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电子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图书!网友上传是为了宣传本书,版权归原作者。   [棋魂亮光]另一个人生   作者:水熙月   ⒈接吻的滋味   “……我们到底来干吗的?”   “来散心啊!整天闷坐着摆棋谱,尤其是在这种天气,有时候也会憋坏人的……”   炎炎夏日,书店里开放着冷气,丝丝凉意吹得人们神清气爽。墨绿色头发的少年和金色刘海的少年小声地争论着什么,不同类型却同样俊秀出色的外貌引来众多瞩目。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冷着一张脸,塔矢亮的目光掠过一栏栏排放齐整的杂志。   “别说这些扫兴的话嘛……要不,你找《围棋周刊》看看?”进藤光埋怨着,放下手里的杂志,随手又拿起另外一本。   “《围棋周刊》在棋院就可以买到。”塔矢亮冷冷的回道,突然眯起了眼,“你看的是什么?”   “喔?这个……我也不清楚,看内容应该是本八卦杂志吧。”进藤光把杂志翻回封面,“唔,是叫做……吓!”被封面上大大的男女接吻的画面震到,下意识松开了手。   塔矢亮眼疾手快地接住差点落地的杂志,放回原处,“不要损坏商品啊……下次看书时注意点。”   光的脸有点红,兴许是被亮语气中的淡淡嘲弄激怒,他不服气的把那本杂志又抽出来,“哼,又不是色情杂志,我怕什么!”   亮轻声说:“笨蛋。”   瞪眼,继续翻。还故意津津有味地念出封面标题:“藤原集团总裁夫妇感情甚笃,接近中年也仍如新婚……”   哦哦,藤原?满亲切的姓呢。   “又想起来了?”   “不行么!”   真讨厌他说话的口气。仿佛他是个成熟的大人,而自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好象,自从去年北斗杯告诉他真相后,这种趋向愈来愈明显了。   讨厌的情况。   夏天,炎热的天气,连带着人的心情也变得烦躁。   突然有些厌倦了。   “塔矢,我们回去会所下棋吧。”   接触到他似笑非笑的眼眸,仿佛在说:终于认识到你强拉我来书店是多么愚蠢的事了?   于是赌气似的转身就走,不理他。   但是光知道,他会追上来。   所以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   两个人并肩走着,出奇的沉默。   奇怪啊。   光想着,看了看亮。   忽然发觉,他的侧脸……很漂亮。   漂亮,可以用这个词吗?如果说出来,他一定又会冷冷地说:“无聊。”   可是……真的很漂亮啊。   墨绿碎发随风微微飘摇,时而露出白玉般的脸庞,薄薄的双唇凝成的冷静一如冰山。   似乎发现了塔矢亮的另一面,光不由得觉得有点儿新奇。   “你在想什么?笑得这么白痴。”   “……呃,只是在想,接吻会是什么滋味?”光心虚地找借口搪塞,于是这句话不自觉地滑了出来。   亮的神情一瞬间变得说不出的古怪,害光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他很慢很慢地开口:“要不要试试?”   “啊?”   亮的脸逼近,眼里的光芒让光本能感到危险。   “……不、不用了!”光忙不迭的后退。   亮突然笑了,棋坛贵公子式的笑,似乎还有一点点的无奈,“你以为我会亲吻一个同性吗?”   “你耍我!”光很生气地睁大眼,可恶,刚才他可是紧张得缓不过气呀!   “谁叫你是笨蛋。”他云淡风清地说,却是肯定的语气。   回到会所,照例下了一盘棋,然后复盘,再然后争吵,最后光愤而离去……   但是这一次,亮叫住了光负气的背影。   “回去时,小心一点。”   光愣了一下,显然对他这样类似叮嘱的话吃惊。   亮自己也觉得这话说来很别扭,可是心中骤然升起的不安令他无法忽视。   “知道啦。”   光最终挥挥手,大踏步走了。   夜晚的路灯冷冷清清的,仿佛在昭示某种不幸的发生。   光的心忽然狂跳起来。   刺耳的刹车声在同一时间响起。   回头,只看见耀眼的车灯和司机惊恐的表情。   猝不及防。   伴随着剧痛的,是鲜红的血色。   老套的剧情……居然因车祸而亡……   有点好笑,竟还有心思去想这些。   可是为什么,在最后一刻,我眼前浮现的是你的脸?   塔矢亮……   ⒉残酷的现实   他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   可是这样的想法在一个静谧的夜晚成为了永久的空梦。   可笑啊,他的自以为是。   死了。   那个人,死了。   进藤光死了。   那个明媚的早晨,他接到一通电话。   顺着电波传过来的悲哀声音说出那个令他晕眩的噩耗。   怎么能够相信。   那一刻他摔下电话,冲出家门。路上撞到了多少人,完全没有印象。   不顾一切地向医院跑去,只是想证明那是个无聊的笑话。   进藤光,你还活得好好的,是不是?   在医院的太平间,他见到了“进藤光”的尸体。用颤抖的手掀开白布,看到的熟悉面容仿佛一把尖刀,狠狠地剜着他的心。世界仿佛在瞬间褪色,只余黑白两色。   他们说,昨晚送到医院时就断气了。   骗人的。骗人的!   突然强烈的憎恨起进藤光的残忍。   进藤光,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抛下我一个人走了?!告诉我为什么啊!   他发疯似的大喊,拼命捶打着墙壁,直到手掌鲜血淋漓也毫无自觉。如果不是骇然的和谷伊角拉住他,他甚至会抓着那安静躺在白布上的人用力摇晃。   长久以来的相互追逐,就只落得这么个凄凉的结局?   他们安抚我,肇事司机由于刹车不灵撞上道旁路灯,也已经身亡了。   那又如何?他死了,我失去的人也唤不回。   光,再也看不到你那夏日阳光般灿烂的笑脸了吗?   光,你知道我其实很想这样直呼你的名字吗?   光,我还有好多话没对你说……   一切的一切,只因你的消逝付之东流。   云端之上。   金灿额发的少年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面前白色狩衣的绝美青年。   “所以说,我本来不该死?”   美青年含着泪连连点头,“阿光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呜呜呜~”   “哎呀,我不会怪你的……能见到佐为我已经很高兴了。”光不以为意的笑,“反正我还可以回去嘛。”   “呃……那个,阿光,我跟你说一件事,你要冷静的听完哦。”佐为咽了咽口水,宽大的衣袖半遮脸,“你是可以回去,但不是以『进藤光』的身份。”   光一僵。“什么意思?难道我要和你一样去投胎?”   这可不行……投胎转世不就意味着要舍弃过去的一切吗?   眼前划过某人的脸。怎么又想起他呀!我想回去又不是因为想见他!   摇头,甩掉这个念头。   “因为、因为你的肉体已经被撞到残疾了……所以冥君决定让你附身到另一个人身上……”佐为小心地窥着光说。   光顿时睁圆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哇哇!对不起对不起!”佐为开始第一百零八次和第一百零九次的忏悔。   看着蹲到地上化为包子的佐为,光无奈地吐出一口气,“算了。总比没有的好。”   想起以前佐为没有实体的跟着他飘来飘去,那种悲哀,他现在终于理解了。   “……真的可以吗?”佐为好内疚的问。   光笑着点头。   佐为犹豫了一下,“那,现在就送你去吧。”   “啊?这么快?!”   “嗯……”佐为脸上满是伤感,他也不想那么快和光分开啊。“错过了时辰就来不及了。”   临别前,光说:“佐为,下一世一定要来找我啊。”   “我会的。”下一世,我一定会出生在离你最近的地方。   思想仿佛从深沉的黑暗中醒来,缓缓睁开眼睛,一张大大的脸直接冲击着视网膜。   “小光!太好了,小光终于醒了!”   他被一个激动万分的女人搂进怀里。   意识还有些朦胧,只是想到:换了个身体我还是叫光啊……这样也好,省得听着不习惯……   正想着,又听到一个同样激动的男声:“醒来就好啊,我的好女儿!”   什么……女、儿?!   本来浑身无力的光猛然推开紧抱自己的女人,转头向那个被他的粗鲁动作吓得一愣一愣的男人叫:“你叫谁‘女儿’?!”   “叫你啊……”男人呆呆地回答。   得到这个答案,光连忙低头,摸摸自己的身体——没有喉结……却有胸部……   于是刚苏醒的进藤光,很不争气的,再次昏过去。   附:遗漏的某一段,即事情的来龙去脉——   佐为离开光后去冥府投胎,却因为他是千年鬼魂的关系,冥君一时间没法给他安排,所以佐为就滞留在冥府。又因为闲极无聊,他好心帮冥君整理档案……最后,引发了光被列入死亡名单的错误。(佐为泣:人家真的是好心嘛……我记得明明把阿光的档案放在右边……   冥君:右边放的就是将死之人!说,你还弄错了多少个人?!   佐为:~>_<~……)   ⒊失忆   第二次苏醒的光,不得不悲哀地接受自己变成女孩的残酷现实。   佐为,我不会怪你的……真的真的不会怪你的……   话虽如此,但是如果佐为出现在他眼前,他难保不会扑上去掐他的脖子。   诶诶诶,现在的他,不,应该叫她,是藤原集团总裁的独生女。   三天前因从树上摔下来而陷入昏迷,估计那时侯就……死了吧?   然后,光就附身到这具无主的身体上了。   现任父亲,藤原光。   现任母亲,伊藤夜。   现任身体,藤原光夜。   ……这对父母为女儿取名的方法还真俗气。   说起来,她和这家人还满有缘的,那天看的杂志是不是暗示了这种结果?   由于变成女孩的打击太大,光足足浑噩了两天才想起她心爱的围棋。   这还得感谢她的现任老爸。   藤原光工作之余,是个不折不扣的棋迷。   不过,也只是一个棋迷。他下的棋,只能用一个字形容——烂。(唔,有些人就是没有天分,怎么下都不长进。)   可惜他没有认识到自己的没天分,还买了副棋盘,一有空就拖着周围的人下棋。但是身为棋迷的女儿,藤原光夜显然没有遗传到父亲对围棋的热情,对围棋总是兴趣缺缺的样子。   所以那天藤原爸爸拿出棋盘来,瞥见两天前清醒、自称摔掉了记忆的女儿“虎视耽耽”的看着他时,着实吓了一大跳。   “爸爸!我也要下棋!”   等到再听到这句话时,藤原爸的下巴当场脱臼。   “小光,你不是从来不碰棋子的吗?”藤原妈妈疑惑。   藤原爸心说:岂止是不碰,简直是厌恶!   光下意识就答:“怎么可能!我最喜欢下棋了!”   说完之后看见两个人一脸怪异,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虽然我失去了记忆,但是我觉得我一定是喜欢围棋的!”不管,一口咬定失忆就对了!多亏了和佐为在一起时练出的厚脸皮,让光在重生后面对陌生的环境可以流畅的撒谎也不脸红。   藤原爸盯着光看了半晌,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我就知道女儿是喜欢围棋的,只不过害羞没有说出来而已!”然后感动的握住光的手,“小夜,你肯承认真是太好了!从今以后,让我们共同迈向围棋的高尚领域吧!”   -_-|||……光一直对这个新爸爸感冒,原因之一当然是因为他总叫她“小夜”,让她听着好不习惯;原因之二就是……他有某种程度的变态!!   正想着,只见藤原妈一脚把只差没痛哭流涕的藤原爸踢开了。   “小光,有没有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再去医院检查一下?”   无语……看来这身体的原主很讨厌围棋……   “妈妈,我没事。”   “真的没事?”   “真的真的没事。”   “真的真的真的没事?”   “……”   “你不要一直拿蠢问题烦女儿啦!她不是好端端的在这里吗!”爸爸觉得自己好象被忽略了,训完妈妈,脸色一改,垂涎地转向光,“呐,小夜,我们这就来下棋吧!”哦耶!自从女儿从树上摔下来他已经五天没下棋了,现在终于可以过过瘾了!而且对手是宝贝女儿,呵呵……   他笑得很猥亵诶……光开始强烈怀疑,这个中年男人不是想下棋而是动的其他歪念……   棋局开始的三十分钟后——   藤原爸面色难看地看着光又提走一子……郁闷。   他讨好地笑:“小夜第一次和爸爸对局,就手下留情吧……”   光暗暗叫苦:我已经很努力放水了,但是面对这么臭的棋艺连放水都是个艰巨的任务……   “啊……我认输了!”藤原爸在举棋不定二十分钟后终于丢下手里拈着的棋子,皱着脸说,“没想到小夜的棋力那么强……小夜啊,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学棋的?练到了这种地步你爸我居然从来不知道!”   光正要脱口说“十二岁就开始了”,忽然又听藤原爸自顾自的说下去:“……啊,我怎么忘了你失忆了,你现在也不记得了吧。”   好险好险!光连忙点头,低下头整理盘面,似乎想借此掩饰什么。也因此,他错过了藤原夫妻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的情景。   ⒋妈妈的忧心·女儿的决心   夜深人静。   光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今天下的几盘棋虽然胜之不武,却勾起了他的思念之情。   爸爸妈妈、爷爷、塔矢亮、和谷、伊角、本田、越智、小宫、社……大家都怎么样了呢?都在做什么?有没有想他?……   缩在被子里,光在重回人世后第一次升起了哭泣的冲动。   “小光,睡了吗?”   房门被打开,传来轻轻的询问。   是现任妈妈!   光赶紧擦擦眼角,本来想装作睡着的,但她这一下动作出卖了她失眠的事实。   “咔嚓”一声,房内顿时光芒大盛。   伊藤夜开了灯,走到光的床边,掀开光蒙头的被子柔声道:“睡不着对吧?妈妈也睡不着呢……趁这个机会,我们母女俩来聊聊天吧。”   温柔的语调,让光心上一暖。这个妈妈虽然有时侯和现任爸爸一样怪异,却比他值得信任。   “失去记忆很痛苦吧?看你,躲在被子里哭……要哭就该准备好面纸,大声的痛快的哭出来!来吧,妈妈已经做好洗衣服的准备了!”说完张开双臂,脸上写着“扑进妈妈的怀抱吧!衣服可以免费做你的面纸!”   光一时啼笑皆非,但是伊藤夜这一夸张的举动确实让他的心境开朗了不少。   见光嘴角露出微微笑意,伊藤夜也有几分得意地笑起来:“小光终于笑了。”然后叹气,“你醒来这几天郁郁寡欢的,我和你爸都很担心呢。唉,你那天难得活泼去爬树,我和你爸都是高兴的,可是没想到悲剧发生了……你知道吗,你就那样躺在地上,流了好多血,我看到时心脏都停跳了!幸好你活过来了,要不我们都要悔恨死了,竟然你出事了那么久才发现!”   “……”她的眼里有泪花在滚动,光伸出手去,但又垂了下来,心里有点酸楚:她不知道,她心爱女儿的身体已被另一个灵魂取代了……   “虽然你这一摔摔掉了记忆,连基本的礼仪、学识也忘掉了,不过有爸妈的帮助你很快会想起来的……”怕光伤心,伊藤夜快速的补上一句,“嗯,只要你平安,我们也不强求了。”   光不自然的避开她怜爱的目光。   女儿好奇怪。伊藤夜把光的神情尽收眼底,表面上却笑眯眯地拉着光的手说:“为了帮你恢复记忆,妈妈再来讲点你小时侯的事吧……你六岁时开始学琴,老师总是对你赞不绝口……”   “嗯……”   光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心神不知漂移到哪去了。   伊藤夜见状便听下了说话,静静的陪着她。渐渐的,心思也飘远了……   她的女儿,从来都不是需要人操心的孩子。   灵秀聪慧,几乎任何东西都是一学就会,是当之无愧的“天才”——她一直认为,这样的孩子,是上天赐予他们夫妻的珍宝。   也因为天生的高智商,小光夜从小就表现出超龄的成熟冷静,而这令人人称羡的表现却令伊藤夜和丈夫忧心……光夜与同年的孩子,总显得格格不入,再加上成天排得满满的功课,因此竟没有一个亲近的童年玩伴,也失去了真正意义上的童真童趣。   他们也曾劝她多去接触外面的世界,然而她一句“我喜欢学习”便轻轻打发了。光夜太聪明,她知道身为大企业的独生女,更是不能松懈,她说:我不做千金小姐。   听到这句话时,伊藤夜只觉得心疼。但是,她除了给予女儿物质的需要,无法做得更多。   时光飞逝,粉雕玉砌的小女娃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光夜十四岁了。   如果不是那天,在街上遇见那个少女,或许他们会一直居住在国外,光夜也不会发生生命危险。   ——亲爱的夫人,您很快会永远失去您的女儿。   名为“雪罗”的预言师少女扬着诡魅的笑,如是说道。   她不应该相信一个陌生少女的话的。但是当她回到家看见女儿,仿佛也同时看到了笼罩在女儿头上的死亡阴影。那个少女没有说过一个死字,可她真切的感受到了氤氲在预言后的含义。   于是伊藤夜找了个蹩脚的理由要求全家搬回日本。丈夫和女儿没有异议,所以一切就变得顺理成章了。回日本一个月左右,没有任何异状,她渐渐松懈下来,因此那天女儿忽然想爬上树去看风景,她含笑同意。然后……那个血红的可怕场景……   ……天可怜见,没有夺去女儿的生命——只取走了记忆。   可是又隐约觉得不对。醒来的女儿,神思时常恍惚,表情却丰富得多了——这点她倒是乐见的……而举止动作用语,变得十分男孩子气,甚至比之从前,“粗鲁”得多……用餐仪态什么的,全忘了。   还有就是她的学识……且不说弹钢琴、工商管理基础知识、理论心理学等等,居然连英文也不会讲了——我们在国外住了那么多年啊!   语言这种东西,也是会随记忆丢失的吗?   光夜,我的女儿,你也忘得太彻底了吧!这个样子、这个样子——   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伊藤夜想起白天和丈夫下棋时女儿那肃穆的神情,不禁打了个寒战。她曾多次见过女儿那个神情,但是决不是在下棋的时候!据丈夫所诉,光夜的棋力应该是很强的,必定是学了三五年了……围棋,光夜居然在我们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学了围棋?!   她阻止自己再想下去。她居然在怀疑自己的女儿!……可是,可是,女儿这些天太奇怪了……   “……妈妈!妈妈!”   伊藤夜乍然惊醒,“……小光,什么事?”   “不,只是看妈妈刚才的表情很可怕……”光说。   不过心里想的是另一回事:我居然可以那么自然的叫她妈妈了……   “呜~小光真好……”伊藤夜觉得刚才怀疑的自己实在太卑鄙了,这么贴心的女儿怎么会是另一个人!   光有点尴尬地抓头,这个妈妈和以前的妈妈不同,动不动就哭,真是柔弱啊!她最不懂应付这种人了。   “嗯,妈妈……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光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看着伊藤夜,认真的说:“我打算,去考职业棋士。”   伊藤夜的心猛然一纠!   四目相对的刹那,她看见了女儿那双琥珀色眼睛下属于另一个灵魂的坚毅。   ⒌谁?   “你……你说什么?”   伊藤夜觉得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有一股恐惧在升腾。   光也觉察出妈妈语调的异常,但她很自然的将之归结于妈妈听到那个决心受到的震撼之故。   “我说,我要考职业棋士。”光重复道,一字一字的。   伊藤夜仿佛听到心中某一处传来的碎裂声。在看清女儿眼里无庸置疑的热切和渴望后,她无法分辨此时膨胀起来的情感。是悲哀?是愤怒?抑或绝望?   这个女儿,她不认识。   定了定神,光低下头去,或许是怕对上伊藤夜那双不敢置信的眼时,会心虚得无法完整说出理由。“我想过了……妈妈你不是说我已经考取了哈佛的博士学位吗?这样的话,以我的水平应该是不用上学了。与其像现在整天闲在家里,不如去考个棋士……爸爸今天也说了,我的棋力,要考上不难……”   到了最后一句,说得比蚊蚋还小声。光知道一个从不碰棋子的人突然拥有职业水准的棋艺,并提出去考职业棋士很令人生疑,但是话已出口。   藏在背后的手捏了起来,手心全是汗。   无论如何,我要重回那个黑白子交错的世界!我的梦想还在那里!   房间里一片死寂,光忍不住抬眼,发现伊藤夜眼望着她,却又好象不是望着她,那模样,竟是痴了。   “妈妈?”光第一次真心的使用这个称呼。伊藤夜脸色灰白,实在让她害怕,也担心。   伊藤夜涣散的瞳孔终于有了焦点,她深深地看了光一眼,只说“你好好睡吧”便起身走了。   她还没有给出我意见啊!光大急,刚要叫她,忽见她在门口处停下来,背对光说:“要考棋士的事,我先跟你爸爸商量一下。”   光有些怔住,她的声音,怎么听来……含着无限凄凉?   真是烦!这日子过的好累!时刻提心吊胆着被拆穿的后果,他进藤光何时变得这么胆小了!   拉上被子重新躺下,思绪万千,竟是彻夜无眠。   第二天一大早,藤原一家三口开了个家庭会议。   藤原光眼睛下有着浓重的黑影,脸上是掩不去的疲惫,似乎为某件事烦恼了一整晚。   伊藤夜则是眼眶红肿,面色憔悴,整个人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很多。   光闷不吭声地吃着早餐,时不时抬头偷看父母两眼,心里直犯嘀咕:不就是我要考个棋士吗,怎么好象世界末日似的……话说回来我不也没睡好吗,算扯平了吧,没什么好内疚的。   “……小夜,”藤原光一只手撑着额头,用很沉重的口气问,“你确定,要考职业棋士?”   光心中“咯噔”一下,连忙正襟危坐,“我确定!”奇怪啊,他不是标准棋迷吗,昨天也很高兴我会下棋,怎么我要去考职业棋士他反倒一脸不赞同?   “好。既然你决心坚定,我也不阻拦,”藤原光突然板起脸严肃道,“但是你要知道,女职业棋士的道路不好走,每一步都要比男性艰难万分……这样,你还要去吗?”   光心下一凛,她的确想过这样的情况,而且她要面对的更多,那就是看到许多同期的棋手已经走到了她前面,她是否能保持平常心下棋。一切都要重新再来,必须重新积累成绩,重新追赶那个人……   但是她还是无畏的直视父亲,郑重地说:“我要去!”   藤原光长长吐出一口气,看看身边的妻子眼眶已再度泛红,伸手把她揽过来,轻道:“说点什么吧,夜夜。”   “随她去吧……”伊藤夜埋首到丈夫怀里,没有看女儿。   藤原光说:“那我明天就去帮你报名,你做好准备,下个月就是职业考预选了。”   光本来想说职业考在夏天就考完了,忽然想起上次和谷提过考试已经推迟到秋末了,当下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看伊藤夜颤抖的肩膀,好似在哭,光有些于心不忍。   “你可以回去休息了。”藤原光略嫌冰冷的话堵上了光安慰伊藤夜的可能性。   光恍惚的朝房间走去,想不通昨天温情脉脉的家庭一下子变得疏离冷漠的原因。   在房间的大床里躺了一会儿,觉得这种抑郁的心情实在太讨厌,索性坐起来,在身后的书架里随手抽了一本书。翻开来看,居然是英版原文书。   “藤原光夜的房间里只有这种书了吗?”光忿忿地想起自己第一天来时就翻过这些书了,除了原文书,还有《量子理论学》,《变态心理学》……真不明白一个十四岁的女孩为什么喜欢看这些高深艰涩的书!   百般无聊的乱翻着手上的书,发现眼前所见的排列整齐的英文单字仿佛拥有自我意识般,跳跃进她脑海,在脑中自动化成它们的真实含义。   居然……居然,看得懂!   来不及惊诧这个不可思议的事实,寒意便直袭心头。   为什么我看得懂?!   看得懂的,应该是藤原光夜!   不该是我!不该是进藤光!   厚重的原文书被视为洪水猛兽,光想也不想的一把甩开。   书本砸在木制地板上,发出钝重的响声。   我是谁?   我是进藤光!   是进藤光!   我的英语水平仅限于国中!   可是我竟然看得懂她的书!   矛盾的心情无异于车祸的痛楚,更多的是煎熬。   心乱,如麻。   去看看以前的家!看看进藤光曾经存在的证明!去吧!   心中有一个声音在怂恿。   闭了闭眼,她决定屈从自己的心。   意外的顺利。   光这么想的同时,已经站在了“进藤家”的门口。   当她打开房门,发现藤原父母不在时,留了一张纸条便溜出了家门,凭着车站的标识搭上电车回到了以前的家。   看着熟悉的家,光心里一阵激动,手指刚要按下门铃,突然又定住了。   现在的我他们一定认不出来的,而且借尸还魂这种事一般人都不会相信,更何况……离我死去已经过了大半年,他们未必会想我……   正犹豫着,后面传来一个熟悉亲切的声音。   “你找谁?”   她一惊回头,只见一个清瘦的妇人,手上提着包,像是外出归来。   泪水夺眶而出。   她忍不住喊道:“妈妈!”   “啊?”美津子困惑的看着光。   那是一种看陌生人的眼光。光只觉得一盆冷水浇下,顿时从头到脚凉了大半。   摇着头,后退几步,她终于转身跑了。   一路狂奔,泪水纷纷洒下,不知是哭母亲的陌生眼神还是哭自己的懦弱胆怯。   已经看不到那个家了,也跑不动了,光停下来,气喘吁吁。   茫然的抬眼打量四周,这是哪里?好眼熟啊。   墨绿色的头发撞进视线。   塔矢亮!   这里是车站前的围棋会所!   好象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心脏,在有意识之前,声音自动叫了出来:“塔矢亮!”   那个修长的背影停了下来。   慢慢的转过身。   无波无澜的眸子定在光身上,“你叫我?”   这个眼神!虽然刚才已在母亲脸上看见过,但是塔矢亮的眼神更令光感到悲哀。   大大的吸了一口气,平息心中的绞痛,她漾开笑脸:“塔矢亮,和我下一局吧!”   看着她,亮在夜色下的眼睛显得幽暗。最后,他淡淡地说:   “好。”   番外 你离开的日子   以市河小姐的角度写的“进藤光死去”的一段时间   “小亮老师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又听到有熟客这样问。这真是个难解的问题。   唉,小亮,有多久没见到你了?   市河小姐的目光又一次转向会所正中的位子。那是会所里光线最好的地方。   曾经为那两个孩子保留的专属座位现在空荡荡的,只是这样看着也会觉得刺眼的痛。   是习惯了吧。那两个孩子为一句话说了几遍这种小事争得面红耳赤的情景,每每看到都忍不住会心微笑,甚至有他们会就此相伴到天荒地老的错觉。   不仅仅是错觉呢。心里真的有一种想法,想着小亮将来的伴侣,即使前额晃悠着两抹金色也不足为奇。那时还为自己这种想法偷笑,但是现在,那样洋溢着幸福的想象实在是天大的讽刺。   再也不能见到那张焕发活力的阳光笑脸了。   想起那个昭示不幸的夜晚,小亮迟疑的呼唤,进藤讶异的回眸,一切仿若昨日。以为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却不料进藤那一去,成为永别。   人死灯灭,一切成空。   报纸和杂志大篇幅的报导不过是一再地重复事实,但是除了对棋坛新星陨落的震惊惋惜,竟也无法说得更多。   迟了两天收到消息的她终于知道小亮不来会所的原因,连忙赶到独居的小亮家。却看到小亮大叫着“为什么”猛然掀翻棋盘,黑色和白色的棋子四下迸溅,跌落在地板上发出冷然金玉之声,一声声仿佛敲击在她心上,令她动弹不得。   从没见过小亮如此激烈的举动,如此阴鸷的表情。她走上前,说着自己都听不到的安慰:“不要再想了……”突然瞥见他握紧的手缠着纱布,点点怵目惊心的鲜红透过层层白纱渗出来。“小亮,你的手怎么了?!难道就是这样你才跟棋院请了一个月假吗?”   他甩开她伸过来的手,力气大得让她差点跌倒在地。   “对不起,市河小姐,我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平静的语调下掩藏的是可以使一切为之冻结的寒彻,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出了小亮的家门。   再一次见到小亮是在会所。那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事了。   他对她说:“市河小姐,上一次,我很抱歉。”温和的话语听不出失去挚友的悲怆,可她却觉得他是把所有真实的情绪敛在温和的假面之后,变得那么陌生和遥远。   她勉强微笑:“哦,没关系,我可以理解,因为进藤他……”声音猛然哽住。这样一说,不是正好触到了他的痛处吗!市河懊悔不已。   亮只是抱以一笑,眼睛略过她,越过会所里因他到来而安静的人们,最后目光落在那个熟悉的位置上。   “还在啊……”近乎梦呓地低语,亮的眼里添了别样的神采,举步走去。   市河心中被不安填满,眼睁睁的看着亮在那个空位上坐下了。他没有摆棋谱,没有动棋子,只是安静地坐着,看着棋盘。   在看到北岛先生向亮提出下指导棋的要求被拒后,市河突然明白过来——   小亮来这里不是下棋,而是为了缅怀他和进藤共有的回忆!   她心惊地盯着亮。   灯光在他眼角眉梢划下浅浅的黑影,隐隐显出疲惫,瘦削的身体单薄得似乎随时会消失。   她不由得奔过去,急急地叫了一声:“小亮!”   “什么事?”亮抬起头,微笑着。   “我以为,”细细打量着亮俊秀的容颜,市河窘然道,“我以为你在哭。”   亮按了按眼角,垂下眼帘笑了笑:“哭?我哭什么?……只不过死了一个人……我有什么好哭的?……市河小姐,还是要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哦。”最后一句怎么听都像在转移话题,市河艰难地挤出笑容,“嗯,那个,手伤,好了么?”话一出口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也不想想他是为什么受的伤!   “已经没大碍了。”亮不以为意的说,摊开手掌,修长洁白的手指仿佛晕发着微光。“只是小伤而已,很快就好的。”唇边勾起的笑,似冷冷的自嘲。   市河看得心痛,绞尽脑汁想说点什么,却是亮先开了口:“市河小姐,近期内我可能不会来了。”   “为什么?”她有点不明所以地问。   “呆在这里,会触景伤情。”亮淡淡地回答,起身离去。   市河站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突听有人说:“小亮那个模样真叫人不忍心啊,失去对手的打击对他这么大吗?”   她立马一个杀人眼光丢过去,吓得那人不敢再说一个字。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愤怒起来,只是觉得,进藤对小亮而言,不止是“对手”那么简单,应该还有着更加刻骨铭心的意义。   思绪再度转回来,距离小亮上次来会所已有四个月了,难道他再也不来了吗?   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门外,惊讶地看见亮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一个看不清面孔的少女。   会所里顿时一阵骚动。   他向市河微笑,并说:“市河小姐,借一下里面的位子。”   ——————————————————————————————————   请看[作者有话说]   ⒍回归   为什么会答应和她下棋呢……   为那双神似的眼睛?为那个相似的笑容?   呵,太蠢了。塔矢亮,你居然在一个陌生女孩身上捕捉那个人的影子——因为这些日子,下棋以外的时间,都是在想他吧?这就是想太多的下场……   已经过去半年了,时间越是流逝,那个人的影象越是清晰。思念简直就像生了根,稍有不慎,便疯狂地成长起来,铺天盖地遮蔽让他看不清外面的世界。竟然在那个人死后才真正了解自己对他的眷恋之深,其实自己也是个笨蛋呢。   可是再怎么想也没用了,他,毕竟已死了。   然后呢?   进藤光死了,塔矢亮却还要继续下棋的。   “啪!”   棋子拍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秀策的小角?   亮微一沉吟便轻拈棋子落下。对方却好象迫不及待,在他落子后马上又下一子,五之五。   淡淡一眼扫过去,发现她也望着他,目光中浓浓的挑衅和不服输,再一细看有一丝顽皮,竟是进藤光的神韵。他的手不由一颤,下子的动作滞住。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凌厉。   我不管你是谁,是怎么认识我的,但是,棋盘上的争斗我决不手下留情!   “……加上贴目我赢一目半。”亮声音平稳地说。周围一片嘈杂,大抵是“她居然能和小亮战到这个地步,不简单”、“果然还是小亮老师技高一筹啊”云云。   “为什么我总是输给你……”光不满地嘟囔。   亮听在耳里,眼中闪过一道精芒,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地问:“要复盘吗?”   “呃……不用了……你,你有没有什么话要问我?”快问吧!问我的棋风为什么和“进藤光”一样,问我和他是什么关系……这样我才能把一切告诉你啊!光自己也不知基于什么理由,十分希望塔矢亮能透过他下的棋认出他来。   亮不疾不徐道:“你下得很好,有职业棋士的水准,不过你不是职业棋士吧?因为我没见过你。你的棋下得那么好,如果你愿意,一定可以通过考试成为职业棋士……你若进入棋坛,必定会引起关注……”   “我不是要听这个!”光听他说了半天没说到重点,连忙打断他的话。   “那你想听什么?说吧。”亮的眼睛一霎也不霎地盯着她。   光一时语塞,想了想,还真不知道说什么。   “你不觉得我的棋风很眼熟吗?”——刻意为之的痕迹太重。   “你认不出我吗?”——这是别后重逢的情侣的台词。   “其实我就是进藤光!”——太直白,会信才怪。   “……”   光真是又气又急又恼,满心忿然最后只化为一声大叫:“塔矢亮你这个大笨蛋!我要回家了!”   看戏的人们俱是一呆,一方面没见过哪个女孩会这么没形象的大叫,一方面是觉得她这个退场模式……貌似曾经在眼前演练过无数次的熟悉……   “等一下。”亮拿起搁置一边的外套,神色如常地对光道:“我送你回家。”   顿时,在场所有人,包括光,都听到了自己下巴落地的声音。   塔矢亮你这个大笨蛋!   光在心里第N次大骂道。   如果你有什么话想问,当面问就好了,何必……何必……   记得离开会所前,塔矢亮轻轻一句“她一个女孩子走夜路会有危险”成功堵上众人的闲言碎语,却招致更多暧昧的眼神。然后在门口,市河小姐捂嘴笑:“小亮也到了这个年纪呢~”   光虽然迟钝但不代表她真如塔矢所说的笨,她要不明白他们在含沙射影什么她就不叫进藤光!(……光忘了现下的确不叫进藤光……)塔矢亮,这都是你害的,你要没认出我来我就跟你没完!   说到塔矢……这家伙怎么那么沉默呢……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难道他真的看上现在这个“我”,打算追求我才要送我回家?思及这个可能,心里某个地方突然泛起酸酸的感觉。哼,好你个塔矢亮,我受苦受难烦恼的不得了的时候,你居然想着追求女孩子!   一个人一旦想歪了,若无人去纠正,那人便会越想越歪。光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她一边在心里骂着塔矢,一边加快脚步,暗道:你喜欢这个身体,我就偏不让你靠近!   她身后的亮有些纳闷,不过仍是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盯着她的背影沉默地思考着。   光突然停了下来。   路灯冷冷清清的,不知怎的,光的心突突的跳起来。   和那晚……一样的……静谧……月光也亮得可怕……   好象有什么在看不见的地方酝酿……   受不了了!   光刷的一声回过头,“塔矢,你一直盯着我看又不说话很恐怖耶!老实告诉你,其实我……”   这一回头正巧与亮四目相对,不知是否灯光的反射,他的眼睛亮亮的,令她呼吸一窒。   “进藤光。”   没有抑扬顿挫的语调准确无误的唤出她过去的名字,亮深深的凝视光张口结舌的模样。   “你、你早就认出我了!”直到对方脸上慢慢浮现笑意,光才恍然大悟地叫起来,带着几分气恼,“臭塔矢!你戏弄我是不是?说,你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对局到一半就认出了……当时还不敢确定……”他熟悉光的棋风,甚至比光自己还熟悉,从那些纵横交错的黑白里清晰的捕捉到了光的气息,却不敢确定,害怕这样貌有五分相似的女孩只是他的妄想,而真正的光已如他的眼睛所见成灰入土。   “那你现在怎么敢确定了?”光大为不平,塔矢亮你如果不这么闷骚直接问,我也不会想一堆有的没的了!   这灵活生动的表情,大大咧咧的口气,清澈纯净的眼睛,除了你还会有谁?嘴上却说:“只有你才会这么笨。”   光脸上红扑扑的,那是气的,“混蛋塔矢!”   “进藤光。”亮唤道,微微一笑。这一刻,得到确信的欣喜是真正跳脱了内心的狭小范围,展现在脸上,一时间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在发光。   光不禁看得呆了,以至于被某人紧紧抱住时忘记反抗。   “太好了,你回来了……”   ⒎心动、动心   “干、干什么……”   光被亮搂得喘不过气,第一次真正认识到男与女之间的力量差异,无论怎样挣扎都不能撼动他一丝一毫。亮的心里积蓄了太多情感,此时此刻像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出,竟也不顾光的意愿死死抱着她,像要把她揉进身体里,再也不分开。   他的气息热热的,拂动她的发丝,光陷落在他怀里,大为羞窘,心跳也难以置信的急促,一种异样的情愫在胸中滋生,她挣扎得更厉害了,只想尽快摆脱这陌生的感觉。   “放开……我、我快不能呼吸了……”光这一声总算传入亮的耳里,他发热的头脑冷静了几分,手劲也不自觉地减小了。感觉他放松了力道,光趁势手忙脚乱地推开他,几步跳到安全范围,脸上烫得可以蒸鸡蛋了。   亮的怀里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让他产生把她扯回怀抱的冲动,但是回笼的理智不允许,当下只得做了个深呼吸,平息体内的骚动。心中苦笑,一碰上进藤光,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啊。   一时间,僵持的沉默蔓延。   还是光先打破了尴尬。   “你是哪根神经搭错线了,你……我……我们两个男孩子,抱在一起很奇怪的知不知道!”等等,貌似自己现在不是男的……“就算是女孩也不该抱得那么紧啊!”顿住,这话好象有语病……“总之、不要随随便便抱住我!”   亮莞尔道:“那我说一声就可以抱了?”说着向她走近一步。光大惊失色,忙倒退几步,“就算说过了也不能抱!”话一出口便觉不对,想改口又怕再说错话,只能心中暗骂:都怪塔矢奇奇怪怪的,害我也变得奇怪了!   她恼怒的模样与以前的进藤光简直如出一辙,只是颊上的两抹嫣红增添了几分娇艳,那是进藤光没有的风情。想起手掌上还残留着刚才拥抱的温软触感,亮心中一动,有个念头一闪而逝,令他愉悦的笑开来。   光与亮相交数年,却很少见他笑得这么纯粹,怔了一下后,敏感地发现好象有什么东西悄悄改变了……   “……抱歉,我刚才太激动了。”亮的声音有些喑哑,“知道你还活着,我很高兴。”   光没想到他如此坦白,不过心里受用得很,于是大度地说:“没关系……嘿,没想到你这么挂念我啊。”后一句话是开玩笑的口吻,可是说的同时心中也有一丝甜意——当然她本人没觉察到。   “没有了你,我再到哪去找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啊。”   对手……?   “只是……对手吗?”光不自觉地喃喃道,眼睛看向地面。   光本来也是将亮当成一辈子的对手,但是历经生死和种种波折后——尤其是刚才那个拥抱——心中起了微妙的变化,听了亮的话竟觉得十分不舒服。   突然冰冷的脸上一阵温热的抚触,光一惊抬眼,原来是塔矢亮以指腹摩挲她的脸,那双美丽的眼眸注视着她有些慌乱的表情,略带笑意,还有些暧昧难明的感情,光顿觉呼吸困难,他什么时候靠得那么近了?   “告诉我,你是怎么回来的。”好似哄诱的话语低低的,听得光一阵迷乱。回过神来,稍微挪了挪身体,与他拉开距离,并把头转到一边,不敢正视他俊美的脸。这样一来虽然心跳仍激烈,但已能好好说话了。   “是佐为他……”   “因此你就这样变成了女孩?”   静静地听完了光的叙述,亮冒出这一句。光听出其中的嘲弄,恨恨地瞪他一眼,赌气道:“是啊!我就是这么倒霉,永远都赶不上你了!”   “你不必妄自菲薄。”亮淡然道,“即使你成了女棋士,我对你的评价也不会降低。”   光自知刚才只是无理取闹,所以抿了唇不再说话。   亮暗暗叹气,又说:“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我该如何称呼你呢,进藤?”   光想也不想便说:“那就叫我光吧,听着顺耳。”瞥见亮笑吟吟地看她,忽然觉得自己像自动跳入猎人陷阱的狐狸。光压下心中的猜疑,只是叫个名字,没什么了不起吧?   “好,光。”亮从善如流地当即改口,“那你也要叫我亮,不然会很奇怪。”   “……好吧。”光答应得有些勉强,心想突然叫那么亲密怪不好意思的……   “那现在就叫一声来听听。”   “咦……哦,好吧……那个,塔矢……不,亮……”   啧,他摆那么严肃认真的神情干吗?吓得她说话都结巴了。   “再叫一遍。”   “……亮。”这回顺畅多了。   亮满意地笑笑,光则望着这个笑出神。   太太太奇怪了!!!光敢打赌,和亮认识的五年中,他笑的次数全加起来都没今天多!   光正百思不得其解,亮说:“你家究竟在哪?”   诶?光环顾四周,不确定的说:“好象是这附近吧?”   亮又笑了,“或许我们是邻居呢。”   “什么?!”   “你出来时不觉得这条路很眼熟吗?”亮气闲神定,带着光又拐了一个弯,“两年前你到我家住过一段时间,我还以为你记得路……没错,我家就在这里。”   光吃惊地指着旁边的一栋房子,“那是我家!”居然有这种巧合!   “那对藤原夫妇两个月前搬来时跟我打过招呼……”他还收了他们送给邻居的小礼物呢,“没想到你会变成他们的女儿。”   中国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好象是……   近水楼台先得月。   我的光,这一切都是天注定的啊。   光傻了半天,亮见状好笑道:“你不回家了?”光如梦初醒,“我当然要回家……亮,既然我们家住得近,我可不可以常来找你下棋?”   “当然可以。”亮沉吟了一下,“不过,明天还是我去你家吧。”想起光提到藤原父母的表现奇怪,他总觉得放心不下。   光倒不会多疑,只想着这和她到他家有什么分别,于是点点头道:“好。那,再见了。”   「再见」二字说出来,竟有依依不舍的感觉。   亮深邃的眸中闪过一道光芒,最后却只温言道:“再见。”   ⒏贵客临门~   藤原光把手上的报纸翻到财经版,悠闲地啜了口茶,茶香袅袅,他不禁感叹道:   “美好的一天啊。”   唉,不管有什么悲痛的事,既然无论如何也无法挽回,那便是过去了。   人生,就是如此啊……   门铃声响起,打断他的哲理性感叹。   大清早的,谁跑来扰人清梦啊?   想想还在睡的老婆孩子,藤原光重重的磕下茶杯走向门口,来造访的这位客人,你最好给我有个完美的理由!   开门之前下意识地往门上猫眼凑去……   “喝!”   看清了访客的庐山真面目,藤原光惊得连连倒退三大步。   “大光,是谁来了?”伊藤夜不知何时出了卧室,奇怪地看着脸色大变的丈夫。(小光插花:据说她原来是叫爸爸小光的,但是自从小光出生后就改口叫爸爸大光了~听起来好诡异~)   藤原光激动得不能自已,简直都要大跳迎宾舞了,“贵客,贵客啊!”   “到底谁啊?”   “我们的邻居!”   “哦……那个,塔矢棋士?”   也难怪藤原光激动了,自从得知仰慕已久的少年棋士塔矢亮就住在隔壁,他就一直想找机会向塔矢亮讨教一番,可是刚搬回日本的两个月必须把事业重心转回国内,因此工作繁忙抽不出时间来。好不容易清闲了点,又发生女儿坠树的事故,他担心得不得了,哪里还想得起下棋?   距离上次与塔矢棋士见面已有两个多月了,唉,与君一别,相逢时已是物是人非……   “你还不去开门,呆在那儿发什么春秋大梦?”伊藤夜纤纤玉指一推兀自装深沉的藤原光脑门,“你不开我开,让客人一直待在外面可不好。”   她对这个塔矢亮除了“美少年”的第一印象并无他感,只是有个身为棋迷的丈夫偶尔在她耳边吹嘘这少年多么多么厉害……既然塔矢亮在围棋界如此有名,想必女儿也知道吧?……想到女儿,不由一阵黯然。但便有千般无奈,万般哀伤,也只能沉在心底了。   转动门把,突然一只手横过来,阻止了她的动作。   伊藤夜不解的看着丈夫,他对她笑:“还是把这个迎接贵客的神圣任务让给我吧~~”   不就一棋士,她稀罕么?好气又好笑的退开去,伊藤夜对自己这孩子心性的丈夫甚是无奈。罢了,还是去叫女儿起来吃早餐吧。   藤原光清了清嗓子,面色一整,换上正经得二五八万的表情,缓缓的,缓缓的,打开了门。   门外,亮的表情比翻书还快,一脸沉思在门开启的瞬间便转成礼仪用微笑,“您好。冒昧来访……”   “原来是塔矢棋士啊……”藤原光故作惊讶,然后好客的说,“请进请进!”   随着藤原光走进屋里,正好看见被不依不饶的伊藤夜拉出房间的光。   “睡睡睡!你想睡一整天啊!”   “再睡一会儿就好了……别、别拉我啊……”   藤原光颇为尴尬的看着眼前上演的拉锯战:只见头发蓬松睡眼忪惺的女儿半个身子被拖出房外,可以想象她的两条腿还死死扒着地板不愿出来;而罪魁祸首就是她那狠心的母亲伊藤夜,坚持贯彻把赖床的女儿拖出房间的方针。   那个,虽然这么温馨的画面让他倍感宽慰,但是……也别在客人面前表演啊……   所以我们可怜的藤原爸爸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向身边尊敬的塔矢棋士解释:“对不起,让您见笑了,她们不知道有客人来访……”心说:真是薄弱的理由啊!   咦咦咦!是不是他眼花了,怎么看到塔矢棋士的眼神温柔得要滴出水来?!   “哪里,这说明藤原先生的家庭很幸福呢。”   果然是眼花了……看看含笑说着客套话的亮,藤原光压下揉眼睛的冲动,转头对妻女说:“你们拉拉扯扯的做什么?没看到有客人吗?”心里暗暗埋怨老婆,刚才要抢着开门也罢了,现在却是明知塔矢棋士来访还这么不给我面子!   光这才注意到亮,瞌睡虫顿时跑得精光,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亮!”   藤原光还来不及疑惑女儿怎么认识塔矢亮的,便为女儿衣衫不整春光外泄的模样倒抽了口气。这本来没啥好惊骇的,但是问题是现在有个外人在,那女儿这模样岂不被人看光光了?当下连忙挡在亮面前,遮去养眼美景,干笑:“呵呵,原来塔矢棋士认识小夜啊……”   后面的伊藤夜也自知失礼,急忙又把女儿推回去,光不明所以地嚷道:“你干吗啦……我朋友来了耶……”“先换好衣服再说!你要穿成这样去招待人家吗!”   一片沉寂……   亮对他们手忙脚乱的举动自然心知肚明,毕竟没有哪家疼爱女儿的父母能容忍女儿被外人用眼睛吃豆腐。于是淡淡地说明来意:“我今天就是来找她的。”   藤原光一惊,“小夜昨天说新交的朋友就是你?!”小夜好了不起,居然交到这么大来头的人物做朋友!……嗯,搞不好是以前就认识的……   亮还是那么淡的微笑:“是的,昨天和她下过一盘棋,我对她的棋很感兴趣。”心道:光的谎言真是越积越多了,连我也要为她圆谎……   藤原光还想再探探情况,突然从光的房间里传出激烈的争吵声:   “我不要穿裙子!我最讨厌这种轻飘飘的衣服了!”   “你的衣柜里就裙子最多啊!”   “要我穿那种衣服不如叫我去跳楼比较痛快!”   “你如果不穿得漂亮一点就不能把外面的美少年比下去了!”   再度沉寂……显然,妈妈取得了胜利……   藤原光和亮相对无言……   只是,亮的嘴角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微微抽搐了一下……   藤原光拭了把冷汗,厚着脸皮继续刚才的话题:“呵呵,很荣幸塔矢棋士对我们家小夜如此看重,您清早来访是为了找她切磋棋艺吧……”   “现在是上午十点左右。”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亮微笑着提醒他,已经不是清早了。   藤原光瞄瞄墙上的挂钟,心虚,“这……我看错时间了……”他还以为自己是起得最早的呢,敢情一家都睡了懒觉啊……   姜还是老的辣,藤原光很快调整了心态,拉着塔矢亮聊起了围棋……   磨蹭了半天,光终于和伊藤夜走出了房间。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是看到穿裙装的光,亮的眼底出现了片刻的迷惑。   确实,和记忆中的他不同啊。   “不要这样看着我,我知道很丑!”光气鼓鼓的。刚才实在拗不过妈妈,被逼着穿上了裙子——她应该打死都不穿的!瞪瞪塔矢亮惊讶的表情,无限懊悔中……可恶,居然让他看到这副丑态!   “你怎么对客人这么没礼貌?”伊藤夜责备光,再看看亮,见他没有动怒的迹象,又说:“塔矢棋士,很抱歉,她最近有点失常……”   “妈妈!”光不高兴地截断她的话。被妈妈一说,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得了精神病呢!   “不是吗?”伊藤夜斜睨光,半开玩笑的口气。   “我只是失去记忆……”光的底气不足……   藤原光干咳一声,拉回明显跑题的母女俩的注意力,“在客人面前不要没大没小的!”   母女俩同仇敌忾的齐瞪他,这家伙,就懂得在外人面前显摆自己一家之主的威严!   亮挂上招牌笑脸:“没关系的。”   虽说有亮打圆场,藤原光仍是被瞪得有点胆怯,忙对光道:“小夜,塔矢棋士是来找你下棋的。”   “我知道啊。”光丢给他一个“真是废话”的眼神,拉起亮的手跑向房间,“亮,到我房里下棋!是爸爸昨天买的棋盘呢!”   “咦……”亮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反握住光的手,低声对她道,“既然在你家,多少要有个女孩样子,不要用跑的。”   光依言放慢脚步,小小地抱怨:“真麻烦……”   突然听伊藤夜叫道:“小光,你的早饭没吃!”   光头也不回,“端到我房间来!”亮皱了皱眉,光这口气……也太不客气了。眼角余光向藤原夫妇瞥去,只见他们一个若有所思,一个神情怅惘。   亮心中一沉。他们果然是觉察了什么吗……   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阖起的门里,藤原光自语道:“他们在一起时的感觉就像相知多年的伴侣呢……唔,如果塔矢棋士能变成我女婿真是再好不过了。夜夜,你说呢?”   伊藤夜默默不语的注视着女儿的房间,良久才说:“这样也好。”   声音轻得像叹息。   ⒐两人独处的房间   “其实,你很漂亮的。”   刚盘腿坐下的光莫名所以,抬头见亮那有几分戏谑的神情,蓦地明白过来,脸上呼的一下烧了起来。“什么漂不漂亮的,我又不是女孩子,你说这种话我也不会高兴!”   “可是你现在确实是女孩。”亮指出事实,认真的告诫她,“既然是女孩,就要有女孩的样子……把你的脚放好,这个坐姿太不雅观了。”   光瞪他一眼,想到自己现在穿着裙子,还是悻悻的换成了正坐的姿势。   “好啦,我们来下棋吧,你知不知道我都几天没下棋了……嗯,爸爸不算,他的棋艺太烂……”光搬出一个高脚棋盘。上好的榧木制造,散发着淡雅的清香。   “这就是你的新棋盘?”   “嗯,是爸爸妈妈昨天去帮我买的。”光想了想说,“我本来以为他们在生我的气,看来倒是我多心了。”   亮却知道,她没有多心。如果她再细想藤原夫妇的表现,一定会比他这局外人更早得出结论。但是,进藤光,一直都是个敏感的人,敏感得近乎纤细,偏偏这个人又是迟钝的,总在关键时刻,下意识放弃追究。其实所谓迟钝,不过是强烈的自我保护。就如佐为刚消失时,逃避自己渴望下棋的心情,以自责作为借口。   光,这样的你,是幸或不幸?   “还有这个,亮,你看。”光像孩子献宝似的口气打散了亮的思绪。他凝神看去,黑棋和白棋分别静静的躺在各自的棋盒里,棋子一枚枚的闪耀着莹光,相互辉映出剔透的质感。   亮拿起一枚黑子对着光线看,那里面是一种晶莹悦目的绿色。   “这是……中国云南出产的云子。”   “没错!”光兴奋的说,口气中不自觉带上了得意的炫耀,“很棒吧!”   亮哑然失笑。棋子在手掌里握了握,感受着玉石般冰凉细腻的手感,他由衷地赞叹:“果然质地优良……光,你的这对父母,对你很好啊。”   “那当然……”光的声音倏然减弱。他们对她好,只因为以为她是他们女儿吧。如果他们知道了实情……   “别去想它。”   有些颤抖的手背上覆上了另一只手,温润的,默默的暖意。   “什么都不要想。”他柔声说。   她呼吸稍顿,抬眼看去,只见亮的眼眸深深,好似两汪黑潭,诱人沉溺。   心脏怦怦乱跳,竟然无法移开视线。   空气中的暧昧因子在悄悄聚集。   “小光,你的早餐。”   像猫儿被踩着了尾巴似的反应迅速,光跳过去打开房门:“啊,早餐早餐,我差点忘了。谢谢你,妈妈。”   “……”与以往不同的礼貌用语让伊藤夜离开的动作迟疑,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有吗?”光慌忙用手背贴上脸颊,果真热热的。   伊藤夜疑问的目光向房内另一人投去,还未看清他的表情,便被一股力道推了出去。   “没什么好看的,你快走啦!”光提高了音量,急着赶人。   觉得她只是用大声掩饰心虚的伊藤夜看了她一眼,最后叮嘱道:“要好好吃早餐哦。”   “知道了!”   当亮看到门外站着的中年美妇,脑中霍然蹦出几个大字。   电灯泡!   眼里的情绪冷了冷,看着光关上房门,端着一碗粥进来。   她就坐在地板上,大咧咧的开始喝粥,喉咙里发出唏哩咕噜的声音。他不禁皱了皱眉,“光,你吃慢点,这么粗鲁的吃相,你有没有女孩子的自觉?”可笑的是,他居然还觉得,她这个样子……很可爱!   “我本来就不是女孩子啊!”她头也不抬,看似专心喝粥,实则是不敢接触塔矢亮的眼睛。一定是着魔了!刚才竟然看他看得入迷!   “那是以前。你现在身为藤原光夜,身为一个女孩……”亮继续教诲她。   “你怎么那么罗嗦啊!”光含糊不清地说着,“谁规定女孩子不能像男孩子一样生活?”   “含着食物时不要说话。”亮追加一句,表情变得凝重,“……好好扮你的女孩,至少别太放肆。你也不想现在的父母发现破绽吧?”   一语中的。光放下碗,抽出纸巾擦了擦嘴,闷闷的说:“我毕竟不是他们的真正女儿,迟早……迟早会被发现的。”不过现阶段,还没有危险吧?她这个女儿还可以再扮久一点。   亮看到她眉宇间的侥幸。光,你终究还是天真了。   “不要计较以后才会发生的事啦!”   光的笑脸灿烂,又带上了一点点漫不经心,隐去了阴霾。他看着,也会心一笑。   “来下棋吧。”   事实证明,半年的分离并没有冲淡两人争吵的激烈程度。或许应说,是光单方面的大叫跳脚,而亮是冷冷的针锋相对。   “这里就是要用‘粘’!”气呼呼的样子。   “那下面的棋形怎么办?”冷眼斜睨。   “稍后再补救也不迟!”咬牙切齿。   “若我再下这一手呢?”步步进逼。   “你就是不让了是不是?!”光终于大吼出声。属于少女的声音脆脆的,减了几分威势。   “对局的时候哪存在让步的道理?”亮的眉眼锋锐,说话毫不留情。   ……   敲门声响起。门开,藤原光探进头。   “呃,你们……不要吵了……年轻人嘛,有什么事好商量……”   “和你无关啦!”光迁怒。   亮微笑着——假设那泛着青气的扭曲的表情可以称之为笑——说:“抱歉,我们讨论棋局的声音大了点。”   若藤原光这时候还不懂得知难而退的话,他绝对会成为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第一个牺牲者。还好他够英明,马上说:“哈哈,没,没关系,你们继续,继续……”   小心地掩上门,对门外等待的伊藤夜小声说:“他们在培养感情,我们还是别去打扰了……”   ……   两分钟后。   光摔门出来,“哼,我不跟你说了!!”   一开门,对上两张神色古怪到极点的脸。   “……那个,小光,你想去哪?”面对怒气勃发的女儿,伊藤夜疑惑地问。   光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亮随后出来,“这里是你家,要走也是我走吧?”他明知故问,用膝盖想也知道她是被气得失去了理智,再加上在会所训练出来的反射性动作——吵到最后直接走人。   “你……”光的手指着他,“你这个大混蛋!”   立即回嘴:“你又好到哪去?笨蛋!”   “白痴!”   “……”发现强行压下的怒火又有上升的趋势,亮索性不理会这个小笨蛋,转向看得目瞪口呆的藤原夫妇,深深鞠了一躬,“今天打扰了,告辞。”   藤原光干咳一声,从“塔矢亮居然会像小学生一样和别人没营养的吵嘴”的震撼中恢复过来,硬是挤出一丝笑容,“恩,多谢您今天对小女的指导……”   “我才不是受他指导……”光在一旁直嚷嚷。   伊藤夜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忽然笑起来,“塔矢棋士,欢迎你下次光临。”她相信自己不会认错,塔矢亮看着小光时,眼底的那一抹深情。   亮眼里精芒一闪,微笑,“那下次也麻烦您了。”   “明天换我去你家下棋!”光虽然气在头上,仍不忘下棋。   亮若有深意的笑:“我等你。”   ⒑复原的心   “伊角,我发现了一件怪事哦。”   义高一定不知道,他这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和那些喜欢八卦的三姑六婆多么相像。   伊角一面在心中作着不合理的比喻,一面配合的问:“什么怪事?”   “就是塔矢亮啊!”和谷一脸“不会吧你竟然看不出来”的惊讶,但是伊角知道他心里肯定是“连细心的你都看不出只有我看出来”的得意。   “塔矢亮,怎么了?”啜饮着茶,他的语气中有一丝担忧。自从半年前在医院里见识了塔矢亮对进藤之死的激烈反应后,他便对这个仿佛永远被光环笼罩的少年留上了心,身为同在职业棋坛奋斗的棋士,他也不希望塔矢亮想不开,再做出那种类似自残的傻事。   “他呀,他,好像……”原本想快活的说出惊人大发现的和谷却突然口拙了,似乎正在烦恼着该用什么词句来形容那件好象很简单的怪事。   伊角耐心地等待着。   “他又变回人了!”最后,和谷这样说。   伊角一口茶呛在喉咙里,和谷瞪他,气他对自己如此形象的描述不给面子。   “他本来就是人啊……”有点无力的,伊角说。   “呿,他这半年来的表现你又不是看不到!整一个会走路的冰雕!笑的时候也跟带个面具似的,让人看了就想扁!你说他为什么明明不想笑还要笑啊,既然不想笑可以哭嘛,他跟进藤光混了那么久怎么就学不会他有泪尽情流的本事?!”   和谷越说越愤慨,到后来根本就是跳起来大骂了。   虽然很能理解他的心情,但是接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关爱”眼神,伊角不得不拉他坐下,好言相劝:“他会变成那样也是他自身的问题,我们旁人帮不上忙的,就别说这些了……”见和谷平静了些,他才问,“‘他又变回人’是什么意思?”   和谷余怒未消,抓起汉堡泄愤似的咬了一大口,“我昨天看到了……他和出版社的人告别的时候笑了一下,”猛然一拍桌!“你说你说,那家伙有什么好?魅力大么?!他只不过笑得人模人样了点结果一群人看得一脸花痴相,只差没流口水了!”   什么花痴相,最多是目瞪口呆吧。和谷看塔矢不顺眼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了,言辞间夸张点也情有可缘,不过他却是从来不撒谎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塔矢恢复常态了?”   “谁知道呢!也许他只是恰巧心情好,笑得比较有人情味了……”和谷脸色沉了下来,“不过,比起阿光死时他那毫无生气的样子,要好的多了。”   “会不会,是找到了新的动力?”伊角低语。   窗外,碎阳的光辉,热闹得像进藤光离开的那个夏天。   塔矢公馆。   拉开透出亮光的纸门,亮有些诧异的看着端坐着用餐的父母。   “爸爸,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塔矢明子温柔的笑着,“今天下午两点。小亮,吃过晚饭了没有?”   母亲的关怀永远都是最温暖的,亮也微笑,“吃过了。”   “你今天都去哪了?”塔矢行洋问道,声音低沉。   塔矢明子在一旁说:“昨天打电话回来家里又没人接,市河小姐她也说你好几天没去会所了,而棋院说你今天没有安排……小亮,你去哪里也不跟身边的人说一声,妈妈还以为你闹失踪呢!”   亮歉然一笑,“我这几天都是去邻居家……”   得到可以安心的答案,明子明显松了口气。说实话,小亮的独立性她是很放心的,但是自从他那个据说是“宿命的对手”去世后,他的行为举止就变得反常了。虽然他极力伪装,可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会看不出来?   可是啊,这毕竟是小亮漫长人生路上必经的一站,他必须自己去克服,去面对。所以在参加完进藤光的葬礼后,他们夫妇俩又继续周转于各国,留下小亮独自舔舐心伤。然后,在偶尔回家的几次,暗暗心惊于小亮的改变。   “邻居?是新搬来的那户人家吗?”   微微惊讶,小亮并不是一个轻易与人深交的孩子,尤其是现在的他。   亮点点头,轻且浅的笑,“我去那里下棋。”   明子看得分明,那是心满意足,甚至可说是幸福的笑。   “那里有棋下得很好的人吗?”她猜测道,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出其他吸引小亮的理由。   “她的棋的确下得很好……”但这不是他三天两头往那跑的主要原因。   “她是谁?”塔矢行洋开了口。   “藤原光夜,”亮轻描淡写,“实力和我相当的人。”   塔矢行洋平静的双眼起了一丝波澜,“能够得你如此赞誉的人,为什么从未听闻她的名字?她不是棋士吗?”   “她会参加下星期的职业棋士考试。”亮的语气仍淡然,但那之下掩藏的是激动。他在心里默念着:她要来了,很快很快,光,就会重回棋坛。然后,她又会绽放出怎生的光彩?   “是吗,她多少岁了?”想来这个藤原光夜不会超过职业棋士考试的年龄上限30岁。   “十四岁。”   塔矢行洋微微动容,以十四岁的年纪与小亮实力相当?   明子察言观色,笑道:“行洋,你一定想见见那个孩子吧?可惜我们还有明早九点的飞机。”   亮一愣:“爸爸,你明天就走?才刚回来啊……”   “你妈妈说什么都要回来看看你的情况,所以趁着韩国三星杯的空档赶回来……明天还有比赛的。”他看看明子,明子歉疚的笑笑。   亮知道,爸爸其实可以自己留在韩国下棋的,但是他却随妈妈一起回来了——   看来,自己这些日子强撑的坚强根本没有瞒过父母的眼睛。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低下头,他说。   然后,听到了父亲的叹息,大手拍上他的头,一如小时侯的慈爱。   “要好好努力啊。”   亮觉得眼眶热了起来,但是,泪没有落下。   温馨的氛围持续了很久,直到明子重新扯开话题:   “职业棋士好象很难考呢,那个女孩不会有问题吧?”   “绝对不会有问题的。”亮笃定的说。   明子怔住,因为她突然发觉,她的孩子在谈起那个女孩时的口吻,是那么熟悉。就好象,以前他谈起那个名为进藤光的少年时,全然的信任和期许,以及,温柔。   “小亮,你喜欢她?”   试探性质的询问,却使亮的身体一僵。   即使对方是母亲,即使迟早要坦白,但是不管怎么说,被人这么直白的道破心事,总是有些尴尬的。   放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他抬起头来定定的直视父母,说:“是的。”   “这样啊……”明子露出怀念的神色,似乎想起了自己那段属于青春的恋爱故事,看了看身边的塔矢行洋,她忽然玩心大起,“老公啊~你不说点支持小亮恋情的话吗?”   塔矢行洋不愧为大师,在面对儿子的恋情问题时也是一脸严肃,“下次回来时,把她带回家里吃顿饭吧。”   说穿了就是要相相未来的儿媳妇嘛!不过能够让小亮从低谷中走出来的女孩,一定差不到哪去。明子微笑,说:“小亮,妈妈相信你的眼光。不过,追女孩和下围棋不同,要多用点心啊。”   “……是……”   父母在对待这件事的态度上出乎意料的宽松,着实让亮轻松不少,但是听母亲这样一说,亮难免赧颜,心里亦有一份无奈——   也不知道下次父母归来时,那个小笨蛋会不会开窍?   ⒒平常又不平常的一天   又是一个清晨。藤原家。   “小光还在睡,你自己去叫她起来吧。”   伊藤夜亲切的说,似乎未曾考虑让一个男孩子随意进入女儿的房间有何不妥。   兴许是将近一个月的交往中,藤原夫妇的熟稔态度使亮对这类事情免疫了,于是微笑欠身,向光的房间走去。——毕竟人家都把你当准女婿看了,还需要避什么嫌?   打开房门,看到的是一副海棠睡春图。   长长的黑发披泻在被褥上,细碎的阳光透过天窗洒下,为她蒙上一层薄纱似的金色。红唇微微翘起,仿佛正做着世上最甜美的梦。   他想,真像在等待王子之吻的睡美人。   然后看着看着,视线有些暧昧的迷离起来。   进藤光……藤原光夜……   不尽相同的样貌,同一的灵魂。   不知不觉,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完全把她与过去的进藤光重合。   光。我追逐的,由始至终,就只有你这道光。   轻轻的走过去,几乎是屏气凝息的,只怕惊碎她的美梦。   “混蛋塔矢亮……”   她突然呓语道,秀眉皱起,闭着眼有点苦恼又气愤的样子。   虽然不是什么好听话,亮却觉得心中一暖。   连睡梦中也惦记着他呢。   忍不住微笑起来,幸福满满的像要溢出。   ……猛然发觉自己竟然像个傻子似的直瞅着她笑,不由得再一次感叹,光,我真的拿你没辙。   床上的人儿这时翻了个身,顿时粗鲁的睡姿破坏了原本唯美动人的画面。   可是他却觉得,这样的她,实在是可爱到不行。   知道她一时半会还醒不过来,便俯下身,更加凑近她的脸。   好吧,他承认,他是狡猾了点,趁着她熟睡时肆无忌惮贪看她娇美的睡颜。但是,谁叫她要这么可爱得没天理呢?   目光在她的眼睑,她的粉颊,她的俏鼻一遍一遍巡视着,最后来到她的红唇。就是这两片唇,总是吐出对他的不满,或嗔怒,或低咒,或轻骂。然而每一次,他虽然嘴上回得同样激烈,心里却是享受得紧……   “咬到头发了。”   他低喃,手指伸出去,为她拨去那缕不听话的发丝,可是动作完成后,手指仍舍不得离开她的唇,而是停留下来,轻轻的压了压。   柔软的触感,水润的色泽……不知道,吻起来,是什么滋味?   想起半年前那不祥的一天,这个人提出的令他心脏几乎停跳的问题。那一刻,还以为一直深埋的心思被发现了,但是在看到他那无辜的清澄大眼后,暗自庆幸的同时又不自觉的着恼起来……这么多年了,你难道什么都没发现吗?还是,你潜藏的自我保护意识,让你下意识地逃避这个显然不容于世的恋情?   如果她再问一次这个问题,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吻下去吧。   不想再让后悔湮没,不想再次失去这道光。   可是却不能心急,若是吓跑她,那就得不偿失了。   再者,也担心,对情事仍懵懂的她不能接受他。   心动,却情怯。   只能在日常生活中,通过若有似无的碰触,一点一滴耐心的暗示,撩拨她深层的情感。   光,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的心意?   突然传来门把转动的声音。   闪电般的缩回停留在她脸上的手,他若无其事的转身,看到她的母亲推门而入。   “她还没醒啊?”   伊藤夜的眼睛在他和她的身上溜了两圈,笑得有那么一点贼。   “嗯,就让她再睡会儿吧。”   亮以不变应万变,一派平淡。尽管,刻意放轻的声音已经出卖了他。   “这可不行!她老这么睡懒觉,迟早会睡成猪!”   亮想她一定是故意的,故意用那么大的音量说话。   那个小笨蛋一定会被吵醒。   果不其然,瞥见她猛的一拉被子蒙住头,模模糊糊的在里面叫嚷:“吵死了!”   然后伊藤夜上去扯她的被子。   再然后光就会死死抓着她的被子。   于是,每天一次的被子争夺战就此展开。   每当这时,亮都会识趣退开,把时间和空间留给这俩母女。   看来,光已经被她这对父母接受了呢。   之后,光换好衣服出来吃完早餐,依照往常,他和她在房间里下棋。   可是今天的她……好象有点奇怪。   “光,这是第几次了?你又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光被亮的责备轰得回神,定睛一看盘面,原来自己把棋子下在了马上会被提走的位置。   怏怏的收回那一子,心知在下棋时走神是犯了亮的大忌,对于他的严词责备出奇的没有还嘴。   哼哼,其实自己会走神都要怪他!谁叫他要这么该死的出现在她梦中!还这么该死的……吻了她!啊啊啊——!这什么怪梦啊!……   亮冷冷的看着再度神游天外的光。他最讨厌有人下棋时随便乱下,这是对下棋另一方的不尊重……但是对方是光……   喟叹一声,出手把棋盘上的黑白子收回去。光听到棋子碰击时发出的清脆响声,终于拉回了思绪,“你干吗啦……亮,这盘棋还没下完啊……”   “今天不下棋了,反正你的心思也不在上头。”在看到她略显委屈的小脸时,再多的不悦也消失了,“……你有什么烦恼吗?”   她开始支支吾吾,闪避他的目光。   “你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跟我说的?我们不是朋友吗?”他不动声色的给她下套,以朋友的名义——天知道他是多么渴望摆脱这种“朋友”关系。   “……就因为是朋友才不能说……”竟然对朋友起了非分之想,说出来一定会被鄙视的!别说他会鄙视,她自己都鄙视自己!   她声如蚊蚋,但他还是听到了。   他挑眉,开始考虑要不要利用自身的美貌来套出她死不松口的烦恼——前两次的事实证明,这是个很有效的法子。   房内的空气仿佛突然凝滞下来。   “咦——今天不吵了?”   悄无声息的,伊藤夜端着两杯果汁进来,以新奇的口气问道。   光怒视她,有点别扭的拖长了音的喊:“妈妈——”说得好象把他们当戏看似的!   放下果汁,伊藤夜笑眯眯的说,“你们总是躲在房里下棋,一定渴了吧,所以才吵不起来……喝点果汁润润喉,然后再继续吵吧。不过妈妈觉得呀,你们交流感情的方式只有吵架未免太单调了,不如……”   “妈妈!”光用力叫了声,打断妈妈自以为是的长篇大论。显然平时被调侃惯了,她也只抗议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好好好,说完这一句就好了……”伊藤夜接着被打断的话说下去,“……你们不如去约会吧。”   丢下这句话,她笑得跟个未卜先知的女巫似的,“呐呐,别生气哦,妈妈知道你只是害羞~”一边说着一边跑了。   没有来得及发脾气的光忙转向亮,像急着掩饰什么似的说:“亮,妈妈她就是喜欢开玩笑,很过分是不是?我们两个哪里需要约会呀,又不是情侣……”   “这个主意不错。”   她愕然,看着他缓缓扬起嘴角,勾起的弧度该死的优雅迷人。   “光,我们去约会吧。”   ⒓约会?   某人现在很郁闷。   而令她郁闷的源头就坐在她身旁,优雅的吃着面。   看到他那副悠哉游哉的样子她更来气。   派遣无名火的最好方法——也是目前唯一的方法——消灭眼前热气腾腾的大碗拉面。   于是她夹起一大撮的洁白的面条,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嘴里送。虽然那温度有点烫,但是多年吃拉面的经验让她完全不把这点热度放在眼里。   吃得既大口又迅速的后果就是来不及换气,然后,猛然噎到。   “都警告过了,不要吃那么快……”   一只手伸过来,在她背上轻轻地拍着,帮她顺气。朦胧的雾气中,瞧见他不赞同的眼神。   “咳——咳——那你就别管我——”   即使声音沙哑、呛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还是不忘和他抬杠。   他淡淡道:“就在我眼前,我怎么可能不管。”因为是你的事我不可能不管啊。   听在她耳里自动转化成“你在我面前噎到了我当然要顺便管一管”。   她拿过桌上的水杯,大口灌下,总算解除了痛苦,但是动作却大得把他的手撞了开去。   他皱起眉,“你在生气?”   “没有!”欲盖弥彰。   “……难道你真的想跟我约会?”如冰玉的声音似乎有了温度。   差点再次噎到。什么嘛!那么惊讶的表情……她顿觉屈辱:   “谁稀罕和你约会!”   他却笑了,“我也知道你不会稀罕的……”些微的落寞。   呃,为什么她觉得他,似乎受伤了?   “我吃饱了!”她胡乱地说道,想化解冷下来的气氛,灿亮的眼瞪向他,“你说过你请客的哦!快去付钱!”   他一眼扫过两人面前皆剩下大半面条的的汤碗,没有说“浪费食物”之类的话,“你先去外面等我。”起身走向柜台。   阴阳怪气。看着他的背影,她暗下结论。   说要出来玩的是他,说要请客的也是他,怎么现在好象不乐意的样子?   ……某人完全没有觉悟,其实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时光倒流回二十分钟前——   “你知道什么叫约会吗?”为了确认自己的耳朵没出问题,光问。   “就是几个人约好了一起去玩啊。”绝对纯良无害的回答。   ……青筋。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约会这种事,应该是情侣的特权!”一字一字的说着,掷地有声。从亮口中听到这个词时,飞扬起来的心情无法理解,那是太过陌生的情感,所以,不由自主变得暴躁。   “那就换个说法……”亮微笑不变,“我们一起出去玩,我请你吃拉面,如何?”   那一刻,真的是心动了,虽然很难分辨是拉面的诱惑还是他笑容的吸引力。   “我也很久没出去了……好,让我们去玩个痛快吧!”   她记得自己当时豪气的说。   答应得太快了……应该和妈妈解释清楚才出去的!   ——郁闷。   第一站,拉面店。   然后呢?第二站?第三站?   结了帐,号称不是来约会的两个人站在店门外,发现根本不知往哪去。   “你说去哪好?我没什么经验……”亮问。   “我怎么知道?我也是第一次——”   及时住嘴,把“约会”两个字吞了回去。明明说好了不是约会,可是内心深处还是把它当成约会对待……是性别上的转换导致对这类问题过度敏感吗?   “你第一次出来玩?”某人抓住了她的语病,却没有体味出她心理上的微妙变化。   “才怪!我又不是你,除了下棋就没别的乐趣了……”迷惘的情绪只是一瞬,光还是光,撇撇唇后说,“涉谷,银座,原宿?你自己选一个。”她倒是没意识到自己选的地方和他是多么不搭。   “……哪个都不要。”听起来都不是好地方。——热闹的地方,好象不适合我呢。如此想着的亮,也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了老年人的心境。   光两手一摊,“呐,不是我没提意见,而是你不去的哦。”   “去游乐场。”望住远处几对两两成双的情侣,亮说。   “……”理由呢?选择情侣必去的地点之一的理由是什么?   “我没玩过摩天轮。”   最后,亮这样解释。   “真怀疑你这十几年是怎么过的。”   光心中的等式:没有去过游乐场 = 没有童年 = 可怜的孩子。   “不要用那种同情的眼神看我。”亮警告道,她却不当回事的一迳笑着。   很可爱……这样的塔矢亮。光想着,笑得更欢了。简直笑得直不起腰了。   亮给她一个白眼。   “啊~你会翻白眼!”她叫,像发现新大陆似的。   ……惊讶的地方完全不对。   忍不住在她额上弹了一下,恢复冷冷的声调,“你很无聊哪,小笨蛋。”   因为吵成了习惯,后面的称呼也被他当成了昵称——不过光本人认为那是对她智商的侮辱。   “居然连弹额之刑都会……哼哼哼,被我发现了,臭塔矢你没有形象可言了!”   于是他没形象的翻了生平第二次白眼。然后,看着她为此再次展开的动人笑靥,放柔了目光。   笑到无力,她侧靠在他身上,神经大条的没注意他瞬间绷紧的身体,“亮,去买冰淇淋来。”   对面就是游乐场的冰淇淋专卖部。   “为什么不是你去?”这家伙,还真会支使人。   “因为我陪你玩遍了游乐场啊,很累的。”理所当然的口气,“当然还是你请客,作为谢礼……你不会那么小气吧。”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亮的眼神透露出这个信息,叹气,自发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为她轻柔的抹去额上的薄汗。   “等我一下。”认命的去买冰淇淋了。   一阵风掠过,落叶缤纷洒落,光突然莫名的伤感起来。   春去秋来,岁月流逝。   塔矢亮,你是基于什么原因,把大好的时光甚至一生耗费在围棋之路上的?又是为什么,从那么小的时候就开始,孜孜不倦的追求神乎其技的境界?   无论是为什么,都是义无返顾的。   而我呢?   一开始是震撼。然后是不服输。追击在你身后,想证明,我是有资格做你对手的。   接着是佐为的消失。   一度放弃了围棋。再度拿起棋子也是为了在棋中寻找他的影子,完成他的梦想。   到如今,我是为了什么下棋?   我真的喜欢围棋吗?   答案是肯定的。可是这种喜欢,和亮比起来,或许是薄弱的。   他是用整个生命去热爱围棋的。   秀发随风轻扬,眼中飘过空茫,少女仿佛已经脱离了周围喧嚣的环境,脱离了现实世界。   亮转过身,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飞舞的落叶下,长凳上的少女痴痴的凝望他,好象看了一世纪之久。   他喉头一紧。   这样的她,感觉如果不快点抓住,就会立时随风而去。   快速的走过去,把手上的冰淇淋递过去,说:“你要的东西!”   她愣愣接过,小口小口地舔起来,竟有了几分淑女的风范。   “你转性了?准备要当真正的女孩了?”   “你这是什么话!”她马上反驳,生气又回到了脸上。他暗暗舒了口气,这样才像光啊。   又一阵风过,她瑟缩了一下,喃喃道:“奇怪,天突然变冷了。”   现在都快冬天了……该不会她神经粗得连温度变化都感应不出来吧?   他说:“谁叫你在这种季节吃冰。”   “难道你就不是……咦,你没买你自己的?”   因为我不像你这么笨,买了又吃不下。他看着盯住冰淇淋的她,发现她嫌弃的表情同样惹人怜。(情人眼里出西施!——作者语)   “嗯~看在你眼馋的份上,我把这个让给你吃吧。”她故作大方地把冰淇淋推出去。   “……”   不想看到她嘴唇冻到发紫,他一言不发地把冰淇淋接过来。舔了一口,凉意在口腔中扩散开。   满意地看他把那冷冰冰的东西解决掉,光觉得很是稀奇。这样小心享受的表情,也会出现在亮脸上啊……忽然想起一个暧昧的词,酸酸甜甜的感受刹时在体内爆开,连忙别过头,怕他看见她浮上红晕的脸。   间接接吻。   “很冷么?”亮发现她的异状,先入为主地以为她的脸是被冻红的,自然而然的握住她的手,“你的手好冰。”   她脸上更热了。   此时游乐场的某处——   一个外表斯文俊秀的青年突然停下脚步。   “伊角,怎么了?”身边的少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塔矢亮和女孩子?!!”   和谷的表情精彩得可以。再直直地看了一眼后,他咬牙切齿道:   “好哇,看不出来,原来你塔矢亮是这么没良心的人!!”   啊?伊角莫名其妙的听和谷继续骂:“负心汉!喜新厌旧!见异思迁!”   伊角连忙喊停,“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   “阿光才离开半年,他就和别的女孩子约会!实在太可恨了!”和谷气得跺脚。   “他和女孩子在一起不一定是约会……”汗,为什么他要为塔矢辩护?   “一男一女到游乐场来能干什么?还不是做你我都在做的事!”   “我们俩都是男的。”伊角提醒。   和谷横他一眼,“还不都一样!啊,他居然还握住了她的手!这样还说没什么?!”   一把拽住要冲上去的少年,伊角说:“那是他的事,我们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摔掉他的手,“我问你,阿光是不是我的朋友?是不是你的朋友?他和塔矢亮的事情算不算闲事?”   伊角知道,在和谷心中,早就认定进藤光和塔矢亮是不可分割的一对。他叹了口气,轻轻地说:“进藤已经死了。”   “……”和谷突然沉默。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他道:“说得没错,我们没立场去管他的事。”   “仔细一看,那个女孩和进藤有点像呢。”伊角安慰道,“证明他还是念着进藤的。”   “……是吗?”   “或许,她是塔矢恢复常态的原因。”伊角自语。   和谷拉下脸拖着他离开,显然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   光和亮都不知道,一场小风波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悄然发生,又悄然消弭了。   光只知道,走过他们的那对情侣投来的暧昧目光让她很不自在,而亮愈发深邃的眼神让她想逃。   急急抽出被他包在手掌中已渐渐回温的手,腾地站起向前走了几步,背对他说:“……游乐场已经玩过了,接下来要去哪?”   良久,感觉他的气息来到身后,“去你家。”   “哦,要回家了吗?”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失落。   “不。是去「进藤光」的家。”   尽管丢下的话无异于炸弹,他的声音却平静无波。   ⒔认亲   乍一看,光很镇定。   可是,在亮的手指即将触到门铃那一刻,她拉住了他的袖子。   “你不是很想见他们吗?现在又犹豫什么?”这个总是用灿烂的笑容掩饰内心脆弱的小笨蛋,事到临头,却想退缩了吗?   “我没有心理准备……”她讪讪的放下手,“而且你看,我们事先都没通知过一声,突然找上门来……他们一定很难接受我的新身份,说不定,他们连我是「进藤光」的事也不会相信……”   “那就不相认,只要说你是我朋友好了。”亮转回头,直接按下门铃,没有忽略她下意识的惊呼,“让你有个借口和亲人见面,不好么?”   “你都按下去了……”根本不给她反悔的余地!真小人!……   一边在腹内诽谤他,一边如临大敌地紧紧盯着门。   死一般的静……   可是,很久很久之后就……   仿佛能听到时间流动的声音……   甚至可以听到乌鸦飞过头顶时发出的呱呱叫声……   没有人来应门。   “……没人在家?”亮突然说。   几乎石化了的光立即反弹,“你捉弄我?!”凶神恶煞的模样仿佛只要亮说一个“是”字她就会把他生吞活剥了。   拜托,我用的是疑问句而不是肯定句啊。“我不会这么无聊。”他冷然道。   好不容易聚起的勇气被“不在家”的可能性打散,光一时也没了和亮斗嘴的精力,“算了,我们还是走吧。”脚跟在地面蹭了蹭,她留恋地看着曾经的家。   不忍心看她的脸爬上失望,亮说:“我去问问邻居……”   话音未落,那道以为纹丝不动的门突然咔嚓一声打开了。   半年不见的光妈露出脸。   呆滞。惊愕。怔忡。   三个人,三种表情。   光原本已绝望,打算暂时抛开认亲的念头,回去继续做她的缩头乌龟,没想到妈妈却在这时打开了门,是以呆滞。   亮早就知道自己贸然带光“回家”有欠考量,见许久没人应门,便以为天不遂人愿,想来也是无可奈何的,谁知事态突然急转直下,是以惊愕。   美津子则因为刚才在厨房忙乎,所以没听到门铃,等反应过来跑去开门后,又看见两张表情怪异的脸孔,是以怔忡。   大眼瞪小眼。两秒后,终于有人打破沉默。   “伯母,虽然有点突然……”亮冷静的道,“可以进去说话吗?”   客厅。   “原来如此……是阿光的棋迷吗?”美津子恍然大悟,和蔼的笑道,“没想到也会有女孩子喜欢围棋呢。”   “是的,她一直崇拜进藤,所以请求我带她来看看。”亮说,“事先没有知会过您,真不好意思。”   “哪里,塔矢君能来我也很高兴呢。”毕竟是阿光生前的好友啊——她一直不能忘记亮在医院面对光的尸体时的激动不能自己,以及在葬礼上的失魂落魄。   ……   光一见到妈妈便紧张得忘词了,方才在脑中兜兜转转设想好的种种方案一个都拿不出来,只好由着亮在那镇定自若的编着谎话。……塔矢亮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擅长说天书了?(被你传染的——作者语)   她在一旁嘴唇嚅嗫,却一个字也吐不出。亮心知她紧张,在桌子底下握住她汗湿的手,给予她勇气。   “……请问,我可不可以去看看……进藤光的房间?”在亮的鼓励下,光终于比较顺利的说出了进家门后的第一句话。可是,自己说出自己名字的感觉好奇怪。   美津子有些疑惑的审视着眼前的少女,她好象看见,她前面没发出声的唇形在说「妈妈」?而她那闪烁不定的眼神,竟让她不期然想起以前阿光说谎的模样。   “妈……伯母?”光被她看得局促。   美津子回过神,笑笑,“当然可以。”   光的精神一振,也笑,“谢谢!”   真是璀灿的笑容啊——某个淘气任性的身影忽然跳脱出记忆,在眼前晃动,奇异的和眼前的少女融合起来,那么的和谐。   “你和我们家阿光倒是挺像的。”美津子愣愣的看着她说道,继而伤感一笑,“这世上相似的人很多啊……抱歉,说了些奇怪的话。”   光眼眶一红,冲口叫道:“妈妈!”   “啊?”   美津子琢磨着这场景怎么那么熟悉……好象是,一个月前,某个黄昏后……   “光!”亮见势不妙,连忙唤道。   “光?”美津子忽然醒悟到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你叫什么名?”   “我叫藤原光夜,亮都叫我光的……”光忍住泪花,避开脸去拖亮的手,“嗯,我们现在就上楼去看……「他」的房间吧,可以吗?”   美津子恍惚的点点头,“那……你们先上去,我去准备点饮料。”她转过身往厨房去了,眼角惊鸿一瞥到那少女脸上滑下晶莹的泪珠,然后她迅速擦去,拉着塔矢亮疾步踏上了楼梯。背影仓皇,像在逃避什么似的。   连抬袖拭泪的动作都那么相似……美津子忍下叫住她的冲动,心里的迷团却无可避免的发酵扩大……   「进藤」光的房间。   “别哭了。”   “我有什么办法!”光吸吸鼻子,抽出一张纸巾擦眼睛,“是这身体太喜欢掉眼泪了!”   死鸭子嘴硬。   亮皱眉看她抱着一盒不知从哪翻出来的纸巾,“这是你房间的东西?……放了有半年了吧?”   煞风景。   “对哦,我都忘记你有洁癖了。”光鼓起腮帮子,“上面又没有灰尘,难道要丢弃不用?”   亮的目光移至床底,“那你这棋盘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就是要弃置不用了?”他把棋盘拖出来,手指在上面划出一道干净的痕迹,与周围盘面灰暗的颜色形成鲜明对比。   光见了棋盘眼睛一亮,忙拿了纸擦去上面的积灰,“怎么可能……这棋盘是爷爷送我的,我还用它和佐为下过很多盘棋……”是承载了许多宝贵记忆的东西啊!“不过现在也不属于我了……”她黯然神伤道。   “光……”   “啊,我一定没跟你说过关于这棋盘的事吧?”她打起精神,勉强笑笑,“我那时还在学校的围棋会里打诨,整天想着怎么追上你,后来又想到要提升棋艺就要买棋盘在家里和佐为练习……可是,光是一个折叠式棋盘就要将近一万!我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零用钱去买!所以我只好去找爷爷……”说起怀念的往事,光渐渐变得神采飞扬。   还是这样的光好,哭泣的脸并不适合她。亮想着,安静的听光滔滔不绝。   “……收到棋盘时,妈妈一知道价值五万,吓得两只手捂住嘴呢!”光颇有几分自得地说,“唉,她什么也不懂,其实一个好的棋盘哪只五万?这还是便宜的了!……可她虽然不懂,却仍然支持我走上棋士之路……妈妈,真的很好呢……”   以前,总是很任性的对妈妈,很没耐性的截断妈妈的问题……姑且不论妈妈是否怨过他,但是为他头痛已是家常便饭了。   “为什么我以前都不珍惜呢……”   空气中突然出现奇妙的震荡,光和亮不约而同地望向门口,只见美津子站在那里,端着的托盘上的两个茶杯冒着几丝余热的白雾,昭示着她已经站了很久很久。   她身子晃了晃,看来摇摇欲坠。   “你们,刚才,在谈论什么?”   ⒕继续认亲   光慢慢地站起来,咬了咬牙,豁出去了!轻唤道:“妈妈……”   美津子的手开始颤抖,连带着茶杯也与托盘磕磕碰碰的摩擦出细微声响。   “妈妈……”光怯生生地说,“我是光啊。进藤光。”   “哐当!”“碰!”   托盘摔落地面的声音,以及,茶杯滚落地面的闷响。   褐色的水渍在地板上扩散。   而光看不到。   她被紧紧搂入了一个亲切温暖的怀抱。   “我的阿光……”美津子哽咽着。   感觉头发被泪水濡湿了,光的鼻头一酸,眼泪也跟着掉下。   “妈妈……”她回抱住喜极而泣的母亲,“妈妈,妈妈……”不停的叫着,像是想把这半年的份全部补回来。   感人的母子大重逢……不,母女大重逢……   心生感慨的亮在一边立着,忽然觉得自己显得很多余。   进藤正夫此刻心内的惊骇实非笔墨能形容。   死后复生?借尸还魂?……这个世界乱了套吗?   那种超现实的事情,可能发生吗?而且,还是发生在自己身上?   更正,是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   “你就这么容易相信她了?”把美津子拉到旁边,他小声问着。   “怎么不相信?”美津子反诘,“你看那眼神,那笑容,那说话的口气,哪一点不像?”   没错……眼睛的神采,脸上的笑容,说话的用语,甚至习惯性的小动作……撇去容貌和性别不谈,她确实和他们家阿光相当神似。   “这么匪夷所思的事……为什么你会相信?”进藤正夫很小白的又重复了一遍问题,头大地拉了拉还未解下的领带。这也不能怪他,任谁刚下班回来就听到“儿子复活”的消息都不可能还有心情整理衣饰。   “这是做母亲的直觉!”美津子答得理直气壮。   头更大了……正夫压了压太阳穴,转身向已经凑过来的少年少女道:“天也晚了,先用过饭,我们再慢慢讨论吧……”   一顿饭吃得是压抑无比。   虽然其间有美津子不断夹菜给光,并且不断说些光小时的趣事热络气氛,但那股沉重却始终无法化解。而主因就是,盯着光陷入沉思的进藤正夫。   既不明示也不表态,只管把人家往死里盯,光爸呀,你想干吗?   光最终耐不住这种形若质询的目光,啪的放下碗,“爸爸!你这样盯着我会吃不下的!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如果没什么话,就快点吃饭!”   亮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在受到怀疑的现在就对父亲这么不客气,那她以前……岂不更嚣张?   正夫当真乖乖地拿起了碗箸,但马上又放下,一本正经道:“如果做母亲的有直觉,那做父亲的有没有直觉呢?”   其余三人不约而同地一呆,然后立即反应过来——他是变相地承认了光!   “爸爸!”光的泪意再度泛滥。   正夫一边扒饭一边叹气,“你这性子也是我和你妈宠出来的,唉,我真的是自作自受啊。”   没有女儿,便把这独生子当宝贝一样宠着疼着,幸而仍是发展成了善良的孩子,只是偶尔活泼到让他们这对父母伤脑筋的程度。   不过,即使是那样的孩子,还是心头的一块肉啊……   “回来就好……”他低喃出声。   饭后。   “阿光,你还是回去那个家吧。”正夫思量再三后说道。   “什么……我不可以留下来吗?”光忐忑不安地想:难道爸爸还没有接受我……   “……阿光,我们很高兴你回来,但是,失去孩子的痛苦我们体会得很深了。”正夫是理智的,不至于被喜悦冲昏头脑,“我相信,藤原夫妇也不愿相信自己孩子已死的事实。”   事实上,他们或许已经发现了。亮暗忖道,但怕再生波澜,于是便闭口不语。   “阿光,你……暂时回去吧。”美津子也开口道,像下了很大决心,“这件事……一定很快会有解决办法的。再说,你也对他们生出感情了吧?不希望他们伤心吧?”她想起方才光谈起在藤原家生活的大小事时,那神采奕奕的样子。   “我……”光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低下了头。   美津子见她难过,不禁摸了摸她的头——她发现变成女儿身的光头发柔细松软,乌亮的色泽,令人爱不释手。“不过,还是要经常回来看我们啊。”美津子补充,“还有爷爷,一定也要让他知道你……活着的消息……”   “……”光忍不住抱住她,应承道,“我一定会每天都回来的!”不就隔着好几车站吗,根本不是距离!   美津子眼睛又有些湿润了。自从光长成大孩子后,就很少有这种腻人的行为了,如今她主动拥抱自己,实在是说不出的感动和怀念啊。   将光和亮送到车站,美津子不舍的拉着光叮嘱这叮嘱那的,又是大把的时间过去。   被置之不理的正夫只好也拉着应该是和他一样无聊的亮扯东扯西的,主要话题当然是绕着光的近况进行的。   好不容易离情依依的场面告一段落。   正夫慎重地对亮说:“请你多多照看阿光。”   “我一定会的。”   光照例不爽,“我不需要他照看啦……”   目送两人的背影消失在电车门后,正夫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我怎么觉得塔矢亮最后那句大有深意?”他说话那神气,简直像发下了一生的誓言。   “我也有这种感觉……”美津子说。   ……不愧是进藤光的父母,有时候迟钝得和光有得一拼。   当光和亮从车站向各自的家迈进时,已是星斗满天的夜晚了。   “亮,我这么晚回去,你说夜妈妈会不会骂?”   “她最多说你两句。”   “那光爸爸会不会罗嗦?”   “……不知道。”   “晚上好安静哦,很适合下棋吧。”   “……”   “亮,我们来下棋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亮转头面对身后一直拐弯抹角说话的光。   “我不想回现在那个家……”光踌躇道,“至少今天不能……我没办法如常面对他们……”   “……然后?”   “让我去你家留宿一晚,可以吗?”   不行!你不能答应,塔矢亮,你不能推自己入火坑!   内心深处发出警告。   可是那双乞求着哀怜的眼睛啊……怎么能够放她不管。   沉默良久,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   “你来吧。”   ⒖危险之夜   挂下电话,亮不由得叹了口气,有点悲哀的发现,自己已经有未老先衰的趋势了。   “他们同意了。”他对光说。   “你是怎么说的?”她神经兮兮地追问。   “我实话实说。”他淡淡道,“说你在我家过夜。”   她没往深处想,只是刨根究底的惯性使然,再问:“那他们又是怎么答应的?”   “……”亮意味深长地看她,“他们说,虽然孤男寡女共处一夜很不安全,但因为是我,所以他们放心。”   !!!   “他们又在胡说了……”光脸红,然后哼哼起来,“你干吗不编个谎话骗他们?比如说有志同道合的棋友来,大家决定彻夜讨论棋局之类的……”   亮心说:我就是故意的。   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他微微一笑,道:“下棋吗?”   “唔,今天一天都没下了,怪想念的……”光的心思果然被转开。她捏了捏自己的肩膀,想了想说:“不过,我想先洗个澡。”   噫,他怎么又拿怪怪的眼光看她了?最近他这种眼光频频出现,害得她做梦都不安宁!   “……我带你去浴室。”亮站起来向外走去,语气像是和某种东西妥协的无奈。   距离光进入浴室两分钟。   亮捧着一本棋谱闲闲的研究。   免得一不小心走火入魔。   “啊!”浴室里突然传出短促的惊叫。   那小笨蛋又出什么状况了?冷却的情绪再度浮躁起来,他实在对她又爱又恨。   “你怎么了?”隔着浴室的纸门,他问,口气不太好。   沉寂许久。   然后她细细的声音飘出来:“……我、我没带换洗的内衣……”平日都是夜妈妈准备衣物的,被伺候得习惯成自然,所以才会失察落到这等窘迫的境地。   这个笨蛋!   忍着把她拖出来一把掐死她的冲动,他几近呻吟地说:“你还是回家吧……”   不要再考验我的自制力了。   “不!”她的语调高昂起来。   门的两边,一时无语。   靠在门上,他单手抚额。   “……附近的便利店……应该有卖吧……那种东西……”   他只能这么说了。   冗长的等待后,光终于从浴室里走出。   穿戴整齐,不过脸红得可媲美秋天里熟透的苹果。   “你要自己去,还是我陪你?”   明知道她必选后者,亮还是问了。   “当然是你陪!我一个人怎么好意思!”   阿光尴尬是尴尬,但还是很懂得拖人下水的。   难道我就好意思了?亮的手指屈起,赏她个爆栗,“走吧。”   NN年后,光想起这个错误的决定,懊恼非常——   为什么她要和他去买那种东西啊!大不了不洗澡嘛!   便利店之行,有惊无险。   光和亮默默无言地走在路上。   其实是他先不说话的,她也只好什么都不说。   臭塔矢,学什么冰山哪,还不断的向外释放寒气,怕别人不知道你生气啊!   气成这样,有点可怕的说……等等!我为什么要怕他?!   猛然停住脚步,叫道:“塔矢亮!”   声音大得可惊醒早早安睡的宝宝。   他冷冷道:“什么事?”   “你不要板着一张死人脸好不好?刚才又不是我的错,是那个店员小姐自己误会的……”   “如果不是你鬼鬼祟祟的,她怎么会误会?”亮的声音更冷。想起那个店员吃吃笑着说:“现在的孩子真早熟,来买同居用品吗~~”就有气,他自小乖巧懂事,哪里被人这般臆断过?   “一定也因为看你形迹可疑!……”   亮冷眼一扫,光的气势顿弱。   “对……对不起……”她低下头道歉。   他的心一软,冷脸也摆不下去了,只说:“快回去吧。”   舒舒服服的洗完澡,光在一直等在棋盘前的亮面前坐下来。   可是下不到一半,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睏了?”   不知是否睡意上涌的缘故,她觉得亮的声音好听得不像话,又轻又柔的。   她不好意思地点头,“下棋比较费脑子,所以很容易发睏……”   “那就去睡吧。”   发现今天的亮很体贴呢。   “还不去吗?客房在那边。”   “不……只是有件事想问你。”光爬了爬长而黑的头发,“你今天约我出来玩,其实就是想让我回家看爸爸妈妈吧?”   因为我不喜欢看到你郁郁寡欢的模样——当然亮是不会承认的,“怎么可能。我只是想拉个人陪我,满足自己玩乐的欲望。”   口不对心,并非光的专利。   光却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哦~你害羞了!”   “……”   “唉,你不说话叫我怎样跟你道谢呀……”   光嘀咕着,只是那音量似乎是故意要让某人听到的大声。   亮似笑非笑,“你要道谢我也不会拒绝的。”   “是么……那就,谢谢啦!”光笑起来,明朗的笑容瞬间绽放的光芒是那么夺目。   垂下闇黑的眸子,掩去那份怦然心动,他淡道:“……你早点去睡吧。”   光突然生起恶作剧的心情,说:“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喜欢上我了!所以你最近经常「深情的凝视」我,对不对?”   “是的,我喜欢你。”   亮蓦然抬头,灿若星子的眼睛里,灼热的火焰似要烫伤她的皮肤。   与意料中完全不同的坚定答案让她呆住了。   ……   僵持数秒后,她慌乱的站起来,一边语无伦次的说:“当然啦,因为我们是朋友嘛,你喜欢我很正常……像我也喜欢你啊,我还喜欢爸爸妈妈和谷伊角越智冴木……”   那么认真的眼神,像火山爆发的征兆……太危险了!一定要逃!   “光。”   手腕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扼住,向下一扯,她整个身子顿时沦陷在某人的怀抱里,紧紧贴着胸膛。熟悉的味道,淡淡的温暖,柔柔地包围着她,她大急,却挣脱不开。   浓郁的气息夹带些微沉重逼近,温热而柔软的触感印在颈上,酥麻仿佛电流般霎时传遍全身,她脑际轰然一震,顿时一片空白。   空旷的棋室中,他的声音幽幽响起。   “这样,你明白了吗?”   ⒗不好笑的笑话   光一直觉得,他变成女孩子,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哦,不是佐为开的玩笑么?)   第一个可笑之处是身体。第一次上厕所时为难了半天……脸红了又红,怀疑所有的血液都冲到脸上……是女孩子的身体啊……刚开始洗澡的时候都是紧闭着双眼的,抓着毛巾犹豫了半天不敢往身上抹……还好久了就适应了。至于身高……变矮了太多,导致她必须仰头才能看清亮的脸……   第二个可笑之处是衣服。先不提那些可爱系的粉色的轻飘飘的裙子,光是那个……(小声)胸罩什么的,就难办得叫她想再去找一辆车撞死自己。穿法奇怪不说,还有那么多的尺码、花式!……以前从来不知道女孩子的衣服有这么多学问……   第三个可笑之处是头发。长长的头发怎么看都像女生(汗,其实已经是女生了),让她非常想一刀剪下……可是一不小心意向被夜妈妈知道了,结果她泫然欲泣的威胁说如果女儿敢剪头发就要让她天天穿裙子!……光最后妥协,其实主要是怕夜妈妈哭。   第四个可笑之处是……MC……(羞怒)就是生理期啦!记得一个星期前见到自己流那么多血时还以为得了怪病又要死了,幸好有夜妈妈解说。女孩子就是麻烦!每个月都要麻烦一次!想到以后每个月都要经历一次这种恐怖,她就一阵恶寒……   夜妈妈说她的情况算好,MC期间只是一点的头晕加气虚体弱,有的女生每个月都痛的不得了。更丢脸的是,这事竟被亮知道了!就是他见她那几天脸色不好,追问之下她不小心说走了嘴……   第五个可笑之处——也是最最可笑,她最不敢想象的——居然被男孩子告白!(黑线,难道你想被女孩子告白?玩玻璃?)而且对方还是亮!(哦哦,原来最后这个才是重点)   ……   怀里的人儿迟迟不回话,亮低下头,贴在她耳畔道:“光?”   他说话时吐出的温热拂得耳朵痒痒麻麻的,热度从耳垂开始向全身蔓延,光终于做出了反应,慢慢地说:“你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很无助迷惘的声音,像是想说服自己,却知道不具说服力。   他突地有些愠怒了,扳过她的脸,冷声道:“你觉得我在说笑吗?”   亮的眼睛,宛如上好的黑曜石,闪射着耀眼的光芒,逼得人不敢直视。她呆呆看着,茫然道:“你是认真的……你是认真的……你怎么会是认真的!”一开始是颤着音重复,到后来,低叫出声,满满的不可思议。   苦笑在他唇边绽开,果然,还是太急躁了啊……   “光,”他叹息似的说,“不管你相不相信,这是事实。”   “你……喜欢的是进藤光?还是藤原光夜?”光努力想使自己冷静。   “无论是进藤光,还是藤原光夜,我喜欢的只有你的灵魂。”   他看着她,眼眸深深,醉人的温柔。   她觉得呼吸困难。   “如果、如果你喜欢的是「我」,为什么不对「进藤光」表白?而要等到我变成「藤原光夜」后……况且你怎么知道,你是喜欢我的?……一定是你弄错了……一定是的……”   对亮那种似乎未曾触及的炽热感情,恐慌,惊诧,让她大脑乱成一锅粥,说话也不知所云。   “那就好好听我说……”   他叹气,手臂从背后环住她的腰,带她坐在地板上,她下意识挣扎了几下,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低沉道:“你再乱动下去,我会控制不住自己……”   她立马安静。   这种时候,她怎会听不出他语气中的苦苦压抑?   她的后背紧靠着他的胸膛,她听见他的心跳如雷,她的心跳如鼓。——其实具体来说,就是他俩的心跳,都很快。   他的头垂下来,埋在她的颈窝,墨绿冰凉的发丝扫过柔细的肌肤,带来缠绵的奇异感触。他在说,一点一滴的,阐述自己的心情,剖白自己的心事。   “……我承认,没有在「进藤光」死之前说那句话,是我最大的错误。”说到死字时,他顿了一下,“可是……太突然了,我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我原本以为,我们有一生的时间……我只是想再等等,等你可以接受我……”   她恍然忆起,他以前看她的眼神,也是温柔的,只是,藏得太深。   “失去你以后,我才知道,没有「进藤光」的围棋,是多么可怕的噩梦。但是,除了下棋,我不知道能去哪里寻找你的影子。”那个时候,深切了解到光失去佐为后重新拿起棋子的心情。   失去光,是切身之痛。   那沉痛如海潮,一波波涌来,总想抓住什么,不让自己在无穷尽的沉浮中疯掉——如果不下棋,他真的会疯吧。   “幸好,幸好你回来了……”   他的手臂收紧,怀抱着失而复得的宝物,忽然觉得,即使自己的心情得不到回应,只是这样抱着她,其他的,都不在乎了。   她静默了一会,才吞吞吐吐地说:“可是我们……我们都是男的——我是指以前……”同性恋?好像……有点惊世骇俗……   “就因为顾忌这点才会一直裹足不前啊……”他略略苦涩地说,“我不想再经历一次那种悔恨了——所以,光,你可以先考虑一下我的话吗?”   她只是像小猫一样乖乖的,也很沉默。柔暖的体温熨慰着彼此,而他等待太久,气息开始紊乱,“……还是说,你不愿考虑,直接拒绝?”   她猛然从遐思中惊醒,蓦地转头,急急道:“不是的!我……”   如花唇瓣擦过他的嘴角,她愣住,他僵住。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听不见她一开一合的嘴在说什么,只听见脑中名为理智的那根弦绷断的声音。   “笨蛋光……”他轻喃,最终顺从了本能,倾身吻住那片肖想已久的红唇……   唇被堵上,再多的话语也吐不出来,而事实上,她根本无法思考要说的话,大脑晕忽忽的,身体也轻飘飘的,抵上他胸膛的无力双手显示出她的沉迷。唇舌纠缠间,不自觉地寻找着彼此更甘甜的存在,因此更加深入,近乎狂野的纯然炙热,是从未想象的激烈的吻。   沐浴后的馨香悠悠钻入他的鼻息,此时此刻,成了上佳的催情剂。已不能满足对柔软红唇的探索,他的吻下移,舌尖沿着形状优美的锁骨描绘出细致甜美,在染上红晕的瓷白肌肤上吮吸啃噬,既是疼惜又是轻柔的,但仍会不小心留下暧昧的印记。   全身力气像被抽走了一般,她紧偎着他,两人相契的身子皆是滚烫一片,她战栗地颤抖着,喘息不已,清明的神智不再,只余本能的激情。   前襟的纽扣不知何时被解开,衣衫半褪,她小巧圆润的肩头□,敏感的肌肤感受到微凉的空气,激起些许清明,她微微后退,轻吟:“不……”   突来的抗拒唤醒他残存的理智,竭力抑制住体内强烈的渴望,他撤回禁锢着她的手,艰难地挤出一句:“……你先出去……”   她迷蒙的双眸还潋滟着□,“可是……你……”好象很痛苦……   “快点!”他低喝。   严厉的声音叫她悚然,二话不说夺门而出,冲进客房。   脚软地靠坐在地上,想到他宁愿忍耐也不愿伤害她,不禁佩服他过人的自制力,更多的是丝丝甜蜜。用力拍拍脸颊,想让发热的温度冷却下去,但马上发现,只要她还想着塔矢亮,这举动就是徒劳无功——好吧好吧,那就不要想他,睡觉吧!   可是,一闭上眼,他的模样就会填满整个眼界。   不要想不要想!她拼命告诫自己。只不过是他告白了嘛,只不过接了个吻嘛,呃,貌似不止一个吻……又想到自己刚才热烈的回应,顿时面红耳赤。   为什么会变成那种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啊……难道我也对他……?   ……实在是从没体验过——恋爱这种心情,她不了解。   看来,真的要考虑清楚了……   明明是想仔细思考的,却抵不住睡意侵袭,光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果然是迟钝大王啊,相形之下,另一间房的亮就辛苦多了……   第二天清晨,光破天荒的起了个早。   拉开房门,立刻嗅到一股香气,饥肠辘轳的肚子反射性地咕噜起来。   循着香气走到厨房,她看到亮围着围裙,手拿锅铲,一副标准家庭煮夫的模样。   光忍不住为自己形象的比喻笑起来。   荷包蛋在空中翻了个漂亮的弧度,稳稳的落入平底锅内,亮转过头,对她温柔的笑着:“你醒了?”声音里的沙哑是未曾睡好的证明。   光的脸无法克制的红了,“……嗯,早、早上好。……啊,你居然会自己下厨?”最后一句是刚刚反应过来的惊奇。   “一个人住,多少学了点。”亮把做好的荷包蛋、吐司面包和牛奶摆到桌上,“好了,坐过来吃吧。”   她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色泽诱人的荷包蛋,怀疑的表情让亮知道她担心他做的东西只中看不中用,失笑摇头,他熟练的将面包涂上一层果酱,喝了口牛奶,然后听到她的惊叹:“哇,亮,你的手艺好棒!”   只是一个煎蛋,他想。但是听到喜爱的人真心的赞赏,嘴角仍是禁不住跳跃上愉悦的弧度。   三两下解决了早餐,光终于想起“正事”,有些结巴地问道:“亮,昨天晚上、你还好吧?”   他淡淡道:“还好。”   天知道他冲了多少次冷水澡……   大概是动不动脸红的行为太过羞窘,光低下头,“那个,关于你昨天说的话……我会考虑的。”   他微微一愣,随即笑开,“……我会等着。”   听着他温润的声音,她突然想到,被他喜欢,真的很幸福呢。   番外 日常   这一天,天气很好。至少不像前些天,阴凉得让人从骨子里发颤。   太阳懒洋洋地出来露了个脸。虽然仍不足以驱除临冬的寒气,但鉴于家里有另一个不断散发着光和热的太阳,某人有感而发:“看来暖气派不上用场了……”   一旁的她摇头晃脑:“你放心得太早啦,我看这温度要不了几天又会降低。”   他轻笑,有点儿邪气的,手臂一伸,轻易揽她入怀,“到那时候,就要借你来抱抱了。”   她微微红了脸,却没有反抗,“什么吗,我可不是暖炉。”   “你不是暖炉,但是比暖炉还暖啊。”某人如此说,低头嗅着她的头发,“有阳光的味道。”   她愣了愣,然后意会到他是拿她跟太阳打比方,推了他一下,“你白痴哦,这么烂的联想。”她骂着,脸上却不可抑制的露出开心的笑容。   仅仅看着,心湖便泛起涟漪,于是他问:“可以吻吗?”   她又愣住,红晕霎时延伸至颈部,“……这种事情不要拿来问啦!”   那以后就不问了,直接行动。   他想着,顺理成章地吻了下去。   我们不是情侣——他是这么想的。   却做着情侣才会做的事。   牵手,拥抱,接吻,约会。   嗯,其实最后那个词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除了上次去游乐园勉强称得上「约会」——后来去「探亲」了,所以只能说是「半个约会」——之外,就只有围棋之约了。   地点不定,有时在她房间,有时在他家,偶尔,在围棋会所。   不过在他家的时候,她多半是要他张罗午餐或晚餐的。没有早餐,因为她不会留下来过夜(受过教训了),也不会大清早的跑来蹭饭——她通常很难早早爬起床。   对了,蹭饭——在连续准备了两人份的餐点三天后,他忍不住问:“你是专门来蹭饭的吗?”   她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很明显吗?”   还没开始下棋就问今天要煮什么,白痴才会不明白你的意图。   她从他眼中读到这句话。睁着亮闪闪的眼睛,她说:“因为你煮的菜很好吃啦……”   把我当免费的煮饭夫啊……某人心中想,感觉自己有点可怜。   但是隔天就去买了一大堆料理书回来。   只因为,想看她吃着他成果的享受神情,和她吃饱喝足后毫不吝啬的赞叹:   “亮,你的厨艺越来越好了!”   当然有时候会附上一句:“你很有做好媳妇的天分呢!”   或者是:“你怎么会这么完美……有点讨厌耶!”   他哭笑不得,却甘之若饴。   这是他告白的第四天。   就是在那天,她问:“塔矢亮,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好奇的,期待的,很可爱的口气。   “全部。”他回答得言简意赅。   她好象不满意这么简洁的答案,再接再厉地问:“那你是怎么知道喜欢上我的?是恍然大悟?还是日久生情?有什么判断标准吗?”   “没有那么麻烦的。”他好笑的看她,“喜欢就是喜欢了,很自然。”   她低咒:“嘁,漫画都是骗人的——”   “如果你想听,我也可以说。”他道,笑容沉致优雅。   她忙忙竖起耳朵,迫不及待的样子。   “我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像卖关子似的停了停,“眼睛无法离开你——看到你的笑容我会心动,看到你的眼泪我会心疼——然后,想着你的时候,有点心酸。”   那种改变,是渐进的,徐缓的,以至于在发觉的刹那,令他惶恐。毕竟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啊,而且,是个自律得压抑过度的孩子。   在这陌生的情事上,再精湛的棋艺也无用武之地——只能看着他——而这样一直看着,好象就更喜欢他了,简直就是恶性循环——喜欢着他,注意着他,视线追随着他,却没办法说出口,还要小心翼翼的隐藏这种心情,让喘不过气的苦闷压在心上,感觉难过死了。   第二次的北斗杯后,这种感情越发强烈,证据就是,看到他说出佐为真相时滑下的泪,会想要狠狠的抱住他,吻去那仿佛灼伤了心的泪水。   可是那样的冲动最终冷静了,好象破蛹而出的蝴蝶不可思议的蜕变,深藏着这种感情的他忽然成熟起来——似乎是觉得怎样都无所谓了——所以他开始等待。   等待一个契机——让他说出那句话的契机。   因为什么社会道德、世俗限制之类的,都是太大的障碍。   然而那场生离死别,来得措手不及。   于是他原本温和的性子转为内敛深沉,用绪方先生的话来说,就是「活死人」。   他还是下棋,虽然下出的棋一度狠厉无情得让对手们惊惧。   他就在这种生活里,一遍遍的想念,直到胸口发痛、几乎窒息。   而现在,现实中的她近在眼前,叨念着:“什么心酸呐……喜欢上我那么糟糕吗……”忍不住又喃语,“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种心情啊……”   “怎么,发现自己已经喜欢上我了?”他打趣。   “哼哼,不告诉你!”她转头向桌上的餐后水果进攻,他只瞥见她粉红的耳根。   他敏感的发现,她的态度有些变了。   而真正的确认,是在职业考试预选结束的那天。   那天正好他也有比赛,因此他在棋院门口等她一起回去。   如他所想,她的对局很快结束。她走出来,对他一笑。   “赢了?”其实根本是无庸置疑的。   “恩,对手是奈濑。”   “那个院生时代的朋友?”预选第一天就听她提过。   “是啊,她强了许多——大家都在进步呢。”她说,沉淀了些伤感,“……知道吗,下完那局后,她说我下的棋和她的一个朋友很像……”   “那是当然的。”他淡淡的说,看见她把手放到唇边呵着气,像以前「进藤光」在冬天里常做的那样。他挑眉问道,“手冷?”   她点点头,抱怨着:“真不明白棋院在想什么,把考试挪到快冬天的时候举行……”   “今年例外,明年就会恢复了。”他拉下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牵着手的话,会暖和些的。”口气是那么的天经地义。   她吃了一惊,“你干什么,这里是棋院门口耶!被人看见的话……”   巧得很,这时一位棋院的前辈——就是那位到现在还霸着本因坊头衔的老头——路过,“哦,塔矢,你的女朋友?”   为老不尊的某人眯眼奸笑着。   “……啊,算是吧。”他紧紧抓着她的手,不让她逃开。   “很般配嘛!”老人说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手劲大得让她想给他拍回去,“小女孩,要好好珍惜啊,塔矢会是个好丈夫哦!”   “不是啦……”她有点急的,想解释,那老头已经呵呵笑着走远了。再看看身边的他,也笑得很开心的样子,不由又气又恼,“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大胆,还牵手呢……”   他微笑,欣赏她羞赧的模样,拉过她另一只手,“那就把以前的份补回来吧……”   她脸颊泛红,小声的说:“哼,脸皮越来越厚了……”不见怨怼,倒有几分撒娇。她好象自己也觉察这点,“怎么搞的,老是脸红,真讨厌……”   “不会呀,很可爱,我喜欢。”   “你哪学来的甜言蜜语啊!”她终于气不过了,照着他的鞋子就是一脚。   但是没有抽回手,而是叫道:“快走啦,你想继续给人参观下去吗!”   他还是笑,就这么牵着她的手回家。   她不排斥呢。   真好。   得出这个认知,他觉得幸福得像拥有了全世界。   事实上男人都是有着一定的劣根性的,即使沉稳温雅如他也不例外。   只是牵手还不满足。   想要的更多。   “呐,可以抱一下吗?”   她粉红的脸可爱得叫他想一口咬下,因惊讶微张的唇润泽得让他想吻下去。   “白痴。”她说,没有逃开他揽过来的双臂。   “奇怪,明明手很冷,身体却是暖的。”他呢喃,低头,脸颊磨着她的,仿佛在试探温度。凑得太近,于是情不自禁的,咬上她的唇。   还是没有抗拒。   吻完后她伏在他怀里喘息,然后气呼呼的说,“吻的时候要说一声啊!”   好的。他点头,把这条规矩记下,于是以后每次吻之前都要礼貌的询问一下,直到她自己废除了这个约束。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亲密度在加深。   时不时的亲吻拥抱,好象家常便饭一样简单——即使,那都是他主动的。   而他还在等。   虽然她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但他仍然希望,听她亲口说出那句话。   他也知道,以她别扭的性格,那一天还远着呢。   不过,至少现在,抱着她,感受她温暖的存在,就该心满意足了。   “明天就是正式考试了……”他自言自语。   “唔,是啊。”她在他怀里,昏昏欲睡。   “要快点赶上来啊,我想在正式比赛和你下棋。”   “对啦,你都是六段了。”她不满的,却自信的说,“我一定很快超越你的!”   他笑,在她额上轻吻。   “我拭目以待。”   ⒘疑虑重重   职业考试某天的午休时间。   对局室外的鞋柜处,光正拿出鞋子穿上。   “藤原!”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光回过头,“啊,奈濑。”   “今天也赢了吧。”奈濑看着光穿鞋的动作,“你的对局结束得好快,不愧是实力强劲的第一名呢。”   “不,其实是对手出现了失误,才让我有了机会。”   “是么,庄司果然还是沉不住气啊,这都是他第三次参加考试了。”奈濑惋惜的说,“不过即使他没有失误,你也会赢吧。”   光笑笑,说:“庄司其实很有潜力的……”想她在他这个年纪时棋力更差(十二岁的时候,光才刚开始学棋),“对了,奈濑,你今天下得怎么样?”   “有点险……不过应该能赢。”奈濑眨眨眼,“真羡慕你,到现在为止都是连胜,今天这局又胜了……已经确定及格了。哎,我就麻烦了,都三败了……”   “只要剩下的四场把握好就行了,奈濑,加油啊!”光这么说着,露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光从来不会吝啬她的笑容,尤其是知道可以以「庆祝及格」为名敲诈亮一顿饭的现在,她更加大方。   奈濑为她的笑容闪了下神。回过神来,也自信的笑了,与光不同,她的笑是明丽鲜艳的,“谢谢,我一定会通过考试的!还有,恭喜你成为职业棋士!”   “谢谢。”光又是一笑,转过身准备回家。   奈濑看着她转身时飘悠起的几络长发,突然冲口叫住她。   “请等一下!”   “什么事?”   “我可以叫你小光吗?我很想和你成为朋友……啊,你也可以叫我明日美。”奈濑想:一定是被她与进藤光神似的笑容吸引了,总觉得想更接近她。   光怔了一下,“这……好啊。”其实以前也算是朋友吧?虽然不像和谷、阿福他们那么熟。   “太好了!”奈濑双掌一拍,兴奋道,“那我们一起出去吧,正好我要到外面吃饭,我也可以跟你聊聊天!”说完过来挽住光的手。   “……”   拒绝不了呢……不过,和女孩子拉手的感觉好奇怪,还没和亮牵手时来得自然……   光如是想着。   对局室内。   “庄司,打起精神来啦!”冈在庄司身边安慰着。   “……这局下得太糟糕了……”庄司眉头皱得死紧。   “因为你太紧张了吧?”冈了解的说,“因为对手很强啊。”   “是啊,很强。”庄司垂头丧气,“奈濑、仓木、饭岛、你……所有和她对过局的人都这么说,现在还要加上一个我。”忽然像想寻找同伴似的抬头问道,“冈,你和她下棋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感觉?……感觉就像所有的思路都被看穿了……完全被牵着鼻子走……”冈叹气,“她下的每一步都藏着玄妙,是我根本无法想象到的棋招。”   “咦?我怎么觉得你这话在哪听过?”   “……我以前在形容进藤前辈的棋艺时说过啦。”   “对吔,奈濑也说过她的棋和进藤光的很像!”庄司的声音因为发现了内幕而变得活泼起来,“仔细想想,她好象长得和进藤光满像的!”   冈拿貌似鄙视的眼光瞟他,“亏你还是进藤前辈的迷,到现在才发现!”   “我更崇拜塔矢亮啦!”庄司不客气的反击。   “也不知道是谁以前整天把进藤挂在嘴边哦!”都已经是两年前幼狮战的事了,偏偏冈喜欢炒冷饭。   “你以前不也总说塔矢是最强的吗,怎么现在又这么维护进藤光了……难不成死去的人的棋这么值得纪念……”话音猝然消失。   庄司口无遮拦惯了,但是也是懂得看人脸色的,是以见冈愀然变色,马上住了嘴。   可是冈没有向他发怒,“进藤前辈真的很可惜……”   “塔矢前辈也失去了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确实很可惜……”庄司被他感染得深沉起来。   “所以我们要赶快进入职业棋坛,闯出我们的天地!”   冈振奋地朝他笑笑,倒是没有太多伤感。   庄司不给面子的闭上眼摆摆手,“你就免了吧,目前为止五败的人!”   “你又好到哪里去!”冈大叫起来,“目前为止四败的人!”   “哈哈,至少我还有机会参加平分决赛……”   “混蛋庄司!……”   两个不成熟的院生自然又像平时一样吵了起来。   只是,这种级别的争吵,为什么感觉很熟悉呢。(笑)   这是职业考试第二十三战。   藤原光夜胜出,确定以第一名的成绩出线。   负责职业考试的筱田看着手上的成绩表,“围棋界将会越来越热闹了……”他欣慰地说,忍不住用上了桑原本因坊的名言。   从电梯下来的天野刚好听到这句话,于是凑过去问:“第一名及格者已经出来了?”   “天野先生才刚调回来就关心起这些事了?”筱田眼角的鱼尾纹因笑容而加深。   “这是本分啊。而且我听说,塔矢六段的女朋友也参加了考试。”天野笑着说,“不过,即使是女朋友,也未必和塔矢亮一样高明……”   “有这种传言?”筱田吃惊地又看看成绩表,“莫非是她?”   “谁?”   “今年参加本部考试的女性只有两个,一个是院生的奈濑,一个是外来的藤原光夜——也就是今年的第一个合格者。”筱田沉吟了下,“奈濑……和塔矢君应该没什么交集吧。至于藤原光夜,我看过她和几个人的对局,手法与进藤光的很像,相貌……也有相似之处……尤其是笑起来时。”   “哦……”塔矢亮对进藤光的执念之深在棋院,乃至整个棋界是众所周知的,他交女朋友以进藤为标准也情有可原(汗,为什么会得出这个结论捏~)……但是对于筱田有模有样的分析,天野忍不住黑线了下——第一次发现筱田也有做八卦的天分。   “天野,你从哪得来这个消息的?”   “是这样的。”天野鼻下的小胡子随着他嘴唇的动作颤抖,“前几天本因坊挑战赛最终局结束后,桑原老师突然问塔矢亮:「你那个女朋友来棋院是不是为了参加职业考试?」然后塔矢亮反问:「您为什么会这么想?」桑原老师回答:「直觉。」结果塔矢亮只笑了一下就离开了。”   记得当时的火药味浓到极点,想来是对局时的剑拔弩张延续下来的——塔矢亮虽输了比赛,气势上却是不会输的。只可惜他走得太快,留下一头雾水的众人,纷纷把问题丢向桑原老头,而他乐呵呵一笑,说:“你们就等着看吧……”   狡猾如狐狸的桑原本因坊啊——虽然他长得比较像猿猴——他若不想说,旁人是无法从他口中套话的,这一特点,塔矢亮也同样具备。所以编辑部的青年吉川不得不长叹一声:“想出一本棋院恋爱故事总集真是难上加难啊———”   他的最终下场是被总编用卷起的《围棋周刊》在头上敲了个正着。   “棋界的未来很值得期待啊……”天野像两年前一样感叹道。   “是的,就让我们共同期待吧。”筱田微笑附和。   (=_=这两个经常热血沸腾的大叔……真不知道他们在感慨什么。)   另一方面,结束了当天对局的奈濑,在前往寿司店的路上碰见了和谷和伊角。   奈濑说:“怎么又是你们两个。”   和谷说:“什么意思?我们又不是经常见面。”   “我是指每次都是见到你们两个人走在一起……你们是连体婴么,一天到晚形影不离的……哦,我忘了,你们已经搬到一起住了嘛~~”   奈濑暧昧地笑道,伊角薄面微红,说:“奈濑,你就别挖苦我们了。”   和谷却不像伊角般害臊,直接问道:“奈濑,你今天赢了吧。那个藤原光夜呢?”   “……你想问她就直接说,何必加前面那句。”奈濑瞥了眼伊角,心道:难道是怕伊角知道他关心别的女生而吃醋?或许,不应该跟和谷“宣传”藤原的棋风和进藤多么相似……   见她许久不说话,伊角也开口了:“奈濑,藤原光夜的情况怎样?”   伊角你真是宽宏大量啊。奈濑一边想一边说:“她今天也赢了,而且上午就结束了对局。”   “那么就是确定及格了。”和谷说,“塔矢的女朋友果然不是盖的……搞什么,好事都被他占尽了!”   伊角的脸色顿时冷了数分——和谷,你是对我有什么怨言吗?   奈濑识趣的转移和谷的注意力:“你怎么肯定她是塔矢的女友?”   “你自己也说了,她的棋风和阿光如出一辙,样貌相似,喜欢穿带「5」的衣服,午休时间总是跑去附近的拉面店吃东西……所以我百分百肯定,她就是近来传说中的『塔矢亮的女朋友』!而且是我和伊角在游乐场看到和塔矢约会的那个人!”   “为什么塔矢亮交女友要以进藤为标准……”感觉迈入了禁忌的话题,奈濑小心地问。   “……”   “塔矢对进藤很特殊,我们都知道。”   最后,伊角说。   藤原家。   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众人话题中心的光正在和家人,包括塔矢亮,共进晚餐。   “来来来,庆祝小夜考上职业棋士!”   藤原光高举盛满汽水的玻璃杯,兴致高昂的叫着。   考上职业棋士对光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但是被藤原光的情绪带动,她也举起杯子,在空中和他的杯子碰了一下。   “谢谢!!”光原本有点郁卒的心情大好。中午和亮回「进藤家」吃饭,错过了叫亮下厨做拉面的机会——这事让她很怨念的说~~   伊藤夜也被欢乐的气氛感染,笑着说:“这样看来,职业棋士不难考啊……说明曾经连考三年都不上的大光棋艺真的很烂呢……”   “才不是咧!”藤原光立即反弹,似乎喝了太多的汽水,而汽水中含有酒精成分,他说起话来有些断续,“她本来……就是职业棋士了,哪里有职业棋士……考不上职业棋士的道理……?”   此话一出,顿时冷场。   好半晌,光才强笑道:“爸爸,你在说什么啊……”   光的表情略显恐慌。相形之下,亮的表情平静得可疑。   伊藤夜叹一声:“说走嘴了……”   藤原光也自知失言,于是收起嬉笑的神情,正色严肃道:   “到现在,你还不愿坦诚真相吗?进藤光。”   +++++++++++++++++++++++   有重要的话说,请看右边^—^   ⒙所谓真相   “其实很早就看出了,你不是我们的孩子。因为你太不会隐藏自己。”伊藤夜如此说道,而藤原光直点头,“没错没错。”   “……那你们……为什么不揭穿我?”光问着,身体不自觉地向亮靠去,寻求安全感。   “揭穿你又如何?能把我们的女儿换回来吗?”   伊藤夜眼前又浮现出那诡异预言师的模样。那预言师的话语有着令人信服的魔力,因此在发现女儿躯壳里的不同灵魂时,她几乎是绝望的……   “如果不是你,也许真的会揭穿吧。”   灿烂的、温暖的笑容,是拥有纯净灵魂的女儿的面孔。   “你是个好孩子……你来到这里,替代我们的女儿活下去,也是我们的缘分吧。”   伊藤夜释怀的微笑。   “……可是,你们怎么知道我是进藤光?”   “嘿,这就是我的功劳啦!”终于有自己插话的地方了,藤原光得意洋洋的说,“想我英明神武机智过人……”   伊藤夜“噗嗤”一声笑出来,“要我说啊,你吹牛的本事才是天下无双无人能及……”   亮淡淡一笑:这对夫妇总是这么逗趣……   从容的啜了一口清茶,拍拍光的手背,“不用紧张。”   不是你你当然不紧张!光伸脚踢了他一下。   见两人就在他眼皮底下打情骂俏,藤原光更感颜面尽失。手指敲了敲桌面,回归正题:“那个,进藤光,诶,真不习惯,还是叫你小夜好了……我发现你以前身份的主要依据是棋谱——就是你填给我的棋谱。”   作为棋艺超烂却十分痴迷于围棋的父亲,自然不会错过女儿与塔矢六段的对局,因此他叫光每次下完棋后就把棋谱填给他,让他拿去研究……不想这一研究就看出问题了……   那种秀策式的棋风太眼熟了——不就是新近崛起却不幸早夭的进藤光的下法吗?!急忙去翻以前收集的资料(棋界名人的资料藤原光收集得很全),细细看下来,有点心惊胆战的,比照自家的新女儿——实在太像了!   “不过最初只是怀疑啦……因为怎么想都太不可思议……”藤原光摸摸后脑勺,笑。   “最初?那现在怎么……?”   “啊?这个……”   伊藤夜和藤原光面有难色的互视一眼。   难道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光警觉起来。   “因为他们向我确认过。”   一直秉持「沉默是金」真理的亮突然说。   三十分钟后。   进藤家。   “连生日都是一样的九月二十……我当时那个震撼啊……”   “哈哈……因为这种事实在叫人难以接受啊……”   楼下两对夫妻档喝茶闲聊,其乐融融。   楼上则被一片低气压笼罩,乌云密布。   毋须怀疑,低压中心就是光。   “光,还在生气?”   ——废话!所以我现在不想理你!闪边去!   “光,别这样。”   亮宁愿她火大的骂他一顿,也不希望看她爱理不理的背影。   “对不起。”   “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吗!”犹如火山爆发般甩出某漫画的名句,转过来的盛怒丽颜上还有着不甘与难过,“你们……你们居然联合起来欺骗我!”   原来在正式考试开始一个月时光爸爸和夜妈妈就问过亮了,亮不但将实情具以告之,还带他们见了她真正的父母!两家人私底下互通声气,在她面前还装作若无其事……太可恶了!   更可恶是……   “为什么连亮也要瞒着我……”以为两人之间应该不存在秘密的,而亮这种行为让她感觉简直像是背叛。   “……因为不想影响你比赛……”   “你认为我会因为这种事影响比赛吗?!”她叫着,手指猛戳他的胸膛。   他捉住她的手指,苦笑,“真的不肯原谅我?”   “决——不——!!”至少今天之内不会!   如果现在跟她说,是藤原父想在考试结束后给她一个“惊喜”,估计会被她当成狡辩吧。唉,都怪藤原父一时失言……   这么一来,只有最后一步棋可走了。   “光。”   “干什么?唔……”   抬起她的下巴,以吻封缄她的唇。   这时,一直在留心楼上动静的两双父母——   进藤正夫:“怎么突然安静下来了?”   美津子:“会不会出事了?毕竟阿光发那么大的火……”   伊藤夜:“……哎呀,不用担心,有小亮在,他绝对有办法的。”   藤原光:“小夜再怎么气也不会谋杀亲夫的。”   片刻的死寂。   然后两双父母心照不宣地笑起来,仿佛已经达成某种秘密协定。   “说得没错。”   光若听到楼下的对话定会气得说不出话吧。不过被某人吻得晕头转向的她恐怕也无暇去管父母们的闲话了。   “你就只会来这招……”光面色潮红,没什么威慑力地骂道,“变态色情狂!”   亮默,你明明也很享受的……低下头,额头抵上她的,还带着情动后的喑哑声音说:“不生气了?”   “哼……只有我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好差劲……”她有些余怒的消沉。   “是是是,对不起对不起……”他心疼地轻啄她的唇瓣,“我以后任何事都不会再瞒着你了……其实,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不是吗?”他柔声劝解着。   “我知道。”她闷闷地说,忽然埋头进他怀里,“怎么办?我好想哭……”   “那就哭吧。”他轻拍她的背。这些日子来,她都受着罪恶感的煎熬,虽然表现轻微,但一直在她身边的他,看得一清二楚。那时就很想告诉她不必自责,藤原家人已经接受真相了——但迫于藤原父的要求,他还是忍住了。   “……对了,要不要我帮你把那盒过了安全使用期限的纸巾准备好?”   “好冷的笑话,混蛋塔矢……”   她又哭又笑的,宣泄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衬衫。   从来没对他说过,她喜欢依偎在他怀里的感觉,有着接近隽永的温暖。   眼泪涌出的那一瞬,悲喜已不分,只想在这温暖的怀抱中,痛快的哭一场。   而他不再言语,只是抱住她,紧紧的。   这个令他心怜的人哪,注定是他一辈子甜蜜的负担。   ++++++++++++++++++++++   小小过渡:重返棋坛。   “小光重返棋坛注意事项:   1、说话做事要小心谨慎;   2、还是说话做事要小心谨慎;   3、仍然是说话做事要小心谨慎;   4、反正就是说话做事要小心谨慎;   5、……”   “停!如果你接下去还是「说话做事要小心谨慎」,就不必重复了!”   “好。”伊藤夜适时住口,“以上,重返棋坛注意事项,听清楚了吗?”   “再清楚不过了……”说来说去不就那一条。光爸和夜妈商量了一天就这点成果?光懒散地瘫在沙发上,感觉这研讨会开得好无趣。   ……不过,重新成为棋士后,大家若问为何两个不相干的人棋风相似到几乎一致的程度,确实很难解释,也很麻烦——这就是两家人包括亮聚在一起开研讨会的原因。   “就只有这些吗?”进藤正夫不无忧心,“即使是藤原先生这样原本与光不熟的人,都能凭棋谱认出阿光,那以前与阿光熟识的不是……”   藤原光两手交叠支着下巴,“就说——小夜喜爱用秀策的棋谱练习,所以与「进藤光」的秀策流棋风相似——是巧合。”   美津子问:“光的性格和说话方式也容易引起疑心吧?”   “也可以直接推说巧合。我们一家人长年在国外,想必没人有这闲情去调查小夜以前的样子……更何况,小夜「失忆」了不是吗?「失忆之后性格突变」的借口也未尝不可。”   “这么一来事情反而更复杂了吧?”光插话,严重质疑光爸爸的提案。   “不,越是存在疑点的事情越容易令人信服啊。”亮笑了笑,看着藤原光说,“而且……”   这孩子说话倒是一针见血。藤原光接下亮的话:   “而且,我藤原光的女儿,谅别人也不敢胡说。”   端起茶杯优雅的喝着,巧妙掩去了嘴角阴森的微弯,可是周围的人都分明感到温度倏地下降。   默。   “嗯哼~”伊藤夜突然抬头望望天花板,“我怎么看到有好多牛在空中飞啊~”   藤原光立马吹胡子瞪眼:“乱讲!你以为我有那么多力气去吹吗?!”   “……”   “……”   至此,「阿光/小光/小夜/光重返棋坛研讨会」顺利结束。   E搞番外   E搞就是王道   1·生日   光:说到生日……亮,你比我小三个月的说~   亮:(漫不经心)现在你比我小了——你才十四岁。   光:(愤慨状)实在可恶!就因为我比你大所以让我变女的?!   亮:(随意状)就算你还是男的,也改变不了我是年下攻的事实。   光:(默……)   2·奈濑&和谷&伊角的闲聊时间   和谷:听说饭岛明年不会再来参加考试了?   奈濑:他说他放弃职业棋士了,要安心读他的三流大学。   和谷:(窃笑)哦?他连你也放弃了?   奈濑:和谷!这种事不要拿来胡说!我已经有男友了!   (瞪)你再笑下去我就掐死你,让伊角做鳏夫!   和谷:说错了吧?是寡妇才对!   伊角:(微笑逼近)和谷……一直以来,好象都是我在上面的吧?   和谷:(静了好一会,然后怒)总有一天我要反攻回去!   伊角:(继续微笑)我期待哦。   奈濑:(默,心说)拜托不要在我这个CJ的少女面前讨论这种不CJ的事啊~   话又说回来,原来和谷真的是被扑倒的一方……伊角满强势的嘛……   (汗)……腹黑美人?   3·阿福的眼睛——院生们的话题   光:(迷惑)说起来,我从没看过阿福的眼睛呢。   和谷:(兴味)是耶是耶!我也没见过!   小宫:(黑线)貌似从来没人见过……他总是眯着眼的……   奈濑:(认真)感觉好诡异哦,会不会是像美杜莎一样,被他眼睛看到的人就会石化??   越智:(推眼镜)也许是控制眼皮的神经有问题吧。整天笑眯眯的有点恶心啊。   本田:(汗)越智你说话好毒。不过说实话,确实阿福无论高兴还是伤心眼睛都没睁开过……   伊角:(皱眉)别人的隐私还是不要讨论比较好吧?   和谷:(无视伊角,兴奋)漫画上不是常有类似的情节嘛!黑道大哥长了一双比女孩子还漂亮的眼睛,所以戴着墨镜遮丑——同理可推,阿福也有这种难题,因此不好意思让我们看见……   饭岛:(插嘴)喂,我说……   光:(抢话)不不不,我认为阿福一定是眼睛太小了,小到睁不开……   阿福:(突然出声)不,我是被训练出来的。   众:哇啊!(饭岛嘀咕:我刚才就想说他来了……)   阿福:从小妈妈就教导我要常笑,见人就笑……后来我发现,眼睛睁不开了……妈妈用牙签给我撑眼皮,结果我压断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根牙签……   众默,为他掬一把同情泪。   伊角:(终于忍不住问了)那你是怎么看东西的?   阿福:因为我习惯了,所以可以透过眼缝看得很清楚哦,像现在我就看到和谷的眼角有眼屎。   和谷:(连忙擦眼睛)   阿福:(笑眯眯)不过最近我的眼睛可以睁开一点点了,你们要看吗?   众默,齐摇头。   阿福:(没有恶意)真的不看吗?   众点头如小鸡啄米。   阿福:(苦恼,心说)看来以后还是不要胡诌的好,大家看我的眼神好象看外星人……   其实我天生就是眯眯眼的。   ……结果,阿福的眼睛,至今仍是谜。   *某熙的忏悔:好象把阿福写得邪恶了……   4·光的穿着   明明:阿光,你好像老穿带5的衣服呢。   光:因为我喜欢。而且5的发音和“围棋”GO相同,(小声)佐为也是消失在5月5日……   明明:可是你没学围棋前就有很多5的衣服了。   光:(惊讶状)是这样吗?……反正,我都是看到喜欢的衣服就买。   明明:(无言,心说)……莫非,是老天的安排?暗示你将来要学围棋?   (某熙语:错,是小畑大人的安排。)   明明:你的衣服似乎比我要多啊,都没见你穿过重复的……除了校服。还有鞋子的爱用品牌是Nike……   光:(正在忍耐)……   明明:我发现你穿衣服很有个人风格哩。常喜欢里面穿件较为紧身的长袖,然后外面配一件短袖……以前很喜欢穿运动宽松大短裤,(小声:整一个小正太,)现在则是牛仔裤——是长高的缘故?   光:(不高兴)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罗嗦。   明明:(不吭声了)   明明:(心声)我知道被人品头论足很不爽,不过,阿光,我真的好想问你,你全身的配备到底是光妈的杰作还是你零用钱太多自己败家买的……   ⒚新初段联赛(上)   光的新初段联赛,注定不那么平凡。   亮打开门,不出所料的看到几张桌子包括角落的棋盘都被来看比赛的棋士们占满了。   光,你这个新入段棋士真是倍受瞩目啊。   只见绪方和桑原面对面坐着,分别占据了距离电视最近的桌子,两人正中的桌面上赫然是两张万元大钞。   ……感觉上,是「进藤光」新初段联赛的重演。   绪方旁边的是芦原,而他对面坐着的是牙木、和谷。正如森下九段标榜的“森下门下与塔矢门下势不两立”,一左一右颇有几分泾渭分明的味道。   和谷身旁数下来,就是伊角、门胁和一少女。应该是和光同期加入的奈濑吧。想起职业考试全部结束后被她半强迫拉去逛街的光,亮不由微微一笑。托这女生的福,他遇上了好事呢。   至于角落的棋盘那边,除了越智,还围了几个亮不认识的人,想来都是院生出身的棋士吧。   “塔矢亮!”坐在芦原身边的古濑村首先叫出来,大家这才发现站在门口的亮。不知谁说了句:“终于来了……”声音虽小,却清晰得室内所有人都听见了。   众人的神色真是奇特得不能再奇特了。   绪方扬起眉,起身在自己和芦原中间加了把椅子,“过来坐吧,小亮。”   “大家好。”亮礼貌的打了个招呼,走过去坐下,对绪方道,“谢谢。”   “怎么这么晚?对局都开始十分钟了。”绪方问道,捻熄烟蒂,在烟灰缸里留下它的尸体。   亮心说:光下棋,我放心。微笑道:“难得绪方先生那么关心新棋士呢。”   一边的芦原压低声音道:“因为她是你女朋友吧?而且她职业考试的成绩那么优秀……”全胜通过啊!“不过小亮你也太不够意思了,交了女朋友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因为最近和芦原先生见面的机会好象很少啊。”   绵里藏针的话让芦原一时间不知如何把话接下去。以前还经常去小亮家找他下棋,可是自从进藤事件后,人人都觉得小亮变了,而他这个和小亮比较好的塔矢门下弟子感觉犹甚。或许出于潜意识的行为,他有些害怕那样的小亮,所以去他家的次数减少了许多,尤其是近三个月,几乎,不,是完全没去过。(小亮插花:你不来才好,免得妨碍了我和我的光培养感情!)   芦原的闷不吭声给了亮思考的时间。   对于棋院这些天「藤原光夜是塔矢亮的女友」的谣言,他一直是持默认的态度(你的默认就是推波助澜好不好……),反正他和她迟早会走到那一步。   那么,在场有多少人,是冲着这点来的?   不,还有另一个要素。   「藤原光夜和进藤光棋风很像」——相信牙木、和谷、伊角等人是冲着这点来的。   ……   光,你这样,算不算是顶着「塔矢亮」和「进藤光」的光环来敲响职业棋士的大门?   室内基本上是静悄悄的,众人都凝神观看着屏幕上黑白棋子激烈的厮杀,时不时小声的讨论几句,细碎的声音此起彼伏。   和谷看着屏幕,疑惑越来越深——这个藤原光夜的棋路,和阿光实在太像了!早前布下迷阵的那一手,封住对手后着的那一手,绞杀对手大龙的那一手……怎么看都像阿光会下的一手!   他与光下的棋,可以说是除了亮外最多的。每周的森下研究会和家中的围棋研究会,还有不定期的碰头聚会……他是比伊角、越智他们更了解光围棋下法的人。   “伊角……”他忍不住唤道。   “啊,你也注意到了吗?”伊角脸色十分严肃,“他在右下角下的那子,很像以前我和进藤对局后研究出来的扭转大局的那招。”   和谷下意识瞥了眼亮,发现他虽然表面一副八风不动的平淡,眼中却是清浅的笑意。   绪方不但看屏幕,还和桑原狐狸互相言语暗刺几下,并且分神来观察亮的表情,实可谓室内最忙的人了。   看到光下的几手,他想:确实和进藤很像……不,要更强……   听到桑原老狐狸的奸笑,他想:老不死的!(有点后悔)不该为了和他对着干而把赌注压在芹泽身上……   见到亮偶尔的会心一笑,他想:这个女孩在他心目中果然是与众不同的……   奈濑自己倒了杯茶解渴,左看右看都是男生,且都没人跟她讨论,干脆踱步到了前院生聚集的那一堆。   越智、本田、小宫、福井……   简直就是院生的聚会嘛。一群男生挤在一个角落,说得热火朝天的,也不嫌闷。可气的是,他们居然认真到没人注意到她来了!   哎,若不是小光的初赛,她也不会跑来观赛,也不会这种流落到没人搭理的情况。   话说回来,小光上次逛街买的东西,送出去了没有?当时她脸红红的害羞着,好可爱呢。   对局在众人各异的心思中迎来尾声。   屏幕上的两方已经开始整地了。   “唔,小女孩会赢六目半……”桑原两根手指夹起桌上的两张钱扬了扬,“绪方,这次是我赢了哦~~”   “臭老头……”绪方推着眼镜,低骂。   这时亮推开椅子站起来,“绪方先生,我先走了。”   “去棋室吗?”   “是的。”   古濑村跟着站起来,“我也要去采访一下……”   注视着离去的两人,众人久久无言,许是仍沉浸在刚才的比赛中。   绪方拉了拉衣领,率先起身,“芦原,走吧。”   “啊?……是。”   于是塔矢门生全部清空。   然后,桑原本因坊不紧不慢的跟上,头也不回地笑道:“小鬼们,还不走吗?”   面面相觑一阵,小辈们继前辈们之后,也出了房间。   向幽玄棋室走去。   路上。   芦原说:“我现在越来越不了解小亮了……”   绪方:“哦?怎么说?”   “他的改变你也是看到的,前一阵子「活死人」——这话是你说的,最近好象又有了温度——呃,难道是交了女友的缘故?……啊,我要说的是——我刚才看见小亮脖子上戴了一条项链!绪方,你看过小亮戴那种东西吗?”他可是从未见过小亮戴饰品的啊!   “也许是他女朋友送的,不稀奇。”绪方习惯性地推眼镜,“我们该关注的是另一方面——小亮的女朋友为什么会拥有和进藤光一样的棋风?如果说巧合未免太奇怪……”   顿了顿,突然转身挑衅似的问道:“你说是不是?桑原本因坊。”   “奇怪么……?”桑原眯起一只眼,一只眼上挑地回视绪方,满是皱纹的脸上挂起让人毛毛的笑容,“觉得奇怪的话,就笑一笑好了!哈哈哈哈……”   老奸巨滑的某人仰头长笑而去。   黑线,这是什么奇怪的论调?!   “……有什么好笑的?”绪方“目送”桑原的背影,“越老越变态的混帐老头!”   芦原忙劝:“呃……绪方,你节制一点吧……”绪方和桑原不和,在棋院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不过绪方这么当着一帮小辈的面骂人,影响不好啊……   绪方知道他在怕什么,忽然脸色一整换上笑眯眯的表情:“我有分寸的,芦原。”那老头就等着我把他从宝座上拉下来吧!让他跌得粉身碎骨!   芦原哆嗦了一下,那一瞬间绪方的笑狡诈得和桑原如出一辙——难道难道,某些东西会随着下棋传染?!   后面众棋士恶寒,那一瞬间他们还以为绪方是桑原假扮的……   幽玄棋室。   “你和进藤光是什麽关系?”   芹泽目光炯炯地问道。   光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以前曾参加过芹泽老师的研究会,所以他对她的棋风也是熟悉的。   稍微低了低头,她说:“他……似乎是我崇拜的棋士。”   光爸爸的教导:说谎就是要半真半假,要真的很假,也要假得很真。   “似乎?”   光笑了笑,说:“几个月前我发生意外,失忆了。”   夜妈妈的教导:说到「失忆」时一定要笑,越灿烂越好,更会让人觉得你在哭。   ──失忆?!!   棋室里,还有刚刚抵达棋室门口的人们,都惊愕於她仿佛无意中透露的消息。   当然,除了亮。   他缓步走到光身边坐下。   光向他粲然一笑,“你来啦。”   亮淡淡笑道:“我当然会来。”   没有多余的语言,却自然流露暧昧。   一干人发著愣,直到亮向排桌上的人开口:   “对不起,我可以看一下棋谱吗?”   负责记录棋谱的是一女士。显然不能抵挡亮完美的礼仪用微笑,她有些紧张的点头:“……当然可以……”   天野第一个回神,“那麽,我们就从第一手开始检讨吧……”眼前的情景似乎有点敏感,所以他聪明地按著以前新初段联赛的流程走。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现在不是谈论私人感情的时候,於是门口的几个也不再傻傻站著,纷纷走进来,各自找位坐下准备看复盘分析──顺便,近距离“瞻仰”一下这名受到诸多关注的新入段女棋士。   看到一群熟悉的朋友,光的心情真是五味杂陈,要不是亮在旁给她勇气,她说不定会激动得哭出来。放在腿上的手握了握,她告诉自己:我已经回来了!   近看更像了……   前「进藤光」的朋友们就只有这个想法。   好不容易等到检讨结束,轮到采访时间,小个子暴牙男古濑村马上发问:“藤原棋士,请问你是何时开始学棋的?曾受过哪位棋士的指导吗?”   《围棋周刊》不是收集花边新闻的娱乐杂志,所以想要了解塔矢亮的恋爱内幕,身为记者的他只能从旁侧击。   “何时开始学棋?……据说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我听我爸说的。”光装无辜,“我也不知道我以前有没有受过棋士指导,因为我失去记忆了……”   “那你有没有参加过业余比赛?”不死心的追问。   “没有……”光发现在众目睽睽下撒谎真的需要深厚的功底。不安的眼神飘向亮,心说:快救救我吧!   亮说过:不用担心,我会掩护你。   接收到光求助的眼神,亮向正在等待下文的某记者道:“古濑村先生,她已说过,她失忆了。你这些问题,会不会太为难她了?”   “呃……”好有压迫感!   那不怒而威的眸子,仿佛能刺穿你的灵魂。   古濑村汗如雨下,再不敢多问,“那……今天就这样了,对不起,藤原棋士。”只好改天上门去采访她的家人了……不然新棋士的简历就完不成了。   塔矢亮出马,不同凡响!   光心里窜出这个念头,於是瞪了亮一眼,这人,怎麽会如此完美!   这也有得嫌?亮扫了他一眼。   殊不知,这场面落在众人眼里,成了──   “眉目传情?”越智疑问在心。是羡慕是嫉妒还是不屑,他分不清。   “我真的越来越不了解小亮了……”芦原念叨著,绪方镜片闪光,桑原看戏似的奸笑。   “这里人那麽多,他们还真敢啊。”牙木门胁小宫阿福啧啧称奇,有感於塔矢亮的过人之处。   “好暧昧啊……”奈濑和做记录的女士脸红心跳。   “他看她的眼神很像以前看阿光的眼神。”“她果然是特别的吧?”和谷伊角交头接耳。   “……”围棋周刊的人不予置评。   亮漾开温和笑容,对众人的反应视若空气,“天野先生,应该是到此结束了吧?”   “哦,是的……各位,我们收拾一下就离开。”天野对几个负责善後的人说。   亮转向光,“光,我们走吧。”   他叫她光?!   听闻的众人只觉得,这个称呼古怪得可怕。   就算两人关系亲密的直呼名字,他叫的也应该是“光夜”啊!   塔矢亮现在的叫法,会让人以为,他是把藤原光夜当成进藤光的替代品!   如此的想法一出,众人皆感不寒而栗。   你这样下去太危险了,塔矢亮!   而两位当事人完全没有自觉,依然故我。   又或许,亮觉察到了,却懒得去解释。   光因跪得太久腿有些酸麻,站起来时,绊了一跤,若不是亮及时扶住她,她可能已经趴到地上去了。   “小心啊。”亮皱眉责备,但是有心人都听得出那口吻里的宠溺。   “你就会说教。”光很不受教的说。   亮笑一笑,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我只对你说教啊。”旁人听不见他说话的内容,但见他如孩子一般轻松的笑,不禁开始怀疑方才“替代品”的揣测。   光顿时慌了手脚,也红了脸。   唉,亮,你怎麽能在众人面前跟她调情?   “混蛋塔矢亮……”光心中暗骂著,转回去对众人深深一躬,“我们告辞了。芹泽老师,多谢指教。”这些基本礼貌她都是懂的。   “藤原光夜是吧?我期待你在围棋界的表现。”   桑原本因坊笑眯眯地横中插进一句,抢了芹泽的台词。   “谢谢。”他一定不知道,他已经是第二次对她这样说了。   “要和塔矢一起努力啊!”桑原存心调侃,也有一分真心,毕竟,围棋是要两个人下的。   “……”   亮和光消失在门外,依稀飘来几句:   “今天煮什麽?”   “意大利面。”   “我想吃什锦炒饭啦……你前天已经做过意大利面了。”   “那就要再去买食材了……家里除了面没有一粒米……”   靠门最近的芦原一时有找不著下巴的感觉。那个,他是不是可以把刚才的对话理解为,小亮和藤原在同居?   “我真的越来越不理解小亮了……”   这句话已成为今天芦原口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了。   绪方道:“我们现在有谁能真正理解他?”   众皆寂然。   附记:回家路上   亮:你刚才忍得很辛苦吧,连看都没看那些朋友一眼。   光:(黯然)我怕我会哭……以後都要当不认识,会更辛苦呢……   亮:你是太阳啊,他们很快就会聚集回你身边的(笑)。   光:(感动)……谢谢。   亮:像我的趋光性也是很强的,就算没有朋友你还有我啊。   光:!!……你这……   亮:(转移话题的微笑)你今天那局下得很好。   光:(果然被绕开了,高兴)我也感觉今天下得游刃有余呢,唔,不过是因为有让子……   亮:今天加菜吧,我答应藤原伯父在他们出差期间照料你三餐的。(心声:就算他们不交代我也会把你供起来养的……)   光:(喜出望外)真的?!那我还要吃螃蟹盖饭、加蛋乌龙面、色拉……   亮:(平和)这麽多种混合会吃坏肚子。乖,我来安排吧。   光:……(说什麽“乖”,我又不是小狗……)   番外(?)某天   光重返棋坛後,刚开始,流言四起。要麽质疑她的真实水平,要麽不屑她的女性身份。   可是光那令人折服的棋艺,不但平息了流言,还使向来不受重视的女流棋士们看到了希望。   而光仿佛全然不受影响,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生活又恢复成过去的简单,黑白如一。   其实,平静的水面下,往往波涛暗涌。因此,就有了──   某天。   光兴奋地说:“亮,奈濑邀请我加入和谷他们的研究会耶!”   亮冷冷道:“哦,恭喜你了,又回到以前的小圈子里。”   光奇怪道:“你干吗?口气酸酸的。”她只是想跟他分享一下她的快乐,他却这个反应……哼,臭塔矢,妒忌我朋友多啊!   见她委屈,他只好叹气,点著她的俏鼻说:“我不想和太多人分享你的注意力,知道吗?”   “……说这种话居然不脸红,你的脸皮一定比城墙还厚。”她撇开目光,感觉脸上一片滚烫。   不过,还是很高兴……   如果他接下来的动作不是吻得她差点窒息,她会更高兴。   * * * * *   又是某天。   “今天的手合,我的对手是和谷哩。”光在报备一天的行程。   “唔。”亮漫应著。   “中午的时候他请我吃拉面。”   “什麽?”尾音微妙的扬起,他的神情看来有点危险。   她没注意他的异状,径自说下去:“和谷说,「你和进藤光那麽像,一定也喜欢吃拉面。」我当时很想说我本来就是进藤光,当然喜欢吃拉面……不过想想算了,他的接受能力未必有你好。”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把她圈进怀里,“他还说了什麽?”   “他叫我去参加森下老师的研究会,还说森下老师见到我会很高兴的。”但是,她现在的身份好象很尴尬……   “不准。”他果断的说。   “……我想去啦……因为那样感觉上就像真正回到了以前的生活……”   他在她头顶吐了一口气,道:“那你去吧。”   “……对不起。”她也不知道为什麽,听到他无奈妥协的口吻就想道歉。   他静默了一会轻轻说:   “和谷最好不要想红杏出墙。”   “啊?”她没听清楚。   他贴著她的发丝道:“没什麽。”   和谷想搞外遇是他家的事,只要对象不是他的光就好。   * * * * *   还是某天。   有三个人,两男一女,在塔矢公馆门前相逢。   “好久不见,市河。”   “绪方,芦原,你们也来找小亮啊。”   “是啊,想到很久没找小亮研讨棋局了,所以拉绪方一起过来。”芦原笑得不太自然,“没有知会过小亮,也许来的有点突然。”   “我也是一样,临时起意才来的,顺便送点东西──相信小亮是不会介意的。”   绪方眼尖的看到市河手上提著食盒,“那个是……?”   “路上买的起司蛋糕。”   “据我所知,小亮是不吃甜食的。”绪方镜片一道反光。   “我是买给光夜的。”市河狡黠一笑,“你们应该知道她吧?今年考上的女棋士。”   “既然是买给藤原光夜的,为什麽要往小亮家送?”芦原越发肯定自己此前的猜想──小亮和藤原在同居!他不是反对同居,只是,他们俩还是孩子啊……   “因为他们是邻居,所以光夜时常往小亮家跑。”看芦原那阴晴不定的表情就知道他误会了,市河好笑的解释。   “原来如此……”芦原不再吭声。呜,小亮我对不起你!是我思想不纯洁!   然後,三个自恃与小亮关系好的成年人,一声招呼都不打便堂而皇之地踏入了塔矢家的外院。   刚接近棋室,就听到震天动地的争吵:   “下在这里是最好的!”   “好什麽?黑子都攻入腹地了!”   “你刚才也说过下在这好的!”   “我哪有说过!”   “就是说过!”   ……   “他们连在家下棋也会吵啊。”市河司空见惯地说,“比起在会所时的激烈,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这种级别的吵架,很容易让人想起某人。”绪方说。   三人心头同时泛起隐忧。   “小亮他,到底是怎麽想的?”芦原轻声问道,也不知是问谁。   “那个,只要他现在幸福就好了,我认为我们是想太多,想太多了。”市河话说得有点急,“我们还是进去劝劝架吧,他们吵过头了也很伤感情的……”   一道怒吼盖过了她的声音。   “臭塔矢!你要是不承认你说过「下在这里很好」这句话,我以後就再不让你抱了!”   霎时安静。   “……我看,我们还是改天再来好了。”   绪方托了托眼镜,冷静地说。小两口吵架,外人不好插嘴。   芦原机械地点头,大脑呈当机状态。   “那蛋糕还是我自己享用吧……”市河头顶挂上一滴大汗,她可不想踩著地雷进去送东西。   於是,窃听三人组光荣退场。   棋室内。   光懊恼极了。   刚才是谁在说话?她就算气昏了头也不至於口不择言到那地步,所以,一定不是她说的!   亮沈默著,思考了一会,他开口:“好,我承认我说过「下在这里很好」这句话。”   识时务者为俊杰,尤其在面对未来老婆如此“可怕的”威胁时,亮还是懂得低头的。   呃,真的有效?   光瞅著亮,感觉不可思议。   “那麽,以後还可以抱咯?”   “……”   你都执行得这麽彻底了,还问!   沦陷在某人怀里的光越来越发现,棋界贵公子塔矢亮,他的本质是邪恶的。   * * * * *   ……某天。   “诶,亮,我的身份暴露了。”光沮丧地说。   亮从书中抬起头,“怎麽回事?”   “今天我跟和谷他们去买饮料,突然听到和谷在後面叫「进藤光」,於是我回头去应了一声……然後,就被他们逼问出来了。”   想到那时和谷一脸“果真没错”的得意,完全是赌博时猜中点数的欠扁样,害她觉得如此简单被揭穿实在太丢面子了。   “他们?除了和谷还有谁?”亮的声线冷凝。   “还有伊角、奈濑、小宫。”光耸耸肩,“不过他们答应了会保密。”   “值得信任吗?”   “当然!”光对朋友是绝对信任的,“他们一开始是很惊讶啦,後来就接受了。不过他们又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这样就解释得通了」,「这样才对啊」,「这样很完美」……亮,他们怎麽都一副我变女的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怎麽知道。”他淡淡回了句,心想:看来以前表现得太明显了……   “真的不知道?”打死她都不信!那些朋友们,好像都藏著“绝对不能让你知道”的事,任凭她如何询问都得不到结果──现在,连亮也这样!   “给我一个吻就告诉你。”亮面不改色地说著让光脸充血的话。   “……休想!”   光再次发现,塔矢亮很有做色狼的潜质……不,他已经是只披著羊皮的狼了!   某人心内暗叫可惜,他其实是认真的。   * * * * *   总之,仍然是某天。   “亮,下雪了!”光兴致勃勃。   “嗯,你衣服穿够了没有?”握住她的手试温。   “够了够了!”她不悦,“我才不像女孩子那麽娇弱!”   他像没听到,自语道:“还是有点冷……嗯,这样就不冷了。”   说著把她抱紧。   光无言,是你冷还是我冷啊?   “算了,我们去下棋。”她懒得去吐他的槽了。   “不,你把上次和仓田先生下的棋谱摆给我看吧。”   “好是好……不过在那之前,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我只是这样抱著,不会打扰你的。”某人一副很有理的模样。   她挫败地朝天翻个白眼,就因为你这麽近距离的接触才会打扰到我啊!   “天天黏在一起,你都不会腻啊……”   “永远不会。”   他想一直一直抱著她,然後一直一直幸福。   ⒛终章   这一天,亮从学校归来。   家门前有人在等著。   不是光。   看清的刹那他有些失望,也有惊讶。   “浅川学姐?”他走近,“你怎麽会在这里?”   已经毕业的学姐,有著微曲的俏皮短发和明亮的大眼,一如她的个性,自信大方,曾是海王中学的风云人物。   浅川似乎已经等了很久,见了他劈头就问:“听说你有女朋友了?”   “现在还算不上吧,她并没有给我答复。”   不知道她从哪得来的消息,没有多想的,亮诚实回答。   浅川学姐是一位很会照顾人的前辈,他在学校时受过她不少帮助──譬如帮他挡掉爱慕者的追求──因此直觉上,他不想对她有所隐瞒。   “你很喜欢那个人?”   不知为何她的声音听来有些尖锐,他微怔後说:“对。”   “那我是不是没机会了?”   惊诧於她咄咄逼人的态度,他仍然谨慎地想问清楚:“学姐你……?”   “没错!我一直都喜欢你的。”浅川深吸一口气,异常平静的语调,“毕业典礼时我本来想表白的,可是你那天有比赛没来,结果我就错过了机会……等我重新鼓起勇气来找你时,却听说你有了女朋友……”   “抱歉,我……”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个人,而你从不提起,所以我以为你和那个人一定是没有结果的……然後我就等著你死心──啧,早知道就主动出击了。”浅川这麽说著,脸上有著泄气和叹惋,“不过在我彻底忘记你之前,我必须向你索要一点纪念品。”   感觉学姐无论说话做事都是如此雷厉风行,他忍不住苦笑:“什麽纪念品?”   他问的时候,根本没想过她所谓的纪念品会引起多大的风波。   浅川盯著他看,估量的眼神让他有放在蘸板上任人鱼肉之感,突然的,她的手臂勾下他的脖子,唇贴了上来。   惊愕只维持了不到一秒的时间,他猛然推开她,动作急而且大──她猝不及防地向地上摔去。   他马上反射性地去抓她的手,避免她摔得头破血流──然後,在那个瞬间,在那个角度,他瞥见一个迅速跑开的身影。   完全顾不上安慰或责怪学姐,见到她逃离的身影,那麽寂寞那麽悲伤,霎时,将要失去她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他想也不想的追上去。   “光!光……”   也许该庆幸现在是傍晚时分,而这一带行人寥寥无几,所以无论是她的洒泪疾驰还是他的紧追呼叫,都没多少人参观。   气喘吁吁地追上她,狠狠把她揽进怀里,不顾她挣扎的,他还庆幸著,他的力气和耐力都比她好。   “放开啦……你去找你那个学姐好了,还理我做什麽……”她又捶又踢的,被打的地方生生的痛,让他明白她用了多大的劲,也了解到她对这件事有多愤怒。   “我不理你理谁……”他仍是喘息的,紧紧抱住她,解释著,“我在乎的只是你……”   “你混蛋……”她骂著,带著哭腔,“那你干吗不干脆点拒绝她……你都在和我交往了,还四处招蜂引蝶……”   他愕然,有一丝惊喜地问:“我们……是在交往吗?”   他傻傻的样子让她顿觉屈辱,推拒的动作更加用力,“怎麽不是交往!你一天到晚又亲又抱的,想不认帐吗!”负气说出的话几乎是伤心欲绝的,他感到胸口那边湿了一大片,“别人说我是你女朋友的时候我有哪次否认了……”   “……你一直没有给我答复……所以我以为……我以为……”他无意识的低喃,语音有著细微的颤抖,“那……你……应该……是喜欢我的吧?”他轻声问著,像是害怕震散了那一线希望的曙光。   “废话!我如果不喜欢你怎麽会任你为所欲为……为什麽一定要逼我说出来啊,混蛋……”说到後来她的脸就忍不住红了,然而下一秒又慌了神,因为觉察到头发好像被温热的泪水濡湿了,“……塔矢亮,你在哭吗?”   “……嗯嗯,应该是吧。”无法理清这是怎样一种心情,像是压抑过度又像是大喜过望,只觉得鼻子一酸眼眶一热,眼泪就滚落下来……   “所以现在不要抬头……”被她看到他哭泣的样子会觉得丢脸吧,可是终於听到她说出口了,翻腾的激动止不住……   真是奇怪,连「进藤光」死时他都只是在心中悲鸣的。现在情绪却明显的暴露开来……   “是因为我的话吗……”她纤细的手臂迟疑地环上他,声音里是小小的雀跃,“我怎麽觉得我很荣幸呢……”   “是啊是啊,你很荣幸的,让我为你而哭……”他凌乱地说著,如往日一般进行反驳,虽然不那麽有震慑感。   “嘿嘿……”她像是得意的,笑著,靠在他胸前不再说话。   任凭心跳的声音淹没听觉。   * * * * * *   现在是什麽时候了?   他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   只知道怀里的人儿突然抬起头,是想起某事的急切,“亮,刚才有没有亲到?”   他愣了半晌才明白过来,“……有擦到嘴角。”忍著笑,他说。   “可恶……你以後都不要再让别人占你便宜了……”好像很凶的威胁著,只因他眼里的笑意流泻,她看得明晰,“笑什麽?你知不知道你眼睛红红的难看死了,爱哭鬼!”   难得一次的感性被她批驳成这样,他却心情好的不去追究,哑著声说:“那,为了让你名正言顺的监督我,我们结婚吧。”   诶?   她瞠大了眼,怀疑是出现了幻听。   这个,莫非是传说中的──求婚?!   “……这……好象太早了吧……?”   她嚅嗫著,不敢置信。   “是太早了。”他笃定地说,正当她要以你居然拿我寻开心为由臭骂他一顿时,他又说了,“等你十六岁生日一到,我们就去结婚。”   “什麽……你认真的哦。”她弱弱的问,感觉幸福涨满胸臆。   “我已经跟你父母报备过了,”他的口气像在叙家常一样平稳,“他们都很赞成。”   是吗……所以出差的光爸和夜妈都这麽放心他们两个独处……   好象又被他瞒了一件事,心里不大舒服。   不过……结婚呐……也就是日日夜夜在一起,无论生老病死永远不分开……   “……哼,这种事,以後再说啦!”   她是高兴的,但是矜持也是要的。   看穿她的心思,他软言劝诱著:“现在答应不好麽?除了我,你能嫁谁?”   “干吗是我嫁不是你嫁啊!”她的脸红著,自己知道这话说来多麽无力,恨恨瞪他一眼,“好啦好啦!嫁就嫁呗!”   这小笨蛋……   含怨带怒的口气仿佛她答应得极为不甘愿,偏偏那对亮闪著欢快的眼眸动人得令人无法忽视。   他笑起来,感觉春天樱花开放的丰盛美丽全落在了心中。   这个时候,夕阳即将收起它仅剩的一点余晖。   而她和他,正相携回家。   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长很长,最後重叠交汇成一个。   “光,我们要一直一起下棋。”   “当然,你别想甩掉我!”   知道她是指在围棋的境界上她决不屈居他之下,他微微笑开。   交缠的手指热热烫烫的,寄予著永远不会放开的誓言。   附记:消毒。   “亮,你的头低一点。”   他依言俯首。   一个柔软的触感蜻蜓点水的在唇上掠过。   他惊讶,因她第一次的主动。   她微红的脸蛋鼓著,很不高兴的说:“这是消毒!”   哦……   他恍然大悟,扳过她别扭转开的头,微笑,“既然是消毒,就要彻底一点啊……”   说著,唇覆上去。   ……最後某人只能心中暗恨,怎麽这麽大意给了他可趁之机呢?   +++++++++++++++++++   小记:结局了……恩,真的结局了。   一直想以这个结局结局,所以……(殴)   其实还有很多东西没交代,像是名人爸爸啦,光光送的礼物啦,亮光的婚後生活啦(还远著呢,汗)……   因此,番外,是一定会写滴~(如果有人看==……)   PS:可以看出这篇文文风有模仿蓝亚大人的痕迹(汗,中毒太深?),   创意上和CY大人很像,我自己也很无奈(反省中=_=)……   希望以後我能写得好点……   番外 逛街记   感动!我终于能上JJ了……><   ++++++++++++++   番外·逛街记   “小光,我们去逛街吧!庆祝考上职业棋士!”   职业考试结束的当天,奈濑兴奋地拉她去逛街。   事情的开端就是如此。   逛街……   光发现,这种活动是上天安排你与故人相遇的最好机会。   偶遇一:书店。   “啊~~第一次和你出来玩,你居然跑书店?!”   “……”不跑书店难道还跟你去买衣服挑女孩子的玩意吗?   “好啦好啦,那就买几本漫画回去看吧……”奈濑被打败了。   两人分头看书。   光转呀转呀的转到了『国外名著』区。   ……奇怪,为什么我会转到这来?(不知名的力量在引导?)   正想着,突然看到冷清的书架前站着一男一女。男的金丝边框眼镜,狭长的眉眼流露出一丝阴冷;女的短发顺直,成熟的气质中带有俏皮。   那男的……好象是海王的主将……虽然是国中时代的,但这个尊称还是送给你吧,因为当初是你点醒了我去做院生……那女的……没印象……   “岸本,你知道塔矢亮的近况吗?”   咦,在说亮?为什么……觉得这情况……很眼熟?努力搜肠刮肚寻思中,光做了一件很没品的事——躲起来偷听。   “他的事与我无关,你不要问我。”海王主将语声沉沉。   “怎么,你吃醋啊?”女的笑得很贼,“放心啦,我只是打听一下。”   “……”像是掩饰情绪的微垂下眼,岸本说:“日高,不要随便拿这种事开玩笑。”   “那你就告诉我啊,你一直很注意他的不是吗?”说到这日高叹了口气,“自从听说他那宿命的对手进藤光死后,我就再也没听过他的消息了。”   “他还是老样子。之前有些风言风语,说他性格骤变……我想只是空穴来风吧,何况他还交了女朋友。”   “女朋友?!”日高大吃一惊,“这……”   “听棋院的朋友说的,这事在棋院传得很热闹。”岸本事不关己地漠然说道。   “诶……浅川听了会很伤心吧。那个女朋友……是她自己倒贴的?”实在无法想象塔矢亮追求女生的模样。   说我倒贴?!居然这么诽谤我!!   光怒火中烧,猛然记起当年国中围棋团体决赛前也是这两个人在外面谈论亮被欺负的事……   『海王主将』和『日高学姐』,你们改名叫三姑和六婆算了!   听不下去了,我要走人!(=_=你偷听还有理哦……)   “奈濑,我们走!随便你去哪里都可以,只要快点离开这里!”   “啊?……”   于是乎,愤而离去的某只遗落了以下对话——   “据说他的女友很像进藤光。”岸本面无表情地补叙。   “喔,那一定是塔矢亮主动出击的了。”日高马上转了口风,语气比『太阳不会从西边出来』还肯定。   偶遇二:XX精品店。   “恋人专柜?”   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橱窗上的名称,光觉得让奈濑自行决定地点实在是大错特错了……   “我想买点东西……嗳,不如你也买个礼物送塔矢吧?”   “……为什么我要买东西给他啊!”光恼羞成怒了。   奈濑看穿一切地微笑:“呵呵,你慢慢挑啊~我到那边看~~”   ……   被赶鸭上架的光只好四处打量,然后,某样东西入了眼。   黑色的项链系着淡淡银辉的吊坠,几条单调而流畅的线条,就构造了一个优雅的形体。乍看去很平凡,却有柔和的素淡,勾人的清冷。   很适合他……   心突突狂跳,在买与不买之间震荡。   不买的话太可惜……这链坠如果不戴在和它有相似气质的人身上真是遗憾。   买的话就要送出去……他收到时会是什么表情?她送给他时又该用什么表情?   胡思乱想之际,身边走近一对男女。……诶?   定睛一看,喝!居然是明明!社清春!   他们两个怎么会来这种地方……难道,一年前明明搬去大阪后,跟社这家伙……一拍即合?!   不着痕迹退开几步,偷眼瞟去,只见明明巧笑倩兮,社志得意满。   “……上星期我赢了座间九段,打入天元循环赛了!”   什么……原来社已经达到了这个层次啊……本来应该真心为朋友高兴的光却看社很不顺眼,那个炫耀的笑容是怎么回事啊!当初我打入棋圣循环战都没你那么得意呢!   “座间九段?就是去年失掉王座头衔的人?”明明显然对这些棋界消息颇为了解,“清春,你好厉害!”   社不好意思起来,“哪里……这全是有了明明你的鼓励啊……”   明明红了脸,“不,其实主要是靠你自己的努力嘛……”   “现在还特地上东京来看我……”社清春,你果然青春啊!   “我、我们一星期没见了呀,而且你妈妈也叫我来接你回大阪……”   ……这两人周围飞舞的粉红花瓣也太多了点吧……   害她都不好意思偷窥下去了。   略微踌躇了一下,光决定还是不要去打扰沉浸在浓情蜜意中的情侣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重新认识。   “小光!”那边传来奈濑的呼唤。   “光?!”   哇,你们不要一下子看过来啊!   丝毫没有心理准备的光一慌,连忙转身向奈濑的方向跑去,还顺手抓下她看中的项链……   偶遇三:服装店。   “接下来就换这家店了……喂,小光,你发什么愣?”   “哦,没什么。”   摇摇头,把『我居然在明明和社面前落荒而逃』的懊恼甩出脑海,光苦着脸和奈濑走进服装店。   “这一件很适合你哦……”奈濑美滋滋的拿着衣服在光身上比划,仿佛为光挑衣服是多么荣耀的事。   “没错,这位小姐肤色白里透红,很适合这一色系的衣服……”店员小姐在一边热情附和。   ……最后,在店员小姐和奈濑的强迫推销下,某人不得已包起了两件衣服。   “唔,还没买给我男友……光,我们去看看男装。”   还看?!   女人,你的名字叫购物狂!   一阵交谈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金子,你好了没?”   “女孩子看衣服都是很花时间的!”   又是熟人啊……   金子和三谷。   “你的体型根本不需要打扮!”三谷怒吼。   “是女人都希望穿得美美的,我难道连看衣服的权利都没有吗?”没有被三谷打击到自尊,金子冷讽回去。   “……你给我快点!”三谷的口气听得出隐忍,但最终是妥协的。   光考虑着,要不要去打个招呼……但是,以陌生人的身份?   既是无奈也是悲哀的,他想。   于是随着奈濑走开了。   光本来只是想随便看看,却在一件风衣前驻留了脚步。   很简单的款式……亮穿起来一定好看……   项链都买了,一不做二不休,衣服也买吧!   偶遇四:半路。   “哎哟!”   奈濑低呼出声。   “喂,小姐,走路要当心点啊。”   被撞到的人有着散乱的半长发,口气是浓浓的怪罪以及睥睨的张狂。   虽然不爽他的口气,但错在己身,奈濑连忙道歉:“对不起!”   光却目瞪口呆。   加贺!……还有,筒井!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正所谓,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加贺,你不要这么凶。”筒井劝道,以为光的模样是被吓出来的。   “哼,那就这样吧。”加贺“啪”地打开王将折扇,很大爷地扇了扇。   光心中打鼓,不想和加贺多做纠缠,忙叫被加贺的嚣张激起怒气的奈濑快走。   正当两人转身想走时,加贺突然叫道:“等一下。”   光回头,“什么……事!”   最后一个字是被加贺强捏住下巴时硬挤出来的。   光怒瞪着他,听他啧啧道:   “仔细一看你长得很像某人呢……头发剪短,再去染个双色头就更像了。”   “你快放手!色情狂!”奈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感到他那只狼手可恨之极。   “加贺,你干什么?”筒井也上来拉他。   加贺果然放手,冷冷地看着奈濑说:“你说我是色情狂?!”刷地一声收起扇子,揽过身旁戴着黑框眼镜的少年肩头,仰高下巴,“我有这么好的恋人,怎么会对别的女人看上眼?”   瘦削少年清秀的脸上霎时布满红晕。   这这这……这两个人……   怎么到处都是一对一对的啊!   光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奈濑注意的却是另一回事。   “根本就是云泥之别!”她上下扫视着筒井,“你的恋人是泥!”   惹火了奈濑,她绝对会口不留情……虽然被她说成是泥的筒井很可怜也很无辜。   “臭丫头!”   “死变态!”   开骂。   无奈的筒井只好试着和光套近乎……   光当然热烈的给他套回去……   于是当加贺奈濑的骂架告一段落时,筒井和光也重新认识了彼此……   “吵到天都黑了……唉,只好回家了,小光,我们有机会再一起出来吧。”   光汗,你还想拖我出来受罪?   附记:回礼。   进门,屋内一片漆黑。   莫非他等得不耐烦回去了?   讨厌,早知道就在外面解决晚饭了。   爸妈也很讨厌,为什么跑去出差把她丢给亮照顾?   光情绪不满的摸索着电灯开关。   “你怎么这么晚?”   亮冷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口吻活像捉到鬼混晚归妻子的丈夫。   然后灯亮。   事实上不用开灯,他的目光灼灼,已经可以媲美两盏特级的探照灯了。   “呃……”   某人很心虚的盯着自己的脚尖。   “逛街好玩吗?”   “唔……”   “饭菜都凉了。”   “哦……”   不管问什么得到的都是一个模糊的单音节,亮觉得肚里那把火烧得更旺了。   相对的,声音更冷。   “你还不过来。”   光讷讷地在餐桌前坐下。   “我去把菜热一下,你乖乖坐着。”   什么意思!我又不是多动症患者!   但是不敢抗议出声。   瞎子也看得出亮火气十足,她可没胆子火上浇油。   不过,他到底气什么?之前不是打电话告诉过他了吗……   饭菜在炉上热着。   她蹑手蹑脚地溜进厨房。   “你乱跑什么?”   手足无措,光咽了咽口水,对着他的背影道:“我买了东西给你……”   冰封的脸容出现了一丝裂缝。   他转过身,淡道:“什么东西?”   “你自己看。”   把装着项链和衣服的袋子塞给他,没敢看他神情,光就急急忙忙地逃了出去。   过了一会。   亮从厨房出来。   直直走到因紧张而僵硬的某人身后,轻柔地环住她的腰。   “光,”他贴着她的耳垂道,“那些东西,我很喜欢。”   “啊,你喜欢就好……”像松了一口气,她身子一软。   唇突然被封住,他辗转地吮吻,倾注了喜悦与爱怜。   “……这是回礼。”   绵长的吻后,他如此说道。   借题发挥!她瞪他。   他嘴角一勾,再度欺上来。   “第二个回礼……”呢喃声消失在彼此的唇畔。   除了喘息,她无话可说。   隔天。   “亮,我一直想不明白,你昨天在气什么啊?”   “……”   难道他要告诉她,她和别人出去玩,所以他嫉妒?   番外·父母归来   其实这一切发生得很意外,也很自然。   简单来说就是,亮和光亲热时,被父母看见了。   至于亲热的方式,不用说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如果只有藤原家的那对活宝夫妇倒算了,要命的是还有塔矢行洋和明子。   而且还这么巧,出差的藤原夫妇和比完赛的塔矢夫妇在归来的路上碰面了。   于是一同回藤原家,美曰其名『亲家座谈会』。   然后,在进门必经的庭院里,看见女儿(儿子)在樱树下,和未来的另一半接吻……   所以光很哀怨。   如果爸妈不把她丢给亮照顾,如果她和亮不是邻居天天互相串门子,如果现在不是春天樱花开得那么灿烂,如果她能够拒绝亮的诱惑不让他吻……   那么所有尴尬的场面都不会发生了。   亮却很无辜。   如果光爸夜妈不出差留他与光独处,如果光聪明一点跑回进藤家去住,如果樱花缤落下的光不是那么美,如果他没有忍不住给她吻下去……   那么现在也不会面对四位家长的当堂审讯了。   “进展得很快嘛……”   伊藤夜这样起了头。   “年轻人,热情点不是坏事……”   藤原光这样接下去。   “只是别过了头……”   明子这样开玩笑。   “……”   塔矢行洋,这样一言不发。   于是大家跟着一起,沉默。   主动权在塔矢行洋身上。   该解释的已经解释了,只差他的一个表态了。   “……还是先订个婚吧。”   显然是斟酌良久后的结论。   塔矢行洋在礼数方面,是非常传统的人。可是他没有威严的责备,只有一句话。   因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亮的感激溢于言表:“爸爸……”   “但是在结婚之前,不许有超过界限的举动。”扫一眼他们交握的手,名人凛冽的语调转柔,“记着本分就好……其他的,你们幸福就好。”   如此简单。   是真正松了口气,亮深深弯腰向父亲行礼,“谢谢您!”   再转头去看身边那紧捏着他手的人,只见她大眼中噙满泪水,以手捂唇,语声哽咽却诚恳地说:“您放心,我、我一定会给亮幸福的……”   ……   附记:   多年以后,某人旧事重提,借此来取笑枕边人。   “我还记得你当初说了一句很破坏气氛的话哦……”   他那害羞的妻子马上咬着牙大叫:“我哪有破坏气氛!!”   “不过让我听到了你要嫁给我的坚定决心,我很高兴呢……”   “你难道就没有要娶我的坚定决心吗?!”   “当然有啊……能娶到你实在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事了——因为我是那么爱你啊……”   某人在妻子耳旁吹气,说着甜死人不偿命的话。   “……”   “不相信吗?那我就用行动来表示吧……”   毕竟夜还长着呢……   番外·永远   灰白色的城市,是大雪后的东京。   风还是刺骨的,光走在高出街道一截的台阶上,亮牵着她一只手走在下面,有点担心她会滑下来。   “诶,亮,我最近在学中文跟韩语哦。”光说着,漾开的笑容是那么飞扬跳脱。   亮不禁微笑,白色风衣白色围巾的他俊秀得让青春少女们脸红。   “我知道,你很努力呢。”每天都捧着几本书在那叽里咕噜的,还神神秘秘地不想让他知道。   “嘿嘿,我发现那些东西学起来比想象中容易,所以才会持续那么久的。”光白皙的脸微红,嘴里呼出的温度凝成白雾,“唔,或许是这个身体的残留记忆?”   亮的心陡然一颤,握住她的手紧了紧。   “……你还是不要学下去了。”   “为什么?”光纳罕。   “我会害怕。”亮说道,有点严肃得可怕。   “啊……?”   想了想,她忽然明白过来。跳下台阶,伸手进他的大衣里,环住,贴近。   他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这种亲昵的事她向来打死都不肯主动做,更何况是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低下头,只看见她小小的头颅埋在他怀里,“光?”   “亮,我们永远不会分开的。”   细碎的雪花飘悠悠地落下,融化的雪水那么凉又那么热。凉进发间,热进心底。   感觉眼角有些湿润的,他闭了闭眼,回抱住她,低语:   “是啊,永远。”   行人投来或暧昧或羡慕的眼光看不见,只是觉得,冬雪纷扬的天空下,如此温暖。   婚后Ⅰ   门铃响起,亮打开门,意外地看到伊角、和谷、洪秀英、高永夏站在门外。   昨天代表棋院去接今年到日本研修的韩国棋士时,他就对那个所谓的『日中韩新锐棋士交流活动』有点感冒了。按照三国的协定,每年互相派遣两名棋士到另两国去交流学习三个月,而这是活动开展的第一年,韩国派出的就是当前年轻一辈中最顶尖的两人,不能不说有种示威的感觉。   不过,洪秀英和高永夏怎么会来他家?   对上亮探询的目光,伊角解释道:“棋院让我们来接两位韩国棋士去棋院,我想起你住在附近,所以顺便来叫你一起过去。”   亮的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早知道当初就该劝说光爸爸不要为韩国棋士提供免费酒店了。   脸上浮起一抹无奈,他道:“请等一下。”   众人疑惑地看着他走进里屋。塔矢亮身上穿戴整齐,分明早已准备好了,为什么还要等?   不一会儿,里面传出慵软的叫声:“不要吵!我还要睡!”   众人那一瞬的表情只能用呆滞来形容。   不会吧?那个温文有礼得出名的塔矢亮,居然让一个女人在家里过夜?!   半晌才反应过来,和谷额头滑下一排黑线,“呃,那个声音,是藤原?”在外人面前,他都是称呼阿光为藤原的。   高永夏饶有兴趣地问:“他们是情侣?”藤原光夜他也略有耳闻,甚至见过她的照片——毕竟是被称为曾打败他的进藤光的接班人,多少会注意到。   像是为免韩国棋士们误会,伊角连忙澄清:“他们已经交往两年了,感情很好……”   感情好到同居吗?日本的风气的确开放——秀英脸上如是写着。   汗,好像越描越黑啊……对不起了,塔矢,藤原……伊角在心中默默忏悔,一面想,塔矢的手脚真快啊……   那边和谷则在心里痛恨着:可恶的塔矢亮,原来你托我们帮你找房子就是为了过甜蜜蜜的二人生活!可恶的阿光,保密工作做得真是好啊,连我们这些好朋友都没透露过!   又过了二十分钟——在和谷濒临爆发边缘、高永夏脸显不耐、秀英和伊角不安地看着他们的时候,塔矢亮终于拖着梳洗完毕的藤原光夜现身了。   亮的社交用笑容完美无瑕,“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身后的光也意识到让这么多人等她是件十分失礼的事,红着脸道歉。   见她窘迫,大家也识趣地不多问,不过高永夏仍是拿他那双凤眼促狭地盯着光看,看得光想到自己赖床的恶习已经名播海外了,脸上更是红得要滴出血来。然而光怎甘示弱,狠狠地给他瞪了回去。   这个眼神……很像记忆中的某人。   高永夏眼里闪过一抹深思。忽然接触到塔矢亮冷冷的眼神,他不禁唇角上挑,形成他特有的挑衅微笑。   塔矢亮……因为藤原光夜和那个人很像,所以你才会跟她交往?   嗯……这个高永夏,不知道现在棋力如何?自从三年前在北斗杯上击败他,就再也没有和他交过手了。光一边想着,一边魂不守舍地过马路。   “小心!”   身体突然向后被扯进一个温暖的胸膛。   按着喇叭的车子惊险地擦过她,呼啸而去。   惊魂未定地伏在亮怀里,光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刚想抬头,就被他的严词责骂炮轰得头晕眼花:“你这个笨蛋!灯都变红了你没看见吗?!走路的时候不要想东想西的!!”   亮好凶……有一点点委屈的光闷声说:“对不起……”   余悸未消的紧拥着怀里的人儿,亮感到一度停跳的心脏又有了生机。幸好她有惊无险……   “别再做这种让我担心的事了……不要再离开我……”他放低了声音,却是沉痛的喑哑。   亮……那个时候你一定很痛苦吧……   她瞬了瞬眼,感觉他的深情密密包围着她,轻声说:“不会了……再也不会……”   车鸣人喧皆远去,耳畔只余彼此的心跳声。   这两人忘了这是大街上吗……立在他们身后的四人不无尴尬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却不忍心打破这唯美的画面。   好在终于有一人清醒过来,轻咳了声,可是立马接收到来自四面八方□裸的指责眼神——你干吗要破坏这么养眼的美景啊!   伊角苦笑不止,那两个相拥的人已经忘我,或许不介意那么多人围观,但是他介意啊。   经由伊角的一咳,亮惊醒似的回过神,松开光,回身向同行的其他人抱以一笑:“抱歉,我失态了。”   光也回了神,发现一群观众亮堂堂的眼睛,脸上登时一阵发烧……   为什么亮还能那么镇定地笑出来啊?……   “我们走吧。”执起光的手,亮好笑地看到她头低得简直要埋到地上去了,“头抬起来。忘记刚才的教训了吗?”   这句话果然有效,某人很不甘愿地抬起了脸。   后面的洪秀英悄声用韩语对高永夏说:“看来已经超过一般情侣的界限了……”   不想塔矢亮听得一清二楚,转过来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们。   “我们的确不是情侣。”   风度翩翩地优雅微笑,亮说出的话可谓石破天惊。   “一星期前,我们就已经登记结婚了。”   当晚。   “……他们当时那个表情呀,简直比看见恐龙在街上跑还惊讶……”光斜倚在阳台上,大吐苦水,“和谷还脸黑黑地想咬掉我的肉,说什么我居然不通知他们——我还不是想给他们一个惊喜吗!”   “唔……”亮拿着一条干净毛巾轻柔地擦着她犹自滴水的发,她眯起眼享受他的服务,继续说:“其实亮你没必要在高永夏面前说出来啦……不过想想高永夏霎时僵掉的脸确实解气……”   “我倒是恨不得昭告天下你已经属于我了。”(亮的心声:早就知道那两韩国特产对我的光心怀不轨,说出来吓死他们!高泡菜,钢丝头,你们就死了那条心吧,别妄想打光的主意!)   “好了,进去吧。”亮浅浅笑开,看着她半干的头发在丝丝缕缕的夜风中轻扬,满意至极。   “不要啦,我想再坐一会儿,风吹得很舒服啊。”软软的声音带上撒娇的意味,实在令人无法招架。   把毛巾搭在一边的架子上,亮拥住她微凉的身体,心疼道:“外边风大,容易着凉。”   “有你在不是吗。”向后仰倒,偎进他温暖的怀抱。   “好啊……”背后的胸膛微微振动,她听见他低低的笑声,“如果你不介意在这里的话……”   灼热的唇缓缓在她雪白的颈后游移,带起阵阵酥麻,不安分的手指滑进她的领口,挑逗地抚触她滑腻的肌肤,他沙哑的声音中饱含□:“我的光……”   空气仿佛被点燃,充满煽情的味道。   “混蛋色狼……”虚弱的呵骂听来更像是不满的呻吟,红彤彤的脸蛋散发的热气连冷风也吹不熄,“快点……进屋啦……”   陷入迷乱的某妻子自然没看到某丈夫奸计得逞的诡笑,因而让他成功的把阵地从阳台转移到床上……   1、新婚夜。   没有鲜花没有婚礼,只有一纸婚书。唔,还要算上父母的祝福……   就这样把自己卖了,感觉好象太廉价了。   瞪著自己光秃秃的手指,光觉得一阵茫然。   一身清爽的走出浴室,亮看见自己的新婚妻子正在发呆。   好笑地走近她,听见她嘟著嘴埋怨:“至少也该有个戒指吧……”   声音突然顿住,光愣愣地看著自己被亮拉下的无名指上多了个东西。   那是一枚简单朴素的铂金戒指。镶著碎钻的戒身,圆润玲珑的曲线看起来颇为灵动。   “满意了?”   亮执起她的手,在那枚戒指上轻吻了一下。   光抬起手,戒指在灯光下折射出的光芒那麽璀璨,正如她现在绽放的笑容。   “很满意。”   “你喜欢就好。”也不枉他顶著一帮花痴女的眼光在珠宝店里挑了两个小时。   “……光,今天是我们的新婚之夜。”   “恩,我知道啊。”   翻来覆去专心看戒指的某人完全听不懂暗示。   “所以,要做点有意义的事啊。”   “什麽事?……喂,你不要舔我耳朵,很痒的!”   下一秒身体腾空,被人拦腰抱起,压在新买的柔软大床上。   这下光再迟钝也知道他想做什麽了。   “混蛋塔矢亮……”   抗议声最终消失无踪。   ……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我们只要知道,这是一个很完美的新婚之夜就好了。   2、蜜月(一)   放出结婚消息的第二天,奈濑来兴师问罪了。   “真是惊喜啊!”奈濑重重地说道,脸上完全看不出喜色,更多的是怨气。   “哈……”光只有干笑了。   “惊吓还差不多!”推翻上一句话,奈濑两手叉腰,凶巴巴地拿手指著光,“一点预警都没有……我还很期待看到你披白纱或穿和服的样子呢!”   “……光是不会穿那种衣服的。”亮冷静地分析,“而且仪式繁复,很麻烦。”   “那可是女孩子的梦想耶!……算了,你们都不是女孩子……”无力的垂下肩,奈濑觉得自己好象太多事了。忽然生出一个念头,道:“你们是蜜月期吧?不去度蜜月吗?”   亮和光给出的微怔表情说明他们从未意识到这个问题。   光说:“我们还有工作。”   亮说:“以『度蜜月』向棋院请假会被外界批驳的。”   这实在是一个无奈的事实。作为日本棋界被寄予最高厚望的两人,即使本身并不喜欢出风头,却不得不被迫接受过多的关注。   而结婚一事在当年订婚仪式举行时就已经是众人意料之中的了,虽然没人料到会如此之早──当然也有一些人只顾下棋不关心花边新闻的──因此引起一片哗然後马上就平息了下去。   奈濑手指一弹,“这个不用担心,度蜜月吗,不一定是很长时间的旅行,重要的是你们有没有『我们在度蜜月』的想法……距离你们下次的比赛不是有四天左右的时间吗?我知道一个好地方,怎麽样,要去吗?”   必须承认,『蜜月』这个词该死的让某两人心动起来,而奈濑也确实有做说客的天分──她侃侃而谈的样子让他们不由得怀疑她是有备而来的。   互视一眼,他们同时开口:   “请说吧。”   3、蜜月(二)   环境优美,餐点精致,服务周到……位於深山里的温泉旅馆,距离名古屋市区大约三十公里左右。   似乎是很近的距离,但是没有交通工具直达。   ──连巴士都没有的隐秘温泉,很适合充当二人世界的场所吧!   以上为奈濑原话。   “所以来拜托我?”绪方点上一根烟,懒散地问道。   “在我熟知的人里,就只有您开车技术最好了。”既然有求於人,自然要奉承一下。   “……你的个性倒是越来越圆滑了。”中年美大叔神色复杂的瞥了眼这个自己看著长大的少年。同为在棋界打滚的棋士,他当然知道他改变的原因。   而少年身边的少女笑容可掬地说:“一切麻烦你了。”口气笃定得可以。   ……看来人是很容易被同化的,尤其是嫁了人的女人。   在绪方的帮助下,顺利地来到了旅馆。   “要回去时就打电话给我。”   丢下一句,绪方潇洒离去,然後留下新婚夫妻在原地感慨:   “果然人迈入了中年,心肠就会变好啊。”   风铃叮叮当当地响,推开门,活泼可爱的女孩出现:“欢迎光临,是今天预约的客人吗?”   在回答了之後,年轻的服务生,不,是老板,带领他们到了早已准备好的房间。   一路上听著看似阳光却出乎意料唠叨的女孩诉说自己年纪轻轻就继承奶奶遗留下的旅馆,以及接管了之後的平淡安然的生活,那种幸福的感觉随著她的话流淌出来,让人不禁会心一笑。   “基本上夏天是有客人来避暑,但是这种季节的非假日就……”没有什麽伤感的叹息了下,女孩笑得很甜,“今天的客人只有你们,有什麽事尽管吩咐吧!啊,对了,还有以前奶奶在时就来帮忙的婆婆,我不在时可以找她。”   了解地朝她笑笑,光很佩服她一个人管理旅馆的能力。   “顺著台阶往外走有几个露天温泉,有混浴也有男女隔开的……不过你们应该不需要分开吧。”   光的脸当即红了。   “呵呵,虽然我们年纪相当,但是我见过不少客人了,像你们之间这种融洽的气氛,不是夫妻就是关系亲密的情侣了。”仿佛毫无心机的说著,女孩笑看光的窘态。   “我们是夫妻。”   听到亮镇定自若的答案,女孩一点也不意外地微笑:“请尽情享受吧,祝你们愉快。”   4、蜜月(三)   入秋的深山有点冷,所以刚用完饭光就迫不及待的说要去泡温泉暖身。   说实话难得寻到了一个远离喧嚣的地方,亮比较想做的是抱著光在床上……睡觉。   真的只是睡觉。安稳地睡一觉。   可是那小笨蛋不给他安宁,硬拉著他去。   偏生这种任性也是他爱的,除了说好似乎别无选择。   於是现在两个人泡在温泉里享受蒸气的桑拿实在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身体沈进水中,舒服地喟叹一声,他忽然觉得度蜜月选择来泡温泉真是个不错的决定。   与他的安静相比,另一个人却是活跃得不象话。   这个露天温泉太大了,他这样想。而当她第三次游过他身侧时,他的手臂一捞,揽住了她光滑的腰身。   “干吗……”   被温泉的热度蒸得豔红的脸美得惊人,他忍不住心猿意马起来,“要不要试试在这里……”   光发现,某人自从结婚後,脑子里的色情思想就越来越多了。   在水底下长腿一踢,虽然被他巧妙地避了开,却成功地逃开了魔掌。   扮了个鬼脸,光说:“想得美!”   亮温温和和地笑起来,“泡完温泉我们回去下棋吧,刚才我问那个婆婆要了一副棋盘和棋子。”   有些奇怪为什麽旅馆会有围棋,想想或者这是古老旅馆为客人提供的服务吧,光快活地应道:“好啊!”   因为他们的生活是与那些黑白棋子交织在一起的,不下棋,总觉得有些寂寞。   泡完温泉移驾到房间对局,室内宁静得除了落子的清脆泠响就只有彼此浅浅的呼吸声。   结束後的复盘出奇地没有争吵,因为她坐在对面眯起了眼。   “还没有吃晚餐啊。”   他说著,移过去扶住她的肩,得到的只有她迷糊的咕哝:“唔……”   无奈地叹了声,他决定等到了晚饭时间再叫醒她──这阵子,确实累坏她了。   轻轻抱起她,她温暖的气息填满怀,一股满足感油然而生。   这样触手可及的她,这样的幸福。   如果这是一场梦,但愿他永远不要醒。   因为它甜美得令他心甘情愿沈溺。   膜拜似的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他温柔笑开。   三天转瞬即过,虽不情愿却必须离开了。   光在车内依依不舍地对著旅店老板招手。   “有机会再一起来吧。”   他握住她的手,拨开她腮边的碎发,轻吻她的面颊。   “恩。”   她的头靠在他肩上,很淡却很坚定的应承。   到时候我不会再做你们的免费司机了……绪方从後视镜里窥著後座的一对,最终只能哀叹年轻真好……   1、洪秀英   他几乎每天都会到日本棋院报到。   即使是没有比赛和研修课的日子。   而永夏,总是用嘲讽的眼神看着他说:“真是无聊的坚持。”   不明白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又或者,他刻意不想去明白。   所以他不问。只是坚持,莫名的坚持。   日本棋院很大。   虽然比不上自家棋院,但是真的很大。   这是他在走进一个好象已经没有路的道口时得出的结论。   有点茫然地四顾,忽然发现有个拐角。拐角后有扇门。   门是虚掩的,有不大不小的争论声传出。   忍不住好奇的,他凑在了门缝上。   是他们?   塔矢亮,和……   他的妻子,藤原光夜。   “我觉得秀哉这手下得不好!”指着棋谱的是光。   “哪里不好?虽然攻势凌厉但是顾及了各个方面,很完美了。”冷然反驳的是亮。   “太过凌厉了!很容易被看穿意图啊!”   “看穿又如何?你能从哪里反击?”   ……   又在吵了。   他摇摇头,想起他们在研修课上吵得天翻地覆却无人制止的场面。   众人皆一笑置之,像是早已熟悉了这场景。   “虽然有点闹腾,不过可以听到更多精妙的棋步。”棋院美人伊角慎一郎这般说道。   “哼,我却觉得手很痒——真想拿锤子砸掉他们身边的爱心泡泡……”那个叫和谷的、自称藤原好友的少年说。   是的,他看得出,塔矢亮分明是享受的——享受与她的争吵——因为他眼底有隐隐笑意。   那两人,彼此之间,永远是那么特殊的互动,那么温馨的氛围。   可是距离好远好远。   外人,无法插足。   那是只属于他们的世界。   可以说,塔矢亮很幸福。   没有了进藤的塔矢,也可以很幸福。   本来应该为这想法悲哀的,可是他没有。   因为她太像了吗……   藤原光夜。   绝对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笑容。   很像,很像。   所以你才选择她吧,塔矢亮。   房里的争吵还在持续。   “……给我时间我一定能想出最好的下法!”   “多久?一年?两年?”   “一天!”双目喷着火,她跳脚。   “你还是省省吧。”他泼冷水。   “你混蛋!!!”   亮终于不耐,拉低她的头,吻了上去。   他在门外,忽然觉得呼吸困难。   这个画面,好刺眼。   那刺,直刺到心里。内心深处仅存的一点点坚持,正缓缓的剥离。   他踉跄地后退,脊背撞上一个宽厚的胸膛。   这股张扬得肆无忌惮的气息,只有高永夏才会拥有。   他磁性魅惑的嗓音在他耳边萦绕:“看人家夫妻亲热好玩吗?”   仿佛疲惫地闭上了眼,他任由他有力的手臂环住他的腰身,轻道:“不好玩。一点也不。”   眼睑上感知的光芒霍然暗下,却是永夏单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不要再想进藤光。”威胁似地逼近他的侧脸,高永夏永远不会掩饰他的霸道,“秀英,我不许你想他。”   永夏……你果然是最了解我的人啊……   温热的泪水从永夏指缝间渗出,滑落脸颊,在嘴角晕开,咸咸的,涩涩的。   “是……再也……再也不会想了……”   2、懒惰   其实光原本也是个听话懂礼的好孩子。   这一点在他以前留宿某人家后会老老实实收拾外卖便当盒的事实中可以充分体现出来(详情请见北斗篇)。   所以说……   那个像趴趴熊一样窝在沙发上啃薯片看漫画独让苦命的丈夫拖着吸尘器跑来跑去的家伙是谁?   “光!用饭前不要吃零食!”懊恼加懊悔,不该一时心软让那种垃圾食品进家!   “唔唔。”薯片继续喀吧喀吧地在嘴里响。   “……明天吃白稀饭!!”   “不要啊!”某人哀叫,从沙发上弹起来扑到他身上磨蹭,“我保证再也不敢了!”   “哼。”虽然知道她的保证期限决不超过三天,但是对着这张脸真的是什么脾气都没了。   “那明天还会煮鱿鱼海鲜拉面喽?”   “……随你。”   听着那小笨蛋的欢呼,某丈夫宣告败阵。   偶有一次抱怨家里这位实在太懒,立刻招致众人的白眼。   和谷嗤之以鼻:“拜托你不要一脸幸福地说这种话,很欠扁耶!”   伊角深有感触:“是被你宠出来的吧。”   没错,有他塔矢亮在,她想不懒都难。   换句话说,我们的光真的是很无辜呐——   清晨时分会有人吻着她的脸温柔地叫醒她,所以她心安理得地赖床。   一日三餐统统会有人负责采买料理,所以她乐得悠闲自在地享受。   洗衣打扫甚至放水洗澡都会有人自动自发地包办,所以她毫无愧疚地糜烂下去。   ……   ……   于是,光自然而然退化成宇宙霹雳无敌超级大懒虫,而亮则进化成新时代好男人的光辉典范。   根本不是一个层次上的吗。   可是必须说句公道话,他塔矢亮完全是乐在其中。或者说照顾那笨蛋上瘾了也可以。   总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们无须为他抱不平。   更何况,某人还可以在晚上索要一点点报酬或补偿——   “这都第几次了?!滚开,我要睡觉了!”(怒!)   “再来一次就好……”(碎吻她的肩头)   “恩……你这次不许太激烈……”(投降)   “……是……”(坏笑)   让我们感慨一下,这是多么幸福美好的生活啊……   3、下厨   十二月十四日,亮的生日。   某人突然良心发现,决定亲自下厨,煮一顿好料给辛苦的亮。   煮什么好呢?   努力翻料理书中……   有了!   红枣炖肉粥,营养又美味,最重要的是做起来很方便!   第一次下厨,不能太苛刻嘛。   放米,加水加料,OK!   所以迎接某丈夫外派归家的就是一大锅香喷喷的粥。   “这是……?”   “我做的!生日快乐,亮!”   感动啊,她终于学会自食其力了么……这粥卖像不错嘛。   光美滋滋地盛了一碗端到他面前(好贤惠……),“我都没尝过,第一个让你享用哦!”   拿我做实验品……?   亮面带微笑,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这是什么味道啊……   很想说马上吐出来的某丈夫瞥见某人一脸期盼,只好闷不吭声的继续往肚里吞……   “怎么样怎么样?”她一副渴望得到赞赏的表情。   “还不错……”他很慢很慢地说。   “真的吗?”她快乐地问着,“我还担心盐倒得太多了,又加了点糖……唔,不小心加了点醋,不过我想基本不影响味道的。嘿嘿,我是天才诶,第一次就做的这么好。”沾沾自喜。   是啊……天才……厨艺白痴里的佼佼者……   “还有吗?我还想吃。”消灭罪证,免得打击到你!   “有啊有啊。”她好高兴的把锅端过来。   “……”   “恩……粥都你一个人吃完了,我怎么办?”   “……我去煮。”味觉已被麻痹的苦命人。   当夜,光发现某人做床上运动时好象卖力了点。   “今天是我生日。”   “……不是已经有礼物了吗?”那锅粥啊。   那个不合格!   “我觉得最好的礼物是你……”   封住她的唇,某人在心里发下毒誓,有生之年绝不再让她亲自下厨!   1、关于怀孕……   某医院内。   “怀孕?!”   “是的,两个月了。”医师先生重复刚才说的诊断结果。   “我还是很年轻的二十岁啊!”(其实真实年龄二十三)“你确定?”   “……很确定。”可怜的医师有六月飞雪的感觉。   归根结底是某人太努力的结果!   光恶形恶相地去瞪身边站立的亮,发现他的表情有点受到惊吓。   这对夫妻的反应有些不同寻常啊……看样子应该是感情很好的,怎么好象不太喜欢孩子……?   “要不,您可以考虑流产……”医师小心翼翼地说,感觉这话说得残忍。   亮的眉峰冷冷地蹙起来,医师顿时觉得自己好象被发配到了酷寒之地。   祸从口出、祸从口出啊!   “不用了,那个我们不会考虑的。”亮说,转而低头对着光的脸,鼻尖碰鼻尖,“光,这是我们的【爱情结晶】哦。”语调轻柔,抚上她小腹的手也很轻柔。   “嗯……”光愣愣的唯喏,有点犹豫,“可是怀孕不是不能参加比赛了吗?我还要和桑原本因坊进行决战……”本因坊头衔啊!一定要从那老头手上夺下来!   再下一剂猛药:“而且生出的小孩,很有可能是佐为转世呢……你不想要吗?”   “咦?!——对了,佐为说过会出生在离我最近的地方,就是指投胎来当我的孩子!”光的眼睛霎时光芒万丈,立下决心,“太好了,亮,这个孩子一定要生下来!”   好,很好……原来我的魅力及不上SAI吗……   吸气,微笑,亮挽起光,“那我们走吧。医生,请把报告书拿给我们。”   “在这里……”一边拿手帕擦冷汗,一边祈祷他们快走……“慢走……”   “诶诶,医生,你知不知道这孩子是男是女啊?”光还缠着医生不放,不等他回答又说,“一定是男的对不对?”   “这个……这个……”被亮瞪得不知该答是或否的医师汗如雨下。   “现在是看不出男女的。”亮淡道,心中却说:一定是女的!我才不要生出SAI来跟我抢你!   “是吗……”光好失望,医师猛点头,哎,先生夫人啊,你们终于肯放过我了!   目送亮光离去的背影,医师想: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一定要去神社里感谢神佛的保佑……   亮&光想:我一定要去神社求个符保佑生下的是女/男孩!!   2、关于性别……   “耶耶耶!怀孕了?我就知道小亮你那么努力一定会有结果的!”   汗,夜妈妈,你是怎么知道亮“努力”的?   “会是个女孩吧。”藤原光脸上掩不住的喜气。   英雄所见略同啊!亮在心里大大赞扬了下岳父,嘴上却道:“光想要个男孩。”   “还是女孩好吧……”伊藤夜盯着光的腹部,“生个小光夜出来……”   “……”好似有一丝的忧悒弥漫开,光忽然也吞吐起来,“这,女孩也不错……”   原来大家的脑筋回路都一样吗……   光记挂着佐为,藤原父母牵念着以前的女儿。   藤原光突然道:“想那么多干吗,又不是只生一个。”   “说得也对。”伊藤夜马上笑颜遂开,光却想,光爸的口气好象是说要生很多个?生得多了谁来养?反正不是我,我只要管好佐为就好了……恩,其他的就交给亮……   ……她从根本上忽略了要生“很多”小孩的自己。   3、关于名字……   “男孩的话一定要叫佐为!”坚定无比、不容违逆。   “这名字好普通……”伊藤夜有异议,“而且塔矢佐为听起来很怪。”   “为什么要叫塔矢佐为?是藤原佐为!”光纠正。   旁听的进藤夫妇瞄瞄亮,阿光啊,你这话听起来好象是变相地否认塔矢亮的丈夫身份哩……   藤原夫妇则以为光是想将孩子过继给他们,感动哪……   塔矢行洋及其夫人,在家闲闲休息,未参与取名大会。   亮只是微笑,微笑……然后说:“这名字很好。”   貌似对亮有些过意不去,藤原光说:“那女孩就叫塔矢新夜好了。”   ……   事后。   光:“我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   亮:“……”棋力高强的SAI不姓塔矢,似乎有点对不起前五冠头衔的父亲呢……   4、关于孩子……   怀孕期间不用说很辛苦。   光不愿提,亮一提就皱眉(看光受苦他心疼)……   所以,跳过跳过。   话说光在手术后……   麻醉醒来,光迫不及待地叫亮把孩子抱来给她看。   她要看看那折腾了她好几个月的是佐为还是原版光夜!   亮含笑,只对护士小姐吩咐了几句,仍然紧握光的手,如他一直守在她身边的时期一样。   护士出去了,过了一会抱着两个婴儿回来。   ……两个?!   光震惊的看向亮,亮温柔地摩挲她的掌心道,“你怀孕期间一直都在家休养没来医院做产检,所以我们都不知道……其实你生了对双胞胎,一男一女。”这下就皆大欢喜了吧?   “真的?”   接过自己的两个孩子,亮轻轻的把他们抱在臂弯里,“你看,这边这个是女孩,新夜……这个是男孩,也就是佐为……”   光看了一眼马上大叫:“我的佐为怎么会这么丑!”脸皱得跟个猴子似的!这是我生的吗?!   很好,SAI,你被妈妈嫌弃了哟……   坏心眼地想着,亮安慰着大受打击的光:“刚出生的孩子都长这样,很快就会变可爱了。”   “呜……”心里还是不太舒服啊……佐为我对不起你,把你的风华绝代都弄没了!   “还有新夜啊……”只关注一个好象很不厚道呢。   “……”那个更丑!   * * * * *   ……两个宝宝一岁了。   “呐呐,佐为,这是棋盘,这是棋子哦。统称是围棋啦。”   棋室里,光美美的把小佐为抱到自己为他买的礼物前。   小佐为眨巴着大大的眼睛,粉嫩嫩的小手伸出去,在棋盒里抓起满手的棋子。   “哇!佐为好棒!”光兴奋地在他小脸上香了一口。   “……光,你好像忘了新夜……?”亮单手抱着小新夜,不知是否好心的提醒道。   “哦、对。”光忙不迭抓了一枚棋子,塞到小新夜的手心,满满的期待,“新夜也会喜欢围棋吧?”她和亮的孩子,再加上塔矢名人和藤原光(咳,是指他对围棋的热血)的血统,那基因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只见小新夜瞪着手中亮晶晶的棋子,一脸嫌恶……嫌恶?   “啪!”   不是拍在棋盘上的清响,而是棋子被丢掷地板的重磕。   满室寂然。   这……真是……   好干脆利落无一丝余赘的动作啊!新夜,你小小年纪,就能做到小手一甩,东西一丢满面不屑的无情……长大了还得了!   然后,小佐为爬下了妈妈的大腿,慢慢地向墙角那枚被姐姐丢掉的棋子挪去。   手脚并用,我爬,我爬,我爬爬~   抵达目的地。我抓,掉头,我爬,我再爬~~   室内更安静了。   直到小佐为爬回光的膝盖,并把手心摊开向她展示拾回的棋子时,光才反应过来。   “佐为好乖!”   小佐为咿咿呀呀地咧嘴笑,学自家妈妈一样把口水涂在她脸上。   看来我以后在她心中的地位要下滑了……某丈夫不无悲哀地想,而怀里的另一个宝宝脸颊鼓起来,好似生气了的愤懑。   ……怎么会生出这对宝啊?   望天,某人无语。   前途坎坷啊,亮爸爸。   宝宝成长记   宝宝一岁。   “来,叫爸爸。”   光轻捏佐为的小手,让它指向……自己。   “该叫妈妈。”   亮好笑地说。   “我就是要他叫爸爸!你有意见?”   “……没有。”亮浅笑地去看另一个安静堆积木的宝宝,轻声说,“新夜,你可别叫错咯,那是妈妈。”   新夜宝宝闻言抬头,莹亮的大眼略过那边咯吱笑个不停的弟弟和跟着傻笑的妈妈,再回头看看爸爸。然后默默放下积木,就坐在地板上,她向爸爸张开了又短又小的双臂。   这……该不会是想安慰他吧?   咳,被妻子冷落的确有些不是滋味,但是沦落到被一岁多的女儿安慰的地步……实在是可悲啊。   想归想,亮还是把女儿抱了起来,接受了女儿无私的爱。   女儿搂住爸爸的脖子,和爸爸一起面向着妈妈和弟弟,与爸爸的安然欣赏天伦之乐不同,她抿了下唇,吐出两个字:“笨蛋。”   声音虽小且发音不准,却很清晰。   塔矢新夜,学会讲话后发出的第一个词,不是爸爸或妈妈,更不是弟弟,而是……   笨蛋。   并且,是对着自己的妈妈说的。   默然了一会,光反应过来,泪啊,教育失败。   “呜,居然骂我笨蛋!”   ——也许可以解释成女儿在为爸爸出气。   除了感叹一下自己的女儿真是天才,亮无话可说了。   至于家中的另一分子,佐为宝宝,仍在那无忧无虑的笑啊笑,时不时用肉肉的手指戳戳妈妈的脸蛋。   宝宝三岁。   “佐为,你干吗老摸那些冷冰冰的棋子啊。”   脆生生的声音,是属于姐姐新夜的稚嫩嗓音。   棋子一拍,小小年纪集中力就很强的弟弟佐为无比认真地盯着盘面,把姐姐的话当耳边风。   “哼哼,看你这样,不用爸爸妈妈爷爷培养你都能成棋神了。”   不想自讨没趣,新夜决定不再发扬“姐爱”陪弟弟干坐了,一骨碌爬起来,向自己房间走去。那本《王子复仇记》还没看完呢……   耶,怎么听到玄关那边有响动?难道爸妈回来了?   溜过去看……   喝!   居然就在门口玩亲亲!   不能看不能看!会长针眼!   小手立即捂住眼,却在指间偷偷开了条缝。   “姐姐……”软软的童音从后面飘来,佐为弟弟好象有点困惑地说,“爸爸妈妈在干什么?”   新夜吓得马上回身去捂他的嘴,弟弟呀,你平时不陪我玩就罢了,我看戏正精彩的时候你就不要跑出来碍我的兴致嘛!   “……新夜,佐为。”亮低沉的声音传来。   看吧!被发现了!缩着小肩膀,她忙忙拉着弟弟跑了。   呜喔,她发现爸爸越来越有爷爷的威严了。   宝宝四岁。   餐桌上。   “妈妈,”新夜嘟着嘴,“你什么时候再生个小孩来让我玩啊。”   光顿时一口饭噎在喉咙,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新夜,小孩不是生来给你玩的。”亮好和气地说。顿了下又问:“怎么突然说这个?”   粉唇一扁,新夜说:“弟弟好闷呢,整天就知道摆弄他那些棋子,都不听我跟他讲解『漂亮男人的可悲之处』……真怀疑他是上辈子棋没下够冤死的!”   一边的佐为委委屈屈地咽饭,亮和光面面相觑。   “爸爸妈妈也是滴,除了卿卿我我就是下棋和教佐为下棋,都不把我当回事!”越说越气,已有哭音,“我觉得我好象不是你们亲生的……”   “啊,怎么会!”亮和光连忙哄着她,佐为也帮着摸摸姐姐的头。“我们长得那么像怎么可能不是一家人呢?!哎,你有什么要求提出来,我们一定帮你实现!”这样她就不会怀疑自己不是我们的小孩了吧?   新夜很聪明也很独立,叫人常常忽略她还是小孩的事实而很少顾及她,再加上她讨厌围棋,不知不觉便让她生出了与三个家人的疏离感。见家人们在她身畔围成一团她忽然又破涕为笑,感到那些烦忧不值一提。心念一转,计上心来。   “唔,那,你们帮弟弟改名好不好?”她趁机敲诈。越智叔叔说因为妈妈太崇拜那个网路棋神了,所以给弟弟取了个发音相同的名,想来就有气,一定是名字影响了弟弟的喜好,整天拍棋子拍个不停,都不肯陪我玩!   “不行……”亮叹气,“换个要求好吗?”   “恩,那就再生个弟弟或妹妹!”看爸爸妈妈为难的样子就算了,新夜又绕回了原先的话题上。   “小孩不是那么好生的。”   “才不是!”新夜不服气的顶撞,“奈濑阿姨说只要爸爸妈妈在床上多滚几下就能生出来了!”   “……”   “……”   奈濑!你居然敢教坏我们家小孩!   塔矢夫妻咬牙切齿,小新夜期盼不已,小佐为努力消灭饭菜中。   宝宝六岁。   “妈妈妈妈!”   “……干吗?”没力去纠正新夜的不正确叫法(她认为宝宝要叫她“爸爸”才对),光窝进软绵绵的被褥里,倦意浓浓,“新夜、佐为,乖哦,明天再跟你们讲白雪公主的故事……”   “我不想听那些老掉牙的童话啦!”自从四岁的餐桌事件之后,妈妈每天晚上都给他们讲故事,似乎生怕她再怀疑自己的身世……切,她会那么盲目的死缠一件事不放吗?“那些都是骗小孩的!”   黑线,“……你不就是小孩吗?”   “不要侮辱我……和弟弟的智商哦。”新夜理直气壮地说着,身旁的佐为闲闲的点头,反正附和一下姐姐也没啥大不了的。   “哦……那你想听什么?”   “你和爸爸的恋爱故事!”   “呃……?”   小佐为鼓起包子脸笑,说明道:“姐姐最近很迷少女漫画……”   “要你多嘴!”新夜在佐为头上敲了下。   佐为抱住头,一手却还扯着她衣角,未曾挪离危险范围。   看着小小的佐为,那柔和的眉眼线条,无辜懵懂的笑,明明是她与亮的综合体,却又隐隐有当年白衣美人的雏形。光恍惚起来,喃道:“越来越像佐为了……”   “妈妈你昏头啦?佐为当然像他自己啦!”   “啊,是吗。”光醒过来,笑道,“想听我的恋爱故事?”   “嗯嗯!”两小孩猛点头。   “……不,我还是要讲童话……”   “妈妈是坏人!我们不听!”小佐为替姐姐嚷道。   “就要你们听!不管,我现在就要讲!”光比儿女们还会耍赖,“从前有两个王子,有一天一个王子变成了公主……”   亮走进卧房,看见的就是一大两小巴在一起,兀自睡得香甜。柔和的灯光洒在他们红润的面颊上,可爱又温馨。   “怎么都没一点睡相……”   他叹息,是幸福的那种。   上去把两个小的分别抱到各自的房间安顿好,再进门时不意对上光那双清亮的眼睛。   轻轻一笑,他走过去,“吵醒你了?”   她摇头,侧脸贴着他的手掌,低声道:“我没有睡得很熟。”从被窝里抽出手,握住他另一只手。   十指相扣,体温相触。   她忽然感动得想哭。   “亮,我们这么幸福会不会遭天谴?”   “我们的幸福,本来就是天赐予的。”   他道,温柔的,浅笑着。   “要好好把握才对得起自己啊。”   她说完,闭上眼,一颗泪珠滚落。   “是。”   他俯下身,柔柔地吻去她的泪。   何其有幸,在漫漫人生路上,在追求神乎其技的道路上,得你相伴。   1、如果生离变成死别   “……要回去了吗?”   墨绿发色的少年站在纸门边,静静看着坐在玄关怒气冲冲穿鞋的少年。   “当然要回去!难道还留下来让你训?!”正在系鞋带的少年回过头,“臭塔矢,明明下在那个地方很好啊!!”   “哪里好了?你那种简单的布局别人一眼就能看穿!”塔矢亮冷然道。   “别人……你以为别人都像你这么苛刻吗!”金色刘海的少年气哼哼的喊着,跺了跺脚站起来,“不跟你吵了,我要回家!”   “等一下,进藤!”   几乎是脱口而出的,他叫住少年。   “干什么?”   少年不耐烦的回头,看清塔矢亮欲言又止的表情时愣了一下,口气缓和了些:“怎么了?”   “不……我……”塔矢略偏头,无法解释内心突然涌上的奇特不安,“这么晚了,还有车吗?”   “我搭末班车回去。如果赶不上,还有出租车嘛。”少年无所谓的挥挥手,又低头看了看手表,十一点半。   “……你可以留下来过夜。”   “咦??”少年吃惊的抬头,“你昏头了?以前我怕麻烦说要留在这里过夜你总是不肯的……”   “仅此一次。”他好像有些烦躁的样子,截住少年罗嗦的话头。   “……我不要。”少年瞪着他,“我才不要留下来看你脸色——哼,明明一脸不情愿的。”   “你……”他顿了一下,最后还是无奈的说:   “路上小心。”   ——这句话成了他对少年说的最后一句话。   甚至不是道别。   ※   如果这只是一个不好笑的笑话多好。   他想。   可是如果只存于人心。   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如果。   ——小亮,你要冷静点听我说,进藤光他……   不是如果。没有如果。   他甚至连在医院等待宣判最终结果的煎熬都没有经历过。可是他已经觉得双腿发软,眼前发黑,就像他曾经长久的站在手术室外看着明亮的灯光忍耐时间的流逝,直到灯光熄灭,医生摇头走出来。   然后他会听到那个身穿白大褂、号称能救死扶伤的人用遗憾的口气说:   “抱歉,我们尽力了……”   闻言,所有焦虑等待的人们当中,有人会长叹息一声惆怅惋惜不已,有人积蓄已久的悲伤会爆发出来失声痛哭,有人会难以置信情绪失控、想冲进手术室看一眼……   这一切他都没有经历过。   而他能够想象到,那个人被宣布永远不能睁开眼睛时,那些人的表现。   那么,我又该如何表现呢?   他自嘲的想,或者,他根本失去了反应能力,只能这样漫无边际、乱七八糟的去想,就可以不再想起那个人鲜活的影像。   他被允许见那个人最后一面。   颤抖的手掀起白布,视线一点一点的逡巡,经过那个人再也不能在黑白棋子间发出光辉的指尖,那个人苍白冰冷的嘴唇,紧闭的双眼……   一点也不真实。他对自己说,进藤光,你的眼睛好像下一刻就会睁开,你的嘴唇也会扬起夏日般灿烂的笑容,你的手好像也会随之举起,指着我对我大声说:“塔矢亮,我会追上你的!”   如宣誓般。   那一瞬间,所有情绪都离他远去了。哀恸什么的,都是没有用的。   他所设想的那些景象,他记得的那些过往,全都不复存在。   他记得自己是没有哭的。甚至心如止水,翻不起任何风浪。   他只是闭上了眼睛,安静站在那里,久久不动。   ——小亮!……亮!你……你不要这个样子!!!   他问市河小姐,我这个样子是什么样子?   然后他看见她倒退几步,剧烈的摇着头。他还听见,众人震惊的倒吸一口冷气。   为什么呢。为什么我还好端端的,市河小姐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而你们一脸悲惨的看着我。   悲惨的人又不是我。   是那个姓进藤名光的笨蛋。走路不看路,被醉酒司机撞到进医院抢救都来不及的笨蛋!   他想到这里,心突然狠狠抽痛,偏偏连眼泪也涌不出来。   是的,那个笨蛋。   那个笨蛋不会再看你一眼不会再对你笑不会再对你说任何一句话……他不会!永远不会了!   进藤光!你好狠!你永远不能证明你能追上我,你永远不会明白我的心情!你留我一个人想……我一个人……   “我没事,真的。”   他强调道,可是没有一个人相信。   能有什么事呢?他心神恍惚,他想,我又不可能自杀追随他而去,我也不可能因为失去一个最珍惜的对手而放弃围棋,我的日子还是要过的。   哪怕进藤光死了,塔矢亮也要活着。   再没意义,也要活着。   最多就是,活着想念……不,也许是活着憎恨。憎恨着自己,为何那天晚上不留他下来,哪怕要费尽心中挣扎;也憎恨着,他如此突然的抽离他的世界,在他强行介入他的世界,扰乱他平静生活之后。   就是这样。   少了一个进藤光,地球仍然照常运转,棋赛依旧如期举行,塔矢亮继续下棋,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是吗?   ※   “好个鬼!”   被杂物堆满的房间因为充斥着蓬勃的怒意更显狭小,和谷义高义愤填膺地大喊,从地板上跳起来,对着伊角张牙舞爪,几乎要把他当成那个害他如此气愤的罪魁祸首。   “他把我杀得片甲不留连最后说‘多谢指教’的时候都是面无表情的一点也不内疚!”   伊角冷汗加苦笑:   “塔矢本来就是那种表情吧……至少,”他声音放轻了些,“你比上次那个又惊又怕被他吓得吐血的青田七段好多了。”   “我怎么记得是姓青木……?”   “……你至少应该记住前辈的名字吧……”   (曾被塔矢吓得吐血的某人:不……我姓青见……= =|||)   “没差别啦。”和谷摆摆手不在意道,“不过塔矢那家伙……啧,真是越看越来气。”   伊角沉默下去。   房间里只余和谷断断续续的数落声:“那家伙本来就很严肃像未老先衰一样,这段时间更离谱,一张脸阴沉的跟什么样!现在夏天还没到,不缺他做冰块……要不是我记得以前他还会和进藤吵架,我真怀疑他和我们不是同龄的!……”   说着说着和谷的声音就小了,终究哽了气再也说不出话。   话题一旦扯到进藤光,气氛就容易变得沉闷。   “呐……伊角……”   “……”   “……你别不说话啊。”   “我能说什么?”   “……”   和谷烦躁的揉了揉头发,憋着一口气,良久才不甘心道:“算了,看在那家伙为进藤那么难过的份上……就原谅他吧。”   伊角一时失笑:“他大概不稀罕你原谅。”   和谷黑线,挥着拳头叫:“……伊角拜托你不要那么诚实!”   “……话说回来……和谷,你听说过吗?塔矢参加完进藤葬礼后向棋院请了三天假……那三天他去做了什么?”   “……听说过。”呜哇,心情又变得很糟糕了,和谷别过头,生气的说,“塔矢亮一个人关在家里三天三夜,一直在看进藤的棋谱,不眠不休又不吃不喝的,结果咧,昏倒了,要不是有人到他家里探望,他八成就饿死了!哈,日本围棋界的希望之光、天才少年,居然死于饥饿,传出去一定笑掉别人大牙!!”   “搞什么,简直就像八点档偶像言情剧的悲情男主角一样可怜!他想殉情还要问进藤光同不同意咧!”   ——这才是和谷最生气的地方吧。   伊角很是感叹,然而他说的是:   “和谷你真的很会挖掘小道消息啊……”   于是和谷咬牙切齿的扑上去。   ……最后两个人滚作了一团。   [如果生离变成死别/完成于2009/05/20]   2、如果交换条件成立   怎么看都不顺眼。   进藤光盯着那个长着一张棺材脸语气也和他的脸同样死板的、据说是新上任的冥界之主尊称是冥君的——鬼,如是在心中下了定论。   站在冥君身边的某紫色长发幽灵一身平安时代的雪白狩衣,眼睛是与其衣饰一样的干净清澈,只是那双眼中此刻溢满了紧张与担忧,他看看冥君又看看少年,一脸不知所措。   ……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他叹了口气,阿光啊,你跟谁吵不好,怎么跟冥君吵上了?   ——你这种要求,没有前例。   ——你答应就有了!   ——你凭什么要我答应?   ——凭你的使者拿错了魂害我英年早逝不得不从头再来!!!   ——好笑,如果不是你向我要的人把名单搞错我派出去的使者会出现这种重大失误吗?!他留在冥界赎罪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跟你走?   ……啊,归根结底是我的错。   藤原佐为看了又看,僵持中的冥君和少年之间不见丝毫和解征兆,只好挺身而出,微笑道:   “阿光,既然是我的错,那我就该弥补错误……收回你的要求吧,我也不一定要和你走,在这里也可以过得很好……”   “怎么可能会好?!”进藤光相当恼火,“都过了两年了!他要想安排你转世你早就不在这里了!你也不用陪他下棋帮他打杂更不会出什么错!”   冥君大怒:“我就任期间难得来一个棋下得好的,还是本因坊秀策,我就不能动用一点职权留他一段时间?!那我这冥君做了还有啥意思!!”   佐为:“……”   呃。   事情是这样子的。   进藤光稀里糊涂的死掉了,来到冥界,见了很惭愧很不安来迎接他的佐为,听了他的一番解释,满肚子冤屈在包子佐为可怜兮兮的表情下化为乌有,本来到了这个阶段只需要底下的小鬼把魂再送回去,进藤光是不会死的。   问题是,可悲就可悲在,进藤光在关心了一下他以为不是去做围棋大神就是去投胎的佐为的近况,发现他家佐为竟然在这个鬼地方滞留了两年之久——只因为冥君想和他下棋!   ——显然以阿光的性格不找冥君理论(是大闹吧= =)是不可能的。   冥君日理万机,偶尔能抽空下几盘棋已是偷得浮生半日闲,自然对他爱理不理,而进藤算是一个很任性的少年,非要讨个说法。就这么一日耗过一日,被吵得不耐烦了,冥君火大的说:   “你回不回去?!再不回去你就死透了!!死小子你不要给我的业绩抹黑!”   好吧这时候一直在努力化解阿光和冥君不可调节矛盾的佐为才知道,阿光的葬礼已经举行完毕了,阿光那具活力充沛(如果进藤光早点回去的话)已经化成灰入土为安了。   晴天霹雳!   佐为大受打击,两眼泪汪汪地拉住少年直说对不起。   这样一来少年索性豁出去了。他说:   “混蛋冥君!你不想给你的业绩抹黑就赶紧给我一个交代!”   冥君说:可以给你造一个和以前一摸一样的身体,让你回去……   光说:我要的不是这个交代……什么你可以造一个身体?那你也帮佐为造一个身体,让他陪我回去!   冥君冷笑:你做梦。   光怒:好哇,你就这么想给你的业绩抹黑?!   冥君:……   佐为:……阿光你也学会威胁别人了啊。   ……   无限循环模式的争执持续了很久。   佐为头很痛,他也很累,他觉得自己根本不适合劝架,还是坐在棋盘边下棋来得轻松。   他郁闷的听着那两个人第一百零八次说到鬼也有人身自由的问题上,背转身,他宽大的袖子掩住嘴,悄悄打了一个呵欠。   “……总之!你休想不负责任!”   “我就是要负责才会在你延误时辰不肯回归人世之后才会提出帮你弄一个新身体!”   “我还要佐为!佐为在你这里受的委屈够多了,是不是佐为……佐为?”   得不到回应的少年回头,恰好看见紫发青年那一个小小的呵欠。愣了一下,他咬了咬牙又对冥君说:“你看,你把他弄得那么累!”   “……你不那么吵,他也不会累。”   “诶?你们在说我吗?”佐为回过神问,一副茫然表情。   “……”冥君眼中似乎闪过一丝不忍,然后他冷冷一笑,“要我答应也可以……但是,有交换条件。”   进藤光眼睛一亮,“什么条件?”   “你,要变成女孩。”   某位实权在握的冥界之主抬高下巴,一字一句的说道。   佐为捂住耳朵,完了,又要开始了……这个条件好苛刻,阿光一定不会答应的……   令人吃惊的是,吵到没力的进藤光竟妥协了。   “……好。”他捏着拳头说,说完之后认真的看着吃惊的佐为,笑了笑,“佐为,我们一起回去吧。”   冥君眯起眼,“等等,还没完。”   进藤光立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起来,“你趁机敲诈!”   “不答应就算。”   “……什么条件,你说。”少年牙缝里挤出这句。   “除了你的家人,你不能主动告诉任何人你就是以前的进藤光。”那个可恨的家伙悠然道,“还有……”   “还有?”少年鼻腔里哼了一声。   “你、不许再染这个双色头!我忍你很久了!!!金不金黑不黑的成天在我眼前晃,眼都花了!”   “……”   又是一连串的拍桌叫板。   佐为心说,我好感动,阿光你为我做了那么大的牺牲……可是,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和这位大官吵了?我好怕他一怒之下连你都不送回去啊……   当然佐为的担忧没有成真。   阿光开开心心的拉着佐为一道准备跳坑——冥君说转生之人必跳的坑,佐为却在临走前回望了一眼那个放手让他离开的冥界之主。   ——藤原佐为,你要想好,你这一去,就等于失去了以永久灵魂的身份追求神之一手的机会。   ——我已经想得很好了。   那人叹息,说你们一个两个都是傻瓜。后悔了别回来找我。   佐为微笑,不会后悔的。你别担心。   ——谁说我担心了!   ——佐为你别顾着和他聊天了,快走啦!   ——来了来了!   就此,重回人世。   可喜可贺。   ※   “这是什么脸啊啊啊!!!”   少年,不,是形如少年的少女愤愤然的用力摔下镜子,镜子在厚厚的地毯上弹了两下便不再动弹。   “和原来一样啊。”   容颜精致的紫发青年仔细端详此刻被怒气笼罩的少女脸庞,貌似除了眉毛稍稍细了点,下巴略略尖了点,原本就不明显的喉结没了……确实是没啥区别——如果不算上比原来清了些又细了些的嗓音。   “完全不一样!”怒上心头的某人以偏概全,跳脚道,“我怎么看都觉得有问题!”   “……哪里有问题?”哦,好像气质也有改变一点,不过也没变太多啦。   “……”泄气的坐在地毯上,“我也说不上来。”   “那就是没有了。”紫发青年漾开好大的笑脸,“呐呐,既然没事了,我们来下棋吧!”   “= =#下棋下棋!你没看见我现在很烦啊很烦!我才不下呢!!”   “……”提议下棋的人委屈地蹲到墙角种蘑菇。   过了一会儿。   “……佐为。”   “……嗯。”   “下棋吧。”   “太好了!谢谢你阿光!”   “……这种事不用道谢啦!!”   一脸幸福的青年快乐的遵循过去的模式一把抱住了少女,而少女生气的叫着“你好重你是不是忘记你已经是个人了啊给我下来!”的时候——   房间的门打开了。   一名女仆打扮的人拿着托盘探进身子。   “对不起,少爷、小姐,我拿果汁进来,刚才敲门没听到声音,就擅自……”   语声一住。   “……对不起,我不知道少爷小姐在忙……果汁放在这边,那个、打扰了……”   再次道歉,女仆退了出去。   短暂沉默两秒钟后。   “……佐为,她什么意思?”   “不知道呢。阿光,我们有在忙什么吗?”   ……   藤原佐为,目前的身份是藤原集团失散多年终于被找回来的少爷。   少爷身边带着一个叫进藤光的女孩子,也被接进家中,称为小姐。   从事拍卖行业的藤原家原主人,听说是一对善良夫妇,收养过许多孩子,亦十分善待家中佣人,因此造就了一群知恩图报的人。藤原夫妇老年得子,可小少爷却在很小的时候失踪了,直到前两年藤原夫妇相继病逝,他们念念不忘的仍然是那个孩子……   “……啊,是这样的吗?”藤原佐为听得一愣一愣。   “好狗血的故事。”进藤光评论说。   “千真万确的故事。”年轻的管家之子恭敬地弯身道,“欢迎回家,少爷……以及、小姐。”   “……感觉我是附带的。”   进藤光唯一不满的就是这个。   ——总比流浪街头好吧。   佐为重回身边的喜悦过后,烦恼和憋屈渐渐弥漫心头,进藤光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体根本无处可去,一想到要和家人解释情况,要想出一个新身份去重新参加职业考试,要去面对曾经熟悉的那些人——曾经的朋友、曾经的对手——比如塔矢亮——   太多理不清头绪的烦恼堆积成压力,进藤光干脆全部抛开不去想,和佐为关在房间里没日没夜的下棋发泄压力,吃饭睡觉都在一起。   管家对此不甚赞成,进藤光说:“我们以前都睡在一起的。”   佐为一想也觉得管家的话有理,“阿光,毕竟你现在是女孩子……”   “不要提醒我这个事实!!!”   他、哦不,是她——暴走了。(和她每次看到镜子时的状态一样)   所以两个人住同一间房、睡同一张床。佐为想,幸好床够大,不用担心阿光睡相不好掉下去……   光终究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她还说:   “佐为,其实我是怕那个冥君一个想不开又把你抢回去了……”   一睁开眼再也看不见某个熟悉之人的巨大恐慌,足以摧毁一个人坚强的意志。   失去过,所以更加不舍。   佐为深深叹息,垂下了眼。   你害怕失去我,为何不想一想那些已经失去你的人?阿光,你什么时候才愿意去面对?   “佐为,过几天我想去车站前的围棋会所。”   “咦?阿光……你想去找塔矢亮?”   “……谁说我要找他了!我只是想找个地方散心!”   “好好好。”   他轻轻微笑,道:“我陪你去。”   ——会有一个好开始的,对吧。   [如果交换条件成立/完成于2009/05/21]   ——故事之外——   深夜。   “……呜好痛!阿光!你踢到我了啦!”   “……不要吵……”   某人迷迷糊糊的翻个身。   紫发青年抱着被扯走大半的毯子泪眼汪汪。明明有两张毯子的啊!臭阿光!   第二天一大早。捂着疼痛的腰部顶着两只熊猫眼他找到年轻的管家之子:   “佑也,能不能帮我房间再加一张床?”   3、如果曾经擦肩而过   霪雨霏霏,潮湿阴冷的天气。   “确实要在今天出去吗?”   二管家——老管家的儿子,中京佑也不卑不亢地问着,似乎一旦得到肯定的答案就会出言劝解少爷和小姐打消主意。   “嗯……”漂亮的紫发男子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系上发带,把过长的头发扎成一束置于胸前,无神的眼睛显示出他根本没听进二管家的话。   “……”   中京佑也想起少爷晨起时脑袋向来不是太清楚,便不再说话,顺手将少爷扣错的扣子摆弄回正确的位置,并帮他把衬衫从腰带里拉出来整理好,默默地领着他家少爷去餐桌上用早饭。   迷迷糊糊走向房门的漂亮男子突然想起什么,回头朝里面喊了一声:“阿光——你快点——”   一把比少年声更清冽的叫嚷传出来:“知道了——快好了……可恶,里面的衣服还是这么难穿……”   “小姐,让我来帮你……”   “……住、住手!不要乱动!我换衣服的时候不要别人在旁边看!——啊,你怎么又叫我小姐!”   “小姐就是小姐啊……不可能改成少爷的。”女仆回话的口气实在是理直气壮。   “……叫名字就好了!”   “那是对您的不尊重,身为藤原家的仆人不可以对主人有任何不敬。”   “你……不叫就不叫,反正你快出去、我要换衣服啦!”   站在外面的佐为几乎能想象阿光又气又窘的模样,嘴角抽了抽,虽然蛮好笑的,但是变成女孩身份的阿光他仍然难以习惯啊……   “看来天气并没有影响小姐的心情,今天也是精力十足呢。”   “……对啊。”   中京佑也谦和的微笑着,相形之下,他家少爷的回应简直有气无力。   ※   他在黑暗中无助的奔跑着。   追逐着前方那个飘逸的白色衣角。   ——该死!为什么那么短的距离总是追不上?!   他的急切带着惶恐,他眼睁睁看着无论自己如何加快步伐那段距离总是越拉越大,仿佛天堑无法逾越。   那翻扬的紫色发丝渐渐剥离他的眼界,那紫发白衣容貌绝尘的男子自始至终不曾回头,他看不见他的微笑、他安静的凝视……他想自己是要被抛弃了,与那时一样,这个漂泊千年的灵魂不告而别,他悔恨自伤,几乎要放弃这个灵魂曾经带领他进入的世界……   他只能不停的跑,不停地追。   也许神没有抛弃他,距离奇迹般的缩短了,他伸出手去,在即将碰触到那个灵魂雪白衣角的刹那间惊讶的发现他所追逐的灵魂蜕变成墨绿碎发的清冷少年。   少年微皱眉头看着他,锐利的眼神如往常一般直刺人心,却在他一愣神的刹那旋身,头也不回的走远。   ——不!不!不要走!   他再次发足狂奔,只是这次追逐的目标换成了那个少年。   那个少年的背影挺拔坚定,仿佛永远只注视前方的道路,沉稳的迈着步伐,不理会被抛在身后的任何事物。   他脚步不停,数不清追了多久,只是愈发清晰地明白到,被他视作毕生对手的少年不会留在原地等他,他不会再回来拉他一把——即使他曾经那样做过。   胸口被无形的大手挤压得喘不过气,是快要窒息的痛苦让眼睛这般酸涩么,好象随时都会掉下泪来,他想你为什么不走慢一点,你不是说过希望我早日追上你的吗……凭什么你是走我是跑还追不上你,这不公平……   ——混蛋塔矢亮!你不要擅自走得那么远啊!!!   “所以这是你坚持今天去围棋会所的原因?因为昨天做了恶梦?”   漂亮男子喝了一口牛奶,已经变得清醒的眼睛看了看餐桌对面把自己的脸几乎埋进碗里的黑色短发少女。   由于起床太晚的缘故,早餐和午餐合并到一起,少女认为既然是午餐就该丰盛一点并且要合乎心意,擅自决定了吃叉烧拉面,说出“不是拉面我就不吃早餐午餐和晚餐”的话以近乎耍赖的方式,让老管家哭笑不得地吩咐厨师做了大碗拉面。   “这么久不见了,谁知道塔矢亮会不会走得太远。”进藤光含糊不清的说,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吃面所致,“万一……以后……努力……也追不上……很讨厌。”   听得很模糊的佐为眨着漂亮的眼睛,这时进藤把最后一根面条吸进嘴里,又想到在梦里头追塔矢追到脚软的原因之一是因为之前还拼命追过眼前这个“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把碗一推,说:   “你管我什么原因!午餐吃完了就走啦!”   不会为了梦里虚无飘渺的过去或未来而对别人发怒,她更需要的是确认。   “……小姐,你的牛奶没喝。”   “不要叫我小姐!”反射性的辩驳后从椅子上弹起来,她苦着脸看向恭敬地递来一杯牛奶的老管家,“呃、我吃过一大碗拉面了……喝了很多汤……”   “不喝牛奶的话,或许可以默认小姐你出门愿意搭乘我们提供的房车?”二管家中京佑也神出鬼没的插进一句话。   ——那种加长型的高级豪华房车虽然坐起来很享受但也绝对的引人注目到丢脸啊!   “我喝牛奶!”进藤光迅速做了决定。用抢的夺过杯子咕噜咕噜喝下。   二管家状似满意的笑了笑,佐为缩了下肩,心叹这位年轻的管家真有办法,能让阿光每天一杯牛奶从不间断……哇哦,好像我也是每天一杯牛奶的说。   一切准备就绪,长廊上黑白仆装的佣人门夹道恭送,漂亮男子和可爱少年(女)撑着伞出了门。   “阿光,我们为什么不搭公车?这样子走过去会花掉很长时间吧。”   “……唔……你很罗嗦啊佐为!我不想那么快到那里!” 用这个样子去见人,总要给个缓冲时间吧!   “哦、可是你确定你记得路吗?”   “废话!这两年我经常去、怎么可能……咦……”   “我们现在是从藤原家出发的……”好心提醒了一下。   “……”   迷路三个小时后终于正确抵达目的地。   进藤光已是憋了一肚子窝火,佐为则郁闷的对她说:“阿光,你捏雨伞的手好象有一条条青色的东西浮起来了……”   她一脸阴郁的瞪他,他乖乖住了口,却见她在围棋会所门口犹豫的停下脚步。   “阿光,不进去吗?”   进藤光盯着那道明亮的反射出人影的玻璃门,深呼吸一下,重重道:“好!我们进去!……佐为你走前面。”   话到最后一句气势便弱了,佐为表情像是诧异又像在努力忍住笑,她微恼地推着他的背。   “快进去!”   会所的接待员、市河小姐此刻正对着手机发呆。她在考虑一个重大问题——到底该不该打电话问小亮有没有好好吃饭呢?   若在过去——进藤光还在时——她是不必考虑这样的问题的。   她无需考虑就可以打电话,如果小亮回答有吃饭,她再问一下他的其他情况、今天过得如何,如果他诚实的给了否定答案,她会生气又不失温柔的说“今晚上我去你家煮给你吃好好监督你!”   ……而现在,她甚至有些害怕和小亮说话。她怕自己会不小心说错话,怕听见小亮偏冷的声调会忍不住安慰他——尽管知道他坚强得不需要安慰。   她忽然有些迟疑。真的坚强么?小亮虽然早熟,毕竟只是年少……可能他也有脆弱的一面,被他埋藏在很深的地方……   脑中挥之不去的少年影像清晰在目,脸色苍白得像一个幽灵,眼神却冰冷得可以冻伤人。   ——市河小姐,你不必这么小心翼翼的。我一个人不会有事的。   市河打了个寒战。   冷风袭来,手臂上浮起一层小疙瘩,她被吹醒了神智,朝风来的方向看去,原来是门开了。   两道人影从漫天雨丝中走进来。   有客人上门,市河习惯性的摆出营业微笑:“你们好……吓!进、进藤!!”   被惊吓住的女人瞠目结舌,黑色短发的少女往后缩了缩,扯了扯站在他前面的漂亮男子,虚笑两声:“你好……”   逃避似的转移视线,飘向会所里头扫了一圈,看见因市河小姐惊叫而注意到这边霎时安静下来的三三两两的老人家们当中几个熟面孔,但是没见到有谁是墨绿头发的……   她有些失望的收回视线,同时懊恼的发觉人群中已引起一阵骚动。   果然很丢脸……变成这个样子站在这里……可恶可恶!我想回去了!(人家骚动的不是这个……)   市河小姐还在一个劲的催眠自己,那个姓进藤名光的阳光少年已经不在人世了他已经死了已经安葬了不会从坟墓里爬出来……   从而使自己镇定下来打量这个神似形也似进藤光的——呃,女孩子吧?   虽然身体曲线不明显,还是有点起伏的……不过实在太像了啊,那张脸孔那把嗓音不说,那个倔强而不甘愿的神情也……   “咳咳那个……请问?”   “……诶?”   市河猛然记起另一个人的存在。紫色长发的漂亮男子略带尴尬的微笑询问打断了她过于专注的观察。   “塔矢亮今天会来吗?”   第二次发出询问的是那名少女。   反正看也被看了,丢脸就丢吧,以后会更丢脸——进藤光说服了自己后,毫不客气开口询问其实打过很多次交道的市河小姐。   “小亮他很久没来过了。”   市河脱口而出。随即疑惑的看着她,这个说话的口气……实在太……市河开始想待会打电话给小亮时是不是要把这件事告诉他。   她一愣,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神色变得勉强的市河停顿了一下,“因为他的对手不在了……”   然后市河看见少女的咬住了嘴唇,低下了头。也听见她轻声对一旁的男子道:   “……佐为,我们回去吧。”   被叫做佐为的男子微垂眼睫,白玉般的脸上若有似无的染上一点忧伤,“……就这样走么?”   “不然呢?那家伙又不在!”她低叫,声音依稀带着愤懑,举动也像很生气的,用力拖着他的手走向门口。   佐为回头看了看发呆的市河小姐,很想掩唇叹气,只是手举到一半想起自己穿的是管家准备好的衣服,不再是以前的狩衣,已经没有宽大的衣袖了……   都变了啊……   心中涌上一股说不清是哀怜还是惆怅的情绪,他追上大步走在绵密雨丝中的少女,打开雨伞撑在她头上。   “阿光……对不起……”他讷讷地说。   “……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她紧紧盯住他,眼里有一些类似委屈抑或愤怒的东西在翻滚。   “你是为了我……”他轻轻拉了拉她的手,冰凉得可怕。   她的眼睛沉寂下来,“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选择的……”很轻地说着,完全不像他认识的进藤光,“你能像这样在我身边,我很高兴。”   有过忿恨,有过不平,可是没有后悔。   即使,后悔的苗头冒上来,像这样看到佐为包容一切的眼神,能够真实感觉到他手指的温暖,进藤光就不会让那些苗头有生长的机会。   ※   路面积起大大小小的水洼,雨丝落在水洼中激起圈圈涟漪,这场雨已经下了一天一夜了,路上行人皆是行色匆匆。   阴暗的天空和夜晚没什么两样,他谈完事情走出棋院时差点以为是自己的手表坏掉了。   当然他的手表没坏,所以时间还早,还不到吃晚饭的时间。   淡漠地想着如果错过了晚饭时间不吃也无所谓的墨绿碎发少年撑伞走在雨中,脚步不疾不徐。   其实这种天气适合扫墓……   脑海中,有一个人的脸很理所当然的、不顾他意愿的清晰浮现。   那就去扫墓吧?   他心里泛起冷笑。   ……死人有什么好悼念的,不如回家研究棋谱来得实际。   他甚至没有为那个死去的人哭过,连特地飞到日本参加葬礼哭得一塌糊涂的洪秀英都不如。   呐。这些事如果你知道了,会不会不甘心的骂我“不讲义气”?   ——你想骂我,有本事就活过来啊。   在这个容易令人沉湎于往事的阴霾雨天,墨绿头发的少年行走在人群中,一个人安静的与过去对话。   然而就在这个雨天,在这条被雨丝模糊了的所有行人面目的街道上,他突然心悸。   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现实还是虚幻?   根本不及细想的、忽视一切不可能因素,他飞快地转身追去。   ——对面街道。相反方向。   摇曳的黑色发丝,清亮而有朝气的声音,大步向前的行走姿态……   怎能不是他?怎能不是!   人群中,只为那惊鸿一瞥,少年疯了一样急切追赶。   虚虚的握着伞柄不让雨伞遮蔽视线,雨丝打在脸上,一片湿漉化作水珠顺着下巴滴落,仿若哭泣的眼泪。   为什么人这么多……为什么人行道对面亮的是红灯……为什么好像再也看不到那个人……   轮胎轧过被雨打滑的路面,疾驰中的车子蓦然急停。   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藏青色的雨伞自松开的指尖飘落地面,好似开了一朵奇特萎靡的花。   “阿光,明天回你家看看吧?”   “……好啊。哼,不理那个臭塔矢了!”   她回身扮了个鬼脸,紫发男子无声微笑。   雨丝一直在飘。   仿佛这场雨会下到世界末日。   [如果曾经擦肩而过/完成于2009/05/23]   番外 如果只剩一间单人房   塔矢亮有些不能相信宾馆出现这种错误。   宾馆的主事者带着歉意解释原因,负责替他们预约房间的招待员一个劲儿的鞠躬道歉。他忽然感觉到头有点痛。   招待员弄错了预约的人数、今天正好有大批游客住进来、宾馆的房间都订完了……   只剩一间单人房——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而被忽略的在编人员有两个。   所有棋士中只有他和进藤光是后辈级的人物……总不可能让前辈们去挤一间房吧?   这就意味着那间房的入住人选只有他和进藤。   来参加此次交流大会之前,塔矢亮从没想过会出现这种乌龙。   “我去找另一家宾馆吧。”   他对绪方先生提议说。   绪方狭长的眼睛眯了一下,像一只狐狸看见什么有趣的事物,他眼中闪过戏谑的光,“小亮,你不愿意和进藤同房?”   不止是同房还得同床——塔矢亮不希望再次给绪方提供娱乐的机会,他把真心话堵塞在喉咙,犹豫道:“我不太习惯……”   “塔矢!”   元气的少年声插进来:“只是住一个晚上,不用那么麻烦吧?”   塔矢的眉头皱了一下,看着把手搭在他肩膀的少年。   少年的金色刘海在明亮日光中反射着美丽的色泽。   他快速的移开眼,并退开一步拉开与少年的距离。   “以前北斗杯合宿时,你的睡姿很差。”他简单的说明理由,不理会进藤光不满的抗议和绪方先生的轻笑。   “……哪有你说的那么差!”   “我可不想睡到半夜被人踢醒。”   “你每天都对我摆那么难看的脸影响我心情,给我踢一下又怎样……”   “……”   他想起最近这段日子见到进藤光都会产生的心烦意乱,现在这种感觉又出现了——真的很想叫进藤闭嘴,如果不是……听到他的说话声、看到他的脸……他也不会这么浮躁。   “喂喂、你又摆这种脸!我到底是哪里惹到你了?你不想和我睡一间房那我跟绪方先生……”   “……一起睡就一起睡。”塔矢突然出声,然后转向侍者,“那间房的钥匙。我们要去放行李。”   语气是超乎年龄的冷静。   “怎么又……”进藤嘀咕着,瞥到绪方先生笑得很……暧昧?   “进藤光,快点跟上来!”   少年急急忙忙赶过去,立马忘记了思考绪方先生笑容的含义。   “塔矢我发现你最近真的好奇怪……”   “……”   并肩而行的两名少年中只隐约飘出元气少年的埋怨,另一名少年照例来个相应不理。   夜晚。   墨绿碎发的少年静静地坐在房间的椅子上看书,一圈晕黄的灯光映着他略显清冷的眉眼。   房门突然啪的一声洞开,少年拖着疲惫的步伐走进来,一到床边就倒下去陷在铺好的棉被上。   房间里再度陷入沉静。   塔矢亮死死盯着书页有三秒钟,最终抿紧了唇线,像是认命的表情,他站起来,过去把打开的房门关上。   又走到床边,冷然道:“起来,进藤。”   “……”   少年的眼皮好像掀了一下,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动作。   他很有耐心的等了一会,发现少年是真的不打算回应想直接睡死过去,他伸手推了推少年的肩。   “进藤光!你给我起来!”   贯彻了显而易见怒气的口吻见效很快,又或是他的动作把少年从周公的棋局那里拉回来,少年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塔矢……你就让我睡一下吧……和那群大人打牌真的很累诶……”   ——谁叫你要和他们混在一起?!   塔矢不悦的晃了晃眼皮又耷拉下去的进藤光,“你还没有洗澡换衣服。”   “……没关系……”进藤闭着眼敷衍他。   “我有关系。”他说,补充道,“我不和一身汗臭的人睡在一张床。”   意思是进藤光不去洗澡他会让他滚去睡地板。   大脑已经让瞌睡虫侵占了大半的进藤慢半拍的理解了塔矢的意思,他强撑着爬起来,打着呵欠从行李箱拿出换洗衣物,摇摇晃晃的走向浴室。   半个小时后,他走出浴室,自动自发的爬上床,拉开棉被钻进去。   这一回塔矢亮没再打扰他。   塔矢手里捧着书,许久之后他发现自己的进度仍然停留在进藤光进来时的那一页,不由叹了口气,目光转到房间里唯一的床上。   少年大概如他自己所说确实很累了,一动不动的蜷在被子里,乱蹬手脚踢被子的不良睡姿并没有出现。   他看着那一片勾勒出少年身形的隆起,一看看了很久,然后他想,实在不睡不行了,必须养足精神,明天还有对局——甚至思量过今晚不睡床在椅子上将就一夜的塔矢亮,最终还是决定熄灯睡觉了。   掀开一角被子,轻手轻脚的躺进去,不小心碰到少年的身体,体温传来,他莫名的心一跳,有一瞬的怔忪,随即调试好呼吸,尽量收敛心神不去想躺在他身旁睡得香甜的少年。   该说感谢他预留出半张床吗?   塔矢亮半是无奈的想道,刚要闭上眼睛,身旁的人忽然有了动作。   少年的一只手横过来搭在他腰上,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便整个人移过来,然后很自然地把身子偎进他怀里。   塔矢亮僵硬了。   连深呼吸也不敢的,他缓慢的低头,看着在他胸前调整好姿势顺便蹭了蹭的少年。头发的细软程度隔着衣服也能清晰感受到,更别提少年呼吸时那轻浅的温热气息。   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已经适应黑暗的眼眸瞪着那张睡着时像个天使的睡颜,嘴角动了动,无声的骂了句——   进藤光你这个大笨蛋!   他可以用力摇醒他的,可是他没有。   是同情少年今天的辛苦还是别的原因,他分不清心中缠绕纷乱的情绪到底是什么,他只知道现在自己的脸在发热、心跳有点快……   从小对自己要求就格外苛刻的严谨少年,有着平时总和他吵架的人评价的“小老头一样”的性格,自律得近乎压抑。   他的世界过于单纯,除了围棋以及维持与人交往时的礼貌界限,从未对谁执着过、从未有人真正碰触他的内心世界——直到有个叫进藤光的家伙出现。   很少和别人真正吵过架,只有和他在一起时会控制不住情绪,会忍不住对他下的棋提出意见,有时甚至可能是出于一时的意气之争,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孩子气——虽然这种现象很少出现,而且从未被少年发现,毕竟他表现的理性多于少年时常的针锋相对和死不认错。   他们都说进藤光对塔矢亮是特别的,这一点他是承认的。   可是当情况从围棋上扩大到日常生活中,他越来越多的为进藤光因晚起而不吃早饭生气,看到进藤光因输棋难过的脸时他心里也会很难受,想起进藤光的眼泪时他胸口会十分不舒服的一阵紧缩……   还有会像现在这样不由自主的……   修长手指在将要触到少年安详睡脸的那一刻骤然停滞。   ——塔矢亮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瞪视自己不受控制自主行动的手,几乎是挫败的闭了闭眼,眉间皱得紧紧的。   那些陌生而无法理解的实情一度令塔矢亮烦躁无比,于是他刻意不与少年进行没营养的争执、躲避大而化之的少年偶尔的肢体接触、不再过多的注视少年……   但他不可能真正疏远进藤光。他也不愿意进藤察觉他的疏远。   不想靠近又不愿远离,矛盾的心情对他来说无疑于一场折磨。   而少年比想象中更敏感,他的反常造成少年不时的叨问:“塔矢亮,你到底怎么了?我最近有做错什么吗?”   他痛恨这种状况。   他想尽快找出解决之道,把心情摆正回对待一个一生对手的态度上,偏偏进藤光什么也不明白,他又不能对他说……   突然觉得身上一重。   ……那个笨蛋居然敢把脚翘到他身上……   好梦正酣的少年根本不知道某人咬他的心都有了,紧跟着又贴得更紧,像八爪章鱼一样缠上来。   ——不要我不说话你就把我当抱枕!   塔矢亮咬牙怒视,决定今后一定要和进藤光保持安全距离!   黑暗中,少年仿佛感到寒意侵袭,下意识抱得更紧了。   第二天。   “塔矢,原来你已经来会场了啊,好早……哇!你有黑眼圈了!昨晚睡不好吗?”   “……进藤光你离我远点!!”   [如果只剩一间单人房/完成于2009/05/24]   阿光睡姿不良是肯定的事了,联系前文可以有结论……对阿光来说,塔矢亮是可以抱的人,佐为是可以踢的人……(对恋人可以依赖,对家人可以无理取闹?)   = =   4、如果只是短暂离别   回家认亲的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   大概是光那张脸的缘故?   毕竟一模一样的容貌容易令人信服她讲的故事。   ……事故才对吧。   进藤光是这么认为的。   妈妈抱着她直擦眼泪并絮叨着要打电话告诉爷爷、却始终不肯放开她,爸爸在一副傻样的连声问着“真的吗”后握着她的手嘴唇颤抖得开不了口。   原本就相信绝对能被父母接受的光也不禁红了眼眶。   说到底,也是在家人纵容下成长起来的孩子,虽然会任性一点,但是不可能无视家人无条件的爱。   旁观的佐为感同身受,抬起手擦了擦眼睛。   光对家人的解释其实很简单,死者名单搞错了,而他原本的身体已经毁了,所以现在只能用这个改变了性别的身体回来。   至于佐为?   光说佐为是自己的围棋老师,是一直照顾自己的很好的人,以前就认识了——她自然不可能说出佐为曾经当过“进藤光”的背后灵好多年。   潜意识里,光觉得那个事实只能、也只会对塔矢亮说出。   “真的是女孩子了啊……”   进藤妈妈抚摸着光的头发。光的发型在热心的藤原家仆人(半强制的)帮助下修剪过,发尾末梢打薄剪碎,看起来不那么男孩子气——光为此向管家和佐为抱怨过,现在她又和妈妈抱怨上了。   “哦……因为是女孩子了。”   进藤爸爸精神恍惚的说。显然对他而言,儿子变成女儿的情况比不上儿子死而复生的消息来得震慑。   “女儿也好……都是我们的孩子嘛。”   妈妈接受能力很强的把还没有女孩子自觉的女儿进藤光拉进房间谈心。有必要教导她必要的知识。   “你的内衣怎么穿的……应该这样……”   “每个月一次的那个……要注意不能吃冰的……”   “……你和藤原先生住在一个房间?……不太好吧……”   母亲的唠叨夹杂着女儿气急败坏的抗议,佐为和进藤爸爸坐在楼下面面相觑。   目前是公司主管一名的进藤父交际能力是很不错的,而佐为与生俱来的优雅纯净的气质令他显得平易近人,一个微笑后,两人便能比较自然的交谈了。   进藤父主要是问光的近况,佐为对爸爸(做背后灵的日子里他都是和阿光一块叫的)有问必答,说着说着就讲到了围棋,佐为的眼睛开始闪闪发亮……   进藤光和妈妈从房间里出来时,脸色阴沉得好像有人在与她下棋时作弊似的。   “阿光?”佐为唤她。   “做女孩子真麻烦……”她嘴巴里碎碎念。   呜哇,认了亲的阿光心情更不好了。   一家人吃晚饭。餐桌上,很自然提到光以什么身份回进藤家、以什么身份去考职业棋士。   “不管怎么说,我不改名。”   光咬着筷子说。爸爸妈妈相对无言。   “身份我都想好了……反正我和以前长得一样,就说是以前的‘进藤光’的双胞胎妹妹好了——为了代替哥哥活下去连名字都改成一样的妹妹,无论怎么像哥哥都不会被怀疑——漫画上不是都有这种剧情吗。”   对自己设计的桥段很满意的光扒了口饭,胸有成竹的侃侃而谈。   “重点是,你现在没有户籍……”   前阵子为儿子的死头发白了很多的爸爸中肯道。   “……”   “问问佑也吧?”眨巴着眼睛的佐为偏过头,自然想到了向家里无所不能的二管家求助。   “这好办。”中京佑也不知从哪冒出来,回答少爷的话,“藤原集团可以为小姐处理好与身份有关的所有事务——只要您吩咐。”   优秀的仆人从不过问主子的私事,他们只要完美的执行主子的命令、为主子分忧就好。   敲定了身份的事情,用餐气氛明显变得愉快。   此时此刻,门铃响起。   “我去开门!”   离门最近、还在兴奋头上的进藤光跳下椅子去开门,来不及喊住他的爸爸妈妈和反应慢了很多拍的佐为就这样眼睁睁的看到,光与站在门外的藤崎明正面相对——   啊、这真是一起乌龙。   ※   藤崎明全身虚脱的走出进藤家。   虽然离开那扇门已经很远很远,但她还是觉得好累好累。   很想掐自己一下,看看会不会痛、证明刚刚的所见所闻到底是不是做梦。   “是明明啊,你来借酱油的?”   她当时差点脱口应道:“是啊,我家酱油又用光了。”   可是她连张嘴也不曾,那个来开门的、口吻和阿光一样熟稔的人就被一脸惊慌冲上来的进藤伯母拖走了。   然后她就石化了。   ——明明的反应神经还是很灵敏的。   进藤伯父有些为难的请她进来,她看见里面还坐了个漂亮的紫发男子,正在紧张的捉着阿光的手说着什么,阿光抓着头发不时瞄她一眼——和他以前心虚的表现一样。   藤崎明目瞪口呆。从进屋到离屋,她这副表情都没变过,就是惊讶的幅度变小了点……   长相打扮脾气都和阿光一模一样的少女——居然是阿光的双胞胎妹妹?阿光什么时候有一个妹妹了?而她这个青梅竹马居然毫不知情?   ——在阿光死后才冒出来的妹妹?   真的以为是阿光的魂魄飘回来了……听完解释后她真的有冲动扒掉那个“妹妹”的衣服验证一下。   “呃、你好。”那个也叫“进藤光”的进藤光的妹妹,闷不吭声地等其他人和她解释完才向她打招呼,“……你还好吧。”   她木然的点头,木然的道别:   “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   失魂落魄的走出去,身后传来那个人的喊声“喂——你不借酱油了——?”她根本没听见。   不晓得走了多久,回过神来已经在车站了。(藤崎妈妈:那孩子怎么出去借个酱油那么久……迷路了吗?)   藤崎明站在站牌前收拾一下迷乱的心情,决定明天再去一趟进藤家,现在……直接去买酱油好了。   眼角边上好像晃过一个墨绿色的残影。   “塔矢亮?”   她叫出声来。那个人停下来,温文有礼的招呼:“你好。”   “……你好。”   藤崎明眼尖的看到少年垂下的左手上包扎着层层纱布,不禁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话一出口便意识到自己似乎管得太多了,塔矢倒是不甚在意的淡道:“昨天出了点小车祸,左手两根手指骨折了。”   她抽了口气。车祸?骨折?……不,这些都不算什么,只是他的口气,好像这样的伤势多么微不足道。   眼看着这个冷静得和阿光天差地别的少年对自己的伤势漠不关心,又想起曾经见过的这个少年冷得没有一丝人气的眼神,与此同时脑中蹦出一个全黑短发形似阿光的少女影像——   她忍不住道:   “塔矢……其实,阿光他……”   她猛然间梗了气。因为塔矢亮——他的微笑仍然那么温和,他的目光却在听到某个名字时瞬间凝结成冰。   他说:“藤崎……”   她竟惊得倒退一步,声音也结巴起来,“什、什么?”   “我等的公车来了……先走一步,再见。”   塔矢欠了欠身,淡淡的告别,走上一辆停下来的巴士。   徒留少女在原地呆滞。   ※   塔矢亮望了一眼车窗外的女孩身影,她仍僵直不动。   他撇开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脸,明白自己是吓到她了,然而心中没有愧疚这种东西产生。   “进藤光”这个名字……已经成了塔矢亮的禁忌,不是么?   他不喜欢别人每次在他面前谨言慎行的模样,更不喜欢别人谈论到那个名字时就要偷看他两眼刻意压低声音。   何必呢。   ……反正现在也管不着这些了,过几天他就要以交换生的身份去韩国了。   想必,一个月后回来,他们的态度也会正常一点吧?   他几乎是讽刺的想着。   “——什么?!!”   少年的家中,女人的惊叫声险些要刺穿耳膜。   面对震惊的市河小姐,塔矢一派镇定。   正是他这副模样更令人受刺激。   “小亮!你说你要去韩国一个月?!真的吗?!”   “我刚才说的很清楚了。”他不厌其烦的给予她肯定答案。   “可是……你、你现在手上还有伤!”想逃离伤心地也不是这个办法吧!   “我受伤的只是左手。”他笑了笑,“对日常生活不会有影响。”   “……小亮……!”   市河一脸不赞成,该说是激动还是痛心,她生气的说:“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你这么不爱惜自己,进藤光也会难过的!”   “……”   ——啊啊啊,惨了她怎么把真心话说出来了!!!呜呜不能怪她啊,这孩子这么不让人省心,昨天才出了一起“小车祸”(BY小亮形容)今天又告诉她要出国,她会担心、口不择言也是正常的嘛……   “小亮、对不起!”   她急急道歉,甚至怕得把眼睛紧紧闭起来。不想听到了小亮一声噗嗤轻笑。   “……小亮?”   市河睁开眼,看到塔矢亮用手指按了按眼角,似乎是抹去笑出来的那点泪花。   “市河小姐,你真的多心了。”他瞬了瞬眼,嘴角仍勾着微小的弧度,“我的车祸是意外,去韩国是为了学习,和进藤没关系。”   ——咦?小亮已经可以这么自如的说出进藤的名字了?   市河松了口气,“既然小亮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松懈下来,她想,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应该可以把昨天那件事告诉你了……   “小亮……其实啊,昨天有一个女孩来棋社找过你哦。”   “是吗?”他没有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   “我真的很惊讶啊!那个女孩跟进藤长得一模一样!说不定是进藤的妹妹呢!”   “……没听说过他有妹妹。”   说起来,他确实没有多了解进藤光的家庭情况……塔矢暗暗叹息一声,静默的听市河说下去。   “……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很漂亮的男人,嗯——紫色头发,有点像女生……”市河对那人印象深刻,不由得多说了几句,“对了,我听到那个女孩叫他佐为——”   Sai?   塔矢的瞳孔骤缩。   ——塔矢,我跟你说,SAI其实是一个很漂亮的、平安时代的鬼……他的头发是紫色的,很长很长,他很喜欢下棋,当初就是因为他缠着我才会找上棋社下棋,才会遇见你……   ——所以我真正该追逐的对手应该是他不是你?   ——喂喂!塔矢你不会到现在还认为我没资格当你对手吧?!   少年恼怒得脸庞浮上微红,他好笑的看着少年的表情吐出一句——   “……笨蛋。”   那一年,少年在北斗杯上打败了高永夏,心愿得偿,拉着他细数了一整晚的往事,强制要求他一起追随他的记忆。   直到少年自己说到最后泪流不止,困倦的睡着,而他轻轻把手贴在少年泪水风干的冰凉脸颊上,久久凝视。   往事历历在目,胸口又痛起来,身体微微发起颤,会是你吗?有佐为陪在身边的进藤光……   他怔怔出神,听不见市河小姐的呼唤,不知道自己的手已紧紧握起,指甲深深陷进手心,更感觉不到被掐出血痕的手心传来的痛楚——   是不是你?   是不是?   到底……是不是?   [如果只是短暂离别/完成于2009/05/26]   5、如果可以别后重逢   换下室内鞋,伊角轻吁一口气,站在门口等待某个人出来,一起去吃午饭。   当他等的人从对局室出来,他发现对方的脸色和早上见面时一样差劲得可以。   “和谷,对局不顺利?”   “……还好。”   和谷瘪着嘴皱着脸,伊角好像可以看到他头顶流窜的一团乌烟瘴气。   “那是心情不好?你从早上就这样了。”   “……没错。”闷声承认了这一点,和谷把手搭在伊角肩上,连头也跟着垂下去,“伊角,我怀疑我遇到了幽灵啊……”   “幽灵?”与鬼划上等号的名词以及和谷憋屈的表情,令伊角猜测的方向向传说中爱捉弄人的小鬼倾斜,“遇到了在你房间里画符的鬼?”   “不是的……”和谷无精打采的说,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依在伊角身上,伊角习以为常的负担着两个人的体重向外走去,“我遇到的是进藤停留在网路里的鬼魂啊……”   “诶?”   “昨天早上我上网下棋,”和谷喃喃的说起让他惊悚万分的网路惊魂事件,“随便挑了个经验值和我差不多的对手……”   “哦。”伊角应着,又随口问道,“要去哪里吃饭?”   “拉面店……”和谷没多想的也随口回答,接续前言,“可是越下越觉得惊奇,那个人的棋风很熟悉——简直和阿光如出一辙!!”他突然激动起来,站直身子捉住伊角的手臂,“其中有一手根本是在我家研究会上讨论出来的!那个进藤光——他、他——”   “……也许是巧合?”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伊角不理解和谷的愤慨……话说回来他在愤慨什么?   “巧合……我也希望是巧合!”和谷几乎是用吼的了,“对局结束后我问他:‘你是谁?’结果他回我一句:‘我回来了’——!!!”   “啊,这个……”伊角也疑惑了,当然他更在乎旁人因和谷的大吵大闹投来的关注眼神,“也许有人刻意模仿进藤,故意恶作剧的?”   “谁有这本事让我正好挑中他做对手然后对我恶作剧?参加我家研究会的人?越智?奈濑?阿福?本田?冴木?……”和谷受这个问题折磨了一夜,“啊啊啊我想得要疯了!”他揉乱自己的头发,气呼呼的。   伊角连忙抓下他的手,帮他理好头发,劝解地笑道:“先别想这些了,去吃拉面、拉面……”   “……伊角……我说了吃拉面吗?”   “……你没说吗?”   “哇,我肯定被阿光的鬼魂缠上了啦……”   “……”   我们不是常去那里的吗……诚恳老实的伊角想朝天翻白眼了。   棋院附近的拉面馆,极受已经咻的一声上天堂的某金色刘海的少年的喜爱,并在其大力推崇下成为其好友及同事们的用餐好去处。   ——即使在进藤光死去后。   安慰人的伊角与被安慰的和谷举步向拉面店走去,远远的,清风吹得门口的风铃叮叮当当地直唱歌,那歌声催人精神为之一振,伊角微笑叫和谷快点,可是当他自己转头,目光扫向那间店面时——   他呆住了。   不止他、觉察他呆滞顺势望去的和谷也呆掉了。   黑色短发的少年正迈出店门。他身后跟随一名紫发的女人。   呆掉的两个人视线胶在少年和女人身上随之移动,然后他们就看到了拉面馆前停靠的一辆在阳光下闪亮动人的豪华黑色轿车。   笔直站在轿车前的仆人还是管家什么的对少年和女人微微躬身,做了个手势,似乎是邀请他们上车。   那名少年摇摇头,女人好像说了些话,仆人还是管家模样的人便点了点头,打开车门坐上去,女人对车子挥着手。于是汽车发动,扬长而去了——   车子开走后,少年和女人从另一侧向棋院走去。   ……不,不是少年、也不是女人,是少女和男子……   稍微靠近一点距离就能看清他们的体型。脸蛋可爱却充满少年气息的少女,和漂亮精致得像女人一样的男子,让人怀疑他们是否生错了性别。   呆滞的目送那两人走进棋院,和谷咽了咽口水说:“伊角,那个……很像阿光吧?”心理狂念:不要告诉我是我太想念那家伙出现幻觉了……哦不我又不是塔矢亮不会的不会的!   “是啊……很像……”伊角还没回神,“但如果是进藤的魂魄飘回来也不应该……呃,那个……是女的吧?”   “那明明是人啊人!”和谷受不了了,大喊道,“她旁边那个男的才比较像鬼啦!”   “嗯,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的确……”伊角居然真的开始考虑可能性。   “……天啊不要再让我想这些玄乎的事了!我还要吃饭下午还要继续下棋啊!”   用力拽着伊角跑向拉面馆,和谷的声音着实大了点。伊角望天,和谷,你……其实挺有精神的嘛……   ※   “这家的拉面还是一样好味。”   步出拉面馆的进藤光满足的说,佐为在她身后频频回首,有点担心在拉面店用餐带来的负面影响。   主要是那个拉面馆老板——   “客人要点什么……哗!进藤光!”   “咦?老板你认识我?我在你这吃面那么久好像没告诉过你名字吧?……啊佐为你干吗扯我!”   紫发男子挤眉弄眼试图挽回少女的失言,光愣了下之后急忙补救:“啊哈哈,怎么样,我很像哥哥吧,老板,吓到你没有?……不过,老板你究竟是怎么知道我……哥哥名字的?”   “啊、哦、原来是进藤光的妹妹??”大叔级的老板神经貌似很大条,轻易接受了谎言,也看出了某人的女孩身份(光怒:……我忍!),“真的有吓到……唔,你哥的事情期刊上有写,我看到的……”大叔指了指书刊栏上那些提供给棋院来吃拉面的人观看的围棋杂志,抱歉的笑了笑,不好再提起失去哥哥的女孩的伤心事(……),他回到最初的招揽客人的台词:   “两位要点什么?”   点了两碗叉烧拉面,光和佐为开始吃起光说的“很怀念”的拉面。   拉面馆里人还不多,不至于引起骚动,只是老板偶尔扫过来的两眼实在令人纠结得紧……   “阿光,老板相信那些话吗?”   “别担心了佐为,说是同名同姓的妹妹总比说死而复生好吧?”   “……”是,至少被人用探究的眼光看比被捉去实验室当小白鼠研究好——前些日子看了几部科幻片的佐为这么想着。   出了拉面馆的门,见送他们来交职业考试报名表的管家和车子还在……黑线。太勤勤恳恳了吧。   “少爷、小姐,请上车。”   “佑也,不是让你先回去了吗?”   “等待是一名仆人应尽的义务。”   “……”光摇了摇头,无力。佐为说:“佑也,你就回去吧……我们还想去棋院一趟,再下一会棋。”   “停一辆车在这里太引人瞩目了……”光小声说。   “造成主人的困扰是我的不是。”二管家很公式化的说着,“那么少爷、小姐,请早点回家——如果少爷想去进藤家留宿,请打电话给我。”   “好!”带着灿烂笑容的佐为挥着手送管家上了车,司机开动车子——   回头,他看见光的脚尖戳了地面一下。   “打什么电话……佐为又不是很会用电话,而且不是有那群秘密保镖跟着么……”   “阿光?”   进藤光赌气似的拉过他的手,“吃饱了、去棋院里下棋吧!”   ——阿光,你不怕碰到熟人啊?   ——怕什么?早晚要碰面的。   ——是啊,你一向天不怕地不怕……   他们不知道,已经有熟人和他们单方面碰面了。   ※   “还记得以前和门协下棋的地方吗?”   光领着佐为一边步入那道门一边回头问。   “门协……?”佐为歪头想了想阿光形容过的那个人,“我记不太清了……是不是你后面那个人?”   光顿了顿,果然门后的人们一阵喧哗,其中某人的声音大得离谱:“进藤!”   “……阿光,你真受欢迎。”   佐为似乎有几分同情道。   光瞪着琥珀色的眼睛,听天由命的将半边身子转过去,深呼吸,扬起手:“嘿……”   ——免不了一番关于“进藤光哥哥”与“继承哥哥遗愿的妹妹”的解释——   好不容易摆脱、不、只是暂时的逃避众人的好奇,进藤光和佐为终于能面对面坐在同一个棋盘边上。   佐为转着小鹿一样那个……无辜的眼珠子,悄声问道:“阿光,还要在这下棋吗?他们好热情……”   心中正郁闷着的光情知自己这颗“棋坛新星陨落”(《围棋周刊》的大标题)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棋院……这很正常……所以他们知道和“前进藤光”相差无几的“进藤光的妹妹”的存在很惊讶也很正常……啊啊这是什么绕口的东西!   说到底都是因为门协在这里!把自己认出来就算了还叫那么大声!(不……因为你很好认啊ORZ)   佐为看出原本想来缅怀一番美好回忆的阿光郁结了、还有点生气了,马上拉开笑颜:“来来来,下棋吧!唔,按照事先说好的,先下快棋,然后下比较快的同色棋,如果最后有时间……”   “——就正式来一盘!”光快速接道,手在棋盒里抓起一把棋子,“时间是绝对够用的。先来猜子吧!”   ※   门协很庆幸今天跑到这层楼来喝茶,否则就看不到如此精彩的棋局了。   古濑村也很庆幸今天陪门协跑到这层楼来喝茶,否则就抓不到那么好的新闻了。   名叫进藤光的少女和不知名的漂亮男子已经下完了第三盘棋,目前正在进行第三局的复盘,作为一名围棋周刊的记者(?)古濑村对围棋不能说是精通,但是从旁人惊叹连连的表现看来,那三局无一不是精彩的。   突然看见满脸震惊且不可置信的门协跑去向柜台要了几张空白棋谱,跑回来伏案疾书。古濑村立即知道他在做什么,忙对他的背影问:   “门协三段,你记下来的棋谱能不能给我一份?我想放到周刊上……”   门协背对他打出一个OK的手势。   把三份棋谱整理好后,门协拎着西装急急忙忙便要下楼,经过还在一来一往讨论棋局的进藤光和男子,他停了一下想说什么,可人群围得密密麻麻……   算了,反正这个女孩刚才说过他们都要来考职业棋士的……和哥哥一样棋风的少女、还有那个棋力高强的神秘男子,以后一定可以再见面的——在职业棋坛上。   小个子的古濑村见状也跟着门协走了,虽然很想采访一下那两个人,不过门协手上记下的棋谱更重要……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边走边讨论。   “我约了人要见面,没时间了,那棋谱先给你拿去复制几份。记得还给我。”门协叮嘱道。   “好的,谢谢!”古濑村喜形于色,“天野先生一定会很高兴的!”   “没错。”门协抄手抱胸,一派感慨姿态,“棋界之光再现了……不止她,还有一个……我也很高兴啊。”   古濑村瞅着他的大鼻子,心想门协三段这个样子果然没有绪方先生感叹“江山代有才人出”的样子帅……   “不过,没想到进藤光有妹妹啊……”古濑村翻着小兔牙笑嘻嘻的说。   “而且和他哥哥一样……棋艺不错……”门协说话时有点漏气了。   “……进藤光的妹妹?”   不属于两个男人的清润少年嗓音响起。   塔矢亮。   门协和古濑村僵到了一块去——现在棋院的人都不太敢在塔矢面前提到进藤光。   在楼底不期而遇的塔矢亮走过来,“是不是长得很像进藤的?还有一个紫发的男人?”   ……知道的真清楚……   “是的,”门协清了清嗓子说,“他们刚才在楼上下棋……”   “下棋?”素来冷静的神情出现一丝急迫的裂纹,“……有没有棋谱?”   “在这里……”古濑村手还没伸出去,拥有彬彬有礼美名的少年已着急的一把抢了过去——真的很急啊?   然后他们看见塔矢亮紧紧盯着那三份棋谱,尤其是最后一份,他的脸色越来越严肃,门协忍不住道:“执黑的是那个男人,执白的是进藤……”   话音未落,塔矢亮已经抓着那三份棋谱朝楼梯跑去。   “……啊,我的棋谱!”   直到塔矢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古濑村才反应过来的大叫一声。门协无奈道:“那是我的……真是的,冲那么急干嘛?有电梯不坐爬什么楼梯?”   ——少年人果然太冲动。   ※   他今天原本是没有棋赛的。会来棋院也不是因为像前天那样要商谈什么事情。   他只是——来看看。仅此而已。   在昨天得到那个令他心绪起伏不定的消息后。   我应该去进藤家看看的,也许可以知道什么……他这样茫然地想,路上遇见编辑部的天野先生。   天野先生犹豫再三,告诉了他一个消息。   ——今天收了两张职业棋士考试的报名表,一个名字是藤原佐为,和那个网路传说同名,呵呵……另一个名字是……进藤光。   ——听说是进藤光的双胞胎妹妹,长相、名字都和进藤一样。   ——塔矢、塔矢……?   他淡笑的说了句我没事便走开。   或许脚步有些乱了调,但他能走好。   然而再次听到了那个人的名字。又看到了那几份棋谱。   是的,是的。   是进藤光。   他回来了。   而他要去抓住他。   少年的碎发随着在一级级台阶上奔跑的动作剧烈摇晃,少年额上泌出的汗珠顺脸颊滑下,是疲惫或是惧怕?   ——你怕么?怕他再次消失?怕自己勉力伸出手去,仍然捉不住他一片衣角?如果,这一切,仍然只是一场空梦……   不,塔矢亮,没有如果。   他终于冲上那一层楼,看见一扇正在关闭的电梯门。   他在那道缓缓闭合的门里看到了一张从不入他梦、让他愈加痛心的脸。   那么熟悉的脸。   以及一双惊愕的眼睛。   他大喊:   “进藤光,和我下棋!”   门缝闭合。关上了他的光芒。   ……还是来不及么……   他愣愣地望着那扇门,然后他咬牙,没关系,现在下去,还来得及……   没等他转身奔下楼梯,那扇电梯门再度开启。   那个人的眼睛,像是隔了千世百代那么遥远的看着他,然后嘴角咧开,扬起大大的笑容,是记忆中的美好。   “走吧,塔矢!”   他想,如果这是一场梦,但愿我永不复醒。   ——世界上最甜美的梦境,不是吗?   [如果可以别后重逢/完成于2009/05/27]   6、如果回忆是一种痛   那天的星子像钻石洒满天幕,闪啊闪哪,闪动的光芒尽是如今重新伴在身边的少年的笑容。   不、已经是少女了。   而相伴的也不只一人,要加上一个不说话便如玉雕般美丽的男子。   宁静美好的夜晚,他们默默向塔矢家走去。   谁的心激动难平,谁的心忐忑不安,谁的心由衷欢喜。   或者无需赘言,他们的沟通来自黑白棋子编织的语言。   当他看着那漂亮修长的手指在十九路棋盘上落下第一子,轻微的脆响,那人微抬的脸孔勾画出自信,回忆在心底复苏。   回忆很痛,揪住心脏。他抿紧唇线,执棋的手稳定的随之落下第二子。   棋局逐渐推演开,那人忽像悟出什么,吃惊的抬眼望他。他正坐的姿势丝毫未变,直直注视那人,那人嘴角渐渐翘起,眼中光辉斗志十足。   是了,这……就是他一直追逐的光。   这局棋,是他们下的最后那一局。   而他们的立场对换,他按少年当初的设想下出每一步,让眼前的人遵循他曾经的路线。   他们的棋,连接过去、未来。   ……只是在终局时,他那败下阵来的对手发了一顿脾气。   ……啊,就连这坦率表现愤怒的脾气,也是熟悉得令他想微笑。   ——混蛋塔矢!你干什么不按我以前说的那样下!   ——我当时就说过了,你那种简单的布局别人一眼就能看穿。   他以似笑非笑应对,眼前人郁闷的表情极易取悦人的,在旁观战的紫发男子轻声笑起来。   ——感觉自己被摆了一道……   那人盘膝坐着,很是窝囊的咕哝。   ——没事,以后你扳回来就行了。   他说道,伸出去的手覆在那人手背,温暖的触感传来,仿佛无言的传递着一种生命的脉动。   那人的粗线条在重生之后也不见变得纤细,根本没发现他的举动一样神采奕奕的跳起来,直嚷着——喔我都还没说我怎么回来的吧?你都不问呐?对了这是佐为,漂亮吧……   孩子气的炫耀让漂亮男子有荣与共,露出一个快乐的微笑。墨绿头发的少年打量他曾经追逐的灵魂,与他相视一笑,耳边又传来某人的哇啦哇啦,大有将苦水一吐而尽的趋势。   他含笑倾听,不舍漏看那人的每一分灵动表情,一旁的漂亮男子不时被扯入话题或自己插上一句,像表演相声一样活跃气氛。   曾以为化作坚冰的心一点一滴融化,若是幸福,也不过如此。   那夜里,他看着那说话说累了、最后睡着被他搬到床铺上的人,轻轻握住她的手。   ——佐为,你是真的吧?   他问着,听着身后漂亮男子发出的应承。   ——嗯。   ——那……进藤光,也是真的吧?   他续问道,是怕惊动床上好眠之人的轻不可闻,也许那语调是微微颤抖着的,而他的手指指节,无声的,轻触那人柔软的脸颊。   ——是真的。   毋庸置疑的肯定回答,安抚少年患得患失的心。他轻闭双眼,俯下身,在那人散乱碎发下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少年越界的举动仿佛天经地义般,漂亮的紫发男子只是安静注视着,纤长睫毛下清紫的眼眸淡然安宁,然后他仰起脸,目光投向那漫天星斗。   那一幕,真实而温暖的,令人想落泪。   ※   大老远的看见那个人慢吞吞的用蜗牛步往棋院走。   “进藤。”   回过头来的脸是惨无人色的,塔矢微皱眉,“怎么了?你的脸色不太好。”   “……”她不愿意回答的撇开头。   “……今天是职业考试的第一天吧?你来得真早。”他不经意的转移话题,“佐为没和你一起来?”   “我起太早了,也不想叫他,就自己过来了。”进藤撇着嘴说,已经住回自己家了,也懒得再跑到藤原宅去,免得二管家叫她“搭便车”。   “吃早餐没有?”   “没有……”进藤光心不在焉的回答。   “为什么不吃?”塔矢的声音似乎带上责备的意思,却见她恍如未闻的按上自己的肚子,像在忍耐什么不舒服。   “肚子痛?”   “……唔、是。”她有点勉强的笑笑,“没关系啦……”   “去吃早餐。”将她肚子痛的原因归结于不按时进餐,他冷冷的拉住她的手往另一个方向走,“你今天还要下棋,不能这个样子下去。”   ——我好像听到了杀气?进藤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诶,等等,我……那个肚子痛,不是因为没吃早餐……”她挣开他的手,支支吾吾地辩解。   “那是为什么?”   “啊……因为……”进藤光罕见的闹了个大红脸,抓着头发尴尬道,“塔矢,你要知道,我现在是女孩子了哦……”   “所以?”   “所以……所以……女孩子,听说每个月一次的……嗯、都是不太舒服的……”   “……”   “……”   “……我明白了。”   进藤光松口气,脸上烧灼一般的感觉褪去了点,“你明白就好……”   “那就更不能不吃早餐。”   “……咦?”   怎么口气更不好了?她稀里糊涂的又被他拖着走了,来到一座点心屋前。   他们走进去,进藤光无聊的看塔矢买了鲜牛奶和面包,然后递给她:“给你。”   “喔、好。”她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就接过来了。   “快点吃。”他催促。   “……在这里?”   塔矢叹气,又拉起她的手走出去,在店外的休息区座椅上坐下。   进藤光偷觑他还板着的脸,乖乖撕开面包的包装袋吃起来——其实她现在肚子胀得难受,按理是吃不下的,偏偏一闻到食物的香气又觉得饿起来——唉,都是因为变成了女孩子……换做从前,想吃就吃,哪里想那么多。   另一方面也觉得告诉塔矢这种事实在太不自然了,她只好埋头吃,鲜奶大口的灌,也好逃开塔矢亮紧迫的目光。   “不要吃那么快。”塔矢亮突然说,“对消化不好。”   ……害她差点呛到。   进藤光极端不快的瞪他一眼,他倒好,教头似的监督目光一成不变,淡淡道:“不是叫你不吃,别停下来。”   听听!这像人话吗?!   “你当是我妈啊?”进藤哼哼着,泄愤的用力咬下一口面包,却发觉对面人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   那个目光不知怎的令她脸庞爬上微妙的热度,心思一下子飞回相认的第二天早上,塔矢亮提出的突兀请求。   ——可以让我抱一下吗?   看似很有礼貌的请求,面上神色也没有因少女的手足无措而改变。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是真的活过来了。   他冷静的解释,她恍悟,释然的点头,随即被拥入他怀中。   那力道太大,动作太急,她吓了好大一跳,心脏在胸口怦怦直跳简直像要跃出来。少年的头埋进她颈窝,发丝扫在皮肤上,她僵直了身体,不知所措的望向站在前面的佐为。   漂亮男子原有的微讶神情慢慢变成微笑,他摇了摇头,眉眼舒展。   而下一刻,肩上一片清晰凉意湿润了衣料,她愣住,僵硬的身体软了下来。咬住唇,举在半空的手终于落下,轻轻搭在少年背后。   ……回到现实。   当时的情景每次回忆进藤光都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导致现在塔矢只要稍微对她好一点、眼神柔和一点,她就一阵不自在。   莫非我是被虐狂?进藤光这样一想,不自在变成了恶寒。   “进藤……”   “……”   “进藤光!”   “有有有!叫魂啊你!”   “……”   “呃,什么事,你说。”   “……你真的是女孩子了啊。”塔矢若有所思。   “……不是很明显了吗。”进藤很不甘愿。   “……”   “你笑什么?不要偷偷嘲笑我!”   “……就算是女孩子,也不会改变的。”   他止住轻笑道,坚毅的眼神像在诉说誓言。   “就是,你这辈子别想甩下我这个对手!我还会追上来的!……喂喂,你还笑!”   “……”   其实不止是对手……进藤光,你根本没理解我的意思。   无所谓。   这样的现状,他已经很满足了。   少年微笑着,悠然看着他的心系之人把抱怨含在嘴里合着面包牛奶吞下。   [如果回忆是一种痛/完成于2009/05/28]   ——故事之外——   “除了家人不能主动告诉任何人你就是以前的进藤光?你现在不是告诉我了吗?”   “不一样,是你先猜出来我是以前的进藤光的!”理直气壮。   “……这个条件只限定你吗?”   “是啊,有什么问题?”   “既然如此,你让已经知道你真实身份的人去告诉别人也可以吧?比如佐为……”   “……”琥珀色的和清紫色的两双眼睛睁得圆圆的。   “……难道你们没想过这个?”   “……”   “……”   “……进藤光,你真是笨蛋。”   “干嘛只说我!佐为也没想到啊!而且也不可能真的告诉别人吧!”   ……   7、如果必须面对现实   清晨,凉风习习,张开手臂,深吸一口新鲜空气,棋院美少女奈濑明日美发誓今天也要努力奋斗!   ……奋斗?……和点心?   被以庆祝她升段的名义叫出来的苦命年轻人•与奈濑同期的院生却最终放弃职业棋士转而考大学的饭岛,在步履轻快的奈濑身后无可奈何的想钱包里的钱够不够多。   距离棋院不远的点心屋,外头的休息区只有两个人,一个吃、一个看对方吃。   那两个人……有些怪异呢……好像是……眼熟?   饭岛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走在前面的奈濑压根没往那边瞄,径自进了店里,他跟着她进去,不时回头打量那两人。   “呐,就这些了,饭岛,付钱吧!……饭岛?你在看什么?”   奈濑娇俏的脸孔凑过来,饭岛立马醒神,忙数出钱交给等待着的店员。   他提着包装好的点心,这时奈濑已经循着他刚才的注目寻到了那两个焦点,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了?”饭岛想,那两个人果然有古怪。   “你认不出他们?”奈濑指向那边,白他一眼,“塔矢亮、进藤光!”   “我很久没来棋院,也没有太关注他们的消息,当然认不出来。”为自己的忘本(几乎不再关注围棋的事)赧颜了一下,猛然醒悟过来,“进藤?他不是……”   “最新一期的围棋周刊,说进藤光有个妹妹,也叫进藤光……还附上她下棋的棋谱。”奈濑拨了拨过肩的半长发,又看了看外面啃面包的少女,啧啧称奇,“果然很相似呢。无论是棋风还是长相。”   “进藤光不是男孩子的名字吗……”饭岛很想无语,但还是疑惑重重,“那她怎么会和塔矢在一起?”   “谁知道呢。”奈濑无所谓的耸肩,“或许是情侣?”   “……可是,不是很奇怪吗?她和进藤……和她哥哥那么像……”   “所以才可能是情侣啊。嘛嘛……BL和BG我都支持的。”   “……”为什么你这么轻易就接受了……饭岛这次是彻底无语了。   “看到那个样子的他们,突然有种冲动想交男朋友呢。”   步出店门,无意去打扰塔矢和进藤的奈濑悠悠说出一句话,她背后的饭岛一个趔趄,几欲栽倒。   明明最好的人选就在这里……有口难开的年轻人心想,推了推眼镜,终究什么也没说。   她笑吟吟的转过脸来:“不过,女孩子是不可能采取主动的,还是要男生先开口……对吧,饭岛?”   面对暗恋已久的女孩发出的感叹,他涨红了脸。   “我……”   “哇哦天气好好~今天去逛街吧!庆祝我升段~!”   数不清第几次被女孩打断的话滑回喉咙,饭岛突然有种冲动永远不交女朋友。   ※   “吃饱了?”   “吃饱了。”   无机质的对答过后是一阵沉默,进藤难以忍耐的拍着桌子站起来,“走了走了!你也是啊,不是还有手合吗!”   塔矢跟着起来,“你的动作不要太大,身体好点了吗?”   “……”问这种问题教她怎么好意思回答!   正准备走人,一辆重型机车挟轰鸣之声在点心屋前呼啦一下停住。发动机熄火,没戴安全帽的机车骑士大喇喇跨下来,向这一边走来——   进藤光想,糟了,是椿先生……那个大声公。   四目相接。   头发乱糟糟、胡子剃不干净留下几根短渣的粗犷大叔中了定身法,嘴一张,进藤抢在椿大声吼出来之前叫道:   “我是进藤光的妹妹、也叫进藤光!不是你以为的那个进藤光!”   ……   塔矢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别开头,疑是忍笑。   椿大叔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大踏步过来,蒲扇巴掌啪的一声打在进藤背上,还是那么重(光T_T):“原来如此啊!我还以为进藤小子死而复生了!”   ……你猜对了。   “没想到来帮我侄女买个蛋糕能碰到你,真是有缘千里来相逢,说起来当年我和你哥也是熟得不得了啊,我们可是有着一起下过棋一起吃过拉面的交情哟!”椿大叔豪迈大笑着,竟然丝毫没有怀疑的样子——他就不奇怪“进藤光的妹妹”怎么认识他的?   那种交情最开始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的啊!要不是我最后打败了你,你就变成我职业考试比赛第一战惨败的阴影了!   进藤光心中不平的暗道,忽然一股力道扯住她的手向后拖,转头一看,塔矢亮端着温和的微笑道:“抱歉,她还要赶着去参加职业棋士考试,希望下次能再和您多聊些。”   “哦?你也要当职业棋士?不错不错有前途!小女孩,我看好你哦!”椿摸摸后脑,很有鼓动性质的说。   “嗯嗯,谢谢……”遇到熟人的感动还是盖过了声音差点震聋耳膜的不满,进藤展露一个笑容。   望着走远的少年和少女背影,椿收敛了笑,浓眉皱起,眼神里似乎出现了与其大男子汉形象不符的遗憾。他自言自语了一句:   “好好活下去吧,小女孩……”   (大叔你玩的啥深沉啊……)   ※   吃饱喝足,该干活了。   塔矢亮有手合,进藤光要参加考试。   “……等等,佐为好像还没到?”   说好在棋院附近的贩售机见面的,到现在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迷路了?”   塔矢的猜测是有理有据的,这些天来的相处令他明白到即使在某一领域拥有超越普通人的水准,但在别的方面却是纯净如白纸、完全可以称为生活白痴的藤原佐为,确实如进藤光说的,爱哭爱撒娇,没棋可下就会无聊的在地板上滚来滚去……   说真的,挺毁形象。传说的棋神啊……   “以前跟着我那么多年了,他都学了什么?”进藤光对此颇有怨尤。   “——学了新时代的下棋手法吧。”   漂亮的男子开个电视都要想半天按哪个开关、对进藤光的指责只是报以无辜的眼神,“我知道怎么做啦,可是真正动起手来又好像不会了……”   现代人的基本常识,他正在缓慢学习中。当然没有下围棋来得兴致高昂就是了。   ……这样的人哪,或许听起来不太可靠,进藤光不止一次说过“如果不是变成大少爷佐为只好再回去我家靠我养了”,但是塔矢亮知道,佐为会用温柔守护的目光看着他们下棋,那双看尽千年沧桑的眼睛有时会流露出一种超脱世俗的平和悠远。   时而像个长辈,时而是个大孩子,大概就是那种亦父亦兄的存在吧。能够遇上他,进藤光何其有幸。   ……然而,真正幸运的何尝不是塔矢亮。如果没有一个藤原佐为,他也不会遇上一个闯入他平静生活的进藤光,一个将他从静如死水的世界拉出来的进藤光。   是否从相遇的那天起,便注定了他的目光永远无法离开?   “不会真的迷路了吧?他最近好像在挑战自己乘公车……”   进藤的声音将他的思绪带回现实。他睨了有些烦躁的进藤一眼,提议说:“不如顺路去找吧。”   进藤点头同意。   结果他们真的在路上找到了佐为。   和绪方精次在一起的藤原佐为。   “啊……好像下车时提前了一个站,我就找人问路了,没想到那个人都不管我的问题,问我要不要和他去喝茶……然后绪方先生来了,对那个人说了几句话,那个人就走了……”   佐为带点困惑的述说那段经历,旁边的绪方精次似乎有些讶异他到现在还没搞清楚状况,等他说完后才言简意赅的总结:“他被调戏,我救了他。”   “什么?”进藤光大吃一惊,“那个人把你当女的了?”不会吧,佐为的脸是很混淆性别啦,但是男是女总可以分辨出来……还有那几个藤原家的神秘保镖怎么不出动?(保镖= =:被某人抢先了……)   “不,我想对方并没有误会他的性别。”绪方的薄唇略略弯曲出一个弧度,解释清楚事情后终于能够盘问(……)别人了,“你是进藤光……的妹妹?”再看一眼她身边的少年,“小亮,你们认识?”   “……是的。”   一时间要说清楚会很费劲,塔矢暗暗叹气,很明白将要面对的是夺命连环问题——绪方先生的问题一向咄咄逼人。   “所以,你是藤原佐为?”绪方突然又把话转回正和进藤小声商讨对策的佐为身上。   “……你怎么知道?”他刚才没告诉过他吧?   “本来不知道的,但你和进藤光这个名字一起出现……”绪方很有兴趣的说,眯眼,“棋院传闻你是网络上失踪已久的Sai,而进藤光以前是女扮男装现在恢复身份回来了。”   佐为顿时觉得有乌鸦在头顶转啊转,再看阿光,脸上好多条黑线嘴角也抽啊抽的,都没形象了。   等进藤把质询的眼光投向墨绿头发的少年,少年才像刚想起来一样面无表情的低呼一声:“啊,忘记告诉你们了。”   这些天来只顾和他们下棋、抓住和某人相处机会的少年,其实没有多少内疚心理。   ※   今天的棋院大厅热闹非凡。   除了已经代替塔矢去韩国的越智、刚到日本还未整顿好的洪秀英、说今天要去约会的奈濑,不管有手合没手合、有事没事,年轻一辈认识进藤光的都聚集在大厅了。   阿福:“今天一定会来的吧?”   小宫:“职业考试的第一天,怎么可能不来!”   本田:“对,又不是塔矢亮,第一天就跷比赛!”   冈:“好想看一下和进藤前辈长得一样的女生……”   庄司:“我比较想知道塔矢前辈的反应……”   伊角:“说不定他们早就认识?毕竟进藤和塔矢关系不错。”   和谷:“胡说!明明我们和进藤比较熟!我们都不知道了塔矢凭什么知道!”   门协:“……你们就不关注一下藤原佐为?有可能是Sai啊。”   冴木:“女版进藤光更让人关注吧……”   ……职业棋士们的八卦精神还是很值得嘉许的。(……)   吨位重量级的仓田和负责职业考试主要事宜的筱田踏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一幕鸡飞狗跳的场景。   “现在的孩子怎么都那么浮躁!”仓田嘟着胖胖的脸,“唉,不过他们的心情我也能理解啦……”   不小心把报考人信息流出去的筱田干巴巴的笑:“但是这样……会影响考试的。”眼角余光看见考试的人们也都在另一边议论纷纷,他开始觉得这次考试不会太安宁了。   “没事没事,连我这个马上要和塔矢亮下棋的人都没事了,别的人也不会有事!”笑得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筱田老师擦汗,“说起来塔矢也没到的样子……”   “喔,会不会等一下他们一起出现?”仓田兴致勃勃。   筱田刚要说话,突感后面传来脚步声,不由自主的回身看去。   涨满初晨太阳明亮光线的厅外,有人正缓步走来。   逆光而入的人,如同圣光中现身的使者。   像瘟疫的急遽蔓延,大厅里蓦地安静下来。   一群人居然就这么呆呆望着那个曾经的阳光少年走进来,高扬手臂挥了一下,笑声一如既往的开朗大方:   “嘿!大家好!”   ——所谓的、棋界之光再现?   ——很帅的出场方式吧!   ——那后来被追问得狼狈不堪的人是谁?   ——……臭塔矢,你不要笑成这样啦!   很久很久以后,旧事重提的少女因少年忍俊不禁的表情生气的一拳过去,下场是被少年捉住拳头拉进怀里,以一个吻封缄了她的怒气,令她最后红了脸再也说不出话来。   [如果必须面对现实/完成于2009/05/29]   8、如果遇上一场大雨   “……最后一个问题。请问,你是网上的SAI吗?”   休息室内,做采访的天野先生几乎屏住了呼吸问着面前的漂亮男子,期待得到一个震动围棋界的讯息。   漂亮男子微微一愣,尔后偏了下头,淡笑道:   “你说呢?”   清雅出尘的微笑似乎透出一股琢磨不透的神秘,看得在场者都呆了一呆。   “藤原先生……”   天野不死心的还想再问,男子却看向墙上壁钟,轻道一声:“到时间了耶。”   一句话便把要提问的人堵死,他笑容可掬的起身,说句抱歉便走出去。室内人遗憾的相视摇头,惋惜又一次被他逃掉了,殊不知看似精明躲避问题的漂亮男子在外头拍拍胸口舒了口气:“呼,佑也教我的招数还挺管用的……”   ——太麻烦的问题尽量模糊回答,不否认也不承认,让他们猜去吧……   大概知道一些旧事的二管家如此说道。   “时间一长他们就不会再问了吧?”承认身份很麻烦,以他目前的年纪大家只是处于怀疑阶段,如果承认了反而会遭来质疑,那更麻烦……   该知道的总会知道,不知道的也无所谓啦。他们要半信半疑还是肯定都随便吧。乐天派的某人这么想,可还禁不住疑惑,“为什么没见过我的棋的人都那么肯定我就是sai呢?”   “因为你和进藤光在一起。”塔矢亮这么回答他。   职业考试第一天的混乱犹在眼前,那时已经打好腹稿准备假冒不存在的妹妹的阿光最后被层出不穷的逼问弄得只剩一句搪塞的话——我是来继承哥哥遗愿的妹妹——   后来是筱田老师出面说要开始考试了才制止了闹剧。   幸好两人的考试都以全胜战绩通过了,看来阿光下的棋已经不会轻易被外物影响了。   不过看到阿光青白交错的脸色也挺有趣的,想起来就好笑。   想着快乐回忆的紫发男子来到鞋柜前,然后有点吃惊的听到大门外哗啦哗啦的雨声,换好鞋走到门口,看着形成一道雨帘隔绝棋院与世界的一片白茫茫,他苦恼了。   没带伞,也没带手机……走不回去,也叫不到人来接他……唉,阿光,小亮,你们为什么今天没来棋院呢?   他倒回头想去棋院里拿把临时雨伞来用,这时一个穿白西装的男人悠闲地走过来。   “藤原?你没走?”那人看看表,“采访应该结束了吧。”   “我没伞。”他为难地看看外头的大雨。   “不介意的话,我送你一程吧。”男人看似善意的发出帮助的讯号。   他犹豫了一下,点头了。   然后当黑色的汽车(火红的跑车在雨天不能用= =)瓢泼大雨中行驶时,他觉得自己的苦难又来了。   “听说你和塔矢老师私下见面了?”   “……是的。”   当时两人见面也没说话,只是在对局室下了一盘。见到对手的期待和隐隐兴奋在最后化作了惺惺相惜,却依旧没提及身份什么的,那些东西并不重要。平静的约定了以后有一方想下棋时会主动联络,另一方随时奉陪。   无论是周游列国的塔矢行洋,还是成为职业棋士的藤原佐为,追求棋艺都是生命不可或缺,相对来说,自由身的塔矢行洋眼界可以放得更开阔……   ——有些遗憾呢。   ——那、等佐为你在职业棋界再也找不到对手时,就像他一样隐退吧。   不想用挽留的话束缚他的进藤光在两人单独下棋时说。   ——嗯,等我看到阿光你真的成长起来……   ——什么意思!我已经成长了!   回想的时候总是能令人发自内心的微笑,如果某人没有继续问他问题的话。   “下棋了吗?”   “下了……”他简短的说,心思随雨声飘远。   “和以前在网上那局相比,你有何感想?”   “名人的下法比以前温和了,但更难预测他的棋路……吓!”   意识到说漏嘴的他看见绪方精次笑得比桑原还老奸巨猾。而这狐狸却没再质问什么,他忍受了对方的笑容带来的凉苏苏的感觉,半是委屈的转头看窗外,努力想着阿光小亮那两个孩子在做什么来转移注意力……   ※   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生疼,疼感未过便化成冰冷的湿润钻进衣服,弄得整个人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贴在皮肤上又冷又黏糊。   大雨滂沱来得太突然。   “天气预报不准!今天要下雨都没说到!”   进藤光哇哇叫着急忙拉着塔矢亮闷头往前冲,塔矢的手被雨水淋湿,滑溜溜的几乎握不住。   “你想跑去哪里?!”   塔矢的声音在大雨冲刷中根本听不清,他索性反手握紧进藤光,拉她朝某个方向跑。   慌不择路不如找最近的地方避雨。   冒雨跑了一阵后——   两只落汤鸡踏进塔矢公馆,他皱眉放开她的手,没看一眼她身上湿透近乎透明的衣服,声音不自觉的有些冷淡:“去洗个澡。”   从来注重细节的少年停了下,又说:“我找衣服给你。”边思索着要去把上次买了没穿的衣服拿出来。   “那你呢?”   头发、衣服乃至全身都湿嗒嗒的进藤光脚下是一滩水渍,看塔矢亮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去。   “你先。”他说。   也没多想,她胡乱的点头,实在太不舒服了。   塔矢动作很快,一面用干毛巾擦手,一面把找出来的衣服放进衣篮给她带进浴室。光走向浴室,走到一半突然停住,面向他问:“我里面的衣服也湿了……怎么办?”   塔矢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最后他冷着脸说:“浴室有烘干机,你洗一洗弄干就好了。”   话中藏了些恼意,可惜进藤光听不出来。   等进藤光出了浴室回到客厅已不见塔矢身影。   “塔矢?”   光高声喊道,少年从厨房探出头来。似乎已经简单收拾过身上的狼狈,少年半干的墨绿头发抹着一层光泽,衣服也换过了干净的。   “在这里。”   光带着一身水汽走过去,有点兴奋的问:“你在做饭?煮什么?”   在很久以前(去冥府之前)偶尔会来塔矢家的进藤光曾有幸几次吃到塔矢煮的食物,知道塔矢的厨艺不是一般的好。   电磁炉插着电,调好时间的电子钟跳着秒数,仿佛能闻到食物的香气,光想越过塔矢凑过去,冷不防被他握住了肩。   进藤奇怪的看他,“干什么?”   “你的头发没擦干。”他没好气的指出。   “哦……”光漫不经心揪了一下还在滴水的发尾,揪下一手水,接着便看到塔矢的眼神越来越不善。   “你凶什么?”光有点害怕的后缩,继而想到自己没理由怕他啊!又瞪回去。   塔矢不说话,一个转身拉她出了厨房。   把拥有诸多不良习惯如洗完头头发不擦干的某人安置在沙发上,塔矢去浴室拿了条毛巾出来,坐到她身旁,并把毛巾盖在她头上。光下意识要站起来,他冷冷一句“坐好。”又把她定在原位。   塔矢的手掌就着洁净的干毛巾为她擦拭头发,没想到他认真到这程度,光真的有受宠若惊之感。   “不用这么麻烦的……”   侧过身子好方便他的工作,嘴上还是要念几句。   “会着凉。”   清冷的声音有着管教顽童的气势,光知道这种小事没什么好争的,便闭了嘴任他动作。   然而安静不到一会儿——   “诶,塔矢。”   “……怎么了?”   “你真的好贤惠耶。”像是在说珍稀保护动物。   “……”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也是很没营养不值得继续的对话。   “又会煮饭又会做家务还……嗯、有时候会比较温柔体贴……”   “……”   “如果我是女孩子一定嫁给你……”她好像很感叹的说。   擦拭头发的动作静止了。   光突然感到颈子上的寒毛竖了起来,原因是塔矢说话时靠得极近,温热的吐息洒在脖子上又痒又麻……而他说的话一字一字像冰块一样从嘴里迸出来:   “进藤光,你现在就是女孩子。”   进藤光呆住,然后僵硬的转头对上他如罩寒霜的脸,挤出一个干干的笑:   “对哦……”   塔矢冷冷盯着她,猛然站起身走掉。   “呃、塔矢你去哪?”   “……去洗澡!”   “那个,对不起啦!我开玩笑的……”   “……笨蛋,头发没擦干之前不要跟我说话!”   然后剩进藤一人坐在沙发上,抓下头上的毛巾,满脸莫名其妙。   “一个小玩笑而已,生那么大的气干嘛……算了、他这个人就是开不起玩笑……”   一个小玩笑?   ……也许吧。   [如果遇上一场大雨/完成于2009/05/30]   ——故事之外1——   藤原家,二管家冷淡的训斥派去暗中保护少爷的保镖们……   “你们怎么做事的?让少爷一脸委屈的回来!”   保镖也很委屈:“少爷又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被人欺负了……对不起是我们失职……”   ——故事之外2——   进藤家有门禁。23:00前必须回家——主要是针对曾经丢过一次命的他们家的孩子。   光现在下棋要么跑藤原家享受小姐待遇,要么就去棋社和塔矢下完棋后大吵一架并接受棋社老顾客们的诡异眼光,还有么,就是去塔矢家——   有两个地方会见到塔矢……有时塔矢也会去藤原家,所以……其实三个地方都能见到他。   每次塔矢不在时,进藤光都必须坐藤原家的车回去——塔矢亮用冷冰冰的眼神逼她答应的。   而有塔矢在时,他总是坚持送她回家——不管光强调多少次她会小心自己的小命。   那么基本上是风雨无阻了——塔矢亮送进藤光回家这件事。   光妈对光爸说:你觉不觉得小亮那孩子对阿光太好了……   光爸望天说:是啊,好过头了……   光妈说:简直好到可以当女婿了……   光爸继续望天:……别说了……我适应不良……   于是不得不接受儿子变女儿的父母相对无言。   啊……那是多么美好的前景…… = =   9、如果大雨整夜不停   大雨下个不停,直到晚餐时间也没有一点停下里的意思。   说不定是老天爷被他老婆甩了才会哭那么惨……在压抑无比的晚餐时间,进藤光机械地扒着饭,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那么大的雨,塔矢这个屋主就算对进藤光再生气也不会不够意思的赶人,于是很自然的,进藤光得以留下来品尝塔矢的好手艺——所幸塔矢有先见之明,煮了两人份的饭。   饭菜是很好吃啦,汤也很美味,只是对着一张冷脸,进藤光实在难以下咽。咬着筷子偷眼看向对面的少年,少年就连夹起青菜送进嘴里咀嚼的动作都那么优雅,不愧是家教良好的孩子。   认识塔矢这么多年,他好像一直这个样子。   既谦和又有礼有节,深受广大群众男女老幼欢迎(和谷:谁欢迎他了!!),而且渐渐蜕去了孩子时的稚气、少年时的青涩,愈见成熟沉稳的风度,再加上那张漂亮脸孔,叫人很难不喜欢他——   啧,怎么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平衡。   他塔矢好,我进藤光不也是阳光帅气直率大方人见人爱吗!   没什么底气的在心中自夸一通,进藤不由得又瞄了塔矢几眼。反正这家伙正眼都不抬一下,看得再肆无忌惮都没关系。   说塔矢漂亮不是假的,那张白皙得可以去做美白广告的脸,在刚洗完澡后更见晶莹如玉,偏他眉宇间神色冷冷清清,极易勾人好奇,想象他若是笑起来是如何的春风回暖——难怪他一笑市河小姐就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市河:不要把我比喻成花痴!)   ……不是有个词叫秀色可餐吗?(你也会用成语啊= =)可是为什么对着塔矢的脸只觉得饭越来越硬、才越来越冷?呼——平时和他吵翻天第二天他也一副平淡得很正常(?)的样子,今天这么明确的表现出怒气并持续了这么久……真的是……好奇怪啊……   “有时间发呆不如快点吃,饭菜都凉了。”   进藤光一惊,盯着他的眼立即转回碗里,而那发话的人垂着眼把空碗和筷子放下,道:“你有话对我说?”   “呃?”   “你一直看着我。”平板的语调不起一丝波澜。   “……塔矢,你还在生气吗?”多少有点忐忑的问。   “有什么好气的?只是一个小玩笑。”   ……看来还在生气。   “那你摆什么臭脸……直接说生气我还能道歉,现在这样叫我怎么办……”进藤光很怨念的喃喃着。   低着头继续消灭白米饭的她,错过了他一滞之后微微无奈的表情。   ※   饭后,进藤主动要求洗碗,在塔矢明摆着拒绝的眼神下振振有辞:“你的手骨折才刚好……”   假装无辜的面带笑容把洗碗的工作抢去了。嘿嘿,就知道一提到塔矢的骨折他就什么都不会说了!不过……他到底怎么骨折的,三个多月了,他都不肯告诉她,只说是车祸——进藤光可不信塔矢会像她一样走路不小心。老这样隐瞒着一定有鬼!   “不是朋友么,到底藏着掩着什么秘密,不能告诉我?”   把碗筷收拾好放进消毒碗柜,一眼瞧见闲下来的塔矢手上已经多了本书,书的封皮上是一连串的英文,居然是一本原文书——太用功了是会遭人妒忌的!   进藤愤懑地想着,走到廊上,看了看外头几近全黑的天空持续不断落下的雨水。大风不时将水珠吹进屋内,有几滴飞溅到身上,迅速被衣服吸收,点点湿冷透肤入心。   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天漏了么……”望着迷蒙的雨幕,光咋舌,开始担心回家的事。小心地把手伸出一点,想试探一下这雨究竟大到了什么程度,不想指尖还未触到屋檐垂下的水滴便被一份温暖包住了整个手掌。   “你会感冒的。”   塔矢冷淡的指出重点,直接拉着她的手回客厅。   一股燥热突如其来,袭上面颊。   光告诉自己,一定是他的手太热而我的手太冷的原因……两个人手拉手的举动在以前和现在都很常见,绝不会因为他责备的话中透出的关切和动作中透出的温柔有任何改变……奇怪,似乎已经改变了?   还是以前塔矢亮对进藤光就是这种态度,只是进藤光太迟钝了没发觉?   ……想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及时制止自己的思绪向更诡异的方向滑去,进藤扯了扯塔矢。   “塔矢,你家有雨衣吗?我待会回家,雨伞肯定不管用的……”   “……”塔矢偏头看了她一下,又转回去,放开她的手,“你留下来吧,我家不缺客房。”   “……真的可以?”   睁大的清澈眼睛让塔矢有一瞬怀疑自己让她留宿的决定是否正确。   “下雨天,太危险了。”   他斟酌了一下才答道,眼光从这个还穿着自己衣服的人身上移开。   进藤轻轻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其实她怕再有疑问塔矢真的会赶她回家。   “那,塔矢,再借一下你家的电话。要打给妈妈,嗯,还有佐为……”继而像遗憾的叹气,“晚上不能去森下老师那吃饭了就算了,明天一定会被和谷骂我让他一个人面对茂子……”   塔矢知道进藤在职业考试期间就已经以进藤光妹妹的身份去过了森下老师家,被森下家的小女儿森下茂子缠着问了许多刁钻问题——这是进藤告诉他的。她也受和谷之邀重新加入了和谷家的研究会,和谷当时的原话是:“你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把藤原也一起拉过来~”——这件事也是进藤告诉他的。   重生后的进藤光,好像喜欢事事都向他报备。   塔矢淡淡看那虽然在唉声叹气但眼里却写着快活的少女,道:“你们倒是很快混熟了。”以新身份。   “那是。”进藤得意的笑,他见了那笑却有些不舒服。   那些人待她的态度如此自然,没有生疏——所以,不止他一人发现了她就是“进藤光”吧?只是不说破,彼此心照不宣罢了。   只有某个为自己“换了个身体照样吃得开”而自鸣得意的人还蒙在鼓里。   你的日子过得可真悠哉。他想,看到那已成少女的人又拨了个电话,对电话那头的人喊:“佐为,我跟你说啊,今天雨下好大,我和塔矢都淋湿了……”   叽里呱啦。   他一直都奇怪进藤光这人怎么会一开话匣子就关不上,碰上感兴趣的话题那孜孜不倦寻求甚解的劲头和绪方先生的连环追问有得一拼,后来大约明白是这人热情的天性所致。(?)   和自己总是保持距离的与人交往不同,进藤的个性更平易近人,所有认识进藤光的人没一个讨厌他的。哪怕争吵,也不可能真正憎恶——正如塔矢亮,不是么?   他看着那个人讲完电话挂下话筒,走过来说“这种下雨天要靠什么打发时间啊”,那种期盼他回应又故作漫不经心的神态。他忽然想到,两个人的夜晚,似乎也不错。   于是他微笑了,轻道:“来下棋吧。”   后来他才知道,她那时亮晶晶的眼神不只因为他的邀棋,也因为他头一次不掩饰的关心。   ——你对我啊,不是皱眉就是绷着脸,老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让我很难受诶!就算表情有时候会柔和一点也是变化非常非常小的,那是你第一次对我说担心我回家太危险让我留宿的也!   ——……我有说我担心了吗?   他皱眉问道,良好的记性告诉他自己根本没吐出过那个词。   那个人看着他轻轻笑起来,像阳光洒落发出的轻灵之声。她拉住他的手,像抱孩子一样轻柔的搂住他肩膀,还煞有介事的拍着他的背说——   我就是知道啊,你眼睛里有写的,很清楚哦……笨、塔、矢。   ※   “38度半……确实是发烧了。”   冷静的读出取下的体温计上的数字,塔矢亮看向除了脸整个身体都藏在被子里的人。   唯独露出来的脸也是红彤彤的仿佛熟透的红富士苹果,那个人在被子里头蠕动两下,半睁的迷蒙眼睛形如弃狗,还在呐呐的为自己辩解: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真的……呃,塔矢,我可不可以别盖两层被子?有点热的说……啊,当我没说……”   想起早上去客房叫进藤起床时看到的一幕就来气。塔矢冷冷的眼神示意进藤可以多说一点没关系,他不介意再给她加一层被子。   下过雨的夜晚温度这么低还不肯好好盖被子的人,发烧是活该!如今、在确认病情的现在,还意图让自己病症更重,进藤光,你是想得肺炎吗?!   眼角狠狠抽动一下,他别开眼,把准备好的冰枕放在她额头,并把她偷偷摸摸从旁边露出来透气的手塞回去。   “诶,塔矢……”   “……”   “好奇怪,我从小到大都没发过烧的……”   “说明你现在变聪明了?”他一挑眉。   “……你嘴怎么这么毒……我是没发过烧,但感冒也有过几次啊……”   “不用找借口了。”   床上的人蓦然坐起来,“臭塔矢!你……咳咳……你……我是病人也,你还刺激我!”   “别说话了,喝点水。”   被潮红脸色衬得更加苍白的唇已有一些细小的干裂,他扶住进藤的背,半撑着她身子,把水杯递到她唇边,微倾角度,让她启唇将水一点一点喝下去。   “已经打电话给你家说明情况了……还有佐为。中京先生说会带家庭医生过来。”塔矢放进藤光睡下去,不得不说,那位二管家的建议省去了他带人去医院的麻烦。   “哦、好。”进藤光的脸一直在发热,脑袋也昏昏沉沉的,只靠本能做出反应,基本上,进藤光现在无法思考任何事。   “你先睡一会吧。” 他摸摸进藤的脸,热得烫手。   “……”唔,本来就够热了,塔矢这一碰好像体温又升高了……真搞不懂,塔矢的手应该不是很热啊……   迷糊中觉察塔矢离开床铺,刻意放轻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本已有睡意的脑子不知为何清醒了几分,努力撑开眼皮,却看不到他的影了……去哪了?   不一会儿,那脚步声回来了,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塔矢看着那强撑着不肯闭眼的人,微微一怔,走过来道:“你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总觉得少了什么东西……”低喃着自己也不懂的话,进藤光的视线定位在塔矢手上拿着的粉红信封上,“你刚才出去是为了拿这东西?”看起来就像女孩子的告白信……有女孩子在外面等他,特地送上一封信吗?   “我刚才是去看信箱。”塔矢说,“这封信放在里面。”   “好像有看到桃红色爱心冒出来呢……”进藤光死死盯着那封信,心里直冒酸泡泡。这种东西我从来没收到过啊!塔矢亮,你怎么可以这么受欢迎!!   “……”塔矢似乎感到她的怨恨,站起来向外走去,进藤连忙叫道,“喂塔矢你不要一个人偷偷看偷偷乐啊!我也想看——”   “我是要去扔掉。”   塔矢凉嗖嗖的话像是从天外传来,进藤光一愣,的确像塔矢会做的事……   嘴角慢慢的扬了起来,几乎幸灾乐祸的想:哈,喜欢上塔矢的女孩子真惨……就是嘛、干嘛要喜欢这种冷冰冰严肃到像个小老头的人啊!   当塔矢亮回来、看到进藤还没安安分分的睡觉,便坐过去床边,没好气的问:“你还有什么事?”   本应病怏怏的人貌似精神很足,“嘿嘿,我想问……塔矢,你是不是经常收到这种信?是不是有很多人跟你告白哦?”   “……不记得了。”他平淡的神色明显表示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好讨论的。只是微沉的嗓音,听起来是莫名的冷。   “呐、你都是怎么对待那些告白的?你接受过吗?不要告诉我你都像刚才那样把信扔掉,或者……不留情面的拒绝?”进藤光挂着夸张的表情问,充斥着浓浓鼻音的声音也不影响她旺盛的求知欲。   “刚才那封信没有署名,扔了也没关系。至于遇到这种事,最多客气一点拒绝,不熟悉的人,我为什么要接受?”他反问,淡淡瞥她一眼,“我对她们还没你熟悉。”   “……”进藤光发现一下子没法接话了,但她犹不死心,“你拒绝……也要有个理由吧!你都怎么说的?”   他看着她,久久才道:   “我有喜欢的人了。”   “……啊?”   “我都是用这个理由拒绝的。”塔矢注视某人呆掉的脸解释道。   “……哦,这个借口不错……”进藤光回过神,赞同的点点头。   “是真的。”   “咦?”   没等进藤光再次回神,他已面露不悦,“你的问题够了。睡觉。”雷厉风行颇有其父之风。   “啊、等等等等!我还没问完……”   “不许问。”   进藤扁扁嘴,心想塔矢一定是不想被问到他那个“喜欢的人”的事,可这样停下来总是不甘心的……   “对了,今天不是假日吧?你不用上学?”绞尽脑汁想了个问题,她这时才醒悟过来,对哦,塔矢没棋赛时都会去上课的,今天却——   “我请假了。”   “……因为我?”似乎有小小的内疚滋生了。   塔矢没说话,也没有否认。   他只是按下她的肩膀,帮她盖好被子。而她闭上眼,沉沉睡去。   那天,睡梦中,隐隐约约听到了好多人声,有佐为的、妈妈的、佑也的、藤原宅里那个无良医生的……   塔矢呢?   他似乎也参与过说话,但他的声音很轻很低,零零碎碎的,听不真切。   至少有一点很肯定,他一直在她身边。   因为,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塔矢亮。   进藤光发现自己的手握在塔矢手中。   少年靠在床边睡着了,墨绿碎发散落在雪白被单上,衬出面容沉静如水。   ——这个人喜欢的人,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思索着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时,他苏醒过来,对上进藤光的视线,淡淡一笑。   她望着那笑,那时间,全部的声音仿佛都被一股奇特的魔力夺去了。   大雨洗刷过的明亮天空是诗一般的蓝,那美丽的阳光充盈这个小小的房间,少年的微笑,像是纯然的心满意足,漂亮得不可思议。   然后、从那天开始,好像一切事物的运行,都开始脱离轨道了。   [如果大雨整夜不停/完成于2009/06/03]   外篇 如果你能下定决心   她早上清醒过来时,呆呆的坐了一会儿后才发现房间里另一张床上没有人。   与卧室相连的书房里好像传出点击鼠标的声音。   大清早的就上网下围棋?   进藤光刚起床不太清醒的脑子稍微运转一圈就知道了那个漂亮男子在书房点鼠标的原因。   刚回人世,两个人除了彼此对局,都想到了通过网络寻找对手。   在网上肯定不能用sai和Hikaru这两个名字,可是使用新名字在最初时是不容易遇到高手的——因为积累的经验值不够,挑战高级对手容易被拒绝,系统挑选的就更不用说了,新手的可能性大于隐藏高手。   佐为其实不介意一点一点慢慢来,不过光在这两年间用Hikaru的网名在网上对局的经验丰富:“等级一旦高了,受的关注也多,如果遇到熟悉你棋风的人怎么办?何况sai可是轰动一时的大名人……”   说话的同时进藤想起一年前在北斗杯上输给她的高永夏。那个远在韩国的高泡菜时常会“借用”秀英的名字在网上对Hikaru发起挑衅,一来二去的,彼此间的棋风也算是了如指掌的——这事除了秀英没人知道,当然现在还要加上佐为。   “那要怎么办?我记得这个箱子里有很多高手的……”   舍不得放弃宝藏的佐为惋惜极了,于是了解了少爷烦恼并擅长解决少爷烦恼的二管家中京佑也找了藤原集团的内部人员来,开发了一个小小的软件给他家少爷。   “……用这个东西修改系统的经验值很方便……少爷玩腻了一个网名后也可以随意更换……”   详细教导少爷学会了使用方法后,二管家功成身退。   没有人质疑为何一个拍卖集团需要下设工程部门,而工程部门中有一个能篡改世界各地服务器数值的黑客,进藤光和佐为只要知道利用这个“小玩意”能够很方便的上网对局就可以了。   不过,佐为也太勤快了点吧。   光困倦的打了个呵欠,从摆放在枕边的两套衣物中拿了比较符合她个性——应该说是性别的衣服,走进浴室穿戴好。   枕边的衣服永远会准备两套,一套通常是符合现代少女身份的漂亮裙装或可爱服饰,另一套基本是偏向中性的T恤衫休闲裤。   而换装必须进浴室的要求,是在佐为瞪着眼撅着嘴说“会离家出走”的威胁下硬性规定的。   打理好着装,她进入书房。   “佐为,你在下棋啊。”   想都没想便凑过去看,正好看见佐为点下确定按钮,接受了一个人的对局。   “咦——这个名字!是和谷!”进藤一下子兴奋起来,“佐为佐为,让我下这一局!”   “和谷?阿光怎么知道?”   “怎么不知道!我们经常在他家看他下的!好啦,佐为你让我下吧……”   坐下的人两眼因遇到熟人而放光(虽然不是面对面),推推搡搡被排挤的漂亮男子站在一边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看了看很快投入其中的少女,料想她应该刚起床,便出去找管家将她的那份早餐送来——等对局结束后。   安静的看阿光聚精会神的在电脑屏幕上落子,他忽然有些恍惚,这个孩子,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了……   早餐送来的时间估算得刚刚好,在屏幕上弹出对手认输的信息后。   紧接着,屏幕上跳出一句话——   你是谁?   端着早餐托盘到书桌上的佐为吓了一跳,“阿光,和谷认出你了?”   进藤也有点吓到,但她突然玩心一起,发出有几分得意的坏笑,“嘿嘿……”   手在键盘上敲出几个字——   我回来了。   然后不等对方回应的关掉窗口,伏在桌子上闷笑。   “阿光……”佐为很同情那一方很可能受到极大惊吓的和谷,“这样他太可怜了……”   “哈,他肯定有人能安慰他!”她摆摆手咧嘴笑得开心,“比如伊角……”   然后换成老实的伊角被吓到?   “……来吃早餐吧。”佐为决定不再对此事不再发表意见。   “唔。”   一边往嘴里塞食物一边眉飞色舞的和佐为讨论刚才的对局,佐为含笑听着,就这样,不知不觉转向一个比较严肃的话题——   “佐为,你知道吧?职业考试报名截止时间快到了。”   “嗯?好像是的……”   “我们什么时候去报名?”   “……”   根本未考虑以什么身份去报名的少女不知忧愁的亮开兴奋笑容,却在紫发青年长久的沉默下逐渐消散。   “……佐为?”   “阿光……”   他似乎有考虑了很久的,斟酌着开口:   “我不想去考职业棋士。”   “……为什么?”   进藤光不敢置信的望着他,艰难的问。   “我觉得,并不只有职业棋士这一条路……像塔矢名人,他经常在很多地方寻觅高手,也经常教导一些喜欢下棋的孩子……”   佐为着急的解释,脸上的表情混杂着认真与说服。   进藤光知道自己是可以理解佐为心情的。   佐为——他只是想——下自己喜欢的围棋——   一场场冗长繁琐的升段对局、压迫神经耗费精神的头衔比赛……是证明自己的必要,也是摆脱不开的义务。他们不能自由的选择对手,而高段者,有权力俯视一步步往上爬的年轻棋士。   职业棋士的世界并不若当初想象那样光明、不是所有人都能心无旁骛的下棋,其中潜藏的污秽,少年棋士已经隐隐了解到并有所觉悟,那个世界不适合单纯追求围棋的佐为生存。   越是明白到这一点越是感觉悲哀,心口像有一块重石压迫着。   明明……明明……是那么努力的把他拉回了人世……可他说出的这些话,就像否定她所做的……   进藤光束缚了藤原佐为的自由吗?   佐为,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紧紧咬住下唇,她垂头久久不语。   看不清她的表情,佐为担心唤道:“阿光……”   她突然冲了出去。   “阿光!”   他追随其后,顾不上一路上仆佣的诧异目光,一直追到庭院里,看见她停在庭院那棵郁郁葱葱的大树下。   金色阳光透过枝叶形成光斑错落的停留在少女身上,形成一个仿佛虚幻的影子。   虚幻的感觉被少女突如其来的一个大动作打破。   “佐为大傻瓜!白痴!笨蛋!”   她的脚狠狠踢在粗壮的树干上。   极不淑女的动作令远处的两个管家皱起眉,佐为则是有些心惊肉跳的喊:   “阿光!”   进藤光没有回头。   佐为站在那里凝望她简直称得上单薄的身形,细致的眉间出现浅浅的褶皱。   他轻垂眼睫,一只手无意识的扯着另一边衣袖——不是以前那样宽大的衣袖。这种思想上与现实中的落差他已经慢慢习惯了,有时候想咬扇子只能咬手指的情况他也能接受了(总是被阿光瞪被管家“礼貌的”建议改正)……   这一切真实,都是那个孩子给他的。   ……是赐予吧。以“她”的牺牲。   那时的消逝,给阿光很大的打击吧?四处找寻他的少年,遍寻不获时是否伤痛难止?甚至一度放弃了围棋,因为自责而自伤。   阿光自以为轻描淡写带过了那段经历,他却能明了曾经的少年心中的落寞。   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带回他——以至落到如今的窘境,阿光要下多大的决心——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的归来造成阿光的过分依赖,他想这样是不好的,这个孩子需要独立成长……但是在现在?阿光最需要陪伴的时候……也许,暂时不是离别之时。   还不是时候。   他走过去,轻道:   “阿光。”   她抬了抬眼,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向她伸出手,洁白修长的手指像在发着光——   “……上次在梦里,我把折扇给了你。”他说,淡雅的微笑,“这一次,我把手给你。”   进藤光呆了呆,看着那只手,再看着那个微笑,慢慢地,把自己的手抬起,轻轻搭在他的手心。   “阿光,以后也请多多指教了。”   “……谢谢,佐为。”   ——故事之外——   “……成为职业棋士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啊……”   “……你想让我更内疚吗?”   “呜、我在安慰你啦……”   “啊——我才不需要你安慰!”   “明明就是怕寂寞还不承认——笨阿光——”   “……佐为才是笨蛋!”   [如果你能下定决心/完成于2009/05/25]   10、如果站在他人角度(一)   角度之一:藤崎明   (其实一直在想,那两个人的世界,是否根本容不下他人)   或许是自己小题大做了。   阿光只是发烧,没必要特地过来……   藤崎明在塔矢家的厨房里熬粥时仍然这样想着。   她已经想很久了。从知道阿光在塔矢家高烧病倒,她就开始想了。虽然很担心,但是想着要过来照顾病人的她是多余的吧,因为……有塔矢亮在。   然后,当粥的火候差不多了,她想去看看阿光醒了没有,是不是可以起身吃点东西……的时候、她站在那个房间门外看到里面情景的时候,她还是只能想到一件事。   ——我是不是多余的?   她看到阿光安静的沉睡着,那原本悉心照料阿光的墨绿发少年握着阿光的手,侧面枕在床上,闭眼安眠。两张年轻的脸如此自然的靠在一起,金色阳光编织出温柔光晕,轻轻照拂在他们身上,而那样安心的表情是一模一样的,如此理所当然,仿佛可以永恒。   那是只属于他们的二人世界。   鼻头一酸,眼眶开始发热,她用力咬住下唇,可嘴唇止不住的颤抖。   早该知道。早就知道。   他们两人的世界,根本不容他人插足。   她默默转身退出,想着自己终究是失去了什么……她亲爱的青梅竹马,她梦幻般的青涩初恋……   她的阿光,早已将视线放到她不可企及的世界去了。很早以前,她就已经跟不上他的脚步,无论如何努力……学习他喜欢的围棋,争取不让自己淡出他的世界,却没有意识到,那个时候夺去她青梅竹马的,不只是围棋,还有另一个人……   是的。她知道,她很早就发现,那个少女,就是曾经的阿光。   ……早已不属于她的阿光。   藤崎明和进藤光的世界脱节的序曲始于进藤光在阁楼上发现一个古老棋盘,至于真正的远离,是在无数点点滴滴的时间中,汇聚成无形的墙。   觉察自己被阻挡在外时,藤崎明只能失落地听着进藤光口中越来越多的出现同一个人的名字,虽然一直没有放弃,然而她心中也清楚,她和他的过往,有许多东西正在被取代、正在失去。   回到厨房,她为自己盛了一小碗粥,一勺一勺慢慢地送进嘴里,细细品尝。软稠可口,伴着浓郁的香味,做出这样美味食物的人将来一定是贤妻良母。   如果没有眼泪的苦涩,这粥的滋味会更完美吧。   “……明明,你的粥煮好了吗……你哭了?发生什么事?”   她擦着眼泪笑出声来,“我这是高兴的……终于解脱了,可以不那么傻了……”   漂亮的紫发男子脸上闪过一抹恍悟,然后,好像是看着努力成长的孩子一样,他露出了非常、非常温柔的微笑。   (我不能一直停留在原地。BY藤崎明)   角度之二:越智康介   (哼,早就怀疑他们两个有什么了……对他们无语了)   有一些事,不是付出就有成果,也不是努力就能成功。   这一点,越智康介很早就悟出来了——比如天分,比如……缘分。   什么?等等……我上面那句话的重点在前面,后面缘分那个词是拿来凑数的!我越智康介可不是说那个所谓的棋院亮光之羁绊——那些乱七八糟扰乱棋院风气的传言我一概不认可!   进藤光的妹妹又不是进藤光,网络棋神sai怎么可能这么年轻,塔矢亮进藤光藤原佐为有三个人就一定是三角关系了吗——一群不知上进的人在造谣,还有一群傻瓜相信,参与扩大谣言……可恶!我可不是会相信怪力乱神的人!棋院传闻影响不到我的!   ……以上为越智遇见塔矢亮并一同前往棋院路上的心理活动。   塔矢亮与进藤光的羁绊棋院众人多少知道一些,不过越智觉得自己知道的内幕要比其他人多得多,因此总有一种微妙的凌驾于众人的优越感。   当年由于职业考试的缘故请了塔矢来指导,而塔矢只是因为想以他为媒介试探进藤光的实力。被利用的感觉很不好,自尊心强的越智感到了屈辱,同时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即使以前赢过进藤光很多次,但一定要在正式考试中打败进藤光,证明自己有超越进藤光的实力,证明进藤光根本不配做塔矢亮的对手——还有,想要看到塔矢亮对进藤光失望的脸色。   可是他输了。输给进藤光,也输给塔矢亮。   ……后来想想,其实是败给他们的执念了。对进藤提到塔矢,进藤眼中就会燃起无穷斗志;对塔矢说起进藤,就会看见塔矢的眼神变得更加坚毅——对彼此那么执着的对手,还真是,不、多、见、啊。   无聊的扯了扯嘴角,越智想,那种执着得近乎偏执的信念,没有一个对手寄托是很可悲的吧。   ——所以塔矢就把这种信念转移到进藤光之妹身上?哈,塔矢亮,你那么在乎那个对手,干脆娶了算了!——搞错没有,我又在想这些奇怪的事,难道真被棋院传闻洗脑了?!   “越智,昨天的头衔赛怎么样?”   “啊……还好。我赢了。”万年不变的蘑菇头发型的少年语调亦是万年不变的略带尖锐(自我意识过剩?)   “还只是个开始,接下来才是苦战。”身旁的绿发少年像平时一样温和有礼的微微笑着,“可以给我看看棋谱吗?”   ……是说赢棋很正常,输了才丢脸吗?心中暗恨,蘑菇头少年借着推眼镜的动作掩饰多年居人之下的怨气:“当然,我还要靠你指点呢。”话语中的微讽也不知塔矢亮听出来没有,总之把话说出口的越智解气了不少。   而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到了棋院门口。   迎面走来两个有说有笑的人——进藤光、以及一个已经过了交换生时间还没走的韩国棋士洪秀英。   越智的脸有点黑。   那个无一不像已故少年的少女、进藤光之妹看见他们,朝气十足的打了招呼。   越智勉勉强强回了声好,一边想一定要快点脱身不能跟这个他怎么看怎么别扭的女生版进藤瞎搅和,然后看到塔矢亮对他们礼貌的点点头,上前一步,自然而然的摸了摸进藤光(妹)的额头,同时在差不多是脸对脸的近距离他问了一句:   “你有好好吃药吗?”   进藤光显然吃了一惊,触电般倒退一大步,越智发誓自己看见那一刹那进藤光的脸红了。   ——可疑的态度。无论是进藤光还是塔矢亮。   越智的脸更黑了。   “你别那么突然靠过来啊……我、吓我一跳……”   “……前几天我在家照顾你,养成习惯了,下意识就……”塔矢缓缓皱起眉,“你,回答问题。”   “有……”进藤在看着地板说话。   “麻烦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好!”像是恼羞成怒的样子,进藤仰起脸,“我承认,我没有按时吃药,只是想起来才吃的。我的感冒都好了嘛……”   “……是吗?”   “你刚才不是摸过了!”   ……   ——你们两个!不要表现得那么明显好不好!太丢脸了……不要让外人看笑话了!没看到旁边的洪秀英脸色都有点奇怪了吗?!   越智越看那两个斗嘴的人越来气。   于是他掉头就走,发泄似的用力按下电梯按钮时,他决定将今天的所见所闻忘得一干二净。   尤其那两个从院生时代、或许更早开始,就纠缠不清、不清不楚的所谓一生对手。   (喂,我可不是说现在这个女的进藤光是以前那个……算了,就当她是以前那个……BY越智)   角度之三:洪秀英   (如果……如果,能早一点遇见你,是不是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她是进藤光。   第一次和她下完棋后,洪秀英就如此确定地想。   究竟如何回来的,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多问不多想,他只是感到高兴。女孩子又如何?还是那个他。就当作一切从未发生,当初那悲痛的心情再也不想体会——   然而,到底还是有所不同了。   进藤光和塔矢亮之间原本就有一种不可言明的默契存在,那当中藏着什么暧昧不清的因子,进藤或许是迟钝的没发现,塔矢或许是隐藏得很好,但在他人看来,多少能感受到他们对彼此的特殊。   如果单单只这样便好了。   进藤……对塔矢的态度……有些变了。塔矢也……似乎不打算再限制自己了。   ……那么,最后,他们两个会变成什么样子?   从前就知道,他们的世界是难以介入的。可是啊,秀英依然是有一点奢求的。虽然不期待进藤回头看自己,但也不希望他专属于任何一人。他该是自由的,不为谁停留,不被谁牵绊……   果然是奢求。洪秀英摇了摇头,看向路上遇见塔矢就把他一起拉来吃拉面的进藤光。   “塔矢你怎么吃那么小口?吃拉面就是要发出声音才痛快啊!”示范似的吃的稀里哗啦。   “……你太多话了。还有,辣酱不要放那么多……!”话到末尾已有隐约怒气。   “谁叫你的吃法太文静了……老板会伤心的,以为他做的拉面不好吃……”   “是你的吃法太粗鲁了。”   “哪有!”   “就是有!你……”塔矢隐忍的闭了闭眼,“算了,不和你吵。安静点吃好吗?”   “哦。”停了一会儿,好像有点担心的小声问,“塔矢你……睡眠不足?脸色有点白喔。”   “……”一阵沉默后,塔矢像松懈下来一样支住额头,“嗯。昨晚研究棋谱忘记时间了。”   进藤睁大眼睛,“这怎么行!你真的想未老先衰啊!”她夸张的说,“决定了,今晚我去你家,监督你睡觉!”   拉面馆里瞬间静默了几秒。   洪秀英觉得自己似乎看见塔矢头上挂下几条黑线。   而接下来,进藤的话又让拉面馆恢复生机。她说:   “记得准备我的晚餐!嘿嘿,我要吃拉面!”   “原来你只是贪图我做的拉面……”   最后,洪秀英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到塔矢这么低语了一句。   ……也许,现在这样也不错。   至少进藤光还活着,还能看到进藤光快乐的笑脸……洪秀英遗憾的只是,为什么没有早一点遇上这个人。抚上挂在脖子的指环,将所有失落藏起。   想到了帮他顶住压力延长他呆在日本的时间的永夏,便把上次作为纪念和进藤拍的合影发了过去。   那人每晚都会查看邮箱,今天应该能看见了吧……秀英合起手机想了一下永夏可能会有的反应,不由有些好笑。   当天晚上,韩国某栋高级公寓传出某人的捶桌大笑:   “哈哈哈!进藤光!女版的……!!”   两天后,洪秀英接到让他去接机的电话。匆忙赶到机场,看到了拖着小型行李箱的高永夏,惊讶得无以复加。   “想你了,请假一个星期特地来看你,感动吧?”红发青年扬了扬下巴,“走吧,带我去日本棋院……我真是迫不及待看见变了性的进藤光……让我想想,要怎么嘲笑他才好呢?”   可是,洪秀英看着他恶劣的微笑想,我觉得永夏你更有可能被进藤用棋盘砸得头破血流。   (只是希望你能一直自由……因为,你是进藤光。BY秀英)   [如果站在他人角度(一)/完成于2009/07/07]   11、如果站在他人角度(二)   角度之四:福井雄太   (虽然我出场不算少,但全名有多少人知道?……啊、大家都叫我阿福哦^^)   “人生已经有太多悲哀的事,要笑口常开才能长长久久的快乐生活下去嘛。”   曾经,某个金色刘海的少年问他为什么总是笑眯眯的,他是这样回答的。   回答完后,一群朋友不约而同抱著手臂猛搓。   “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和谷叫。   问问题的那个一脸“我问了个蠢问题”的神情。   ……   他呵呵直笑:“我开玩笑的。我天生就这样不笑也像笑的,因为眼睛总是眯起来的啊。”   “……”   大家抽着嘴角,都觉得不应该再继续这个话题。   其实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光。   其实他也不可能是一直笑的。   ——面对朋友的永远别离,生死永隔,怎么可能笑得出来。不哭都不错了。   所以阿福很佩服塔矢亮,在进藤的葬礼上表现得如此平静——虽然和谷说“那家伙心里一定在哇哇大哭”。   好在,进藤回来了……应该是吧?   ……呃,刚开始的时候真的不敢相信现在这个“她”是以前的进藤……不过大家都这么说,和谷更是言之确凿,进藤自己有几次还说漏嘴……   嗯嗯,反正进藤能回来真的太好了,大家以后说话时就不会觉得少掉什么了。   就像在和谷家的研究会,气氛又恢复成和以前一样愉快了……   (是吗?= =)   ——大概只有阿福这样想。   “……我们先走了,大家再见。”   漂亮男子站起来,微弯身体浅笑道别;时常与他在一起的进藤光看他一眼没说话,这个时候,伊角笑笑道:“藤原,你不用那么客气的……”   藤原佐为还没开口,进藤光就抢白道:“是啊,佐为,大家都那么熟了,太有礼貌很伤感情的。”   男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下次会注意。”   他和进藤一起出去,像他们来时一样。阿福能听到他们在穿鞋时的悄声对话:   “……阿光,现在要去找小亮吗?”   “……不去。”   “你还是很在意那天的事?”   “什么那天的事?!那天什么都没发生!就算发生什么也是失误!”   “明明很在意的样子……”   “……”   是在说那天的事啊……   然后、等阿福回过神来,才发现大家都贴在门板后个个竖起耳朵一脸凝重——请问,你们在偷听吗?   直到关门声响起,那两个人离去的脚步声已经听不到,众人齐刷刷的回头,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盯着阿福。   气氛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阿福正在捡棋子,被盯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道:   “诶?怎么了?”   和谷一马当先冲过来,郑重其事地问:“阿福,那天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你最好老老实实的说出来!”   奈濑眯了眼仿佛审问犯人一般拧着眉:“对,那天唯一经历了事件全程的只有你一个,还不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们!”   本田的脸比平时板得更紧了:“阿福,我也很好奇事情真相……请你不要再隐瞒了!”   “……我没想过要隐瞒啊……”他莫名其妙,“没什么真相,你们不是都知道那是误会吗……”   “快说!!!”   于是阿福被迫开始回忆。   那一天……   阿福和进藤有比赛。比赛结束后在房间检讨,当时,藤原在,塔矢也在。   进藤在说明时塔矢插了一句嘴大意是进藤下的那一步没什么出奇不要太得意忘形,进藤一生气就跳起来,结果被棋盘绊倒面朝天向后跌,在她身后的藤原被她压倒;而阿福来不及拉住进藤,反把塔矢亮撞过去——于是变成了塔矢正面朝下压在进藤身上,而进藤将藤原当成肉垫压在背后……   “就这样?”和谷狐疑的看着阿福的眼睛想看出端倪,无奈阿福就是一双眯眯眼,再看也看不出东西,“可我明明一开门就看见阿光爬起来猛擦嘴唇……塔矢的表情也怪怪的……”   “哦那个啊……可能真的亲到了吧?”奈濑不知道为什么笑得特别贼。   “只是意外嘛……”阿福说,“我比较担心藤原,他摔得很重……刚才坐着的时候也……”   ……已经没人理他了。   “我就说塔矢没那么……卑鄙……和谷,你下次不要再乱说话了。”   “那是本田你不了解人性的阴暗!哼哼,我怎么想还是觉得塔矢是故意的!”   “哎,和谷你不要老妒忌人家比你完美啊。”   “奈濑你少说两句吧……”伊角很无奈。   这种事有什么好讨论的?   阿福不大明白的看了看闹成一片的大伙儿,最终眯着他和乐的小眼睛低头继续收拾棋子。   (虽然有很多事都变了,不过大家能幸福快乐的在一起真是太好了。BY阿福)   角度之五:筒井公宏   (我们只会怀念那些拥有过却又失去的东西)   “啊———惨!迟到了!”   少年急急忙忙扣着衬衫纽扣,一头黑发凌乱,少了黑框眼镜的遮掩这张清秀脸上的慌乱清晰可见。   顺手爬了下头发,少年正要抓起床边眼镜戴上,手腕忽然被一只手捉住了。一颗头从被窝里探出来,顶着一头鸟窝似的乱糟糟的发,被窝里的人扯低少年的身体,眯着眼打了个呵欠:“不多留一会?你急着……去哪里?”   “我说过今天要参加初中围棋社的聚会!”甩开他的手,把眼镜戴好,无奈的咕哝,“早知道就不答应来你公寓了……”   “别去了。”某人很霸道。   “不行……我都答应了……而且有一个人我想见一下……你就让我去吧,加贺……”他惯例的在这人的强硬面前软弱。   “你想见什么人?”口气冷起来。   他像根本没听进去,不停抬手看手表,“完了,我一定得走了!”   他边说边跑出房门,加贺一呆,顾不得衣衫不整直接追出去:“等一下!筒井,你话还没说清楚……”   “我快没时间了!”   “告诉我你去见谁!”   “……听说进藤光的妹妹会来,我想去看一下……你不要抓着我我走不了了……”   “进藤有妹妹?你别说谎!”   “我也是藤崎打电话给我才知道的……都叫你别抓那么紧了!”好脾气的少年快被逼疯了。   “真的?”   “真的,听说长得和进藤一模一样……”   “哦?那我也要去看……你等我回去换一下衣服!”   “来不及了!”   “你敢抛下我一个人走?!”   “……”   又气又急地和加贺一路拉扯着下了楼梯,僵持不下中来到楼道口,却发现公寓外淅沥沥的下着小雨。   “你看,下雨了!回去拿把雨伞吧,顺便等我换衣服……”   “你……唉……”   他怕真的赶不及,拨通手机想向藤崎说明一下情况,迟点再去,突然看见两个人共撑一把伞从前面的人行道走过。   他不敢眨眼,生怕这只是雨天的童话。   看着那两个正在说话的人,为什么突然间会觉得想流泪。   “筒井你在看什么……咦……塔矢亮和进藤?!”   身边是加贺惊疑的声音,放在耳旁的手机终于接通。最先听到的是一首听来很熟悉、旋律温柔的歌曲,然后传出三谷的声音——   “筒井学长吗?我们现在在KTV,藤崎在唱歌,暂时不能接电话……对了,进藤的妹妹来过,不过又被塔矢亮接走了……筒井学长,她真的很像进藤啊,不过金子说‘她就是进藤’我是不会相信的,金子就是喜欢胡说……名字和长相一样也不可能是以前的进藤,她可是女的耶——筒井学长,你还在吗?”   “……啊、我在听。”听着三谷似乎憋了很久的心里话,背景音乐是藤崎在唱的那首歌,他反应过来开口回答的时候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一些些的沙哑。“那个……我临时有一点事,不能去了,对不起……代我向大家道歉。”   挂掉电话之后,他沉默的拉了拉身边人的手,轻声道:“回去吧。”那人一语不发,只是握紧了他的手。   后来的后来,他想起那天听到的藤崎唱的歌,名字叫做《KISS~回家路上的情歌~》。   于是失笑。   那一天,雨伞下并肩而行的两人,话语在雨帘中飘散,终于了无痕迹——   “塔矢,谢谢你来接我……”   “没关系,是佐为托我来的。我想你大概不想见到我吧。”   “不是啦……因为,会很尴尬啊……你自己还不是,视线一对上我就马上避开!”   “……是谁先开始躲躲闪闪的……”   “好了好了别说了!呐,上次……不会真的亲到了吧?”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   “……我当然希望没有亲到啊。”   “……你就继续当鸵鸟下去吧。你家到了,再见。”   “喂,塔矢你什么意思——等等啊!”   (果然,人生最重要的还是把握现实。BY筒井)   角度之六:伊角慎一郎   (我们都知道,幸福不是唾手可得)   进藤光死了。   然后他又活了。   还变成了女孩子。   ……从此以后可以不用顾忌世俗眼光幸福的和塔X亮在一起过上幸福的生活……   ……这就叫现代爱情浪漫传说……   “他们就扯吧!这种鬼谣言!伊角,我敢跟你打赌阿光在临死之前根本对塔矢亮一点意思都没有!!”   “……是啊。”   “你刚才沉默的那一下是怎么回事!”   “呃……”   “你也相信那种谣言?!”   “谣言好像说的是塔矢因为过度思念进藤而把感情映射到他妹妹身上……吧?”所以和谷你是打哪听来的谣言?不会是自己想的吧?   “……啊啊啊烦死了!”和谷两手握拳,举起来又放下去,“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塔矢那家伙总是能轻易得到他想要的?不公平!”   “他还没得到吧……”伊角小心翼翼道,怕再度打翻火药筒。   “他最好什么也得不到一场空!”和谷愤怒的说。   可是我觉得塔矢迟早有一天可以……的。伊角决定保持沉默。   等到和谷安静下来,伊角才不确定的问道:“你真的很容易为他们两个人的事生气呢……为什么?”   和谷语塞,有点颓然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生气,很生气——没有理由!对!哼,阿光以前还说塔矢亮是他的敌人呢!现在呢?!伊角,你想想你在拉面馆听见他们的对话时有没有手痒想打人?”   ……打人?打谁啊……   伊角记忆开始回放——   “嘿!和谷,你也来吃拉面啊!”进藤对走进门的和谷笑着挥手。   和谷瞧一眼坐在进藤对面的绿发少年,一撇嘴拉伊角坐得离他们远远的。   “和谷你为什么坐那么远——?”   “我要远离某人——!”   明明拉面馆不大,那种距离像平常一样说话就可以听得很清楚,偏偏两个人还要互相大声喊话。   “和谷你好小气哦——”   “我是没你大方——”   ……   要不是绿发少年冷声对进藤说了句:“你如果不在拉面凉掉前吃完它,下次休想吃我煮的东西。”两个孩子气的家伙也不会停止那种无聊的喊话。   至于后来,虽然不想听,但这个拉面馆的对话共享效果似乎太好了……   “进藤,你袖口的带子……”   “这个哦?别提了,妈妈和藤原家那群串通好了,老拿这种加了一些奇怪装饰的衣服给我穿……”   “不,我是说带子沾到碗口了。”   “……”   “其实你穿什么衣服都一样的。”塔矢亮像是解释什么地说,语气出奇柔和,“都是同一个人,都是进藤光。”   进藤吃面的动作停了停,然后,她低着头说:   “……你不用那么严肃啦。”   “……怕你难过。”   “……= =”   听到对话的和谷就一直心情不好到家里。   ——回忆结束。   伊角看着倔强的抱膝而坐的和谷,叹口气,拉下他的手,温颜笑道:“和谷,今晚上我留下来安慰你吧。”   “……啊?什么、你……”   “我也很久没在你家过夜了。”   “有吗……”   “你脸红了……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谁脸红了!等一下……我……”   “……和谷,你好像变重了?”   “胡说!……不对,你走开,我还没准备好……”   唉……还是用最有效的方法转移和谷的注意力吧。伊角想。   (这世上不可能事事如愿,我们必须学会接受。BY伊角)   [如果站在他人角度(二)/完成于2009/07/09]   12、如果你听说了传闻   “棋院传闻之一,塔矢因为痛失对手而移情到你身上,可是你身边已经有了藤原,藤原又是那种只要所爱的人幸福他可以默默退出的人……就是这样的三角关系。”   “噗————咳、咳!!!”   “……进藤光!你不要乱喷可乐!脏死了!!”   被迎面扑来的液体吓了一大跳,原本在满面嘲讽的陈述最近棋院传闻的少年向后一倒,躲开了可乐的污染却差点连人带椅摔下去。   “都怪和谷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形似少年的少女连续抽出几张纸盒里的纸巾拼命擦着嘴边的可乐,好像这么做能把内心的骚乱强压下去。   “我还要怪你呢!到现在都还没听说过这些传闻!”和谷比大声绝不会输给她,“迟钝成这个样子真叫人丢脸,以后出去别说你认识我!”除了围棋下得好一点别无长处!   “我确实没有听过啊……”进藤光努力回想,似乎……也许……可能……大家看她的眼光有时候诡异一点,但她以为那只是因为她现在的女儿身的缘故……   “……所以说你迟钝!人家当然不会当你的面说,可你居然完全没感觉……”传闻在传的那一阵棋院里的气氛是很不寻常的啊!和谷白她一眼,颇觉无力的把椅子拉回桌边,“那你一定也不知道传闻已经换了另一个版本了。”   “还有?!!”   猛地一拍桌面站起来,进藤光的眼睛已经瞪得不能再大了,音调的高度再上一个台阶——不过在发现奶茶店里静得连幽灵飘过的声音都听得到时她讪讪的坐下来,这才让众人收回了谴责的目光。   “对呀,”和谷状似嘲笑的双手叠在脑后,“想听吗?”   进藤出乎意料的沉默一阵,说:“不想听。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这死小子= =++   本来盘算着要让阿光苦苦哀求自己也会百般不情愿的坚决不说的和谷怒了:“你不想听我偏要说!——棋院传闻之二!藤原其实是偏像父亲或兄长这类守护者角色因为他看你们的眼神总是很欣慰的样子,至于塔矢亮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喜欢你所以其实他看你的眼神一直没变过!”   一口气讲完,和谷忍不住对自己鄙视起来,怎么回事我这是在帮塔矢表白?……太失败了!   结果某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好久之后也才吐出一句:   “对不起,和谷,你说太快了我没听清……”   ……这就叫无语问苍天= =   和谷一气之下干脆走人,不理会进藤在身后的叫唤,只丢下一句:“你自己去付账吧!!!”   也许还想和她说一下关于她身份的传闻告诉她注意一下的——顺便告诉她大家都猜出她就是以前的那个进藤——现在好了,什么都甭说了!   被单独留下的某人还在回味那句话——   “好像听到‘喜欢’‘一直’……之类的……难道和谷也知道塔矢有喜欢的人?”   得出结论的进藤光恍然大悟打了个响指(这动作?= =),继而真正的开始感到有些苦恼了——可不要让塔矢喜欢的人听到传闻误会了,嗯,决定了,今天就去找塔矢商量看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说不定运气好还能从塔矢嘴里撬出点那个他喜欢的人的相关信息呢。   ……只是,胸口那边为什么有点闷闷的?   ……然后,她决定不想了,先打电话给佐为取消今晚的约定吧。   接到电话的佐为——   “好吧,那我们下次有空再去。对了,你找小亮什么事——诶?”   电话“滴”的一声挂断,他疑惑的从耳边拿下手机,望着屏幕想,阿光找小亮有急事吗?   “藤原。”   听出那声音,他回身,自然展现一个惯用的微笑:“绪方。”   “今天晚上有个研习会,要去吗?”   嗯~正好取消了今晚和阿光在家吃法国大餐的约定……于是他点头,便看见那人眯着眼笑了笑。   呃,会不会答应得太快了?   ——棋院传闻之三,听说绪方先生对Sai有特别的兴趣……   (绪方说,我只是在找机会揭穿他的身份【推眼镜- -+】)   ※   塔矢不在棋社!   那一定在家里!!   进藤从奶茶店直奔棋社,再从棋社冲到塔矢家的一路中,显然忘了还有一种叫公交车的交通工具……   这就造就了她抵达塔矢家时是以一副气喘吁吁汗水淋漓的面貌出现在塔矢亮面前的。   ……话说,进藤光你又不是因误会而令男主角心灰意冷决意离开伤心地的女主角,你也用不着拿出像要去机场追赶一生挚爱的搏命力气吧?   “不是说偶尔也要享受人生所以要去吃一顿法国大餐吗?”   塔矢亮皱眉问道,并没有指望一口气还提不上来的进藤光答话,直接把人带进屋内休息。倒了杯茶递给进藤,刚想说明“家里只剩茶了不要抱怨茶太苦”,进藤已经仰头把茶水全喝光了,接着,像缓过气来似的瘫坐在地板上。   他看不惯进藤不雅的姿势,却犹豫了一下没拉她起来。只道:“你来做什么?”   进藤光一僵,抬头看看塔矢,是看了那么久的熟悉的冷然表情,早该习惯才是……可她现在偏偏说不出话。应该是很简单的话,她似乎开不了口。   下意识的转开视线,进藤光脱口道:“你又不肯一起,那个法国大餐也没什么意思……”嘴里溜出这样一句话后,她发觉塔矢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   “……既然来了,就下棋吧。”   “……啊?”   塔矢亮,你心情不好别拿我出气啊!——不对,你心情干嘛不好啊?!   看到塔矢真的把棋盘棋子摆出来时,进藤真的很想掉头逃跑。   塔矢现在的气势很强杀气很凌厉,相反自己刚长跑完没精神又牵挂其他的事= =   勉勉强强的对局开始了。   如进藤自己所料,脑子里乱成一团的时候根本只能下出臭棋,奇怪的是塔矢竟一个字不说,除了脸色越来越难看,拍棋子的声音越来越响——他一定是想在复盘时把我骂得哭着跑掉(……你确定你会?)   她终于耐性磨尽,轮到她下子了,她却一动不动,“塔矢,我现在这种状态完全进行不下去……”想着为什么塔矢即使心情不好盛怒之中(?)也可以下得那么冷静,不由得感到气馁。   塔矢缓缓抬眼,俩人对望,进藤的眼神很是理直气壮,然而却有虚张声势之感,他想这棋是下不下去了,无语的低头开始收拾盘面。   “其实……塔矢,我今天听到一些棋院传闻哦。”进藤吞吞吐吐的在说。   他头也不抬。   “说我和你和佐为是三角关系,很好笑是吧?编得太离谱了……”她似乎干笑了两声,“嗯,你一定没听过这种传闻吧?要不你之前不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听过。”他声音冷冷的。   “……什么?……那你怎么不澄清一下?你也没跟我说!”   “有意义吗?那种无聊的传闻。过一阵子就会平息的。”   “可是……”进藤看着他遮着眼眸的睫毛很小心地问,“你就不怕,如果你喜欢的人听见了传闻,误会你……”   他突然就感觉很生气。冷笑道:   “我喜欢的人已经听过传闻了。”   进藤光一呆,“哦……那你喜欢的人是什么反应?”   “和你一样。”   “哈?和我一样是怎样?”   “……”   他又不理她了。   “塔、矢、亮!难得你愿意说你喜欢的人,多说一点吧~”进藤光的眼神是听到八卦时的闪亮照人,“是不是我认识的人?你喜欢那个人多久了?你们怎么认识的?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也算认识很多年了,你怎么一点口风都不漏?”   像是觉得无所谓了,塔矢亮冷冷淡淡没有起伏的,开始回答进藤光的问题——她问了什么他就答什么,甚至还大赠送惊人内幕(= =)——   “是你认识的人。我喜欢那个人大概很久了,我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   “我们在棋社认识,第一次一起下棋,那个时候我惨败,知道他是初学者后,我不甘心的追出去,结果他竟然毫不在乎的说要当职业棋士拿一两个头衔来玩玩……我很生气,从来没有人让我那么在意……就算他换了一个身份、以另一种模样出现,我还是很在意。”   “最后我们都成了职业棋士,发生了很多事,后来我就知道了,他这个人就是一个迟钝、白痴、爱说话还以为自己很开朗,其实很敏感、容易受伤,喜欢逃避问题的笨蛋……”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都不知道,只能说明你是笨蛋。”   他说完,淡淡瞥某人一眼,跪坐在地上的进藤光连眼睛都忘了眨,只是目瞪口呆的望着他。   他等着进藤光回神。只见她忽然浑身一震,终于反应过来,跳起来惊骇的叫:“你你你……喜欢的是我?!!!”   “……为什么我会喜欢一个笨蛋呢。”他忍不住轻叹,皱了皱眉心,很无奈、又带几分恼意的表情。   “这么说,你……你以前就对我……所以现在就算……不对,那时我还是男……”进藤光语无伦次了。   “进藤。”   “等等,你别说话!我还没想好……”   “你回家去想吧。”   “我要想清楚……诶?你说什么?”   进藤光吃惊的看着塔矢平静无波的脸,与自己的混乱不知所措形成鲜明对比。   无端端地怨念,这家伙真的是表白“喜欢你很久了”的人吗?!(误)   “我说,你先回家吧。”   塔矢的口吻还是那样平淡,每一个字说得清清楚楚。   ——就这样,进藤光刚被告白就被向她告白的人赶回家了。(还是误)   [如果你听说了传闻/完成于2009/07/12]   13、如果能够真正懂得   入夜十二点整,藤原大宅的古老壁钟的时针分针秒针咔哒一声重合。   站在床边的紫发男子抬头看了眼钟,又看看床上抱着被子把脸埋在里面的少女。   “阿光……你这样会闷死的。”   “我现在不想见人。”   “你连我也不想见了?”   “我还要再想想……你别烦我。”被子里传来模糊的声音,语气有些懊丧。   他嘴角弯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弧度,像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那你慢慢想,我出去了哦。”   “……你去哪?这里是你的房间。”床上的人动了动,露出小半个侧脸,一只表示疑问的眼睛瞅向他。   “我想你需要一个人安静的思考,房间就让给你了。”他轻缓道,“阿光,一定要想清楚啊。”   她没有回答,只是又把脸埋回去。   他停了一会儿,房内良久无声,他叹了声,向门外走去,在门边、手已经握上门把手要关上门时,听到了一句不很真切的咕哝:   “……我……想得很清楚了……可是不知道怎么面对……”   他微讶,回首望向床帐半垂的床上,朦朦胧胧,如她话中情绪那样令人分辨不清。   “少爷,小姐怎么了?今天吃晚餐时她一直不说话,是厨子做的法国大餐不合她心意吗?”   朝另一个房间去的途中遇上二管家佑也。担心佑也误会,他连忙解释:“阿光今天心情不好,根本没注意他自己吃了什么……不关厨子的事。”   “是吗?难怪小姐之前很期待法国大餐,今天却没什么反应……我还以为是厨子的不好,正考虑要不要扣他工资呢。”手握家中仆佣生杀大权的二把手轻描淡写道。   “哈哈,佑也你太认真了。”他勉强笑笑,把手放在脸旁上下摆了摆,“对了,要你通知的人……”   “是的,已经按您的吩咐通知塔矢先生和小姐的家人了。”二管家有板有眼的汇报,“在您和小姐关在房间里闲话家常的时候。”   “……”   闲话家常?不是的……   今天一回家就发现本来取消约定的阿光又跑来了,佑也说阿光不许他打电话通知他,就这么按原定计划吃了法国大餐,但只吃了一点……   他回来时看见的是阿光坐在沙发上。似乎是受了气只能堵在心里发不出,一副委屈又郁闷的表情。向来大大咧咧的阿光出现那样的表情,让他一时适应不了,还未开口询问,阿光缓慢的抬眼,扫他一眼,漠然无神的那一眼——害他一瞬间以为自己哪里惹到他了。   然后阿光就从沙发上起来,扯着他回房间,用力甩门,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害他的心也跟着可怜的门板颤悠了一下。   接下来……他终于找到开口说话的时机,在他坐在地板上,阿光爬到床上躺下去之后。   “阿光……?你这是要睡觉了吗?”那先前一连串激烈的大动作是怎么回事?= =   “……”   已经闭上眼睛眉毛却拧成一个死结的阿光睁眼,还是那样无神的眼神,一般人都会看得心惶惶……当然佐为不是一般人,他眨了下眼睛,用澄澈的目光看回去。   进藤光的眼神慢慢起了变化,原来由于郁结了太多杂乱情绪导致眼珠子呆滞不动,此时那种委屈、郁闷的神色得以体现,她眼中有微小的波澜,层层推动,纠结成理不清的情绪。   “佐为……”   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进藤光突然变得聒噪,哇啦哇啦地把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极其详实的说了出来。   有许多语焉不详颠三倒四的地方,是她还未从震惊中恢复、脑子里一片混乱的缘故。   “佐为,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你早就知道了?”   “这个嘛……感觉上,就应该是这样的。”   “……”   “不用烦恼,阿光。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做吧。”   他低声劝解,而她脸上的所有表情渐渐沉淀下去,换上一种为难的神态,微垂的睫毛映着床头灯,染上柔和的红影。她使劲的摇摇头,突兀的伸手抱住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滚来滚去——   最后一个动作是停止滚动,把脸完全埋进被子,再也不肯出来。   那么孩子气的动作,像赌气一样不想见任何人,实在可爱。   佐为在回忆中有些伤感的想,孩子们都长大了呢……开始觉得寂寞了……   ※   塔矢亮从车站走回自己家的路上,天边夕阳的最后一丝光芒已经完全被夜幕吞噬。   现在时间是,他向进藤光告白的第二天,晚上八点整。   ……如果那算是告白的话。   远远地看见家门口——不,是墙角边——有一个黑影。   他初时以为是那只顽皮的野猫又来他家窜门子,凝神一细看,却又不是。那黑影不似野猫那般活泼好动,仿佛僵直着身体动也不动……哪里是猫,分明是人!   他的心猛一跳,快步走过去。   越走越近,看清那人蹲在墙角,双手环膝,形成一个寂寞的姿势;也能听到她嘴里含糊的嘟囔些什么,像是“臭塔矢跑哪里去了”“害我等了那么久”之类的怨怼之词。   他想,怎么会是你,为什么你这么快就出现在我眼前,为什么你要等我……进藤光,你究竟来干什么的!   听到脚步声,进藤光一抬头,赫然看见塔矢的脸近在咫尺,昏黑天色间那张脸愈发显得如玉般白。以前没怎么在意,现在却会觉得塔矢生得太好了,搞不好是自己喜欢的类型……话说回来自己似乎没有特别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唯一能想到、觉得“好看”的,脑中也只浮现塔矢的模样。(明明?从小看到大,没感觉= =)   “你来做什么?”   进藤好像听见塔矢深吸了一口气后才发话的,不过她也来不及细想那个举动背后的含义,因为被塔矢冰冷的话语一刺激她就想起来了——好你个塔矢亮!我可是等了你大半天耶!   “混蛋塔矢,你今天又没有棋赛,莫名其妙闹失踪我都没说你咧!也不通知一声,我、我等你很久了你知不知道!”   就这样冲口叫出来,对方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闭了闭眼,他道:“我临时接了个工作,去了神奈川。”   “……那打你手机你怎么不接!你一定想避开我是不是?!”   “工作时我关机了。上了电车以后又忘记开机了……”他顿住,揉了揉眉心,说,“你找我到底……算了,先进来。”   他打开家门走进去,她一语不发的跟在他身后。   脱鞋放好,换上室内鞋,脚踏上家中地板,把外套挂上墙壁……他都不再开口和她说一句话。   因为、她刚才的表情,简直就像要哭出来一样。   室内昏暗,他正要抬手去按电灯开关,忽然被进藤一下子从背后捉住了他的手。等待时被夜风吹凉的手出了层薄汗,很用力的捏紧了他的手心,微微颤抖着。进藤紧绷的嗓音响在耳边,她说:   “塔矢,我们交往吧!”   他一时无言以对,实际是那一刹那他的心脏像停止了供血般,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无从反应——幸好没开灯,不然进藤一定能看到他脸上一片失去冷静的惊愕表情。   进藤却不管他的沉默,径自把自己的话说完,“我想过了,反正你喜欢我,我也不讨厌你,而且你告白了,我就来答复你,那么交往吧,我现在也不可能和女孩子交往了——其实我都没想过和人建立、那种……关系的,你说了我就想了,似乎没办法想象和你以外的人交往,所以我只能和你交往了……”   劈里啪啦放鞭炮似的,说太快差点咬到舌头,“还有我要告诉你,虽然我现在变成女孩子但不代表我会和女孩子一样,交往就交往,撒娇啊黏在你身上啊喂你吃饭啊在海边奔跑玩你追我我追你的游戏啊这些事都是绝对不行的!……可恶,昨天一晚上都在烦这种事,总之我们交往以后你绝对不能把我当女孩子看待,我们只是交往而已!!”   “……你在烦恼的,只是担心交往后我会把你当成女孩子看待?”   塔矢的声音,仍然那么冷静、那么克制。   “对啊!”进藤瞪他一眼,太暗的光线,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感觉,他缓缓回握了她的手。   黑暗中只闻彼此的呼吸。久久无声。   注意到这种情况,进藤光仿佛感觉心跳骤然加快,脸也热起来,她开始在意,塔矢会不会听见她跳得太急太重的心声,会很丢脸的啊!   为什么不说话啊!   不说话就算了为什么握我的手握那么紧!   握那么紧也算了为什么一直不放手——手都出汗了啊臭塔矢!   进藤内心挣扎着想把话说出来,可是方才说的那一大堆话好像把她的勇气消耗殆尽了,她现在才想起来尴尬,真的……   “……交往……可以吗?你真的愿意?”   带了些压抑的声音响起时,进藤光反应慢了半拍,怔了怔之后才郁闷的回答:“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哦?我——愿——意——啦——臭塔矢——”   拖长的音节像是演奏一曲变了调的终身誓歌,他想这有什么关系,这是他听过最美好的曲调。   然后他又听到那个被自己握着手的笨蛋不依不饶地问:“呐,塔矢,我们都交往了,你就没点表示吗?你是怎么想的啊……不过我也不晓得交往是怎么样的,我们两个情况比较特殊,嗯,那还是像以前一样好了……”   眼中漾起柔和的波纹,嘴角情不自禁的弯起,化去少年常年现于面上的清冷。   可惜犹自喋喋不休以掩饰心中羞涩的某人看不见。   “我该表示什么吗?”他问。   “……嗯……你要是高兴也该笑一下,感动也该哭一下嘛……”进藤思考了一下,认真答道。   他平静道:“我知道了……你等一下。”   “等什么,你至少要开灯,不然我看不见啊……”   声音戛然而止。   一个温润的触感落在唇上。   蜻蜓点水般掠过,温暖的气息离开一点,发丝擦过她脸颊,进藤光睁大眼睛看着面前偏过脸的少年。   “这样……可以了么?”   他低低地问,有一丝愉悦的笑意泄露在微哑的嗓音中。   “……”   进藤光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真的笑了出来,一只手探上进藤的腰,轻轻环住,将她拉近,再加上另一只握住她的手,最终、完全的拥抱住她。   而她,自始至终没有反应。该说、是不知怎样去反应。   他抱着她,和重逢的第二天早上一样的姿势,只是这一次,她没能用手拍拍他的背,安慰他——她此时此刻,整个人等于是被锁在塔矢胸前的。   “……塔矢,你心跳好快啊。”忍不住推推他,抱太紧了啦!   “……还不是你害的。”   有点意外是埋怨的声音,好像小孩子哦。进藤眨了眨眼,在他胸前抬起头,立刻又被他压下去,“你不要看我。”语气中隐约透着压抑。   “哦。”她乖乖地趴回去,忽然又像得意的窃笑起来,“塔矢,你真的很喜欢我呢。”   “……”   他不语。   她正想再调侃,他已逸出轻叹:“笨蛋……”既是无奈,也是满心愉悦。   然后他侧过脸,嘴唇轻轻覆上了她的。   然后、黑暗中,他们不知亲吻了多少次。   [如果能够真正懂得/完成于2009/07/14]   14、如果真正开始交往   从那天起,他们开始交往。   ……可是,交往,究竟是怎么回事?   像以前一样?一起吃饭(拉面)、棋社之约、吵架、吵完第二天又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找佐为……(佐为:是说你们两个人的事,为什么扯上我啊?)   首先要面对的事,公开还是不公开?公开的话要怎么做?把亲朋好友召集到一起向他们宣布说“我们开始交往了”?   “为什么你要想这些?公不公开和交往有什么关系?”塔矢问。   “不公开的话他们自己发现了一定会来找我们问东问西的,你不觉得那样很难应付吗?”进藤抓着头发。   “……公开了他们就不会问东问西?”   “呃……”   “笨蛋。”   ——被骂了。   “至少要告诉佐为吧,我找他商量过的。”   进藤光瞪他,很有一种“就算你反对我也要做”的豁出去的气势。   他看了看不太甘愿被叫成笨蛋的进藤,眼里抹上微微笑意,却只是语气平淡的应了声好。   然后……   知道了此事的佐为——   “哦,这样很好啊。”漂亮的紫眸眨了眨,久经尘世的男子微笑着,“其实,只要是你们自己的选择,我都会支持的。”   刚被他们从床上挖起来的佐为一头紫发未梳,顺滑的长发披散在肩后,几络发丝垂在胸前,随着他偏头的动作滑落,反射出淡紫的美丽色泽。   当然进藤光没那么高的欣赏水平去注意美人晨起图,不满道:“……可是你好像早有预料的样子。”   “……”佐为的眼睛瞟向塔矢,“有吗……”   清冷少年笑了一下,出其不意地轻握进藤光的手,视线看着佐为,却是在对进藤道:“我相信,佐为应该是真心感到高兴,所以没表现出惊讶……光,我们之间会变成这样,肯定谁也想不到的。”   进藤光顿时头皮一片发麻,昨天晚上塔矢在吻她时也呢喃过她的名字,还不止一声——只不过声音降了一个调,就感觉被他如此叫着的名字是天上地上绝无仅有的……啊啊,害她想起来了!   “阿光,你的耳朵都红了也……你在想什么啊?”   “……和你没关系啦!”   两个人拌起嘴来。而塔矢亮,安静旁观。   直到进藤光无意中转过头来,发现他的凝视。   像是看了很久、很久,并且会永远看下去的样子。   她的心没来由的一缩,回头对佐为扮个鬼脸,牵着塔矢的手跑出去。至于佐为,只听到他家阿光远远传来的一句:   “再见啦——佐为——明天见——”   那声音散落风中,如风般不羁的欢快。   佐为有些怔然的倚在门边,望着那朝阳初升的方向,然后,悠然自得的笑了起来。   我们行走于这世间,去爱,去痛,去经历,终究要留下生命的轨迹。   我们的见证,是那些美好的记忆,那些珍惜的人们。   以及我们所爱的人、爱着我们的人。   像阳光下的尘埃,微小不可察,却能翻起无数金色的闪光。   像阳光下奔跑的孩子们,他们的未来遥不可知,却能怀抱希望奔向未知的旅程。   “进、藤、光!你到底想拉我跑到哪里去————”   “塔、矢、亮!你难道不觉得想着朝阳奔跑很有恋人的感觉吗——?”   “……笨蛋进藤光!”他更想说你不要拉我一起犯傻。   “……混蛋塔矢亮!”她笑嘻嘻的比朝阳绚烂。   那天早上,他们沿路奔跑,汗水沾湿发梢,双腿跑到无力再迈开一步,双双跌坐在河堤边上。   然而相牵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进藤光想,或许这就是恋人的证明。   塔矢亮想,我居然跟进藤光一起发疯……   “呼……怎么样,塔矢,没试过这样晨跑吧?”   跑得满脸通红的进藤光一边喘气一边问,只是转头看塔矢一眼的力气都像搬富士山一样艰难。   塔矢冷冷地横了她一眼,但他也在一直喘息,是以这一眼根本冷不起来,进藤光笑出来,他对着她那笑,嘴角微抽,终究是无法发作。   “嘛,多做运动对身体有好处。”进藤啧啧笑道,“你瞧,谁叫你平时老在下棋、看书的,所以现在才让我看到你这么狼狈的样子。”   “……你怎么这么无聊。”塔矢说,“不就是昨天你自己跑了老远最后才跑到我家找到我,何必今天非要我跑一段才出气?”   “被你看穿啦。”进藤光毫无悔改之意的耸了耸肩。   “是你的思想太单一……”   他们走下河堤,坐在蓬松的草地上,远处的微风吹动树梢,落叶纷飞。   秋风微瑟,清晨的凉意无法影响傻乎乎跑了大半条街的新恋人,他们呆坐着望向远方,谁也没说一句话。   后来,他们是什么时候起来、怎么回家的、吃了什么早餐……进藤光统统不记得了。   就像昨天,她也不记得和塔矢什么时候一起吃的晚餐,睡觉之前说了多少事,怎样在榻榻米上铺了两床棉被、早上醒来却睡到了一起……   可是心中像被某种无形之物填得满满的,仿佛随时会溢出来,觉得做梦也会笑出声来。   ※   进藤光已经一个晚上加一整天再加一个早上未归了。   虽然知道自家儿子(女儿= =)很平安,在藤原大宅过的夜(管家有打电话过来),但为人父母的,难免担心。   可是,第三天的早上是塔矢亮送阿光回来的。   好吧、好吧。小亮这孩子自从经过阿光那场意外身亡事故后就这么小心谨慎了,非要确定阿光到家才满意——不过,做父母的,对发生在自家孩子身上的事总是特别敏感。   总觉得,这两个孩子之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也不对,应该说是什么东西变化了……某些暗涌的潮变得明朗……   是这样的吗?   餐桌上,进藤妈妈抱着问问看吧的心态问了:“阿光,你昨天都和塔矢在藤原家吗?”   进藤光正在喝汤,闻言道:“不是……我昨天……嗯,前半天在塔矢家等门,后半天在塔矢家睡了一晚上……对了,我和塔矢开始交往了。”她漫不经心地说,“通知你们一下,免得到时候你们知道了太惊讶。”   “什么??!!!”   进藤父大惊,猛然一拍桌子站起来,那双目圆瞪的模样像极进藤光乍听棋院传闻还有另一个版本时的气势——   不愧是父子(女)。   进藤光只知道父母会惊讶,没想到会那么惊讶。她看看抖着嘴唇说不出话的爸爸,再看看筷子啪嗒掉在地上的妈妈。   面对这种突发状况,进藤光用手指爬了爬脸颊,说:   “对不起……已经是这样了。你们不答应的话,我们只好去私奔了。”   “……”   ——家长•进藤父与母,完败。   ※   “我真的是开玩笑。”   进藤光强调说,而墨绿头发的少年一副懒得理你的表情快步走向棋院。   那一天他被进藤一通紧急电话召去,到了进藤家才了解事情原委,免不了一番解释。为免进藤光坏事,还把她赶出去,留下他单独与进藤父母进行了一番谈话。   “既然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就应该两个人去面对,凭什么你一个人——”   “因为你太笨。”   事后,便以以上对话作为终结。   爸爸和妈妈似乎接受了她与塔矢交往的事实。和塔矢从谈话的房间里出来时,妈妈是释怀的样子,爸爸虽然有在长吁短叹,但也没再多说什么。   至于每当看见他们交谈时就会出现的怪怪脸色,进藤光想,就当做没看见吧。   “对了。塔矢,我们交往多久了?”   “……一个星期。”为什么要用这种仿佛过了很久很久的语气?   “已经一个星期了……”进藤捏着下巴,眼珠子转向上方,思考状,“你不觉得,我们不太像恋人吗?……我是说、好像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啊。”   “是你自己说不需要改变的。”   “嗯、可是……我觉得总要有点不同,要特殊一点……”   “那你想怎样?”   “……”   他们一前一后来到棋院门口,秋天的午时,太阳仍然活力四射,耀得人睁不开眼,院内院外分隔两个世界。塔矢亮正要走进去,忽感身后人的缄默有异,下意识回头,一只温暖的手便已握了上来。   “……就这样。”进藤光说,脸上似乎有阳光照出来的红晕,“牵手的话,也是成为恋人的证明吧。”   他脸上浮现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正想开口,身后响起脚步声,同时一个微露傲气的声音传入耳中:   “嗯?你们这样……是日本棋院的传闻成真了么?”   高永夏。从不掩饰自身骄傲的人,即便寻常一句招呼,也会流露睥睨的气度,自然得仿佛与生俱来,仿佛理所当然的让人臣服。   ——哪怕落败,他同样高傲。   对于此人,进藤光从来不假辞色。虽然当年那场误会早已解开,但进藤光当年那口气可不是那么好咽不下去的。正如现在——   “我说,高、永、夏,”进藤丢了个白眼给高永夏,“你怎么还赖着不走啊?”   “我等秀英一起回去。”高永夏懒懒一笑,修长手指掠过额上火红的发,手上的指环闪过一道醒目的光。他回眸一笑,“是不是啊,秀英?”   “秀英?”   进藤光这才注意到洪秀英的存在,只见他笑了笑,有些勉强的样子问道:“进藤……你在和塔矢交往吗?”   “诶?是啊……”   秀英的态度有些奇怪,进藤光不禁迟疑了一下才回答。   “是吗……”洪秀英低下头,声音也跟着低落,“那么,祝你们幸福。”   进藤光不自觉的脸红,“怎么突然这样说……”可是心底依旧疑惑,“秀英,你怎么了?”   “他没什么。”   高永夏忽然揽过洪秀英肩膀,上挑的丹凤眼一眯,“我们明天下午就要走了,他难过。秀英,你要祝福他们就该笑一个,不然没诚意哦。”他靠近秀英耳朵说话,不大不小的声音刚好传遍四人空间。   秀英果然抬头微笑,除了脸色苍白一点别无异状。他说:“进藤……我要走了,祝你们幸福。”   不知道为什么,感到了些许忧伤。心间仿若有毛毛的小刺,莫名的疼。   似乎听见高永夏笑道:“塔矢亮,管好你的交往对象。”   “这话该我对你说。”塔矢冷冷答道。   “你们在说什么……”进藤光一头雾水,还有话要说,塔矢已丢下一句道别,头也不回地牵着她的手拉她走进去。   “塔矢,我话还没说完!”   “……”   “喂、别走那么快啊!”   “……”   他缓下脚步,凛冽的目光投来,她一缩肩,不知道自己又犯啥错了,便看见他移开目光,喃喃了一句:“真不知道你哪里好……”   进藤光马上觉得受到了侮辱,咬牙切齿道:“臭塔矢,是你先喜欢上我这个‘不知道哪里好’的人哦……你说这种话不嫌太迟了?”   “……”   塔矢亮又换上了冷淡的表情,没有理她。   “……塔矢亮!”   是怒气冲冲的口吻,然后这人开始在他耳边念、念、念……他却渐渐觉得好笑起来。   “你说……我们不太像恋人?”   还在生闷气的某人没缓过劲来,只是反射性的点了点头。   “你还说……好像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对呀。”   某人回得理直气壮。   他挑了挑眉,牵住她的手一紧,在她反应过来前便把她拉进电梯,一手按下电梯门开关。缓缓靠近她的脸,薄唇的温热吐息瞬间令她脸颊发红。   “等等、你想做什么……”   “做证明我们已经是恋人、和以前不一样的事。”   “这是电梯里面……”声音小了下去。   “没人会无聊到调监视器画面来看。”   “……”   进藤光再没机会说话。   “如果我们没有交往,我不会对你这样做。”   之后,塔矢亮是如此总结的。   [如果真正开始交往/完成于2009/07/18]   外传 如果这是一场闹剧   ——挂羊头卖狗肉的外传。   我想先郑重声明一下,这个外传是我卡文到一定程度的产物,请当做是发生在另一个棋魂世界的故事,与正文无关,绝对绝对无关哦————   >>>>>>>>>>>>>>>   ——这世界有因必有果,那么先从【果】开始——   痛……   好痛……   痛死了……   ——所以说我果然是快死了吧?   进藤光睁开眼看见的是一片雪白,唔,看来是到了天堂,看来神是仁慈的……看来……   突然一张脸晃进眼中。   他惊愕的瞪着那张脸,严肃的神色、紧皱的眉毛、俊秀的脸庞、墨绿的头发……不禁脱口而出:“塔矢亮!你也来天堂了?!”   那人闻言眉头皱得更紧,像是无法忍受的表情冷然道:   “进藤光!你就这么想死吗?!”   你的样子好像无论我的回答是什么你都会一把掐死我。   所以我不会回答。   不回答……只能转移话题。   进藤光勉力坐起来,脑袋却一阵晕眩,差点摔下去的刹那塔矢亮扶住了他。   “谢谢。”   他直起上身坐好,但就这样简单的动作做来便觉得艰难无比。他知道塔矢在看他,却不敢与塔矢对视,调开目光四处游移一下,确定了目前所处地点。   “这里是医院?”   他发出疑问。   塔矢亮用万年寒冰的声音回答:“没错。救回你的小命了,你很难过吧?”   “我为什么要难过?”进藤光是真的不明白,可是接触到塔矢那锐利眼神便没来由的心虚,干笑道,“我……很高兴啊……呃,塔矢,是你发现我的?”   “……”   “塔矢?”   也许是知道再怎么瞪这个人也不会被烧出个洞,塔矢亮从病床旁的椅子上站起来,拿起柜子上的水果盘里的苹果和小刀,又坐回来,开始低头削苹果。   “我在海边找到你时,当时你已经昏迷,血都差不多流光了。”   进藤光不敢吭声,总觉得塔矢很生气很生气啊……看他削苹果的动作多流畅,苹果皮都不断,说不定盛怒之下用那把水果刀了结他动作也一样流畅……   想到这里,进藤光顿感脖子上生出一股寒意。   削苹果的人还在说,声音还是冷,进藤光开始想我都在死亡边缘转了一圈了怎么来探望我的人这么少难道我人缘这么差,啊啊,谁都好来个人吧别让我和塔矢亮单独相处,我要窒息了。   “你脚底和手心的玻璃碎片已经取出来,你手腕上的伤口也包好了,这段时间左手不要有太大活动,等伤口愈合了……”   眉眼冷峭的人停下来,抬头把削好的苹果递到他右手上。   他张口就想咬下,可是那人突然冒出一句惊悚的话害他心一悸,手一松,没抓好的苹果滚到雪白的被单上再滚下床然后骨碌骨碌的滚到远处的角落,沾了一圈脏兮兮的黑灰。   那人说的是:   “你就那么爱藤崎,爱到为她自杀?”   然后就这么戏剧性的病房外一群亲友像他妈他的好友和谷伊角等人各个面带沉痛的走进来,而塔矢亮口中他为之自杀的女主角、半年前就分手的前女友藤崎明绞着手,一脸透明的忧伤在那群人中望着他,哀切地说:   “对不起,阿光,我没想到你会受那么大打击……”   还有她身边揽着她肩膀的,她的现任男友、即将成为她未婚夫的社清春悲痛而义无反顾的说:“进藤,虽然很对不起你,但我还是要和明明订婚,我会给她幸福的!”   ……   后来他想起那天,觉得自己瞠目结舌张大嘴巴的样子一定蠢毙了。   其实,其实,这是一场噩梦吧。   进藤光向伟大的围棋大神祈祷,请您快点让我醒来吧。   让这恐怖的闹剧早点结束吧。   ……   “我说过了,我没有自杀!!!”   失血过多暂时只能现在医院病床上调养的进藤光坚决否认某项众人认定的事实。   可是每一个听到他辩解的人都是一副“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你的痛苦”的泫然欲泣的表情。   我都欲哭无泪了,你们跟我摆什么哭相?!   和谷说,伤在你身,痛在我们心……进藤!你一定要振作!失恋算什么!你还有塔矢亮!   进藤光差点没把病房里唯一的椅子抡起来砸过去。   如果他没受伤,没准真会这么做。   妈妈老是看着他,好像随时会哭出来,直到忍不住的时候会说一声“对不起我出去一下”然后捂住嘴跑出去,再然后走廊尽头响起一声压抑的呜咽。   进藤光无力的靠在床头。   他是真的无力。他很虚弱——你能指望一个血流得差点死掉的人有什么力气?等血补回来再说吧。   结果被他们误以为他对人生绝望,不想再面对世界,纷纷开导劝解。   连他的脸无血色都能解释成面如死灰。   围棋大神啊,你若有灵,请降道雷把这些人都劈晕吧。   这样就没人来打扰我了。   哦,塔矢亮的话,就算了。   至少他会煮粥给我吃。   看在他煮的粥很好吃的份上。   ……神哪,我真的没有其他意思。请你不要在梦里头对我奸笑好吗?   偏偏是进藤光自己定力不足,对着那张冷冷清清、就算和书香世家的铃木小姐订婚也不见暖意复生的脸,他道:   “塔矢亮,如果今后你每天煮粥给我,我一定不会自杀的。”   那人一愣,眼睛微微凛起,“你说过不是自杀。”   “……我打个比方嘛。我的意思是,世上还有你煮的那么好吃的东西让我留恋,我肯定舍不得去死。”他笑了笑,腕间割得又深又重的伤口隐隐作痛,“不过,如果你今后和铃木结婚,一定只煮给她吃了。”   塔矢深深看他一眼,垂眸道:“不会有那样的一天。”   “诶?”   “……吃你的粥。”   舀起一勺粥,送到他嘴边,他偷窥塔矢漠然的神色,心下一叹,乖乖张口让他喂。   “进藤光。”   “什么事?”   “既然你不是自杀,为什么单独一个人去那个无人海滩?”   “呃……”   “你和藤崎都不肯说,你们到底隐瞒了什么?”   “……那个,天好蓝哦……”   “……”   ——所以倒过头来说说【因】——   “我要和社订婚了。”   藤崎明平静的告诉进藤光。   和半年前她对他说“我们取消婚约吧,不,我们分手吧”一样的语气。   所以进藤光觉得自己的反应和半年前一样惊讶之后平静接受也没什么不对。   可是,   藤崎明问:   “阿光,为什么你不问我跟你分手的原因?”   进藤光当时懒懒的躺在床上看漫画,在藤崎明进屋之前他还在想着塔矢亮要结婚的传言是不是真的。   他还没想清楚,藤崎明就来了。   被打断思路,他是不大情愿的。于是他想,都那么久远的事了,你自己不说,我怎么好意思提,被甩的是我啊……算了,就当是女人的婚前恐惧症吧。尽管她连婚还没订。   所以他问了,如她所愿。   “明明,你当初为什么和我分手?”   藤崎明回答得很快,仿佛她一直在等待他问这个问题。   “因为我发觉你心里有别人。你爱的从来不是我。”   多么狗血的回答。   这是在上演一出凄美梦幻的月九爱情剧么?那么男主角是谁,女主角是谁?   事后证明,这出剧目没有女主角。唯一的女主角人选已经弃权了。   只有男主角。   “阿光,你想想,你那天为什么会向我提出订婚?”   进藤光其实不太想被这句话卷入回忆,但是时光洪流不顾他意愿向他袭来,他被迫回忆。   那天……是塔矢亮订婚的日子……他喝了一点酒……他酒量不好,明明扶他回家……恍惚中他拉住她的手叫她不要离开,然后冲动的说“和我订婚吧……”   怎么回事……他觉得头有点晕,思考那些过往实在太勉强了。   “我提出订婚,和你后来说分手,有关系吗?”你不是答应得很高兴吗?   她静静的望着他,目光中有怜悯。   “我后来明白了……你提出订婚,是因为塔矢亮。”   进藤光的头突然剧烈的痛,不,不止,心也开始痛了。   “阿光,你还不懂吗?”   你还不懂吗?   还不懂吗?   你提出订婚,是因为塔矢亮。   因为塔矢亮。   塔矢亮。   所以进藤光懂了。   茫然思索间,明明是何时走的,门是何时开启又关上的,他全然不知。   他醒过神后,突然就觉得心中一片恐慌。应该要做点什么。   但是他能做什么呢?   浑浑沌沌地拎起车钥匙,下床,换衣服,出门,去车库,发动车子,开车行驶上高速公路。   去哪里呢?   就去那里吧。   曾经,进藤光和塔矢亮,还是少年时,他们在那个海边,枕着手臂并排躺在沙滩上,看夜空群星璀璨,便是一句话不说,也是极安宁的。   海潮轻轻翻滚,层层白色泡沫拍打沙滩,未几便倏忽褪去,潮湿的痕迹转瞬不见。他玩性一起,追逐那浪花循环往复,忽远忽近,却因昏暗难以视物一脚踩上了藏在沙砾间的碎玻璃瓶渣子。   他痛得直接坐在海浪间抱起脚丫子,塔矢听见他呼痛声跑来,责怪他两句,终究是无奈笑着让他爬到他背上。   塔矢背着他一路走,他为了转移痛觉也是一路的咋咋呼呼,然后听塔矢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答,心里是惬意非常。   夜晚的海风透着一股子冷意,他趴在塔矢背上,却只觉得温暖。   后来的故事……没了。   记忆也淡薄了。   少年们总是要长大的。   于是就变成了这样。   没有什么不对,没什么不好,只是心好痛。   早知道,就不问了,不想了。   青天白日,海滩上没有一个人。   进藤光慢慢赤脚走在被太阳晒得滚烫的沙子上,一双鞋远远的扔在海岸的另一头。   走着走着,脚下忽然绊到什么东西,他吃痛,一个趔趄摔在沙滩上。   然后不只是心上的痛,脚心的痛,还有手上的痛。   以及大片大片染红砂砾的鲜血。   心情尚沉湎在过去,他根本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迷惘的抬起压在沙子上的手,看见手掌上扎进大大小小的碎片,而手腕上,一大块碎玻璃片深深刺入。   艳红颜色汩汩流出,烈日下如此刺眼。   进藤光愣愣看着那血的颜色,仍是痛着的,但已分不清是哪儿痛。   血流不止。   他爬起来,一步一步向自己停车的地方走去。   忽然又觉得自己弄得这一身狼狈实在可笑,他禁不住笑起来。   笑着笑着又跌在沙滩上,他想是不是就算了,让我这样孤独死去,未尝不是好事。不用回去见那个人,不用对那个人一边谈笑一边暗忍心痛……   意识逐渐沉沦。   眼前的天渐渐黑了。   ——笨蛋,下次再踩到碎玻璃就早点叫我来救你!   脑海中撞进一个严厉的声音。   不,不该是这样的!   进藤光蓦然惊醒。我还不能死!我不想死!   我还想见他……我想见塔矢亮……   挣扎着再度爬起,他放声呼喊。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来救我……   我想回去见他……   陷入昏迷前依稀看见幻象。   ……塔矢……是你来了吗……?   再醒来时已在医院。   真的好痛啊。   住院的第一天,进藤光摸着手腕伤口心有余悸。   闹剧当中唯一与众人误解方向不同的藤崎明留下来与他“谈心”。   “所以你不是因为听了我的话发现自己一直爱着塔矢,打击太大了一时想不开跑去自杀?”   “……我只是不小心摔倒手腕扎在玻璃碎片上血流不止导致昏迷而已。”   “我可不信你一点寻死的念头都没有。听说塔矢要结婚了。”   进藤光笑了笑,看向窗外灿烂的阳光。   “他结他的婚,我过我的生活。”   能活着看见他就该知足了。   进藤光闭上眼这样想道。   ——居然还有一个烂尾——   “塔矢!你、你和铃木小姐解除婚约了?!”   “……你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最好不要用这只手指着我。”   “别管我的伤!我问你,你怎么会和铃木小姐解除婚约?!”   “因为……那天在海边找到你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诶?”   “我果然还是无法放弃。”   “什么?”   塔矢亮轻叹,闭了闭眼,他握住进藤光没受伤的右手,拉近两人的距离,然后,在他嘴唇上烙下印记。   “就这样。你懂了吗?”   [如果这是一场闹剧/完成于XXXX/XX/XX]   15、如果必须直面人生   你说这世界为什么变化那么快呢。   你说塔矢那臭小子怎么就动作那么快呢?   你说进藤那迟钝家伙怎么就这样被得逞了呢!   你说,你说!他们暗通款曲多久了?!   和谷憋了一肚子火。   伊角冷汗直下,心里很明白和谷快气炸了。虽然没怒到掀桌质问,但捏着玻璃杯的手握得死紧,手背上青筋一条条浮现。   而那个掀起风浪犹不自知的人,还在那边埋头翻书。   书的名字叫做《约会必备法宝》。   早知道在看见进藤光从背包里抽出这本书的时候就该把和谷拉出去。   早知道应该阻止具有半个腐女性质的奈濑跑过去问进藤。   早知道应该抢在小宫喊出“你和塔矢在交往?!!”之前就扑上去捂住他嘴的。   早知道……都来不及了。   ……   “进藤,为什么约会这种事要你来想?”奈濑在问。   “你觉得塔矢那种性格会管这些事吗?对他提这个词他八成会说‘有空不如来下棋’!”进藤光说得好像她已经问过了一样。   “嗯……确实呢。不过既然是交往,不可能没约会过……”   “所以啊!都要靠我来策划了!”   “……进藤,你似乎……很热心?”   “……没有啊。”   “哦——没有啊——”发出暧昧的笑声,奈濑递给进藤光两张电影票,建议道:“你们不如去看电影吧。正好我有两张票,送你。”   “咦?可是……你不用……?”   “我正好找不到人一起去,就给你了,要好好利用哦!”   “哦,好。”   进藤光想了想,把票收好。完全没注意旁边窃窃私语的朋友们的呆滞神色。   小宫把奈濑拉到一旁,“那不是你要拿去约饭岛的票吗?”   “没关系啦,饭岛的话,什么时候都无所谓啊。”   “……”饭岛知道了会哭死的。   (某医科大学,某个本来可以有一场电影约会的男子打了个喷嚏。)   “真的要去约会啊。”   越智皮笑肉不笑的说了句,伊角苦笑着看看身旁怒气值满槽的和谷,发现他低头捏着杯子浑身颤抖。   “和谷……”   安抚来不及出口,和谷已哗啦一蹦老高,怒喝道:   “进藤光!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老师吗!!!”   ……终于爆发了。   “诶?”   搞不清状况的人大惑不解。   ……然后就是人仰马翻。   于是全棋院的人都知道了,进藤光和塔矢亮在交往。   结果当天晚上去森下老师家,森下老师很痛心疾首的纂紧了浓眉说:“我门下的弟子居然在和塔矢名人的儿子交往……”   已经重归森下老师名下的进藤光讷讷不敢言,老人家么,叨念两句摇头叹惋一下就算了……可气的是森下茂子一如既往的好奇心旺盛,拉着进藤问东问西。   “耶——?那不是成男男之恋了?”   至今仍不能很好的适应“现在的进藤光其实是进藤光妹妹”这个事实,茂子妹妹看似天真无邪的眨着晶亮的眼睛叫道。   “……”   进藤光绝对不会说那种“我是女的”大大戳伤自己男性自尊的话(其实还没真的把自己当女的),他只能把怨恨的目光转向刻意走漏风声的和谷义高。   和谷义高一脸无所谓的在吃饭,从根本上漠视了进藤光。   ……   这些其实不算什么。真的。   进藤光是那种认定了什么就要固执到底的人,她决定要和塔矢交往那就会交往到他们其中一个说分手,决定了要来一场恋人应有的约会就一定会去做。   “看电影?”   在佐为家下完一盘棋后进藤光假装不经意的拿出电影票交给塔矢再说上一句“我们明天去约会吧”,多么顺口多么自然。   塔矢亮接过,只扫了一眼便道:   “恐怖片?”   进藤光和旁听的佐为都怔了一下,凑过去看,果然电影票上写着《鬼来电》——这名字一听就像恐怖片……   “谁说的!”佐为小有不满,“又不是有鬼的就一定是恐怖片!”   进藤光瞅瞅电影票上那个女人的惨白脸色惊恐神情,心头横起郁闷,兴奋过头居然没仔细看清楚——奈濑你是故意陷害我的吧?   可是迎着塔矢淡淡的眼神,她忍不住嘴硬了一句:“我就是想看恐怖片,不行啊?”   “……也不是不行。”塔矢食指曲着支在下巴上,状似思虑,“不过,约会……是可以看恐怖片的吗?”   进藤光想,我们去约会一次不就知道可不可以了吗。难道约会看恐怖片爱神丘比特会驾着万丈光芒现身来拦截吗?   佐为说,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我也不知道哪里不对,所以我还是祝你们约会愉快吧。   塔矢最后说,好吧,那我们去约会吧。   ……出奇的平静。   第二天的约会果然爱神还是月老甚至长辈之类的都没有出来阻拦,他们很顺利的进了那个小影院,观看了那部几年前名噪一时的经典恐怖片。   电影院很小,没几个人。   明明很空荡的地方,他们前排的座位却正好坐了一对情侣。   塔矢亮抱着研究的心态认真的把电影从头看到尾。关于电影的表现手法、BGM的配合他都有好好思考一下。   不是塔矢亮学院派精神太浓厚,主要是某个和他来约会看电影的人已经抛下他呼呼大睡去了。   一开始前排的小情侣就不安分的窃窃私语到最后百无禁忌又是相互抚摸又是接吻的,搞得电影屏幕老是被他们晃来晃去的脑袋挡住,那些暧昧的声音不时打断进藤光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看恐怖电影的恐惧情绪,忍无可忍的“请”前面的情侣亲热时小点声后,进藤光也没了看电影的心情。   和塔矢招呼一声,她便闭上了眼睛。   塔矢亮有些哭笑不得地任她睡去,按照刚才进藤说的“不要浪费电影票比较好”,他等于是一个人把电影看完的。   进藤光的头偏向塔矢这边,调整一个舒服的睡姿,不一会儿就发出平稳的鼾声,浅浅的呼吸拂在塔矢脖子上,令他想起多年前的某个夜晚,少年也是这般靠在他身旁,宁静的安睡。   为什么,突然觉得这像一场梦。   他伸出手指,轻掠过身旁人的发,抚上她的脸,终是温暖的。仿佛在梦中觉察他的举动,她动了动身子,整颗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全心全意依赖的姿态。   他于黑暗中无声微笑,这个人……现在在他身边,那么,还有什么奢求的?   电影院里的冷气开得有点大,放在扶手上交握的手却很温暖。   ※   约会,看电影,也就是这么回事。   ——即使看的恐怖片。   在电影院里大喊一句“周公你别跑棋还没下完!”醒来的进藤光约会完回家后觉得说不出的郁闷。   大概是在电影院里睡太久了,进藤晚上爬上床后了无睡意。   然后夜渐深声渐静的午夜时分进藤光依旧辗转反侧与那清醒的神智缠绵悱恻,愣是睡不着啊睡不着。   还有然后,她就想起了,今天小电影院里那一部看了一半不到的恐怖电影,和那些曾经伴她入睡的凄厉惨淡阴森的背景音乐。   进藤光顿时浑身一个瑟缩,用看怪物的眼神瞪向床头的手机。   明明白天没什么的,一到晚上就……   不期然回想起某些个恐怖画面,进藤光忽然很想抓起手机扔到地板上最好砸它个稀巴烂。   好冷啊。   进藤光又是一个寒战。她现在很害怕,按理来说男子汉大丈夫天不怕地不怕,想当年她还养过背后灵佐为一只……有啥好怕的……   鬼来电……来电……   那就让它不要来电好了!   进藤光拿出视死如归的勇气用两根手指捏住手机,另一只手迅速按动手机键盘调出塔矢家的号码拨过去。   提心吊胆的数着,1、2、3、4、5、6、7、8、9、10……塔矢亮你要是敢睡死了听不到电话响不接电话明天我就跟你分手!   刚在心里赌咒似的想完,电话便接通了。   塔矢的声音带一些不清醒的鼻音,进藤突然就很生气,凭什么你睡得那么香我却一个人担惊受怕?   “塔矢,我睡不着。”   “所以你打电话骚扰我?”   “……陪我聊天。”   “……我要睡觉。”   想了想,进藤说:“我们在交往,你要对我负责。我看了恐怖片睡不着,你要负责陪我说话。”   “你也会怕?”   “……”   “好吧,你想聊什么?”   “什么都好……比如……今天约会的感想?”   “……那部片拍得不错。”能把你吓得睡不着觉的片的确很有水准。   “就这样?”   “还能有什么?别忘了睡到电影结束才起来的人是谁。”塔矢的声音让人觉得像在吹空调。   “那你找个话题吧。”进藤光虚心请教。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   在进藤光重新被恐怖片情节侵袭脑细胞的时候,塔矢终于开口:   “进藤光,我们结婚吧。”   “……你说什么?”   某人的脑子还没从凄惨诡谲的死亡画面上绕回弯子来就被那一句话冲击得头晕目眩。   进藤光腹诽,我的意思是让你找点闲事来咱们随意说说,最好是能促进我大脑分泌睡意的话题……可是,可是……呃,你刚才到底说了什么?对不起我没听清、哦不是、我只是怀疑我幻听了。   “我说,我们结婚吧。”   ……这下子,进藤光今晚都别想睡了。   让我们拨一拨时光大钟,倒回去看看,某些个场景……   “我最近有在想哦,我会不会变成电灯泡了?”   某天,佐为悄悄问塔矢。   清冷少年排棋谱的动作一顿。他看着佐为道:“怎么会这么想?”   “你们毕竟在交往啊。”佐为心无芥蒂的说,“可是我们还是像以前经常三个人在一起……你们总会想要单独相处的时间吧。”   “不会啊。我和进藤……单独相处的时间也不少,况且……”塔矢低声说,掩饰情绪似的垂下眼,“没有你在,我怕会发生一些事……”   少年人的情生意动,偶尔会有些冲动。过去从没意识,一旦越过某道线后便悄然生出变化。   下棋时一语不合便吵嘴,过去只管吵,吵完走人,如今他知道了可以用另一种方法平息那人的噪音……在棋社时还好,若是单独相处,往往一吻之后会情不自禁想要更多,却又理智地知道不能贪求太多。   还不行,不行的……   佐为不太清楚少年在困扰什么,只听得少年拨弄棋盒里的棋子,极轻极轻的喃了句:“不如……结婚算了……”   佐为好像有点明白了,睁大眼睛拍拍塔矢的背,“小亮,你认真的?”   “嗯。”塔矢亮点点头,没有迟疑。   “那就结婚吧。”佐为说。在他看来,这个年纪结婚也没什么不好——他过去年代的观念一时半会是没办法扭转过来的。“不过,这件事……你还应该先告诉你父母吧。”   “我会和他们说的。”   塔矢亮很平稳的说,就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   那么,仅是以一通电话先向妈妈交代一下自己的决定,然后由妈妈向从某个围棋赛场回来的爸爸转告他的决定——   “行洋,小亮打过电话,说他想结婚呢。”   塔矢明子笑容可掬的对丈夫说,那是一种做母亲的看着孩子长大的自豪与欣慰。   塔矢行洋坐在餐桌前,一手持竹筷一手捧饭碗,维持这个动作不动了好久之后,他才以平板的语调问了声:   “对方是谁?”   “是进藤光……他的妹妹哦。”明子面带微笑,像是终于放心的样子,“上次见过她,是个不错的女孩子,虽然和她哥哥很像,容易混淆……行洋?你怎么了?”   塔矢行洋深吸口气,有些僵硬的说:   “进藤光……的确是个不错的……女孩子。”   ……于是我们把时光大钟拨回正常时间吧……   “结婚……那个,塔矢,太早了吧……”   “我们正在交往,普通的说法是谈恋爱——谈恋爱的最终结果就是结婚吧。反正这辈子我除了你也不可能喜欢别的人,和别人谈恋爱了,结婚的事也一样。所以我想,早晚都要结婚的,就现在吧。”   “……”   “我们结婚吧。”   他又说了一遍。   而最终,她轻轻应了一个字。   “好。”   [如果必须直面人生/完成于2009/07/21]   16、如果一定要有结局【完】   做进藤光的父母是十分考验心脏功能的。   进藤光的父母在这个深秋萧索的日子里终于大彻大悟。   好吧,你们要结婚……好吧,你们可以结婚……好吧,你们总有一天要结婚的……   进藤爸爸像坏掉的CD机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重复同样的理由说服自己。他故作镇定的端起茶杯,感觉自己的手指在哆嗦,然后感觉妻子在用同情的目光注视他。   ……这都成什么事了?!   他手一抖,杯子里的茶差点全洒出来。   对面端坐的墨绿碎发少年双手放在膝上,低着头说:   “抱歉,我知道这个请求很突然,但是请你们相信,我是认真的。”   这一幕何曾相似。   是的,在一个半月事实上不到一个半月前,这个严谨的少年也是这样的姿势在他们面前恭敬而诚恳的说,他是认真的,他想和进藤光交往,想和进藤光永远在一起,无论进藤光是男是女。   能够那般坦然无畏的提出请求,必然也早已考虑良多,若是阿光与他在一起,未来该是幸福的……   所以那个时候他们默许了他们的交往。   现在,这个少年再次说出“我是认真的”。不同的是,他不再单独面对,进藤家的唯一孩子陪在他身边;不同的是,他提出的不是交往、恋爱这种小事,而是终身大事……   是的,我们知道你是认真的。   可是不代表我们能大方笑笑然后欢天喜地的接受事实啊!   心理准备啊心理准备,孩子们,你们知不知道好歹事先给点预兆,好让咱们这些长辈做好心理准备?   打起精神来,进藤父告诉自己要进行一番成人式的对话。   “我的确知道你当初早有长远规划……”他艰涩的说,“不过,你们还太年轻,可以负起共组家庭……这么大的责任吗?”心口不一的大人。   “怎样才算不年轻,可以共组家庭?”进藤光插嘴反驳,“我们是职业棋士,可以自己挣钱养家,也觉得彼此是可以永远一起生活的人,难道不够吗?”   进藤父语塞,塔矢亮又说道:   “我确实有过规划,所以现在只是提前实现罢了。”   进藤光闻言,侧身过去附在他耳边悄问:“喂,你真的以前就……”   “当然。我又不像你,什么都不想。”塔矢亮眉眼间神色极淡。   进藤光一滞,心中奇异的滚烫起来,这时听得父亲干咳一声,她想起现在还在和父母谈判,连忙坐正身体。   没想到父亲咳了那一声后就没了下文,支着额头很无力的样子,倒是母亲出来打圆场。“这么重要的事,塔矢……你和你家人商量过吗?”   塔矢颔首道:“和他们说过了,他们没意见。”   其实他甚至交往的事都没说就直接跳到结婚……现在才想起来佩服一下爸爸妈妈的接受能力会不会太晚了?   塔矢话一说完,不光进藤父母,连光也惊讶了——她一时半会还没想到塔矢的父母……等一下,说起来,结婚以后……她不就变成塔矢名人的……   想起塔矢他老爸那张仿佛无论何时都是严肃死板的脸,呃,进藤光打了个寒战。   进藤父想,我算是觉悟了……这样也好,将来也少操心一件事,唉,孩子大了留不住啊……于是他说:“随便你们了,同居也好结婚也好生小孩也好我管不着了……”   进藤光还没回味过来,她妈妈已经暗中在桌子底下拧了失神状的她老爸一把,掩饰的遮住嘴笑了笑,带些忧心的那种。   “既然如此,我们也没意见了……你们,唉……结婚可不仅仅是住在一起共同生活那么简单……”她还想叮咛更多,却最终住了口。   因为、看到这两个孩子相视微笑的模样,任谁都会生出“他们绝对会幸福”的想法吧。   事后——   “说真的听到你求婚的那个晚上到第二天早上我都在想我会不会正在经历一场梦。我被车撞死、把佐为带回人世、变成女孩子、重新成为职业棋士、和你交往……然后是现在似乎已经谈婚论嫁了……都是一场梦吧?”   “你这莫非是婚前恐惧症?”塔矢说,“听说要结婚前的人都会焦虑不安,用一些子乌虚有的事情自己吓自己。”   “……会不安是肯定的吧!”进藤扯住塔矢的领带直直瞪住他,“不会担心才奇怪呢!”   “如果你不确定自己的答案,不结婚也可以。”   进藤还是瞪他,“怎么可能不结?我都那么努力的下定决心了!”   塔矢叹气,顺势抱住她,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你不用为难自己。”   “没有为难。和你一样,我也是除了你不可能对别人……有想结婚的想法了,那么早晚都要结婚的,只是提早一点。”进藤闷在他肩上的声音里透出那么点狰狞,“塔矢亮,你要是敢甩开我你就死定了!我以后一定不会再和你说话当你是透明人绝不和你下棋!……不过,我相信你不会这么做……你这种人,除了我还有谁会要啊。”   他轻轻笑出来,抱住她的手臂却很用力,只要相信彼此,又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   他说:   “光……若这是梦,只要我们不睁眼,就不会醒来。”   ※   结婚这种事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不难。   进藤光在结婚证书上签下自己名字的时候很怀疑这张纸就是保证全日本国民婚姻安全的东西。   那么薄的一张纸风吹就会跑,难怪离婚率节节攀升,因为那些人维系婚姻的感情就像这张纸一样薄弱啊。   当然,塔矢亮应该是不同的……我都如此委屈自己在女方栏里签字了,他敢……   作为进藤光目光中的怨恨直接感受人,塔矢亮谦和的把婚书交给工作人员后便转头看向突然间变得忿忿不平的进藤光。   他有些好笑,“进藤……”想起来要改口,他顿了下,“光,这种事,以后还会有很多的。”他想提醒她将来必然会面对的问题,她必然要适应,而他会帮助她。   “是啦,我知道。”进藤光说自己其实只有一丁点的不满……   “我不满的是,为什么没有人怀疑我是男的?!”   工作人员闻言大惊失色的抬头:“您真的是男的?!”   “……”   “……”   后方,送孩子们来公证、正在联络感情的两家父母奇怪的看了看喧哗的方向,没注意引起骚动的是自家孩子,复又重新开始了谈话。   “小亮这孩子从小就一心在围棋上,我这做母亲的一直担心他不会结婚呢。没想到这么早就……幸好有小光这样和小亮有共同的兴趣的女孩子……”   进藤父&母:“呃……”   塔矢妈妈笑得那样温柔,塔矢爸爸则和进藤父母交换了一下眼神,于是三人脸上都添了一抹了悟。   “他们自己的选择,由他们自己把握吧。”   塔矢行洋说完起身,嘴角浮现一个浅得看不见弧度的慈爱微笑,看着向他们走来的两个孩子。   ……不,他们已不是孩子。早已不是需要父母庇佑的孩子,他们的人生由得他们去走,而他们这些为人父母的,也该功成身退了。   孩子们,我们接纳你们的一切,所以,请一定要一直幸福。   ※   他们结婚的消息并没有大肆宣告——也没必要,不是吗?   除了少数几人,暂时没人知道。   只是,领了结婚证书,要一起过生活,那么至少要住在一起——   “要找房子?”   藤原佐为重复一遍塔矢的话,又看向阿光,见阿光在旁边点头表示肯定。他想都没想就开口询问他的二管家:“佑也,你有什么办法找房子吗?”   二管家直接道:“我们可以送小姐和塔矢先生一栋别墅,作为新婚礼物。”   进藤光和塔矢亮一僵,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佐为一脸原来可以这样的表情:“嗯,不错,就这样吧!”   塔矢嘴角抽动一下,忙制止道:“不用了,我们不需要那么大的……”光也搭腔:“对啊,我们只要一间公寓房就好。”   佐为用新买的扇子点了点下巴,形若不解,“我听说别墅比较好呢。”   “那就送一栋公寓吧。”二管家又说,“东京市区地段我们有一栋正要拍卖的办公楼,可以改建成住宅……”   “……真的不用了。”塔矢亮眉毛隐隐有跳动的趋势。   “我们只要一间公寓,普通的。”   进藤光最后咬着牙说。   ……后来定下来在一间高级公寓,第八层的套房,搭电梯上下。   他们未来的家,实在是有点超出想象的宽敞——这一整个楼层都是他们的。   “小姐要求的普通级的。”二管家介绍说,似乎有点不以为然的语气。   很大……很漂亮……所幸,不是太华丽……   进藤光勉强满意的点头,二管家躬身离开,留下钥匙。   塔矢亮拍拍进藤的手背,对她说:   “光,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   客厅很宽敞,米色的超级大沙发简直可以当床睡,明净的落地窗让灿烂的阳光穿行而过,将客厅映照得明亮而温暖。   进藤光看着这一切,忽然一股迟来的喜悦涌上心头,她欢呼一声,扑到那张沙发上,在那上面来回滚动,染了一身明媚阳光。   那孩子一般的举动引人发笑,塔矢亮感到心中有一个地方柔软的微微酸涩,他很想笑,却更想落泪。   这个阳光似的少年,不……是少女……真的是属于他了。   他们在一起,现在,未来……都会在一起。   这是他们领回结婚证书的两个星期后。   他们来看房子,明天就会搬行李住进来。   他们结婚的事,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双方父母,佐为,市河小姐——他要搬出塔矢家了,是以便对偶尔来探望他的市河小姐说了原因。   市河小姐大惊之后像是明悟一样安静接受了他结婚的事实,然后她问了一句话:   “小亮,这样好吗?”   她一直以为他是记挂着过去的进藤光,所以才和现在的进藤光之妹交往……没想到竟会进行到结婚这一步,她的隐忧,她的不能明说的害怕——怕她看着长大的小亮不能幸福——这样,真的好吗?   “市河小姐。”   他只是微笑,云淡风轻地说。   “我决定的,就是好的。”   那些事,他和进藤光之间的零零总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他选择了那人相伴一生,便是终生不悔,他毋须向他人解释什么,也毋须他人来指点什么。   “塔矢!你呆站在那做什么!这沙发很舒服诶,还不快来享受一下……啊对了,电视听说是隐藏式的,我找找遥控器,看能不能打开……”   他扬眉浅笑,依那人所言走过去,在她还未爬起来时便握住她的手。   那人呆了一呆,感觉他的手指,缓慢的、一点一点的扣进她的指缝间,密密地与她十指交握。   起伏不定的心一瞬间宁静下来。   他凝视那人的眼睛,看见那双眼亮亮的,如引飞蛾纵身的火光般美丽。   那美丽的亮光中有他的影像,清晰可见。   他叹笑,俯下头深深吻上那人双唇。   他知道自己的选择。知道那人同样选择了他。   这样就好,这样……就能幸福。   他如此坚信。   他的光。   [如果一定要有结局【完】/完成于2009/07/22]   番外一(回忆篇)   【交往期间、和更早远时候的事】   暗恋   一切都未发生前,塔某亮的心事——   “阿光!去联谊吧!”   “……啊?”   “我中学同学打电话给我,说他们缺三个人……他说那些女孩子都是帝都大学副高的,质量有保证啊……喂喂,进藤你别走!伊角都答应去了!算是帮我一个忙你就去啦!”   “……好啦,去就去!别抓着我!”   塔矢亮心想,他们好吵。   他此时在棋院大厅一侧,很远的就听见他们的吵闹。听见他们的谈话内容,塔矢不自觉回头看向那一方。被誉为元气二人组的少年在拉拉扯扯,而一旁那个黑发的俊秀青年眉心有些愁绪,却被满脸的苦笑掩盖了。   虽然从他们的角度不容易发现紧皱眉头的他,他还是低下头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故作不经意的撇过头。   和我没关系。他告诉自己。   “你这个样子,谁都看得出你在暗恋他。”   一句话轻飘飘的钻进耳朵,塔矢惊得心跳一顿,霍然发觉白色西装的绪方先生站在他面前,仿佛已经观察了他很久。   “……我没有暗恋谁。”他强作镇定。   绪方眼中精芒一闪,面上笑容愈发含蓄,“只是在意,对吗?”   “……”   “小亮,过度的在意会变成喜欢哦。”   “……绪方先生。”他忍不住反击,“请你注意措辞。”   绪方笑了笑,仿佛隐去了叹息的轻笑。   他忽然伸手揉乱他的头发,像对待小时候的他一样。   “如果真的是暗恋又有什么关系。是否让它永远是暗恋的决定权在你手里。”   父亲   塔矢行洋听说sai出现的消息后特地从上海回来,在自己儿子塔矢亮的引荐下和藤原佐为关在棋室里下了一盘棋。   检讨完后又下一盘……   再一盘……   下了一整天,终于双方都满足了。(……)   然后塔矢行洋才问:“你是sai吧?”(= =)   佐为微笑:“是的。”(^_^)   塔矢行洋沉思一会:“那在外面等候的……和小亮在一起的,是进藤光吧。”肯定句。   佐为还是微笑:“是啊。”这个秘密给名人知道无所谓啦。   “……”   塔矢行洋额头几道深刻的皱纹隐隐浮现。   如果小亮……也许以后会……唉,希望是我想岔了。   以上。   来自父亲老人家的担忧……当担忧成真,他也只能大方接受了。   衣服   那一个大雨的夜晚。   那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   进藤光康复了,离开了,回家了。   ……留下一套衣服让塔矢亮头痛伤神。   虽说是逼不得已,但毕竟已经给进藤光穿过了。   虽说本来就是自己的衣服,但……总觉得穿进藤穿过的衣服……   要不,送给进藤吧?   塔矢亮把洗好的衣服晾在衣杆上,阳光照过来衣料形成半透明的晕状,他恍惚忆起那天晚上那人穿着这衣服在他眼前晃荡的情景。   叹口气,他决定还是自己把衣服收好。   揭穿   “进藤!!!”那次和谷暴走,吼出一句话,“你怎么能为了和塔矢亮交往抛弃你身为男人的尊严??!!”   “哈?!”   ——进藤光终于知道原来“她”的真身早已被众人看穿。   伤痕   塔矢的左手上有伤痕。   手背靠近尾指一侧有大片的淡白色痕迹,尾指和无名指处则有几道明显的深色疤痕。   听说是某个下雨天过马路与迎面开来的车子遭遇而跌倒在地,左手猛然擦撞过混杂了尘土沙石的路面所留下的伤痕。   不仅如此,两根手指还骨折了。   ……似乎蛮惨烈的。   进藤光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曾受伤的左手提起茶壶,优雅而简练的为茶杯注上三分之二的茶水。右手纤长的手指洁白干净,更是对比出隐秘蜿蜒在左手的伤疤潜藏狰狞。   那么漂亮的手就给毁了。   好可惜……   “发什么呆?”塔矢亮把杯子往进藤光手上一塞,见她还是愣着,直盯住他的手不放,便道,“放心,你杯子里的是蜂蜜牛奶,不是和我一样的乌龙茶。”   他还记得上次被进藤念“老是喝茶像老头子一样”,但他最多把给进藤的饮品换成牛奶、果汁,自己喜欢茶还是照样喝茶。   “……不,不是。”进藤低头,两只手捂住杯子,“呐,我说塔矢,你也是时候该告诉我了吧?”   “……”   “我知道你这只手是因为‘一个小车祸’受伤的,但是……”进藤猛地把杯子扣在茶几上,一把抓起他的左手,“我想知道的是,什么原因让你过马路的时候那~么~不小心!”   塔矢仍是沉默,看了她半晌后站起来,转身把那一口没喝的茶杯放在她的杯子旁边。   “……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你不用知道。”   “不行,你说清楚!”进藤光死死纠着他的手不放,“我听市河小姐说过,她是在我去棋社找你的第二天去看你的,然后才发现你的手受伤……这也太巧合了……”   她的声音渐低,他身体一僵,缓慢的回头,迎上她灼灼视线,她咬了咬牙,又道,“塔矢……是不是你看到了我,所以……”   “别说了。”   他终究不忍,弯下身来圈住她的肩。   进藤光难得示弱的缩在他怀中,很安静,良久才飘出一句类似怨言的话:“笨塔矢……看到我的话就叫我一声啊!我……那时没找到你心情也不好的……”   塔矢哑然失笑,左手轻轻抚了抚进藤光的头发,细腻柔软的发丝擦过手上的伤痕,那触感如羽毛般轻柔得令心间发着痒,忍不住就想微笑。   突然,这只手被捉下来。   进藤光将他的手带到她眼前,离得极近,他能感受进藤唇间的气息温暖了他的指尖。她轻声问着:   “你……痛不痛?”   他只觉胸口一窒,几乎不能自已。   你问我痛不痛?   我痛的,很痛……只是,痛的,一直不是这只手。   于是他笑道:“不痛。”   “骗人。”   进藤光不满的瞪他,然后眼中竟像有怜惜闪过,他以为自己看错,她已放下他的手,轻轻地,把她的手贴在了他胸口,左心房的位置。   “那这里呢?”   他根本不能答,她却了解的笑了笑,伸开双臂,换她抱住他。   “不会再痛了,塔矢,我保证……今后再也……”   可是,伤痕是会残留的。即使受过的伤口愈合,那伤痛的印记也永远不可磨灭。他仍会回忆,会想起……那种悲伤的味道……   然而塔矢想,如果你能一直陪伴左右,再痛我也甘愿了。   伤痕会淡去,伤痛会消失……对吧,光?   吵架   很久以前,塔矢亮和进藤光在两个人的争执中吵架方式都是一样的。   都是大吼大叫。   火气一上头会伸长手指指着对方的鼻子骂。   塔矢亮觉得那个时期,吵架中的自己一定早把礼貌礼仪这种东西抛到棋盒里被黑白棋子埋没了。   其实两个人骂人的词汇都很贫乏,翻来覆去也不过那几个“笨蛋!”“混蛋”“白痴!”“臭塔矢!”——相较来说进藤光稍微领先,在打死不认错这一点上。   但是……好像,渐渐的,他们的吵架变了模式。   如果说过去是寸土不让针锋相对,后来则变成了进藤光气得瞪眼跳脚,塔矢亮始终冷静以对……嗯,也不尽然,塔矢的脸色会随着争吵的战况一步一步向冰山升级。   是心境发生变化的原因吧。   虽然依然是进藤先受不了直接走人,可是看着少年跑掉的塔矢亮总是会在事后陷入不同程度的自我厌恶。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喜欢这种和我完全相反的人?   为着恋爱问题着实烦恼过好长一阵子的塔矢亮最后劝解自己,既然已经喜欢上了,那也没办法。   只要不让任何人知道就好了。尤其不能让……那个人知道。   就算那个少年说“塔矢亮你怎么越来越冷越来越让人难以理解了”,他也不会让少年知道。   ……后来的吵架模式?   这个么……   唔,实在忍无可忍的时候,一个吻应该可以解决了。   亲吻   塔矢的亲吻很温柔。   决定交往的那天,他们吻了一次又一次。   嘴唇贴着嘴唇,亲昵的碰触,柔软而亲密的感觉,不能抑制的感情不断涌现,心,就像要炸开一样激烈跳动。   渐渐不能满足唇与唇间的轻轻厮磨,内心似乎有一个空洞还在渴求着更多东西来填满,不够……还缺少什么……   细微平稳的呼吸声慢慢变成了喘息,脸上的温度逐步升高,仿佛吐出一个字也是多余,他们没有言语交会。脑海中有些模模糊糊的概念,或许是冲动,或许是本能,他们一点一点的寻找答案。   他们毕竟年少青涩,除了那份彼此喜爱的心情却也不懂得更多。想向对方索取的是什么,渴望更紧密贴近的拥抱来自何种念头的驱使。   细碎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塔矢……”   “……干什么……”   “嗯……接吻……好像不止是这样的……”轻喘中伴着零星笑意。   “……不要说得很有经验的样子……有本事你主动看看。”些许懊恼融入语气。   “……电视上……好像有舌吻的……唔我怕咬到舌头,不用了不用了……”   “……你闭嘴。”= =+   “……那你怎么吻我?”   “……”   [番外一(回忆篇)/完成于2009/07/25]   番外二(现实篇)   1.传说被期待了很久的新婚之夜   啥叫新婚之夜?   领了结婚证书的那天晚上?对不起,那天入完籍他们就各自回各家了,所以不算吧?   举行婚礼的那天晚上?还是一句抱歉,他们都不大喜欢婚礼或婚宴那一套繁琐程序,所以婚礼不会有,新婚之夜就更不用说了。   初次的深入接触、对彼此身体进一步探索的夜晚?   ……说穿了你们根本就是只想看这个。   作者被撵到公寓外头放风,心头又是愁苦又是烦闷,便是牵挂着那一桩烦恼,左右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这才刚让那亮光圆满了,为何我这作者仍旧郁郁不得脱困。   抬头望望高楼的第八层,一层楼惟独只亮了一间房的灯,窗帘密密实实地掩着,灯光只映出两个模糊的剪影,作者再叹,忽闻哪方传来往日里催文催得紧的读者的缥缈之音:“作者你就放心走吧,我们守在这儿偷窥,你留着也是占了我们的座位,就快快回你家床上躺着歇息去吧。”   作者一听这敢情好,解脱的拂一把刚被理发师剪坏的狗啃似的短发,一步也不停歇的忙忙转身就溜。   读者们此时却似看不见那作者形迹可疑,兴奋地压低了声音交头接耳,个个像来捉奸的侦探般偷偷凑近八层那亮着灯的房间,倒也不争不闹抢个上座,只纷纷隐去了身形,用上了透视眼,屏气凝神钉牢了那房里景象,坐等好戏上场。   只听房中一阵悉悉索索,彷如衣衫摩擦的声音,至于那细而破碎的轻吟根本就是滋润干枯心灵的上好春乐,闻者无不面红耳燥,哪个心里不像猫儿抓着挠着般痒痒的。   一时间一只只眼睛睁得斗大,不想那月朦胧鸟朦胧花朦胧的灯光突然啪的一声熄灭,那些暧昧的扰人心急火燎的声音在黑暗中断断续续响着,有哪个迫不及待的读者想去打开灯光好看得一清二楚,却立即被他人制止。   嗳,这么暗的瞧着才有意境才有感觉……不过最重要的是那灯是塔矢亮关的,进藤光默许的,他们既然害羞咱们也别扰了他们的性致……   ……虽说仅听声音实在难以满足最初的期待,但总比没有好……想来读者们也是得了许多的精神上的欢愉的,看哪,她们的脸蛋随着时间的推移、亮光两人行事进展的加深越来越红,眼球都开始充血发红,嘴唇颤抖的一开一合,手都握成拳头以抑制溢于言表的兴奋之情啊……   “……光……”   “……亮……”   “……你的衣服好难脱……”   “你自己都不脱了,还说我……”   “……要怎样才能一边吻你一边把我们两个人的衣服都脱下来?”   “……拜托不要问的那么认真好不好!这种事……这种事不都顺其自然的么!”   “……”   “……塔矢,你不要吻那么用力啊,我嘴唇很痛诶。”   “……”   “那个,衣服还没脱完吗?唔,不要碰那里,会痒啊……”   “进、藤、光!你到底有完没完?!”   “……你凶什么!我紧张不行啊!你是第一次我也是第一次啊……而且听说女孩子第一次都会痛……可恶为什么我在下面!!”   “……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上面了。”   “……我不做了!臭塔矢!”   “……”   “喂,塔矢……呜,好痛!!……你到底会不会做啊!”   “……我的确不会,正在学。……抱歉,光,你……”   “……”   咚!   好大一声巨响。   像是人体撞在木地板上的沉闷响声。   呼吸还未平复的急促而剧烈的喘息声。   ……也许我们可以大胆推断是某人把某人踢下床了……   “我不管了!臭塔矢,你走!”   随后一声幽幽叹息,推门声,门锁上,脚步声远去。   ……   ……   ……完了?   完了。   所谓新婚之夜,还真是失败呢……远目。   哎哎哎,可叹一声,诸位趁兴而来败兴而归的读者们……唔。你们这般群情激奋是为何?   ……找作者理论?   ……那死没良心的早跑天涯海角去了。   2.想想生活总要甜蜜的过下去才好   塔矢亮真的走了。   可恶,刚才叫他不要做的时候怎么不这么听话?!……呃……好痛……痛死了……   “光?”   黑暗中徐缓扩张开来的清润声音令进藤光涣散的精神凝聚起来,折磨得她死去活来的痛也不那么严重了。说到底,也是自我意识过剩了,不断地在心里委屈地想我这么痛他还能心安理得的走出去太不象话了……于是乎,痛便更痛了。   “你还来做什么。”   进藤光怏怏不快的背转身,不肯看他一眼。却感觉塔矢似乎弯下腰,熨着温暖的手向她的身体靠近,她眼眶一热,几乎滚下眼泪来。   进藤光心里实在难受,她讨厌不干不脆,偏偏女儿家总是要受些莫名其妙的痛苦,连带成了这女体以来心志也变得软弱。她不想将这样软弱的自己暴露在塔矢眼前,便卷了被子盖过身子,蒙住头脸,以此沉默的抗拒塔矢靠近。   塔矢亮停了手,悄然一叹,按开了床头电灯开关,照亮蜷成一团的被子。   方才黑暗中他依稀看见她身上和他一样衣衫凌乱,显然是先前两人莽莽撞撞胡乱扯的。一思及此,唇边漏了几丝笑意,记起他们是如何亲吻着抚摸着一路滚到了床上。这是他们搬进这个家的第二天,想来彼此都有意顺着情势发展,已没有过去的顾忌,所以才一时走火……   他面皮上一热,敛了敛心神,伸了手去打开被子,不让那人窝在里头当乌龟。那人也没过多反抗,只动了一下。   被子打开来,塔矢看见进藤的头发乱七八糟的铺在脸上,眼眶微泛着红。他不由心中一软,几乎化作一泓春水。   拨开她近来长长了些的黑发,塔矢低头,轻轻碰了碰她有点红肿的唇,“我去放水,帮你洗个澡吧。”   进藤闻言眼里露出戒备的神色,“你不会还想来吧?”   “……”塔矢一时不知该怒该笑,当下无奈道,“你真以为我是色狼吗?……你现在大概是不方便走路了,我带你去浴盆,你泡一下温水,会好一点。”   听到后一句进藤光的脸猛然涨得通红,嘴里嘟囔几句,终究没说出来。   他挑一挑眉,也没说话,只把她带下床来,走到浴室。   将水喉调好温度,清水慢慢注入浴缸,温湿的蒸汽渐渐漂浮起充满了整间浴室。他们俩相对无言,浴缸水快满时进藤才忍不住道:“你想和我一起洗吗?”   塔矢淡淡瞥了眼她扶在墙上维持站姿的手,“需要我把你抱进浴缸吗?”   “你怎么不问一下需不需要帮我脱衣服?”进藤说着反话,强撑着迈进一步走近那超豪华的大浴缸,没料到脚下一个打滑,所幸塔矢眼疾手快救了她,才没让这人一头栽进浴缸里。   是侧身环抱的姿势,塔矢的鼻尖几乎附在进藤颈脖间,进藤光忽然就有些口干舌燥,她想这浴室的蒸气是不是热了点,闷得都出汗了。   “小心点。”他说,那呼吸简直能灼伤人的滚烫。   进藤光一时间神智有些迷糊,某个掩在心底不大情愿去想的问题脱口而出:   “塔矢……亮,我们刚才那样,应该算是没做完吧?”   塔矢的身体蓦地一僵,雾霭的白气也无法帮他粉饰脸上的淡淡红色。他干咳一声,涩然道:“……那个……是做完了吧。只是结束的太快……”   没办法,进藤光一下子忍不了痛,直接把他踢下去了。   好一阵尴尬。   半晌,进藤光才偏过头看向别处道:“下次不会痛了吧?”   “……”   回头看了下塔矢,泛红的指尖缓缓搭上他才扣好没多久的衬衫纽扣上,“不如试试在水里……呐,塔矢,你也一起洗吧。”   满室的热气简直要熏晕人,一丝丝一缕缕的都钻进了肺里心里,叫人透不过气来。   塔矢看了进藤光良久,嘴角微动,将手握上那只贴在他胸口的手。   他表情温和,语气却认真的问:   “衣服……是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3.怜取眼前人   那天他是真的很认真的询问。   他身体里发着热,他清楚知道自己渴望什么,但他还是想等到光可以适应的时候……任他们棋盘上高来高去,在那陌生的情事上面,他们都是生涩的新手。便有再多的心理准备,也不代表能顺心如意。   好吧,他承认那时他是慌了。那时感觉到光身体中的排斥抗拒,像在忍受十分严重的痛苦,他心头一颤,第一次茫然无措,也许表面上习惯性的冷静让他说了什么,其实他统统不记得了。   然后被赶出去,他在房外一点一点的忆起黑暗中光紧蹙的眉,抿得死死的嘴唇,微颤的手指,他心中的怜惜顿时弥漫而上。生平第一次如此懊恼,他把脸埋进掌心,理顺了呼吸,又推门进去。   看着光倔强的背影,那些怜惜之意翻滚着交汇成海潮,他想着怎可只顾一时欢愉忘记眼前人的特殊,他的光,是他想要珍惜一辈子的人啊。   他并不是时刻将情意宣之于口的人,他想照顾光,令光暂时不那么难受,想让光泡个澡,却不料光提出那种建议。   那一瞬间,他心头像燃起了一把火。也不是不好……这念头刹那便转过九回十八弯,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没有马上把她拉进怀里肆意亲吻,终究只是握了握她置于他胸口的手。   光会这样建议,足以说明她有多在意他,而他,到底还是担心的,被这样在意着他的光讨厌。   眼前人听了他的问话,竟噗噗笑起来,突然手一推,他不及防范,一下子便跌进了浴缸,湿了一身衣服。眼前水滴不断自发上滑下模糊了视野,他手撑浴缸边缘想坐起来,却听一阵水声哗啦,抬眼一看,原来是光也直接和衣踏进水里,凶巴巴地说:   “罗嗦什么!你那眼神明明就很赞成的……嘶,怎么抬个脚进来也这么痛……”   满脸的水花爬在他脸上,他却顾不得抹去,看着眼前隔着缭绕热汽的人,凭着直觉伸出手去,在水底触到她滑腻的手背,然后那手翻转过来握住他的手,他轻笑出声。   光主动凑近来,吻上他的唇。他含笑回应,由浅入深,渐渐热烈交缠。   手指循腰线直上,在水中湿滑得几乎不能抚触,他甚有耐心的绕开阻碍的衣物,一遍又一遍轻抚,对方亦胡乱扯开了他的衬衫,依恃本能探下去。在这般努力下,两人的衣物皆不知不觉便剥除了身体,最终两具热烫的身体紧紧相贴。   分不出是汗是水,纷纷自身上滚落,便是连那湿漉的痕迹也转眼化作新的水痕蜿蜒。光勾住他的脖子,脸上一片潮红,水珠从发梢落进他墨绿的发丝里。他含着光的耳垂,灼热的亲吻沿着染上艳丽红色的肌肤一路直下,颈间,锁骨,胸口……被他一一烙下印记,每每舌尖滑过一处便引发一股酥麻,光只觉得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不属于自己了,全没了力气,只能紧紧抱住他任那情潮将她灭顶。   他扶着光的腰,光的后背抵着浴缸边缘,光睁着雾朦的双眼看他往日总是静如古井的眸子此刻写满翻腾的某种东西,以及他此刻不说出口的怜惜与情意。   两人结合的那一刻,如每次深吻时一般,十指紧扣,他吻着她,口中一直轻念着同一个名字,念得人心中发酸发软。他说:   光……   我的光……   双腿之间仍有些钝痛,光心中恶狠狠地想,塔矢亮,我这辈子也只让你一个人对我做这样的事……所以下辈子,一定要你做女人来给我欺负!   脸上却是微笑了,颊面一片湿润。   光知道,那不是汗,亦不是水。   终究,我也只怜你一人。   [番外二(现实篇)/完成于2009/07/28]   番外三(角色篇)   1.没有人需要祝福   “同居?!”   路过的和谷想,这倒是个八卦的好题材。   拉门后面的八卦话题热闹纷呈。   “真的假的?冈,你没看错吧?”   “当然没有!庄司也看见的!是吧,庄司?”   “对!”大声回答后又变得有点畏缩,“本来我们只是偷偷跟在他们后面的,然后就看见他们一起进了超市,买了很多东西,还……还听到他们讨论晚饭要吃什么……后来,后来他们就……回家了……进了同一间公寓啊!!”   “哦——”   众人异口同声发出比起恍然大悟更像“被我们发现了!”的暧昧单音节。   也许只是刚好住同一栋公寓楼而已,你们的思想太邪恶了吧。和谷想。   “难怪我看见进藤今天突然奔进男厕里朝马桶狂吐!”   “……耶?难道是?!!”   又是异口同声的合音,和谷想,原来我太小看你们的邪恶程度了。   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是后面跟上来的进藤光。   “和谷,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一门之隔的议论声骤然消停。和谷带些幸灾乐祸的心理扫了那门一眼,又回过头来上下打量进藤,故意提高了点音量让门里的人听见:“怎么样,进藤,你今天没吃的三分熟的牛排吐干净了吗?”   “我根本没吃几口!”进藤光朝他瞪眼睛,“你是故意整我的吧,给我点那种带血丝的菜!……唔,害我又想起来了,昨晚佐为硬拉我看什么《我知道去年夏天你做了什么》,搞得我一看到有血的肉块就反胃……”   “……你真胆小啊。”和谷一点也不同情的说,顺便转移话题,“没事了就一起走吧。”   夕阳像颗橘红的鸡蛋黄虚弱地悬在低空,仿佛触手便能搅碎,街道如往日一般无二,却叫这末日般的夕阳余晖染上几分凄凉绝望之色。   进藤光说:“就到这里吧,我们不是一个方向的……”   和谷突然问道:“要不要去吃拉面?”   “……下次吧。我今天想回家吃……”   和谷打断道:“因为你家里有人在等你?已经准备好晚餐了?”   “诶?什……”   再次被打断。   “恋爱三部曲,交往,同居,结婚……你们才交往多久?有一年没有?居然就开始同居了……”和谷的声音始终没有像平时一样说到气愤处便大声起来,只是眉间带上浅浅愠色,“然后下一步你想干什么?结婚吗?”   “……呃,和谷……”也许有点明白和谷的意思了,进藤光不无尴尬的摸了摸后脑,“我和塔矢,已经结婚了。”   换来某人目瞪口呆的表情。   大风刮过,和谷眨了一下眼睛,终于虚脱似的蹲下去,手扶额头低声喃喃:   “先不说交往……同居也无所谓……可是结婚……这么大的事……但是为什么,听到是结婚反而松了口气呢……?”   我也不知道耶。进藤光无辜的用手指刮刮脸颊,另一只手去拉和谷起来,“我是想再过一阵子才告诉你们的……就是担心会引起像你这么大的反应嘛。”   和谷沉默地站直身体,推开进藤光递过来的手。他说出一句话,令进藤光一时间无法接口。   “觉得像被背叛了。”   和谷说完,看了看进藤错愕不已的表情,咧嘴笑了一下,把手插进风衣口袋里。   “刚听到你和他在交往的时候的确这么想的。”他微微垂头,下巴掩在呢绒的米白色围巾里,“我们认识那么久,也算是朋友吧?可你总有许多秘密藏着,SAI的事,或者说藤原的事……塔矢的事……既然你不肯说,我们也不会问了。也许有一天你会愿意说出来。”   “和谷……”   “你和塔矢……从以前就这样了……我不是很理解,但也觉得你们走到今天这一步好像是注定的……算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我只是……”   只是有些羡慕罢了。   踢飞脚边一小块石子,他望着地面说:   “结婚哪……我这一生,恐怕都不可能了。”   于是进藤光突然觉得,夕阳下和谷的脸,有那么一瞬间是忧伤的。   “嘛,我说进藤光,你需要祝福吗?”   和谷抬起头,朝她笑笑,夕阳下那笑容倒是开朗灿烂得很。   “不用了,如果你不是真心的话。”进藤光想了想说,又补上一句,“等你高兴了再说给我听。”   “那我就不说了。”和谷脚步一旋,围巾扬起一小片弧度,“反正没有我的祝福你们也可以过得很好。”   他说再见。   转身,分道扬镳。   进藤光看着和谷的背影走向路的那一边,看着那一边不知何时出现的一个身影,像是融入了夕阳中仅余丁点温暖的橘红光中。   那身影的主人颈上围着与和谷同色的围巾,长长的下摆被风轻轻舞动。   “喂,伊角,你该不会特地来找我的吧?”   “……嗯。我来接你回家。”   2.亲爱的你不懂我的心   据说是高永夏最后一次参加北斗杯比赛的那一年。   人生总是要有缺憾才能圆满完美。   ……所以高永夏败在了进藤光手下。   愿赌服输越挫越勇是为真男人,高永夏自认输便输了,偶尔输个一小下也可小贻身心,反正进藤光那水平他清楚,和他其实就在伯仲之间,不就是临场爆发能力强一点么。   会引来众人恻隐的眼神实在不在预料,看他时好像天塌下来一样的表情也有点吃不消,高永夏开始反省平时是不是表现得太无敌要不要适当收敛一下——如果传出高永夏被打败后就一蹶不振的小道消息可不好,于是高永夏没有一丝心理障碍的放弃了尚未实行的方案。   背后的同情议论与幸灾乐祸的视线在接下来一个月内都不会断绝,在洪秀英第三次欲言又止之后,高永夏心想下次见到进藤光实在不能在对局开始前照例刺激得他爆小宇宙,直接把塔矢亮的心思透露给他一定会让他心神失守……也不排斥塔矢的影响力不够大到能成功扰乱进藤光。   总之面对第四次终于不再为难轻声叫出他名字的洪秀英,高永夏挑着眉毛等洪秀英开口安慰他。   “永夏……这些天,你都很心烦吧?”   似乎用词上不太对,秀英你想说的不是“心烦”而是“难过”吧?   “明明不是很大的事,永夏你自己都不放在心上了,大家却总是在讨论……”   原以为不会有人明白自己心情的高永夏戏谑地瞧着这个从另一个方面来解读自己的少年,轻笑道:   “……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了解我。”   “因为我一直看着永夏啊。”   说着这样的的话,洪秀英似乎并未发觉有何不妥,高永夏却突然觉得心情大好。   一直以来就崇拜着他的秀英自从在日本遇见了进藤光后便将崇拜之情(?)分了一半给进藤光,对进藤光的关注度也超过了高永夏的某种限度,居然为了那家伙特地去学了日语……有种玩具被别人抢跑的感觉。   对此曾经有过小小不满的高永夏终究只是看着秀英用上了过去双倍的努力发奋图强,闲散而悠然的笑一笑,依然以在棋盘上不遗余力的打击秀英为乐。   可惜,到如今,已是深刻了解高永夏不良真面目的洪秀英,仍旧没有离开这个红发恶魔的想法。   与恶魔为伍者必被恶魔吞噬。   捧起洪秀英坚定表现真诚的脸,高永夏直接吻了下去,在洪秀英反应过来之前倨傲的对他说:   “那么,如果以后你敢移开眼光看别人,我就立刻跟你分手。”   一直到很多年很多年以后,洪秀英都不明白自己和永夏究竟何时变成了可以分手的关系。   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   比如进藤光的死。   参加完进藤光的葬礼后回到韩国,洪秀英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精神不好的样子。   “无法振作的人就是废物。”   高永夏根本就是嘲笑的说着,拿出一条穿着指环的链子戴在他的脖子上。他惊讶的看着颈上被强行戴上的东西,忽然有一种被戴上了项圈的无力感。   然后永夏扣住他的双手,他因为被永夏手指上多出来的与自己脖子上同款的指环吸引了注意力,竟没发觉自己已经被摔在床上——等他发觉已经太迟了。   “等一下永夏你想做什么……”   红发青年潇洒的扯开领带,微笑很迷人,口气很施舍:“我来用身体安慰你,你该感激我才对。”   ……   那天晚上洪秀英果然没办法也没时间再去思考任何悲伤的事。= =   再后来,他接受了去日本研修一个月的事,而永夏还是那样万事尽在掌控的表情说:   “你要是敢在那边睹物思人就准备被我抛弃吧。”   ……天底下怎么可能每件事都在掌控之中,于是意外出现了,洪秀英遇见了死而复生的进藤光,一个月期限延长到三个月。高永夏盯着已经被挂断的话筒,回忆着口气很坚持的打来电话告知决心的某人,心想该不该建议韩国棋院把这个消极怠工的棋士除名。   洪秀英归国的最后一个星期,高永夏动身前去日本。   不得不说女版的进藤光很喜感,高永夏大大嘲笑了进藤光一番后总算发泄了几分心头怨气。(?)   两个人离开日本那天,进藤光和塔矢亮等人来送行,洪秀英看着走远的那两人的背影,轻喃一句:“他们应该会很幸福吧……”   高永夏这个时候在看登机口的显示时间,大概什么都没听见吧。   洪秀英倒也不在乎他是否听见,仍是轻声自语:   “其实……我现在,也是幸福的。”   然后他看见永夏转过身来,很温柔很温柔的为他理了理衣领,拉正领带,然后高永夏微笑着开口:   “那么,如果以后你敢和我提分手,我一定跟你绝交。”   从威胁分手上升到绝交了么……洪秀英想,我大概终其一生也逃不出永夏的手掌心了。   3.他是一个大傻瓜   大阪的雪落情景也是极美的。   然而连日来忙于所谓“关东关西交流大会”的绪方精次无暇去观赏。   将近午夜十二点,终于敲定了会场的事情,英俊的男人在坐上返回旅馆的出租车时终于放任自己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疲态,而这个时候的他,不由得羡慕起某个可能已经在旅馆里睡大觉的人。   虽然名义上是两个人出的公差,但私底下被称为棋院第一美人的藤原佐为,其实只是来当花瓶的吧。基本所有洽谈都是绪方精次出面,那个似乎不擅长交际的人只要下几盘棋(这根本就是他最喜欢做的事)微笑一下(随便一笑就倾城倾国的事实太让人愤慨了)就好,还能顺便旅游……   绪方精次必须说,藤原佐为真是好命得人神共愤,他究竟是怎样平安成长至今还没被他的嫉妒者或仰慕者扒掉一层皮的?(绪方大叔你说对了,佐为的确命运多舛,原来反而是他命太好的缘故?= =)   还有他那种既天真又深沉的性格,是被保护得太好还是遭受了太多磨难?(天真是与世隔绝了太久,深沉是因为他岁数太大了……)   也就只有棋艺高强这一点是毋庸质疑的,也许再加上一条嗜棋如命,总之外人眼中神秘的、风姿绝代的SAI,此刻在越想越不是滋味的成熟男人绪方精次心中已经和不知人情世故的逍遥贵公子形象划上了等号。   ……话说成熟男人果然不一般,绪方精次冒雪回到旅馆他们的房间时,仍然刻意放轻了声音用房卡打开门进去,原本预想迎接他的会是一片漆黑,没想到却是满室温暖明亮的光线。   他以为在睡大觉的那位正坐在地毯上,对着面前棋盘上的一局残棋低着头,紫色长发像灯火流萤般披泄,半遮半掩着他秀丽的脸庞。   狐狸眼不由自主眯了一下,难道在等我回来?   不过很快的,当他走过去就发现事实与自己所想的有些出入。   那个人是闭着眼睛的。有浅浅的呼吸声发出。   原来是睡着了。   绪方精次失笑,姑且将之想成是在等待自己的过程中睡着了,多少给自己的期待落空一些安慰。   ……?   下一秒,成熟男人发觉自己转过的念头是多么不着边际。期待?我期待过什么吗?   那人酣睡的脸孔依然美丽得不像话,睫毛在灯光与紫发辉映的效果下仿佛亦染上了优雅的深紫色,绪方精次看着那张脸琢磨半晌,突然想起几个月前才分手的女友和他大吵一架时说的一句话:   “绪方精次!你这么热爱围棋就去找个女棋士结婚吧!要么你就抱着棋盘终老一生吧!”   绪方精次自认不是那种老古板的棋士,也并非不解风情的男人,至少与塔矢老师不同……咳,反正他是觉得自己对前女友大多时候都是尽到身为男友的责任了,也以为她能体谅他,却未料到女友对他的隐忍已经逐渐累积到了临界值。   也许是那段时间总在思考如何不动声色的问出(逼问?捉弄?)藤原佐为与网上SAI是否为同一人,某次似乎是想起了藤原被他套话后无奈且委屈的表情,不知不觉微笑了一下,结果却遭来了女友惊天动地的爆发。   坚持说交往了七八年下来被延误了大好青春的女友强硬的提出分手,绪方精次说,好吧,分就分,所以请你不要再哭得淅沥哗啦了。   竟然就没什么留恋的结束了恋情。   莫名沮丧了一天的绪方精次开着跑车去兜风,兜风兜到藤原大宅,被藤原佐为招待了一杯很苦很苦的茶水后,绪方精次决定以后真的是应该找个女棋士才能结婚……   然后他心想,真可惜藤原不是女人……   大阪的雪夜纯净如诗,窗外飘着鹅毛大雪,绪方精次脑子里却冒出了当初那个荒谬得立马被他抛得没影的念头,随即再度被他抛到更远的地方去了:藤原?算了吧,我对男人没兴趣。又不是傻瓜。   于是成熟男人绪方精次把忽略掉的问题压箱底,开始考虑是否应该叫醒这个坐着都能睡得很安稳嘴角还挂了一丝微笑的人,让他爬回自己床上盖上被子睡。   房里虽然开着暖气,但大冬天的,让他就在地上睡一夜很容易着凉……   绪方精次叹了口气。   ……结果,藤原佐为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安安稳稳的躺在了自己的床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   [番外三(角色篇)/完成于2009/07/30]   番外四(婚后篇)(未完)   1.发现   某一日,进藤光独自一人在家。   不想看漫画不想看电视不想研究棋谱……总之起床起晚的进藤光摸着旁边空荡荡的位置,突然之间很想颓废下去。   在床上闭着眼睛滚来滚去好一会才被肚子里发出的咕噜咕噜声催着下床了。   依旧懒散的半睁眼睛把洗漱整理的事情慢吞吞的干完了,走到客厅,果不其然看见桌上的早餐,大酱汤白米饭配小菜。   旁边还有一张便条纸,大意是如果凉了就加热再吃。   被人照顾到这份上感觉真是淋漓畅快啊。进藤光一边这样想一边微笑起来,阳光愈发灿烂。   吃完早餐并收拾干净后,进藤光发现自己仍然不想看漫画不想看电视不想研究棋谱……所以她就去收拾房间了。   唔,平时虽然被塔矢亮照顾得很好不太能凸显出来,但她其实也不完全是家事白痴,偶尔勤快一下也挺能体现家中一份子的价值的。当然,她不会像塔矢那个有轻微洁癖的人非得把浴室的瓷砖擦得亮晶晶才罢手……   然后在打开塔矢衣柜时发现了一个不明物体。   其实塔矢的衣服像他那个人一样,不是西装领带就是沉静内敛的休闲服,而且摆放的永远是条理分明,各式衣物分门别类,四个季节的服装泾渭分明,根本上来说就是龟毛——可是在那当中,进藤光发现了一点不和谐。   衣柜的最角落里,整整齐齐叠着一件T恤一条裤子。   进藤光好奇的把那两件衣物展开来看,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愣是瞧不出什么特殊,如果不算上整洁如新这一点的话。   看着看着就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点点的眼熟……说起来,曾经下雨了在塔矢家留宿,好像换了塔矢给的衣服,似乎没有帮塔矢洗过那件穿过的衣服……   正确来说,那一次烧退了以后就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回家去了,压根忘了换下来的衣服……原来还保存在这啊……   进藤光对着摊开的衣服咧嘴笑了。   于是那天塔矢亮回家时就看见进藤光穿着那件他曾经借给她穿过她现在又穿上了的衣服。   塔矢亮很无语。   进藤光很得意。   “塔矢,没想到你居然偷偷摸摸的留着这件衣服呢。”   “……”我没有偷偷摸摸,是你自己没发现。塔某亮内心为自己申辩。   “你这样只有一个词来形容,闷骚。”进某光在他面前放肆的跳来跳去,“哈,被我发现了,是不是很难为情啊。”   “……”   突然一把抓住进藤光,将唇印上去,塔矢亮想,等我把你身上这衣服脱下来的时候,难为情的就是你了。   2.照相   在一个正好两人都休息的日子里,天气晴好,尽管是冬日,早晨的阳光仍暖融融的照在身上,连心也飞扬起来。   进藤光趴在沙发上,突发奇想说:“塔矢,我们两个都没一起合过影吧……你看,家里连个相框都没有。”   塔矢亮沉默了一会,手指摩挲她颈部的皮肤,拂过已有些长度的发尾。进藤光怕痒的缩了一下,随即享受似地眯起眼,自动寻到他的大腿,把头枕上来。   塔矢的轻柔抚摸简直诱人入睡,原本等着他回答的进藤光渐渐意识模糊下去,忽闻他温声说了一句:   “的确……我们还没拍过结婚照呢。”   “诶?”   进藤光清醒了几分,撑起身子对他皱眉:“不是结婚照,是我们的合照!”说完又趴回他腿上,打了个呵欠,“先说好,如果你想照结婚照,去找那些婚纱店什么的……那,必须我穿新郎礼服,你穿婚纱……嗯……你穿婚纱的样子应该会很好看……”   塔矢亮淡笑了声,拨弄着她的刘海,不以为意道:“去婚纱店拍照片不适合我们。普通的就好……”俯身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不过我们家没有相机。”语带惋惜。   进藤光白他一眼:“不是有手机吗!”   至今对手机除电话功能和发邮件功能外其他功能都不甚了解的塔矢亮语塞了。   把定好时的手机摆在桌上,进藤光把塔矢亮的脖子勾过来,两个人的头靠在一起。   “来,说茄子~!”进藤光抱紧塔矢亮的手臂大笑着喊。   “茄子……”塔矢亮觉得不用说自己也是笑意满溢了。   一阵闪光过,咔嚓,微笑定格。   3.离别   进藤光前去中国参加国际大赛、并将在中国学习三个星期的前一天晚上。   拉上行李袋的拉链,进藤光的动作停了下来。然后,她足足对着这个鼓鼓的包发呆了半个小时。   第一次要去那么远的地方,真有点不习惯。   尤其,很久没和塔矢亮分开那么长时间……   不过,那个参赛的名额不是她就是塔矢,无论哪一个,都是要忍受三个星期分离的。   进藤光摸了摸鼻子,自嘲的笑一下,一转头,看见塔矢亮站在门口很安静的看着她。   见她回头,他微微一笑,问道:“东西都收拾好了?”   进藤光乖乖的点头,她总觉得,明天就要走了,还是乖一点为好。= =   他目光沉沉如水,没再说话,只是将她望住。进藤光给他看得心里打起鼓来,他才道:   “吃饭去吧。”   “……哦。”   吃晚饭时还是很安静。   如果进藤光真的是女孩子并且手上有手绢,她一定会咬着手绢拼命扯——臭塔矢,我都要走了明天啊就是明天!你竟然一点留恋的话都不讲吗?!   啧,无所谓啦。反正很快就回来了……   进藤光淡定的喝了口海带汤,差点没给全喷出来。嘴角抽搐,她不可思议地再尝一口,没错,这汤……   “塔矢,”进藤光说话不绕弯子,有疑问就提出来,“这汤怎么是甜的?你把糖当成盐了吗?”也不对,这甜得发腻的味道,很让人怀疑他把一罐子的糖都倒进去了。   塔矢亮冷静的表情一僵,清咳一声,说:“煮的时候……有一点走神……”   嗯?进藤光打量他不自然的神色,深切表示怀疑——事情肯定不简单!   脑子飞快的转一圈,突然福至心灵,她看着他贼贼的笑起来。   塔矢亮努力想维持平静,终究被她那窃笑的样子弄得心神失守,只得服软,无奈拿走她手上那碗汤,“……这汤不用喝了。进藤光,你想笑也等吃完饭再笑吧。”   进藤光连连摆手,嬉笑着说:“塔~矢~亮~你就承认你想我吧~”   塔矢亮低头吃菜,反问道:“你就在我眼前,我为什么想你?”   “就是说啊,我还没走你就想我了……”某人很臭屁的说。   塔矢亮抿起嘴唇,不到一秒便莞尔道:“是,我很想你,想到分分秒秒都不想离开你,所以你可以安心吃饭了吗?”   进藤光闻言一愣,不知说什么好,反而脸先热了。   饭后照例下棋,与平日没什么不同。   再晚些——比平时早一点,因为进藤光要坐明天的早上的飞机——他们回卧室。她走在他后面,眼望他的背影,突然冲动的上前抱住他的腰。   塔矢亮怔了怔,而后伸手抚上她环上来的胳膊,“光……”近乎叹息的声音。   “塔矢……我会想你的……”   进藤光把脸埋进他脊背,喃喃的说。   塔矢亮没说话,只是挽着她的手一转,跟着便拉她进了卧室。   门一关上,他的唇便覆上来,热热的气息熏红进藤光的脸,然而她毫不犹豫的摸索到他衣服底下,急切的抚摸他的腰线。他似乎低笑一声,更加用力的吻着她的唇,她感到自己的嘴唇热得发麻,舌尖甚至有些疼,却不肯放弃纠缠,手指攀上他背部,轻轻摩挲,一点一点的,心中竟升起一种近乎痉挛的颤抖。   他将她半压在门板上,吻遍她的脸,像碎掉的火星灼烫她,她闭眼喘息,拥着他的手开始发颤,使不出力气,却始终不能放开。不想放手,不想离开……只要这样亲密的碰触便叫心脏缩得极小,再也容不进其他事物。   “塔矢……”进藤光轻喊一声,几乎是哽咽了。   “叫亮……”他十指插进她发中,贴在她唇角柔声呢喃着。   “亮……亮……”   只有在这种时候,进藤光才会将他的名字喊得如此腻人,如此……甜得化不开。   塔矢闭了闭眼,放轻动作,温柔的亲吻她。很想就这样失控的回应比往日更主动的光,更热烈的要她,可是……她明天还要去乘飞机……   “光,记得想我。”他喃喃道。   同样只有在这种时刻,塔矢亮才会说出平常绝不出口的情话。   4.思念   就算分隔两地,还有越洋电话可以打。   只是他们的通话出奇的少。   其实进藤光是怕自己一听到塔矢的声音会忍不住思念跑去买机票飞回家。(当然这一点她不会告诉塔矢的。)   那天送别前她也对塔矢说了,只能她主动打电话给他,他不许打来。塔矢是明白她心的,指腹抚着她的眼眶含笑答应。   结果到一下飞机就接到他的电话,进藤光想着这个人怎么能把时间算得那么准,接起电话想先骂他一顿,听见塔矢亮温和声音的那一瞬间却好想哭。   之后塔矢就再没主动来过电话。   ……话说,没数量但是有质量……   进藤光每次打给塔矢亮的电话必定要说上三四个钟头才恋恋不舍的挂断。什么棋赛的对手、小一号的和谷(乐平)、中国本土的食物和日本中华街食物的差别……基本上总要把上一个电话到现在这个电话的期间内发生的大小事统统说个干净才罢休。   塔矢亮素来有耐心,总是认真听着。结婚以来两人头一次分离这么久,只有听着进藤光的声音他才觉得安心,胸口那边点点滴滴累积起来的思念才能稍稍压制下去。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进藤光回来了。   上一次的别离好像上个世纪那么遥远了,于是觉得,见不到面、只能偶尔听彼此声音慰藉思念的这三个星期……像一辈子那么漫长。   塔矢亮在挤满接机的人群的大厅里看见进藤光从出口走出的那一刻,只觉得喉咙发紧。而她提着行李袋高兴地向他跑来时,他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进怀里便是一个深深的拥抱。   情绪放松下来后放开她,发现进藤光用一种吓呆了的表情瞪视他:“塔矢,原来……你是这么热情的人啊……”   塔矢亮心说,这叫小别胜新婚。   只是他偏过头,在她耳畔说出的是:   “回去以后你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   进藤光的脸立刻烧得一片通红,用力把挎在肩上的包丢给他:“我饿了,快回家吃饭啦!”   然后他们坐上出租车回家,一路上,放在座椅上的手紧紧相扣,一直没有放开。   在大楼底下按开电梯,几乎是踏入空无一人的电梯的那一瞬,他们便相拥着开始接吻,差点忘记按下代表楼层的数字。   呼吸吐纳间都是对方的气息,却觉得怎么汲取都不够。   当电梯门打开、外面就是他们家门时,他们才放开彼此,看着彼此的样子,同时笑出了声。他拉她的手走出去,她催促他快点开门。   门一打开两人一起跌跌撞撞的走进去,进藤光的手已经迫不及待的去扯塔矢的领带,塔矢吻在她唇角似笑非笑的轻声问:“你不是肚子饿吗……要不要我煮东西给你吃……”   “……我现在正在吃……”   进藤光咕哝着含糊不清的话语,全数送进他唇间。连同分别的这段时日的思念,也让他尝一尝。   自动门在身后关上,衣服散落了一地,他们的战场从门口转移到客厅地板上,再到沙发,思念爆发的结果就是连卧室都走不到便开始贪婪的所求对方的一切。   身体交叠,滚烫的体温熨慰着彼此,汗水濡湿发丝,在发梢凝成晶莹的美丽。空虚了三个星期的心再度被填满,塔矢吻着光的胸口,光仰起头接纳他的一切,光滑的下巴与雪白的颈项在冬季寒冷的空气里弯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进藤光努力抬高手臂,又摸又捏着塔矢的脸,破碎不成调的声音一直说,塔矢……亮……你混蛋……害我这么想你……   塔矢亮俯身将唇印在她迷蒙的眼睛上,叹笑着说,笨蛋……光……我也很想你的……   进藤光突然发狠,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臭塔矢,你要怎么补偿我!   他仍是带点无奈的含笑口吻说,我不是在补偿了吗……   封住她的唇,扣紧她的手,谨以行动表明,对她的思念是多么磨人,他也同样需要补偿啊……   于是在这个终结思念的夜晚,他们不知疲倦的一次又一次向彼此印证了那段时间的思念有多深。   正如他们对彼此的爱。 本电子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图书!网友上传是为了宣传本书,版权归原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