个男子,虽然我自己当初并不滥情,可是经见得多了,哪会瞧得上这种小毛头?只不过夫君如何关系到我未来生活,家里有公婆有姑嫂,如果我不得夫君喜爱,生活就会艰难,如果夫君娶了我以后出了意外,那我难免也要被迁怒。

而且非到不得已,我不想使用暴力手段。我当然有办法揍人揍到看不出伤口,并且可以关起房门揍他,出了房门扮贤良。想来他也没那个脸去告诉别人他被老婆打了。这样做,虽然可以得到一个听话的丈夫,却也同时会打掉一个男人的自尊,那么这个男人要奋起就再也不可能了。我是想生孩子的,并且希望孩子有一个足可做榜样的父亲,所以,暴力手段应该是到不得已时才能采取的选择。

反正一个未定性的小年轻,仍然有成长的可能。男人未过三十,都不能说是真正成熟了。当然,如果他其实是个扶不起的,那就关在家里纨裤一辈子吧,也免得闯下什么大祸,牵累家人。即使他不愿意,我自然可以打到他愿意为止,反正他自己一个郁闷,好过整家被他郁闷。只要有了孩子,他的时代总会过去的,嫡次子在公婆死后自然会分家,到那时候,家里就由我作主。

心思百转之下,对于出嫁我反而不紧张了。早在一来到这世界,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都做了十几年的心理准备,我也不会矫情得说自己有多委屈。

死过一次的人,才能明白生命有多宝贵。

这些年来,我把自己养得很好,因为长年打拳,身材均匀有力,手上有因为写字跟练琴磨出的薄茧。整个人看上去健康红润,面目爽朗,正是老人家最喜欢的那种宜男之相。

如果姚玉走的是娇柔温婉风,那我走的就是明艳大气风。我最满意的就是我的胸围,男人都爱大奶,身材好坏直接影响男人观感,别说什么外表不代表一切,男人有时候就是这么肤浅,尤其我还拥有一双很长很健美的腿,这在我看来就是完美了,至于化妆技术什么的,我虽然比不上姚玉,可是吹灯上床以后,化成怎样谁看得见?

我自觉自己的状况很好,我也会让自己过的愈来愈好。

无论如何,我很幸运,投生到一个富足家庭,未来也不用担心缺钱。女人的义务跟责任我自会做到,况且这福利跟报酬也实在丰厚。我想,关于嫁人,我已经准备好了。

锣鼓喧天,顶着红盖头的我满目鲜红,我终是嫁了。

长兄低声托付新郎倌,二兄把我背上花轿,低声跟我说,如果被欺负就告诉他。阿娘压抑着哽咽声声叮嘱,我也忍不住泪水。这一世,我的家人,也是很好很好的。

「我会让自己好好的。」我在二兄背上跟他说。

洞房花烛夜比我想象的容易,一切交给生理冲动就是了。要说感想,那便是:原来女子的感觉是这样的。

别的女人如何我不知道,可男人的生理反应我却是太熟了,婚前我跟刘茂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如果要抓住他的心,短期内见效最快的方式就是让他喜欢我的身体。反正我是不会委屈自己的,爽到他也爽到我,谁也不吃亏。又,我很庆幸刘茂本钱足够,要是碰到什么天阉、太小的、太细的、时间太短的,那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刘茂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他也很满意,这从婚后他一连在我房里歇了三个月就可知端倪。阿,对了,忘了说通房的事情。

刘茂有两个通房,这是所有大家公子婚前的通房标准配额,荒唐的当然也有更多,可大部分都是两个。通房这东西非常的微妙,就好像官员家里,因为顾及名声不敢多纳嬖妾,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于是便有官员拥有许多通房。

通房仍然是丫环,不算在嬖妾数量里头,官家因为名声限制,所以通房不允许怀孕,可在别的人家,通房只要怀孕或者由主母提拔就能升职。安国公府不能算完全的官家,所以刘茂以后是可以广纳嬖妾的,刘茂的通房,也人人都有盼头的。

刘茂的两个通房,名字叫做如心、如玉。

出嫁之前,我有两个二等丫头,出嫁以后,就提高到四个,分别叫做绮罗、萦罗、绡罗、绫罗。

贴身丫头负责跟在我身边,只需负责我身上有关的事情,也管理下人,总览全局,算是我的秘书跟高级主管;二等丫头就像是中层主管,各有负责的部分,同时也打扫我的房间,粗使丫头负责我院子里比较粗重的清洁工作,或者听命二等丫头的指挥跟帮忙跑腿,剩下那些无需注意的,就是粗使婆子的事情了。

二等丫头同时也是通房的备选,所以屋子里头服侍夫君更衣洗漱,便是这些二等丫头跟如心如玉的事。老子我绝不会去跟丫头抢工作的。

因为刘茂是二子,家里称呼他二郎君,我是二少夫人。大少夫人进门一年多,已经接了管家事宜。这样正好,婆母在堂,我也懒得去想那些。刘伊人早已出嫁,所以我也见不到她,家里没有庶出子女,姨娘们生活在封闭的院子里,我倒是不用担心会有哪个给我添堵。

于是,我便一心照管自己陪嫁过来的店铺跟田产,婆母保守,我自是不能跟姚玉一样大大方方的出面从商,可是投资商铺是可以的,有陪房管事在,我只需要有眼光跟银子就够了,除了读书弹琴,修身养性以外,看着自己在大唐银行里头的数目愈来愈多,那也是一种成就感。

新婚第三个月,我被发现怀孕了。什么安全期排卵日都是虚的,多上几次床自然就容易有孩子。

医女说我已经有孕两个多月,于是我便问过绮罗她们,将绮罗跟绫罗提为通房。刘茂虽然不是冯信武那样的美貌男子,可也算得上英俊挺拔,看得出绮罗跟绫罗两人还是高兴的。

我这般爽快的态度,得了婆母的欢心,她拉着我的手不断称赞,大少夫人面色却有些不自然,她嫁进来至今没有消息,自然会有些急。不过,我当然也不可能为了大少夫人好过就不怀孕,别说我本来就想要孩子,在这种相对保守的家庭,有孩子才是站稳脚跟最好的方法。

刘茂也很开心,我也非常满意,他日日跟我腻在一处,三个月也是极限了,我有了身孕,他自可光明正大的去别人那里,趁这机会冷一冷他正好,毕竟因为我怀孕不来,跟因为他习惯了我而减低来访频率,这中间的意义差距甚大。

总之,这样的情况,就是我安全下庄,就算生完孩子以后没有之前那样的椒房专宠,也不惹人注目。

第二十一章 使君有妇

我怀孕的消息在府内传开,除了大少夫人以外,还有一个人很不高兴。那就是表妹。

话说,表妹是一个很微妙的身分,似乎所有古装电视剧,都免不了要有一个表妹,表妹永远为了表兄而生,如果表妹不是故事主角,那也必须是一个强有力的第一女配,还是反派的那种。

我怎么知道?老子虽然是宅男,但老子有一个很爱狗血故事的老婆。

表妹姓翁名逸晴,她的阿娘是国公爷的堂妹,我夫君的堂姑,表妹原本也是个官家千金,可惜在五岁的时候,她们一家人也不知道得罪了谁,莫名其妙的被贼人闯入,诛了满门,只剩下表妹躲在水缸里捡了一条命。

话说,哪个贼人会去官家里头行抢还诛人满门的?我强烈怀疑那是一起政治谋杀。

只是当时方方面面的证据都指向了强盗入室杀人,即使有人怀疑,也实在使不上力。那时主事的官员看见表妹年幼可怜,便上折子提了几个疑点,将她父母报了因公殉职,皇帝也算是有心,破例批了,从此表妹一路成长的生活使费都有朝廷补助。

国公爷小时候跟表妹的阿娘是一起长大的,交情很好,她父母被杀的事情,国公爷也知道有疑点,无奈抓不到证据,最后只能接她回家抚养,算是全了亲戚情份。她在府里的用度向来比着嫡女来,朝廷的补助国公爷更是一年一年帮她存了,说是当她嫁妆。

表妹看上去是那种弱柳扶风的少女,但其实身体没什么大问题,真要说的话,就是比较容易受惊吓,一被惊吓到,就会短暂的晕眩甚至发烧,一发烧,就要躺上两三天。医女说这是因为儿时的阴影,也是这个缘故,公婆都挺怜惜她,家里更是没人敢去「惊吓」她。总之,虽说表妹身世堪怜,但生活还是不错的。

表妹的长相,就观赏角度而言非常养眼,她天生长得一双浓密的睫毛,不用化妆双眼就非常有神。虽说不属于大胸的那种,可身材比例很好,腰线高,屁股又小又翘,嘴唇丰润,嘴巴却不太大,皮肤很好,真真是的天生的美人。

她的骨架纤细,整个人有种弱柳扶风的感觉,年纪比我还小,随便站在那里,就有让人想要呵护的冲动。

只是,弱质纤纤的美少女脾气并不柔弱,从我进门开始,她看着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小三。她跟刘茂是青梅竹马,据刘茂说小时候也曾经想过娶她。只是到了长大以后,才知道表妹并不适合嫁入安国公府,可如果以安国公府的客女身分出嫁,只要刘家愿意看顾,对她反而比较好。

于是思量再三,刘茂觉得拿她当妹也不坏。总而言之,刘茂跟她感情虽好,但也不是非她不可,至少,跟我的婚姻,并没有什么逼迫的因素在内,而是刘茂跟父母商量过的决定。至于表妹对我的敌意,刘茂认为只是她不习惯有人分享兄长的缘故。

我很无奈,男人有时候不会去思考那么多,如果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我也不会往歪处想,阿娘也跟我提过这表妹,可是因为刘茂的说词,婚前我便没当一回事,况且婚姻大事哪有我说话的份?谁晓得如今竟然会碍了别人的眼?

表妹对我的态度除了视而不见以外就是从没好气,我怀孕以后,更是变本加厉了,两人迎面相遇,她不但不打招呼,还会奉送白眼跟冷哼。不过,看在是这样一个美少女的份上,我也没想计较。美人,即使是翻白眼也是美的。

这日,我在屋里吃蔬菜冷盘,怀孕初期多摄取叶酸,对孩子脑袋好,想当初老婆怀孕,我可是从头照顾到尾,对于孕妇该注意的事项,比她自己都还要了解三分。

吃到一半,如玉求见,说是有话要跟我说。

「少夫人,最近翁娘子常常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总是要主子去她屋里陪伴。」如玉说。

「表妹身体弱,夫君心疼她也是应该。」我把口里的蔬菜咽下后回道。

「可是奴听说,翁娘子最近常常跟主子说担忧以后出路,还说如果可以长长久久陪伴在主子身边就好了…或许翁娘子没那个意思,可是这般长久下去,对翁娘子的闺誉终究有损…」我静静看着如玉,如玉愈说愈是小声,最后终于不出声了。

我点点头,然后让她下去。

也不知道如玉来说这番话到底是什么用意。是要我担心吃醋,然后弄的自己疑神疑鬼,让孩子不好,或者我自己身体不好?还是纯粹是因为吃醋,希望我出面对付表妹?

其实就算刘茂跟表妹真的有什么也无所谓,通房我都无所谓了,多个表妹又算什么?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生下这个孩子。

虽然说,生男生女是一半一半的机率,可是经临床实验证明,携带Y染色体的精子偏碱性,携带X染色体的精子偏酸性。女子多吃蔬菜少吃肉,比较容易生男孩。上辈子我倒是个标准的肉食动物,可是这辈子却不同,古代的养生,是从里到外,从吃到穿。

那些精细的、按照四时节令,天道阴阳所调配出的饮食药膳,效果远比现代的保养品更好,好像我阿娘,明明都是五十岁的人,看上去却不过四十左右,我大家(指婆母)比阿娘年纪小很多,可站在一起却分不出来。都说古代人寿命短,可若每个人都像阿娘那样保养,哪会有什么短命的问题?

也因为这样,我这辈子的口味向来偏素淡,又喜食蔬果,如果那临床实验是真的,那我应该有很大的机会生男。进门后一举得男,对我的处境当然有帮助,只要站稳了脚跟,再多来几个表妹我也不担心。

都已经是正妻了,还把自己的生活完全寄望在夫君宠爱上面,可就真白瞎了我阿娘这十几年的教养了。

不去理会表妹跟通房之间的较劲,我的日子过得很充实,早上起床,不能打拳,就去散步,散步完顺道去跟大家请安,一家人吃早餐,然后留下来跟大家喝茶、打牌、聊天。大少夫人在这时候会回自己院子处理家务,我则待到中午,说点趣闻,逗大家开心。刘茂白天通常不在,我干脆跟大家吃午餐。

午餐后,散步回自己院子,午睡一下,起床,看天气好不好,天气好就去花园,弹琴,看书,喝茶,跟风轻雨落聊天,收集一下府里的八卦,或者处理一下外面的投资,如果庄子铺子的管事有事情要报,也会趁这时候接见。

如果没有,就看小丫头们踢毽子,欣赏花草,然后回房,画图,或者做一点针线,虽然有针线房,但给刘茂做件衣服或者香囊可以让刘茂高兴。反正都是要做的。

接着跟夫君晚餐,晚餐过后天也黑了,不适合做伤眼的活动,便让风轻给我念书,做点胎教。然后洗澡,保养自己身体,让雨落给我按摩,然后睡觉。

多么腐败多么享受的贵妇生活?有银子、有事业、有吃有穿,有美人看,除了必须顾忌着刘茂,真的没什么不好。不过,身为女人这点,我也早就习惯了,都十多年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不过就是上床生孩子么,有了第一次,下一次也就不难了。

如果不是因为刘茂直接关乎我的生活,有没有他在,其实都无所谓。

怀孕以后,刘茂就不能跟我同房了。可他还是会在我房里留到很晚,然后才去通房那里,我有时候会跟他聊聊天,他也偶尔会睡在我这,不做什么,只是陪伴。

这种状况,大概让如心跟如玉有些着急吧?这不,如玉又来找我了。

「你看见夫君跟翁娘子在花园拥抱?」我挑眉。表妹还没定亲,如果这事情传出去,的确不太好。

「是,奴亲眼看见的,翁娘子还哭了呢。」如玉说。

「我知道了。」我淡淡的说:「你下去吧。」如玉看上去还想说什么,可是我已经没兴趣听,我的月份大了,人也不舒服,不管如玉是想要对我表达忠诚还是让人当枪使,我都厌烦。

等晚餐过后,我让雨落一边给我按摩小腿,一边跟刘茂说:「你最近是不是冷落了如玉?她已经跟我提了好几次,看样子是吃了表妹的醋了。」

「如玉?」刘茂皱眉:「她跟你说了什么?」

「一开始是说表妹生病,你老待她房里,对她闺誉不好。昨天,又跟我说看见你在花园抱着表妹,即使只是安慰,也不适当。」我说。

刘茂面色不好,看着我说:「你想说什么?」

「如果表妹真的对你有情,我也不是容不得人的,只不知道当妾会不会委屈了表妹?」我试探的问。

「当真?你不生气?」他的脸由阴转晴。

「表妹跟你青梅竹马,倘若是真心一片,我只会高兴她眼光好,又怎么会生气?」我内心鄙视,老婆还怀孕呢,这男人果然是种马。不过我不在乎就是。

「我也没想到她会因为小时候的戏言,就一直等我到现在…」刘茂这才回过神来,跟我结结巴巴的跟我解释道:「表妹她一向胆小,觉得待在我身边才不会受欺负…」

我说:「其实你也该早点说,你心悦表妹,我家却一点都不知道,傻呼呼的就应了亲事,不然你早跟阿娘说了,阿娘想必也会心疼你…」

他听了,顿时着急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表妹有这想法,当初跟你家提亲,我绝对是真心实意,没有欺骗你的意思…表妹也甚为愧咎,一直要我等你生完再说的。我也不是心悦她,只是觉得她身世堪怜,倘若当真以后嫁得不好,我也过意不去,她希望留在府里,这的确也是个方法,好歹我能照顾她…」

「我知道你心善,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我也不会因为这样就有什么想法。」我柔柔一笑道:「只是表妹身分特殊,所以还是要阿爷跟阿娘答应,我这边随时可以安排她敬茶。」死种马,如果我真是一心挂在你身上,现在都可能被气到早产了。

刘茂听了以后,脸上顿时万里晴空,不断的夸我贤慧,我不置可否,只是说:「以后有这事儿,直说就好了,你看,白白浪费这么多时间,又让表妹内心委屈,可不是不值?」

刘茂听了以后频频点头,还特意服侍我上床休息,我无奈的想,他果然是小年轻,表妹如果当真不想让人知道,如玉又怎么会看见?拥抱又何必挑在花园?还说什么委屈?不过安国公府上,是不可能有平妻这玩意的,表妹再怎样,也只能做妾。

话说,大唐女子若不是逼不得已都不会当妾,难道表妹自认为以她的身分可以挣一个平妻?不可能,平妻这东西只有商家才有,国公爷跟夫人可不胡涂…那就是说表妹宁愿放弃当人正头娘子的机会也要留在府里了?

这般想来,表妹对他的执着可想而知,他还单纯的认为表妹只是胆小不想离去?有这般决断的女子怎么可能胆小?恐怕刘茂自己也动心了吧?不然何必心虚?又何必帮着说话隐瞒?只是表妹或者不知道,当人嬖妾才是个开始呢。我果然不是好心人,我要真的好心,就该劝表妹为自己着想,为生活规划。以刘茂这种个性,当他的嬖妾可不会有什么好。

只是我凭什么要这样做?

即使是美人,表妹一贯对我的态度也让我不舒服,尤其她在我怀孕的时候勾引刘茂,这其中用心着实可恶。反正是她心心念念求来的,我又何必去出这个头?个人造业个人担吧。

不过,这如玉一番两番的,到底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受了谁的指使?

想到这里,我拉着刘茂说:「你好歹也去看看如玉,如玉这么关心你,你只顾着表妹,也会让她难过的。」

刘茂听了以后,若有所思的安慰我说:「我知道了,你什么都别担心,先睡吧。」于是我点点头,毫无愧咎的陷入梦乡。

如玉或者不知道,奸情被揭发,生气的不只是大老婆,出轨的那个也会很生气。

第二十二章 妯里纷争

次日,我便听夫人说作主把如玉嫁出去了,不只如玉,连如心也跟着发嫁。这样看来,这中间八成也有如心的手笔。

表妹顺理成章的成为翁姨娘,根据她的名字,我特别开恩让人喊她「晴娘」,以避开「姨娘」这样尴尬的身分。刘茂因此认为我贴心…可是在表妹眼中看来,名字随便被改了,根本就是屈辱吧?而且「姨娘」虽然不是什么好称呼,但在面对下人的时候,也算是尊称了,结果被我这么一改,无论是谁都叫她晴娘,简直跟奴婢没差别,也只有刘茂这傻瓜才会认为我贴心。

好叫表妹知道,当人嬖妾,被下马威也是难免的。

表妹知道以后据说很生气,可是也没有去找夫人出头,因为是她自己跪着跟国公爷还有夫人说,只要能够留在刘茂身边,即使当妾也无怨无悔。国公爷发雷霆,夫人甚至赏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代表了失望跟愤怒,表妹就算有什么不爽,也不可能现在发作。

于是表妹从此就叫做晴娘了。

刘伊人知道了以后,特别跑来安慰我。

「我早就知道她对我二兄的那点心思了,只是没想到她竟然会做出这种事。」刘伊人歉意的对我说:「那时候我本来想着她几年后也嫁了,我不想你心里有疙瘩,就没告诉你…」

「不要紧的,她对你二兄好歹也是一片真心。」我安慰伊人说:「以你二兄人品,吸引几个小娘子也正常。」

「挑这时候闹出这种事儿,谁知道她安什么心?」刘伊人忿忿的说:「你以后防着她点,她可不是简单的,惯会装弱。人家啥都没说呢,眼泪就先掉下来了,对她大声一点,就犯晕眩,做错了事,肯定当晚就发烧给你看。总之错的都是旁人,她永远是无辜的那个。」

看来刘伊人一定吃过亏。不过刘伊人个性爽直,会吃亏也正常。而且自家孩子跟客女起冲突,第一个骂的当然是自己的娃,不是自己的孩子哪好过多指责呢?

「我还没问你,你过得怎样呢?」我问。她出嫁以后,我们见面就少了,我还记得她夫君在她满师表演时的笛声合奏呢。

「他对我不错,身边只有我这次怀孕给他安排的通房,婚前的都发嫁了。」她微笑着说:「他也没多去,其实这样也够好了,他对我还是挺尊重的。」

「怀孕?怎么没听说?」我讶异。

「今天回来才顺便跟阿娘说的。」刘伊人笑道。

「恭喜你了。」我微笑,没有通房的男人在这世界真心不多。

「等你生了以后,找翠翠跟婉玲一起,我们好生聚聚,翠翠去年生了一对双胞胎,她婆母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刘伊人说:「婉玲前些日子也生了,是一个小娘子,她夫君竟然一个通房都不要,还说先开花后结果,我们都羡慕她呢。」

「看你们都过得不错,我也开心。」我说:「那等我生了以后,就请你们回来打牌。」

「那当然,我还要回来看我的大侄子呢。」刘伊人笑道。

这时,风轻进来说:「二少夫人,晴娘听说大娘子回来了,说要进来请安。」

「让她进来。」我说。

刘伊人满脸不爽,低声道:「谁要她请安,我以前跟她又没交情。」

我微微一笑,这是人家要告诉我,她是表妹,地位不是普通姨娘可比呢。

表妹进来以后,跟我和刘伊人行了礼,然后自来熟的说:「伊人,听说你怀孕了,我特别带了送子观音来,也算是求个好兆头。」

刘伊人冷冷的对我说:「二嫂子,这位是那个叫做晴娘的嬖妾吧?竟然直呼我的名字?」

我拍拍她的手,我知道伊人是为我出气,可是这样也太过了,说不好反而会惹怒刘茂。

果然,刘茂的声音同时响起:「伊人,你这是干什么?晴娘是一片好心,你还这样对她。」

「表兄,不怪大娘子的,都是我不知礼数…」表妹怯怯的说着,眼眶中已经泛起了泪。美人垂泪,还是很好看的,若不是在这种状况之下就更好了。

「二兄,她叫你什么?」刘伊人无视表妹的泫然欲泣,不满的说:「都已经是嬖妾了,还是连规矩都不懂吗?你发妻在这呢,肚子里还怀着你孩子呢!」看来刘伊人对表妹的柔弱垂泪已经有了免疫了。

刘茂似乎这时才注意到我,我点点头道:「夫君。」

「姝玉,我不是那意思…」刘茂似乎有点手足无措。嗯,还知道心虚就好。

「自甘为妾就罢了,特特跑到这里是要演给谁看阿?」刘伊人继续发难:「深怕二嫂子不知道你跟二兄有多亲密是吧?要是二嫂子被气出什么长短,我看谁保得了你!」

「伊人!」刘茂怒了。

「别怪大娘子,表…主子,是妾不懂事。」表妹躲进刘茂怀里,抽气着说:「妾以为…以为…」

「好了,夫君,伊人一向是爽朗的性子,您也别生她气了,她难得回来,现在还有身子呢。」我说:「晴娘都被吓哭了,夫君,您带她回房去吧。」

刘茂听了以后,似乎还想跟我说什么,最后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带着表妹离开了,不过他很识相的把那个送子观音也带走了。

「德性。」他们走了以后,刘伊人厌恶的嘟囊。

「我都不知道你原来这么讨厌她?以前怎么都没提过?」我好奇。以前从没听刘伊人谈过这个表妹,看来不只是因为不想我担心,还有她个人的原因。

「说讨厌也不见得啦…就是个性不和吧。」刘伊人撇嘴:「她最能装,阿爷跟阿娘老说我欺负她,其实我哪欺负过她了?明明我也没招惹她,偏偏她就爱害我被骂,连长兄二兄也帮着她,想说不理她吧,她也能跑到我面前晕倒,简直莫名其妙!这种人,谁奈烦提她。」

听了以后,我便了然。

看来是嫉妒。

刘伊人从小千娇万宠长大的,为人爽直又讨喜,天真又不愚蠢,家世过硬,嫁得也好,表妹看在眼里会嫉妒也是正常。

虽说表妹的生活用度比之刘伊人也不差什么,可是国公爷跟夫人的态度就能说明一切了。表妹又是个敏感的性子,碰见刘伊人自然就心气不顺了。

「我还以为过两年她出嫁了就好,结果现在…」刘伊人还在抱怨。

「为什么我没在学里见过她?」我问。她是嫡女,照理说应该可以见到面的。

「不就说她身体不好吗?要她上学就推三推四的,一下头疼一下脚疼,最后只好请了先生在家自学了。」刘伊人不屑的说。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么神秘,我还以为她上得跟我不是同一间女学呢,原来是根本没上学。

「大家都认为是因为她身体不好,可其实我知道,她是怕上了学就没时间跟二兄相处了。」刘伊人说:「阿兄他们当初为了避嫌,就没去过书院,都是在家里请先生教,后来表妹也不去上学,有的课就是跟阿兄他们一起上的。」

这是担心被认为有意结交?未免过度小心了?于是我问:「避什么嫌?这未免也…」

「那时候阿爷还掌兵,很多人想要结交阿爷,如果长兄跟二兄去上学,阿爷这边走不通,难免会找阿兄他们下手,他们那时还小,万一…」刘伊人说:「总之那时情况比较特殊,不过,以那时候的情况来说,小心点也不为过。」

我点头,刘伊人果然不是一味的天真单纯。

最后,在刘伊人的谆谆叮嘱之下,我再三保证自己会过得很好,无论如何,出嫁女过度干涉阿兄的房里事也不好,不管表妹如何厉害,我顾好自己该顾的也就是了。

我并不让表妹立规矩,倒不是防她。刘伊人虽然说她惯会装弱,可是从她每次见到我就一脸苦仇大恨,凄凄楚楚的模样来说,她或许有一点小心机,却不是真正深沈的那种人。我不让她到跟前来,不过是因为不想折腾美人罢了。美人一脸凄苦,也让人没意思。

至于庶子什么的…我还没生下嫡子,她们都得喝避子汤的,晴娘即使是表妹也不能例外。

几个月后,我拥有了第一个儿子。国公爷给取名刘昊,我私底下叫他昊昊。满月办得很盛大,我阿娘跟嫂子都来了。

三嫂四嫂跟我不熟,寒暄了几句就先离开了,到后来只有大嫂跟二嫂随着阿娘进我房里聊天,长姐她们这几年忙着宅斗,更多的是天南海北的随夫婿外任,所以根本没出现。

刘茂纳了自家表妹的事情,阿娘也是知道的,隐晦的问了我情况如何,我只是笑说没事。阿娘还有不放心,可看我面色红润,没有什么不好,便也不多提。

大嫂二嫂也为我担心,还给我出了一堆奇奇怪怪的法子,让我听了哭笑不得,阿兄他们都只有一个女人,她们又哪能出得了什么点子?不过这份心意,让我很蕴贴。

其实我怎么会有事呢?昊昊的出生让我想起可奇,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还在育婴室里头睡着,我把脸趴在玻璃上看着那红通通的一团,心里充满了感动…这是我跟芃的儿子呢。他身上流着我跟芃的血,是我俩生命的延续。

上辈子我的父母很早离世,芃是一路跟我走过来的伙伴,后来我们坠入情网、结为夫妻、成为家人,而林可奇,就是芃带给我的、自父母以后我唯一的直系血缘亲人。

可以想象得出那时候我几乎都要哭泣的心情了吧?

现在我对昊昊也是一样的,刘茂那家伙,我怎么可能真的把他当成一生的依靠?老子现在手上的投资跟财产完全足够踹掉刘茂独立生存,不过这样对昊昊不好,况且当初我是来不及,让可奇从小也没有一个兄弟陪伴着长大。我很疼爱昊昊,但是在这多子多福的古代,家里有条件,我干嘛不多生几个?

当然,昊昊绝对不是可奇。我不会做出拿儿子来代替儿子的那种事,可是可奇没得到的,我愿意尽我所能让昊昊得到,我相信芃一定也是这样做的…唉,我又想念她们了。

访客陆陆续续在几天内来到,林婉玲跟常翠翠也来了,翠翠正被自己的孩子忙得焦头烂额,不过却没忘记跟我约好找机会一起来家里聚一聚,婉玲则是给我打气,她们都知道表妹的事情了。

除了这些一定会到的以外,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那就是姚玉。

她的到来让我很意外,我知道她惯是看不上我的,尤其自从管家的事情以后,我们连表面上的和善都懒得维持,她会来真的让我很意外。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除了恭贺我喜得贵子以外,还是为了跟我谈生意合作。

她想要开一间专卖儿童用品,类似现代丽婴房那样的铺子,名字就叫慈母轩。连LOGO都设计好了。

我刚生了孩子,又认识一些贵女,如果我愿意给她打广告,专门认明她家的东西,在聚会上帮她代言推广的话,她愿意无偿提供我所有孩子的所有用品。所得利润每年分我百分之五。

我想了想,决定跟国公爷还有夫人报备以后再决定。其实我内心觉得这没什么不好,可是我担国公爷他们不喜欢,现在嫁了人,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可着性子来,于是让她日后再来拜访。

这期间,我顺便给她介绍了不甘寂寞的表妹。

表妹跟姚玉很投缘,我既然一时间无法决定,她们便在一旁聊上了。姚玉似乎对我有些幸灾乐祸,又对我如此大方给夫君纳妾觉得鄙视。她嫁入冯家三年,据说冯大郎可是专房专宠,连以前的通房都冷落了的。

刘茂对于长子的诞生显得非常高兴,当我告诉他姚玉的提议时,他还有些顾忌,担心外面卖的东西不够周全,反而是国公爷觉得这样很好,跟冯家拉上交情,国公府名下的铺子也算多个靠山,既然安国公想要低调,以权压人显然不是好主意,如果跟冯家合作,自然可以躲在冯家背后赚点钱,没人嫌钱多的。

于是这个合作就这样拍板定下,姚玉因此也更常出入国公府,除了亲自拿婴儿用品给我,也会专程去表妹的院子找她聊天。

第二十三章 臭味相投

姚玉跟表妹的交好,还是令我挺讶异的。

这两个都是心高气傲的人,光姚玉是我阿姐这点,就足够表妹讨厌她。而表妹身为「婚姻中的小三」,现代女子不是应该唾弃吗?还是说,姚玉已经讨厌我到巴不得我被小三了?

不过,无论如何,姚玉拜访,我都得意思意思的做陪。

这不?我跟姚玉还有表妹,便在花园凉亭里头行酒令,以景物轮流作诗作词,做得好的,可以喝一杯酒,做不好的,得喝三杯。轮到姚玉的时候,她谱了一首「鹧鸪天」:

掩鼻人间臭腐场,古来惟有酒偏香。

自从来住云烟畔,直到而今歌舞忙。

呼老伴,共秋光。

黄花何处避重阳?

要知烂熳开时节,直待西风一夜霜。(注1)

听得表妹妙目流转,直赞姚玉心怀宽广,颇有女侠豪气。

我也跟着称赞说:「四姐向来是姊妹中最有才的。」抄袭诗词更是一流。

姚玉毫无羞涩的笑着,好像这首词真的是自己谱的一样。我想这也无妨,只是要是哪天辛弃疾出生以后,发现自己的作品跟古代一商妇闺中之作一模一样,那会是个什么心情?

此大唐文风颇盛,女子闺中之作流传也无不可,可姚玉这般轻狂,一旦传出才名,她还能把所有辛弃疾的诗文都背下来不成?即使她上辈子对诗词颇为熟悉,这记忆还是会随着时间消褪的吧?就算她有许多库存,可不同人的诗作风格不同,难道她认为自己能够瞒过那些成天与古诗词打交道的学子才女?

接下来轮到我了,我学了这么久,对诗词向来无感,但现创一首也不难。

秋水难当,万物萧霜。

又一年,柳瘦菊黄。

桂花初酿,老蟹飘香。

金风跌宕,径吹向,彼他乡。

跫音踉跄,此际牵肠。

已非那,惨绿轻狂。

希君无恙,早日成双。

片羽吉光,愿一厢,望得偿。(注2)

「少夫人此词虽好,却让人觉得沧桑了。」风轻在一旁凑趣。

我不置可否的笑笑,沧桑?我可不就是沧桑了么?况且,比起姚玉的那首,我还显得不够沧桑呢。

「只不知那『希君无恙,早日成双』,所说的是谁?」表妹笑问。

「学里一个跟着阿爷外放的同窗,现在想来也许多年不见了,竟是一点音讯也无。」我淡淡回答。

其实我说的是我上辈子的老婆芃,也不知道她怎样了。可奇还好吗?调皮了没?她又有没有找到疼爱她的人?

想到这里,我顿时意兴阑珊。如果芃知道我真的男穿女了,也不晓得会不会笑死?还有我那傻儿子,十几年过去,也不知道是否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接下来表妹谱了什么词,我便没去细听,只是敷衍着陪笑而已。酒过三巡,我随意推托了一个理由离开,把空间留给这两位,然后便回房倒着。

若说我多么厌恨自己身为女子,那也不尽然,人都是习惯的动物,当男人是怎样的,我几乎都要忘了。只是我曾经想过要跟着芃白头到老,以那样突然的方式离开,让我既愧咎又无法忘怀。只可惜这些都是说不出的。我也只能偶尔神伤罢了。

雨落见我兴致不高,特意拿话跟我逗趣道:「其实以文娘子那样的个性,到哪都是没心没肺的,也不会过得不好。」

文娘子就是我所说学里那位跟着阿爷外放的同窗,那是真有其人,我初入学时,跟她交情很好,她洒脱的个性让我很喜欢,只是后来她阿爷被派去南洋,因为职务上的关系,不好随意寄信给我,我们的联络慢慢就断了。

我点点头说:「不过是一时有感罢了,都这么久了,我也没放在心上。」

风轻说:「打扫花园的柳儿说四娘子跟表妹还在谈天呢,也不知说了什么,四娘子竟然哭了。」

雨落说:「还能怎么?四娘子十八岁就成亲,现在都二十二了,一儿半女都没有,冯老夫人一怒之下给了冯大郎四个通房,还勒令停了药,四娘子气得离家出走,在铺子里待了两天,最后是冯大郎给哄回家的。」

风轻又说:「四娘子虽然会做生意,可运气还真不好,成亲都四年多了,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雨落说:「哪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我问过宝珠了,宝珠说是四娘子不想这么早生孩子。四娘子坚持要到二十五岁才生呢。」

风轻问:「为什么阿?二十五岁?那可真不小了。」

雨落说:「冯老夫人当初聘四娘子,可不就是指望着她出身书香世家,可以好好教养子女吗?做生意的点子跟章程,告诉冯大郎就行了,冯大郎难道做不来?可是四娘子不肯,于是冯老夫人就让步了,说是没孩子前随她,要是生了孩子,就得待在家里,把生意都交出去,反正分红少不了她的。宝珠说,四娘子就是因为这样,不想这么早被子女绑住,还说什么最佳生育年龄是二十三到三十,二十五岁生还算是早了。」

风轻说:「三十岁?这也太…」

这两个丫头实在是愈来愈精了,竟然连这些都打听出来。不过宝珠跟东珠跟着姚玉,八成也是心惊胆颤的,现代女人要求事业,或者要求二十五岁生娃,那还真没什么。可在这里…

「哪里来的顺风耳,连别人家里事情都这么清楚?」我忍不住笑。

「那四娘子以前跟娘子还是挺好的,嫁人以后脸都变了,还不是嫉妒我们娘子有了哥儿么。」风轻撇嘴道。

「她不喜欢我,是早就不喜欢了,哪是因为嫉妒我有了哥儿。」我摇头。

女孩子的心事忒难猜,其实我一直没弄懂她对我的敌意哪里来,就算是管家那件事情,都过这么久了…

「不过冯大郎对四娘子也真是难得了,竟然也就由着她这般…」雨落感叹。

我点头:「是阿,四姐的运气还真是不错,四姊夫对她也是一片真心。」像她这样妄为,冯大郎却仍然愿意去哄她,不是真爱是什么?

「我看四娘子也是后悔了,那为什么不安心在家里,想办法生个孩子呢?」风轻又说。

「这是她的坚持,哪可能为了这点事情就屈服?」女强人嘛,这在现代也常见。我看姚玉可没这么容易想通。

这时,萦罗走进来,跟我行了礼说:「柳儿说晴娘也哭了,两人在花园哭成一团,把夫人也惊动了呢。」

柳儿是我收买的眼线,也不要她干什么,就是把家里不犯忌讳的小道消息跟萦罗她们说一说,萦罗自然会给她们赏钱。因为并不是要听什么绝密,只是当成消遣,所以这样的眼线在府里各处都有几个。萦罗做人细心灵活,把这任务交给她最合适了。

「把夫人也惊动了?」我想了想说:「我已经醉了,这事儿就当不知道。」

萦罗点点头,又出去了,风轻跟雨落连忙服侍我上床小睡。

表妹还能哭什么?不就是自伤身世吗?可是刘茂对表妹也算是疼了,每天在我这里看过孩子以后,就会去她那过夜,真要比起来,一个月里,刘茂去她房里的天数比我还多一点,真不知道她难过什么?

晚上刘茂回来,脸色很不好看。我猜是夫人已经把表妹在花园里的事情跟他说了。这不大不小是个丢脸事。还丢到外人面前。

我只当做没看见,自顾自的跟他吃饭,逗弄孩子,直到我洗完澡以后,他终于忍不住了。

「晴娘从小就娇惯一些,有些事情,你也别跟她计较。」他说。

我点点头:「我知道,我向来不跟她计较的。」

他听了以后,脸色更尴尬,又接了句:「我知道你不会…呃…今天下午,她…」

「她喝醉了,一时自伤身世,我懂。」

「嗯,她对我也是一片真心,我总是觉得亏欠了她…」刘茂说。

我继续点头。

怜卿薄命甘做妾么。话说我对这种女生是最看不上的,薄命就要做妾?这是什么逻辑?芃就绝对不会这样…唉,又想到芃了。

我本来以为出了这些事情,刘茂应该会去跟表妹互相安慰一通,可没想到刘茂却是歇我屋子里,两人在床上躺了没多久,就听见他在黑暗中开口说:「晴娘其实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只是心性太敏感了,我总觉得,她本该是官家嫡女,弄得这样小心翼翼,很是可怜。」

我回答:「有夫君照顾,总是她不幸中的大幸。」

「我也不是…她今天在花园里说你仗着家世,害她只能做妾…」

我很意外。其实我当真没有太好的家世,我阿爷是书院山长,满朝当官的人大多认识,年轻一辈的都要叫我阿爷一声老师,可是这毕竟只是一种人情,没有什么实质权势。我家过得富裕,那是因为自己有生意,书院也是收学费的,真要拼爹的话,晴娘她爹其实比我阿爷更显贵。

因为不管怎么算,我阿爷其实只是没有官职的白身罢了…也不算白身,我阿爷有功名,我长兄二兄也有,见官不用跪,人脉是杠杠的,但其实没有实权。

刘茂的大嫂好歹还是侯府嫡女呢,我可就什么都不算了。表妹会对我毫无敬意,除了因为是情敌之外,大概也有那么点藐视在。因为,如果她阿爷没死,我见了她,的确应该要行礼的。官家嫡女嘛,还是一方大员的官家嫡女呢。

可惜了,身分这种东西,放在婚姻上,实在是很见仁见智的东西。

我家人脉广,但没实权,表妹今天可以跟刘茂在一起,却是看在她阿爷已死的份上。如果表妹阿爷健在,她虽然可以过得更好,但是跟刘茂却是绝对成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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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 鹧鸪天寻菊花无有,戏作辛弃疾

注2:行香子秋忆他乡故友邓任翔(此词原创,于本文首发)

第二十四章 话说从头

刘茂会找我当妻子,看上的正好就是我家这种若有若无的人脉。

有时候妻子娘家太强势反而会让人烦恼,真要说的话,表妹也合乎安国公府找媳妇的条件,只是刘茂虽是嫡子,可国公爷百年以后,安国公府也是要分家的,现在可以靠着国公府的富贵,以后就得要刘茂自己立起来了。

因此刘茂的岳家必须是有人脉,能保障刘茂以后分府出去的前程,不一定是功名,做生意、开铺子也可以,总之是要能给刘茂助力的那种。但与此同时,这些人脉又不能遭到今上所忌,所以不能与权钱有关,身分不能高过长媳,同时还得是嫡女,好歹刘茂也是安国公家的嫡子…于是这样算起来,我就是极适合的了。

表妹的阿爷死了太久,人走茶凉,如果刘茂是个坚忍的,那也无所谓,借着国公府的方便慢慢重拾交情也就是了,可是以刘茂这般清高的性子,到分家的时候,表妹的背景不但帮不了他,说不定还要拖累他。

况且,国公爷大概也不喜欢被人家说养童养媳吧?又不是山村野妇,这种名声传出去可不好听。童养媳就算了,要是被说威逼孤女,挟恩图报,就更加的不好了。所以我相信国公爷是真的从来没想过要把表妹留在家里。

结果现在,表妹不但留在家里,当的还不是正妻。官家嫡女自愿为妾,都不知道够好事者编成几个段子去发挥。当初表妹说自己要做妾被打,可不纯粹只是因为国公爷疼爱的关系。

刘茂那时没那个觉悟,才会把事情处理成这样。可是要指望我把表妹斗倒…国公爷可打错了算盘,老子嫁进来碰到这种事已经够恶心了,休想我为了一个拎不清的夫君去宅斗。

「今天阿娘找我说了一些话,他说,本来以为你自然会让晴娘知难而退,没想到你如此大度…」果然。

刘茂接着说:「我想一想,觉得这事情是我对不起你,可是当初我是真没对晴娘起那种心思,他们的打算,我一点也不知道。今天是晴娘太不懂事,我以后不会让你再受这种委屈的。」

「夫君说这话就见外了。」我想了想,回答道:「夫人也没有什么坏心,以晴娘的身世,出去当人家正头娘子,岂不是比当人嬖妾风光?至于我…阿娘自幼教导,我自是不会随意拈酸,只是没想到夫人有这种想头,倒是我辜负了他们的期待。」

「你也这么想?其实我也觉得是晴娘死心眼了。」刘茂说:「阿娘很喜欢你的,阿爷也说你做得很好。晴娘会自请当妾,他们也没料到,还说你这心性委实不错,虽然他们心痛晴娘,可却也觉得你有大妇风范。」

我暗暗冷笑。堂妹的女儿,当然比不上自家儿子。

公婆说得好听,是要让我自行把表妹拒之门外,可我若真的把表妹拒之门外了,他们又要嫌我善妒了。反正现在是儿子魅力无穷,堂妹的女儿自甘堕落,虽说面子上不好看,却怪不到安国公府。

尤其经过今天下午的事情,姚玉那大嘴巴自然会把表妹的事情说出去,等舆论形成,难看的也只有表妹一个人罢了,这可不是安国公府不顾亲情,不过是把事实给大家知道罢了,所有人都心安理得。

况且表妹还拥有着国家补助的一大笔钱呢。从她五岁到出嫁前的生活费,累积一下,都让刘茂受用了。如此一来,里子有了,连面子都保住了,他们又怎么会不满意?

果然今天下午装睡是正确的。我虽不清楚后来闹得怎样了,可我若是出现,说不得得沾上一身不明不白的是非。不过明天记得还是要让萦罗去打听一下怎么会扯出这么一大堆的。

黑暗中,刘茂见我不说话,又道:「表妹已经够可怜了,今天又出了那么大的丑,阿爷跟阿娘虽然不满意她,总算也还有着情份,你看在我的面子上…」

「夫君,我说过了我不生气的,你也不用觉得愧咎,其实现在大家都好好的,表妹不过是发了酒疯,好在也没外人看到,事情过了就算了,你也不要放心上了。」我安抚道。

反反复覆的说,忒娘儿们。

刘茂大约是听我真的不在意,这才算是放心了,慢慢的睡着。

第二天我才知道,原来表妹在花园里头把这些年对刘茂的种种用心跟暗恋都抖了出来,还举例反证刘茂娶我只是因为我的家世,此外不忘埋汰我长相不如她、气质不如她、才学不如她等等等等的种种不如她。

那些埋汰我的话也就算了,主要是她如何如何用尽心机接近刘茂,以及刘茂以前对她的种种照顾,说出去就像是两人早已私定终身似的,表兄表妹一家亲,六等亲的表兄表妹放在现代也是可以结婚的。

姚玉对于这种爱来爱去的八卦很感兴趣,当时就是引着表妹的话头说,于是全花园的下人都知道了表妹从小到大如何像盯着肥肉一样的对着表兄流口水。

喝醉的人音量不知道控制,大家又晓得表妹之所以成为姨娘,是刘茂跟表妹两人一起去求的,在人家耳朵里听来,就像是表兄表妹两情相悦,我则是那个被蒙骗的蠢妇、棒打鸳鸯的坏女人了。

这事情说起来实在难听,因此家里下了封口令,夫人对我多有怜惜,并且再三保证家里娶我是真心真意的,刘茂对表妹当初的照顾不过是出于亲情。并没有大家想象的什么阴私。

我相信刘茂大概真的对表妹没有什么其他想法,毕竟当初订婚的时候,我才十四岁,刘茂十七。十七岁已经是可以表达的年龄了,那时候刘茂可以接受家里的决定,并且之后跟我几次见面也都没有抵触,那么只能说是表妹在家里关太久,以致关出了妄想症。

光就表妹所说的,刘茂常常给她带小东西,过年过节生日总是精心准备这点…刘茂对我也是如此。好歹是未婚妻,这点礼数都是应该做的。

不说表妹的丑态,姚玉其实也好不到哪去,她喝到后来,哭哭啼啼的大骂冯老夫人——就是冯大郎的祖母——说她老不死,说她封建,说她前天又赐了两个通房给冯大郎,最早以前那两位还直接升了姨娘。于是现在她家里已经有了两个姨娘,六个通房。

最让她痛心的是,冯大郎竟然还真的去睡了那两个姨娘…我说,姨娘这东西不是随便乱升的,那跟通房不一样,即使姨娘只能当做半个主子,人家也是有洞房花烛夜的。

既然升了姨娘,人家冯大郎当然要收用,况且是婚前的通房?熟门熟路,睡了也没压力。而且姚玉成亲四年没有生子,冯大郎就算只是做出感激阿母(指祖母)的样子也得卖一下身。

姚玉的话放在平常,说不定还要连累到我,不过放在表妹发疯的那时候,反而要让国公爷跟夫人感激。毕竟两个人出丑,总比一个人出丑要好得多,有伴嘛。这样也能确保我因为愧咎或者为了保全姚玉之类的不去娘家乱说话。

至于姚玉会不会为了摘清自己把过错推到表妹身上…大家已经想不到那里了。真传出去,表妹毕竟也不姓刘。

不过,光听还是非常不爽的。好在我已经有儿子了。

不提事后表妹的各种羞愧,我接下来的日子倒是好了不少。姚玉好一段时间不再往国公府跑,表妹也安份了许多。

刘茂为了「补偿」我,颇有在我房里生根发芽的意思。我有点不耐烦,但也正好,一来解决生理需要,二来也让他跟儿子好好亲近。好歹是长子,刘茂对刘昊也是疼爱的。反正,不管我对刘茂如何不满意,他总是该好好扮演阿爷这个角色。

其实要说我对花园事件有多在意也不见得,只是这件事情却成为大少夫人用来打击我的材料。每天早上请安,她总是要冷嘲热讽的,还要拿刘昊来说事,一下子讽刺刘昊出生就失了阿爷关爱,一下子讽刺刘昊太过活泼没有气质…泥马的,刘昊还是个娃娃,气质那是什么东西阿?

每次请安的时候,大少夫人总有得说,从刘昊的长相到身材到气质到孝不孝顺…每每听得我青筋毕露。刘茂跟表妹怎样恩爱我不介意,就算她们两人在花园野合也没关系,他们敢做,我就敢观赏。可是拿着我儿子当材料消遣就让人难以忍受了,小孩都是父母的心头宝,大少夫人自己没怀孕,就拿别人孩子来磨牙,好几天听下来,真的很影响心情。

其实我知道,她只是不满意我比她早生下嫡子而已。

毕竟大房要承爵,要承爵,子嗣就很重要。她到现在还没有动静,这又怎么不令她着急。于是一年两年的,原本颇有侯门嫡女范儿的安国公府嫡长媳,就慢慢在公婆跟夫君的不满之下失了方寸。现在夫人对我又好,她大概是担心大房的爵位不稳,看我渐渐有看贼的模样了。

第二十五章 饱以老拳

不过就算大少夫人有自己的苦衷,受气不还手也不是我的风格,要不是因为我内心把自己当成男子,表妹自愿当妾,国公爷只顾儿子,大嫂又没风范,是个女人都会郁结于心了。难道都已经这样了我还忍吗?阿爷阿娘把我养这么大,可不是用来给人糟蹋的。

大少夫人不只糟蹋我,还糟蹋我儿子。老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一个男人生气了会怎样?让我告诉大家:直接抡拳头揍人。

别误会,我当然不会去揍大少夫人,可是妻债夫还很应当,于是我找了一个夜黑风高的时候,把下班刚回家的大郎君扣麻袋揍了一顿。

是的是的,大郎上下班当然是有护卫跟亲兵,可是在家里谁还带着护卫走来走去?扣麻袋的精髓就在于麻袋两字,点了大郎哑穴,然后装麻袋里头狠狠一顿踹,等他挣脱的时候我早就跑了。

谁叫你老婆嘴巴这么欠呢?老子懒得跟妇孺计较,但憋气会内伤的。你老婆让我内伤,我就让你外伤!放心,我下手还是有分寸的,顶多躺几天,绝对不会残废。

大郎君被揍以后大少夫人就消停了,她得照顾受伤的大郎君,还要管家理事,整个人都忙碌起来,就没闲心看二房的笑话了。

与此同时,家里的警备也上升好几个层次。只可是无用功,毕竟谁也想不到看上去温柔端庄的二少夫人就是此次耍流氓的元凶——说真的,把人打一顿,我心情好多了。

国公爷跟夫人非常心疼,活该,叫你们留个表妹恶心我。

大少夫人很悲伤很惊恐,活该,叫你天天对着我含酸带刺。

连刘茂也甚为担心,活该,你个没担当的渣男。我完全不介意找机会连刘茂也揍一顿。

风轻跟雨落两人知道大郎君被扣麻袋的消息以后,两人看我的目光稍微有点复杂。我的行踪并没有瞒她们,我在那段时间神秘消失又出现,她们自然是知道的。而且我听到大郎君被打的消息,虽然也表达了充分的关心,可是看着大少夫人那幸灾乐祸的目光并没有在她们面前掩饰。

「二少夫人,大郎君这次被打真奇怪,那行凶之人据说连影子都找不到呢。」风轻给我倒了茶,然后小心的看着我,她们可是知道我从小练武,实力早已到达连二兄都赞赏的程度了。

「是阿,那人轻功一定很好。」我点点头。

「大少夫人这次可是难过了。」雨落也说。

「是阿,真是可怜~」我叹了一口气,要多做作有多做作。

风轻幽怨的看着我,眼神中带着控诉:娘子,暴力是不好的…

我镇定的微笑:有时候暴力是最简便的手段。

风轻见我毫无悔意的样子,推了推雨落,雨落说:「晴娘最爱在花园里头晃荡,也不知道会不会也被贼人暗算?」

「噗咳咳…」口中茶水不小心呛进气管。我该说什么?雨落原来也是暴力份子?

因为大郎君被打,刘茂出门的频率就降低了,国公爷跟夫人担心这是政敌所为,所以对两个儿子的安全都特别关注。刘茂本来就是个无事忙,不准出门那就在家打发时间。表妹高兴了,她的表兄多了很多时间陪她风花雪月。

可惜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刘茂还为了之前表妹在花园胡言乱语而对我心怀愧咎呢。我这里又有个儿子,所以刘茂更多是来我房里逗儿子,或者跟我闲聊。表妹那里反倒是冷落了。

闲聊就闲聊,儿子有阿爷这个角色做榜样,对成长比较好。而且不把刘茂当成夫君来要求的话,这人其实还是不错的。心软,表示这人还算良善,知道愧咎,良心没被狗吃了。能在文坛中取得一点才名,表示他也不是什么愚蠢刻板的人物。

我特别喜欢跟他聊一些地理风俗,人文游记,还有地方神怪等等从书上看来的东西。拿他来当排遣无聊的打屁人选,他可说是非常趁职合格。他人有些清高,但因为常常出入各种诗会跟交际场合,磨练出了一身伶俐口条,说起话来逻辑清楚,颇有见地,还非常幽默。他身为男子,自然有一些先天上的优势,可以弥补一些我读不到或者读不精的知识。

我也不是百分之百的古代闺秀,他无论说出怎样悖逆的见解或者荤段子,我都能从容自若的应对谈笑。尤其我面对他时并不怎么恭敬,孩子已经生了,即使失宠也没什么了不起,所以他每每跟我聊天聊到不欢而散的时候,我也从不觉得惊慌——有什么好惊慌?不过就是理念不合嘛?老子当你妻子已经够吃亏,难道还要昧着良心奉承你才叫做贤妻?当心下一个被扣麻袋的就是你。

一开始,刘茂会因为我跟他意见相悖,大声争辩而觉得我是个泼妇。有时候他甚至会甩袖而去。可是由于他骨子里的较真,过不久他又会找好一堆数据来说服我他的想法跟论点才是正确的,最后就是之前的吵架像没发生过一样,两人又开始新一轮的争辩。这对他跟我来说都是新鲜体验,他身边的朋友大多会顺着他说话,而我也很久没有如此痛快的大放厥词了。

表妹对我两火药味十足的相处感到高兴,她认为这是我离失宠不久的证明。国公爷跟夫人是不管儿子房里事的,只要不出大折子就当没看见,而且刘茂每次都是自己生气跑出去,然后又屁颠屁颠跑回来…老人家看不懂当然更懒得管了。

当然,表妹是很失望的。她认为我这么不贤慧,偏偏刘茂还这么心软——她其实是希望哪一天刘茂生我气到直接把我休掉吧?

人在丢了大脸以后会期盼什么?

期盼别人丢比他更大的脸。

表妹在花园醉酒失态,于是心心念念的希望我触怒刘茂,让刘茂想起她的好。可惜当大家以为我失宠的时候,却发现情况其实不是这样。府里的人只当我跟刘茂之间有着不同于寻常的默契,表妹则认为刘茂死活待在我这里是对她的惩罚。

其实大家真的没人想要惩罚她,刘茂会来我这里,一开始纯粹是因为愧咎而已,到后来则是因为我们培养出了类似读书会那样的伙伴情谊。但表妹是谁?人家可是从小就没人敢「惊吓」的翁娘子,刘茂这样长时间的视而不见,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最残酷的折磨。

当然,这笔帐,不用猜也知道是算在了我头上。

跟刘茂的相处多起来以后,我有在练拳的事情便瞒不住了,即使刘茂不知道我的程度到哪里,可自从看过我轻盈的从树顶飘下来以后,他就铁了心要学。不知道是谁说的——是个男人,多少都有武侠梦。

刘茂根骨不是最好的那种,年纪又大了,可如果他愿意好好练习,三五年以后,也能慢慢练出气感的。当然进度不可能跟我从小练习的一样快,可对身体总是有好处。

现在府里的气氛古怪,下人们都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表妹跟刘茂,这让刘茂宁可辛苦的跟着我练武,也不愿意跟表妹同时出现。

其实这也是我计算好的,我的儿子当然也要学武,总不能以后打架都打不赢,只能当文弱书生吧?能文武双全最好,不能的话至少也要有健康的身体跟一身蛮力。而且我会武的事情也该早一点说开,不然等到儿子长大以后才让人知道,反而显得我自己鬼祟了。

我也不怕人家把大郎君捱揍的事情跟我联想到一起。谁会相信我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能够避开府上守卫,然后打了大郎君?

我这般光风霁月的做派,正是在表现自己的无辜呢。

学拳的时间多在清早,我已经习惯大清早练拳了。出嫁以后,我还加上了练习鞭法。在家里的时候,阿娘容忍我学拳就已经是极限,二兄送我的鞭子我总没有机会拿出来用。

所以虽然二兄已经教授过我用法,我对鞭子的掌握却一点都不熟。现在正好,在刘茂这里过了明路,就没人管得了我了。鞭子考验的是手腕跟眼力,鞭子练得好了,扔石子的准度都能大一点。

而且我发现自从我带着刘茂练武以后,表妹看我的表情就忌惮许多…怎么,难道她还担心我打她?

这也不是不可能,虽然表妹是个美人,可要是表妹太鸡毛,我不介意抽她一顿。是谁告诉我,正妻整治嬖妾是天经地义的?

当然,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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