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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魂亮光‖另一个人生_Unico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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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棋魂亮光‖另一个人生》是水熙月创作的一部全本小说,围绕着主角进藤光的变身与重生展开。故事的开头,进藤光与塔矢亮在书店偶遇,两人性格迥异但都极具魅力,光被一本杂志上的男女接吻画面所震撼,随即引发了一场有关感情的暗潮。故事发展到光因车祸而死去,之后他的灵魂在冥府遇到了朋友佐为,最终以其他人的身份重生。在重生后,光转换成女生藤原光夜,面临与父母的关系、对自己性别的重新认同以及围棋的挑战。在家庭生活中,光需要假装对围棋感兴趣以适应新的身份,但对这项传统游戏并不热爱。小说描绘了一段充满感情纠葛与性别困惑的成长故事,同时也探讨了生死、变迁与身份认同的主题。

其他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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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lename 棋魂亮光‖另一个人生_Unicode.txt
Type document
Format Plain Text
Size 396988 bytes
MD5 c90b7bbee38a3987676b8726cc6ca647
Archived Date 2025-02-10
Original Link [Unknown link(update needed)]
Author 水熙月
Region 未知
Date 未知
Tags 变嫁, 变身, 性转, 伪娘, 重生, 青涩恋情, 棋智策略, 家庭关系, 青春成长, 异世界, 感情纠葛, 性别认同, 魔法, 虚拟现实, 古风, 校园

本文由多元性别中文数字档案馆归档整理,仅供存档使用。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正文

『书名: [棋魂亮光]另一个人生』

『作者:水熙月』

『状态:全本』

简介:初代版本:另一个人生

大大的眼睛,白白的皮肤,黑黑的长发,红红的嘴唇……

好吧,他承认,以一个男孩子的眼光来看,这个女孩很可爱很漂亮很美丽很有魅力。

但是……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他会变成女孩啊!!!!

现在重看这篇文,是一个很大的雷——囧rz

另一个版本:如果有如果

某些背景和情节采用《另一个人生》里的,光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强制变成了相反性别=*=

只不过,还拖带一个佐为回来……

看情况,如果有人看就写长一点,没有的话就短一点……

应该就这样了,最后提醒一句,雷者勿入,拍砖和煮人参公鸡的就都免了吧TAT

很认真的说明:

这里有两个版本,一个版本是一个故事……

想看甜蜜蜜砂糖文并能接受人物走形的人请直接看初代版本《另一个人生》(点击直达)。

想看青涩朦胧恋情并能接受含蓄文笔的人请直接点另一版本《如果有如果》(点击直达)。

两个版本不具备可比性,因为作者的心态已经从少女式梦幻转变为冷血无良了……

喜欢这文的筒子们,请留下你们的感想。若说不出感想,那就潜水吧,这个文是不在乎分数的…补分也不必了,重要的是感想啊感想!

⒈接吻的滋味

“……我们到底来干吗的?”

“来散心啊!整天闷坐着摆棋谱,尤其是在这种天气,有时候也会憋坏人的……”

炎炎夏日,书店里开放着冷气,丝丝凉意吹得人们神清气爽。墨绿色头发的少年和金色刘海的少年小声地争论着什么,不同类型却同样俊秀出色的外貌引来众多瞩目。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冷着一张脸,塔矢亮的目光掠过一栏栏排放齐整的杂志。

“别说这些扫兴的话嘛……要不,你找《围棋周刊》看看?”进藤光埋怨着,放下手里的杂志,随手又拿起另外一本。

“《围棋周刊》在棋院就可以买到。”塔矢亮冷冷的回道,突然眯起了眼,“你看的是什么?”

“喔?这个……我也不清楚,看内容应该是本八卦杂志吧。”进藤光把杂志翻回封面,“唔,是叫做……吓!”被封面上大大的男女接吻的画面震到,下意识松开了手。

塔矢亮眼疾手快地接住差点落地的杂志,放回原处,“不要损坏商品啊……下次看书时注意点。”

光的脸有点红,兴许是被亮语气中的淡淡嘲弄激怒,他不服气的把那本杂志又抽出来,“哼,又不是色情杂志,我怕什么!”

亮轻声说:“笨蛋。”

瞪眼,继续翻。还故意津津有味地念出封面标题:“藤原集团总裁夫妇感情甚笃,接近中年也仍如新婚……”

哦哦,藤原?满亲切的姓呢。

“又想起来了?”

“不行么!”

真讨厌他说话的口气。仿佛他是个成熟的大人,而自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好象,自从去年北斗杯告诉他真相后,这种趋向愈来愈明显了。

讨厌的情况。

夏天,炎热的天气,连带着人的心情也变得烦躁。

突然有些厌倦了。

“塔矢,我们回去会所下棋吧。”

接触到他似笑非笑的眼眸,仿佛在说:终于认识到你强拉我来书店是多么愚蠢的事了?

于是赌气似的转身就走,不理他。

但是光知道,他会追上来。

所以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

两个人并肩走着,出奇的沉默。

奇怪啊。

光想着,看了看亮。

忽然发觉,他的侧脸……很漂亮。

漂亮,可以用这个词吗?如果说出来,他一定又会冷冷地说:“无聊。”

可是……真的很漂亮啊。

墨绿碎发随风微微飘摇,时而露出白玉般的脸庞,薄薄的双唇凝成的冷静一如冰山。

似乎发现了塔矢亮的另一面,光不由得觉得有点儿新奇。

“你在想什么?笑得这么白痴。”

“……呃,只是在想,接吻会是什么滋味?”光心虚地找借口搪塞,于是这句话不自觉地滑了出来。

亮的神情一瞬间变得说不出的古怪,害光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他很慢很慢地开口:“要不要试试?”

“啊?”

亮的脸逼近,眼里的光芒让光本能感到危险。

“……不、不用了!”光忙不迭的后退。

亮突然笑了,棋坛贵公子式的笑,似乎还有一点点的无奈,“你以为我会亲吻一个同性吗?”

“你耍我!”光很生气地睁大眼,可恶,刚才他可是紧张得缓不过气呀!

“谁叫你是笨蛋。”他云淡风清地说,却是肯定的语气。

回到会所,照例下了一盘棋,然后复盘,再然后争吵,最后光愤而离去……

但是这一次,亮叫住了光负气的背影。

“回去时,小心一点。”

光愣了一下,显然对他这样类似叮嘱的话吃惊。

亮自己也觉得这话说来很别扭,可是心中骤然升起的不安令他无法忽视。

“知道啦。”

光最终挥挥手,大踏步走了。

夜晚的路灯冷冷清清的,仿佛在昭示某种不幸的发生。

光的心忽然狂跳起来。

刺耳的刹车声在同一时间响起。

回头,只看见耀眼的车灯和司机惊恐的表情。

猝不及防。

伴随着剧痛的,是鲜红的血色。

老套的剧情……居然因车祸而亡……

有点好笑,竟还有心思去想这些。

可是为什么,在最后一刻,我眼前浮现的是你的脸?

塔矢亮……

⒉残酷的现实

他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

可是这样的想法在一个静谧的夜晚成为了永久的空梦。

可笑啊,他的自以为是。

死了。

那个人,死了。

进藤光死了。

那个明媚的早晨,他接到一通电话。

顺着电波传过来的悲哀声音说出那个令他晕眩的噩耗。

怎么能够相信。

那一刻他摔下电话,冲出家门。路上撞到了多少人,完全没有印象。

不顾一切地向医院跑去,只是想证明那是个无聊的笑话。

进藤光,你还活得好好的,是不是?

在医院的太平间,他见到了“进藤光”的尸体。用颤抖的手掀开白布,看到的熟悉面容仿佛一把尖刀,狠狠地剜着他的心。世界仿佛在瞬间褪色,只余黑白两色。

他们说,昨晚送到医院时就断气了。

骗人的。骗人的!

突然强烈的憎恨起进藤光的残忍。

进藤光,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抛下我一个人走了?!告诉我为什么啊!

他发疯似的大喊,拼命捶打着墙壁,直到手掌鲜血淋漓也毫无自觉。如果不是骇然的和谷伊角拉住他,他甚至会抓着那安静躺在白布上的人用力摇晃。

长久以来的相互追逐,就只落得这么个凄凉的结局?

他们安抚我,肇事司机由于刹车不灵撞上道旁路灯,也已经身亡了。

那又如何?他死了,我失去的人也唤不回。

光,再也看不到你那夏日阳光般灿烂的笑脸了吗?

光,你知道我其实很想这样直呼你的名字吗?

光,我还有好多话没对你说……

一切的一切,只因你的消逝付之东流。

云端之上。

金灿额发的少年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面前白色狩衣的绝美青年。

“所以说,我本来不该死?”

美青年含着泪连连点头,“阿光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呜呜呜~”

“哎呀,我不会怪你的……能见到佐为我已经很高兴了。”光不以为意的笑,“反正我还可以回去嘛。”

“呃……那个,阿光,我跟你说一件事,你要冷静的听完哦。”佐为咽了咽口水,宽大的衣袖半遮脸,“你是可以回去,但不是以『进藤光』的身份。”

光一僵。“什么意思?难道我要和你一样去投胎?”

这可不行……投胎转世不就意味着要舍弃过去的一切吗?

眼前划过某人的脸。怎么又想起他呀!我想回去又不是因为想见他!

摇头,甩掉这个念头。

“因为、因为你的肉体已经被撞到残疾了……所以冥君决定让你附身到另一个人身上……”佐为小心地窥着光说。

光顿时睁圆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哇哇!对不起对不起!”佐为开始第一百零八次和第一百零九次的忏悔。

看着蹲到地上化为包子的佐为,光无奈地吐出一口气,“算了。总比没有的好。”

想起以前佐为没有实体的跟着他飘来飘去,那种悲哀,他现在终于理解了。

“……真的可以吗?”佐为好内疚的问。

光笑着点头。

佐为犹豫了一下,“那,现在就送你去吧。”

“啊?这么快?!”

“嗯……”佐为脸上满是伤感,他也不想那么快和光分开啊。“错过了时辰就来不及了。”

临别前,光说:“佐为,下一世一定要来找我啊。”

“我会的。”下一世,我一定会出生在离你最近的地方。

思想仿佛从深沉的黑暗中醒来,缓缓睁开眼睛,一张大大的脸直接冲击着视网膜。

“小光!太好了,小光终于醒了!”

他被一个激动万分的女人搂进怀里。

意识还有些朦胧,只是想到:换了个身体我还是叫光啊……这样也好,省得听着不习惯……

正想着,又听到一个同样激动的男声:“醒来就好啊,我的好女儿!”

什么……女、儿?!

本来浑身无力的光猛然推开紧抱自己的女人,转头向那个被他的粗鲁动作吓得一愣一愣的男人叫:“你叫谁‘女儿’?!”

“叫你啊……”男人呆呆地回答。

得到这个答案,光连忙低头,摸摸自己的身体——没有喉结……却有胸部……

于是刚苏醒的进藤光,很不争气的,再次昏过去。

附:遗漏的某一段,即事情的来龙去脉——

佐为离开光后去冥府投胎,却因为他是千年鬼魂的关系,冥君一时间没法给他安排,所以佐为就滞留在冥府。又因为闲极无聊,他好心帮冥君整理档案……最后,引发了光被列入死亡名单的错误。(佐为泣:人家真的是好心嘛……我记得明明把阿光的档案放在右边……

冥君:右边放的就是将死之人!说,你还弄错了多少个人?!

佐为:~>_<~……)

⒊失忆

第二次苏醒的光,不得不悲哀地接受自己变成女孩的残酷现实。

佐为,我不会怪你的……真的真的不会怪你的……

话虽如此,但是如果佐为出现在他眼前,他难保不会扑上去掐他的脖子。

诶诶诶,现在的他,不,应该叫她,是藤原集团总裁的独生女。

三天前因从树上摔下来而陷入昏迷,估计那时侯就……死了吧?

然后,光就附身到这具无主的身体上了。

现任父亲,藤原光。

现任母亲,伊藤夜。

现任身体,藤原光夜。

……这对父母为女儿取名的方法还真俗气。

说起来,她和这家人还满有缘的,那天看的杂志是不是暗示了这种结果?

由于变成女孩的打击太大,光足足浑噩了两天才想起她心爱的围棋。

这还得感谢她的现任老爸。

藤原光工作之余,是个不折不扣的棋迷。

不过,也只是一个棋迷。他下的棋,只能用一个字形容——烂。(唔,有些人就是没有天分,怎么下都不长进。)

可惜他没有认识到自己的没天分,还买了副棋盘,一有空就拖着周围的人下棋。但是身为棋迷的女儿,藤原光夜显然没有遗传到父亲对围棋的热情,对围棋总是兴趣缺缺的样子。

所以那天藤原爸爸拿出棋盘来,瞥见两天前清醒、自称摔掉了记忆的女儿“虎视耽耽”的看着他时,着实吓了一大跳。

“爸爸!我也要下棋!”

等到再听到这句话时,藤原爸的下巴当场脱臼。

“小光,你不是从来不碰棋子的吗?”藤原妈妈疑惑。

藤原爸心说:岂止是不碰,简直是厌恶!

光下意识就答:“怎么可能!我最喜欢下棋了!”

说完之后看见两个人一脸怪异,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虽然我失去了记忆,但是我觉得我一定是喜欢围棋的!”不管,一口咬定失忆就对了!多亏了和佐为在一起时练出的厚脸皮,让光在重生后面对陌生的环境可以流畅的撒谎也不脸红。

藤原爸盯着光看了半晌,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我就知道女儿是喜欢围棋的,只不过害羞没有说出来而已!”然后感动的握住光的手,“小夜,你肯承认真是太好了!从今以后,让我们共同迈向围棋的高尚领域吧!”

-_-|||……光一直对这个新爸爸感冒,原因之一当然是因为他总叫她“小夜”,让她听着好不习惯;原因之二就是……他有某种程度的变态!!

正想着,只见藤原妈一脚把只差没痛哭流涕的藤原爸踢开了。

“小光,有没有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再去医院检查一下?”

无语……看来这身体的原主很讨厌围棋……

“妈妈,我没事。”

“真的没事?”

“真的真的没事。”

“真的真的真的没事?”

“……”

“你不要一直拿蠢问题烦女儿啦!她不是好端端的在这里吗!”爸爸觉得自己好象被忽略了,训完妈妈,脸色一改,垂涎地转向光,“呐,小夜,我们这就来下棋吧!”哦耶!自从女儿从树上摔下来他已经五天没下棋了,现在终于可以过过瘾了!而且对手是宝贝女儿,呵呵……

他笑得很猥亵诶……光开始强烈怀疑,这个中年男人不是想下棋而是动的其他歪念……

棋局开始的三十分钟后——

藤原爸面色难看地看着光又提走一子……郁闷。

他讨好地笑:“小夜第一次和爸爸对局,就手下留情吧……”

光暗暗叫苦:我已经很努力放水了,但是面对这么臭的棋艺连放水都是个艰巨的任务……

“啊……我认输了!”藤原爸在举棋不定二十分钟后终于丢下手里拈着的棋子,皱着脸说,“没想到小夜的棋力那么强……小夜啊,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学棋的?练到了这种地步你爸我居然从来不知道!”

光正要脱口说“十二岁就开始了”,忽然又听藤原爸自顾自的说下去:“……啊,我怎么忘了你失忆了,你现在也不记得了吧。”

好险好险!光连忙点头,低下头整理盘面,似乎想借此掩饰什么。也因此,他错过了藤原夫妻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的情景。

⒋妈妈的忧心·女儿的决心

夜深人静。

光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今天下的几盘棋虽然胜之不武,却勾起了他的思念之情。

爸爸妈妈、爷爷、塔矢亮、和谷、伊角、本田、越智、小宫、社……大家都怎么样了呢?都在做什么?有没有想他?……

缩在被子里,光在重回人世后第一次升起了哭泣的冲动。

“小光,睡了吗?”

房门被打开,传来轻轻的询问。

是现任妈妈!

光赶紧擦擦眼角,本来想装作睡着的,但她这一下动作出卖了她失眠的事实。

“咔嚓”一声,房内顿时光芒大盛。

伊藤夜开了灯,走到光的床边,掀开光蒙头的被子柔声道:“睡不着对吧?妈妈也睡不着呢……趁这个机会,我们母女俩来聊聊天吧。”

温柔的语调,让光心上一暖。这个妈妈虽然有时侯和现任爸爸一样怪异,却比他值得信任。

“失去记忆很痛苦吧?看你,躲在被子里哭……要哭就该准备好面纸,大声的痛快的哭出来!来吧,妈妈已经做好洗衣服的准备了!”说完张开双臂,脸上写着“扑进妈妈的怀抱吧!衣服可以免费做你的面纸!”

光一时啼笑皆非,但是伊藤夜这一夸张的举动确实让他的心境开朗了不少。

见光嘴角露出微微笑意,伊藤夜也有几分得意地笑起来:“小光终于笑了。”然后叹气,“你醒来这几天郁郁寡欢的,我和你爸都很担心呢。唉,你那天难得活泼去爬树,我和你爸都是高兴的,可是没想到悲剧发生了……你知道吗,你就那样躺在地上,流了好多血,我看到时心脏都停跳了!幸好你活过来了,要不我们都要悔恨死了,竟然你出事了那么久才发现!”

“……”她的眼里有泪花在滚动,光伸出手去,但又垂了下来,心里有点酸楚:她不知道,她心爱女儿的身体已被另一个灵魂取代了……

“虽然你这一摔摔掉了记忆,连基本的礼仪、学识也忘掉了,不过有爸妈的帮助你很快会想起来的……”怕光伤心,伊藤夜快速的补上一句,“嗯,只要你平安,我们也不强求了。”

光不自然的避开她怜爱的目光。

女儿好奇怪。伊藤夜把光的神情尽收眼底,表面上却笑眯眯地拉着光的手说:“为了帮你恢复记忆,妈妈再来讲点你小时侯的事吧……你六岁时开始学琴,老师总是对你赞不绝口……”

“嗯……”

光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心神不知漂移到哪去了。

伊藤夜见状便听下了说话,静静的陪着她。渐渐的,心思也飘远了……

她的女儿,从来都不是需要人操心的孩子。

灵秀聪慧,几乎任何东西都是一学就会,是当之无愧的“天才”——她一直认为,这样的孩子,是上天赐予他们夫妻的珍宝。

也因为天生的高智商,小光夜从小就表现出超龄的成熟冷静,而这令人人称羡的表现却令伊藤夜和丈夫忧心……光夜与同年的孩子,总显得格格不入,再加上成天排得满满的功课,因此竟没有一个亲近的童年玩伴,也失去了真正意义上的童真童趣。

他们也曾劝她多去接触外面的世界,然而她一句“我喜欢学习”便轻轻打发了。光夜太聪明,她知道身为大企业的独生女,更是不能松懈,她说:我不做千金小姐。

听到这句话时,伊藤夜只觉得心疼。但是,她除了给予女儿物质的需要,无法做得更多。

时光飞逝,粉雕玉砌的小女娃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光夜十四岁了。

如果不是那天,在街上遇见那个少女,或许他们会一直居住在国外,光夜也不会发生生命危险。

——亲爱的夫人,您很快会永远失去您的女儿。

名为“雪罗”的预言师少女扬着诡魅的笑,如是说道。

她不应该相信一个陌生少女的话的。但是当她回到家看见女儿,仿佛也同时看到了笼罩在女儿头上的死亡阴影。那个少女没有说过一个死字,可她真切的感受到了氤氲在预言后的含义。

于是伊藤夜找了个蹩脚的理由要求全家搬回日本。丈夫和女儿没有异议,所以一切就变得顺理成章了。回日本一个月左右,没有任何异状,她渐渐松懈下来,因此那天女儿忽然想爬上树去看风景,她含笑同意。然后……那个血红的可怕场景……

……天可怜见,没有夺去女儿的生命——只取走了记忆。

可是又隐约觉得不对。醒来的女儿,神思时常恍惚,表情却丰富得多了——这点她倒是乐见的……而举止动作用语,变得十分男孩子气,甚至比之从前,“粗鲁”得多……用餐仪态什么的,全忘了。

还有就是她的学识……且不说弹钢琴、工商管理基础知识、理论心理学等等,居然连英文也不会讲了——我们在国外住了那么多年啊!

语言这种东西,也是会随记忆丢失的吗?

光夜,我的女儿,你也忘得太彻底了吧!这个样子、这个样子——

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伊藤夜想起白天和丈夫下棋时女儿那肃穆的神情,不禁打了个寒战。她曾多次见过女儿那个神情,但是决不是在下棋的时候!据丈夫所诉,光夜的棋力应该是很强的,必定是学了三五年了……围棋,光夜居然在我们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学了围棋?!

她阻止自己再想下去。她居然在怀疑自己的女儿!……可是,可是,女儿这些天太奇怪了……

“……妈妈!妈妈!”

伊藤夜乍然惊醒,“……小光,什么事?”

“不,只是看妈妈刚才的表情很可怕……”光说。

不过心里想的是另一回事:我居然可以那么自然的叫她妈妈了……

“呜~小光真好……”伊藤夜觉得刚才怀疑的自己实在太卑鄙了,这么贴心的女儿怎么会是另一个人!

光有点尴尬地抓头,这个妈妈和以前的妈妈不同,动不动就哭,真是柔弱啊!她最不懂应付这种人了。

“嗯,妈妈……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光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看着伊藤夜,认真的说:“我打算,去考职业棋士。”

伊藤夜的心猛然一纠!

四目相对的刹那,她看见了女儿那双琥珀色眼睛下属于另一个灵魂的坚毅。

⒌谁?

“你……你说什么?”

伊藤夜觉得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有一股恐惧在升腾。

光也觉察出妈妈语调的异常,但她很自然的将之归结于妈妈听到那个决心受到的震撼之故。

“我说,我要考职业棋士。”光重复道,一字一字的。

伊藤夜仿佛听到心中某一处传来的碎裂声。在看清女儿眼里无庸置疑的热切和渴望后,她无法分辨此时膨胀起来的情感。是悲哀?是愤怒?抑或绝望?

这个女儿,她不认识。

定了定神,光低下头去,或许是怕对上伊藤夜那双不敢置信的眼时,会心虚得无法完整说出理由。“我想过了……妈妈你不是说我已经考取了哈佛的博士学位吗?这样的话,以我的水平应该是不用上学了。与其像现在整天闲在家里,不如去考个棋士……爸爸今天也说了,我的棋力,要考上不难……”

到了最后一句,说得比蚊蚋还小声。光知道一个从不碰棋子的人突然拥有职业水准的棋艺,并提出去考职业棋士很令人生疑,但是话已出口。

藏在背后的手捏了起来,手心全是汗。

无论如何,我要重回那个黑白子交错的世界!我的梦想还在那里!

房间里一片死寂,光忍不住抬眼,发现伊藤夜眼望着她,却又好象不是望着她,那模样,竟是痴了。

“妈妈?”光第一次真心的使用这个称呼。伊藤夜脸色灰白,实在让她害怕,也担心。

伊藤夜涣散的瞳孔终于有了焦点,她深深地看了光一眼,只说“你好好睡吧”便起身走了。

她还没有给出我意见啊!光大急,刚要叫她,忽见她在门口处停下来,背对光说:“要考棋士的事,我先跟你爸爸商量一下。”

光有些怔住,她的声音,怎么听来……含着无限凄凉?

真是烦!这日子过的好累!时刻提心吊胆着被拆穿的后果,他进藤光何时变得这么胆小了!

拉上被子重新躺下,思绪万千,竟是彻夜无眠。

第二天一大早,藤原一家三口开了个家庭会议。

藤原光眼睛下有着浓重的黑影,脸上是掩不去的疲惫,似乎为某件事烦恼了一整晚。

伊藤夜则是眼眶红肿,面色憔悴,整个人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很多。

光闷不吭声地吃着早餐,时不时抬头偷看父母两眼,心里直犯嘀咕:不就是我要考个棋士吗,怎么好象世界末日似的……话说回来我不也没睡好吗,算扯平了吧,没什么好内疚的。

“……小夜,”藤原光一只手撑着额头,用很沉重的口气问,“你确定,要考职业棋士?”

光心中“咯噔”一下,连忙正襟危坐,“我确定!”奇怪啊,他不是标准棋迷吗,昨天也很高兴我会下棋,怎么我要去考职业棋士他反倒一脸不赞同?

“好。既然你决心坚定,我也不阻拦,”藤原光突然板起脸严肃道,“但是你要知道,女职业棋士的道路不好走,每一步都要比男性艰难万分……这样,你还要去吗?”

光心下一凛,她的确想过这样的情况,而且她要面对的更多,那就是看到许多同期的棋手已经走到了她前面,她是否能保持平常心下棋。一切都要重新再来,必须重新积累成绩,重新追赶那个人……

但是她还是无畏的直视父亲,郑重地说:“我要去!”

藤原光长长吐出一口气,看看身边的妻子眼眶已再度泛红,伸手把她揽过来,轻道:“说点什么吧,夜夜。”

“随她去吧……”伊藤夜埋首到丈夫怀里,没有看女儿。

藤原光说:“那我明天就去帮你报名,你做好准备,下个月就是职业考预选了。”

光本来想说职业考在夏天就考完了,忽然想起上次和谷提过考试已经推迟到秋末了,当下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看伊藤夜颤抖的肩膀,好似在哭,光有些于心不忍。

“你可以回去休息了。”藤原光略嫌冰冷的话堵上了光安慰伊藤夜的可能性。

光恍惚的朝房间走去,想不通昨天温情脉脉的家庭一下子变得疏离冷漠的原因。

在房间的大床里躺了一会儿,觉得这种抑郁的心情实在太讨厌,索性坐起来,在身后的书架里随手抽了一本书。翻开来看,居然是英版原文书。

“藤原光夜的房间里只有这种书了吗?”光忿忿地想起自己第一天来时就翻过这些书了,除了原文书,还有《量子理论学》,《变态心理学》……真不明白一个十四岁的女孩为什么喜欢看这些高深艰涩的书!

百般无聊的乱翻着手上的书,发现眼前所见的排列整齐的英文单字仿佛拥有自我意识般,跳跃进她脑海,在脑中自动化成它们的真实含义。

居然……居然,看得懂!

来不及惊诧这个不可思议的事实,寒意便直袭心头。

为什么我看得懂?!

看得懂的,应该是藤原光夜!

不该是我!不该是进藤光!

厚重的原文书被视为洪水猛兽,光想也不想的一把甩开。

书本砸在木制地板上,发出钝重的响声。

我是谁?

我是进藤光!

是进藤光!

我的英语水平仅限于国中!

可是我竟然看得懂她的书!

矛盾的心情无异于车祸的痛楚,更多的是煎熬。

心乱,如麻。

去看看以前的家!看看进藤光曾经存在的证明!去吧!

心中有一个声音在怂恿。

闭了闭眼,她决定屈从自己的心。

意外的顺利。

光这么想的同时,已经站在了“进藤家”的门口。

当她打开房门,发现藤原父母不在时,留了一张纸条便溜出了家门,凭着车站的标识搭上电车回到了以前的家。

看着熟悉的家,光心里一阵激动,手指刚要按下门铃,突然又定住了。

现在的我他们一定认不出来的,而且借尸还魂这种事一般人都不会相信,更何况……离我死去已经过了大半年,他们未必会想我……

正犹豫着,后面传来一个熟悉亲切的声音。

“你找谁?”

她一惊回头,只见一个清瘦的妇人,手上提着包,像是外出归来。

泪水夺眶而出。

她忍不住喊道:“妈妈!”

“啊?”美津子困惑的看着光。

那是一种看陌生人的眼光。光只觉得一盆冷水浇下,顿时从头到脚凉了大半。

摇着头,后退几步,她终于转身跑了。

一路狂奔,泪水纷纷洒下,不知是哭母亲的陌生眼神还是哭自己的懦弱胆怯。

已经看不到那个家了,也跑不动了,光停下来,气喘吁吁。

茫然的抬眼打量四周,这是哪里?好眼熟啊。

墨绿色的头发撞进视线。

塔矢亮!

这里是车站前的围棋会所!

好象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心脏,在有意识之前,声音自动叫了出来:“塔矢亮!”

那个修长的背影停了下来。

慢慢的转过身。

无波无澜的眸子定在光身上,“你叫我?”

这个眼神!虽然刚才已在母亲脸上看见过,但是塔矢亮的眼神更令光感到悲哀。

大大的吸了一口气,平息心中的绞痛,她漾开笑脸:“塔矢亮,和我下一局吧!”

看着她,亮在夜色下的眼睛显得幽暗。最后,他淡淡地说:

“好。”

番外 你离开的日子

以市河小姐的角度写的“进藤光死去”的一段时间

“小亮老师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又听到有熟客这样问。这真是个难解的问题。

唉,小亮,有多久没见到你了?

市河小姐的目光又一次转向会所正中的位子。那是会所里光线最好的地方。

曾经为那两个孩子保留的专属座位现在空荡荡的,只是这样看着也会觉得刺眼的痛。

是习惯了吧。那两个孩子为一句话说了几遍这种小事争得面红耳赤的情景,每每看到都忍不住会心微笑,甚至有他们会就此相伴到天荒地老的错觉。

不仅仅是错觉呢。心里真的有一种想法,想着小亮将来的伴侣,即使前额晃悠着两抹金色也不足为奇。那时还为自己这种想法偷笑,但是现在,那样洋溢着幸福的想象实在是天大的讽刺。

再也不能见到那张焕发活力的阳光笑脸了。

想起那个昭示不幸的夜晚,小亮迟疑的呼唤,进藤讶异的回眸,一切仿若昨日。以为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却不料进藤那一去,成为永别。

人死灯灭,一切成空。

报纸和杂志大篇幅的报导不过是一再地重复事实,但是除了对棋坛新星陨落的震惊惋惜,竟也无法说得更多。

迟了两天收到消息的她终于知道小亮不来会所的原因,连忙赶到独居的小亮家。却看到小亮大叫着“为什么”猛然掀翻棋盘,黑色和白色的棋子四下迸溅,跌落在地板上发出冷然金玉之声,一声声仿佛敲击在她心上,令她动弹不得。

从没见过小亮如此激烈的举动,如此阴鸷的表情。她走上前,说着自己都听不到的安慰:“不要再想了……”突然瞥见他握紧的手缠着纱布,点点怵目惊心的鲜红透过层层白纱渗出来。“小亮,你的手怎么了?!难道就是这样你才跟棋院请了一个月假吗?”

他甩开她伸过来的手,力气大得让她差点跌倒在地。

“对不起,市河小姐,我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平静的语调下掩藏的是可以使一切为之冻结的寒彻,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出了小亮的家门。

再一次见到小亮是在会所。那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事了。

他对她说:“市河小姐,上一次,我很抱歉。”温和的话语听不出失去挚友的悲怆,可她却觉得他是把所有真实的情绪敛在温和的假面之后,变得那么陌生和遥远。

她勉强微笑:“哦,没关系,我可以理解,因为进藤他……”声音猛然哽住。这样一说,不是正好触到了他的痛处吗!市河懊悔不已。

亮只是抱以一笑,眼睛略过她,越过会所里因他到来而安静的人们,最后目光落在那个熟悉的位置上。

“还在啊……”近乎梦呓地低语,亮的眼里添了别样的神采,举步走去。

市河心中被不安填满,眼睁睁的看着亮在那个空位上坐下了。他没有摆棋谱,没有动棋子,只是安静地坐着,看着棋盘。

在看到北岛先生向亮提出下指导棋的要求被拒后,市河突然明白过来——

小亮来这里不是下棋,而是为了缅怀他和进藤共有的回忆!

她心惊地盯着亮。

灯光在他眼角眉梢划下浅浅的黑影,隐隐显出疲惫,瘦削的身体单薄得似乎随时会消失。

她不由得奔过去,急急地叫了一声:“小亮!”

“什么事?”亮抬起头,微笑着。

“我以为,”细细打量着亮俊秀的容颜,市河窘然道,“我以为你在哭。”

亮按了按眼角,垂下眼帘笑了笑:“哭?我哭什么?……只不过死了一个人……我有什么好哭的?……市河小姐,还是要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哦。”最后一句怎么听都像在转移话题,市河艰难地挤出笑容,“嗯,那个,手伤,好了么?”话一出口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也不想想他是为什么受的伤!

“已经没大碍了。”亮不以为意的说,摊开手掌,修长洁白的手指仿佛晕发着微光。“只是小伤而已,很快就好的。”唇边勾起的笑,似冷冷的自嘲。

市河看得心痛,绞尽脑汁想说点什么,却是亮先开了口:“市河小姐,近期内我可能不会来了。”

“为什么?”她有点不明所以地问。

“呆在这里,会触景伤情。”亮淡淡地回答,起身离去。

市河站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突听有人说:“小亮那个模样真叫人不忍心啊,失去对手的打击对他这么大吗?”

她立马一个杀人眼光丢过去,吓得那人不敢再说一个字。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愤怒起来,只是觉得,进藤对小亮而言,不止是“对手”那么简单,应该还有着更加刻骨铭心的意义。

思绪再度转回来,距离小亮上次来会所已有四个月了,难道他再也不来了吗?

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门外,惊讶地看见亮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一个看不清面孔的少女。

会所里顿时一阵骚动。

他向市河微笑,并说:“市河小姐,借一下里面的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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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看[作者有话说]

⒍回归

为什么会答应和她下棋呢……

为那双神似的眼睛?为那个相似的笑容?

呵,太蠢了。塔矢亮,你居然在一个陌生女孩身上捕捉那个人的影子——因为这些日子,下棋以外的时间,都是在想他吧?这就是想太多的下场……

已经过去半年了,时间越是流逝,那个人的影象越是清晰。思念简直就像生了根,稍有不慎,便疯狂地成长起来,铺天盖地遮蔽让他看不清外面的世界。竟然在那个人死后才真正了解自己对他的眷恋之深,其实自己也是个笨蛋呢。

可是再怎么想也没用了,他,毕竟已死了。

然后呢?

进藤光死了,塔矢亮却还要继续下棋的。

“啪!”

棋子拍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秀策的小角?

亮微一沉吟便轻拈棋子落下。对方却好象迫不及待,在他落子后马上又下一子,五之五。

淡淡一眼扫过去,发现她也望着他,目光中浓浓的挑衅和不服输,再一细看有一丝顽皮,竟是进藤光的神韵。他的手不由一颤,下子的动作滞住。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凌厉。

我不管你是谁,是怎么认识我的,但是,棋盘上的争斗我决不手下留情!

“……加上贴目我赢一目半。”亮声音平稳地说。周围一片嘈杂,大抵是“她居然能和小亮战到这个地步,不简单”、“果然还是小亮老师技高一筹啊”云云。

“为什么我总是输给你……”光不满地嘟囔。

亮听在耳里,眼中闪过一道精芒,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地问:“要复盘吗?”

“呃……不用了……你,你有没有什么话要问我?”快问吧!问我的棋风为什么和“进藤光”一样,问我和他是什么关系……这样我才能把一切告诉你啊!光自己也不知基于什么理由,十分希望塔矢亮能透过他下的棋认出他来。

亮不疾不徐道:“你下得很好,有职业棋士的水准,不过你不是职业棋士吧?因为我没见过你。你的棋下得那么好,如果你愿意,一定可以通过考试成为职业棋士……你若进入棋坛,必定会引起关注……”

“我不是要听这个!”光听他说了半天没说到重点,连忙打断他的话。

“那你想听什么?说吧。”亮的眼睛一霎也不霎地盯着她。

光一时语塞,想了想,还真不知道说什么。

“你不觉得我的棋风很眼熟吗?”——刻意为之的痕迹太重。

“你认不出我吗?”——这是别后重逢的情侣的台词。

“其实我就是进藤光!”——太直白,会信才怪。

“……”

光真是又气又急又恼,满心忿然最后只化为一声大叫:“塔矢亮你这个大笨蛋!我要回家了!”

看戏的人们俱是一呆,一方面没见过哪个女孩会这么没形象的大叫,一方面是觉得她这个退场模式……貌似曾经在眼前演练过无数次的熟悉……

“等一下。”亮拿起搁置一边的外套,神色如常地对光道:“我送你回家。”

顿时,在场所有人,包括光,都听到了自己下巴落地的声音。

塔矢亮你这个大笨蛋!

光在心里第N次大骂道。

如果你有什么话想问,当面问就好了,何必……何必……

记得离开会所前,塔矢亮轻轻一句“她一个女孩子走夜路会有危险”成功堵上众人的闲言碎语,却招致更多暧昧的眼神。然后在门口,市河小姐捂嘴笑:“小亮也到了这个年纪呢~”

光虽然迟钝但不代表她真如塔矢所说的笨,她要不明白他们在含沙射影什么她就不叫进藤光!(……光忘了现下的确不叫进藤光……)塔矢亮,这都是你害的,你要没认出我来我就跟你没完!

说到塔矢……这家伙怎么那么沉默呢……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难道他真的看上现在这个“我”,打算追求我才要送我回家?思及这个可能,心里某个地方突然泛起酸酸的感觉。哼,好你个塔矢亮,我受苦受难烦恼的不得了的时候,你居然想着追求女孩子!

一个人一旦想歪了,若无人去纠正,那人便会越想越歪。光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她一边在心里骂着塔矢,一边加快脚步,暗道:你喜欢这个身体,我就偏不让你靠近!

她身后的亮有些纳闷,不过仍是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盯着她的背影沉默地思考着。

光突然停了下来。

路灯冷冷清清的,不知怎的,光的心突突的跳起来。

和那晚……一样的……静谧……月光也亮得可怕……

好象有什么在看不见的地方酝酿……

受不了了!

光刷的一声回过头,“塔矢,你一直盯着我看又不说话很恐怖耶!老实告诉你,其实我……”

这一回头正巧与亮四目相对,不知是否灯光的反射,他的眼睛亮亮的,令她呼吸一窒。

“进藤光。”

没有抑扬顿挫的语调准确无误的唤出她过去的名字,亮深深的凝视光张口结舌的模样。

“你、你早就认出我了!”直到对方脸上慢慢浮现笑意,光才恍然大悟地叫起来,带着几分气恼,“臭塔矢!你戏弄我是不是?说,你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对局到一半就认出了……当时还不敢确定……”他熟悉光的棋风,甚至比光自己还熟悉,从那些纵横交错的黑白里清晰的捕捉到了光的气息,却不敢确定,害怕这样貌有五分相似的女孩只是他的妄想,而真正的光已如他的眼睛所见成灰入土。

“那你现在怎么敢确定了?”光大为不平,塔矢亮你如果不这么闷骚直接问,我也不会想一堆有的没的了!

这灵活生动的表情,大大咧咧的口气,清澈纯净的眼睛,除了你还会有谁?嘴上却说:“只有你才会这么笨。”

光脸上红扑扑的,那是气的,“混蛋塔矢!”

“进藤光。”亮唤道,微微一笑。这一刻,得到确信的欣喜是真正跳脱了内心的狭小范围,展现在脸上,一时间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在发光。

光不禁看得呆了,以至于被某人紧紧抱住时忘记反抗。

“太好了,你回来了……”

⒎心动、动心

“干、干什么……”

光被亮搂得喘不过气,第一次真正认识到男与女之间的力量差异,无论怎样挣扎都不能撼动他一丝一毫。亮的心里积蓄了太多情感,此时此刻像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出,竟也不顾光的意愿死死抱着她,像要把她揉进身体里,再也不分开。

他的气息热热的,拂动她的发丝,光陷落在他怀里,大为羞窘,心跳也难以置信的急促,一种异样的情愫在胸中滋生,她挣扎得更厉害了,只想尽快摆脱这陌生的感觉。

“放开……我、我快不能呼吸了……”光这一声总算传入亮的耳里,他发热的头脑冷静了几分,手劲也不自觉地减小了。感觉他放松了力道,光趁势手忙脚乱地推开他,几步跳到安全范围,脸上烫得可以蒸鸡蛋了。

亮的怀里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让他产生把她扯回怀抱的冲动,但是回笼的理智不允许,当下只得做了个深呼吸,平息体内的骚动。心中苦笑,一碰上进藤光,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啊。

一时间,僵持的沉默蔓延。

还是光先打破了尴尬。

“你是哪根神经搭错线了,你……我……我们两个男孩子,抱在一起很奇怪的知不知道!”等等,貌似自己现在不是男的……“就算是女孩也不该抱得那么紧啊!”顿住,这话好象有语病……“总之、不要随随便便抱住我!”

亮莞尔道:“那我说一声就可以抱了?”说着向她走近一步。光大惊失色,忙倒退几步,“就算说过了也不能抱!”话一出口便觉不对,想改口又怕再说错话,只能心中暗骂:都怪塔矢奇奇怪怪的,害我也变得奇怪了!

她恼怒的模样与以前的进藤光简直如出一辙,只是颊上的两抹嫣红增添了几分娇艳,那是进藤光没有的风情。想起手掌上还残留着刚才拥抱的温软触感,亮心中一动,有个念头一闪而逝,令他愉悦的笑开来。

光与亮相交数年,却很少见他笑得这么纯粹,怔了一下后,敏感地发现好象有什么东西悄悄改变了……

“……抱歉,我刚才太激动了。”亮的声音有些喑哑,“知道你还活着,我很高兴。”

光没想到他如此坦白,不过心里受用得很,于是大度地说:“没关系……嘿,没想到你这么挂念我啊。”后一句话是开玩笑的口吻,可是说的同时心中也有一丝甜意——当然她本人没觉察到。

“没有了你,我再到哪去找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啊。”

对手……?

“只是……对手吗?”光不自觉地喃喃道,眼睛看向地面。

光本来也是将亮当成一辈子的对手,但是历经生死和种种波折后——尤其是刚才那个拥抱——心中起了微妙的变化,听了亮的话竟觉得十分不舒服。

突然冰冷的脸上一阵温热的抚触,光一惊抬眼,原来是塔矢亮以指腹摩挲她的脸,那双美丽的眼眸注视着她有些慌乱的表情,略带笑意,还有些暧昧难明的感情,光顿觉呼吸困难,他什么时候靠得那么近了?

“告诉我,你是怎么回来的。”好似哄诱的话语低低的,听得光一阵迷乱。回过神来,稍微挪了挪身体,与他拉开距离,并把头转到一边,不敢正视他俊美的脸。这样一来虽然心跳仍激烈,但已能好好说话了。

“是佐为他……”

“因此你就这样变成了女孩?”

静静地听完了光的叙述,亮冒出这一句。光听出其中的嘲弄,恨恨地瞪他一眼,赌气道:“是啊!我就是这么倒霉,永远都赶不上你了!”

“你不必妄自菲薄。”亮淡然道,“即使你成了女棋士,我对你的评价也不会降低。”

光自知刚才只是无理取闹,所以抿了唇不再说话。

亮暗暗叹气,又说:“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我该如何称呼你呢,进藤?”

光想也不想便说:“那就叫我光吧,听着顺耳。”瞥见亮笑吟吟地看她,忽然觉得自己像自动跳入猎人陷阱的狐狸。光压下心中的猜疑,只是叫个名字,没什么了不起吧?

“好,光。”亮从善如流地当即改口,“那你也要叫我亮,不然会很奇怪。”

“……好吧。”光答应得有些勉强,心想突然叫那么亲密怪不好意思的……

“那现在就叫一声来听听。”

“咦……哦,好吧……那个,塔矢……不,亮……”

啧,他摆那么严肃认真的神情干吗?吓得她说话都结巴了。

“再叫一遍。”

“……亮。”这回顺畅多了。

亮满意地笑笑,光则望着这个笑出神。

太太太奇怪了!!!光敢打赌,和亮认识的五年中,他笑的次数全加起来都没今天多!

光正百思不得其解,亮说:“你家究竟在哪?”

诶?光环顾四周,不确定的说:“好象是这附近吧?”

亮又笑了,“或许我们是邻居呢。”

“什么?!”

“你出来时不觉得这条路很眼熟吗?”亮气闲神定,带着光又拐了一个弯,“两年前你到我家住过一段时间,我还以为你记得路……没错,我家就在这里。”

光吃惊地指着旁边的一栋房子,“那是我家!”居然有这种巧合!

“那对藤原夫妇两个月前搬来时跟我打过招呼……”他还收了他们送给邻居的小礼物呢,“没想到你会变成他们的女儿。”

中国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好象是……

近水楼台先得月。

我的光,这一切都是天注定的啊。

光傻了半天,亮见状好笑道:“你不回家了?”光如梦初醒,“我当然要回家……亮,既然我们家住得近,我可不可以常来找你下棋?”

“当然可以。”亮沉吟了一下,“不过,明天还是我去你家吧。”想起光提到藤原父母的表现奇怪,他总觉得放心不下。

光倒不会多疑,只想着这和她到他家有什么分别,于是点点头道:“好。那,再见了。”

「再见」二字说出来,竟有依依不舍的感觉。

亮深邃的眸中闪过一道光芒,最后却只温言道:“再见。”

⒏贵客临门~

藤原光把手上的报纸翻到财经版,悠闲地啜了口茶,茶香袅袅,他不禁感叹道:

“美好的一天啊。”

唉,不管有什么悲痛的事,既然无论如何也无法挽回,那便是过去了。

人生,就是如此啊……

门铃声响起,打断他的哲理性感叹。

大清早的,谁跑来扰人清梦啊?

想想还在睡的老婆孩子,藤原光重重的磕下茶杯走向门口,来造访的这位客人,你最好给我有个完美的理由!

开门之前下意识地往门上猫眼凑去……

“喝!”

看清了访客的庐山真面目,藤原光惊得连连倒退三大步。

“大光,是谁来了?”伊藤夜不知何时出了卧室,奇怪地看着脸色大变的丈夫。(小光插花:据说她原来是叫爸爸小光的,但是自从小光出生后就改口叫爸爸大光了~听起来好诡异~)

藤原光激动得不能自已,简直都要大跳迎宾舞了,“贵客,贵客啊!”

“到底谁啊?”

“我们的邻居!”

“哦……那个,塔矢棋士?”

也难怪藤原光激动了,自从得知仰慕已久的少年棋士塔矢亮就住在隔壁,他就一直想找机会向塔矢亮讨教一番,可是刚搬回日本的两个月必须把事业重心转回国内,因此工作繁忙抽不出时间来。好不容易清闲了点,又发生女儿坠树的事故,他担心得不得了,哪里还想得起下棋?

距离上次与塔矢棋士见面已有两个多月了,唉,与君一别,相逢时已是物是人非……

“你还不去开门,呆在那儿发什么春秋大梦?”伊藤夜纤纤玉指一推兀自装深沉的藤原光脑门,“你不开我开,让客人一直待在外面可不好。”

她对这个塔矢亮除了“美少年”的第一印象并无他感,只是有个身为棋迷的丈夫偶尔在她耳边吹嘘这少年多么多么厉害……既然塔矢亮在围棋界如此有名,想必女儿也知道吧?……想到女儿,不由一阵黯然。但便有千般无奈,万般哀伤,也只能沉在心底了。

转动门把,突然一只手横过来,阻止了她的动作。

伊藤夜不解的看着丈夫,他对她笑:“还是把这个迎接贵客的神圣任务让给我吧~~”

不就一棋士,她稀罕么?好气又好笑的退开去,伊藤夜对自己这孩子心性的丈夫甚是无奈。罢了,还是去叫女儿起来吃早餐吧。

藤原光清了清嗓子,面色一整,换上正经得二五八万的表情,缓缓的,缓缓的,打开了门。

门外,亮的表情比翻书还快,一脸沉思在门开启的瞬间便转成礼仪用微笑,“您好。冒昧来访……”

“原来是塔矢棋士啊……”藤原光故作惊讶,然后好客的说,“请进请进!”

随着藤原光走进屋里,正好看见被不依不饶的伊藤夜拉出房间的光。

“睡睡睡!你想睡一整天啊!”

“再睡一会儿就好了……别、别拉我啊……”

藤原光颇为尴尬的看着眼前上演的拉锯战:只见头发蓬松睡眼忪惺的女儿半个身子被拖出房外,可以想象她的两条腿还死死扒着地板不愿出来;而罪魁祸首就是她那狠心的母亲伊藤夜,坚持贯彻把赖床的女儿拖出房间的方针。

那个,虽然这么温馨的画面让他倍感宽慰,但是……也别在客人面前表演啊……

所以我们可怜的藤原爸爸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向身边尊敬的塔矢棋士解释:“对不起,让您见笑了,她们不知道有客人来访……”心说:真是薄弱的理由啊!

咦咦咦!是不是他眼花了,怎么看到塔矢棋士的眼神温柔得要滴出水来?!

“哪里,这说明藤原先生的家庭很幸福呢。”

果然是眼花了……看看含笑说着客套话的亮,藤原光压下揉眼睛的冲动,转头对妻女说:“你们拉拉扯扯的做什么?没看到有客人吗?”心里暗暗埋怨老婆,刚才要抢着开门也罢了,现在却是明知塔矢棋士来访还这么不给我面子!

光这才注意到亮,瞌睡虫顿时跑得精光,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亮!”

藤原光还来不及疑惑女儿怎么认识塔矢亮的,便为女儿衣衫不整春光外泄的模样倒抽了口气。这本来没啥好惊骇的,但是问题是现在有个外人在,那女儿这模样岂不被人看光光了?当下连忙挡在亮面前,遮去养眼美景,干笑:“呵呵,原来塔矢棋士认识小夜啊……”

后面的伊藤夜也自知失礼,急忙又把女儿推回去,光不明所以地嚷道:“你干吗啦……我朋友来了耶……”“先换好衣服再说!你要穿成这样去招待人家吗!”

一片沉寂……

亮对他们手忙脚乱的举动自然心知肚明,毕竟没有哪家疼爱女儿的父母能容忍女儿被外人用眼睛吃豆腐。于是淡淡地说明来意:“我今天就是来找她的。”

藤原光一惊,“小夜昨天说新交的朋友就是你?!”小夜好了不起,居然交到这么大来头的人物做朋友!……嗯,搞不好是以前就认识的……

亮还是那么淡的微笑:“是的,昨天和她下过一盘棋,我对她的棋很感兴趣。”心道:光的谎言真是越积越多了,连我也要为她圆谎……

藤原光还想再探探情况,突然从光的房间里传出激烈的争吵声:

“我不要穿裙子!我最讨厌这种轻飘飘的衣服了!”

“你的衣柜里就裙子最多啊!”

“要我穿那种衣服不如叫我去跳楼比较痛快!”

“你如果不穿得漂亮一点就不能把外面的美少年比下去了!”

再度沉寂……显然,妈妈取得了胜利……

藤原光和亮相对无言……

只是,亮的嘴角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微微抽搐了一下……

藤原光拭了把冷汗,厚着脸皮继续刚才的话题:“呵呵,很荣幸塔矢棋士对我们家小夜如此看重,您清早来访是为了找她切磋棋艺吧……”

“现在是上午十点左右。”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亮微笑着提醒他,已经不是清早了。

藤原光瞄瞄墙上的挂钟,心虚,“这……我看错时间了……”他还以为自己是起得最早的呢,敢情一家都睡了懒觉啊……

姜还是老的辣,藤原光很快调整了心态,拉着塔矢亮聊起了围棋……

磨蹭了半天,光终于和伊藤夜走出了房间。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是看到穿裙装的光,亮的眼底出现了片刻的迷惑。

确实,和记忆中的他不同啊。

“不要这样看着我,我知道很丑!”光气鼓鼓的。刚才实在拗不过妈妈,被逼着穿上了裙子——她应该打死都不穿的!瞪瞪塔矢亮惊讶的表情,无限懊悔中……可恶,居然让他看到这副丑态!

“你怎么对客人这么没礼貌?”伊藤夜责备光,再看看亮,见他没有动怒的迹象,又说:“塔矢棋士,很抱歉,她最近有点失常……”

“妈妈!”光不高兴地截断她的话。被妈妈一说,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得了精神病呢!

“不是吗?”伊藤夜斜睨光,半开玩笑的口气。

“我只是失去记忆……”光的底气不足……

藤原光干咳一声,拉回明显跑题的母女俩的注意力,“在客人面前不要没大没小的!”

母女俩同仇敌忾的齐瞪他,这家伙,就懂得在外人面前显摆自己一家之主的威严!

亮挂上招牌笑脸:“没关系的。”

虽说有亮打圆场,藤原光仍是被瞪得有点胆怯,忙对光道:“小夜,塔矢棋士是来找你下棋的。”

“我知道啊。”光丢给他一个“真是废话”的眼神,拉起亮的手跑向房间,“亮,到我房里下棋!是爸爸昨天买的棋盘呢!”

“咦……”亮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反握住光的手,低声对她道,“既然在你家,多少要有个女孩样子,不要用跑的。”

光依言放慢脚步,小小地抱怨:“真麻烦……”

突然听伊藤夜叫道:“小光,你的早饭没吃!”

光头也不回,“端到我房间来!”亮皱了皱眉,光这口气……也太不客气了。眼角余光向藤原夫妇瞥去,只见他们一个若有所思,一个神情怅惘。

亮心中一沉。他们果然是觉察了什么吗……

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阖起的门里,藤原光自语道:“他们在一起时的感觉就像相知多年的伴侣呢……唔,如果塔矢棋士能变成我女婿真是再好不过了。夜夜,你说呢?”

伊藤夜默默不语的注视着女儿的房间,良久才说:“这样也好。”

声音轻得像叹息。

⒐两人独处的房间

“其实,你很漂亮的。”

刚盘腿坐下的光莫名所以,抬头见亮那有几分戏谑的神情,蓦地明白过来,脸上呼的一下烧了起来。“什么漂不漂亮的,我又不是女孩子,你说这种话我也不会高兴!”

“可是你现在确实是女孩。”亮指出事实,认真的告诫她,“既然是女孩,就要有女孩的样子……把你的脚放好,这个坐姿太不雅观了。”

光瞪他一眼,想到自己现在穿着裙子,还是悻悻的换成了正坐的姿势。

“好啦,我们来下棋吧,你知不知道我都几天没下棋了……嗯,爸爸不算,他的棋艺太烂……”光搬出一个高脚棋盘。上好的榧木制造,散发着淡雅的清香。

“这就是你的新棋盘?”

“嗯,是爸爸妈妈昨天去帮我买的。”光想了想说,“我本来以为他们在生我的气,看来倒是我多心了。”

亮却知道,她没有多心。如果她再细想藤原夫妇的表现,一定会比他这局外人更早得出结论。但是,进藤光,一直都是个敏感的人,敏感得近乎纤细,偏偏这个人又是迟钝的,总在关键时刻,下意识放弃追究。其实所谓迟钝,不过是强烈的自我保护。就如佐为刚消失时,逃避自己渴望下棋的心情,以自责作为借口。

光,这样的你,是幸或不幸?

“还有这个,亮,你看。”光像孩子献宝似的口气打散了亮的思绪。他凝神看去,黑棋和白棋分别静静的躺在各自的棋盒里,棋子一枚枚的闪耀着莹光,相互辉映出剔透的质感。

亮拿起一枚黑子对着光线看,那里面是一种晶莹悦目的绿色。

“这是……中国云南出产的云子。”

“没错!”光兴奋的说,口气中不自觉带上了得意的炫耀,“很棒吧!”

亮哑然失笑。棋子在手掌里握了握,感受着玉石般冰凉细腻的手感,他由衷地赞叹:“果然质地优良……光,你的这对父母,对你很好啊。”

“那当然……”光的声音倏然减弱。他们对她好,只因为以为她是他们女儿吧。如果他们知道了实情……

“别去想它。”

有些颤抖的手背上覆上了另一只手,温润的,默默的暖意。

“什么都不要想。”他柔声说。

她呼吸稍顿,抬眼看去,只见亮的眼眸深深,好似两汪黑潭,诱人沉溺。

心脏怦怦乱跳,竟然无法移开视线。

空气中的暧昧因子在悄悄聚集。

“小光,你的早餐。”

像猫儿被踩着了尾巴似的反应迅速,光跳过去打开房门:“啊,早餐早餐,我差点忘了。谢谢你,妈妈。”

“……”与以往不同的礼貌用语让伊藤夜离开的动作迟疑,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有吗?”光慌忙用手背贴上脸颊,果真热热的。

伊藤夜疑问的目光向房内另一人投去,还未看清他的表情,便被一股力道推了出去。

“没什么好看的,你快走啦!”光提高了音量,急着赶人。

觉得她只是用大声掩饰心虚的伊藤夜看了她一眼,最后叮嘱道:“要好好吃早餐哦。”

“知道了!”

当亮看到门外站着的中年美妇,脑中霍然蹦出几个大字。

电灯泡!

眼里的情绪冷了冷,看着光关上房门,端着一碗粥进来。

她就坐在地板上,大咧咧的开始喝粥,喉咙里发出唏哩咕噜的声音。他不禁皱了皱眉,“光,你吃慢点,这么粗鲁的吃相,你有没有女孩子的自觉?”可笑的是,他居然还觉得,她这个样子……很可爱!

“我本来就不是女孩子啊!”她头也不抬,看似专心喝粥,实则是不敢接触塔矢亮的眼睛。一定是着魔了!刚才竟然看他看得入迷!

“那是以前。你现在身为藤原光夜,身为一个女孩……”亮继续教诲她。

“你怎么那么罗嗦啊!”光含糊不清地说着,“谁规定女孩子不能像男孩子一样生活?”

“含着食物时不要说话。”亮追加一句,表情变得凝重,“……好好扮你的女孩,至少别太放肆。你也不想现在的父母发现破绽吧?”

一语中的。光放下碗,抽出纸巾擦了擦嘴,闷闷的说:“我毕竟不是他们的真正女儿,迟早……迟早会被发现的。”不过现阶段,还没有危险吧?她这个女儿还可以再扮久一点。

亮看到她眉宇间的侥幸。光,你终究还是天真了。

“不要计较以后才会发生的事啦!”

光的笑脸灿烂,又带上了一点点漫不经心,隐去了阴霾。他看着,也会心一笑。

“来下棋吧。”

事实证明,半年的分离并没有冲淡两人争吵的激烈程度。或许应说,是光单方面的大叫跳脚,而亮是冷冷的针锋相对。

“这里就是要用‘粘’!”气呼呼的样子。

“那下面的棋形怎么办?”冷眼斜睨。

“稍后再补救也不迟!”咬牙切齿。

“若我再下这一手呢?”步步进逼。

“你就是不让了是不是?!”光终于大吼出声。属于少女的声音脆脆的,减了几分威势。

“对局的时候哪存在让步的道理?”亮的眉眼锋锐,说话毫不留情。

……

敲门声响起。门开,藤原光探进头。

“呃,你们……不要吵了……年轻人嘛,有什么事好商量……”

“和你无关啦!”光迁怒。

亮微笑着——假设那泛着青气的扭曲的表情可以称之为笑——说:“抱歉,我们讨论棋局的声音大了点。”

若藤原光这时候还不懂得知难而退的话,他绝对会成为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第一个牺牲者。还好他够英明,马上说:“哈哈,没,没关系,你们继续,继续……”

小心地掩上门,对门外等待的伊藤夜小声说:“他们在培养感情,我们还是别去打扰了……”

……

两分钟后。

光摔门出来,“哼,我不跟你说了!!”

一开门,对上两张神色古怪到极点的脸。

“……那个,小光,你想去哪?”面对怒气勃发的女儿,伊藤夜疑惑地问。

光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亮随后出来,“这里是你家,要走也是我走吧?”他明知故问,用膝盖想也知道她是被气得失去了理智,再加上在会所训练出来的反射性动作——吵到最后直接走人。

“你……”光的手指着他,“你这个大混蛋!”

立即回嘴:“你又好到哪去?笨蛋!”

“白痴!”

“……”发现强行压下的怒火又有上升的趋势,亮索性不理会这个小笨蛋,转向看得目瞪口呆的藤原夫妇,深深鞠了一躬,“今天打扰了,告辞。”

藤原光干咳一声,从“塔矢亮居然会像小学生一样和别人没营养的吵嘴”的震撼中恢复过来,硬是挤出一丝笑容,“恩,多谢您今天对小女的指导……”

“我才不是受他指导……”光在一旁直嚷嚷。

伊藤夜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忽然笑起来,“塔矢棋士,欢迎你下次光临。”她相信自己不会认错,塔矢亮看着小光时,眼底的那一抹深情。

亮眼里精芒一闪,微笑,“那下次也麻烦您了。”

“明天换我去你家下棋!”光虽然气在头上,仍不忘下棋。

亮若有深意的笑:“我等你。”

⒑复原的心

“伊角,我发现了一件怪事哦。”

义高一定不知道,他这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和那些喜欢八卦的三姑六婆多么相像。

伊角一面在心中作着不合理的比喻,一面配合的问:“什么怪事?”

“就是塔矢亮啊!”和谷一脸“不会吧你竟然看不出来”的惊讶,但是伊角知道他心里肯定是“连细心的你都看不出只有我看出来”的得意。

“塔矢亮,怎么了?”啜饮着茶,他的语气中有一丝担忧。自从半年前在医院里见识了塔矢亮对进藤之死的激烈反应后,他便对这个仿佛永远被光环笼罩的少年留上了心,身为同在职业棋坛奋斗的棋士,他也不希望塔矢亮想不开,再做出那种类似自残的傻事。

“他呀,他,好像……”原本想快活的说出惊人大发现的和谷却突然口拙了,似乎正在烦恼着该用什么词句来形容那件好象很简单的怪事。

伊角耐心地等待着。

“他又变回人了!”最后,和谷这样说。

伊角一口茶呛在喉咙里,和谷瞪他,气他对自己如此形象的描述不给面子。

“他本来就是人啊……”有点无力的,伊角说。

“呿,他这半年来的表现你又不是看不到!整一个会走路的冰雕!笑的时候也跟带个面具似的,让人看了就想扁!你说他为什么明明不想笑还要笑啊,既然不想笑可以哭嘛,他跟进藤光混了那么久怎么就学不会他有泪尽情流的本事?!”

和谷越说越愤慨,到后来根本就是跳起来大骂了。

虽然很能理解他的心情,但是接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关爱”眼神,伊角不得不拉他坐下,好言相劝:“他会变成那样也是他自身的问题,我们旁人帮不上忙的,就别说这些了……”见和谷平静了些,他才问,“‘他又变回人’是什么意思?”

和谷余怒未消,抓起汉堡泄愤似的咬了一大口,“我昨天看到了……他和出版社的人告别的时候笑了一下,”猛然一拍桌!“你说你说,那家伙有什么好?魅力大么?!他只不过笑得人模人样了点结果一群人看得一脸花痴相,只差没流口水了!”

什么花痴相,最多是目瞪口呆吧。和谷看塔矢不顺眼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了,言辞间夸张点也情有可缘,不过他却是从来不撒谎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塔矢恢复常态了?”

“谁知道呢!也许他只是恰巧心情好,笑得比较有人情味了……”和谷脸色沉了下来,“不过,比起阿光死时他那毫无生气的样子,要好的多了。”

“会不会,是找到了新的动力?”伊角低语。

窗外,碎阳的光辉,热闹得像进藤光离开的那个夏天。

塔矢公馆。

拉开透出亮光的纸门,亮有些诧异的看着端坐着用餐的父母。

“爸爸,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塔矢明子温柔的笑着,“今天下午两点。小亮,吃过晚饭了没有?”

母亲的关怀永远都是最温暖的,亮也微笑,“吃过了。”

“你今天都去哪了?”塔矢行洋问道,声音低沉。

塔矢明子在一旁说:“昨天打电话回来家里又没人接,市河小姐她也说你好几天没去会所了,而棋院说你今天没有安排……小亮,你去哪里也不跟身边的人说一声,妈妈还以为你闹失踪呢!”

亮歉然一笑,“我这几天都是去邻居家……”

得到可以安心的答案,明子明显松了口气。说实话,小亮的独立性她是很放心的,但是自从他那个据说是“宿命的对手”去世后,他的行为举止就变得反常了。虽然他极力伪装,可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会看不出来?

可是啊,这毕竟是小亮漫长人生路上必经的一站,他必须自己去克服,去面对。所以在参加完进藤光的葬礼后,他们夫妇俩又继续周转于各国,留下小亮独自舔舐心伤。然后,在偶尔回家的几次,暗暗心惊于小亮的改变。

“邻居?是新搬来的那户人家吗?”

微微惊讶,小亮并不是一个轻易与人深交的孩子,尤其是现在的他。

亮点点头,轻且浅的笑,“我去那里下棋。”

明子看得分明,那是心满意足,甚至可说是幸福的笑。

“那里有棋下得很好的人吗?”她猜测道,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出其他吸引小亮的理由。

“她的棋的确下得很好……”但这不是他三天两头往那跑的主要原因。

“她是谁?”塔矢行洋开了口。

“藤原光夜,”亮轻描淡写,“实力和我相当的人。”

塔矢行洋平静的双眼起了一丝波澜,“能够得你如此赞誉的人,为什么从未听闻她的名字?她不是棋士吗?”

“她会参加下星期的职业棋士考试。”亮的语气仍淡然,但那之下掩藏的是激动。他在心里默念着:她要来了,很快很快,光,就会重回棋坛。然后,她又会绽放出怎生的光彩?

“是吗,她多少岁了?”想来这个藤原光夜不会超过职业棋士考试的年龄上限30岁。

“十四岁。”

塔矢行洋微微动容,以十四岁的年纪与小亮实力相当?

明子察言观色,笑道:“行洋,你一定想见见那个孩子吧?可惜我们还有明早九点的飞机。”

亮一愣:“爸爸,你明天就走?才刚回来啊……”

“你妈妈说什么都要回来看看你的情况,所以趁着韩国三星杯的空档赶回来……明天还有比赛的。”他看看明子,明子歉疚的笑笑。

亮知道,爸爸其实可以自己留在韩国下棋的,但是他却随妈妈一起回来了——

看来,自己这些日子强撑的坚强根本没有瞒过父母的眼睛。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低下头,他说。

然后,听到了父亲的叹息,大手拍上他的头,一如小时侯的慈爱。

“要好好努力啊。”

亮觉得眼眶热了起来,但是,泪没有落下。

温馨的氛围持续了很久,直到明子重新扯开话题:

“职业棋士好象很难考呢,那个女孩不会有问题吧?”

“绝对不会有问题的。”亮笃定的说。

明子怔住,因为她突然发觉,她的孩子在谈起那个女孩时的口吻,是那么熟悉。就好象,以前他谈起那个名为进藤光的少年时,全然的信任和期许,以及,温柔。

“小亮,你喜欢她?”

试探性质的询问,却使亮的身体一僵。

即使对方是母亲,即使迟早要坦白,但是不管怎么说,被人这么直白的道破心事,总是有些尴尬的。

放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他抬起头来定定的直视父母,说:“是的。”

“这样啊……”明子露出怀念的神色,似乎想起了自己那段属于青春的恋爱故事,看了看身边的塔矢行洋,她忽然玩心大起,“老公啊~你不说点支持小亮恋情的话吗?”

塔矢行洋不愧为大师,在面对儿子的恋情问题时也是一脸严肃,“下次回来时,把她带回家里吃顿饭吧。”

说穿了就是要相相未来的儿媳妇嘛!不过能够让小亮从低谷中走出来的女孩,一定差不到哪去。明子微笑,说:“小亮,妈妈相信你的眼光。不过,追女孩和下围棋不同,要多用点心啊。”

“……是……”

父母在对待这件事的态度上出乎意料的宽松,着实让亮轻松不少,但是听母亲这样一说,亮难免赧颜,心里亦有一份无奈——

也不知道下次父母归来时,那个小笨蛋会不会开窍?

⒒平常又不平常的一天

又是一个清晨。藤原家。

“小光还在睡,你自己去叫她起来吧。”

伊藤夜亲切的说,似乎未曾考虑让一个男孩子随意进入女儿的房间有何不妥。

兴许是将近一个月的交往中,藤原夫妇的熟稔态度使亮对这类事情免疫了,于是微笑欠身,向光的房间走去。——毕竟人家都把你当准女婿看了,还需要避什么嫌?

打开房门,看到的是一副海棠睡春图。

长长的黑发披泻在被褥上,细碎的阳光透过天窗洒下,为她蒙上一层薄纱似的金色。红唇微微翘起,仿佛正做着世上最甜美的梦。

他想,真像在等待王子之吻的睡美人。

然后看着看着,视线有些暧昧的迷离起来。

进藤光……藤原光夜……

不尽相同的样貌,同一的灵魂。

不知不觉,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完全把她与过去的进藤光重合。

光。我追逐的,由始至终,就只有你这道光。

轻轻的走过去,几乎是屏气凝息的,只怕惊碎她的美梦。

“混蛋塔矢亮……”

她突然呓语道,秀眉皱起,闭着眼有点苦恼又气愤的样子。

虽然不是什么好听话,亮却觉得心中一暖。

连睡梦中也惦记着他呢。

忍不住微笑起来,幸福满满的像要溢出。

……猛然发觉自己竟然像个傻子似的直瞅着她笑,不由得再一次感叹,光,我真的拿你没辙。

床上的人儿这时翻了个身,顿时粗鲁的睡姿破坏了原本唯美动人的画面。

可是他却觉得,这样的她,实在是可爱到不行。

知道她一时半会还醒不过来,便俯下身,更加凑近她的脸。

好吧,他承认,他是狡猾了点,趁着她熟睡时肆无忌惮贪看她娇美的睡颜。但是,谁叫她要这么可爱得没天理呢?

目光在她的眼睑,她的粉颊,她的俏鼻一遍一遍巡视着,最后来到她的红唇。就是这两片唇,总是吐出对他的不满,或嗔怒,或低咒,或轻骂。然而每一次,他虽然嘴上回得同样激烈,心里却是享受得紧……

“咬到头发了。”

他低喃,手指伸出去,为她拨去那缕不听话的发丝,可是动作完成后,手指仍舍不得离开她的唇,而是停留下来,轻轻的压了压。

柔软的触感,水润的色泽……不知道,吻起来,是什么滋味?

想起半年前那不祥的一天,这个人提出的令他心脏几乎停跳的问题。那一刻,还以为一直深埋的心思被发现了,但是在看到他那无辜的清澄大眼后,暗自庆幸的同时又不自觉的着恼起来……这么多年了,你难道什么都没发现吗?还是,你潜藏的自我保护意识,让你下意识地逃避这个显然不容于世的恋情?

如果她再问一次这个问题,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吻下去吧。

不想再让后悔湮没,不想再次失去这道光。

可是却不能心急,若是吓跑她,那就得不偿失了。

再者,也担心,对情事仍懵懂的她不能接受他。

心动,却情怯。

只能在日常生活中,通过若有似无的碰触,一点一滴耐心的暗示,撩拨她深层的情感。

光,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的心意?

突然传来门把转动的声音。

闪电般的缩回停留在她脸上的手,他若无其事的转身,看到她的母亲推门而入。

“她还没醒啊?”

伊藤夜的眼睛在他和她的身上溜了两圈,笑得有那么一点贼。

“嗯,就让她再睡会儿吧。”

亮以不变应万变,一派平淡。尽管,刻意放轻的声音已经出卖了他。

“这可不行!她老这么睡懒觉,迟早会睡成猪!”

亮想她一定是故意的,故意用那么大的音量说话。

那个小笨蛋一定会被吵醒。

果不其然,瞥见她猛的一拉被子蒙住头,模模糊糊的在里面叫嚷:“吵死了!”

然后伊藤夜上去扯她的被子。

再然后光就会死死抓着她的被子。

于是,每天一次的被子争夺战就此展开。

每当这时,亮都会识趣退开,把时间和空间留给这俩母女。

看来,光已经被她这对父母接受了呢。

之后,光换好衣服出来吃完早餐,依照往常,他和她在房间里下棋。

可是今天的她……好象有点奇怪。

“光,这是第几次了?你又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光被亮的责备轰得回神,定睛一看盘面,原来自己把棋子下在了马上会被提走的位置。

怏怏的收回那一子,心知在下棋时走神是犯了亮的大忌,对于他的严词责备出奇的没有还嘴。

哼哼,其实自己会走神都要怪他!谁叫他要这么该死的出现在她梦中!还这么该死的……吻了她!啊啊啊——!这什么怪梦啊!……

亮冷冷的看着再度神游天外的光。他最讨厌有人下棋时随便乱下,这是对下棋另一方的不尊重……但是对方是光……

喟叹一声,出手把棋盘上的黑白子收回去。光听到棋子碰击时发出的清脆响声,终于拉回了思绪,“你干吗啦……亮,这盘棋还没下完啊……”

“今天不下棋了,反正你的心思也不在上头。”在看到她略显委屈的小脸时,再多的不悦也消失了,“……你有什么烦恼吗?”

她开始支支吾吾,闪避他的目光。

“你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跟我说的?我们不是朋友吗?”他不动声色的给她下套,以朋友的名义——天知道他是多么渴望摆脱这种“朋友”关系。

“……就因为是朋友才不能说……”竟然对朋友起了非分之想,说出来一定会被鄙视的!别说他会鄙视,她自己都鄙视自己!

她声如蚊蚋,但他还是听到了。

他挑眉,开始考虑要不要利用自身的美貌来套出她死不松口的烦恼——前两次的事实证明,这是个很有效的法子。

房内的空气仿佛突然凝滞下来。

“咦——今天不吵了?”

悄无声息的,伊藤夜端着两杯果汁进来,以新奇的口气问道。

光怒视她,有点别扭的拖长了音的喊:“妈妈——”说得好象把他们当戏看似的!

放下果汁,伊藤夜笑眯眯的说,“你们总是躲在房里下棋,一定渴了吧,所以才吵不起来……喝点果汁润润喉,然后再继续吵吧。不过妈妈觉得呀,你们交流感情的方式只有吵架未免太单调了,不如……”

“妈妈!”光用力叫了声,打断妈妈自以为是的长篇大论。显然平时被调侃惯了,她也只抗议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好好好,说完这一句就好了……”伊藤夜接着被打断的话说下去,“……你们不如去约会吧。”

丢下这句话,她笑得跟个未卜先知的女巫似的,“呐呐,别生气哦,妈妈知道你只是害羞~”一边说着一边跑了。

没有来得及发脾气的光忙转向亮,像急着掩饰什么似的说:“亮,妈妈她就是喜欢开玩笑,很过分是不是?我们两个哪里需要约会呀,又不是情侣……”

“这个主意不错。”

她愕然,看着他缓缓扬起嘴角,勾起的弧度该死的优雅迷人。

“光,我们去约会吧。”

⒓约会?

某人现在很郁闷。

而令她郁闷的源头就坐在她身旁,优雅的吃着面。

看到他那副悠哉游哉的样子她更来气。

派遣无名火的最好方法——也是目前唯一的方法——消灭眼前热气腾腾的大碗拉面。

于是她夹起一大撮的洁白的面条,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嘴里送。虽然那温度有点烫,但是多年吃拉面的经验让她完全不把这点热度放在眼里。

吃得既大口又迅速的后果就是来不及换气,然后,猛然噎到。

“都警告过了,不要吃那么快……”

一只手伸过来,在她背上轻轻地拍着,帮她顺气。朦胧的雾气中,瞧见他不赞同的眼神。

“咳——咳——那你就别管我——”

即使声音沙哑、呛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还是不忘和他抬杠。

他淡淡道:“就在我眼前,我怎么可能不管。”因为是你的事我不可能不管啊。

听在她耳里自动转化成“你在我面前噎到了我当然要顺便管一管”。

她拿过桌上的水杯,大口灌下,总算解除了痛苦,但是动作却大得把他的手撞了开去。

他皱起眉,“你在生气?”

“没有!”欲盖弥彰。

“……难道你真的想跟我约会?”如冰玉的声音似乎有了温度。

差点再次噎到。什么嘛!那么惊讶的表情……她顿觉屈辱:

“谁稀罕和你约会!”

他却笑了,“我也知道你不会稀罕的……”些微的落寞。

呃,为什么她觉得他,似乎受伤了?

“我吃饱了!”她胡乱地说道,想化解冷下来的气氛,灿亮的眼瞪向他,“你说过你请客的哦!快去付钱!”

他一眼扫过两人面前皆剩下大半面条的的汤碗,没有说“浪费食物”之类的话,“你先去外面等我。”起身走向柜台。

阴阳怪气。看着他的背影,她暗下结论。

说要出来玩的是他,说要请客的也是他,怎么现在好象不乐意的样子?

……某人完全没有觉悟,其实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时光倒流回二十分钟前——

“你知道什么叫约会吗?”为了确认自己的耳朵没出问题,光问。

“就是几个人约好了一起去玩啊。”绝对纯良无害的回答。

……青筋。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约会这种事,应该是情侣的特权!”一字一字的说着,掷地有声。从亮口中听到这个词时,飞扬起来的心情无法理解,那是太过陌生的情感,所以,不由自主变得暴躁。

“那就换个说法……”亮微笑不变,“我们一起出去玩,我请你吃拉面,如何?”

那一刻,真的是心动了,虽然很难分辨是拉面的诱惑还是他笑容的吸引力。

“我也很久没出去了……好,让我们去玩个痛快吧!”

她记得自己当时豪气的说。

答应得太快了……应该和妈妈解释清楚才出去的!

——郁闷。

第一站,拉面店。

然后呢?第二站?第三站?

结了帐,号称不是来约会的两个人站在店门外,发现根本不知往哪去。

“你说去哪好?我没什么经验……”亮问。

“我怎么知道?我也是第一次——”

及时住嘴,把“约会”两个字吞了回去。明明说好了不是约会,可是内心深处还是把它当成约会对待……是性别上的转换导致对这类问题过度敏感吗?

“你第一次出来玩?”某人抓住了她的语病,却没有体味出她心理上的微妙变化。

“才怪!我又不是你,除了下棋就没别的乐趣了……”迷惘的情绪只是一瞬,光还是光,撇撇唇后说,“涉谷,银座,原宿?你自己选一个。”她倒是没意识到自己选的地方和他是多么不搭。

“……哪个都不要。”听起来都不是好地方。——热闹的地方,好象不适合我呢。如此想着的亮,也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了老年人的心境。

光两手一摊,“呐,不是我没提意见,而是你不去的哦。”

“去游乐场。”望住远处几对两两成双的情侣,亮说。

“……”理由呢?选择情侣必去的地点之一的理由是什么?

“我没玩过摩天轮。”

最后,亮这样解释。

“真怀疑你这十几年是怎么过的。”

光心中的等式:没有去过游乐场 = 没有童年 = 可怜的孩子。

“不要用那种同情的眼神看我。”亮警告道,她却不当回事的一迳笑着。

很可爱……这样的塔矢亮。光想着,笑得更欢了。简直笑得直不起腰了。

亮给她一个白眼。

“啊~你会翻白眼!”她叫,像发现新大陆似的。

……惊讶的地方完全不对。

忍不住在她额上弹了一下,恢复冷冷的声调,“你很无聊哪,小笨蛋。”

因为吵成了习惯,后面的称呼也被他当成了昵称——不过光本人认为那是对她智商的侮辱。

“居然连弹额之刑都会……哼哼哼,被我发现了,臭塔矢你没有形象可言了!”

于是他没形象的翻了生平第二次白眼。然后,看着她为此再次展开的动人笑靥,放柔了目光。

笑到无力,她侧靠在他身上,神经大条的没注意他瞬间绷紧的身体,“亮,去买冰淇淋来。”

对面就是游乐场的冰淇淋专卖部。

“为什么不是你去?”这家伙,还真会支使人。

“因为我陪你玩遍了游乐场啊,很累的。”理所当然的口气,“当然还是你请客,作为谢礼……你不会那么小气吧。”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亮的眼神透露出这个信息,叹气,自发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为她轻柔的抹去额上的薄汗。

“等我一下。”认命的去买冰淇淋了。

一阵风掠过,落叶缤纷洒落,光突然莫名的伤感起来。

春去秋来,岁月流逝。

塔矢亮,你是基于什么原因,把大好的时光甚至一生耗费在围棋之路上的?又是为什么,从那么小的时候就开始,孜孜不倦的追求神乎其技的境界?

无论是为什么,都是义无返顾的。

而我呢?

一开始是震撼。然后是不服输。追击在你身后,想证明,我是有资格做你对手的。

接着是佐为的消失。

一度放弃了围棋。再度拿起棋子也是为了在棋中寻找他的影子,完成他的梦想。

到如今,我是为了什么下棋?

我真的喜欢围棋吗?

答案是肯定的。可是这种喜欢,和亮比起来,或许是薄弱的。

他是用整个生命去热爱围棋的。

秀发随风轻扬,眼中飘过空茫,少女仿佛已经脱离了周围喧嚣的环境,脱离了现实世界。

亮转过身,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飞舞的落叶下,长凳上的少女痴痴的凝望他,好象看了一世纪之久。

他喉头一紧。

这样的她,感觉如果不快点抓住,就会立时随风而去。

快速的走过去,把手上的冰淇淋递过去,说:“你要的东西!”

她愣愣接过,小口小口地舔起来,竟有了几分淑女的风范。

“你转性了?准备要当真正的女孩了?”

“你这是什么话!”她马上反驳,生气又回到了脸上。他暗暗舒了口气,这样才像光啊。

又一阵风过,她瑟缩了一下,喃喃道:“奇怪,天突然变冷了。”

现在都快冬天了……该不会她神经粗得连温度变化都感应不出来吧?

他说:“谁叫你在这种季节吃冰。”

“难道你就不是……咦,你没买你自己的?”

因为我不像你这么笨,买了又吃不下。他看着盯住冰淇淋的她,发现她嫌弃的表情同样惹人怜。(情人眼里出西施!——作者语)

“嗯~看在你眼馋的份上,我把这个让给你吃吧。”她故作大方地把冰淇淋推出去。

“……”

不想看到她嘴唇冻到发紫,他一言不发地把冰淇淋接过来。舔了一口,凉意在口腔中扩散开。

满意地看他把那冷冰冰的东西解决掉,光觉得很是稀奇。这样小心享受的表情,也会出现在亮脸上啊……忽然想起一个暧昧的词,酸酸甜甜的感受刹时在体内爆开,连忙别过头,怕他看见她浮上红晕的脸。

间接接吻。

“很冷么?”亮发现她的异状,先入为主地以为她的脸是被冻红的,自然而然的握住她的手,“你的手好冰。”

她脸上更热了。

此时游乐场的某处——

一个外表斯文俊秀的青年突然停下脚步。

“伊角,怎么了?”身边的少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塔矢亮和女孩子?!!”

和谷的表情精彩得可以。再直直地看了一眼后,他咬牙切齿道:

“好哇,看不出来,原来你塔矢亮是这么没良心的人!!”

啊?伊角莫名其妙的听和谷继续骂:“负心汉!喜新厌旧!见异思迁!”

伊角连忙喊停,“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

“阿光才离开半年,他就和别的女孩子约会!实在太可恨了!”和谷气得跺脚。

“他和女孩子在一起不一定是约会……”汗,为什么他要为塔矢辩护?

“一男一女到游乐场来能干什么?还不是做你我都在做的事!”

“我们俩都是男的。”伊角提醒。

和谷横他一眼,“还不都一样!啊,他居然还握住了她的手!这样还说没什么?!”

一把拽住要冲上去的少年,伊角说:“那是他的事,我们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摔掉他的手,“我问你,阿光是不是我的朋友?是不是你的朋友?他和塔矢亮的事情算不算闲事?”

伊角知道,在和谷心中,早就认定进藤光和塔矢亮是不可分割的一对。他叹了口气,轻轻地说:“进藤已经死了。”

“……”和谷突然沉默。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他道:“说得没错,我们没立场去管他的事。”

“仔细一看,那个女孩和进藤有点像呢。”伊角安慰道,“证明他还是念着进藤的。”

“……是吗?”

“或许,她是塔矢恢复常态的原因。”伊角自语。

和谷拉下脸拖着他离开,显然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

光和亮都不知道,一场小风波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悄然发生,又悄然消弭了。

光只知道,走过他们的那对情侣投来的暧昧目光让她很不自在,而亮愈发深邃的眼神让她想逃。

急急抽出被他包在手掌中已渐渐回温的手,腾地站起向前走了几步,背对他说:“……游乐场已经玩过了,接下来要去哪?”

良久,感觉他的气息来到身后,“去你家。”

“哦,要回家了吗?”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失落。

“不。是去「进藤光」的家。”

尽管丢下的话无异于炸弹,他的声音却平静无波。

⒔认亲

乍一看,光很镇定。

可是,在亮的手指即将触到门铃那一刻,她拉住了他的袖子。

“你不是很想见他们吗?现在又犹豫什么?”这个总是用灿烂的笑容掩饰内心脆弱的小笨蛋,事到临头,却想退缩了吗?

“我没有心理准备……”她讪讪的放下手,“而且你看,我们事先都没通知过一声,突然找上门来……他们一定很难接受我的新身份,说不定,他们连我是「进藤光」的事也不会相信……”

“那就不相认,只要说你是我朋友好了。”亮转回头,直接按下门铃,没有忽略她下意识的惊呼,“让你有个借口和亲人见面,不好么?”

“你都按下去了……”根本不给她反悔的余地!真小人!……

一边在腹内诽谤他,一边如临大敌地紧紧盯着门。

死一般的静……

可是,很久很久之后就……

仿佛能听到时间流动的声音……

甚至可以听到乌鸦飞过头顶时发出的呱呱叫声……

没有人来应门。

“……没人在家?”亮突然说。

几乎石化了的光立即反弹,“你捉弄我?!”凶神恶煞的模样仿佛只要亮说一个“是”字她就会把他生吞活剥了。

拜托,我用的是疑问句而不是肯定句啊。“我不会这么无聊。”他冷然道。

好不容易聚起的勇气被“不在家”的可能性打散,光一时也没了和亮斗嘴的精力,“算了,我们还是走吧。”脚跟在地面蹭了蹭,她留恋地看着曾经的家。

不忍心看她的脸爬上失望,亮说:“我去问问邻居……”

话音未落,那道以为纹丝不动的门突然咔嚓一声打开了。

半年不见的光妈露出脸。

呆滞。惊愕。怔忡。

三个人,三种表情。

光原本已绝望,打算暂时抛开认亲的念头,回去继续做她的缩头乌龟,没想到妈妈却在这时打开了门,是以呆滞。

亮早就知道自己贸然带光“回家”有欠考量,见许久没人应门,便以为天不遂人愿,想来也是无可奈何的,谁知事态突然急转直下,是以惊愕。

美津子则因为刚才在厨房忙乎,所以没听到门铃,等反应过来跑去开门后,又看见两张表情怪异的脸孔,是以怔忡。

大眼瞪小眼。两秒后,终于有人打破沉默。

“伯母,虽然有点突然……”亮冷静的道,“可以进去说话吗?”

客厅。

“原来如此……是阿光的棋迷吗?”美津子恍然大悟,和蔼的笑道,“没想到也会有女孩子喜欢围棋呢。”

“是的,她一直崇拜进藤,所以请求我带她来看看。”亮说,“事先没有知会过您,真不好意思。”

“哪里,塔矢君能来我也很高兴呢。”毕竟是阿光生前的好友啊——她一直不能忘记亮在医院面对光的尸体时的激动不能自己,以及在葬礼上的失魂落魄。

……

光一见到妈妈便紧张得忘词了,方才在脑中兜兜转转设想好的种种方案一个都拿不出来,只好由着亮在那镇定自若的编着谎话。……塔矢亮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擅长说天书了?(被你传染的——作者语)

她在一旁嘴唇嚅嗫,却一个字也吐不出。亮心知她紧张,在桌子底下握住她汗湿的手,给予她勇气。

“……请问,我可不可以去看看……进藤光的房间?”在亮的鼓励下,光终于比较顺利的说出了进家门后的第一句话。可是,自己说出自己名字的感觉好奇怪。

美津子有些疑惑的审视着眼前的少女,她好象看见,她前面没发出声的唇形在说「妈妈」?而她那闪烁不定的眼神,竟让她不期然想起以前阿光说谎的模样。

“妈……伯母?”光被她看得局促。

美津子回过神,笑笑,“当然可以。”

光的精神一振,也笑,“谢谢!”

真是璀灿的笑容啊——某个淘气任性的身影忽然跳脱出记忆,在眼前晃动,奇异的和眼前的少女融合起来,那么的和谐。

“你和我们家阿光倒是挺像的。”美津子愣愣的看着她说道,继而伤感一笑,“这世上相似的人很多啊……抱歉,说了些奇怪的话。”

光眼眶一红,冲口叫道:“妈妈!”

“啊?”

美津子琢磨着这场景怎么那么熟悉……好象是,一个月前,某个黄昏后……

“光!”亮见势不妙,连忙唤道。

“光?”美津子忽然醒悟到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你叫什么名?”

“我叫藤原光夜,亮都叫我光的……”光忍住泪花,避开脸去拖亮的手,“嗯,我们现在就上楼去看……「他」的房间吧,可以吗?”

美津子恍惚的点点头,“那……你们先上去,我去准备点饮料。”她转过身往厨房去了,眼角惊鸿一瞥到那少女脸上滑下晶莹的泪珠,然后她迅速擦去,拉着塔矢亮疾步踏上了楼梯。背影仓皇,像在逃避什么似的。

连抬袖拭泪的动作都那么相似……美津子忍下叫住她的冲动,心里的迷团却无可避免的发酵扩大……

「进藤」光的房间。

“别哭了。”

“我有什么办法!”光吸吸鼻子,抽出一张纸巾擦眼睛,“是这身体太喜欢掉眼泪了!”

死鸭子嘴硬。

亮皱眉看她抱着一盒不知从哪翻出来的纸巾,“这是你房间的东西?……放了有半年了吧?”

煞风景。

“对哦,我都忘记你有洁癖了。”光鼓起腮帮子,“上面又没有灰尘,难道要丢弃不用?”

亮的目光移至床底,“那你这棋盘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就是要弃置不用了?”他把棋盘拖出来,手指在上面划出一道干净的痕迹,与周围盘面灰暗的颜色形成鲜明对比。

光见了棋盘眼睛一亮,忙拿了纸擦去上面的积灰,“怎么可能……这棋盘是爷爷送我的,我还用它和佐为下过很多盘棋……”是承载了许多宝贵记忆的东西啊!“不过现在也不属于我了……”她黯然神伤道。

“光……”

“啊,我一定没跟你说过关于这棋盘的事吧?”她打起精神,勉强笑笑,“我那时还在学校的围棋会里打诨,整天想着怎么追上你,后来又想到要提升棋艺就要买棋盘在家里和佐为练习……可是,光是一个折叠式棋盘就要将近一万!我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零用钱去买!所以我只好去找爷爷……”说起怀念的往事,光渐渐变得神采飞扬。

还是这样的光好,哭泣的脸并不适合她。亮想着,安静的听光滔滔不绝。

“……收到棋盘时,妈妈一知道价值五万,吓得两只手捂住嘴呢!”光颇有几分自得地说,“唉,她什么也不懂,其实一个好的棋盘哪只五万?这还是便宜的了!……可她虽然不懂,却仍然支持我走上棋士之路……妈妈,真的很好呢……”

以前,总是很任性的对妈妈,很没耐性的截断妈妈的问题……姑且不论妈妈是否怨过他,但是为他头痛已是家常便饭了。

“为什么我以前都不珍惜呢……”

空气中突然出现奇妙的震荡,光和亮不约而同地望向门口,只见美津子站在那里,端着的托盘上的两个茶杯冒着几丝余热的白雾,昭示着她已经站了很久很久。

她身子晃了晃,看来摇摇欲坠。

“你们,刚才,在谈论什么?”

⒕继续认亲

光慢慢地站起来,咬了咬牙,豁出去了!轻唤道:“妈妈……”

美津子的手开始颤抖,连带着茶杯也与托盘磕磕碰碰的摩擦出细微声响。

“妈妈……”光怯生生地说,“我是光啊。进藤光。”

“哐当!”“碰!”

托盘摔落地面的声音,以及,茶杯滚落地面的闷响。

褐色的水渍在地板上扩散。

而光看不到。

她被紧紧搂入了一个亲切温暖的怀抱。

“我的阿光……”美津子哽咽着。

感觉头发被泪水濡湿了,光的鼻头一酸,眼泪也跟着掉下。

“妈妈……”她回抱住喜极而泣的母亲,“妈妈,妈妈……”不停的叫着,像是想把这半年的份全部补回来。

感人的母子大重逢……不,母女大重逢……

心生感慨的亮在一边立着,忽然觉得自己显得很多余。

进藤正夫此刻心内的惊骇实非笔墨能形容。

死后复生?借尸还魂?……这个世界乱了套吗?

那种超现实的事情,可能发生吗?而且,还是发生在自己身上?

更正,是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

“你就这么容易相信她了?”把美津子拉到旁边,他小声问着。

“怎么不相信?”美津子反诘,“你看那眼神,那笑容,那说话的口气,哪一点不像?”

没错……眼睛的神采,脸上的笑容,说话的用语,甚至习惯性的小动作……撇去容貌和性别不谈,她确实和他们家阿光相当神似。

“这么匪夷所思的事……为什么你会相信?”进藤正夫很小白的又重复了一遍问题,头大地拉了拉还未解下的领带。这也不能怪他,任谁刚下班回来就听到“儿子复活”的消息都不可能还有心情整理衣饰。

“这是做母亲的直觉!”美津子答得理直气壮。

头更大了……正夫压了压太阳穴,转身向已经凑过来的少年少女道:“天也晚了,先用过饭,我们再慢慢讨论吧……”

一顿饭吃得是压抑无比。

虽然其间有美津子不断夹菜给光,并且不断说些光小时的趣事热络气氛,但那股沉重却始终无法化解。而主因就是,盯着光陷入沉思的进藤正夫。

既不明示也不表态,只管把人家往死里盯,光爸呀,你想干吗?

光最终耐不住这种形若质询的目光,啪的放下碗,“爸爸!你这样盯着我会吃不下的!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如果没什么话,就快点吃饭!”

亮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在受到怀疑的现在就对父亲这么不客气,那她以前……岂不更嚣张?

正夫当真乖乖地拿起了碗箸,但马上又放下,一本正经道:“如果做母亲的有直觉,那做父亲的有没有直觉呢?”

其余三人不约而同地一呆,然后立即反应过来——他是变相地承认了光!

“爸爸!”光的泪意再度泛滥。

正夫一边扒饭一边叹气,“你这性子也是我和你妈宠出来的,唉,我真的是自作自受啊。”

没有女儿,便把这独生子当宝贝一样宠着疼着,幸而仍是发展成了善良的孩子,只是偶尔活泼到让他们这对父母伤脑筋的程度。

不过,即使是那样的孩子,还是心头的一块肉啊……

“回来就好……”他低喃出声。

饭后。

“阿光,你还是回去那个家吧。”正夫思量再三后说道。

“什么……我不可以留下来吗?”光忐忑不安地想:难道爸爸还没有接受我……

“……阿光,我们很高兴你回来,但是,失去孩子的痛苦我们体会得很深了。”正夫是理智的,不至于被喜悦冲昏头脑,“我相信,藤原夫妇也不愿相信自己孩子已死的事实。”

事实上,他们或许已经发现了。亮暗忖道,但怕再生波澜,于是便闭口不语。

“阿光,你……暂时回去吧。”美津子也开口道,像下了很大决心,“这件事……一定很快会有解决办法的。再说,你也对他们生出感情了吧?不希望他们伤心吧?”她想起方才光谈起在藤原家生活的大小事时,那神采奕奕的样子。

“我……”光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低下了头。

美津子见她难过,不禁摸了摸她的头——她发现变成女儿身的光头发柔细松软,乌亮的色泽,令人爱不释手。“不过,还是要经常回来看我们啊。”美津子补充,“还有爷爷,一定也要让他知道你……活着的消息……”

“……”光忍不住抱住她,应承道,“我一定会每天都回来的!”不就隔着好几车站吗,根本不是距离!

美津子眼睛又有些湿润了。自从光长成大孩子后,就很少有这种腻人的行为了,如今她主动拥抱自己,实在是说不出的感动和怀念啊。

将光和亮送到车站,美津子不舍的拉着光叮嘱这叮嘱那的,又是大把的时间过去。

被置之不理的正夫只好也拉着应该是和他一样无聊的亮扯东扯西的,主要话题当然是绕着光的近况进行的。

好不容易离情依依的场面告一段落。

正夫慎重地对亮说:“请你多多照看阿光。”

“我一定会的。”

光照例不爽,“我不需要他照看啦……”

目送两人的背影消失在电车门后,正夫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我怎么觉得塔矢亮最后那句大有深意?”他说话那神气,简直像发下了一生的誓言。

“我也有这种感觉……”美津子说。

……不愧是进藤光的父母,有时候迟钝得和光有得一拼。

当光和亮从车站向各自的家迈进时,已是星斗满天的夜晚了。

“亮,我这么晚回去,你说夜妈妈会不会骂?”

“她最多说你两句。”

“那光爸爸会不会罗嗦?”

“……不知道。”

“晚上好安静哦,很适合下棋吧。”

“……”

“亮,我们来下棋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亮转头面对身后一直拐弯抹角说话的光。

“我不想回现在那个家……”光踌躇道,“至少今天不能……我没办法如常面对他们……”

“……然后?”

“让我去你家留宿一晚,可以吗?”

不行!你不能答应,塔矢亮,你不能推自己入火坑!

内心深处发出警告。

可是那双乞求着哀怜的眼睛啊……怎么能够放她不管。

沉默良久,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

“你来吧。”

⒖危险之夜

挂下电话,亮不由得叹了口气,有点悲哀的发现,自己已经有未老先衰的趋势了。

“他们同意了。”他对光说。

“你是怎么说的?”她神经兮兮地追问。

“我实话实说。”他淡淡道,“说你在我家过夜。”

她没往深处想,只是刨根究底的惯性使然,再问:“那他们又是怎么答应的?”

“……”亮意味深长地看她,“他们说,虽然孤男寡女共处一夜很不安全,但因为是我,所以他们放心。”

!!!

“他们又在胡说了……”光脸红,然后哼哼起来,“你干吗不编个谎话骗他们?比如说有志同道合的棋友来,大家决定彻夜讨论棋局之类的……”

亮心说:我就是故意的。

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他微微一笑,道:“下棋吗?”

“唔,今天一天都没下了,怪想念的……”光的心思果然被转开。她捏了捏自己的肩膀,想了想说:“不过,我想先洗个澡。”

噫,他怎么又拿怪怪的眼光看她了?最近他这种眼光频频出现,害得她做梦都不安宁!

“……我带你去浴室。”亮站起来向外走去,语气像是和某种东西妥协的无奈。

距离光进入浴室两分钟。

亮捧着一本棋谱闲闲的研究。

免得一不小心走火入魔。

“啊!”浴室里突然传出短促的惊叫。

那小笨蛋又出什么状况了?冷却的情绪再度浮躁起来,他实在对她又爱又恨。

“你怎么了?”隔着浴室的纸门,他问,口气不太好。

沉寂许久。

然后她细细的声音飘出来:“……我、我没带换洗的内衣……”平日都是夜妈妈准备衣物的,被伺候得习惯成自然,所以才会失察落到这等窘迫的境地。

这个笨蛋!

忍着把她拖出来一把掐死她的冲动,他几近呻吟地说:“你还是回家吧……”

不要再考验我的自制力了。

“不!”她的语调高昂起来。

门的两边,一时无语。

靠在门上,他单手抚额。

“……附近的便利店……应该有卖吧……那种东西……”

他只能这么说了。

冗长的等待后,光终于从浴室里走出。

穿戴整齐,不过脸红得可媲美秋天里熟透的苹果。

“你要自己去,还是我陪你?”

明知道她必选后者,亮还是问了。

“当然是你陪!我一个人怎么好意思!”

阿光尴尬是尴尬,但还是很懂得拖人下水的。

难道我就好意思了?亮的手指屈起,赏她个爆栗,“走吧。”

NN年后,光想起这个错误的决定,懊恼非常——

为什么她要和他去买那种东西啊!大不了不洗澡嘛!

便利店之行,有惊无险。

光和亮默默无言地走在路上。

其实是他先不说话的,她也只好什么都不说。

臭塔矢,学什么冰山哪,还不断的向外释放寒气,怕别人不知道你生气啊!

气成这样,有点可怕的说……等等!我为什么要怕他?!

猛然停住脚步,叫道:“塔矢亮!”

声音大得可惊醒早早安睡的宝宝。

他冷冷道:“什么事?”

“你不要板着一张死人脸好不好?刚才又不是我的错,是那个店员小姐自己误会的……”

“如果不是你鬼鬼祟祟的,她怎么会误会?”亮的声音更冷。想起那个店员吃吃笑着说:“现在的孩子真早熟,来买同居用品吗~~”就有气,他自小乖巧懂事,哪里被人这般臆断过?

“一定也因为看你形迹可疑!……”

亮冷眼一扫,光的气势顿弱。

“对……对不起……”她低下头道歉。

他的心一软,冷脸也摆不下去了,只说:“快回去吧。”

舒舒服服的洗完澡,光在一直等在棋盘前的亮面前坐下来。

可是下不到一半,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睏了?”

不知是否睡意上涌的缘故,她觉得亮的声音好听得不像话,又轻又柔的。

她不好意思地点头,“下棋比较费脑子,所以很容易发睏……”

“那就去睡吧。”

发现今天的亮很体贴呢。

“还不去吗?客房在那边。”

“不……只是有件事想问你。”光爬了爬长而黑的头发,“你今天约我出来玩,其实就是想让我回家看爸爸妈妈吧?”

因为我不喜欢看到你郁郁寡欢的模样——当然亮是不会承认的,“怎么可能。我只是想拉个人陪我,满足自己玩乐的欲望。”

口不对心,并非光的专利。

光却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哦~你害羞了!”

“……”

“唉,你不说话叫我怎样跟你道谢呀……”

光嘀咕着,只是那音量似乎是故意要让某人听到的大声。

亮似笑非笑,“你要道谢我也不会拒绝的。”

“是么……那就,谢谢啦!”光笑起来,明朗的笑容瞬间绽放的光芒是那么夺目。

垂下闇黑的眸子,掩去那份怦然心动,他淡道:“……你早点去睡吧。”

光突然生起恶作剧的心情,说:“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喜欢上我了!所以你最近经常「深情的凝视」我,对不对?”

“是的,我喜欢你。”

亮蓦然抬头,灿若星子的眼睛里,灼热的火焰似要烫伤她的皮肤。

与意料中完全不同的坚定答案让她呆住了。

……

僵持数秒后,她慌乱的站起来,一边语无伦次的说:“当然啦,因为我们是朋友嘛,你喜欢我很正常……像我也喜欢你啊,我还喜欢爸爸妈妈和谷伊角越智冴木……”

那么认真的眼神,像火山爆发的征兆……太危险了!一定要逃!

“光。”

手腕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扼住,向下一扯,她整个身子顿时沦陷在某人的怀抱里,紧紧贴着胸膛。熟悉的味道,淡淡的温暖,柔柔地包围着她,她大急,却挣脱不开。

浓郁的气息夹带些微沉重逼近,温热而柔软的触感印在颈上,酥麻仿佛电流般霎时传遍全身,她脑际轰然一震,顿时一片空白。

空旷的棋室中,他的声音幽幽响起。

“这样,你明白了吗?”

⒗不好笑的笑话

光一直觉得,他变成女孩子,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哦,不是佐为开的玩笑么?)

第一个可笑之处是身体。第一次上厕所时为难了半天……脸红了又红,怀疑所有的血液都冲到脸上……是女孩子的身体啊……刚开始洗澡的时候都是紧闭着双眼的,抓着毛巾犹豫了半天不敢往身上抹……还好久了就适应了。至于身高……变矮了太多,导致她必须仰头才能看清亮的脸……

第二个可笑之处是衣服。先不提那些可爱系的粉色的轻飘飘的裙子,光是那个……(小声)胸罩什么的,就难办得叫她想再去找一辆车撞死自己。穿法奇怪不说,还有那么多的尺码、花式!……以前从来不知道女孩子的衣服有这么多学问……

第三个可笑之处是头发。长长的头发怎么看都像女生(汗,其实已经是女生了),让她非常想一刀剪下……可是一不小心意向被夜妈妈知道了,结果她泫然欲泣的威胁说如果女儿敢剪头发就要让她天天穿裙子!……光最后妥协,其实主要是怕夜妈妈哭。

第四个可笑之处是……MC……(羞怒)就是生理期啦!记得一个星期前见到自己流那么多血时还以为得了怪病又要死了,幸好有夜妈妈解说。女孩子就是麻烦!每个月都要麻烦一次!想到以后每个月都要经历一次这种恐怖,她就一阵恶寒……

夜妈妈说她的情况算好,MC期间只是一点的头晕加气虚体弱,有的女生每个月都痛的不得了。更丢脸的是,这事竟被亮知道了!就是他见她那几天脸色不好,追问之下她不小心说走了嘴……

第五个可笑之处——也是最最可笑,她最不敢想象的——居然被男孩子告白!(黑线,难道你想被女孩子告白?玩玻璃?)而且对方还是亮!(哦哦,原来最后这个才是重点)

……

怀里的人儿迟迟不回话,亮低下头,贴在她耳畔道:“光?”

他说话时吐出的温热拂得耳朵痒痒麻麻的,热度从耳垂开始向全身蔓延,光终于做出了反应,慢慢地说:“你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很无助迷惘的声音,像是想说服自己,却知道不具说服力。

他突地有些愠怒了,扳过她的脸,冷声道:“你觉得我在说笑吗?”

亮的眼睛,宛如上好的黑曜石,闪射着耀眼的光芒,逼得人不敢直视。她呆呆看着,茫然道:“你是认真的……你是认真的……你怎么会是认真的!”一开始是颤着音重复,到后来,低叫出声,满满的不可思议。

苦笑在他唇边绽开,果然,还是太急躁了啊……

“光,”他叹息似的说,“不管你相不相信,这是事实。”

“你……喜欢的是进藤光?还是藤原光夜?”光努力想使自己冷静。

“无论是进藤光,还是藤原光夜,我喜欢的只有你的灵魂。”

他看着她,眼眸深深,醉人的温柔。

她觉得呼吸困难。

“如果、如果你喜欢的是「我」,为什么不对「进藤光」表白?而要等到我变成「藤原光夜」后……况且你怎么知道,你是喜欢我的?……一定是你弄错了……一定是的……”

对亮那种似乎未曾触及的炽热感情,恐慌,惊诧,让她大脑乱成一锅粥,说话也不知所云。

“那就好好听我说……”

他叹气,手臂从背后环住她的腰,带她坐在地板上,她下意识挣扎了几下,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低沉道:“你再乱动下去,我会控制不住自己……”

她立马安静。

这种时候,她怎会听不出他语气中的苦苦压抑?

她的后背紧靠着他的胸膛,她听见他的心跳如雷,她的心跳如鼓。——其实具体来说,就是他俩的心跳,都很快。

他的头垂下来,埋在她的颈窝,墨绿冰凉的发丝扫过柔细的肌肤,带来缠绵的奇异感触。他在说,一点一滴的,阐述自己的心情,剖白自己的心事。

“……我承认,没有在「进藤光」死之前说那句话,是我最大的错误。”说到死字时,他顿了一下,“可是……太突然了,我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我原本以为,我们有一生的时间……我只是想再等等,等你可以接受我……”

她恍然忆起,他以前看她的眼神,也是温柔的,只是,藏得太深。

“失去你以后,我才知道,没有「进藤光」的围棋,是多么可怕的噩梦。但是,除了下棋,我不知道能去哪里寻找你的影子。”那个时候,深切了解到光失去佐为后重新拿起棋子的心情。

失去光,是切身之痛。

那沉痛如海潮,一波波涌来,总想抓住什么,不让自己在无穷尽的沉浮中疯掉——如果不下棋,他真的会疯吧。

“幸好,幸好你回来了……”

他的手臂收紧,怀抱着失而复得的宝物,忽然觉得,即使自己的心情得不到回应,只是这样抱着她,其他的,都不在乎了。

她静默了一会,才吞吞吐吐地说:“可是我们……我们都是男的——我是指以前……”同性恋?好像……有点惊世骇俗……

“就因为顾忌这点才会一直裹足不前啊……”他略略苦涩地说,“我不想再经历一次那种悔恨了——所以,光,你可以先考虑一下我的话吗?”

她只是像小猫一样乖乖的,也很沉默。柔暖的体温熨慰着彼此,而他等待太久,气息开始紊乱,“……还是说,你不愿考虑,直接拒绝?”

她猛然从遐思中惊醒,蓦地转头,急急道:“不是的!我……”

如花唇瓣擦过他的嘴角,她愣住,他僵住。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听不见她一开一合的嘴在说什么,只听见脑中名为理智的那根弦绷断的声音。

“笨蛋光……”他轻喃,最终顺从了本能,倾身吻住那片肖想已久的红唇……

唇被堵上,再多的话语也吐不出来,而事实上,她根本无法思考要说的话,大脑晕忽忽的,身体也轻飘飘的,抵上他胸膛的无力双手显示出她的沉迷。唇舌纠缠间,不自觉地寻找着彼此更甘甜的存在,因此更加深入,近乎狂野的纯然炙热,是从未想象的激烈的吻。

沐浴后的馨香悠悠钻入他的鼻息,此时此刻,成了上佳的催情剂。已不能满足对柔软红唇的探索,他的吻下移,舌尖沿着形状优美的锁骨描绘出细致甜美,在染上红晕的瓷白肌肤上吮吸啃噬,既是疼惜又是轻柔的,但仍会不小心留下暧昧的印记。

全身力气像被抽走了一般,她紧偎着他,两人相契的身子皆是滚烫一片,她战栗地颤抖着,喘息不已,清明的神智不再,只余本能的激情。

前襟的纽扣不知何时被解开,衣衫半褪,她小巧圆润的肩头□,敏感的肌肤感受到微凉的空气,激起些许清明,她微微后退,轻吟:“不……”

突来的抗拒唤醒他残存的理智,竭力抑制住体内强烈的渴望,他撤回禁锢着她的手,艰难地挤出一句:“……你先出去……”

她迷蒙的双眸还潋滟着□,“可是……你……”好象很痛苦……

“快点!”他低喝。

严厉的声音叫她悚然,二话不说夺门而出,冲进客房。

脚软地靠坐在地上,想到他宁愿忍耐也不愿伤害她,不禁佩服他过人的自制力,更多的是丝丝甜蜜。用力拍拍脸颊,想让发热的温度冷却下去,但马上发现,只要她还想着塔矢亮,这举动就是徒劳无功——好吧好吧,那就不要想他,睡觉吧!

可是,一闭上眼,他的模样就会填满整个眼界。

不要想不要想!她拼命告诫自己。只不过是他告白了嘛,只不过接了个吻嘛,呃,貌似不止一个吻……又想到自己刚才热烈的回应,顿时面红耳赤。

为什么会变成那种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啊……难道我也对他……?

……实在是从没体验过——恋爱这种心情,她不了解。

看来,真的要考虑清楚了……

明明是想仔细思考的,却抵不住睡意侵袭,光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果然是迟钝大王啊,相形之下,另一间房的亮就辛苦多了……

第二天清晨,光破天荒的起了个早。

拉开房门,立刻嗅到一股香气,饥肠辘轳的肚子反射性地咕噜起来。

循着香气走到厨房,她看到亮围着围裙,手拿锅铲,一副标准家庭煮夫的模样。

光忍不住为自己形象的比喻笑起来。

荷包蛋在空中翻了个漂亮的弧度,稳稳的落入平底锅内,亮转过头,对她温柔的笑着:“你醒了?”声音里的沙哑是未曾睡好的证明。

光的脸无法克制的红了,“……嗯,早、早上好。……啊,你居然会自己下厨?”最后一句是刚刚反应过来的惊奇。

“一个人住,多少学了点。”亮把做好的荷包蛋、吐司面包和牛奶摆到桌上,“好了,坐过来吃吧。”

她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色泽诱人的荷包蛋,怀疑的表情让亮知道她担心他做的东西只中看不中用,失笑摇头,他熟练的将面包涂上一层果酱,喝了口牛奶,然后听到她的惊叹:“哇,亮,你的手艺好棒!”

只是一个煎蛋,他想。但是听到喜爱的人真心的赞赏,嘴角仍是禁不住跳跃上愉悦的弧度。

三两下解决了早餐,光终于想起“正事”,有些结巴地问道:“亮,昨天晚上、你还好吧?”

他淡淡道:“还好。”

天知道他冲了多少次冷水澡……

大概是动不动脸红的行为太过羞窘,光低下头,“那个,关于你昨天说的话……我会考虑的。”

他微微一愣,随即笑开,“……我会等着。”

听着他温润的声音,她突然想到,被他喜欢,真的很幸福呢。

番外 日常

这一天,天气很好。至少不像前些天,阴凉得让人从骨子里发颤。

太阳懒洋洋地出来露了个脸。虽然仍不足以驱除临冬的寒气,但鉴于家里有另一个不断散发着光和热的太阳,某人有感而发:“看来暖气派不上用场了……”

一旁的她摇头晃脑:“你放心得太早啦,我看这温度要不了几天又会降低。”

他轻笑,有点儿邪气的,手臂一伸,轻易揽她入怀,“到那时候,就要借你来抱抱了。”

她微微红了脸,却没有反抗,“什么吗,我可不是暖炉。”

“你不是暖炉,但是比暖炉还暖啊。”某人如此说,低头嗅着她的头发,“有阳光的味道。”

她愣了愣,然后意会到他是拿她跟太阳打比方,推了他一下,“你白痴哦,这么烂的联想。”她骂着,脸上却不可抑制的露出开心的笑容。

仅仅看着,心湖便泛起涟漪,于是他问:“可以吻吗?”

她又愣住,红晕霎时延伸至颈部,“……这种事情不要拿来问啦!”

那以后就不问了,直接行动。

他想着,顺理成章地吻了下去。

我们不是情侣——他是这么想的。

却做着情侣才会做的事。

牵手,拥抱,接吻,约会。

嗯,其实最后那个词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除了上次去游乐园勉强称得上「约会」——后来去「探亲」了,所以只能说是「半个约会」——之外,就只有围棋之约了。

地点不定,有时在她房间,有时在他家,偶尔,在围棋会所。

不过在他家的时候,她多半是要他张罗午餐或晚餐的。没有早餐,因为她不会留下来过夜(受过教训了),也不会大清早的跑来蹭饭——她通常很难早早爬起床。

对了,蹭饭——在连续准备了两人份的餐点三天后,他忍不住问:“你是专门来蹭饭的吗?”

她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很明显吗?”

还没开始下棋就问今天要煮什么,白痴才会不明白你的意图。

她从他眼中读到这句话。睁着亮闪闪的眼睛,她说:“因为你煮的菜很好吃啦……”

把我当免费的煮饭夫啊……某人心中想,感觉自己有点可怜。

但是隔天就去买了一大堆料理书回来。

只因为,想看她吃着他成果的享受神情,和她吃饱喝足后毫不吝啬的赞叹:

“亮,你的厨艺越来越好了!”

当然有时候会附上一句:“你很有做好媳妇的天分呢!”

或者是:“你怎么会这么完美……有点讨厌耶!”

他哭笑不得,却甘之若饴。

这是他告白的第四天。

就是在那天,她问:“塔矢亮,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好奇的,期待的,很可爱的口气。

“全部。”他回答得言简意赅。

她好象不满意这么简洁的答案,再接再厉地问:“那你是怎么知道喜欢上我的?是恍然大悟?还是日久生情?有什么判断标准吗?”

“没有那么麻烦的。”他好笑的看她,“喜欢就是喜欢了,很自然。”

她低咒:“嘁,漫画都是骗人的——”

“如果你想听,我也可以说。”他道,笑容沉致优雅。

她忙忙竖起耳朵,迫不及待的样子。

“我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像卖关子似的停了停,“眼睛无法离开你——看到你的笑容我会心动,看到你的眼泪我会心疼——然后,想着你的时候,有点心酸。”

那种改变,是渐进的,徐缓的,以至于在发觉的刹那,令他惶恐。毕竟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啊,而且,是个自律得压抑过度的孩子。

在这陌生的情事上,再精湛的棋艺也无用武之地——只能看着他——而这样一直看着,好象就更喜欢他了,简直就是恶性循环——喜欢着他,注意着他,视线追随着他,却没办法说出口,还要小心翼翼的隐藏这种心情,让喘不过气的苦闷压在心上,感觉难过死了。

第二次的北斗杯后,这种感情越发强烈,证据就是,看到他说出佐为真相时滑下的泪,会想要狠狠的抱住他,吻去那仿佛灼伤了心的泪水。

可是那样的冲动最终冷静了,好象破蛹而出的蝴蝶不可思议的蜕变,深藏着这种感情的他忽然成熟起来——似乎是觉得怎样都无所谓了——所以他开始等待。

等待一个契机——让他说出那句话的契机。

因为什么社会道德、世俗限制之类的,都是太大的障碍。

然而那场生离死别,来得措手不及。

于是他原本温和的性子转为内敛深沉,用绪方先生的话来说,就是「活死人」。

他还是下棋,虽然下出的棋一度狠厉无情得让对手们惊惧。

他就在这种生活里,一遍遍的想念,直到胸口发痛、几乎窒息。

而现在,现实中的她近在眼前,叨念着:“什么心酸呐……喜欢上我那么糟糕吗……”忍不住又喃语,“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种心情啊……”

“怎么,发现自己已经喜欢上我了?”他打趣。

“哼哼,不告诉你!”她转头向桌上的餐后水果进攻,他只瞥见她粉红的耳根。

他敏感的发现,她的态度有些变了。

而真正的确认,是在职业考试预选结束的那天。

那天正好他也有比赛,因此他在棋院门口等她一起回去。

如他所想,她的对局很快结束。她走出来,对他一笑。

“赢了?”其实根本是无庸置疑的。

“恩,对手是奈濑。”

“那个院生时代的朋友?”预选第一天就听她提过。

“是啊,她强了许多——大家都在进步呢。”她说,沉淀了些伤感,“……知道吗,下完那局后,她说我下的棋和她的一个朋友很像……”

“那是当然的。”他淡淡的说,看见她把手放到唇边呵着气,像以前「进藤光」在冬天里常做的那样。他挑眉问道,“手冷?”

她点点头,抱怨着:“真不明白棋院在想什么,把考试挪到快冬天的时候举行……”

“今年例外,明年就会恢复了。”他拉下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牵着手的话,会暖和些的。”口气是那么的天经地义。

她吃了一惊,“你干什么,这里是棋院门口耶!被人看见的话……”

巧得很,这时一位棋院的前辈——就是那位到现在还霸着本因坊头衔的老头——路过,“哦,塔矢,你的女朋友?”

为老不尊的某人眯眼奸笑着。

“……啊,算是吧。”他紧紧抓着她的手,不让她逃开。

“很般配嘛!”老人说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手劲大得让她想给他拍回去,“小女孩,要好好珍惜啊,塔矢会是个好丈夫哦!”

“不是啦……”她有点急的,想解释,那老头已经呵呵笑着走远了。再看看身边的他,也笑得很开心的样子,不由又气又恼,“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大胆,还牵手呢……”

他微笑,欣赏她羞赧的模样,拉过她另一只手,“那就把以前的份补回来吧……”

她脸颊泛红,小声的说:“哼,脸皮越来越厚了……”不见怨怼,倒有几分撒娇。她好象自己也觉察这点,“怎么搞的,老是脸红,真讨厌……”

“不会呀,很可爱,我喜欢。”

“你哪学来的甜言蜜语啊!”她终于气不过了,照着他的鞋子就是一脚。

但是没有抽回手,而是叫道:“快走啦,你想继续给人参观下去吗!”

他还是笑,就这么牵着她的手回家。

她不排斥呢。

真好。

得出这个认知,他觉得幸福得像拥有了全世界。

事实上男人都是有着一定的劣根性的,即使沉稳温雅如他也不例外。

只是牵手还不满足。

想要的更多。

“呐,可以抱一下吗?”

她粉红的脸可爱得叫他想一口咬下,因惊讶微张的唇润泽得让他想吻下去。

“白痴。”她说,没有逃开他揽过来的双臂。

“奇怪,明明手很冷,身体却是暖的。”他呢喃,低头,脸颊磨着她的,仿佛在试探温度。凑得太近,于是情不自禁的,咬上她的唇。

还是没有抗拒。

吻完后她伏在他怀里喘息,然后气呼呼的说,“吻的时候要说一声啊!”

好的。他点头,把这条规矩记下,于是以后每次吻之前都要礼貌的询问一下,直到她自己废除了这个约束。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亲密度在加深。

时不时的亲吻拥抱,好象家常便饭一样简单——即使,那都是他主动的。

而他还在等。

虽然她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但他仍然希望,听她亲口说出那句话。

他也知道,以她别扭的性格,那一天还远着呢。

不过,至少现在,抱着她,感受她温暖的存在,就该心满意足了。

“明天就是正式考试了……”他自言自语。

“唔,是啊。”她在他怀里,昏昏欲睡。

“要快点赶上来啊,我想在正式比赛和你下棋。”

“对啦,你都是六段了。”她不满的,却自信的说,“我一定很快超越你的!”

他笑,在她额上轻吻。

“我拭目以待。”

⒘疑虑重重

职业考试某天的午休时间。

对局室外的鞋柜处,光正拿出鞋子穿上。

“藤原!”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光回过头,“啊,奈濑。”

“今天也赢了吧。”奈濑看着光穿鞋的动作,“你的对局结束得好快,不愧是实力强劲的第一名呢。”

“不,其实是对手出现了失误,才让我有了机会。”

“是么,庄司果然还是沉不住气啊,这都是他第三次参加考试了。”奈濑惋惜的说,“不过即使他没有失误,你也会赢吧。”

光笑笑,说:“庄司其实很有潜力的……”想她在他这个年纪时棋力更差(十二岁的时候,光才刚开始学棋),“对了,奈濑,你今天下得怎么样?”

“有点险……不过应该能赢。”奈濑眨眨眼,“真羡慕你,到现在为止都是连胜,今天这局又胜了……已经确定及格了。哎,我就麻烦了,都三败了……”

“只要剩下的四场把握好就行了,奈濑,加油啊!”光这么说着,露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光从来不会吝啬她的笑容,尤其是知道可以以「庆祝及格」为名敲诈亮一顿饭的现在,她更加大方。

奈濑为她的笑容闪了下神。回过神来,也自信的笑了,与光不同,她的笑是明丽鲜艳的,“谢谢,我一定会通过考试的!还有,恭喜你成为职业棋士!”

“谢谢。”光又是一笑,转过身准备回家。

奈濑看着她转身时飘悠起的几络长发,突然冲口叫住她。

“请等一下!”

“什么事?”

“我可以叫你小光吗?我很想和你成为朋友……啊,你也可以叫我明日美。”奈濑想:一定是被她与进藤光神似的笑容吸引了,总觉得想更接近她。

光怔了一下,“这……好啊。”其实以前也算是朋友吧?虽然不像和谷、阿福他们那么熟。

“太好了!”奈濑双掌一拍,兴奋道,“那我们一起出去吧,正好我要到外面吃饭,我也可以跟你聊聊天!”说完过来挽住光的手。

“……”

拒绝不了呢……不过,和女孩子拉手的感觉好奇怪,还没和亮牵手时来得自然……

光如是想着。

对局室内。

“庄司,打起精神来啦!”冈在庄司身边安慰着。

“……这局下得太糟糕了……”庄司眉头皱得死紧。

“因为你太紧张了吧?”冈了解的说,“因为对手很强啊。”

“是啊,很强。”庄司垂头丧气,“奈濑、仓木、饭岛、你……所有和她对过局的人都这么说,现在还要加上一个我。”忽然像想寻找同伴似的抬头问道,“冈,你和她下棋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感觉?……感觉就像所有的思路都被看穿了……完全被牵着鼻子走……”冈叹气,“她下的每一步都藏着玄妙,是我根本无法想象到的棋招。”

“咦?我怎么觉得你这话在哪听过?”

“……我以前在形容进藤前辈的棋艺时说过啦。”

“对吔,奈濑也说过她的棋和进藤光的很像!”庄司的声音因为发现了内幕而变得活泼起来,“仔细想想,她好象长得和进藤光满像的!”

冈拿貌似鄙视的眼光瞟他,“亏你还是进藤前辈的迷,到现在才发现!”

“我更崇拜塔矢亮啦!”庄司不客气的反击。

“也不知道是谁以前整天把进藤挂在嘴边哦!”都已经是两年前幼狮战的事了,偏偏冈喜欢炒冷饭。

“你以前不也总说塔矢是最强的吗,怎么现在又这么维护进藤光了……难不成死去的人的棋这么值得纪念……”话音猝然消失。

庄司口无遮拦惯了,但是也是懂得看人脸色的,是以见冈愀然变色,马上住了嘴。

可是冈没有向他发怒,“进藤前辈真的很可惜……”

“塔矢前辈也失去了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确实很可惜……”庄司被他感染得深沉起来。

“所以我们要赶快进入职业棋坛,闯出我们的天地!”

冈振奋地朝他笑笑,倒是没有太多伤感。

庄司不给面子的闭上眼摆摆手,“你就免了吧,目前为止五败的人!”

“你又好到哪里去!”冈大叫起来,“目前为止四败的人!”

“哈哈,至少我还有机会参加平分决赛……”

“混蛋庄司!……”

两个不成熟的院生自然又像平时一样吵了起来。

只是,这种级别的争吵,为什么感觉很熟悉呢。(笑)

这是职业考试第二十三战。

藤原光夜胜出,确定以第一名的成绩出线。

负责职业考试的筱田看着手上的成绩表,“围棋界将会越来越热闹了……”他欣慰地说,忍不住用上了桑原本因坊的名言。

从电梯下来的天野刚好听到这句话,于是凑过去问:“第一名及格者已经出来了?”

“天野先生才刚调回来就关心起这些事了?”筱田眼角的鱼尾纹因笑容而加深。

“这是本分啊。而且我听说,塔矢六段的女朋友也参加了考试。”天野笑着说,“不过,即使是女朋友,也未必和塔矢亮一样高明……”

“有这种传言?”筱田吃惊地又看看成绩表,“莫非是她?”

“谁?”

“今年参加本部考试的女性只有两个,一个是院生的奈濑,一个是外来的藤原光夜——也就是今年的第一个合格者。”筱田沉吟了下,“奈濑……和塔矢君应该没什么交集吧。至于藤原光夜,我看过她和几个人的对局,手法与进藤光的很像,相貌……也有相似之处……尤其是笑起来时。”

“哦……”塔矢亮对进藤光的执念之深在棋院,乃至整个棋界是众所周知的,他交女朋友以进藤为标准也情有可原(汗,为什么会得出这个结论捏~)……但是对于筱田有模有样的分析,天野忍不住黑线了下——第一次发现筱田也有做八卦的天分。

“天野,你从哪得来这个消息的?”

“是这样的。”天野鼻下的小胡子随着他嘴唇的动作颤抖,“前几天本因坊挑战赛最终局结束后,桑原老师突然问塔矢亮:「你那个女朋友来棋院是不是为了参加职业考试?」然后塔矢亮反问:「您为什么会这么想?」桑原老师回答:「直觉。」结果塔矢亮只笑了一下就离开了。”

记得当时的火药味浓到极点,想来是对局时的剑拔弩张延续下来的——塔矢亮虽输了比赛,气势上却是不会输的。只可惜他走得太快,留下一头雾水的众人,纷纷把问题丢向桑原老头,而他乐呵呵一笑,说:“你们就等着看吧……”

狡猾如狐狸的桑原本因坊啊——虽然他长得比较像猿猴——他若不想说,旁人是无法从他口中套话的,这一特点,塔矢亮也同样具备。所以编辑部的青年吉川不得不长叹一声:“想出一本棋院恋爱故事总集真是难上加难啊———”

他的最终下场是被总编用卷起的《围棋周刊》在头上敲了个正着。

“棋界的未来很值得期待啊……”天野像两年前一样感叹道。

“是的,就让我们共同期待吧。”筱田微笑附和。

(=_=这两个经常热血沸腾的大叔……真不知道他们在感慨什么。)

另一方面,结束了当天对局的奈濑,在前往寿司店的路上碰见了和谷和伊角。

奈濑说:“怎么又是你们两个。”

和谷说:“什么意思?我们又不是经常见面。”

“我是指每次都是见到你们两个人走在一起……你们是连体婴么,一天到晚形影不离的……哦,我忘了,你们已经搬到一起住了嘛~~”

奈濑暧昧地笑道,伊角薄面微红,说:“奈濑,你就别挖苦我们了。”

和谷却不像伊角般害臊,直接问道:“奈濑,你今天赢了吧。那个藤原光夜呢?”

“……你想问她就直接说,何必加前面那句。”奈濑瞥了眼伊角,心道:难道是怕伊角知道他关心别的女生而吃醋?或许,不应该跟和谷“宣传”藤原的棋风和进藤多么相似……

见她许久不说话,伊角也开口了:“奈濑,藤原光夜的情况怎样?”

伊角你真是宽宏大量啊。奈濑一边想一边说:“她今天也赢了,而且上午就结束了对局。”

“那么就是确定及格了。”和谷说,“塔矢的女朋友果然不是盖的……搞什么,好事都被他占尽了!”

伊角的脸色顿时冷了数分——和谷,你是对我有什么怨言吗?

奈濑识趣的转移和谷的注意力:“你怎么肯定她是塔矢的女友?”

“你自己也说了,她的棋风和阿光如出一辙,样貌相似,喜欢穿带「5」的衣服,午休时间总是跑去附近的拉面店吃东西……所以我百分百肯定,她就是近来传说中的『塔矢亮的女朋友』!而且是我和伊角在游乐场看到和塔矢约会的那个人!”

“为什么塔矢亮交女友要以进藤为标准……”感觉迈入了禁忌的话题,奈濑小心地问。

“……”

“塔矢对进藤很特殊,我们都知道。”

最后,伊角说。

藤原家。

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众人话题中心的光正在和家人,包括塔矢亮,共进晚餐。

“来来来,庆祝小夜考上职业棋士!”

藤原光高举盛满汽水的玻璃杯,兴致高昂的叫着。

考上职业棋士对光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但是被藤原光的情绪带动,她也举起杯子,在空中和他的杯子碰了一下。

“谢谢!!”光原本有点郁卒的心情大好。中午和亮回「进藤家」吃饭,错过了叫亮下厨做拉面的机会——这事让她很怨念的说~~

伊藤夜也被欢乐的气氛感染,笑着说:“这样看来,职业棋士不难考啊……说明曾经连考三年都不上的大光棋艺真的很烂呢……”

“才不是咧!”藤原光立即反弹,似乎喝了太多的汽水,而汽水中含有酒精成分,他说起话来有些断续,“她本来……就是职业棋士了,哪里有职业棋士……考不上职业棋士的道理……?”

此话一出,顿时冷场。

好半晌,光才强笑道:“爸爸,你在说什么啊……”

光的表情略显恐慌。相形之下,亮的表情平静得可疑。

伊藤夜叹一声:“说走嘴了……”

藤原光也自知失言,于是收起嬉笑的神情,正色严肃道:

“到现在,你还不愿坦诚真相吗?进藤光。”

有重要的话说,请看右边

⒙所谓真相

“其实很早就看出了,你不是我们的孩子。因为你太不会隐藏自己。”伊藤夜如此说道,而藤原光直点头,“没错没错。”

“……那你们……为什么不揭穿我?”光问着,身体不自觉地向亮靠去,寻求安全感。

“揭穿你又如何?能把我们的女儿换回来吗?”

伊藤夜眼前又浮现出那诡异预言师的模样。那预言师的话语有着令人信服的魔力,因此在发现女儿躯壳里的不同灵魂时,她几乎是绝望的……

“如果不是你,也许真的会揭穿吧。”

灿烂的、温暖的笑容,是拥有纯净灵魂的女儿的面孔。

“你是个好孩子……你来到这里,替代我们的女儿活下去,也是我们的缘分吧。”

伊藤夜释怀的微笑。

“……可是,你们怎么知道我是进藤光?”

“嘿,这就是我的功劳啦!”终于有自己插话的地方了,藤原光得意洋洋的说,“想我英明神武机智过人……”

伊藤夜“噗嗤”一声笑出来,“要我说啊,你吹牛的本事才是天下无双无人能及……”

亮淡淡一笑:这对夫妇总是这么逗趣……

从容的啜了一口清茶,拍拍光的手背,“不用紧张。”

不是你你当然不紧张!光伸脚踢了他一下。

见两人就在他眼皮底下打情骂俏,藤原光更感颜面尽失。手指敲了敲桌面,回归正题:“那个,进藤光,诶,真不习惯,还是叫你小夜好了……我发现你以前身份的主要依据是棋谱——就是你填给我的棋谱。”

作为棋艺超烂却十分痴迷于围棋的父亲,自然不会错过女儿与塔矢六段的对局,因此他叫光每次下完棋后就把棋谱填给他,让他拿去研究……不想这一研究就看出问题了……

那种秀策式的棋风太眼熟了——不就是新近崛起却不幸早夭的进藤光的下法吗?!急忙去翻以前收集的资料(棋界名人的资料藤原光收集得很全),细细看下来,有点心惊胆战的,比照自家的新女儿——实在太像了!

“不过最初只是怀疑啦……因为怎么想都太不可思议……”藤原光摸摸后脑勺,笑。

“最初?那现在怎么……?”

“啊?这个……”

伊藤夜和藤原光面有难色的互视一眼。

难道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光警觉起来。

“因为他们向我确认过。”

一直秉持「沉默是金」真理的亮突然说。

三十分钟后。

进藤家。

“连生日都是一样的九月二十……我当时那个震撼啊……”

“哈哈……因为这种事实在叫人难以接受啊……”

楼下两对夫妻档喝茶闲聊,其乐融融。

楼上则被一片低气压笼罩,乌云密布。

毋须怀疑,低压中心就是光。

“光,还在生气?”

——废话!所以我现在不想理你!闪边去!

“光,别这样。”

亮宁愿她火大的骂他一顿,也不希望看她爱理不理的背影。

“对不起。”

“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吗!”犹如火山爆发般甩出某漫画的名句,转过来的盛怒丽颜上还有着不甘与难过,“你们……你们居然联合起来欺骗我!”

原来在正式考试开始一个月时光爸爸和夜妈妈就问过亮了,亮不但将实情具以告之,还带他们见了她真正的父母!两家人私底下互通声气,在她面前还装作若无其事……太可恶了!

更可恶是……

“为什么连亮也要瞒着我……”以为两人之间应该不存在秘密的,而亮这种行为让她感觉简直像是背叛。

“……因为不想影响你比赛……”

“你认为我会因为这种事影响比赛吗?!”她叫着,手指猛戳他的胸膛。

他捉住她的手指,苦笑,“真的不肯原谅我?”

“决——不——!!”至少今天之内不会!

如果现在跟她说,是藤原父想在考试结束后给她一个“惊喜”,估计会被她当成狡辩吧。唉,都怪藤原父一时失言……

这么一来,只有最后一步棋可走了。

“光。”

“干什么?唔……”

抬起她的下巴,以吻封缄她的唇。

这时,一直在留心楼上动静的两双父母——

进藤正夫:“怎么突然安静下来了?”

美津子:“会不会出事了?毕竟阿光发那么大的火……”

伊藤夜:“……哎呀,不用担心,有小亮在,他绝对有办法的。”

藤原光:“小夜再怎么气也不会谋杀亲夫的。”

片刻的死寂。

然后两双父母心照不宣地笑起来,仿佛已经达成某种秘密协定。

“说得没错。”

光若听到楼下的对话定会气得说不出话吧。不过被某人吻得晕头转向的她恐怕也无暇去管父母们的闲话了。

“你就只会来这招……”光面色潮红,没什么威慑力地骂道,“变态色情狂!”

亮默,你明明也很享受的……低下头,额头抵上她的,还带着情动后的喑哑声音说:“不生气了?”

“哼……只有我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好差劲……”她有些余怒的消沉。

“是是是,对不起对不起……”他心疼地轻啄她的唇瓣,“我以后任何事都不会再瞒着你了……其实,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不是吗?”他柔声劝解着。

“我知道。”她闷闷地说,忽然埋头进他怀里,“怎么办?我好想哭……”

“那就哭吧。”他轻拍她的背。这些日子来,她都受着罪恶感的煎熬,虽然表现轻微,但一直在她身边的他,看得一清二楚。那时就很想告诉她不必自责,藤原家人已经接受真相了——但迫于藤原父的要求,他还是忍住了。

“……对了,要不要我帮你把那盒过了安全使用期限的纸巾准备好?”

“好冷的笑话,混蛋塔矢……”

她又哭又笑的,宣泄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衬衫。

从来没对他说过,她喜欢依偎在他怀里的感觉,有着接近隽永的温暖。

眼泪涌出的那一瞬,悲喜已不分,只想在这温暖的怀抱中,痛快的哭一场。

而他不再言语,只是抱住她,紧紧的。

这个令他心怜的人哪,注定是他一辈子甜蜜的负担。

小小过渡:重返棋坛。

“小光重返棋坛注意事项:

1、说话做事要小心谨慎;

2、还是说话做事要小心谨慎;

3、仍然是说话做事要小心谨慎;

4、反正就是说话做事要小心谨慎;

5、……”

“停!如果你接下去还是「说话做事要小心谨慎」,就不必重复了!”

“好。”伊藤夜适时住口,“以上,重返棋坛注意事项,听清楚了吗?”

“再清楚不过了……”说来说去不就那一条。光爸和夜妈商量了一天就这点成果?光懒散地瘫在沙发上,感觉这研讨会开得好无趣。

……不过,重新成为棋士后,大家若问为何两个不相干的人棋风相似到几乎一致的程度,确实很难解释,也很麻烦——这就是两家人包括亮聚在一起开研讨会的原因。

“就只有这些吗?”进藤正夫不无忧心,“即使是藤原先生这样原本与光不熟的人,都能凭棋谱认出阿光,那以前与阿光熟识的不是……”

藤原光两手交叠支着下巴,“就说——小夜喜爱用秀策的棋谱练习,所以与「进藤光」的秀策流棋风相似——是巧合。”

美津子问:“光的性格和说话方式也容易引起疑心吧?”

“也可以直接推说巧合。我们一家人长年在国外,想必没人有这闲情去调查小夜以前的样子……更何况,小夜「失忆」了不是吗?「失忆之后性格突变」的借口也未尝不可。”

“这么一来事情反而更复杂了吧?”光插话,严重质疑光爸爸的提案。

“不,越是存在疑点的事情越容易令人信服啊。”亮笑了笑,看着藤原光说,“而且……”

这孩子说话倒是一针见血。藤原光接下亮的话:

“而且,我藤原光的女儿,谅别人也不敢胡说。”

端起茶杯优雅的喝着,巧妙掩去了嘴角阴森的微弯,可是周围的人都分明感到温度倏地下降。

默。

“嗯哼~”伊藤夜突然抬头望望天花板,“我怎么看到有好多牛在空中飞啊~”

藤原光立马吹胡子瞪眼:“乱讲!你以为我有那么多力气去吹吗?!”

“……”

“……”

至此,「阿光/小光/小夜/光重返棋坛研讨会」顺利结束。

E搞番外

E搞就是王道

1·生日

光:说到生日……亮,你比我小三个月的说~

亮:(漫不经心)现在你比我小了——你才十四岁。

光:(愤慨状)实在可恶!就因为我比你大所以让我变女的?!

亮:(随意状)就算你还是男的,也改变不了我是年下攻的事实。

光:(默……)

2·奈濑&和谷&伊角的闲聊时间

和谷:听说饭岛明年不会再来参加考试了?

奈濑:他说他放弃职业棋士了,要安心读他的三流大学。

和谷:(窃笑)哦?他连你也放弃了?

奈濑:和谷!这种事不要拿来胡说!我已经有男友了!

(瞪)你再笑下去我就掐死你,让伊角做鳏夫!

和谷:说错了吧?是寡妇才对!

伊角:(微笑逼近)和谷……一直以来,好象都是我在上面的吧?

和谷:(静了好一会,然后怒)总有一天我要反攻回去!

伊角:(继续微笑)我期待哦。

奈濑:(默,心说)拜托不要在我这个CJ的少女面前讨论这种不CJ的事啊~

话又说回来,原来和谷真的是被扑倒的一方……伊角满强势的嘛……

(汗)……腹黑美人?

3·阿福的眼睛——院生们的话题

光:(迷惑)说起来,我从没看过阿福的眼睛呢。

和谷:(兴味)是耶是耶!我也没见过!

小宫:(黑线)貌似从来没人见过……他总是眯着眼的……

奈濑:(认真)感觉好诡异哦,会不会是像美杜莎一样,被他眼睛看到的人就会石化??

越智:(推眼镜)也许是控制眼皮的神经有问题吧。整天笑眯眯的有点恶心啊。

本田:(汗)越智你说话好毒。不过说实话,确实阿福无论高兴还是伤心眼睛都没睁开过……

伊角:(皱眉)别人的隐私还是不要讨论比较好吧?

和谷:(无视伊角,兴奋)漫画上不是常有类似的情节嘛!黑道大哥长了一双比女孩子还漂亮的眼睛,所以戴着墨镜遮丑——同理可推,阿福也有这种难题,因此不好意思让我们看见……

饭岛:(插嘴)喂,我说……

光:(抢话)不不不,我认为阿福一定是眼睛太小了,小到睁不开……

阿福:(突然出声)不,我是被训练出来的。

众:哇啊!(饭岛嘀咕:我刚才就想说他来了……)

阿福:从小妈妈就教导我要常笑,见人就笑……后来我发现,眼睛睁不开了……妈妈用牙签给我撑眼皮,结果我压断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根牙签……

众默,为他掬一把同情泪。

伊角:(终于忍不住问了)那你是怎么看东西的?

阿福:因为我习惯了,所以可以透过眼缝看得很清楚哦,像现在我就看到和谷的眼角有眼屎。

和谷:(连忙擦眼睛)

阿福:(笑眯眯)不过最近我的眼睛可以睁开一点点了,你们要看吗?

众默,齐摇头。

阿福:(没有恶意)真的不看吗?

众点头如小鸡啄米。

阿福:(苦恼,心说)看来以后还是不要胡诌的好,大家看我的眼神好象看外星人……

其实我天生就是眯眯眼的。

……结果,阿福的眼睛,至今仍是谜。

*某熙的忏悔:好象把阿福写得邪恶了……

4·光的穿着

明明:阿光,你好像老穿带5的衣服呢。

光:因为我喜欢。而且5的发音和“围棋”GO相同,(小声)佐为也是消失在5月5日……

明明:可是你没学围棋前就有很多5的衣服了。

光:(惊讶状)是这样吗?……反正,我都是看到喜欢的衣服就买。

明明:(无言,心说)……莫非,是老天的安排?暗示你将来要学围棋?

(某熙语:错,是小畑大人的安排。)

明明:你的衣服似乎比我要多啊,都没见你穿过重复的……除了校服。还有鞋子的爱用品牌是Nike……

光:(正在忍耐)……

明明:我发现你穿衣服很有个人风格哩。常喜欢里面穿件较为紧身的长袖,然后外面配一件短袖……以前很喜欢穿运动宽松大短裤,(小声:整一个小正太,)现在则是牛仔裤——是长高的缘故?

光:(不高兴)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罗嗦。

明明:(不吭声了)

明明:(心声)我知道被人品头论足很不爽,不过,阿光,我真的好想问你,你全身的配备到底是光妈的杰作还是你零用钱太多自己败家买的……

⒚新初段联赛(上)

光的新初段联赛,注定不那么平凡。

亮打开门,不出所料的看到几张桌子包括角落的棋盘都被来看比赛的棋士们占满了。

光,你这个新入段棋士真是倍受瞩目啊。

只见绪方和桑原面对面坐着,分别占据了距离电视最近的桌子,两人正中的桌面上赫然是两张万元大钞。

……感觉上,是「进藤光」新初段联赛的重演。

绪方旁边的是芦原,而他对面坐着的是牙木、和谷。正如森下九段标榜的“森下门下与塔矢门下势不两立”,一左一右颇有几分泾渭分明的味道。

和谷身旁数下来,就是伊角、门胁和一少女。应该是和光同期加入的奈濑吧。想起职业考试全部结束后被她半强迫拉去逛街的光,亮不由微微一笑。托这女生的福,他遇上了好事呢。

至于角落的棋盘那边,除了越智,还围了几个亮不认识的人,想来都是院生出身的棋士吧。

“塔矢亮!”坐在芦原身边的古濑村首先叫出来,大家这才发现站在门口的亮。不知谁说了句:“终于来了……”声音虽小,却清晰得室内所有人都听见了。

众人的神色真是奇特得不能再奇特了。

绪方扬起眉,起身在自己和芦原中间加了把椅子,“过来坐吧,小亮。”

“大家好。”亮礼貌的打了个招呼,走过去坐下,对绪方道,“谢谢。”

“怎么这么晚?对局都开始十分钟了。”绪方问道,捻熄烟蒂,在烟灰缸里留下它的尸体。

亮心说:光下棋,我放心。微笑道:“难得绪方先生那么关心新棋士呢。”

一边的芦原压低声音道:“因为她是你女朋友吧?而且她职业考试的成绩那么优秀……”全胜通过啊!“不过小亮你也太不够意思了,交了女朋友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因为最近和芦原先生见面的机会好象很少啊。”

绵里藏针的话让芦原一时间不知如何把话接下去。以前还经常去小亮家找他下棋,可是自从进藤事件后,人人都觉得小亮变了,而他这个和小亮比较好的塔矢门下弟子感觉犹甚。或许出于潜意识的行为,他有些害怕那样的小亮,所以去他家的次数减少了许多,尤其是近三个月,几乎,不,是完全没去过。(小亮插花:你不来才好,免得妨碍了我和我的光培养感情!)

芦原的闷不吭声给了亮思考的时间。

对于棋院这些天「藤原光夜是塔矢亮的女友」的谣言,他一直是持默认的态度(你的默认就是推波助澜好不好……),反正他和她迟早会走到那一步。

那么,在场有多少人,是冲着这点来的?

不,还有另一个要素。

「藤原光夜和进藤光棋风很像」——相信牙木、和谷、伊角等人是冲着这点来的。

……

光,你这样,算不算是顶着「塔矢亮」和「进藤光」的光环来敲响职业棋士的大门?

室内基本上是静悄悄的,众人都凝神观看着屏幕上黑白棋子激烈的厮杀,时不时小声的讨论几句,细碎的声音此起彼伏。

和谷看着屏幕,疑惑越来越深——这个藤原光夜的棋路,和阿光实在太像了!早前布下迷阵的那一手,封住对手后着的那一手,绞杀对手大龙的那一手……怎么看都像阿光会下的一手!

他与光下的棋,可以说是除了亮外最多的。每周的森下研究会和家中的围棋研究会,还有不定期的碰头聚会……他是比伊角、越智他们更了解光围棋下法的人。

“伊角……”他忍不住唤道。

“啊,你也注意到了吗?”伊角脸色十分严肃,“他在右下角下的那子,很像以前我和进藤对局后研究出来的扭转大局的那招。”

和谷下意识瞥了眼亮,发现他虽然表面一副八风不动的平淡,眼中却是清浅的笑意。

绪方不但看屏幕,还和桑原狐狸互相言语暗刺几下,并且分神来观察亮的表情,实可谓室内最忙的人了。

看到光下的几手,他想:确实和进藤很像……不,要更强……

听到桑原老狐狸的奸笑,他想:老不死的!(有点后悔)不该为了和他对着干而把赌注压在芹泽身上……

见到亮偶尔的会心一笑,他想:这个女孩在他心目中果然是与众不同的……

奈濑自己倒了杯茶解渴,左看右看都是男生,且都没人跟她讨论,干脆踱步到了前院生聚集的那一堆。

越智、本田、小宫、福井……

简直就是院生的聚会嘛。一群男生挤在一个角落,说得热火朝天的,也不嫌闷。可气的是,他们居然认真到没人注意到她来了!

哎,若不是小光的初赛,她也不会跑来观赛,也不会这种流落到没人搭理的情况。

话说回来,小光上次逛街买的东西,送出去了没有?当时她脸红红的害羞着,好可爱呢。

对局在众人各异的心思中迎来尾声。

屏幕上的两方已经开始整地了。

“唔,小女孩会赢六目半……”桑原两根手指夹起桌上的两张钱扬了扬,“绪方,这次是我赢了哦~~”

“臭老头……”绪方推着眼镜,低骂。

这时亮推开椅子站起来,“绪方先生,我先走了。”

“去棋室吗?”

“是的。”

古濑村跟着站起来,“我也要去采访一下……”

注视着离去的两人,众人久久无言,许是仍沉浸在刚才的比赛中。

绪方拉了拉衣领,率先起身,“芦原,走吧。”

“啊?……是。”

于是塔矢门生全部清空。

然后,桑原本因坊不紧不慢的跟上,头也不回地笑道:“小鬼们,还不走吗?”

面面相觑一阵,小辈们继前辈们之后,也出了房间。

向幽玄棋室走去。

路上。

芦原说:“我现在越来越不了解小亮了……”

绪方:“哦?怎么说?”

“他的改变你也是看到的,前一阵子「活死人」——这话是你说的,最近好象又有了温度——呃,难道是交了女友的缘故?……啊,我要说的是——我刚才看见小亮脖子上戴了一条项链!绪方,你看过小亮戴那种东西吗?”他可是从未见过小亮戴饰品的啊!

“也许是他女朋友送的,不稀奇。”绪方习惯性地推眼镜,“我们该关注的是另一方面——小亮的女朋友为什么会拥有和进藤光一样的棋风?如果说巧合未免太奇怪……”

顿了顿,突然转身挑衅似的问道:“你说是不是?桑原本因坊。”

“奇怪么……?”桑原眯起一只眼,一只眼上挑地回视绪方,满是皱纹的脸上挂起让人毛毛的笑容,“觉得奇怪的话,就笑一笑好了!哈哈哈哈……”

老奸巨滑的某人仰头长笑而去。

黑线,这是什么奇怪的论调?!

“……有什么好笑的?”绪方“目送”桑原的背影,“越老越变态的混帐老头!”

芦原忙劝:“呃……绪方,你节制一点吧……”绪方和桑原不和,在棋院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不过绪方这么当着一帮小辈的面骂人,影响不好啊……

绪方知道他在怕什么,忽然脸色一整换上笑眯眯的表情:“我有分寸的,芦原。”那老头就等着我把他从宝座上拉下来吧!让他跌得粉身碎骨!

芦原哆嗦了一下,那一瞬间绪方的笑狡诈得和桑原如出一辙——难道难道,某些东西会随着下棋传染?!

后面众棋士恶寒,那一瞬间他们还以为绪方是桑原假扮的……

幽玄棋室。

“你和进藤光是什麽关系?”

芹泽目光炯炯地问道。

光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以前曾参加过芹泽老师的研究会,所以他对她的棋风也是熟悉的。

稍微低了低头,她说:“他……似乎是我崇拜的棋士。”

光爸爸的教导:说谎就是要半真半假,要真的很假,也要假得很真。

“似乎?”

光笑了笑,说:“几个月前我发生意外,失忆了。”

夜妈妈的教导:说到「失忆」时一定要笑,越灿烂越好,更会让人觉得你在哭。

──失忆?!!

棋室里,还有刚刚抵达棋室门口的人们,都惊愕於她仿佛无意中透露的消息。

当然,除了亮。

他缓步走到光身边坐下。

光向他粲然一笑,“你来啦。”

亮淡淡笑道:“我当然会来。”

没有多余的语言,却自然流露暧昧。

一干人发著愣,直到亮向排桌上的人开口:

“对不起,我可以看一下棋谱吗?”

负责记录棋谱的是一女士。显然不能抵挡亮完美的礼仪用微笑,她有些紧张的点头:“……当然可以……”

天野第一个回神,“那麽,我们就从第一手开始检讨吧……”眼前的情景似乎有点敏感,所以他聪明地按著以前新初段联赛的流程走。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现在不是谈论私人感情的时候,於是门口的几个也不再傻傻站著,纷纷走进来,各自找位坐下准备看复盘分析──顺便,近距离“瞻仰”一下这名受到诸多关注的新入段女棋士。

看到一群熟悉的朋友,光的心情真是五味杂陈,要不是亮在旁给她勇气,她说不定会激动得哭出来。放在腿上的手握了握,她告诉自己:我已经回来了!

近看更像了……

前「进藤光」的朋友们就只有这个想法。

好不容易等到检讨结束,轮到采访时间,小个子暴牙男古濑村马上发问:“藤原棋士,请问你是何时开始学棋的?曾受过哪位棋士的指导吗?”

《围棋周刊》不是收集花边新闻的娱乐杂志,所以想要了解塔矢亮的恋爱内幕,身为记者的他只能从旁侧击。

“何时开始学棋?……据说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我听我爸说的。”光装无辜,“我也不知道我以前有没有受过棋士指导,因为我失去记忆了……”

“那你有没有参加过业余比赛?”不死心的追问。

“没有……”光发现在众目睽睽下撒谎真的需要深厚的功底。不安的眼神飘向亮,心说:快救救我吧!

亮说过:不用担心,我会掩护你。

接收到光求助的眼神,亮向正在等待下文的某记者道:“古濑村先生,她已说过,她失忆了。你这些问题,会不会太为难她了?”

“呃……”好有压迫感!

那不怒而威的眸子,仿佛能刺穿你的灵魂。

古濑村汗如雨下,再不敢多问,“那……今天就这样了,对不起,藤原棋士。”只好改天上门去采访她的家人了……不然新棋士的简历就完不成了。

塔矢亮出马,不同凡响!

光心里窜出这个念头,於是瞪了亮一眼,这人,怎麽会如此完美!

这也有得嫌?亮扫了他一眼。

殊不知,这场面落在众人眼里,成了──

“眉目传情?”越智疑问在心。是羡慕是嫉妒还是不屑,他分不清。

“我真的越来越不了解小亮了……”芦原念叨著,绪方镜片闪光,桑原看戏似的奸笑。

“这里人那麽多,他们还真敢啊。”牙木门胁小宫阿福啧啧称奇,有感於塔矢亮的过人之处。

“好暧昧啊……”奈濑和做记录的女士脸红心跳。

“他看她的眼神很像以前看阿光的眼神。”“她果然是特别的吧?”和谷伊角交头接耳。

“……”围棋周刊的人不予置评。

亮漾开温和笑容,对众人的反应视若空气,“天野先生,应该是到此结束了吧?”

“哦,是的……各位,我们收拾一下就离开。”天野对几个负责善後的人说。

亮转向光,“光,我们走吧。”

他叫她光?!

听闻的众人只觉得,这个称呼古怪得可怕。

就算两人关系亲密的直呼名字,他叫的也应该是“光夜”啊!

塔矢亮现在的叫法,会让人以为,他是把藤原光夜当成进藤光的替代品!

如此的想法一出,众人皆感不寒而栗。

你这样下去太危险了,塔矢亮!

而两位当事人完全没有自觉,依然故我。

又或许,亮觉察到了,却懒得去解释。

光因跪得太久腿有些酸麻,站起来时,绊了一跤,若不是亮及时扶住她,她可能已经趴到地上去了。

“小心啊。”亮皱眉责备,但是有心人都听得出那口吻里的宠溺。

“你就会说教。”光很不受教的说。

亮笑一笑,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我只对你说教啊。”旁人听不见他说话的内容,但见他如孩子一般轻松的笑,不禁开始怀疑方才“替代品”的揣测。

光顿时慌了手脚,也红了脸。

唉,亮,你怎麽能在众人面前跟她调情?

“混蛋塔矢亮……”光心中暗骂著,转回去对众人深深一躬,“我们告辞了。芹泽老师,多谢指教。”这些基本礼貌她都是懂的。

“藤原光夜是吧?我期待你在围棋界的表现。”

桑原本因坊笑眯眯地横中插进一句,抢了芹泽的台词。

“谢谢。”他一定不知道,他已经是第二次对她这样说了。

“要和塔矢一起努力啊!”桑原存心调侃,也有一分真心,毕竟,围棋是要两个人下的。

“……”

亮和光消失在门外,依稀飘来几句:

“今天煮什麽?”

“意大利面。”

“我想吃什锦炒饭啦……你前天已经做过意大利面了。”

“那就要再去买食材了……家里除了面没有一粒米……”

靠门最近的芦原一时有找不著下巴的感觉。那个,他是不是可以把刚才的对话理解为,小亮和藤原在同居?

“我真的越来越不理解小亮了……”

这句话已成为今天芦原口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了。

绪方道:“我们现在有谁能真正理解他?”

众皆寂然。

附记:回家路上

亮:你刚才忍得很辛苦吧,连看都没看那些朋友一眼。

光:(黯然)我怕我会哭……以後都要当不认识,会更辛苦呢……

亮:你是太阳啊,他们很快就会聚集回你身边的(笑)。

光:(感动)……谢谢。

亮:像我的趋光性也是很强的,就算没有朋友你还有我啊。

光:!!……你这……

亮:(转移话题的微笑)你今天那局下得很好。

光:(果然被绕开了,高兴)我也感觉今天下得游刃有余呢,唔,不过是因为有让子……

亮:今天加菜吧,我答应藤原伯父在他们出差期间照料你三餐的。(心声:就算他们不交代我也会把你供起来养的……)

光:(喜出望外)真的?!那我还要吃螃蟹盖饭、加蛋乌龙面、色拉……

亮:(平和)这麽多种混合会吃坏肚子。乖,我来安排吧。

光:……(说什麽“乖”,我又不是小狗……)

番外(?)某天

光重返棋坛後,刚开始,流言四起。要麽质疑她的真实水平,要麽不屑她的女性身份。

可是光那令人折服的棋艺,不但平息了流言,还使向来不受重视的女流棋士们看到了希望。

而光仿佛全然不受影响,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生活又恢复成过去的简单,黑白如一。

其实,平静的水面下,往往波涛暗涌。因此,就有了──

某天。

光兴奋地说:“亮,奈濑邀请我加入和谷他们的研究会耶!”

亮冷冷道:“哦,恭喜你了,又回到以前的小圈子里。”

光奇怪道:“你干吗?口气酸酸的。”她只是想跟他分享一下她的快乐,他却这个反应……哼,臭塔矢,妒忌我朋友多啊!

见她委屈,他只好叹气,点著她的俏鼻说:“我不想和太多人分享你的注意力,知道吗?”

“……说这种话居然不脸红,你的脸皮一定比城墙还厚。”她撇开目光,感觉脸上一片滚烫。

不过,还是很高兴……

如果他接下来的动作不是吻得她差点窒息,她会更高兴。

* * * * *

又是某天。

“今天的手合,我的对手是和谷哩。”光在报备一天的行程。

“唔。”亮漫应著。

“中午的时候他请我吃拉面。”

“什麽?”尾音微妙的扬起,他的神情看来有点危险。

她没注意他的异状,径自说下去:“和谷说,「你和进藤光那麽像,一定也喜欢吃拉面。」我当时很想说我本来就是进藤光,当然喜欢吃拉面……不过想想算了,他的接受能力未必有你好。”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把她圈进怀里,“他还说了什麽?”

“他叫我去参加森下老师的研究会,还说森下老师见到我会很高兴的。”但是,她现在的身份好象很尴尬……

“不准。”他果断的说。

“……我想去啦……因为那样感觉上就像真正回到了以前的生活……”

他在她头顶吐了一口气,道:“那你去吧。”

“……对不起。”她也不知道为什麽,听到他无奈妥协的口吻就想道歉。

他静默了一会轻轻说:

“和谷最好不要想红杏出墙。”

“啊?”她没听清楚。

他贴著她的发丝道:“没什麽。”

和谷想搞外遇是他家的事,只要对象不是他的光就好。

* * * * *

还是某天。

有三个人,两男一女,在塔矢公馆门前相逢。

“好久不见,市河。”

“绪方,芦原,你们也来找小亮啊。”

“是啊,想到很久没找小亮研讨棋局了,所以拉绪方一起过来。”芦原笑得不太自然,“没有知会过小亮,也许来的有点突然。”

“我也是一样,临时起意才来的,顺便送点东西──相信小亮是不会介意的。”

绪方眼尖的看到市河手上提著食盒,“那个是……?”

“路上买的起司蛋糕。”

“据我所知,小亮是不吃甜食的。”绪方镜片一道反光。

“我是买给光夜的。”市河狡黠一笑,“你们应该知道她吧?今年考上的女棋士。”

“既然是买给藤原光夜的,为什麽要往小亮家送?”芦原越发肯定自己此前的猜想──小亮和藤原在同居!他不是反对同居,只是,他们俩还是孩子啊……

“因为他们是邻居,所以光夜时常往小亮家跑。”看芦原那阴晴不定的表情就知道他误会了,市河好笑的解释。

“原来如此……”芦原不再吭声。呜,小亮我对不起你!是我思想不纯洁!

然後,三个自恃与小亮关系好的成年人,一声招呼都不打便堂而皇之地踏入了塔矢家的外院。

刚接近棋室,就听到震天动地的争吵:

“下在这里是最好的!”

“好什麽?黑子都攻入腹地了!”

“你刚才也说过下在这好的!”

“我哪有说过!”

“就是说过!”

……

“他们连在家下棋也会吵啊。”市河司空见惯地说,“比起在会所时的激烈,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这种级别的吵架,很容易让人想起某人。”绪方说。

三人心头同时泛起隐忧。

“小亮他,到底是怎麽想的?”芦原轻声问道,也不知是问谁。

“那个,只要他现在幸福就好了,我认为我们是想太多,想太多了。”市河话说得有点急,“我们还是进去劝劝架吧,他们吵过头了也很伤感情的……”

一道怒吼盖过了她的声音。

“臭塔矢!你要是不承认你说过「下在这里很好」这句话,我以後就再不让你抱了!”

霎时安静。

“……我看,我们还是改天再来好了。”

绪方托了托眼镜,冷静地说。小两口吵架,外人不好插嘴。

芦原机械地点头,大脑呈当机状态。

“那蛋糕还是我自己享用吧……”市河头顶挂上一滴大汗,她可不想踩著地雷进去送东西。

於是,窃听三人组光荣退场。

棋室内。

光懊恼极了。

刚才是谁在说话?她就算气昏了头也不至於口不择言到那地步,所以,一定不是她说的!

亮沈默著,思考了一会,他开口:“好,我承认我说过「下在这里很好」这句话。”

识时务者为俊杰,尤其在面对未来老婆如此“可怕的”威胁时,亮还是懂得低头的。

呃,真的有效?

光瞅著亮,感觉不可思议。

“那麽,以後还可以抱咯?”

“……”

你都执行得这麽彻底了,还问!

沦陷在某人怀里的光越来越发现,棋界贵公子塔矢亮,他的本质是邪恶的。

* * * * *

……某天。

“诶,亮,我的身份暴露了。”光沮丧地说。

亮从书中抬起头,“怎麽回事?”

“今天我跟和谷他们去买饮料,突然听到和谷在後面叫「进藤光」,於是我回头去应了一声……然後,就被他们逼问出来了。”

想到那时和谷一脸“果真没错”的得意,完全是赌博时猜中点数的欠扁样,害她觉得如此简单被揭穿实在太丢面子了。

“他们?除了和谷还有谁?”亮的声线冷凝。

“还有伊角、奈濑、小宫。”光耸耸肩,“不过他们答应了会保密。”

“值得信任吗?”

“当然!”光对朋友是绝对信任的,“他们一开始是很惊讶啦,後来就接受了。不过他们又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这样就解释得通了」,「这样才对啊」,「这样很完美」……亮,他们怎麽都一副我变女的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怎麽知道。”他淡淡回了句,心想:看来以前表现得太明显了……

“真的不知道?”打死她都不信!那些朋友们,好像都藏著“绝对不能让你知道”的事,任凭她如何询问都得不到结果──现在,连亮也这样!

“给我一个吻就告诉你。”亮面不改色地说著让光脸充血的话。

“……休想!”

光再次发现,塔矢亮很有做色狼的潜质……不,他已经是只披著羊皮的狼了!

某人心内暗叫可惜,他其实是认真的。

* * * * *

总之,仍然是某天。

“亮,下雪了!”光兴致勃勃。

“嗯,你衣服穿够了没有?”握住她的手试温。

“够了够了!”她不悦,“我才不像女孩子那麽娇弱!”

他像没听到,自语道:“还是有点冷……嗯,这样就不冷了。”

说著把她抱紧。

光无言,是你冷还是我冷啊?

“算了,我们去下棋。”她懒得去吐他的槽了。

“不,你把上次和仓田先生下的棋谱摆给我看吧。”

“好是好……不过在那之前,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我只是这样抱著,不会打扰你的。”某人一副很有理的模样。

她挫败地朝天翻个白眼,就因为你这麽近距离的接触才会打扰到我啊!

“天天黏在一起,你都不会腻啊……”

“永远不会。”

他想一直一直抱著她,然後一直一直幸福。

⒛终章

这一天,亮从学校归来。

家门前有人在等著。

不是光。

看清的刹那他有些失望,也有惊讶。

“浅川学姐?”他走近,“你怎麽会在这里?”

已经毕业的学姐,有著微曲的俏皮短发和明亮的大眼,一如她的个性,自信大方,曾是海王中学的风云人物。

浅川似乎已经等了很久,见了他劈头就问:“听说你有女朋友了?”

“现在还算不上吧,她并没有给我答复。”

不知道她从哪得来的消息,没有多想的,亮诚实回答。

浅川学姐是一位很会照顾人的前辈,他在学校时受过她不少帮助──譬如帮他挡掉爱慕者的追求──因此直觉上,他不想对她有所隐瞒。

“你很喜欢那个人?”

不知为何她的声音听来有些尖锐,他微怔後说:“对。”

“那我是不是没机会了?”

惊诧於她咄咄逼人的态度,他仍然谨慎地想问清楚:“学姐你……?”

“没错!我一直都喜欢你的。”浅川深吸一口气,异常平静的语调,“毕业典礼时我本来想表白的,可是你那天有比赛没来,结果我就错过了机会……等我重新鼓起勇气来找你时,却听说你有了女朋友……”

“抱歉,我……”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个人,而你从不提起,所以我以为你和那个人一定是没有结果的……然後我就等著你死心──啧,早知道就主动出击了。”浅川这麽说著,脸上有著泄气和叹惋,“不过在我彻底忘记你之前,我必须向你索要一点纪念品。”

感觉学姐无论说话做事都是如此雷厉风行,他忍不住苦笑:“什麽纪念品?”

他问的时候,根本没想过她所谓的纪念品会引起多大的风波。

浅川盯著他看,估量的眼神让他有放在蘸板上任人鱼肉之感,突然的,她的手臂勾下他的脖子,唇贴了上来。

惊愕只维持了不到一秒的时间,他猛然推开她,动作急而且大──她猝不及防地向地上摔去。

他马上反射性地去抓她的手,避免她摔得头破血流──然後,在那个瞬间,在那个角度,他瞥见一个迅速跑开的身影。

完全顾不上安慰或责怪学姐,见到她逃离的身影,那麽寂寞那麽悲伤,霎时,将要失去她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他想也不想的追上去。

“光!光……”

也许该庆幸现在是傍晚时分,而这一带行人寥寥无几,所以无论是她的洒泪疾驰还是他的紧追呼叫,都没多少人参观。

气喘吁吁地追上她,狠狠把她揽进怀里,不顾她挣扎的,他还庆幸著,他的力气和耐力都比她好。

“放开啦……你去找你那个学姐好了,还理我做什麽……”她又捶又踢的,被打的地方生生的痛,让他明白她用了多大的劲,也了解到她对这件事有多愤怒。

“我不理你理谁……”他仍是喘息的,紧紧抱住她,解释著,“我在乎的只是你……”

“你混蛋……”她骂著,带著哭腔,“那你干吗不干脆点拒绝她……你都在和我交往了,还四处招蜂引蝶……”

他愕然,有一丝惊喜地问:“我们……是在交往吗?”

他傻傻的样子让她顿觉屈辱,推拒的动作更加用力,“怎麽不是交往!你一天到晚又亲又抱的,想不认帐吗!”负气说出的话几乎是伤心欲绝的,他感到胸口那边湿了一大片,“别人说我是你女朋友的时候我有哪次否认了……”

“……你一直没有给我答复……所以我以为……我以为……”他无意识的低喃,语音有著细微的颤抖,“那……你……应该……是喜欢我的吧?”他轻声问著,像是害怕震散了那一线希望的曙光。

“废话!我如果不喜欢你怎麽会任你为所欲为……为什麽一定要逼我说出来啊,混蛋……”说到後来她的脸就忍不住红了,然而下一秒又慌了神,因为觉察到头发好像被温热的泪水濡湿了,“……塔矢亮,你在哭吗?”

“……嗯嗯,应该是吧。”无法理清这是怎样一种心情,像是压抑过度又像是大喜过望,只觉得鼻子一酸眼眶一热,眼泪就滚落下来……

“所以现在不要抬头……”被她看到他哭泣的样子会觉得丢脸吧,可是终於听到她说出口了,翻腾的激动止不住……

真是奇怪,连「进藤光」死时他都只是在心中悲鸣的。现在情绪却明显的暴露开来……

“是因为我的话吗……”她纤细的手臂迟疑地环上他,声音里是小小的雀跃,“我怎麽觉得我很荣幸呢……”

“是啊是啊,你很荣幸的,让我为你而哭……”他凌乱地说著,如往日一般进行反驳,虽然不那麽有震慑感。

“嘿嘿……”她像是得意的,笑著,靠在他胸前不再说话。

任凭心跳的声音淹没听觉。

* * * * * *

现在是什麽时候了?

他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

只知道怀里的人儿突然抬起头,是想起某事的急切,“亮,刚才有没有亲到?”

他愣了半晌才明白过来,“……有擦到嘴角。”忍著笑,他说。

“可恶……你以後都不要再让别人占你便宜了……”好像很凶的威胁著,只因他眼里的笑意流泻,她看得明晰,“笑什麽?你知不知道你眼睛红红的难看死了,爱哭鬼!”

难得一次的感性被她批驳成这样,他却心情好的不去追究,哑著声说:“那,为了让你名正言顺的监督我,我们结婚吧。”

诶?

她瞠大了眼,怀疑是出现了幻听。

这个,莫非是传说中的──求婚?!

“……这……好象太早了吧……?”

她嚅嗫著,不敢置信。

“是太早了。”他笃定地说,正当她要以你居然拿我寻开心为由臭骂他一顿时,他又说了,“等你十六岁生日一到,我们就去结婚。”

“什麽……你认真的哦。”她弱弱的问,感觉幸福涨满胸臆。

“我已经跟你父母报备过了,”他的口气像在叙家常一样平稳,“他们都很赞成。”

是吗……所以出差的光爸和夜妈都这麽放心他们两个独处……

好象又被他瞒了一件事,心里不大舒服。

不过……结婚呐……也就是日日夜夜在一起,无论生老病死永远不分开……

“……哼,这种事,以後再说啦!”

她是高兴的,但是矜持也是要的。

看穿她的心思,他软言劝诱著:“现在答应不好麽?除了我,你能嫁谁?”

“干吗是我嫁不是你嫁啊!”她的脸红著,自己知道这话说来多麽无力,恨恨瞪他一眼,“好啦好啦!嫁就嫁呗!”

这小笨蛋……

含怨带怒的口气仿佛她答应得极为不甘愿,偏偏那对亮闪著欢快的眼眸动人得令人无法忽视。

他笑起来,感觉春天樱花开放的丰盛美丽全落在了心中。

这个时候,夕阳即将收起它仅剩的一点余晖。

而她和他,正相携回家。

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长很长,最後重叠交汇成一个。

“光,我们要一直一起下棋。”

“当然,你别想甩掉我!”

知道她是指在围棋的境界上她决不屈居他之下,他微微笑开。

交缠的手指热热烫烫的,寄予著永远不会放开的誓言。

附记:消毒。

“亮,你的头低一点。”

他依言俯首。

一个柔软的触感蜻蜓点水的在唇上掠过。

他惊讶,因她第一次的主动。

她微红的脸蛋鼓著,很不高兴的说:“这是消毒!”

哦……

他恍然大悟,扳过她别扭转开的头,微笑,“既然是消毒,就要彻底一点啊……”

说著,唇覆上去。

……最後某人只能心中暗恨,怎麽这麽大意给了他可趁之机呢?

+++++++++++++++++++

小记:结局了……恩,真的结局了。

一直想以这个结局结局,所以……(殴)

其实还有很多东西没交代,像是名人爸爸啦,光光送的礼物啦,亮光的婚後生活啦(还远著呢,汗)……

因此,番外,是一定会写滴~(如果有人看==……)

PS:可以看出这篇文文风有模仿蓝亚大人的痕迹(汗,中毒太深?),

创意上和CY大人很像,我自己也很无奈(反省中=_=)……

希望以後我能写得好点……

番外 逛街记

感动!我终于能上JJ了……><

++++++++++++++

番外·逛街记

“小光,我们去逛街吧!庆祝考上职业棋士!”

职业考试结束的当天,奈濑兴奋地拉她去逛街。

事情的开端就是如此。

逛街……

光发现,这种活动是上天安排你与故人相遇的最好机会。

偶遇一:书店。

“啊~~第一次和你出来玩,你居然跑书店?!”

“……”不跑书店难道还跟你去买衣服挑女孩子的玩意吗?

“好啦好啦,那就买几本漫画回去看吧……”奈濑被打败了。

两人分头看书。

光转呀转呀的转到了『国外名著』区。

……奇怪,为什么我会转到这来?(不知名的力量在引导?)

正想着,突然看到冷清的书架前站着一男一女。男的金丝边框眼镜,狭长的眉眼流露出一丝阴冷;女的短发顺直,成熟的气质中带有俏皮。

那男的……好象是海王的主将……虽然是国中时代的,但这个尊称还是送给你吧,因为当初是你点醒了我去做院生……那女的……没印象……

“岸本,你知道塔矢亮的近况吗?”

咦,在说亮?为什么……觉得这情况……很眼熟?努力搜肠刮肚寻思中,光做了一件很没品的事——躲起来偷听。

“他的事与我无关,你不要问我。”海王主将语声沉沉。

“怎么,你吃醋啊?”女的笑得很贼,“放心啦,我只是打听一下。”

“……”像是掩饰情绪的微垂下眼,岸本说:“日高,不要随便拿这种事开玩笑。”

“那你就告诉我啊,你一直很注意他的不是吗?”说到这日高叹了口气,“自从听说他那宿命的对手进藤光死后,我就再也没听过他的消息了。”

“他还是老样子。之前有些风言风语,说他性格骤变……我想只是空穴来风吧,何况他还交了女朋友。”

“女朋友?!”日高大吃一惊,“这……”

“听棋院的朋友说的,这事在棋院传得很热闹。”岸本事不关己地漠然说道。

“诶……浅川听了会很伤心吧。那个女朋友……是她自己倒贴的?”实在无法想象塔矢亮追求女生的模样。

说我倒贴?!居然这么诽谤我!!

光怒火中烧,猛然记起当年国中围棋团体决赛前也是这两个人在外面谈论亮被欺负的事……

『海王主将』和『日高学姐』,你们改名叫三姑和六婆算了!

听不下去了,我要走人!(=_=你偷听还有理哦……)

“奈濑,我们走!随便你去哪里都可以,只要快点离开这里!”

“啊?……”

于是乎,愤而离去的某只遗落了以下对话——

“据说他的女友很像进藤光。”岸本面无表情地补叙。

“喔,那一定是塔矢亮主动出击的了。”日高马上转了口风,语气比『太阳不会从西边出来』还肯定。

偶遇二:XX精品店。

“恋人专柜?”

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橱窗上的名称,光觉得让奈濑自行决定地点实在是大错特错了……

“我想买点东西……嗳,不如你也买个礼物送塔矢吧?”

“……为什么我要买东西给他啊!”光恼羞成怒了。

奈濑看穿一切地微笑:“呵呵,你慢慢挑啊~我到那边看~~”

……

被赶鸭上架的光只好四处打量,然后,某样东西入了眼。

黑色的项链系着淡淡银辉的吊坠,几条单调而流畅的线条,就构造了一个优雅的形体。乍看去很平凡,却有柔和的素淡,勾人的清冷。

很适合他……

心突突狂跳,在买与不买之间震荡。

不买的话太可惜……这链坠如果不戴在和它有相似气质的人身上真是遗憾。

买的话就要送出去……他收到时会是什么表情?她送给他时又该用什么表情?

胡思乱想之际,身边走近一对男女。……诶?

定睛一看,喝!居然是明明!社清春!

他们两个怎么会来这种地方……难道,一年前明明搬去大阪后,跟社这家伙……一拍即合?!

不着痕迹退开几步,偷眼瞟去,只见明明巧笑倩兮,社志得意满。

“……上星期我赢了座间九段,打入天元循环赛了!”

什么……原来社已经达到了这个层次啊……本来应该真心为朋友高兴的光却看社很不顺眼,那个炫耀的笑容是怎么回事啊!当初我打入棋圣循环战都没你那么得意呢!

“座间九段?就是去年失掉王座头衔的人?”明明显然对这些棋界消息颇为了解,“清春,你好厉害!”

社不好意思起来,“哪里……这全是有了明明你的鼓励啊……”

明明红了脸,“不,其实主要是靠你自己的努力嘛……”

“现在还特地上东京来看我……”社清春,你果然青春啊!

“我、我们一星期没见了呀,而且你妈妈也叫我来接你回大阪……”

……这两人周围飞舞的粉红花瓣也太多了点吧……

害她都不好意思偷窥下去了。

略微踌躇了一下,光决定还是不要去打扰沉浸在浓情蜜意中的情侣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重新认识。

“小光!”那边传来奈濑的呼唤。

“光?!”

哇,你们不要一下子看过来啊!

丝毫没有心理准备的光一慌,连忙转身向奈濑的方向跑去,还顺手抓下她看中的项链……

偶遇三:服装店。

“接下来就换这家店了……喂,小光,你发什么愣?”

“哦,没什么。”

摇摇头,把『我居然在明明和社面前落荒而逃』的懊恼甩出脑海,光苦着脸和奈濑走进服装店。

“这一件很适合你哦……”奈濑美滋滋的拿着衣服在光身上比划,仿佛为光挑衣服是多么荣耀的事。

“没错,这位小姐肤色白里透红,很适合这一色系的衣服……”店员小姐在一边热情附和。

……最后,在店员小姐和奈濑的强迫推销下,某人不得已包起了两件衣服。

“唔,还没买给我男友……光,我们去看看男装。”

还看?!

女人,你的名字叫购物狂!

一阵交谈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金子,你好了没?”

“女孩子看衣服都是很花时间的!”

又是熟人啊……

金子和三谷。

“你的体型根本不需要打扮!”三谷怒吼。

“是女人都希望穿得美美的,我难道连看衣服的权利都没有吗?”没有被三谷打击到自尊,金子冷讽回去。

“……你给我快点!”三谷的口气听得出隐忍,但最终是妥协的。

光考虑着,要不要去打个招呼……但是,以陌生人的身份?

既是无奈也是悲哀的,他想。

于是随着奈濑走开了。

光本来只是想随便看看,却在一件风衣前驻留了脚步。

很简单的款式……亮穿起来一定好看……

项链都买了,一不做二不休,衣服也买吧!

偶遇四:半路。

“哎哟!”

奈濑低呼出声。

“喂,小姐,走路要当心点啊。”

被撞到的人有着散乱的半长发,口气是浓浓的怪罪以及睥睨的张狂。

虽然不爽他的口气,但错在己身,奈濑连忙道歉:“对不起!”

光却目瞪口呆。

加贺!……还有,筒井!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正所谓,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加贺,你不要这么凶。”筒井劝道,以为光的模样是被吓出来的。

“哼,那就这样吧。”加贺“啪”地打开王将折扇,很大爷地扇了扇。

光心中打鼓,不想和加贺多做纠缠,忙叫被加贺的嚣张激起怒气的奈濑快走。

正当两人转身想走时,加贺突然叫道:“等一下。”

光回头,“什么……事!”

最后一个字是被加贺强捏住下巴时硬挤出来的。

光怒瞪着他,听他啧啧道:

“仔细一看你长得很像某人呢……头发剪短,再去染个双色头就更像了。”

“你快放手!色情狂!”奈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感到他那只狼手可恨之极。

“加贺,你干什么?”筒井也上来拉他。

加贺果然放手,冷冷地看着奈濑说:“你说我是色情狂?!”刷地一声收起扇子,揽过身旁戴着黑框眼镜的少年肩头,仰高下巴,“我有这么好的恋人,怎么会对别的女人看上眼?”

瘦削少年清秀的脸上霎时布满红晕。

这这这……这两个人……

怎么到处都是一对一对的啊!

光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奈濑注意的却是另一回事。

“根本就是云泥之别!”她上下扫视着筒井,“你的恋人是泥!”

惹火了奈濑,她绝对会口不留情……虽然被她说成是泥的筒井很可怜也很无辜。

“臭丫头!”

“死变态!”

开骂。

无奈的筒井只好试着和光套近乎……

光当然热烈的给他套回去……

于是当加贺奈濑的骂架告一段落时,筒井和光也重新认识了彼此……

“吵到天都黑了……唉,只好回家了,小光,我们有机会再一起出来吧。”

光汗,你还想拖我出来受罪?

附记:回礼。

进门,屋内一片漆黑。

莫非他等得不耐烦回去了?

讨厌,早知道就在外面解决晚饭了。

爸妈也很讨厌,为什么跑去出差把她丢给亮照顾?

光情绪不满的摸索着电灯开关。

“你怎么这么晚?”

亮冷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口吻活像捉到鬼混晚归妻子的丈夫。

然后灯亮。

事实上不用开灯,他的目光灼灼,已经可以媲美两盏特级的探照灯了。

“呃……”

某人很心虚的盯着自己的脚尖。

“逛街好玩吗?”

“唔……”

“饭菜都凉了。”

“哦……”

不管问什么得到的都是一个模糊的单音节,亮觉得肚里那把火烧得更旺了。

相对的,声音更冷。

“你还不过来。”

光讷讷地在餐桌前坐下。

“我去把菜热一下,你乖乖坐着。”

什么意思!我又不是多动症患者!

但是不敢抗议出声。

瞎子也看得出亮火气十足,她可没胆子火上浇油。

不过,他到底气什么?之前不是打电话告诉过他了吗……

饭菜在炉上热着。

她蹑手蹑脚地溜进厨房。

“你乱跑什么?”

手足无措,光咽了咽口水,对着他的背影道:“我买了东西给你……”

冰封的脸容出现了一丝裂缝。

他转过身,淡道:“什么东西?”

“你自己看。”

把装着项链和衣服的袋子塞给他,没敢看他神情,光就急急忙忙地逃了出去。

过了一会。

亮从厨房出来。

直直走到因紧张而僵硬的某人身后,轻柔地环住她的腰。

“光,”他贴着她的耳垂道,“那些东西,我很喜欢。”

“啊,你喜欢就好……”像松了一口气,她身子一软。

唇突然被封住,他辗转地吮吻,倾注了喜悦与爱怜。

“……这是回礼。”

绵长的吻后,他如此说道。

借题发挥!她瞪他。

他嘴角一勾,再度欺上来。

“第二个回礼……”呢喃声消失在彼此的唇畔。

除了喘息,她无话可说。

隔天。

“亮,我一直想不明白,你昨天在气什么啊?”

“……”

难道他要告诉她,她和别人出去玩,所以他嫉妒?

番外·父母归来

其实这一切发生得很意外,也很自然。

简单来说就是,亮和光亲热时,被父母看见了。

至于亲热的方式,不用说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如果只有藤原家的那对活宝夫妇倒算了,要命的是还有塔矢行洋和明子。

而且还这么巧,出差的藤原夫妇和比完赛的塔矢夫妇在归来的路上碰面了。

于是一同回藤原家,美曰其名『亲家座谈会』。

然后,在进门必经的庭院里,看见女儿(儿子)在樱树下,和未来的另一半接吻……

所以光很哀怨。

如果爸妈不把她丢给亮照顾,如果她和亮不是邻居天天互相串门子,如果现在不是春天樱花开得那么灿烂,如果她能够拒绝亮的诱惑不让他吻……

那么所有尴尬的场面都不会发生了。

亮却很无辜。

如果光爸夜妈不出差留他与光独处,如果光聪明一点跑回进藤家去住,如果樱花缤落下的光不是那么美,如果他没有忍不住给她吻下去……

那么现在也不会面对四位家长的当堂审讯了。

“进展得很快嘛……”

伊藤夜这样起了头。

“年轻人,热情点不是坏事……”

藤原光这样接下去。

“只是别过了头……”

明子这样开玩笑。

“……”

塔矢行洋,这样一言不发。

于是大家跟着一起,沉默。

主动权在塔矢行洋身上。

该解释的已经解释了,只差他的一个表态了。

“……还是先订个婚吧。”

显然是斟酌良久后的结论。

塔矢行洋在礼数方面,是非常传统的人。可是他没有威严的责备,只有一句话。

因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亮的感激溢于言表:“爸爸……”

“但是在结婚之前,不许有超过界限的举动。”扫一眼他们交握的手,名人凛冽的语调转柔,“记着本分就好……其他的,你们幸福就好。”

如此简单。

是真正松了口气,亮深深弯腰向父亲行礼,“谢谢您!”

再转头去看身边那紧捏着他手的人,只见她大眼中噙满泪水,以手捂唇,语声哽咽却诚恳地说:“您放心,我、我一定会给亮幸福的……”

……

附记:

多年以后,某人旧事重提,借此来取笑枕边人。

“我还记得你当初说了一句很破坏气氛的话哦……”

他那害羞的妻子马上咬着牙大叫:“我哪有破坏气氛!!”

“不过让我听到了你要嫁给我的坚定决心,我很高兴呢……”

“你难道就没有要娶我的坚定决心吗?!”

“当然有啊……能娶到你实在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事了——因为我是那么爱你啊……”

某人在妻子耳旁吹气,说着甜死人不偿命的话。

“……”

“不相信吗?那我就用行动来表示吧……”

毕竟夜还长着呢……

番外·永远

灰白色的城市,是大雪后的东京。

风还是刺骨的,光走在高出街道一截的台阶上,亮牵着她一只手走在下面,有点担心她会滑下来。

“诶,亮,我最近在学中文跟韩语哦。”光说着,漾开的笑容是那么飞扬跳脱。

亮不禁微笑,白色风衣白色围巾的他俊秀得让青春少女们脸红。

“我知道,你很努力呢。”每天都捧着几本书在那叽里咕噜的,还神神秘秘地不想让他知道。

“嘿嘿,我发现那些东西学起来比想象中容易,所以才会持续那么久的。”光白皙的脸微红,嘴里呼出的温度凝成白雾,“唔,或许是这个身体的残留记忆?”

亮的心陡然一颤,握住她的手紧了紧。

“……你还是不要学下去了。”

“为什么?”光纳罕。

“我会害怕。”亮说道,有点严肃得可怕。

“啊……?”

想了想,她忽然明白过来。跳下台阶,伸手进他的大衣里,环住,贴近。

他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这种亲昵的事她向来打死都不肯主动做,更何况是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低下头,只看见她小小的头颅埋在他怀里,“光?”

“亮,我们永远不会分开的。”

细碎的雪花飘悠悠地落下,融化的雪水那么凉又那么热。凉进发间,热进心底。

感觉眼角有些湿润的,他闭了闭眼,回抱住她,低语:

“是啊,永远。”

行人投来或暧昧或羡慕的眼光看不见,只是觉得,冬雪纷扬的天空下,如此温暖。

婚后Ⅰ

门铃响起,亮打开门,意外地看到伊角、和谷、洪秀英、高永夏站在门外。

昨天代表棋院去接今年到日本研修的韩国棋士时,他就对那个所谓的『日中韩新锐棋士交流活动』有点感冒了。按照三国的协定,每年互相派遣两名棋士到另两国去交流学习三个月,而这是活动开展的第一年,韩国派出的就是当前年轻一辈中最顶尖的两人,不能不说有种示威的感觉。

不过,洪秀英和高永夏怎么会来他家?

对上亮探询的目光,伊角解释道:“棋院让我们来接两位韩国棋士去棋院,我想起你住在附近,所以顺便来叫你一起过去。”

亮的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早知道当初就该劝说光爸爸不要为韩国棋士提供免费酒店了。

脸上浮起一抹无奈,他道:“请等一下。”

众人疑惑地看着他走进里屋。塔矢亮身上穿戴整齐,分明早已准备好了,为什么还要等?

不一会儿,里面传出慵软的叫声:“不要吵!我还要睡!”

众人那一瞬的表情只能用呆滞来形容。

不会吧?那个温文有礼得出名的塔矢亮,居然让一个女人在家里过夜?!

半晌才反应过来,和谷额头滑下一排黑线,“呃,那个声音,是藤原?”在外人面前,他都是称呼阿光为藤原的。

高永夏饶有兴趣地问:“他们是情侣?”藤原光夜他也略有耳闻,甚至见过她的照片——毕竟是被称为曾打败他的进藤光的接班人,多少会注意到。

像是为免韩国棋士们误会,伊角连忙澄清:“他们已经交往两年了,感情很好……”

感情好到同居吗?日本的风气的确开放——秀英脸上如是写着。

汗,好像越描越黑啊……对不起了,塔矢,藤原……伊角在心中默默忏悔,一面想,塔矢的手脚真快啊……

那边和谷则在心里痛恨着:可恶的塔矢亮,原来你托我们帮你找房子就是为了过甜蜜蜜的二人生活!可恶的阿光,保密工作做得真是好啊,连我们这些好朋友都没透露过!

又过了二十分钟——在和谷濒临爆发边缘、高永夏脸显不耐、秀英和伊角不安地看着他们的时候,塔矢亮终于拖着梳洗完毕的藤原光夜现身了。

亮的社交用笑容完美无瑕,“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身后的光也意识到让这么多人等她是件十分失礼的事,红着脸道歉。

见她窘迫,大家也识趣地不多问,不过高永夏仍是拿他那双凤眼促狭地盯着光看,看得光想到自己赖床的恶习已经名播海外了,脸上更是红得要滴出血来。然而光怎甘示弱,狠狠地给他瞪了回去。

这个眼神……很像记忆中的某人。

高永夏眼里闪过一抹深思。忽然接触到塔矢亮冷冷的眼神,他不禁唇角上挑,形成他特有的挑衅微笑。

塔矢亮……因为藤原光夜和那个人很像,所以你才会跟她交往?

嗯……这个高永夏,不知道现在棋力如何?自从三年前在北斗杯上击败他,就再也没有和他交过手了。光一边想着,一边魂不守舍地过马路。

“小心!”

身体突然向后被扯进一个温暖的胸膛。

按着喇叭的车子惊险地擦过她,呼啸而去。

惊魂未定地伏在亮怀里,光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刚想抬头,就被他的严词责骂炮轰得头晕眼花:“你这个笨蛋!灯都变红了你没看见吗?!走路的时候不要想东想西的!!”

亮好凶……有一点点委屈的光闷声说:“对不起……”

余悸未消的紧拥着怀里的人儿,亮感到一度停跳的心脏又有了生机。幸好她有惊无险……

“别再做这种让我担心的事了……不要再离开我……”他放低了声音,却是沉痛的喑哑。

亮……那个时候你一定很痛苦吧……

她瞬了瞬眼,感觉他的深情密密包围着她,轻声说:“不会了……再也不会……”

车鸣人喧皆远去,耳畔只余彼此的心跳声。

这两人忘了这是大街上吗……立在他们身后的四人不无尴尬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却不忍心打破这唯美的画面。

好在终于有一人清醒过来,轻咳了声,可是立马接收到来自四面八方□裸的指责眼神——你干吗要破坏这么养眼的美景啊!

伊角苦笑不止,那两个相拥的人已经忘我,或许不介意那么多人围观,但是他介意啊。

经由伊角的一咳,亮惊醒似的回过神,松开光,回身向同行的其他人抱以一笑:“抱歉,我失态了。”

光也回了神,发现一群观众亮堂堂的眼睛,脸上登时一阵发烧……

为什么亮还能那么镇定地笑出来啊?……

“我们走吧。”执起光的手,亮好笑地看到她头低得简直要埋到地上去了,“头抬起来。忘记刚才的教训了吗?”

这句话果然有效,某人很不甘愿地抬起了脸。

后面的洪秀英悄声用韩语对高永夏说:“看来已经超过一般情侣的界限了……”

不想塔矢亮听得一清二楚,转过来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们。

“我们的确不是情侣。”

风度翩翩地优雅微笑,亮说出的话可谓石破天惊。

“一星期前,我们就已经登记结婚了。”

当晚。

“……他们当时那个表情呀,简直比看见恐龙在街上跑还惊讶……”光斜倚在阳台上,大吐苦水,“和谷还脸黑黑地想咬掉我的肉,说什么我居然不通知他们——我还不是想给他们一个惊喜吗!”

“唔……”亮拿着一条干净毛巾轻柔地擦着她犹自滴水的发,她眯起眼享受他的服务,继续说:“其实亮你没必要在高永夏面前说出来啦……不过想想高永夏霎时僵掉的脸确实解气……”

“我倒是恨不得昭告天下你已经属于我了。”(亮的心声:早就知道那两韩国特产对我的光心怀不轨,说出来吓死他们!高泡菜,钢丝头,你们就死了那条心吧,别妄想打光的主意!)

“好了,进去吧。”亮浅浅笑开,看着她半干的头发在丝丝缕缕的夜风中轻扬,满意至极。

“不要啦,我想再坐一会儿,风吹得很舒服啊。”软软的声音带上撒娇的意味,实在令人无法招架。

把毛巾搭在一边的架子上,亮拥住她微凉的身体,心疼道:“外边风大,容易着凉。”

“有你在不是吗。”向后仰倒,偎进他温暖的怀抱。

“好啊……”背后的胸膛微微振动,她听见他低低的笑声,“如果你不介意在这里的话……”

灼热的唇缓缓在她雪白的颈后游移,带起阵阵酥麻,不安分的手指滑进她的领口,挑逗地抚触她滑腻的肌肤,他沙哑的声音中饱含□:“我的光……”

空气仿佛被点燃,充满煽情的味道。

“混蛋色狼……”虚弱的呵骂听来更像是不满的呻吟,红彤彤的脸蛋散发的热气连冷风也吹不熄,“快点……进屋啦……”

陷入迷乱的某妻子自然没看到某丈夫奸计得逞的诡笑,因而让他成功的把阵地从阳台转移到床上……

1、新婚夜。

没有鲜花没有婚礼,只有一纸婚书。唔,还要算上父母的祝福……

就这样把自己卖了,感觉好象太廉价了。

瞪著自己光秃秃的手指,光觉得一阵茫然。

一身清爽的走出浴室,亮看见自己的新婚妻子正在发呆。

好笑地走近她,听见她嘟著嘴埋怨:“至少也该有个戒指吧……”

声音突然顿住,光愣愣地看著自己被亮拉下的无名指上多了个东西。

那是一枚简单朴素的铂金戒指。镶著碎钻的戒身,圆润玲珑的曲线看起来颇为灵动。

“满意了?”

亮执起她的手,在那枚戒指上轻吻了一下。

光抬起手,戒指在灯光下折射出的光芒那麽璀璨,正如她现在绽放的笑容。

“很满意。”

“你喜欢就好。”也不枉他顶著一帮花痴女的眼光在珠宝店里挑了两个小时。

“……光,今天是我们的新婚之夜。”

“恩,我知道啊。”

翻来覆去专心看戒指的某人完全听不懂暗示。

“所以,要做点有意义的事啊。”

“什麽事?……喂,你不要舔我耳朵,很痒的!”

下一秒身体腾空,被人拦腰抱起,压在新买的柔软大床上。

这下光再迟钝也知道他想做什麽了。

“混蛋塔矢亮……”

抗议声最终消失无踪。

……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我们只要知道,这是一个很完美的新婚之夜就好了。

2、蜜月(一)

放出结婚消息的第二天,奈濑来兴师问罪了。

“真是惊喜啊!”奈濑重重地说道,脸上完全看不出喜色,更多的是怨气。

“哈……”光只有干笑了。

“惊吓还差不多!”推翻上一句话,奈濑两手叉腰,凶巴巴地拿手指著光,“一点预警都没有……我还很期待看到你披白纱或穿和服的样子呢!”

“……光是不会穿那种衣服的。”亮冷静地分析,“而且仪式繁复,很麻烦。”

“那可是女孩子的梦想耶!……算了,你们都不是女孩子……”无力的垂下肩,奈濑觉得自己好象太多事了。忽然生出一个念头,道:“你们是蜜月期吧?不去度蜜月吗?”

亮和光给出的微怔表情说明他们从未意识到这个问题。

光说:“我们还有工作。”

亮说:“以『度蜜月』向棋院请假会被外界批驳的。”

这实在是一个无奈的事实。作为日本棋界被寄予最高厚望的两人,即使本身并不喜欢出风头,却不得不被迫接受过多的关注。

而结婚一事在当年订婚仪式举行时就已经是众人意料之中的了,虽然没人料到会如此之早──当然也有一些人只顾下棋不关心花边新闻的──因此引起一片哗然後马上就平息了下去。

奈濑手指一弹,“这个不用担心,度蜜月吗,不一定是很长时间的旅行,重要的是你们有没有『我们在度蜜月』的想法……距离你们下次的比赛不是有四天左右的时间吗?我知道一个好地方,怎麽样,要去吗?”

必须承认,『蜜月』这个词该死的让某两人心动起来,而奈濑也确实有做说客的天分──她侃侃而谈的样子让他们不由得怀疑她是有备而来的。

互视一眼,他们同时开口:

“请说吧。”

3、蜜月(二)

环境优美,餐点精致,服务周到……位於深山里的温泉旅馆,距离名古屋市区大约三十公里左右。

似乎是很近的距离,但是没有交通工具直达。

──连巴士都没有的隐秘温泉,很适合充当二人世界的场所吧!

以上为奈濑原话。

“所以来拜托我?”绪方点上一根烟,懒散地问道。

“在我熟知的人里,就只有您开车技术最好了。”既然有求於人,自然要奉承一下。

“……你的个性倒是越来越圆滑了。”中年美大叔神色复杂的瞥了眼这个自己看著长大的少年。同为在棋界打滚的棋士,他当然知道他改变的原因。

而少年身边的少女笑容可掬地说:“一切麻烦你了。”口气笃定得可以。

……看来人是很容易被同化的,尤其是嫁了人的女人。

在绪方的帮助下,顺利地来到了旅馆。

“要回去时就打电话给我。”

丢下一句,绪方潇洒离去,然後留下新婚夫妻在原地感慨:

“果然人迈入了中年,心肠就会变好啊。”

风铃叮叮当当地响,推开门,活泼可爱的女孩出现:“欢迎光临,是今天预约的客人吗?”

在回答了之後,年轻的服务生,不,是老板,带领他们到了早已准备好的房间。

一路上听著看似阳光却出乎意料唠叨的女孩诉说自己年纪轻轻就继承奶奶遗留下的旅馆,以及接管了之後的平淡安然的生活,那种幸福的感觉随著她的话流淌出来,让人不禁会心一笑。

“基本上夏天是有客人来避暑,但是这种季节的非假日就……”没有什麽伤感的叹息了下,女孩笑得很甜,“今天的客人只有你们,有什麽事尽管吩咐吧!啊,对了,还有以前奶奶在时就来帮忙的婆婆,我不在时可以找她。”

了解地朝她笑笑,光很佩服她一个人管理旅馆的能力。

“顺著台阶往外走有几个露天温泉,有混浴也有男女隔开的……不过你们应该不需要分开吧。”

光的脸当即红了。

“呵呵,虽然我们年纪相当,但是我见过不少客人了,像你们之间这种融洽的气氛,不是夫妻就是关系亲密的情侣了。”仿佛毫无心机的说著,女孩笑看光的窘态。

“我们是夫妻。”

听到亮镇定自若的答案,女孩一点也不意外地微笑:“请尽情享受吧,祝你们愉快。”

4、蜜月(三)

入秋的深山有点冷,所以刚用完饭光就迫不及待的说要去泡温泉暖身。

说实话难得寻到了一个远离喧嚣的地方,亮比较想做的是抱著光在床上……睡觉。

真的只是睡觉。安稳地睡一觉。

可是那小笨蛋不给他安宁,硬拉著他去。

偏生这种任性也是他爱的,除了说好似乎别无选择。

於是现在两个人泡在温泉里享受蒸气的桑拿实在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身体沈进水中,舒服地喟叹一声,他忽然觉得度蜜月选择来泡温泉真是个不错的决定。

与他的安静相比,另一个人却是活跃得不象话。

这个露天温泉太大了,他这样想。而当她第三次游过他身侧时,他的手臂一捞,揽住了她光滑的腰身。

“干吗……”

被温泉的热度蒸得豔红的脸美得惊人,他忍不住心猿意马起来,“要不要试试在这里……”

光发现,某人自从结婚後,脑子里的色情思想就越来越多了。

在水底下长腿一踢,虽然被他巧妙地避了开,却成功地逃开了魔掌。

扮了个鬼脸,光说:“想得美!”

亮温温和和地笑起来,“泡完温泉我们回去下棋吧,刚才我问那个婆婆要了一副棋盘和棋子。”

有些奇怪为什麽旅馆会有围棋,想想或者这是古老旅馆为客人提供的服务吧,光快活地应道:“好啊!”

因为他们的生活是与那些黑白棋子交织在一起的,不下棋,总觉得有些寂寞。

泡完温泉移驾到房间对局,室内宁静得除了落子的清脆泠响就只有彼此浅浅的呼吸声。

结束後的复盘出奇地没有争吵,因为她坐在对面眯起了眼。

“还没有吃晚餐啊。”

他说著,移过去扶住她的肩,得到的只有她迷糊的咕哝:“唔……”

无奈地叹了声,他决定等到了晚饭时间再叫醒她──这阵子,确实累坏她了。

轻轻抱起她,她温暖的气息填满怀,一股满足感油然而生。

这样触手可及的她,这样的幸福。

如果这是一场梦,但愿他永远不要醒。

因为它甜美得令他心甘情愿沈溺。

膜拜似的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他温柔笑开。

三天转瞬即过,虽不情愿却必须离开了。

光在车内依依不舍地对著旅店老板招手。

“有机会再一起来吧。”

他握住她的手,拨开她腮边的碎发,轻吻她的面颊。

“恩。”

她的头靠在他肩上,很淡却很坚定的应承。

到时候我不会再做你们的免费司机了……绪方从後视镜里窥著後座的一对,最终只能哀叹年轻真好……

1、洪秀英

他几乎每天都会到日本棋院报到。

即使是没有比赛和研修课的日子。

而永夏,总是用嘲讽的眼神看着他说:“真是无聊的坚持。”

不明白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又或者,他刻意不想去明白。

所以他不问。只是坚持,莫名的坚持。

日本棋院很大。

虽然比不上自家棋院,但是真的很大。

这是他在走进一个好象已经没有路的道口时得出的结论。

有点茫然地四顾,忽然发现有个拐角。拐角后有扇门。

门是虚掩的,有不大不小的争论声传出。

忍不住好奇的,他凑在了门缝上。

是他们?

塔矢亮,和……

他的妻子,藤原光夜。

“我觉得秀哉这手下得不好!”指着棋谱的是光。

“哪里不好?虽然攻势凌厉但是顾及了各个方面,很完美了。”冷然反驳的是亮。

“太过凌厉了!很容易被看穿意图啊!”

“看穿又如何?你能从哪里反击?”

……

又在吵了。

他摇摇头,想起他们在研修课上吵得天翻地覆却无人制止的场面。

众人皆一笑置之,像是早已熟悉了这场景。

“虽然有点闹腾,不过可以听到更多精妙的棋步。”棋院美人伊角慎一郎这般说道。

“哼,我却觉得手很痒——真想拿锤子砸掉他们身边的爱心泡泡……”那个叫和谷的、自称藤原好友的少年说。

是的,他看得出,塔矢亮分明是享受的——享受与她的争吵——因为他眼底有隐隐笑意。

那两人,彼此之间,永远是那么特殊的互动,那么温馨的氛围。

可是距离好远好远。

外人,无法插足。

那是只属于他们的世界。

可以说,塔矢亮很幸福。

没有了进藤的塔矢,也可以很幸福。

本来应该为这想法悲哀的,可是他没有。

因为她太像了吗……

藤原光夜。

绝对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笑容。

很像,很像。

所以你才选择她吧,塔矢亮。

房里的争吵还在持续。

“……给我时间我一定能想出最好的下法!”

“多久?一年?两年?”

“一天!”双目喷着火,她跳脚。

“你还是省省吧。”他泼冷水。

“你混蛋!!!”

亮终于不耐,拉低她的头,吻了上去。

他在门外,忽然觉得呼吸困难。

这个画面,好刺眼。

那刺,直刺到心里。内心深处仅存的一点点坚持,正缓缓的剥离。

他踉跄地后退,脊背撞上一个宽厚的胸膛。

这股张扬得肆无忌惮的气息,只有高永夏才会拥有。

他磁性魅惑的嗓音在他耳边萦绕:“看人家夫妻亲热好玩吗?”

仿佛疲惫地闭上了眼,他任由他有力的手臂环住他的腰身,轻道:“不好玩。一点也不。”

眼睑上感知的光芒霍然暗下,却是永夏单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不要再想进藤光。”威胁似地逼近他的侧脸,高永夏永远不会掩饰他的霸道,“秀英,我不许你想他。”

永夏……你果然是最了解我的人啊……

温热的泪水从永夏指缝间渗出,滑落脸颊,在嘴角晕开,咸咸的,涩涩的。

“是……再也……再也不会想了……”

2、懒惰

其实光原本也是个听话懂礼的好孩子。

这一点在他以前留宿某人家后会老老实实收拾外卖便当盒的事实中可以充分体现出来(详情请见北斗篇)。

所以说……

那个像趴趴熊一样窝在沙发上啃薯片看漫画独让苦命的丈夫拖着吸尘器跑来跑去的家伙是谁?

“光!用饭前不要吃零食!”懊恼加懊悔,不该一时心软让那种垃圾食品进家!

“唔唔。”薯片继续喀吧喀吧地在嘴里响。

“……明天吃白稀饭!!”

“不要啊!”某人哀叫,从沙发上弹起来扑到他身上磨蹭,“我保证再也不敢了!”

“哼。”虽然知道她的保证期限决不超过三天,但是对着这张脸真的是什么脾气都没了。

“那明天还会煮鱿鱼海鲜拉面喽?”

“……随你。”

听着那小笨蛋的欢呼,某丈夫宣告败阵。

偶有一次抱怨家里这位实在太懒,立刻招致众人的白眼。

和谷嗤之以鼻:“拜托你不要一脸幸福地说这种话,很欠扁耶!”

伊角深有感触:“是被你宠出来的吧。”

没错,有他塔矢亮在,她想不懒都难。

换句话说,我们的光真的是很无辜呐——

清晨时分会有人吻着她的脸温柔地叫醒她,所以她心安理得地赖床。

一日三餐统统会有人负责采买料理,所以她乐得悠闲自在地享受。

洗衣打扫甚至放水洗澡都会有人自动自发地包办,所以她毫无愧疚地糜烂下去。

……

……

于是,光自然而然退化成宇宙霹雳无敌超级大懒虫,而亮则进化成新时代好男人的光辉典范。

根本不是一个层次上的吗。

可是必须说句公道话,他塔矢亮完全是乐在其中。或者说照顾那笨蛋上瘾了也可以。

总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们无须为他抱不平。

更何况,某人还可以在晚上索要一点点报酬或补偿——

“这都第几次了?!滚开,我要睡觉了!”(怒!)

“再来一次就好……”(碎吻她的肩头)

“恩……你这次不许太激烈……”(投降)

“……是……”(坏笑)

让我们感慨一下,这是多么幸福美好的生活啊……

3、下厨

十二月十四日,亮的生日。

某人突然良心发现,决定亲自下厨,煮一顿好料给辛苦的亮。

煮什么好呢?

努力翻料理书中……

有了!

红枣炖肉粥,营养又美味,最重要的是做起来很方便!

第一次下厨,不能太苛刻嘛。

放米,加水加料,OK!

所以迎接某丈夫外派归家的就是一大锅香喷喷的粥。

“这是……?”

“我做的!生日快乐,亮!”

感动啊,她终于学会自食其力了么……这粥卖像不错嘛。

光美滋滋地盛了一碗端到他面前(好贤惠……),“我都没尝过,第一个让你享用哦!”

拿我做实验品……?

亮面带微笑,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这是什么味道啊……

很想说马上吐出来的某丈夫瞥见某人一脸期盼,只好闷不吭声的继续往肚里吞……

“怎么样怎么样?”她一副渴望得到赞赏的表情。

“还不错……”他很慢很慢地说。

“真的吗?”她快乐地问着,“我还担心盐倒得太多了,又加了点糖……唔,不小心加了点醋,不过我想基本不影响味道的。嘿嘿,我是天才诶,第一次就做的这么好。”沾沾自喜。

是啊……天才……厨艺白痴里的佼佼者……

“还有吗?我还想吃。”消灭罪证,免得打击到你!

“有啊有啊。”她好高兴的把锅端过来。

“……”

“恩……粥都你一个人吃完了,我怎么办?”

“……我去煮。”味觉已被麻痹的苦命人。

当夜,光发现某人做床上运动时好象卖力了点。

“今天是我生日。”

“……不是已经有礼物了吗?”那锅粥啊。

那个不合格!

“我觉得最好的礼物是你……”

封住她的唇,某人在心里发下毒誓,有生之年绝不再让她亲自下厨!

1、关于怀孕……

某医院内。

“怀孕?!”

“是的,两个月了。”医师先生重复刚才说的诊断结果。

“我还是很年轻的二十岁啊!”(其实真实年龄二十三)“你确定?”

“……很确定。”可怜的医师有六月飞雪的感觉。

归根结底是某人太努力的结果!

光恶形恶相地去瞪身边站立的亮,发现他的表情有点受到惊吓。

这对夫妻的反应有些不同寻常啊……看样子应该是感情很好的,怎么好象不太喜欢孩子……?

“要不,您可以考虑流产……”医师小心翼翼地说,感觉这话说得残忍。

亮的眉峰冷冷地蹙起来,医师顿时觉得自己好象被发配到了酷寒之地。

祸从口出、祸从口出啊!

“不用了,那个我们不会考虑的。”亮说,转而低头对着光的脸,鼻尖碰鼻尖,“光,这是我们的【爱情结晶】哦。”语调轻柔,抚上她小腹的手也很轻柔。

“嗯……”光愣愣的唯喏,有点犹豫,“可是怀孕不是不能参加比赛了吗?我还要和桑原本因坊进行决战……”本因坊头衔啊!一定要从那老头手上夺下来!

再下一剂猛药:“而且生出的小孩,很有可能是佐为转世呢……你不想要吗?”

“咦?!——对了,佐为说过会出生在离我最近的地方,就是指投胎来当我的孩子!”光的眼睛霎时光芒万丈,立下决心,“太好了,亮,这个孩子一定要生下来!”

好,很好……原来我的魅力及不上SAI吗……

吸气,微笑,亮挽起光,“那我们走吧。医生,请把报告书拿给我们。”

“在这里……”一边拿手帕擦冷汗,一边祈祷他们快走……“慢走……”

“诶诶,医生,你知不知道这孩子是男是女啊?”光还缠着医生不放,不等他回答又说,“一定是男的对不对?”

“这个……这个……”被亮瞪得不知该答是或否的医师汗如雨下。

“现在是看不出男女的。”亮淡道,心中却说:一定是女的!我才不要生出SAI来跟我抢你!

“是吗……”光好失望,医师猛点头,哎,先生夫人啊,你们终于肯放过我了!

目送亮光离去的背影,医师想: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一定要去神社里感谢神佛的保佑……

亮&光想:我一定要去神社求个符保佑生下的是女/男孩!!

2、关于性别……

“耶耶耶!怀孕了?我就知道小亮你那么努力一定会有结果的!”

汗,夜妈妈,你是怎么知道亮“努力”的?

“会是个女孩吧。”藤原光脸上掩不住的喜气。

英雄所见略同啊!亮在心里大大赞扬了下岳父,嘴上却道:“光想要个男孩。”

“还是女孩好吧……”伊藤夜盯着光的腹部,“生个小光夜出来……”

“……”好似有一丝的忧悒弥漫开,光忽然也吞吐起来,“这,女孩也不错……”

原来大家的脑筋回路都一样吗……

光记挂着佐为,藤原父母牵念着以前的女儿。

藤原光突然道:“想那么多干吗,又不是只生一个。”

“说得也对。”伊藤夜马上笑颜遂开,光却想,光爸的口气好象是说要生很多个?生得多了谁来养?反正不是我,我只要管好佐为就好了……恩,其他的就交给亮……

……她从根本上忽略了要生“很多”小孩的自己。

3、关于名字……

“男孩的话一定要叫佐为!”坚定无比、不容违逆。

“这名字好普通……”伊藤夜有异议,“而且塔矢佐为听起来很怪。”

“为什么要叫塔矢佐为?是藤原佐为!”光纠正。

旁听的进藤夫妇瞄瞄亮,阿光啊,你这话听起来好象是变相地否认塔矢亮的丈夫身份哩……

藤原夫妇则以为光是想将孩子过继给他们,感动哪……

塔矢行洋及其夫人,在家闲闲休息,未参与取名大会。

亮只是微笑,微笑……然后说:“这名字很好。”

貌似对亮有些过意不去,藤原光说:“那女孩就叫塔矢新夜好了。”

……

事后。

光:“我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

亮:“……”棋力高强的SAI不姓塔矢,似乎有点对不起前五冠头衔的父亲呢……

4、关于孩子……

怀孕期间不用说很辛苦。

光不愿提,亮一提就皱眉(看光受苦他心疼)……

所以,跳过跳过。

话说光在手术后……

麻醉醒来,光迫不及待地叫亮把孩子抱来给她看。

她要看看那折腾了她好几个月的是佐为还是原版光夜!

亮含笑,只对护士小姐吩咐了几句,仍然紧握光的手,如他一直守在她身边的时期一样。

护士出去了,过了一会抱着两个婴儿回来。

……两个?!

光震惊的看向亮,亮温柔地摩挲她的掌心道,“你怀孕期间一直都在家休养没来医院做产检,所以我们都不知道……其实你生了对双胞胎,一男一女。”这下就皆大欢喜了吧?

“真的?”

接过自己的两个孩子,亮轻轻的把他们抱在臂弯里,“你看,这边这个是女孩,新夜……这个是男孩,也就是佐为……”

光看了一眼马上大叫:“我的佐为怎么会这么丑!”脸皱得跟个猴子似的!这是我生的吗?!

很好,SAI,你被妈妈嫌弃了哟……

坏心眼地想着,亮安慰着大受打击的光:“刚出生的孩子都长这样,很快就会变可爱了。”

“呜……”心里还是不太舒服啊……佐为我对不起你,把你的风华绝代都弄没了!

“还有新夜啊……”只关注一个好象很不厚道呢。

“……”那个更丑!

* * * * *

……两个宝宝一岁了。

“呐呐,佐为,这是棋盘,这是棋子哦。统称是围棋啦。”

棋室里,光美美的把小佐为抱到自己为他买的礼物前。

小佐为眨巴着大大的眼睛,粉嫩嫩的小手伸出去,在棋盒里抓起满手的棋子。

“哇!佐为好棒!”光兴奋地在他小脸上香了一口。

“……光,你好像忘了新夜……?”亮单手抱着小新夜,不知是否好心的提醒道。

“哦、对。”光忙不迭抓了一枚棋子,塞到小新夜的手心,满满的期待,“新夜也会喜欢围棋吧?”她和亮的孩子,再加上塔矢名人和藤原光(咳,是指他对围棋的热血)的血统,那基因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只见小新夜瞪着手中亮晶晶的棋子,一脸嫌恶……嫌恶?

“啪!”

不是拍在棋盘上的清响,而是棋子被丢掷地板的重磕。

满室寂然。

这……真是……

好干脆利落无一丝余赘的动作啊!新夜,你小小年纪,就能做到小手一甩,东西一丢满面不屑的无情……长大了还得了!

然后,小佐为爬下了妈妈的大腿,慢慢地向墙角那枚被姐姐丢掉的棋子挪去。

手脚并用,我爬,我爬,我爬爬~

抵达目的地。我抓,掉头,我爬,我再爬~~

室内更安静了。

直到小佐为爬回光的膝盖,并把手心摊开向她展示拾回的棋子时,光才反应过来。

“佐为好乖!”

小佐为咿咿呀呀地咧嘴笑,学自家妈妈一样把口水涂在她脸上。

看来我以后在她心中的地位要下滑了……某丈夫不无悲哀地想,而怀里的另一个宝宝脸颊鼓起来,好似生气了的愤懑。

……怎么会生出这对宝啊?

望天,某人无语。

前途坎坷啊,亮爸爸。

宝宝成长记

宝宝一岁。

“来,叫爸爸。”

光轻捏佐为的小手,让它指向……自己。

“该叫妈妈。”

亮好笑地说。

“我就是要他叫爸爸!你有意见?”

“……没有。”亮浅笑地去看另一个安静堆积木的宝宝,轻声说,“新夜,你可别叫错咯,那是妈妈。”

新夜宝宝闻言抬头,莹亮的大眼略过那边咯吱笑个不停的弟弟和跟着傻笑的妈妈,再回头看看爸爸。然后默默放下积木,就坐在地板上,她向爸爸张开了又短又小的双臂。

这……该不会是想安慰他吧?

咳,被妻子冷落的确有些不是滋味,但是沦落到被一岁多的女儿安慰的地步……实在是可悲啊。

想归想,亮还是把女儿抱了起来,接受了女儿无私的爱。

女儿搂住爸爸的脖子,和爸爸一起面向着妈妈和弟弟,与爸爸的安然欣赏天伦之乐不同,她抿了下唇,吐出两个字:“笨蛋。”

声音虽小且发音不准,却很清晰。

塔矢新夜,学会讲话后发出的第一个词,不是爸爸或妈妈,更不是弟弟,而是……

笨蛋。

并且,是对着自己的妈妈说的。

默然了一会,光反应过来,泪啊,教育失败。

“呜,居然骂我笨蛋!”

——也许可以解释成女儿在为爸爸出气。

除了感叹一下自己的女儿真是天才,亮无话可说了。

至于家中的另一分子,佐为宝宝,仍在那无忧无虑的笑啊笑,时不时用肉肉的手指戳戳妈妈的脸蛋。

宝宝三岁。

“佐为,你干吗老摸那些冷冰冰的棋子啊。”

脆生生的声音,是属于姐姐新夜的稚嫩嗓音。

棋子一拍,小小年纪集中力就很强的弟弟佐为无比认真地盯着盘面,把姐姐的话当耳边风。

“哼哼,看你这样,不用爸爸妈妈爷爷培养你都能成棋神了。”

不想自讨没趣,新夜决定不再发扬“姐爱”陪弟弟干坐了,一骨碌爬起来,向自己房间走去。那本《王子复仇记》还没看完呢……

耶,怎么听到玄关那边有响动?难道爸妈回来了?

溜过去看……

喝!

居然就在门口玩亲亲!

不能看不能看!会长针眼!

小手立即捂住眼,却在指间偷偷开了条缝。

“姐姐……”软软的童音从后面飘来,佐为弟弟好象有点困惑地说,“爸爸妈妈在干什么?”

新夜吓得马上回身去捂他的嘴,弟弟呀,你平时不陪我玩就罢了,我看戏正精彩的时候你就不要跑出来碍我的兴致嘛!

“……新夜,佐为。”亮低沉的声音传来。

看吧!被发现了!缩着小肩膀,她忙忙拉着弟弟跑了。

呜喔,她发现爸爸越来越有爷爷的威严了。

宝宝四岁。

餐桌上。

“妈妈,”新夜嘟着嘴,“你什么时候再生个小孩来让我玩啊。”

光顿时一口饭噎在喉咙,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新夜,小孩不是生来给你玩的。”亮好和气地说。顿了下又问:“怎么突然说这个?”

粉唇一扁,新夜说:“弟弟好闷呢,整天就知道摆弄他那些棋子,都不听我跟他讲解『漂亮男人的可悲之处』……真怀疑他是上辈子棋没下够冤死的!”

一边的佐为委委屈屈地咽饭,亮和光面面相觑。

“爸爸妈妈也是滴,除了卿卿我我就是下棋和教佐为下棋,都不把我当回事!”越说越气,已有哭音,“我觉得我好象不是你们亲生的……”

“啊,怎么会!”亮和光连忙哄着她,佐为也帮着摸摸姐姐的头。“我们长得那么像怎么可能不是一家人呢?!哎,你有什么要求提出来,我们一定帮你实现!”这样她就不会怀疑自己不是我们的小孩了吧?

新夜很聪明也很独立,叫人常常忽略她还是小孩的事实而很少顾及她,再加上她讨厌围棋,不知不觉便让她生出了与三个家人的疏离感。见家人们在她身畔围成一团她忽然又破涕为笑,感到那些烦忧不值一提。心念一转,计上心来。

“唔,那,你们帮弟弟改名好不好?”她趁机敲诈。越智叔叔说因为妈妈太崇拜那个网路棋神了,所以给弟弟取了个发音相同的名,想来就有气,一定是名字影响了弟弟的喜好,整天拍棋子拍个不停,都不肯陪我玩!

“不行……”亮叹气,“换个要求好吗?”

“恩,那就再生个弟弟或妹妹!”看爸爸妈妈为难的样子就算了,新夜又绕回了原先的话题上。

“小孩不是那么好生的。”

“才不是!”新夜不服气的顶撞,“奈濑阿姨说只要爸爸妈妈在床上多滚几下就能生出来了!”

“……”

“……”

奈濑!你居然敢教坏我们家小孩!

塔矢夫妻咬牙切齿,小新夜期盼不已,小佐为努力消灭饭菜中。

宝宝六岁。

“妈妈妈妈!”

“……干吗?”没力去纠正新夜的不正确叫法(她认为宝宝要叫她“爸爸”才对),光窝进软绵绵的被褥里,倦意浓浓,“新夜、佐为,乖哦,明天再跟你们讲白雪公主的故事……”

“我不想听那些老掉牙的童话啦!”自从四岁的餐桌事件之后,妈妈每天晚上都给他们讲故事,似乎生怕她再怀疑自己的身世……切,她会那么盲目的死缠一件事不放吗?“那些都是骗小孩的!”

黑线,“……你不就是小孩吗?”

“不要侮辱我……和弟弟的智商哦。”新夜理直气壮地说着,身旁的佐为闲闲的点头,反正附和一下姐姐也没啥大不了的。

“哦……那你想听什么?”

“你和爸爸的恋爱故事!”

“呃……?”

小佐为鼓起包子脸笑,说明道:“姐姐最近很迷少女漫画……”

“要你多嘴!”新夜在佐为头上敲了下。

佐为抱住头,一手却还扯着她衣角,未曾挪离危险范围。

看着小小的佐为,那柔和的眉眼线条,无辜懵懂的笑,明明是她与亮的综合体,却又隐隐有当年白衣美人的雏形。光恍惚起来,喃道:“越来越像佐为了……”

“妈妈你昏头啦?佐为当然像他自己啦!”

“啊,是吗。”光醒过来,笑道,“想听我的恋爱故事?”

“嗯嗯!”两小孩猛点头。

“……不,我还是要讲童话……”

“妈妈是坏人!我们不听!”小佐为替姐姐嚷道。

“就要你们听!不管,我现在就要讲!”光比儿女们还会耍赖,“从前有两个王子,有一天一个王子变成了公主……”

亮走进卧房,看见的就是一大两小巴在一起,兀自睡得香甜。柔和的灯光洒在他们红润的面颊上,可爱又温馨。

“怎么都没一点睡相……”

他叹息,是幸福的那种。

上去把两个小的分别抱到各自的房间安顿好,再进门时不意对上光那双清亮的眼睛。

轻轻一笑,他走过去,“吵醒你了?”

她摇头,侧脸贴着他的手掌,低声道:“我没有睡得很熟。”从被窝里抽出手,握住他另一只手。

十指相扣,体温相触。

她忽然感动得想哭。

“亮,我们这么幸福会不会遭天谴?”

“我们的幸福,本来就是天赐予的。”

他道,温柔的,浅笑着。

“要好好把握才对得起自己啊。”

她说完,闭上眼,一颗泪珠滚落。

“是。”

他俯下身,柔柔地吻去她的泪。

何其有幸,在漫漫人生路上,在追求神乎其技的道路上,得你相伴。

1、如果生离变成死别

“……要回去了吗?”

墨绿发色的少年站在纸门边,静静看着坐在玄关怒气冲冲穿鞋的少年。

“当然要回去!难道还留下来让你训?!”正在系鞋带的少年回过头,“臭塔矢,明明下在那个地方很好啊!!”

“哪里好了?你那种简单的布局别人一眼就能看穿!”塔矢亮冷然道。

“别人……你以为别人都像你这么苛刻吗!”金色刘海的少年气哼哼的喊着,跺了跺脚站起来,“不跟你吵了,我要回家!”

“等一下,进藤!”

几乎是脱口而出的,他叫住少年。

“干什么?”

少年不耐烦的回头,看清塔矢亮欲言又止的表情时愣了一下,口气缓和了些:“怎么了?”

“不……我……”塔矢略偏头,无法解释内心突然涌上的奇特不安,“这么晚了,还有车吗?”

“我搭末班车回去。如果赶不上,还有出租车嘛。”少年无所谓的挥挥手,又低头看了看手表,十一点半。

“……你可以留下来过夜。”

“咦??”少年吃惊的抬头,“你昏头了?以前我怕麻烦说要留在这里过夜你总是不肯的……”

“仅此一次。”他好像有些烦躁的样子,截住少年罗嗦的话头。

“……我不要。”少年瞪着他,“我才不要留下来看你脸色——哼,明明一脸不情愿的。”

“你……”他顿了一下,最后还是无奈的说:

“路上小心。”

——这句话成了他对少年说的最后一句话。

甚至不是道别。

如果这只是一个不好笑的笑话多好。

他想。

可是如果只存于人心。

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如果。

——小亮,你要冷静点听我说,进藤光他……

不是如果。没有如果。

他甚至连在医院等待宣判最终结果的煎熬都没有经历过。可是他已经觉得双腿发软,眼前发黑,就像他曾经长久的站在手术室外看着明亮的灯光忍耐时间的流逝,直到灯光熄灭,医生摇头走出来。

然后他会听到那个身穿白大褂、号称能救死扶伤的人用遗憾的口气说:

“抱歉,我们尽力了……”

闻言,所有焦虑等待的人们当中,有人会长叹息一声惆怅惋惜不已,有人积蓄已久的悲伤会爆发出来失声痛哭,有人会难以置信情绪失控、想冲进手术室看一眼……

这一切他都没有经历过。

而他能够想象到,那个人被宣布永远不能睁开眼睛时,那些人的表现。

那么,我又该如何表现呢?

他自嘲的想,或者,他根本失去了反应能力,只能这样漫无边际、乱七八糟的去想,就可以不再想起那个人鲜活的影像。

他被允许见那个人最后一面。

颤抖的手掀起白布,视线一点一点的逡巡,经过那个人再也不能在黑白棋子间发出光辉的指尖,那个人苍白冰冷的嘴唇,紧闭的双眼……

一点也不真实。他对自己说,进藤光,你的眼睛好像下一刻就会睁开,你的嘴唇也会扬起夏日般灿烂的笑容,你的手好像也会随之举起,指着我对我大声说:“塔矢亮,我会追上你的!”

如宣誓般。

那一瞬间,所有情绪都离他远去了。哀恸什么的,都是没有用的。

他所设想的那些景象,他记得的那些过往,全都不复存在。

他记得自己是没有哭的。甚至心如止水,翻不起任何风浪。

他只是闭上了眼睛,安静站在那里,久久不动。

——小亮!……亮!你……你不要这个样子!!!

他问市河小姐,我这个样子是什么样子?

然后他看见她倒退几步,剧烈的摇着头。他还听见,众人震惊的倒吸一口冷气。

为什么呢。为什么我还好端端的,市河小姐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而你们一脸悲惨的看着我。

悲惨的人又不是我。

是那个姓进藤名光的笨蛋。走路不看路,被醉酒司机撞到进医院抢救都来不及的笨蛋!

他想到这里,心突然狠狠抽痛,偏偏连眼泪也涌不出来。

是的,那个笨蛋。

那个笨蛋不会再看你一眼不会再对你笑不会再对你说任何一句话……他不会!永远不会了!

进藤光!你好狠!你永远不能证明你能追上我,你永远不会明白我的心情!你留我一个人想……我一个人……

“我没事,真的。”

他强调道,可是没有一个人相信。

能有什么事呢?他心神恍惚,他想,我又不可能自杀追随他而去,我也不可能因为失去一个最珍惜的对手而放弃围棋,我的日子还是要过的。

哪怕进藤光死了,塔矢亮也要活着。

再没意义,也要活着。

最多就是,活着想念……不,也许是活着憎恨。憎恨着自己,为何那天晚上不留他下来,哪怕要费尽心中挣扎;也憎恨着,他如此突然的抽离他的世界,在他强行介入他的世界,扰乱他平静生活之后。

就是这样。

少了一个进藤光,地球仍然照常运转,棋赛依旧如期举行,塔矢亮继续下棋,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是吗?

“好个鬼!”

被杂物堆满的房间因为充斥着蓬勃的怒意更显狭小,和谷义高义愤填膺地大喊,从地板上跳起来,对着伊角张牙舞爪,几乎要把他当成那个害他如此气愤的罪魁祸首。

“他把我杀得片甲不留连最后说‘多谢指教’的时候都是面无表情的一点也不内疚!”

伊角冷汗加苦笑:

“塔矢本来就是那种表情吧……至少,”他声音放轻了些,“你比上次那个又惊又怕被他吓得吐血的青田七段好多了。”

“我怎么记得是姓青木……?”

“……你至少应该记住前辈的名字吧……”

(曾被塔矢吓得吐血的某人:不……我姓青见……= =|||)

“没差别啦。”和谷摆摆手不在意道,“不过塔矢那家伙……啧,真是越看越来气。”

伊角沉默下去。

房间里只余和谷断断续续的数落声:“那家伙本来就很严肃像未老先衰一样,这段时间更离谱,一张脸阴沉的跟什么样!现在夏天还没到,不缺他做冰块……要不是我记得以前他还会和进藤吵架,我真怀疑他和我们不是同龄的!……”

说着说着和谷的声音就小了,终究哽了气再也说不出话。

话题一旦扯到进藤光,气氛就容易变得沉闷。

“呐……伊角……”

“……”

“……你别不说话啊。”

“我能说什么?”

“……”

和谷烦躁的揉了揉头发,憋着一口气,良久才不甘心道:“算了,看在那家伙为进藤那么难过的份上……就原谅他吧。”

伊角一时失笑:“他大概不稀罕你原谅。”

和谷黑线,挥着拳头叫:“……伊角拜托你不要那么诚实!”

“……话说回来……和谷,你听说过吗?塔矢参加完进藤葬礼后向棋院请了三天假……那三天他去做了什么?”

“……听说过。”呜哇,心情又变得很糟糕了,和谷别过头,生气的说,“塔矢亮一个人关在家里三天三夜,一直在看进藤的棋谱,不眠不休又不吃不喝的,结果咧,昏倒了,要不是有人到他家里探望,他八成就饿死了!哈,日本围棋界的希望之光、天才少年,居然死于饥饿,传出去一定笑掉别人大牙!!”

“搞什么,简直就像八点档偶像言情剧的悲情男主角一样可怜!他想殉情还要问进藤光同不同意咧!”

——这才是和谷最生气的地方吧。

伊角很是感叹,然而他说的是:

“和谷你真的很会挖掘小道消息啊……”

于是和谷咬牙切齿的扑上去。

……最后两个人滚作了一团。

[如果生离变成死别/完成于

2、如果交换条件成立

怎么看都不顺眼。

进藤光盯着那个长着一张棺材脸语气也和他的脸同样死板的、据说是新上任的冥界之主尊称是冥君的——鬼,如是在心中下了定论。

站在冥君身边的某紫色长发幽灵一身平安时代的雪白狩衣,眼睛是与其衣饰一样的干净清澈,只是那双眼中此刻溢满了紧张与担忧,他看看冥君又看看少年,一脸不知所措。

……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他叹了口气,阿光啊,你跟谁吵不好,怎么跟冥君吵上了?

——你这种要求,没有前例。

——你答应就有了!

——你凭什么要我答应?

——凭你的使者拿错了魂害我英年早逝不得不从头再来!!!

——好笑,如果不是你向我要的人把名单搞错我派出去的使者会出现这种重大失误吗?!他留在冥界赎罪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跟你走?

……啊,归根结底是我的错。

藤原佐为看了又看,僵持中的冥君和少年之间不见丝毫和解征兆,只好挺身而出,微笑道:

“阿光,既然是我的错,那我就该弥补错误……收回你的要求吧,我也不一定要和你走,在这里也可以过得很好……”

“怎么可能会好?!”进藤光相当恼火,“都过了两年了!他要想安排你转世你早就不在这里了!你也不用陪他下棋帮他打杂更不会出什么错!”

冥君大怒:“我就任期间难得来一个棋下得好的,还是本因坊秀策,我就不能动用一点职权留他一段时间?!那我这冥君做了还有啥意思!!”

佐为:“……”

呃。

事情是这样子的。

进藤光稀里糊涂的死掉了,来到冥界,见了很惭愧很不安来迎接他的佐为,听了他的一番解释,满肚子冤屈在包子佐为可怜兮兮的表情下化为乌有,本来到了这个阶段只需要底下的小鬼把魂再送回去,进藤光是不会死的。

问题是,可悲就可悲在,进藤光在关心了一下他以为不是去做围棋大神就是去投胎的佐为的近况,发现他家佐为竟然在这个鬼地方滞留了两年之久——只因为冥君想和他下棋!

——显然以阿光的性格不找冥君理论(是大闹吧= =)是不可能的。

冥君日理万机,偶尔能抽空下几盘棋已是偷得浮生半日闲,自然对他爱理不理,而进藤算是一个很任性的少年,非要讨个说法。就这么一日耗过一日,被吵得不耐烦了,冥君火大的说:

“你回不回去?!再不回去你就死透了!!死小子你不要给我的业绩抹黑!”

好吧这时候一直在努力化解阿光和冥君不可调节矛盾的佐为才知道,阿光的葬礼已经举行完毕了,阿光那具活力充沛(如果进藤光早点回去的话)已经化成灰入土为安了。

晴天霹雳!

佐为大受打击,两眼泪汪汪地拉住少年直说对不起。

这样一来少年索性豁出去了。他说:

“混蛋冥君!你不想给你的业绩抹黑就赶紧给我一个交代!”

冥君说:可以给你造一个和以前一摸一样的身体,让你回去……

光说:我要的不是这个交代……什么你可以造一个身体?那你也帮佐为造一个身体,让他陪我回去!

冥君冷笑:你做梦。

光怒:好哇,你就这么想给你的业绩抹黑?!

冥君:……

佐为:……阿光你也学会威胁别人了啊。

……

无限循环模式的争执持续了很久。

佐为头很痛,他也很累,他觉得自己根本不适合劝架,还是坐在棋盘边下棋来得轻松。

他郁闷的听着那两个人第一百零八次说到鬼也有人身自由的问题上,背转身,他宽大的袖子掩住嘴,悄悄打了一个呵欠。

“……总之!你休想不负责任!”

“我就是要负责才会在你延误时辰不肯回归人世之后才会提出帮你弄一个新身体!”

“我还要佐为!佐为在你这里受的委屈够多了,是不是佐为……佐为?”

得不到回应的少年回头,恰好看见紫发青年那一个小小的呵欠。愣了一下,他咬了咬牙又对冥君说:“你看,你把他弄得那么累!”

“……你不那么吵,他也不会累。”

“诶?你们在说我吗?”佐为回过神问,一副茫然表情。

“……”冥君眼中似乎闪过一丝不忍,然后他冷冷一笑,“要我答应也可以……但是,有交换条件。”

进藤光眼睛一亮,“什么条件?”

“你,要变成女孩。”

某位实权在握的冥界之主抬高下巴,一字一句的说道。

佐为捂住耳朵,完了,又要开始了……这个条件好苛刻,阿光一定不会答应的……

令人吃惊的是,吵到没力的进藤光竟妥协了。

“……好。”他捏着拳头说,说完之后认真的看着吃惊的佐为,笑了笑,“佐为,我们一起回去吧。”

冥君眯起眼,“等等,还没完。”

进藤光立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起来,“你趁机敲诈!”

“不答应就算。”

“……什么条件,你说。”少年牙缝里挤出这句。

“除了你的家人,你不能主动告诉任何人你就是以前的进藤光。”那个可恨的家伙悠然道,“还有……”

“还有?”少年鼻腔里哼了一声。

“你、不许再染这个双色头!我忍你很久了!!!金不金黑不黑的成天在我眼前晃,眼都花了!”

“……”

又是一连串的拍桌叫板。

佐为心说,我好感动,阿光你为我做了那么大的牺牲……可是,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和这位大官吵了?我好怕他一怒之下连你都不送回去啊……

当然佐为的担忧没有成真。

阿光开开心心的拉着佐为一道准备跳坑——冥君说转生之人必跳的坑,佐为却在临走前回望了一眼那个放手让他离开的冥界之主。

——藤原佐为,你要想好,你这一去,就等于失去了以永久灵魂的身份追求神之一手的机会。

——我已经想得很好了。

那人叹息,说你们一个两个都是傻瓜。后悔了别回来找我。

佐为微笑,不会后悔的。你别担心。

——谁说我担心了!

——佐为你别顾着和他聊天了,快走啦!

——来了来了!

就此,重回人世。

可喜可贺。

“这是什么脸啊啊啊!!!”

少年,不,是形如少年的少女愤愤然的用力摔下镜子,镜子在厚厚的地毯上弹了两下便不再动弹。

“和原来一样啊。”

容颜精致的紫发青年仔细端详此刻被怒气笼罩的少女脸庞,貌似除了眉毛稍稍细了点,下巴略略尖了点,原本就不明显的喉结没了……确实是没啥区别——如果不算上比原来清了些又细了些的嗓音。

“完全不一样!”怒上心头的某人以偏概全,跳脚道,“我怎么看都觉得有问题!”

“……哪里有问题?”哦,好像气质也有改变一点,不过也没变太多啦。

“……”泄气的坐在地毯上,“我也说不上来。”

“那就是没有了。”紫发青年漾开好大的笑脸,“呐呐,既然没事了,我们来下棋吧!”

“= =下棋下棋!你没看见我现在很烦啊很烦!我才不下呢!!”

“……”提议下棋的人委屈地蹲到墙角种蘑菇。

过了一会儿。

“……佐为。”

“……嗯。”

“下棋吧。”

“太好了!谢谢你阿光!”

“……这种事不用道谢啦!!”

一脸幸福的青年快乐的遵循过去的模式一把抱住了少女,而少女生气的叫着“你好重你是不是忘记你已经是个人了啊给我下来!”的时候——

房间的门打开了。

一名女仆打扮的人拿着托盘探进身子。

“对不起,少爷、小姐,我拿果汁进来,刚才敲门没听到声音,就擅自……”

语声一住。

“……对不起,我不知道少爷小姐在忙……果汁放在这边,那个、打扰了……”

再次道歉,女仆退了出去。

短暂沉默两秒钟后。

“……佐为,她什么意思?”

“不知道呢。阿光,我们有在忙什么吗?”

……

藤原佐为,目前的身份是藤原集团失散多年终于被找回来的少爷。

少爷身边带着一个叫进藤光的女孩子,也被接进家中,称为小姐。

从事拍卖行业的藤原家原主人,听说是一对善良夫妇,收养过许多孩子,亦十分善待家中佣人,因此造就了一群知恩图报的人。藤原夫妇老年得子,可小少爷却在很小的时候失踪了,直到前两年藤原夫妇相继病逝,他们念念不忘的仍然是那个孩子……

“……啊,是这样的吗?”藤原佐为听得一愣一愣。

“好狗血的故事。”进藤光评论说。

“千真万确的故事。”年轻的管家之子恭敬地弯身道,“欢迎回家,少爷……以及、小姐。”

“……感觉我是附带的。”

进藤光唯一不满的就是这个。

——总比流浪街头好吧。

佐为重回身边的喜悦过后,烦恼和憋屈渐渐弥漫心头,进藤光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体根本无处可去,一想到要和家人解释情况,要想出一个新身份去重新参加职业考试,要去面对曾经熟悉的那些人——曾经的朋友、曾经的对手——比如塔矢亮——

太多理不清头绪的烦恼堆积成压力,进藤光干脆全部抛开不去想,和佐为关在房间里没日没夜的下棋发泄压力,吃饭睡觉都在一起。

管家对此不甚赞成,进藤光说:“我们以前都睡在一起的。”

佐为一想也觉得管家的话有理,“阿光,毕竟你现在是女孩子……”

“不要提醒我这个事实!!!”

他、哦不,是她——暴走了。(和她每次看到镜子时的状态一样)

所以两个人住同一间房、睡同一张床。佐为想,幸好床够大,不用担心阿光睡相不好掉下去……

光终究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她还说:

“佐为,其实我是怕那个冥君一个想不开又把你抢回去了……”

一睁开眼再也看不见某个熟悉之人的巨大恐慌,足以摧毁一个人坚强的意志。

失去过,所以更加不舍。

佐为深深叹息,垂下了眼。

你害怕失去我,为何不想一想那些已经失去你的人?阿光,你什么时候才愿意去面对?

“佐为,过几天我想去车站前的围棋会所。”

“咦?阿光……你想去找塔矢亮?”

“……谁说我要找他了!我只是想找个地方散心!”

“好好好。”

他轻轻微笑,道:“我陪你去。”

——会有一个好开始的,对吧。

[如果交换条件成立/完成于

——故事之外——

深夜。

“……呜好痛!阿光!你踢到我了啦!”

“……不要吵……”

某人迷迷糊糊的翻个身。

紫发青年抱着被扯走大半的毯子泪眼汪汪。明明有两张毯子的啊!臭阿光!

第二天一大早。捂着疼痛的腰部顶着两只熊猫眼他找到年轻的管家之子:

“佑也,能不能帮我房间再加一张床?”

3、如果曾经擦肩而过

霪雨霏霏,潮湿阴冷的天气。

“确实要在今天出去吗?”

二管家——老管家的儿子,中京佑也不卑不亢地问着,似乎一旦得到肯定的答案就会出言劝解少爷和小姐打消主意。

“嗯……”漂亮的紫发男子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系上发带,把过长的头发扎成一束置于胸前,无神的眼睛显示出他根本没听进二管家的话。

“……”

中京佑也想起少爷晨起时脑袋向来不是太清楚,便不再说话,顺手将少爷扣错的扣子摆弄回正确的位置,并帮他把衬衫从腰带里拉出来整理好,默默地领着他家少爷去餐桌上用早饭。

迷迷糊糊走向房门的漂亮男子突然想起什么,回头朝里面喊了一声:“阿光——你快点——”

一把比少年声更清冽的叫嚷传出来:“知道了——快好了……可恶,里面的衣服还是这么难穿……”

“小姐,让我来帮你……”

“……住、住手!不要乱动!我换衣服的时候不要别人在旁边看!——啊,你怎么又叫我小姐!”

“小姐就是小姐啊……不可能改成少爷的。”女仆回话的口气实在是理直气壮。

“……叫名字就好了!”

“那是对您的不尊重,身为藤原家的仆人不可以对主人有任何不敬。”

“你……不叫就不叫,反正你快出去、我要换衣服啦!”

站在外面的佐为几乎能想象阿光又气又窘的模样,嘴角抽了抽,虽然蛮好笑的,但是变成女孩身份的阿光他仍然难以习惯啊……

“看来天气并没有影响小姐的心情,今天也是精力十足呢。”

“……对啊。”

中京佑也谦和的微笑着,相形之下,他家少爷的回应简直有气无力。

他在黑暗中无助的奔跑着。

追逐着前方那个飘逸的白色衣角。

——该死!为什么那么短的距离总是追不上?!

他的急切带着惶恐,他眼睁睁看着无论自己如何加快步伐那段距离总是越拉越大,仿佛天堑无法逾越。

那翻扬的紫色发丝渐渐剥离他的眼界,那紫发白衣容貌绝尘的男子自始至终不曾回头,他看不见他的微笑、他安静的凝视……他想自己是要被抛弃了,与那时一样,这个漂泊千年的灵魂不告而别,他悔恨自伤,几乎要放弃这个灵魂曾经带领他进入的世界……

他只能不停的跑,不停地追。

也许神没有抛弃他,距离奇迹般的缩短了,他伸出手去,在即将碰触到那个灵魂雪白衣角的刹那间惊讶的发现他所追逐的灵魂蜕变成墨绿碎发的清冷少年。

少年微皱眉头看着他,锐利的眼神如往常一般直刺人心,却在他一愣神的刹那旋身,头也不回的走远。

——不!不!不要走!

他再次发足狂奔,只是这次追逐的目标换成了那个少年。

那个少年的背影挺拔坚定,仿佛永远只注视前方的道路,沉稳的迈着步伐,不理会被抛在身后的任何事物。

他脚步不停,数不清追了多久,只是愈发清晰地明白到,被他视作毕生对手的少年不会留在原地等他,他不会再回来拉他一把——即使他曾经那样做过。

胸口被无形的大手挤压得喘不过气,是快要窒息的痛苦让眼睛这般酸涩么,好象随时都会掉下泪来,他想你为什么不走慢一点,你不是说过希望我早日追上你的吗……凭什么你是走我是跑还追不上你,这不公平……

——混蛋塔矢亮!你不要擅自走得那么远啊!!!

“所以这是你坚持今天去围棋会所的原因?因为昨天做了恶梦?”

漂亮男子喝了一口牛奶,已经变得清醒的眼睛看了看餐桌对面把自己的脸几乎埋进碗里的黑色短发少女。

由于起床太晚的缘故,早餐和午餐合并到一起,少女认为既然是午餐就该丰盛一点并且要合乎心意,擅自决定了吃叉烧拉面,说出“不是拉面我就不吃早餐午餐和晚餐”的话以近乎耍赖的方式,让老管家哭笑不得地吩咐厨师做了大碗拉面。

“这么久不见了,谁知道塔矢亮会不会走得太远。”进藤光含糊不清的说,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吃面所致,“万一……以后……努力……也追不上……很讨厌。”

听得很模糊的佐为眨着漂亮的眼睛,这时进藤把最后一根面条吸进嘴里,又想到在梦里头追塔矢追到脚软的原因之一是因为之前还拼命追过眼前这个“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把碗一推,说:

“你管我什么原因!午餐吃完了就走啦!”

不会为了梦里虚无飘渺的过去或未来而对别人发怒,她更需要的是确认。

“……小姐,你的牛奶没喝。”

“不要叫我小姐!”反射性的辩驳后从椅子上弹起来,她苦着脸看向恭敬地递来一杯牛奶的老管家,“呃、我吃过一大碗拉面了……喝了很多汤……”

“不喝牛奶的话,或许可以默认小姐你出门愿意搭乘我们提供的房车?”二管家中京佑也神出鬼没的插进一句话。

——那种加长型的高级豪华房车虽然坐起来很享受但也绝对的引人注目到丢脸啊!

“我喝牛奶!”进藤光迅速做了决定。用抢的夺过杯子咕噜咕噜喝下。

二管家状似满意的笑了笑,佐为缩了下肩,心叹这位年轻的管家真有办法,能让阿光每天一杯牛奶从不间断……哇哦,好像我也是每天一杯牛奶的说。

一切准备就绪,长廊上黑白仆装的佣人门夹道恭送,漂亮男子和可爱少年(女)撑着伞出了门。

“阿光,我们为什么不搭公车?这样子走过去会花掉很长时间吧。”

“……唔……你很罗嗦啊佐为!我不想那么快到那里!” 用这个样子去见人,总要给个缓冲时间吧!

“哦、可是你确定你记得路吗?”

“废话!这两年我经常去、怎么可能……咦……”

“我们现在是从藤原家出发的……”好心提醒了一下。

“……”

迷路三个小时后终于正确抵达目的地。

进藤光已是憋了一肚子窝火,佐为则郁闷的对她说:“阿光,你捏雨伞的手好象有一条条青色的东西浮起来了……”

她一脸阴郁的瞪他,他乖乖住了口,却见她在围棋会所门口犹豫的停下脚步。

“阿光,不进去吗?”

进藤光盯着那道明亮的反射出人影的玻璃门,深呼吸一下,重重道:“好!我们进去!……佐为你走前面。”

话到最后一句气势便弱了,佐为表情像是诧异又像在努力忍住笑,她微恼地推着他的背。

“快进去!”

会所的接待员、市河小姐此刻正对着手机发呆。她在考虑一个重大问题——到底该不该打电话问小亮有没有好好吃饭呢?

若在过去——进藤光还在时——她是不必考虑这样的问题的。

她无需考虑就可以打电话,如果小亮回答有吃饭,她再问一下他的其他情况、今天过得如何,如果他诚实的给了否定答案,她会生气又不失温柔的说“今晚上我去你家煮给你吃好好监督你!”

……而现在,她甚至有些害怕和小亮说话。她怕自己会不小心说错话,怕听见小亮偏冷的声调会忍不住安慰他——尽管知道他坚强得不需要安慰。

她忽然有些迟疑。真的坚强么?小亮虽然早熟,毕竟只是年少……可能他也有脆弱的一面,被他埋藏在很深的地方……

脑中挥之不去的少年影像清晰在目,脸色苍白得像一个幽灵,眼神却冰冷得可以冻伤人。

——市河小姐,你不必这么小心翼翼的。我一个人不会有事的。

市河打了个寒战。

冷风袭来,手臂上浮起一层小疙瘩,她被吹醒了神智,朝风来的方向看去,原来是门开了。

两道人影从漫天雨丝中走进来。

有客人上门,市河习惯性的摆出营业微笑:“你们好……吓!进、进藤!!”

被惊吓住的女人瞠目结舌,黑色短发的少女往后缩了缩,扯了扯站在他前面的漂亮男子,虚笑两声:“你好……”

逃避似的转移视线,飘向会所里头扫了一圈,看见因市河小姐惊叫而注意到这边霎时安静下来的三三两两的老人家们当中几个熟面孔,但是没见到有谁是墨绿头发的……

她有些失望的收回视线,同时懊恼的发觉人群中已引起一阵骚动。

果然很丢脸……变成这个样子站在这里……可恶可恶!我想回去了!(人家骚动的不是这个……)

市河小姐还在一个劲的催眠自己,那个姓进藤名光的阳光少年已经不在人世了他已经死了已经安葬了不会从坟墓里爬出来……

从而使自己镇定下来打量这个神似形也似进藤光的——呃,女孩子吧?

虽然身体曲线不明显,还是有点起伏的……不过实在太像了啊,那张脸孔那把嗓音不说,那个倔强而不甘愿的神情也……

“咳咳那个……请问?”

“……诶?”

市河猛然记起另一个人的存在。紫色长发的漂亮男子略带尴尬的微笑询问打断了她过于专注的观察。

“塔矢亮今天会来吗?”

第二次发出询问的是那名少女。

反正看也被看了,丢脸就丢吧,以后会更丢脸——进藤光说服了自己后,毫不客气开口询问其实打过很多次交道的市河小姐。

“小亮他很久没来过了。”

市河脱口而出。随即疑惑的看着她,这个说话的口气……实在太……市河开始想待会打电话给小亮时是不是要把这件事告诉他。

她一愣,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神色变得勉强的市河停顿了一下,“因为他的对手不在了……”

然后市河看见少女的咬住了嘴唇,低下了头。也听见她轻声对一旁的男子道:

“……佐为,我们回去吧。”

被叫做佐为的男子微垂眼睫,白玉般的脸上若有似无的染上一点忧伤,“……就这样走么?”

“不然呢?那家伙又不在!”她低叫,声音依稀带着愤懑,举动也像很生气的,用力拖着他的手走向门口。

佐为回头看了看发呆的市河小姐,很想掩唇叹气,只是手举到一半想起自己穿的是管家准备好的衣服,不再是以前的狩衣,已经没有宽大的衣袖了……

都变了啊……

心中涌上一股说不清是哀怜还是惆怅的情绪,他追上大步走在绵密雨丝中的少女,打开雨伞撑在她头上。

“阿光……对不起……”他讷讷地说。

“……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她紧紧盯住他,眼里有一些类似委屈抑或愤怒的东西在翻滚。

“你是为了我……”他轻轻拉了拉她的手,冰凉得可怕。

她的眼睛沉寂下来,“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选择的……”很轻地说着,完全不像他认识的进藤光,“你能像这样在我身边,我很高兴。”

有过忿恨,有过不平,可是没有后悔。

即使,后悔的苗头冒上来,像这样看到佐为包容一切的眼神,能够真实感觉到他手指的温暖,进藤光就不会让那些苗头有生长的机会。

路面积起大大小小的水洼,雨丝落在水洼中激起圈圈涟漪,这场雨已经下了一天一夜了,路上行人皆是行色匆匆。

阴暗的天空和夜晚没什么两样,他谈完事情走出棋院时差点以为是自己的手表坏掉了。

当然他的手表没坏,所以时间还早,还不到吃晚饭的时间。

淡漠地想着如果错过了晚饭时间不吃也无所谓的墨绿碎发少年撑伞走在雨中,脚步不疾不徐。

其实这种天气适合扫墓……

脑海中,有一个人的脸很理所当然的、不顾他意愿的清晰浮现。

那就去扫墓吧?

他心里泛起冷笑。

……死人有什么好悼念的,不如回家研究棋谱来得实际。

他甚至没有为那个死去的人哭过,连特地飞到日本参加葬礼哭得一塌糊涂的洪秀英都不如。

呐。这些事如果你知道了,会不会不甘心的骂我“不讲义气”?

——你想骂我,有本事就活过来啊。

在这个容易令人沉湎于往事的阴霾雨天,墨绿头发的少年行走在人群中,一个人安静的与过去对话。

然而就在这个雨天,在这条被雨丝模糊了的所有行人面目的街道上,他突然心悸。

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现实还是虚幻?

根本不及细想的、忽视一切不可能因素,他飞快地转身追去。

——对面街道。相反方向。

摇曳的黑色发丝,清亮而有朝气的声音,大步向前的行走姿态……

怎能不是他?怎能不是!

人群中,只为那惊鸿一瞥,少年疯了一样急切追赶。

虚虚的握着伞柄不让雨伞遮蔽视线,雨丝打在脸上,一片湿漉化作水珠顺着下巴滴落,仿若哭泣的眼泪。

为什么人这么多……为什么人行道对面亮的是红灯……为什么好像再也看不到那个人……

轮胎轧过被雨打滑的路面,疾驰中的车子蓦然急停。

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藏青色的雨伞自松开的指尖飘落地面,好似开了一朵奇特萎靡的花。

“阿光,明天回你家看看吧?”

“……好啊。哼,不理那个臭塔矢了!”

她回身扮了个鬼脸,紫发男子无声微笑。

雨丝一直在飘。

仿佛这场雨会下到世界末日。

[如果曾经擦肩而过/完成于

番外 如果只剩一间单人房

塔矢亮有些不能相信宾馆出现这种错误。

宾馆的主事者带着歉意解释原因,负责替他们预约房间的招待员一个劲儿的鞠躬道歉。他忽然感觉到头有点痛。

招待员弄错了预约的人数、今天正好有大批游客住进来、宾馆的房间都订完了……

只剩一间单人房——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而被忽略的在编人员有两个。

所有棋士中只有他和进藤光是后辈级的人物……总不可能让前辈们去挤一间房吧?

这就意味着那间房的入住人选只有他和进藤。

来参加此次交流大会之前,塔矢亮从没想过会出现这种乌龙。

“我去找另一家宾馆吧。”

他对绪方先生提议说。

绪方狭长的眼睛眯了一下,像一只狐狸看见什么有趣的事物,他眼中闪过戏谑的光,“小亮,你不愿意和进藤同房?”

不止是同房还得同床——塔矢亮不希望再次给绪方提供娱乐的机会,他把真心话堵塞在喉咙,犹豫道:“我不太习惯……”

“塔矢!”

元气的少年声插进来:“只是住一个晚上,不用那么麻烦吧?”

塔矢的眉头皱了一下,看着把手搭在他肩膀的少年。

少年的金色刘海在明亮日光中反射着美丽的色泽。

他快速的移开眼,并退开一步拉开与少年的距离。

“以前北斗杯合宿时,你的睡姿很差。”他简单的说明理由,不理会进藤光不满的抗议和绪方先生的轻笑。

“……哪有你说的那么差!”

“我可不想睡到半夜被人踢醒。”

“你每天都对我摆那么难看的脸影响我心情,给我踢一下又怎样……”

“……”

他想起最近这段日子见到进藤光都会产生的心烦意乱,现在这种感觉又出现了——真的很想叫进藤闭嘴,如果不是……听到他的说话声、看到他的脸……他也不会这么浮躁。

“喂喂、你又摆这种脸!我到底是哪里惹到你了?你不想和我睡一间房那我跟绪方先生……”

“……一起睡就一起睡。”塔矢突然出声,然后转向侍者,“那间房的钥匙。我们要去放行李。”

语气是超乎年龄的冷静。

“怎么又……”进藤嘀咕着,瞥到绪方先生笑得很……暧昧?

“进藤光,快点跟上来!”

少年急急忙忙赶过去,立马忘记了思考绪方先生笑容的含义。

“塔矢我发现你最近真的好奇怪……”

“……”

并肩而行的两名少年中只隐约飘出元气少年的埋怨,另一名少年照例来个相应不理。

夜晚。

墨绿碎发的少年静静地坐在房间的椅子上看书,一圈晕黄的灯光映着他略显清冷的眉眼。

房门突然啪的一声洞开,少年拖着疲惫的步伐走进来,一到床边就倒下去陷在铺好的棉被上。

房间里再度陷入沉静。

塔矢亮死死盯着书页有三秒钟,最终抿紧了唇线,像是认命的表情,他站起来,过去把打开的房门关上。

又走到床边,冷然道:“起来,进藤。”

“……”

少年的眼皮好像掀了一下,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动作。

他很有耐心的等了一会,发现少年是真的不打算回应想直接睡死过去,他伸手推了推少年的肩。

“进藤光!你给我起来!”

贯彻了显而易见怒气的口吻见效很快,又或是他的动作把少年从周公的棋局那里拉回来,少年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塔矢……你就让我睡一下吧……和那群大人打牌真的很累诶……”

——谁叫你要和他们混在一起?!

塔矢不悦的晃了晃眼皮又耷拉下去的进藤光,“你还没有洗澡换衣服。”

“……没关系……”进藤闭着眼敷衍他。

“我有关系。”他说,补充道,“我不和一身汗臭的人睡在一张床。”

意思是进藤光不去洗澡他会让他滚去睡地板。

大脑已经让瞌睡虫侵占了大半的进藤慢半拍的理解了塔矢的意思,他强撑着爬起来,打着呵欠从行李箱拿出换洗衣物,摇摇晃晃的走向浴室。

半个小时后,他走出浴室,自动自发的爬上床,拉开棉被钻进去。

这一回塔矢亮没再打扰他。

塔矢手里捧着书,许久之后他发现自己的进度仍然停留在进藤光进来时的那一页,不由叹了口气,目光转到房间里唯一的床上。

少年大概如他自己所说确实很累了,一动不动的蜷在被子里,乱蹬手脚踢被子的不良睡姿并没有出现。

他看着那一片勾勒出少年身形的隆起,一看看了很久,然后他想,实在不睡不行了,必须养足精神,明天还有对局——甚至思量过今晚不睡床在椅子上将就一夜的塔矢亮,最终还是决定熄灯睡觉了。

掀开一角被子,轻手轻脚的躺进去,不小心碰到少年的身体,体温传来,他莫名的心一跳,有一瞬的怔忪,随即调试好呼吸,尽量收敛心神不去想躺在他身旁睡得香甜的少年。

该说感谢他预留出半张床吗?

塔矢亮半是无奈的想道,刚要闭上眼睛,身旁的人忽然有了动作。

少年的一只手横过来搭在他腰上,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便整个人移过来,然后很自然地把身子偎进他怀里。

塔矢亮僵硬了。

连深呼吸也不敢的,他缓慢的低头,看着在他胸前调整好姿势顺便蹭了蹭的少年。头发的细软程度隔着衣服也能清晰感受到,更别提少年呼吸时那轻浅的温热气息。

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已经适应黑暗的眼眸瞪着那张睡着时像个天使的睡颜,嘴角动了动,无声的骂了句——

进藤光你这个大笨蛋!

他可以用力摇醒他的,可是他没有。

是同情少年今天的辛苦还是别的原因,他分不清心中缠绕纷乱的情绪到底是什么,他只知道现在自己的脸在发热、心跳有点快……

从小对自己要求就格外苛刻的严谨少年,有着平时总和他吵架的人评价的“小老头一样”的性格,自律得近乎压抑。

他的世界过于单纯,除了围棋以及维持与人交往时的礼貌界限,从未对谁执着过、从未有人真正碰触他的内心世界——直到有个叫进藤光的家伙出现。

很少和别人真正吵过架,只有和他在一起时会控制不住情绪,会忍不住对他下的棋提出意见,有时甚至可能是出于一时的意气之争,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孩子气——虽然这种现象很少出现,而且从未被少年发现,毕竟他表现的理性多于少年时常的针锋相对和死不认错。

他们都说进藤光对塔矢亮是特别的,这一点他是承认的。

可是当情况从围棋上扩大到日常生活中,他越来越多的为进藤光因晚起而不吃早饭生气,看到进藤光因输棋难过的脸时他心里也会很难受,想起进藤光的眼泪时他胸口会十分不舒服的一阵紧缩……

还有会像现在这样不由自主的……

修长手指在将要触到少年安详睡脸的那一刻骤然停滞。

——塔矢亮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瞪视自己不受控制自主行动的手,几乎是挫败的闭了闭眼,眉间皱得紧紧的。

那些陌生而无法理解的实情一度令塔矢亮烦躁无比,于是他刻意不与少年进行没营养的争执、躲避大而化之的少年偶尔的肢体接触、不再过多的注视少年……

但他不可能真正疏远进藤光。他也不愿意进藤察觉他的疏远。

不想靠近又不愿远离,矛盾的心情对他来说无疑于一场折磨。

而少年比想象中更敏感,他的反常造成少年不时的叨问:“塔矢亮,你到底怎么了?我最近有做错什么吗?”

他痛恨这种状况。

他想尽快找出解决之道,把心情摆正回对待一个一生对手的态度上,偏偏进藤光什么也不明白,他又不能对他说……

突然觉得身上一重。

……那个笨蛋居然敢把脚翘到他身上……

好梦正酣的少年根本不知道某人咬他的心都有了,紧跟着又贴得更紧,像八爪章鱼一样缠上来。

——不要我不说话你就把我当抱枕!

塔矢亮咬牙怒视,决定今后一定要和进藤光保持安全距离!

黑暗中,少年仿佛感到寒意侵袭,下意识抱得更紧了。

第二天。

“塔矢,原来你已经来会场了啊,好早……哇!你有黑眼圈了!昨晚睡不好吗?”

“……进藤光你离我远点!!”

[如果只剩一间单人房/完成于

阿光睡姿不良是肯定的事了,联系前文可以有结论……对阿光来说,塔矢亮是可以抱的人,佐为是可以踢的人……(对恋人可以依赖,对家人可以无理取闹?)

4、如果只是短暂离别

回家认亲的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

大概是光那张脸的缘故?

毕竟一模一样的容貌容易令人信服她讲的故事。

……事故才对吧。

进藤光是这么认为的。

妈妈抱着她直擦眼泪并絮叨着要打电话告诉爷爷、却始终不肯放开她,爸爸在一副傻样的连声问着“真的吗”后握着她的手嘴唇颤抖得开不了口。

原本就相信绝对能被父母接受的光也不禁红了眼眶。

说到底,也是在家人纵容下成长起来的孩子,虽然会任性一点,但是不可能无视家人无条件的爱。

旁观的佐为感同身受,抬起手擦了擦眼睛。

光对家人的解释其实很简单,死者名单搞错了,而他原本的身体已经毁了,所以现在只能用这个改变了性别的身体回来。

至于佐为?

光说佐为是自己的围棋老师,是一直照顾自己的很好的人,以前就认识了——她自然不可能说出佐为曾经当过“进藤光”的背后灵好多年。

潜意识里,光觉得那个事实只能、也只会对塔矢亮说出。

“真的是女孩子了啊……”

进藤妈妈抚摸着光的头发。光的发型在热心的藤原家仆人(半强制的)帮助下修剪过,发尾末梢打薄剪碎,看起来不那么男孩子气——光为此向管家和佐为抱怨过,现在她又和妈妈抱怨上了。

“哦……因为是女孩子了。”

进藤爸爸精神恍惚的说。显然对他而言,儿子变成女儿的情况比不上儿子死而复生的消息来得震慑。

“女儿也好……都是我们的孩子嘛。”

妈妈接受能力很强的把还没有女孩子自觉的女儿进藤光拉进房间谈心。有必要教导她必要的知识。

“你的内衣怎么穿的……应该这样……”

“每个月一次的那个……要注意不能吃冰的……”

“……你和藤原先生住在一个房间?……不太好吧……”

母亲的唠叨夹杂着女儿气急败坏的抗议,佐为和进藤爸爸坐在楼下面面相觑。

目前是公司主管一名的进藤父交际能力是很不错的,而佐为与生俱来的优雅纯净的气质令他显得平易近人,一个微笑后,两人便能比较自然的交谈了。

进藤父主要是问光的近况,佐为对爸爸(做背后灵的日子里他都是和阿光一块叫的)有问必答,说着说着就讲到了围棋,佐为的眼睛开始闪闪发亮……

进藤光和妈妈从房间里出来时,脸色阴沉得好像有人在与她下棋时作弊似的。

“阿光?”佐为唤她。

“做女孩子真麻烦……”她嘴巴里碎碎念。

呜哇,认了亲的阿光心情更不好了。

一家人吃晚饭。餐桌上,很自然提到光以什么身份回进藤家、以什么身份去考职业棋士。

“不管怎么说,我不改名。”

光咬着筷子说。爸爸妈妈相对无言。

“身份我都想好了……反正我和以前长得一样,就说是以前的‘进藤光’的双胞胎妹妹好了——为了代替哥哥活下去连名字都改成一样的妹妹,无论怎么像哥哥都不会被怀疑——漫画上不是都有这种剧情吗。”

对自己设计的桥段很满意的光扒了口饭,胸有成竹的侃侃而谈。

“重点是,你现在没有户籍……”

前阵子为儿子的死头发白了很多的爸爸中肯道。

“……”

“问问佑也吧?”眨巴着眼睛的佐为偏过头,自然想到了向家里无所不能的二管家求助。

“这好办。”中京佑也不知从哪冒出来,回答少爷的话,“藤原集团可以为小姐处理好与身份有关的所有事务——只要您吩咐。”

优秀的仆人从不过问主子的私事,他们只要完美的执行主子的命令、为主子分忧就好。

敲定了身份的事情,用餐气氛明显变得愉快。

此时此刻,门铃响起。

“我去开门!”

离门最近、还在兴奋头上的进藤光跳下椅子去开门,来不及喊住他的爸爸妈妈和反应慢了很多拍的佐为就这样眼睁睁的看到,光与站在门外的藤崎明正面相对——

啊、这真是一起乌龙。

藤崎明全身虚脱的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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