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花美男穿越成苦逼女主> 第2章崔氏难产一 崔氏难产(一) 张家村是晋国西北部濮王治下归属于绥阳县境内的一个小村庄,村庄统共只有两百余口人,且多是老弱妇孺,村内的壮年劳动力早就在国家一次又一次的征兵还有沉重的赋役中死伤殆尽。幸而小村庄本就地处偏僻,四面环山仅有一个羊肠小道一般的出口,频繁的战乱还有没有丝毫可搜刮的油水,县内竟是隐隐忘记了此处小山村,尤其是去岁,六郡之乱使得北方的统治更加岌岌可危,县里面所谓的大人们更是没有心思来治理下属的许多残败小村。因此倒是让不少类似于张家村这样的小山村村民们得到了一夕苟延残喘的机会。 村民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除了一些生活必需品需要从集镇上换取外,几乎能够自给自足过上与世隔绝的生活。 如今是春季,漫山遍野是烂漫的山花,然而山脚下开垦的贫瘠土地上却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苦农民,春季是播种的季节,他们不能耽搁一丝一毫,否则这一年更或是来年就没法生存下去。除了他们,各家的半大小子也纷纷扛着农具在田间地头上走动,农忙的时候,只要是劳动力都得为这个家尽上一份责任,农家的孩子是没有悠闲可言的。除非他们能像村子西边山腰上的崔秀才一样有一个功名在身。 可说实在的,有功名在身又怎么样呢?在外边活不下去,崔秀才还不是躲到了他们这小山村,百无一用是书生,如今崔秀才也就靠着祖产吃饭,又不事生产,在他们看来崔秀才的家底也终有一天会掏空的,所以说还是老老实实地种地的好,他们这样的人家想要靠读书出人头地是很不现实的。 至于那几户将小孩子送到崔秀才家中蒙学的,那纯粹是找个人能免费给他们看孩子,去崔秀才家上学只要交几条肉脯,说是束脩,对于他们来说这束脩倒是比较容易获得的,会打猎的自己去山上捕获猎物,不会打猎的拿些东西和村里唯一的猎户张二牛换一换就是。一辈子的农人哪有那么多时间照看小孩子,以前没有崔秀才的时候,家里五岁以下的小孩子一般都是腰上系根带子拴在桌脚下,放点干粮,任由小孩子爬,大人便出门去忙地里的活计。稍大点的孩子就要帮着干农活。至于刚出生的那些个小娃娃,父母放心的就搁家里,不放心的背背上,到时候往田埂里一塞,还不是这样。 不过现在,有了崔秀才之后,这二到五岁的小娃娃就有了去处,崔秀才的学堂可是能管束住这群没事儿找事到处蹦跶的皮猴子。当然,也有些贪图这事儿省心的妇人,抱着自家才刚出世没多少天的婴儿上门求学,当即便将崔秀才气得脸色发青,手指发颤。你还别说,崔秀才看着文文弱弱的一白面书生,发起火来还很有几分气势,那妇人当即抱着自家孩子跑了,事后每次见到崔秀才还绕着走。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村里人惊奇地发现,在崔秀才家里蒙学过的几只皮猴子看起来竟然明显地不一样了,不再是像以前一样懵懂无知,眼神中也明显多了灵气儿,有些孩子说出来的话就是连自家老子都要刮目相看,那些个比他们年长的哥哥们甚至还不如弟弟,发生了事情竟然总是找弟弟拿主意。 对于这样的变化村民们也是看在眼里的,所以渐渐的他们又凑了几条肉脯将家里的大孩子也送了进去蒙学,只是这些大孩子农忙的时候是不会老老实实上学的,而是三不五时的要回家帮忙。所以,到后来,崔秀才的学馆有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些流着鼻涕的小娃娃反而是大孩子的前辈是学长。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田埂里是绿油油的青草,清新而又浓郁的味道在农人们将它们连根拔起的时候最是清晰。偶尔几只青蛙在草丛间跳跃,引得几个没什么耐性的孩子追过来扑过去,然后一头撞在自家老娘身上,被重重地扇上一个大耳刮子,教训过之后,这孩子也就能老实一会儿了,低着头委委屈屈地接着去帮着除草什么的了。这就是农人孩子的教育方式,在他们看来,不打不成器,暴力手段才是最实在的。 就在这日头渐至中天的时候,村子西边山腰上下来一群四五岁的小孩子,来到田间地头上找自家老爹老娘要吃的来了。 一看到自家娃子,老爹老娘就奇怪了,“以往这都不到下学的时间啊,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难道是你惹先生生气,先生赶你回来了?” “不是的,”小孩子立马摇头,“是先生的娘子要生娃娃了,先生去照看了,所以才先下学了。” “什么?那个崔先生的稀罕娘子要生了?”好吧,至于为什么要说稀罕娘子呢,是因为崔先生的娘子确实稀罕,和他们长的都不一样,因为人家不是中原人,这个懂吗?他们猜,那女人是从北边来的,眼睛大大的,是蓝色的,鼻子高高的,是尖的,头发不是黑色的还微微带卷的,身高比一般的男人还高,看上去还是挺怵人的。这话是从王婆子母女两那儿传出来的,事实上,崔先生很是喜爱他的娘子,藏得严严实实的,他们中还真没谁见过那女人。至于自家在崔先生家蒙学的孩子,他们中倒是有几个见过,问他们长得咋样,孩子就摇头摆尾地念起来,什么“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可是这话他们能听得懂吗?所以,即使崔先生他们搬来近一年了,崔先生的妻子长得到底什么样,对于村民们来说还是个谜。 “孩子生得顺利吗?谁在照顾着?”崔先生一家搬来虽然时间不多,但是这年头读书人稀少,愿意来他们这种偏僻地方的读书人更是少,所以从一开始崔先生一家在村里就是很有地位的,族长可是非常看重催先生的,更何况,这近一年以来,蒙学的孩子们早就将崔先生捧上了天,张口先生说,闭口先生曰,家里面的大人也实实在在看到了自家孩子不一样的一面,对崔先生那是很敬重的,现在崔先生家的娘子要生娃娃了,少不得要关心一下。 “好像有一个上午了,叫得很惨的样子,王婆子和她女儿巧姐儿在照顾着。”小孩子皱了皱眉头,好像还心有余悸,对于听到的凄厉叫声。 “王婆子母女?!”某几只看得比较清楚的老爹老娘闻言立即皱起了眉头。那王婆子母女也不是本村人,是去岁崔先生一家搬进来之前逃难进的村,据说以前还是大家族里伺候小姐的丫鬟婆子,自认为眼界比他们这些个土生土长没见识的人高多了,从来都不拿正眼看人的。 事实上,他们这一支张姓人家也是几代之前迁到此地的,在那之前也曾是一个兴旺的大家族,只是一夕之间遭了横祸,不得已才避居此地,然后慢慢地衰落至此罢了,他们虽衰落至此倒还不至于落到被两个曾经伺候别人的下人看轻了,因此村民们或多或少是有些不乐意同王婆子打交道的。 更何况一年前,王婆子同村口的张癞子家的婆娘吵架,还被人家婆娘骂出了根底,说是王婆子母女是被撵出府的,原因就是巧姐儿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勾引人家少爷,结果被少夫人捉住打了几板子逐出了府,当时巧姐儿出气比进气多,眼看着就要去了,后来算她命大挺了过来。王婆子为了给巧姐儿看病,几乎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这才不得已搬到他们村来的。 至于张癞子家的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据说是因为当时王婆子带着巧姐儿看病的时候在镇上,租住的就是张癞子家的婆娘娘家的某家人的房子,所以这事儿也就被她无意间听到了。 这其中到底夹杂着什么样的故事,他们也实在不是很清楚,但是王婆子两母女对于崔先生的娘子不怀好意,他们却是都看的出来的。 崔先生家有钱,虽然看不出来多有钱,但能够盖起那样宽敞的房子,穿上一般人穿不上的好料子,吃上他们吃不到的好东西,这就说明崔先生家肯定有点家底的,况且崔先生有学问,人又长得干净,难怪那王婆子母女会打崔先生的主意。 当初刚来村里的时候,巧姐儿可是最爱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在村里晃悠,一会儿这个叫哥哥一会儿那个叫弟弟,迷得村里好几个愣头小子没了方向,捉来的野味采来的山果多数都送了人家,气得那几个小子的老子娘狠狠地揍了一遍又一遍。 张癞子家的婆娘和王婆子吵起来,最后捅了人家的底细就是为了自家小子死活要娶巧姐儿这事儿,那傻小子不知道巧姐儿纯粹是和他玩玩而已,竟是偷了自家的钱,想要和巧姐儿来一出私奔。可想而知,后果很凄惨。第二天王婆子拎着人家的小子冲到了张癞子家,指着门破口大骂,说他家小子竟然勾引她家闺女,她家闺女怎么样怎么样的冰清玉洁,怎么会看上你家的小癞子,要不是她晚上起夜听到怪声,自家闺女就要被这小子给玷污了,所以张癞子家必须给她一个交代,否则她便要到里正那里去告他们。 张癞子家的有苦说不出,儿子拿出去的钱不见了,人也变得浑浑噩噩的,说他没反应,骂他没反应,即便是打他也不会躲,他们家就这么一棵独苗,现在被弄成了这样,可让他们怎么活,他们真是恨不得生生撕了王婆子母女,可偏偏儿子确实是半夜去找巧姐儿才被捉住的,这让他们又没有了道理,最后张癞子家的撒泼,像是疯了一样才吓走了王婆子。 此后,张癞子家几乎砸锅卖铁才把儿子送到了镇上一老木匠处当学徒,两口子彻夜抱头痛哭,最后含恨搬离了张家村。可是这样的仇恨怎么是能够轻易平息的,无意中得知了王婆子母女的底细后,人家特地又赶回村子里站在村口路边整整骂了两天,宣传得整村人都知道了,直闹得王婆子母女几个月时间不敢在村中晃悠。至此,那巧姐儿做起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模样。 然而这样的蛰伏却是不长,崔先生一家搬了进来,王婆子家正好就处在崔先生家房子的山脚下,离得崔先生家最近,两母女当即贴了上去,洗衣做饭伺候着。崔先生他们一家来的时候没有带任何仆妇,对于一些杂事又确实需要人手,既然王婆子她们说愿意在崔家干活,崔先生便同意了,每月给一份工钱,算是雇佣了她们。 只是崔先生一个大男人又是读圣贤书的,对于某些龌蹉事情知道得不多,更或者人家专注在学问上,更本没有多注意,因此王婆子家打的主意估计是不知道。然而村里面只要有眼睛的都知道这两母女又想使坏了,怕是看上崔先生想要贴上去了。 王婆子可是私下里传了不少崔先生娘子的坏话,又说了不少崔先生怎么看重怎么看重她家巧姐儿,什么眉来眼去,什么红袖添香,那话说得好像崔先生马上就会纳了巧姐儿一样,甚至休了那番婆子,娶她家巧姐儿做正妻。 然而,这都过去近一年了,王婆子说的这事儿都还没影,反倒是崔先生的娘子怀了孕,着实让王婆子母女郁闷了一番。不过这两母女这段日子以来可也算是韧劲十足,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放弃崔先生这棵大树。 第3章崔氏难产二 崔氏难产(二) “我说,婆娘,你要不要去看看?上次咱们家小六差点没了还是崔先生看的病,又给我们上山采了药,这才把小六从鬼门关拉回来,崔先生对我们家有大恩,那王婆子母女照看着……”男人擦了把额头的汗,眉头皱得更紧了,“我怕是会出事……”男人没有把话说尽,然而话里的意思却非常清楚。 “这……”女人听到自家男人的话也不由得停下了手头的工作,迟疑了一下,她男人说得对,可是他们家和崔先生家却没有多大的来往,这贸贸然上门恐有不妥,需要一个好借口。 多年夫妻,男人立即看出了女人迟疑的原因,望了眼站在自己身边的张五郎,咬咬牙扭头对着自家婆娘道:“你就回家把那只老母鸡捉了送去,就说是感谢张先生对小五的教养,那鸡给崔夫人补身子。” 女人虽然有些不舍,但是农人朴素的思想告诉她,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他们要知恩图报,遂点了点头,两手在衣襟下摆狠狠地搓了搓,应声道:“哎!我这就回去。” “嗯,去吧,小五快跟你娘一起回去。”男人拍了拍张小五的肩头,虽然张小五才六岁多一点,但这小子自小聪明,又蒙崔先生教导,平时勤学好问,心智已然比同龄人成熟不少,甚至不输于普通的成年人,他们家现在没人把小五当做小孩子来看待的。 “我明白了爹!”小五神色郑重地对着自家老爹点了点头,虽然还是一张稚嫩的面孔,但此刻看上去却全然没有了小孩子的天真懵懂。父母的对话虽然语焉不详,但是他明白他们话里的意思,王婆子母女可能会谋害美丽温柔的崔夫人,他绝对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 “好,好小子,快去吧!”男人看到儿子很明事理,欣慰地拍了拍小五的肩头,这一掌不免有些大力,小五毕竟才一六岁多的小孩子,这黄豆芽似的身板顿时被自家老爹拍得一矮。 …… 村西山腰上的崔宅内,一身蓝布长衫的崔先生正一刻不停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脸上的表情很是着急,他时不时地张望着主卧室的门,门内每一次传来凄厉的叫喊他都忍不住冲到门前去,恨不得立即破门而入。 “啊——好痛——啊——”门内崔氏又惨叫了一声,这一声却比之前的每一声都凄惨,然而这一声落下,门内却再也没有声响。 崔灏脸上的着急顿时变成了惊慌,“月儿——月儿,你怎么样了?月儿——”他冲上了前,想要推门,然而门却被从里面拴上了,“王婆,王婆,夫人怎么了?开门——快给我开门——”“啪啪啪——”崔灏大力地拍着门,嘶声竭力地喊着。 然而门内一时间却还是没有任何声响。 “开门——王婆,巧姐儿,给我开门,让我进来,月儿——月儿——你出声啊——”崔灏血红了双眼,拍门不管用他已经开始用肩膀不停地撞门。 “娘,怎么办?”门内巧姐儿看着床上晕迷的美丽女子,又望了望不断震动的大门,神色惊慌地向着自家老母求救。 “没出息!”王婆子瞪了眼巧姐儿,低声喝骂了一句,“你看着她,别让她生出来,我先去顶着。”说罢,王婆就走向了大门。 “老爷,您冷静点,夫人没事,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有时候可能还会痛上一整天,老爷……” “王婆,把门打开,让我进来!”崔灏打断了王婆子的话,他现在是铁了心要进去,谁也拦不住。 “老爷,产房污秽,您可不能进来,万一您被这血光一冲,您可让我们母女怎么活啊!”王婆子见劝不住,顿时耍起了她最拿手的无赖,同时扭头望向巧姐儿,冲着巧姐儿使了个狠厉的眼神。 巧姐儿看见王婆子的眼神,顿时吓得哆嗦了一下,一张俏脸瞬间惨白下来,然而眼底却有着魔鬼一样的火焰正在不断地燃烧起来,她盯着崔氏圆滚滚的肚子,垂在身侧的双手紧了又紧,尖利的丹蔻已然刺进掌心,然而她却没有丝毫感觉了。 她已经忍受了整整一年了,那样漫长而痛苦的日子,全都是不见天日的黑暗,现在,她终于要摆脱这样的生活了,她再也不会是一个失败者,她再也不要过那样的生活。她已经死过一次,如果这一次还下不了手,她就真的永无出头之日了,她不想永远那么默默无名,过着苦巴巴的日子,更不想为生计遭人白眼,她这么漂亮为什么就找不到一个疼惜自己的好男人,她应该是穿着绫罗绸缎,有数不完的珍宝首饰,她想吃什么都能够吃到,她应该是被男人捧在掌心疼在心坎里的人。如果没有少夫人,如果没有给少夫人通风报信的欢儿,这会儿她一定已经被少爷捧在手心了,即使是天上的月亮,少爷也一定会为她去摘下来。 “啊——”巧姐儿从心底嘶吼了一声,阴冷嗜血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晕迷的崔氏,此刻她已经把自己所有的仇恨都转接到了崔氏的身上,如果不是这个番婆子,崔先生一定早就收了自己,如果不是她肚子里的孽种,她也不会需要这样低声下气地伺候她整整一年,崔氏不死,如何能平息她心中的恨意。 她猛地扭头望向了窗边几案上的花瓶。 院子里,小五带着他娘张陈氏已经赶到了。张陈氏一听院子里只有崔先生声嘶力竭的声音还有王婆子的语音,却惟独听不见崔夫人的叫声,心里登时咯噔一声。赶忙拉着小五向前冲进去。 “崔先生!”张陈氏冲着崔灏喊了一声,然而崔灏却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拍着门,压根没有听到张陈氏的声音。 “崔先生!”张陈氏无奈只得提高了声音冲着仍在拍门的崔灏喊了一声。 这下崔灏终于注意到了张陈氏,“你是……”他迟疑着问道。 “崔先生,我是小五的娘,”张陈氏一把将小五拉到身前,“崔先生,崔夫人这样已经多久了,叫稳婆了吗?在里面的是王婆子吗?”张陈氏不愧是十里八乡都算得上干练精明的女人,一上来就问出了一连串关键的问题。 崔灏却被这些问题问得一愣一愣的,他光顾着担心哪里还会记得时间,只觉得比曾经生命里最黑暗的那段时光也漫长,而稳婆,他竟是从头至尾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我……王婆子她们在里面……”崔灏憋了半天终是憋出了这样一句话。 “她们?”张陈氏脸色立即变了,“巧姐儿也在里面?” “……啊,是。”崔灏点了点头,他还不明白为什么张陈氏蓦然变了脸色。 “王婆子,开门,”张陈氏狠狠地一咬牙,那两母女果然心存歹意,也端的是心狠手黑不要命了,巧姐儿一个未出嫁的闺女进去这算什么事儿,能帮上什么忙,她狠狠地拍着门,她最怕的就是这两母女现在已经得手了,“王婆子快把门打开,你若再不开门崔夫人出了什么事儿,我就去告官,告你们两母女杀人害命!快开门!再不开门,我就叫我男人来撞门!” 门内王婆子听出了是张陈氏的声音,顿时眼里闪过一丝惊慌,她以为这近一年来村里的人都不和崔氏来往,就是因为她的传播起了作用,没有人会愿意和一个丑陋的番婆子打交道,即使那是崔先生的妻子,再加上崔先生家住在偏僻的山腰上,平日里除了读书的小屁孩几乎没有什么人会上来,崔氏又整日里躲在家中,她以为等到她生产的时候,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绝对是她们下手的最好时机,崔先生一个大男人又懂什么,到时候一尸两命也不能怪她们,这年头难产死亡的海了去了,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要怪也只能怪崔氏命不好。她不是番婆子嘛,一定是这样才不受祖宗保佑落得这样的下场。 然而她却万万没有想到这时竟然会突然冒出来一个搅局的人——张陈氏。听张陈氏的叫喊,不用说对方已经知晓了她们打的是怎么主意,一想到她还带着自家男人,王婆子的一张脸就止不住地变色了。然而现在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如果就这样罢手让她怎么甘心。 王婆子眼里闪过一道狠毒的光芒,倏地转头望向巧姐儿的方向。 巧姐儿正举着硕大的花瓶一脸惊慌又狰狞地望着自己。 王婆子立即上前,看了眼依旧晕迷的崔氏,枯瘦的双手突然伸出抓住了被子一角狠狠地冲着崔氏的脸上捂去,“砸她肚子,快!你已经没有退路了!”她望着巧姐儿,压低声音厉声道,眼里全是丧心病狂的色彩。“娘有办法!我们不会有事的!” 门外,张陈氏拍门的声音越来越响,就连崔先生也反应了过来,用肩膀一次又一次撞击着门,眼看着门栓就会断裂。 “娘!”这都是你逼的!巧姐儿狠狠地闭了闭眼,高高地举起花瓶向着崔氏隆起的肚子上砸去。 第4章崔氏难产三 崔氏难产(三) 坚硬的瓶身砸在了孕妇鼓鼓的肚子上,是一种非常结实却让人心惊肉跳的感觉。从瓶子的那一端直直地传递到手心,就像是自己直接狠狠地砸到了那鼓鼓的肚皮之上,仿佛还能听到孕妇凄厉的尖叫以及她腹中孩儿尖利的啼哭。 然而事实上,早就晕迷的妇人却是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只是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然后想要挣扎,却又迅速地一动也不能动了。 王婆子母女望着床上没了一点挣扎的崔夫人,终于缓缓地从心惊肉跳的恐惧还有极致的兴奋中回过神来。 王婆子松开了捂着崔夫人的被子一角,被子下,一张惨白的面孔已然变青甚至发黑了,看上去了无生气。 “死、死了?”巧姐儿吓得低呼了一声,手中的花瓶“嘭”地一声掉到地上,碎了一地。 “咣当!”产房的门也终于被撞开了,崔先生并张陈氏冲了进来,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床边呆若木鸡的王婆子母女,以及碎了一地的陶片。 崔先生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前,挤开王婆子母女扑到了崔氏床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情深处,看到昔日爱到心尖的人儿变成了这副模样,崔灏只觉得一瞬间如有万箭穿心而过,心痛至厮,两行浊泪顿时划过脸颊滴落到崔氏惨白的脸颊上,“月儿——月儿——你醒醒,月儿——你醒醒——月儿,看看我,是我,我来了——月儿——”他摸索着崔氏的手将它紧紧地握在双手之间贴到脸颊上,一遍遍想要温暖她冰冷的双手,早就嘶哑的嗓音此时却是那样的温柔。 张陈氏却比崔灏冷静许多,早就明了王婆子母女心怀歹意,此时一看两人的形状还有这一地的花瓶碎片,她几乎就能断定这两人对崔夫人做了什么。“王婆子,巧姐儿,你们竟敢合谋杀害崔夫人,杀人偿命伤人者抵,你们死定了!”她愤愤地瞪着两人,一把将她们推开,上前查看崔夫人的情况,虽然这两人着实可恶,但是现在却不是时候。 张陈氏一看到崔夫人的脸色,心里登时咯噔了一声,狠狠咬了咬牙才勉强镇定下心神,伸手去探崔氏的鼻息,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猜测,指尖都不免发颤。好一会儿她才探到那微弱到极致的呼吸,心里顿时松了口气,人没死就好,可是却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了。 “娘!”张小五忽然扯了扯张陈氏的袖子,惨白着一张脸指了指床沿,“血……” 张陈氏顺着小五的指尖望去,就见刺目的猩红正从白色的被褥边缘处不断地渗出来,沿着床沿,几乎就要滴落下来。张陈氏顿时脸色大变,一把掀开被子,被子底下崔氏的下半身已然浸在一滩血泊之中。 “啊——”看到这样恐怖的场景,小小的张五郎忍不住惊呼一声,就连张陈氏也受不住倒抽一口凉气,这张婆子母女实在是狠毒至极。 “别看!小五,快去厨房看看有没有热水,如果没有就赶紧烧上一锅热水,快去!”张陈氏一把遮住了小五的眼睛,将他掰过身子去,向着门口推了一把。 张小五踉跄着出了门。 看着张小五出门去,张陈氏转过身来看床上的崔氏,她生过六个孩子,对于妇人生产这样的事也算是熟悉了,但是真要她为别人接生却还从来没有过,然而现在的情况却不容得她耽误丝毫,即使是死马也要当活马医了。 她狠狠地咬了咬牙,猛地拍了拍沉浸在伤痛中不能自拔的崔先生,“崔先生,现在能救夫人的只有你了,村西口的刘婆以前是稳婆,只是她后来年纪大了就不怎么给人接生了,你要赶紧去把她找来,或许夫人还能平安生下小公子,如果晚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张陈氏的这一番话正正击中了崔灏的心坎,他黯淡无光的眼中总算是划过一抹生气,重新站了起来,深深地对着张陈氏施了一礼,“这位夫人,拙荆就拜托你了,我这就去。” 张陈氏侧身避过不敢受。 崔灏直起身,一双原本是多情的桃花眼中已然变成了凛冽的寒光,就像是出锋的宝剑,尽是杀意,他冷冷地一瞥王婆子母女,大踏步向外走去。 王婆子与巧姐儿被这目光一扫竟是骇得蹬蹬蹬倒退几步而后一屁股摔倒在了地上。 张陈氏不再管她们,径自去房间内搜罗了一些汗巾棉布,还有剪刀之类的东西,然后将崔氏的衣衫解开,将她的裤子脱下来。 大约一刻钟后,张小五提着一木桶的热水走进了房间,“娘,热水烧好了。” “好,”张陈氏欣慰又心疼地接过自家儿子手里的木桶,对着他道,“小五,你先出去,这里有娘在。” 张小五却是摇了摇头,“娘,我帮你,先生一定是去找刘婆了,可是即使刘婆来了,也来不及了,是吧,刘婆家里先生家这么远,刘婆年纪大了,要上来更是需要时间,而且崔夫人看上去那样不好的样子,所以您想要试一试自己救崔夫人,是也不是?” 张陈氏看着儿子一脸的坚持,心里的感受十分的复杂,小五的聪明叫她高兴,可是对于小五现在的决定却又让她为难,他还是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小孩子看到。 看到自家母亲脸上的犹疑,张小五忙急急地拽住了张陈氏的袖子,“娘,我已经不小了,你一个人想救崔夫人一定忙不过来的,我也想救崔夫人,我一点也不害怕,真的,娘,救人要紧!” 张陈氏看着儿子这样坚持,迟疑了片刻后终是点了点头。“你先把这些汗巾都用热水烫一遍,然后拧一条帕子给崔夫人咬上。” “嗯。”张小五重重地点了点头,立即转身去做母亲吩咐的事。 张陈氏拿起剪刀点亮一盏油灯,将剪子在烛火上炙烤着。她的心潮也并非表面上看上去那样平静,从崔氏的面色上来看,她已经快活不成了,耽误的时间实在是太长,现在唯有一个办法或许还能够将那孩子生下来,只是这孩子是否还活着却也是个未知数。 她原本本不该插手这件事情,崔氏的死亡会是王婆子母女的罪孽,然而作为一个母亲来说,她却是怎么也无法眼睁睁看着崔氏一尸两命而什么都不做。她也曾经历过这样的选择,她的第一个孩子,当初便是难产,那时候她亲耳听到稳婆说大人和孩子只能留一个,她那时的想法便是留下孩子,这是一个母亲本能的选择,然而最终丈夫却是听从了公公的意见,留下了大人。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团小小的孩子浑身是血地被送出去,那时候她心里的想法便是从此死了干净,那是生生地将她所有的希望和期待都抹杀了啊!那样的痛,即使是现在有了小五小六也不能弥补的。所以她才会甘愿冒着风险作出这样的决定,她相信即使是崔氏醒来也会作出这样的决定的。 这时小五也拧好了汗巾走到床头,望着双眼紧闭的崔氏,伸手想要将汗巾塞进崔氏口中却犯了难,对方怎么也张不开嘴来。“娘……”他不得已向自己娘求助。 张陈氏被小五这一声叫唤唤回了神智,抬手抹去了眼角隐约的泪花走上了前。她俯下~身子凑到了崔氏耳边道:“崔夫人,请一定要坚持住,您的孩子还没有出世,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看看你这个娘,也没来得及开口叫声爹,您忍心就这样带着他到冰冷的地下去吗?” 也许是回光返照,也许是母爱让崔氏凝聚起了身体内最后的一丝力量,她眼皮下的珠子动了动,而后万般艰难地睁开了眼,蓝色的眼睛十分美丽,然而此刻却缺乏生机,她张开了嘴,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可是却让人听不清在说什么。 张陈氏俯下~身去,仔细地去听她的话,最终她听到的就是两个字——“孩子”,张陈氏的眼睛唰地红了,她对着崔氏重重地点了点头,“崔夫人,孩子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的。” 崔氏蓝色的眼中闪过一抹感激的光芒,看了看小五手中的汗巾缓缓地张开了嘴。她虽然一直昏迷着,可是外界发生的事情,她却还是都能听到的,她已经活不下去了,她知道,可是她的孩子却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 小五将汗巾塞进了崔氏的口中,一双眼睛已经变成了兔子眼,崔夫人虽然总是安安静静的,甚至连中原话都不太会说,可是他却能感觉到她是一个十分温柔的女人,她是美丽的,和崔先生就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曾经看到过一向严肃又严厉的崔先生是那样温柔地为崔夫人穿上鞋子,他们之间美好得就像是传说中的神仙眷侣,可是——可是现在崔夫人却要这样就死去了! 小五狠狠地背过身去抹了两把眼泪,却没有看到他身后崔夫人温柔的蓝眼睛在默默地留着泪。 尖利的剪子终于剪了下去,无情地划开了崔氏鼓鼓的肚子。张陈氏额头满是汗水,崔氏眼中凝聚的生气随着时间的转移在不断地涣散,小五咬着牙一眨不眨地看着,即使身体颤抖脸色惨白。 终于,时间就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一样漫长,张陈氏从崔氏的腹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女婴,血红的一团,从头到脚都是母亲的鲜血。张陈氏剪断了婴儿的脐带,略略擦了一下婴儿的脸就将她抱到了崔氏眼前。 “崔夫人,是个健康的女孩儿……”张陈氏欣喜地想要告诉崔氏,可是她的声音却是戛然而止了,崔氏举起的想要触摸自家女儿的手永远地落了下去,那双美丽的蓝眼睛也缓缓地闭上了。 “娘……”小五虽小可是也早就知道死亡是什么,看着崔氏死去,顿时哭了出来。 第5章崔爹发威 崔爹发威 张陈氏不忍心地拍了拍张小五的脑袋,忍下了心头酸涩的感觉,将怀里只有四五斤重的孱弱女婴抱得更紧了。这已经算是老天开眼了,他们怎么还能再奢求更多。她甚至不敢拍拍女婴的屁股,让她哭出来,她怕她一哭,这微弱的呼吸也要断了。 “娘……”张小五看着母亲脸上坚毅的神色,虽然满心想哭,但终究是慢慢地忍住了。 “小五,准备些温水。”张陈氏看了看浑身是血的小女婴,吩咐张小五道。 “是,娘。”张小五点了点头,转身在木盆子里兑好了水。 张陈氏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护着小婴儿软若无骨的脖颈,接过小五打湿的帕子,轻柔地为女婴除去身上的秽物。 张小五双眼紧紧地盯着母亲手中的女婴,好奇全被紧张所代替,不自觉地就紧紧地抓起双手。 而张陈氏怀中的小女婴呢,似乎是感受到了温热的软布擦拭过身子,尤其是分开她的小腿的时候,眉头不由得紧紧地皱了起来,胖乎乎的小手也握成了拳头,她似乎是想要睁开眼来看一看这个世界,但终究紧合的小眼缝没有睁开。 张陈氏擦拭好小婴儿,将她轻柔地裹在襁褓之中,叮嘱了又叮嘱张小五要怎么样抱小婴儿,得到他再三的承诺后才将怀中的小女婴交到张小五手中,自己则转身去寻了针线来,她不能让崔氏就这样死了,死者为大,她需要帮她整理好身上的一切。 看到自家母亲的举动,张小五自觉地抱着怀中的小婴儿转过了身去。他一直一直盯着婴儿小小的脸蛋,即使连双手感到酸涩了,也咬着牙不肯放下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怀中的婴儿眉头又是一皱,眼皮子下的珠子转了起来,过了许久才艰难地张开了双眼。一双墨玉般黑白分明的眸子就这样和张小五对上了。 小婴儿清灵灵的双眼眨了眨,看不出任何情绪,干净清澈得就像是冬日的泉水。小五却是吃惊得张大了嘴巴,就那么刚才的一瞬间,他竟然看到那双眼睛中闪过一抹深蓝,然而再定睛去看,却是什么都看不见了,不一会儿小婴儿又轻轻地合上双眼,沉沉睡去了。 好漂亮!张小五依旧盯着小婴儿闭合的双眼,心中却是忍不住赞叹,他终于明白了先生所说的那种惊艳是何等的感觉了,他曾经想过眼前一瞬间开满百花,想过这世间最美的东西就在他眼前,可是现在,和怀里这小女婴的眼睛比起来,那些却都一瞬间黯然失色了。 小五抱着小女婴的手不禁紧了紧,只那么一眼,他就懵懂地决定了,一定要好好地保护她,保护她这么美丽的眼睛。 正在小五发楞的时候,张陈氏已经处理完了床上的崔氏,为她缝好肚子,擦洗干净身体,换上清洁的衣物,也置换了满是鲜血的被褥。她抹去额头密布的汗水,伸手从小五这儿抱过来小女婴。 这时,院子里也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崔先生急切的声音,还有刘婆气喘吁吁呼累的声音。 小五在张陈氏的示意下上前打开了门,“先生……”小五倚着门唤了一声崔先生,却是除了这两个字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张陈氏抱着小女婴也出现了在了门口,望着急得身形踉跄,再不复往日优雅的崔灏,长长地叹了口气,强自振作地道:“崔先生……请节哀,夫人她,已经去了……” 崔灏目光直直犹如空洞地盯着张陈氏怀里的襁褓,整个人的生气都仿佛被瞬间抽干了,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去了……去了……”他喃喃地重复着,就像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干尸,是那样的僵硬而脆弱,仿佛随时都能摧拉枯朽一般化成飞灰。 他像游魂一样上前,伸手想要去触碰张陈氏怀里的襁褓,脚下却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幸而就在一边的小五伸手扶住了他。 “崔先生,请多保重……”张陈氏望着这样的崔先生忍不住眼里盈出泪水,说不出话来,可是她却不能忘记手里的女婴,“崔先生,崔夫人她为您留下了一个女儿……”她想要给崔灏抱一抱怀中的女婴,却又担心他这样样子还能不能抱起女婴。 然而崔灏却是从毫无生气的双眼中蓦地爆发出一阵光亮,那双颤抖着嵌满了泥土甚至还浸透着血迹的双手如电一般伸出,眨眼间就将那襁褓紧紧地抱在了怀中。他嘴唇颤抖着,望着女婴安静的睡颜,干枯的就像是没有生命迹象的双眼终于慢慢地盈满了泪水,眼睛里是那样深刻的悲伤,“月儿——”他沙哑着悲鸣了一声,撞开了张陈氏还有张小五,踉跄着奔进了屋子。 张陈氏背过身去抹了把眼泪,拉着小五将身后的房门关上了,门内却忽然传来了一阵压抑的哭声,那样的悲戚刻骨却又那样的压抑之极。 刘婆这会儿也终于缓过了气来,原本她还有点不满崔先生将她硬是从家中拉了出来,又硬是推拉拖拽着将她弄到了这半山腰处,然而看到了眼前的场景,却是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样的生死离别她这一辈子见过那么多了,然而像崔先生这样的却还是第一次见,崔氏,就是死也让人羡慕着。 张陈氏看了看刘婆,刚想说话,却听得院子外一阵嘈杂的声音涌了进来,只片刻,就见一群半大小子压着王婆子母女两人进入了院子,他们身后还跟着自家男人还有几个其他的男人。 王婆子母女这会儿就像是失了魂一般,头发披散,衣服凌乱,被推着走进了院子。 “婆娘,崔先生……他还好吗?”张陈氏的男人,张小五的老爹张大山看着自家眼睛红红的女人上前问道,他一个大男人不便询问崔夫人的情况,只能这般婉转地问。 张陈氏恨恨地瞪着形容狼狈的王婆子母女,一想起床上永远闭上了眼睛的崔氏,想起那一个孱弱的女婴,还有崔先生失魂落魄的模样,对这两母女的恨意就如滔天的巨浪般掀了起来,恨不得立时上前将那两母女打杀了。 她张了张口,正想将这两母女对崔夫人做的丧心病狂的事情说出来,张大山身边另一个黝黑的农人却不等她开口,就道:“大山家的,这两母女之前鬼鬼祟祟地拿着包裹正往村外走去,一不小心摔了一跤,二牛他们说那母女包袱里的东西不是她们的倒像是张先生的,怀疑她们偷了崔先生的东西,所以追了上去问,这两母女却是支支吾吾的什么都不肯说,只好把她们送到这里来问崔先生了。”这个黝黑的农人不是别人,正是张大山的邻居,张大柱,他的儿子便是他口中的二牛,也是崔先生的学生。他说完便把一个包袱拿了出来,摊在一边的石桌上,包袱打开,赫然是一些银钱细软,其中还有几件玉器,却是崔先生书房上的一个玉镇纸还有一套玉笔架。 一看到这些东西,张小五一张小脸就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他尖叫着一下子冲到了王婆子面前将她狠狠地撞倒在地上,他现在哪里还不知道这两母女在做什么,害了崔夫人之后竟然还敢偷了崔先生的东西逃跑,她们真是该死!该死!他一口气撞倒了王婆子,便发疯似的一脚一脚狠狠地揣着王婆子。 王婆子猝不及防下被撞倒在地,根本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只好尖叫着在地上打滚。 王婆子身边的巧姐儿却是被王婆子这一声惨叫唤回了神智,一看自己的娘亲被一个小鬼这样踢打,当即一声尖叫五指成爪向着小五扑了上去。 张大山一见巧姐儿疯狂的模样,当即上前挡了一下巧姐儿,将小五从王婆子身上拉开,巧姐儿尖利的指甲就这样在他胳膊上划出了三道深深的伤痕,立时便有血珠爆了出来。 张大山顿时抽了一口凉气。 巧姐儿却是像发了疯一般接着冲张大山扑了过来。 旁边的人一见这架势,连忙上前拉住巧姐儿,奈何巧姐儿平时看着妖妖娆娆一女孩,此刻发起疯来两三个大男人都一下子拿不住她,还多有人被她挠了的。 一边早被张大山拉住的小五也想上前狠狠地揍巧姐儿,然而张大山却不肯放开他,他毕竟只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子,怎么应付得了已经疯了的巧姐儿。“爹,放开我,放开我,让我打死她们,让我打死她们,她们害死了崔夫人……爹,放开我……她们还想杀先生的奴奴(这里指小女孩儿)……爹……” 小五这话一喊出口当即听得众人一愣,心中震惊,随即便将目光投向了张陈氏。 张陈氏看到大家都望着她,从房子门口走了过来,狠狠地盯着巧姐儿和张婆子,“就是她们,这两个丧心病狂的恶人,竟然想要在崔夫人生产之日生生弄死崔夫人,她们哄骗崔先生没有找稳婆,想让崔夫人生不出来,等到我和小五赶到的时候,她们怎么也不肯开门,甚至在那样的时候在房间里竟生生地用花瓶去砸崔夫人的肚子,崔夫人……崔夫人已经为了让奴奴活下来,去了……”说到这儿,张陈氏脸上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可是她的双眼却依旧死死地瞪着巧姐儿母女。 众人一听张陈氏的话顿时骇得倒抽一口凉气,这可真是黄蜂尾上针最毒妇人心!当即看向王婆子母女的眼神便变得不一样了,刚才还留有余手,这时却是毫不留情了,当即将巧姐儿也一把推倒和王婆子摔做一堆。 院子里闹得这样大声,房间内崔灏哪还会听不到,他只是太过悲痛,不能相信,沉浸在深深的自责和痛苦之中,他放不下崔氏更是放不开自己。 “月儿——”崔灏嘶哑着嗓音,最后吻了吻崔氏早就无一丝血色的双唇,看了看睡在自己妻子身边安安静静的女儿,敛起了眼中所有的脆弱与悲伤。他唰地站了起来,抽出了床头那一把寒光凛凛的剑,他眼中已是一片冰寒。 房间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此刻的崔灏就像是他手中提着的那一把剑一般寒光凛凛,杀气腾腾,就连其余人看着都不由得从骨子里升起害怕的感觉,他死死地盯着瘫坐在地上的王婆子母女,冰冷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两具尸体。 王婆子满脸惊恐地看着崔灏提着剑一步步朝她们逼近,不由得拼命往后挪着。 巧姐儿却像是泥塑木偶一般一动不动地看着崔灏一步步走近,甚至连眼珠都不会转一下了。 崔灏的剑尖指向了王婆子的脸,他是那样悔恨,悔恨自己识人不清,悔恨自己没有多注意一下这对蛇蝎心肠的母女,这才让她们杀害了月儿,杀害了这个让他放弃了一切而抛家弃子远走他乡的一生挚爱,杀害了他生命中曾经唯一剩下的一缕阳光。他是那样恨不得将她们千刀万剐!然而他却又不得不留下她们的狗命,现在的他不再是高高在上只要一句话就能置人生死的世家公子,他东躲西藏,甚至不能在朝廷面前露出一丝踪迹,这就注定他不能犯下人命案子。抑或许他可以将她们杀了,可是这付上的代价却是从此他需要带着女儿再次逃亡,她那么小,那么孱弱,怎么经得起这样的颠沛流离,他已经永远地失去了月儿,她留下的女儿,他怎么能够让她再受一丝丝伤害。 寒光凛凛的剑唰地刺出,片刻间地上就多了一对鲜血淋漓的耳朵。 王婆子一声凄厉的惨叫,立时捂着耳朵在地上打滚起来。 巧姐儿一看王婆子的下场,那一双呆滞的眼睛终于找回了一丝神智,她抬头望着崔灏,立时便哭了出来,“崔先生,不是我……不是我,是她,是我娘逼着我做的,如果我不这样做,她就要把我卖给王村的老鱼头,崔先生,我是不得已的,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我,求求你救救我,我真的不想伤害夫人的,都是她,是我娘,是我娘要我这么做的……崔先生,请相信我,相信我是无辜的,崔先生……只要你救了我,我就是您的,您想怎么做我都听你的……”王村的老鱼头,大家都知道,是一个五十来岁的癞头渔民,两个月前突然间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一大笔钱,然后便四处托人买黄花闺女想要娶妻生子,只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人家愿意。 虽然王婆子为人歹毒,然而对于这个女儿却一直是如珠如宝地疼着的,那时更是为了女儿能够活命硬是为了她几乎花完了自己的棺材本,将她一步步背到张家村,在族长面前苦苦哀求感动了族长,才让她们两母女在这儿安的家,然而现在巧姐儿的言行却是让在场诸人犹如吞了一颗苍蝇感到无比恶心。 崔灏一把避开了巧姐儿扑过来的身子,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直到她再也说不下去,手中的剑毫不犹豫地提起,在她的脸上划下两道十字,将她一直引以为荣的脸给弄花了。 巧姐儿凄厉如鬼般捂着自己的脸尖叫着,眼中是疯狂是不可置信,还有歇斯底里的恐惧和恨意…… 报复一个人最好的不是杀了他,而是毁了他最在乎的东西,让他的余生在一辈子的痛苦中煎熬,直到走到生命的尽头。 巧姐儿最在乎的就是她的容貌,而王婆子最在乎的是巧姐儿,现在她们一个失去了引以为傲的容颜,一个遭到了至亲女儿的背叛,她们的一生都将在痛苦中度过。 月儿——崔灏望着犹自滴着血的剑尖在心中轻轻地喊了一声,“将她们丢出去!”他转身走向了身后的卧室,任由浓浓的血腥味将自己团团包围。 第6章前世今生一 前世今生(一) 崔莞终于拿到了小金人,凭借他精湛的演技,出众的相貌,卓尔不群的才能,凭借他无与伦比的影响力……这一刻全世界的聚光灯都照射到了他身上,他终于走出了国门走向了世界,在世界舞台上奠定了自己的基础。 他从容优雅地走上颁奖台,俊美迷人的微笑让台下许多人为之倾倒,他接过了小金人,温文尔雅的谈吐让守候在电视机前的许多粉丝热泪盈眶,他是他们许多人追求了多年的希望,他们为他而自豪…… 奥斯卡最佳男主角,金灿灿的小金人,他的事业似乎已经走到了最高峰,然而他却才只有二十七,多么令人羡慕的年龄。许多人在仰望着他,在祈祷,在希望,在祝福……他们以为他会更进一步,创造更多的奇迹。然而他却出人意料地选择了回国,拒绝了国外大制片大导演伸出的橄榄枝,甚至单方面地宣布从此以后退出演艺圈。 这多么像是一个重磅炸弹,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也没有人能够理解,他们只觉得震惊觉得不可思议。他们在猜测,在求告,他所有的粉丝都在疯狂地求他的解释,挽留他,不让他离开,然而他却就那么忽然消失了,整个人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人能够找到他。 但人总是有不死心的,五年后,有人公开了一个照片,照片中的人仍是崔莞,没有人怀疑,即使这个崔莞早就和曾经那个俊美无俦的贵族样优雅男子截然不同了。他看上去是那样的消瘦,眼窝深陷皮包骨头一般,就像是一具即将死亡的尸体,他裹着一身破烂的乞丐服蹲在一条黑暗的巷子中,巷子外的墙上是胡乱涂鸦的壁画,红红绿绿的,衬得他的脸色那样苍白,他的十指全是鲜血,在死死地扣着地上的板砖,他的眼神空洞迷惘,然而双眼却那样黑,黑得像是一个无底洞,露在光影外的脸上是那样的狰狞痛苦,没有人知道他正在经历着什么样的痛苦,可是透过照片他们仍能够深切地感受到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苦。 许多人在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对比着曾经珍藏的照片、写真集,脸上的泪便再也遏制不住地流了下来。他怎么了?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还是他们的崔莞吗?有那么多的人在疑惑,在迷惘,更多的人却在找寻,他们要找到他,解救他,也解救自己的梦想、执念……然而除了那一张照片之外,再没有人找到过他的一点消息,他就像是从来没有来到过这个世界,那个拍下这张照片的人也从此不见踪影…… …… 在一个宽敞的房间里,到处都是白色,雪白雪白,没有生气的白,像是白色的漩涡,吞没着所有的思维甚至灵魂,房间内什么都没有,除了焊了铁条的窗子除了墙壁上的两条铁链还有一张缠着铁链的床。透过铁条可以望见外面的世界,窗子外是明媚的阳光,是满园的玫瑰,窗子内却是人类的嘶吼,一声一声,那样凄厉那样歇斯底里。 有一个消瘦的身影被铁链拴在了房间的角落里,他面貌狰狞,脸色通红,额头的血管根根恐怖地凸起,他身上仅穿着一套宽大的白色棉服,他的两手被拉开用铁链拴在墙壁的两边,他正在忍受着非人的痛苦,他在挣扎着,疯狂地想要挣脱身上的铁链,即使四肢的腕部早就被磨得血肉模糊,可是他仿佛丝毫也感受不到…… 他仍是疯狂地嘶吼着,疯狂地渴望着那些人能给他他想要的东西,“放开我……给我……我要……给我……”他抓着铁链向着门口嘶吼着,他知道在那道铁门背后,有一双眼睛总会在这个时候来看他。“给我……给我……” 然而即使等到他将身体内最后的一丝力道用尽,终于颓然地倒下,像一滩烂泥一样,再也没有力气动弹分毫,那扇铁门依旧没有任何开启的征兆。 “爷爷……”他仰头望着铁门的方向,眼中的泪水终于从眼眶里滑落,“爷爷……我受不了了……求求你,求求你给我……我快要死了,快要死了……”他喃喃地念着,泪水滴落到地板上,头也终于砸到了泪水上,他是真的快要死了啊,“爷爷,我错了……” 铁门外,一头苍白的老人望着屋子里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孙子,早已泪流满面,可是他却不能哭出来。他也想问问老天,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儿子遭受了这样的折磨,他的宝贝孙子,也变成了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他这是造的什么孽,他的一生都给了国家,他一点也无愧于心,可是为什么人老了还要遭受这样的罪孽。 “老爷……”老人身边一个五六十岁的老管家一脸悲痛地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老人。 “吉生,开门吧。”老人听着孙子一声声泣血般的呼喊,终于再也坚持不住了,毕竟血浓于水,更何况这是自己从小捧在手心的孙子,他怎么能忍心,怎么狠得下心。 “老爷……”管家有些迟疑,想要劝阻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开门!”老人抹了把脸上的泪,收起了脸上从不轻易露出的脆弱,双手收回,扶着身前的手杖,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人前那一副铁血将军的模样,然而眼底的沉痛却是再也抹不去了。 管家终是叹了口气,打开了铁门。 铁门打开的声音,沉重地响起,崔莞流着泪看着老人缓慢地走了进来,泪水糊满了视线。 老人终于走到了他跟前,缓慢地放下了手杖,蹲在了他面前,伸出一只苍老的满是伤痕的的手缓缓地抚摸着他的头顶,就像是小时候一样,那样温暖那样安全给人依赖的感觉。 “莞莞……”老人的声音是嘶哑的,早就不再拥有那样洪钟似的大嗓门。 “爷爷……”听着老人自小对自己的昵称,崔莞眼中的泪水流得更汹涌了,可是他却没有勇气抬起头来看一眼老人,他对不起他的期望,对不起他的栽培……他是那样的后悔,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和老爷子置气,为什么不顾及老爷子的感受……现在他觉悟了,他想要好好地陪着老爷子,可是却早就已经没有机会了。 “莞莞,爷爷从小就教导你,男儿有泪不轻弹,为什么要哭呢?哭能解决什么事情,你应该站起来,站起来!就是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站着!只是小小的毒品,你就要这样屈服了吗?你这样对得起爷爷吗?”老人伸出了颤微微的手,轻柔地抹去了孙子脸上的泪水。 “呜呜……”这样一个大男人忽然将脸埋在了老人干枯的手心,呜咽着哭了,从父母死后他从没有再哭过,哪怕是在那一个黑暗的地下世界,受尽□、折磨,他都没有哭过,他有自己骄傲,即使是死,他也要逃出来。 五年,他用了五年时间准备积蓄,忍受着毒品的折磨,忍受着那群肮脏人类的□,他都不曾放弃活着,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想着要逃离要回家,最终他成功了,他回来了,可是他却忽然发现曾经那样忍受过折磨的自己却突然间脆弱到不堪一击了,在那样黑暗肮脏的地方,即使忍受着折磨,可是他却还是能够接触到毒品,而现在,他却再也得不到了,他的爷爷怎么可能让他再接触那种东西,可是他的毒瘾早就深入骨髓,他的身体,他的灵魂早就习惯了那种东西,他怎么都摆脱不了了。 “爷爷……我早就不是一个人了,我还能成为一个人吗?”他已经成了这副鬼样子,他早就该死了,该死了…… “莞莞……”看着孙子抽动的双肩,手心里是他温热的液体,听着他这样自暴自弃的言语,老人眼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再一次流了下来,身子更是一个摇晃,差点摔倒在地上,旁边的管家满眼辛酸地看着祖孙俩,急忙将老爷子扶住。 “爷爷,我求求你,求求你给我吧,就这一次,最后一次……我快死了,没有它们我一定会死的,求求你,就这一次,最后一次……爷爷,看在死去的爸爸份上,给我吧,给我吧……”崔莞忽然紧紧地攫住了老人的手,摇晃着,仰着头双目充血地望着老人,他眼中的清明正在褪去,疯狂在占据侵蚀。 老人在听到“爸爸”那两个字后,身体猛然一震,全身都因为痛楚颤抖起来,本就憔悴的模样瞬间又苍老了十岁,然而这些都不足以体现他内心的震惊。他望着自己的孙子,好半晌才害怕地颤抖地问道:“莞莞,你知道了?” 崔莞直视着老人的双眼,眼底是疯狂却也是刻骨的仇恨,“我知道,是这群抓了我的人以同样的方式杀害了我的父亲,他们全都告诉我了,他们想要报复我父亲,报复我们一家,当年母亲的死也是他们做的,我什么都知道了。爷爷,我在那里呆了五年,五年的时间……我不会让他们活着的,他们一个都别想跑掉……爷爷,没有时间了,求你了,求你了,给我,给我最后一次,否则我死也不会瞑目的,我知道,我知道他们的秘密!” 虽然孙子说得语焉不详,然而老人却完完全全地听懂了,他忍受了五年的时间,以五年的时间麻痹了那群毒贩,最终找到了他们的命脉……可是他却为此搭进去一个儿子,现在却连孙子也搭了进去。 二十年前,他还在那个位置上,他的儿子是最优秀的警察,破获了那么多起边境毒品走私,却也招致了那群人无法平息的恨意,最终儿子一个不慎被他们捉住了,他们给他注射了大剂量的毒品,折磨了他整整一年时间,最终将他奄奄一息的儿子连着那一盘记录满了儿子为了得到毒品而做下许多错事的录像带寄给了他,他的儿子忍受不住折磨自杀了。 然而他们的报复却仍没有停止,不久之后儿媳妇也死了,死在别人的床上,那样屈辱地死去,从一代影视天后跌落到了不知廉耻的□。然而又有谁知道,这一切都是阴谋。 他受不住打击,退了,只为了能够好好地照顾才七岁的孙子,他隐瞒住了他爸爸的真正死因,动用大权力将儿媳妇的事情压了下去,他以为这样一切终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淡去。然而他却错了,即使只是七岁的小孩子,对于父母的死也早就有了自己的理解,自己的看法。当一直好好地遵照着他的意愿学习深造不问世事的孙子忽然有一天瞒着他进了演艺圈之后,他就知道一切的一切都开始脱离了他预想的轨道,他在调查他母亲当年的死因。 他要他停手,要他回家,甚至囚禁他,可是他是那样的倔,即使是他威胁从此断绝祖孙关系都不能阻止他的决定。 第7章前世今生二 前世今生(二) 五年前,他望着他终于拿到了奥斯卡小金人奖,完成了他母亲未能完成的梦想后,他以为这一次他们之间终于有了一个和解的契机,然而他的孙子却至此失踪了整整五年。全世界有那么大,即便他再如何手眼通天,也没能寻到他的一丝信息。而那个唯一曾经伴随在孙子身边的小明星也早就和孙子一起失踪了。 直到五年后的现在,他才寻回了他。可是,找到了呢,找到了却比不找到更痛苦。他的孙子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了人样,落到了和他父亲当年一般的模样,甚至比他父亲受的苦还多。 他不知道,在那个毒巢,莞莞他过的究竟是怎样非人的生活,他怎么都不肯说的,然而他只身从那个毒巢逃出来从一个洲回到另一个洲,偷入边境回到自己的国度,这其中所受的苦,哪是千难万难可以说得尽的。 “吉生……给他吧……”老人说完这一句话,身上所有的生机都仿佛一瞬间断绝了,他背过身去,颤微微地扶着管家的手站了起来朝着铁门走去。他其实一直知道莞莞早就毒入骨髓,不可能再有戒掉的可能性了,只是他一直逃避着承认。 “老爷……”管家唤了一声老人,又回头望了望无声地流泪的崔莞,终究没有再说什么,扶着老人离去。 不一会儿,有仆从将今天的食物送到了这间屋子内,托盘里比以前多了一支特殊的针管。 一见到那一支针管,崔莞浑浊灰暗的目光中忽然爆发出了一阵疯狂的光芒,他就像是饿狼一样,猛地朝着仆从扑了过去,仆从虽然早就见惯了少爷疯狂的模样,然而此刻却还是被吓得蹬蹬蹬倒退几步。铁链叮叮当当地响起,那些锁在崔莞身上的铁链捆缚住他让他不能再前进一步,他冲着仆从歇斯底里地吼着:“给我!给我!……” 仆从望着崔莞血红的双眼,那些紧绷的铁链,依旧心有余悸,狠狠地喘了几口气,才提起勇气将托盘飞快地摆放到崔莞能够够到的地方,然后迅速起身后退。 崔莞饿虎一样扑向了餐盘,眼中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极度渴望,他毫不犹豫地攥住了针管,将它狠狠地扎进自己的手臂上推进注射,仿佛感觉不到一丝疼痛,有的只是满足享受。 仆从望着崔莞躺在地上一脸梦幻的模样,后怕地吞了吞口水,站了许久才轻手轻脚地想要退出去。 然而原本就像是睡着了一样的崔莞却蓦地睁开了眼睛,那一双眼中疯狂已经被奇迹般地克制,“给我准备纸笔!” 仆从惊诧地扭回头望向崔莞,对上了一双黑得深不见底的眸子,有那么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被吸了进去,“少、少爷……”他吞了吞口水,心里狂跳,这样一双眼睛实在是太可怕了。 崔莞却是没有理会仆从的惧怕,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便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仆从等了许久不见崔莞有更多的动作,逃也似的出了房间,拿了纸笔后放到崔莞身边又逃也似的离开,直到做完了这一切,他仍是心有余悸久久不能平静。 得到了毒品缓解毒瘾,在仆从走后一小时左右,崔莞终于睁开了双眼。他跪趴在地上,用伤痕累累的手颤抖着握起了笔,在纸上记录下了脑海中所有能够打击那群毒枭的信息。他能够活下来,绝大部分就是为了这个,一定要为父亲母亲也为他自己报仇,否则他就是死也不会瞑目的。 笔尖停下,他的呼吸已经粗重喘息得厉害,额头上密布了汗水,身上也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了一样,某种蚀骨的难以忍受的感觉又开始蔓延在四肢百骸。他知道这具身体的毒瘾再一次发作了,他已经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了,也许他已经看不到那个毒巢被捣毁的那一天,也看不到那个害他至厮的女人死的那一天了,可是他已经知足了,他将秘密带了回来,他也见到了爷爷,现在,是时候了…… 崔莞眼中闪过了一丝决绝,他站起来,踉跄着走到了床上,平静地躺好,将铁链一圈圈缠绕到脖子上,最后向着床下一滚…… …… 头痛欲裂,这些被尘封的记忆竟然被打开了,那些暗无天日的囚禁生活,那个女人歇斯底里疯狂的笑疯狂的哭,那些一支支不停在眼前晃荡的针管,还有祖父苍老悲痛的双眼… 崔莞终于将什么都记起来了,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那样不信任女人,自己为什么会有毒瘾,为什么每一次想到父母都会头痛得几乎晕厥,为什么他的祖父总是会用一种悲伤的眼光看着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答案。原来在那一次他就该死了,然而却只是没有死成。是祖父找人将他的记忆封存了起来,并且下了心理暗示,他忘记了那一段黑暗的时光,不能想起和那段时光有丁点关系的事情。可是某些深入骨髓的东西却怎么也去不掉了,他依旧喜欢演戏,喜欢影视,却也从此不再信任任何女人,不再付出任何情意,她们在他眼中就只是玩物,是肮脏的低劣的妓~女,只要那能给她们足够的利益,她们就会像狗一样跪在你面前舔舐着你的脚趾,她们是那样的低贱而淫~荡,她们最会做的就是向着上位者张开大腿。 他冷笑了一声,脑海中再度出现了上百张女人因为欲~望而丑陋扭曲到极致的脸,他猛地摇了摇头,睁开了双眼。眼前陌生的景色却令他诧异,浑浊的河水,昏暗的天空,河对岸盛放着的大片大片如血一般殷红的花朵,就像是在燃烧,他甚至能隐隐听到一阵阵凄厉的嘶吼哭喊。这里一点也不像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他伸手想要掬起一把浑浊的河水,水里面仿佛有某种东西在吸引着他,让他捞起来。身后却是忽然传来了一阵喝骂。他扭头望去,看到了一队长长的队伍,队伍里有着各种各样的人,每一个脸色晦暗目光呆滞就像是游魂一般,在他们一边还有两三个穿着一身黑的人,不停地拿着鞭子在驱逐着他们。 “喂!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其中两个黑衣人向着他走来,一脸凶狠地瞪着他。 崔莞静静地望着那一支队伍,也不答话,这里处处都透着不一样,在两个黑衣人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终于收回了目光,淡淡地望着黑衣人,“这是哪里?你们又是谁?” 黑衣人被崔莞问得一愣,脸上都有些诧异,似乎完全没有想到面前这个游魂会有这样的反应。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迟疑着开了口:“这里是枉死城,我们当然是管理这里的鬼差。” “枉死城……鬼差……”崔莞抬眼朝着队伍的前方看去,那里隐隐约约有一座高高的城池,笼罩在黑暗中看不清,城墙上只有一点橘红色的光。原来真的有地狱……“呵呵~”崔莞笑了,却笑得那样嘲讽,没想到最后他竟然还是死在了女人肚皮上,这可真真是讽刺。他伸手捞起了一把河水,“这一条河想必就是忘川河了吧!”浑浊的河水从指缝间滑落,他看见了泛着水光的河面,那上面倒映着他生前的一幕幕,直到最后被割断喉管颓然地倒在地上。 两个鬼差看着崔莞的目光越来越怪异,终于其中一个似乎看出了点什么,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惊慌还有害怕,然而不等他有什么反应,“扑通”一声,忘川河上已经溅起了高高的浪花,而河边的那个身影已然不见了。 …… 耳边是一阵阵的哭声,还有奇怪的音乐,持续了好久好久,听上去让人感到深深的悲伤。从沉沉的黑暗中醒来,崔莞想要睁开眼睛看一看,然而却怎么也睁不开眼,他想动一下手,却只觉得浑身都被禁锢着,没法动弹一下,他想张开口说话,却是怎么也发不出声来,他急得浑身都难受。他不是已经死了吗?跳入了忘川河中,被淹没被吞噬,可是为什么现在他又会有了意识,却什么也做不了,到底现在是什么状况?! 张小五望着满目白纸白幡的灵堂,鼻子一酸又险些掉下泪来,抱着小女婴的双手不禁紧了紧,今天是崔夫人盖棺的日子,然而奴奴却还没有睁开眼睛,她以后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娘亲了。 崔先生形容枯槁地扶着棺木,望着棺材内安详地睡着的崔夫人,满目沉痛,摇摇欲坠。即使再不舍,他却不能耽误她入土。他无力地挥了挥手,嘶哑着道了声:“封棺吧!” 沉重的棺盖在村民们的帮助下终于合上了,几个匠人拿起长长的木钉铁锤,一下下将棺盖钉死。 张陈氏抹了把眼泪,摸了摸张小五的头顶,伸手从他怀中接过襁褓,“小五,一切都会好的!” “嗯。”张小五重重地点了点头,双眼紧紧地盯着小女婴粉色的脸蛋。 崔莞听着耳边寥寥几句他听不懂的言语,心中的疑惑不安更加扩大了,然而当他想要集中注意力仔细听的时候,却觉得很累很累,不久便又沉沉地睡去了。 第8章崔家有女 崔家有女 秋高气爽,天空明净一洗如碧,朝阳才缓缓升起,草叶上晨露犹在,崔家宅子前面的堂屋却已经开始了读书声,不是朗朗的,而是稀稀拉拉,原因是秋收到了,各家各户忙着收粮,这些在学堂里读书的半大小子们都要去田里地里帮忙收粮,于是整个学堂留下的也就一群还流着鼻涕和哈喇子的小屁孩。 而这群小屁孩的先生崔灏崔先生,正老神在在地坐在堂屋正中的几案后翻看着手中的几页纸,不时地皱一下眉头,又隐晦地得意一笑。这几页纸上抄的都是诗经里的内容,粗粗一看约有百来首,字迹虽然稚嫩然而已然工整而秀气可观。崔灏捻着这两年刚蓄起的一小撮胡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丫头虽然平时顽劣不堪,然而天赋却是让人赞叹惊喜可望而不可即,他刚想放下手中的这叠纸,两指一捻却是忽然黑了脸,数了数,果然少了二十来张。真是孺子不可教也!唰地一下,崔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捏着那叠纸沉着一张脸向堂屋后面走去。 堂屋内一群小屁孩看着崔先生甩着袖子怒气冲冲地离去,顿时吓得不敢出声,面面相觑。张小六望了眼堂屋后面的方向,叹了口气又有点担心,他知道准是莞莞又惹先生生气了,不知道这一次先生会怎么惩罚她了。想到莞莞,张小六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一张唇红齿白玉雪可爱的小脸,顿时不由得有些脸红,虽然他还只有5岁,然而读了这几年书,对于爱慕这样的感情却已然有了懵懂的感觉。莞莞自小和他一起长大,他只觉得这世上没有比她更好看更可爱的女孩子了,如果能够一辈子看着她那该有多好。 对于学堂内这个小小年纪就思春的少年咱们先不管,来看看崔宅后面的书房内是何等情形吧。 一个三四岁大的小女孩正站在椅子上半趴着高高的书桌,白玉般的小手握着一支毛笔在写着什么,看上去小女孩小小年纪就能这般勤学苦练是很让人欣慰的,然而走近一看,你就会发现小女孩可爱的脸上满是嫌恶。墨色的一对秀眉紧紧地蹙起,嫣红的唇瓣不是可爱地嘟着而是很痞气地撇着,好吧,虽然这样的动作依旧很可爱,她清亮的双眸像是瞪视着仇人一般瞪着面前的纸张,手却还能稳稳地落笔抄着东西。 “崔小莞!”忽然书房门口传来了一声熟悉的怒吼,小女孩的手随着这声叫唤就是一抖,一滴墨迹便从笔尖滴落污染了这一张大字。望着自己辛苦半天才好不容易快抄好的一纸诗就这样功亏一篑,小女孩脸上顿现怒容,双眼迸射出小火苗射向书房门口。 书房门口,崔先生正气得吹胡子瞪眼,一对上自家女儿愤怒的小眼神顿时怒火更胜一筹了,这是什么眼神,这是看爹的眼神么?!“崔小莞,怎么少了二十多张?”他大步走进书房,把一叠纸拍到了书桌上。 崔莞看着书桌上的那一叠纸,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啪的一下搁下了手中的笔,毫不示弱地接着瞪崔灏,“你又没说这一次什么时候要完成,我现在不是在抄吗?如果不是你大声嚷嚷这一张也不会毁了!” 崔灏闻言,顿时被自家女儿这话堵得一噎,虽然这一次确实是他没有说清楚,但是她这是什么眼神,他才是她老子,“崔小莞,有你这么和爹说话的么?今天不要出去了,把这给我多抄一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你才准出门!” “不行!”崔莞立时站直了身体和自家老爹对峙。 “什么不行,我说行就是行,我是你爹,我说什么你就要听什么!”自觉自己的老子地位再一次受到挑战,崔灏顿时怒火中烧,他本以为养个女儿一定会和月儿一样,温柔美丽端庄优雅,对他百依百顺乖巧可人,可事实上呢?你看看,这是什么女儿,主意大得能捅破天,他说往东她非要往西,从小就跟他不对付,甚至会说话了,开口对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不行!”整天像个野小子一样,一点也没有女孩子的温柔娴静。真真是气死他了! 崔莞听到崔灏的这句话顿时脸色一变,也不说话,紧抿着唇跳下椅子就朝着门外走去,老封建,强权主义,她真是受够了,迂腐,顽固不化,也就那群流着哈喇子的小屁孩会听他的,明明年纪一大把却还喜欢当托儿所院长。真是的,这样的家伙居然会成为她的老爹! “崔小莞,你给我站住!”崔灏看着自家女儿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径直朝着门外走去,真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双美丽的桃花眼都翻成了死鱼眼。然而他的咆哮却是连让女儿脚步停顿一下都没有。 “崔小莞,你要是敢踏出这院子一步,你今晚就不要回来了!” 幼稚!崔莞听着崔灏一尘不变的威胁,忍不住在心底冷哼一声,昂着头毅然踏出了院子。 这样父女不合的情景几乎三天两头会在崔灏父女之间上演,这两父女似乎天生就不对付,然而事实上,崔爹却是极为疼爱女儿的,崔莞是他亲手带大的,又当爹又当娘,一把屎一把尿艰难地抚养长大,他看着她从那样一个气息都不强烈的小不点一点点长大,能跑能跳会说会笑,只要想想崔莞现在健健康康的模样,他便觉得什么都值得了。即使女儿脾气倔,主意大,爱和他顶嘴,那也是随了他的,她自小就聪明,天赋异禀,懂事明理,不管她是不是因为没有母亲而早熟,只要她开心,其实他也没有什么还需要再苛求的,即使将来她这样顽劣找不到婆家他也一定会为她安排好一生的。 然而想虽然这样想,真的事到眼前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恨铁不成钢,若是她是个男孩儿,以她的聪慧,若能学了他一身的本领,这世间尽可去得,即使是名留青史又何尝没有可能,然而她却偏偏生为了女儿身,女儿生在这样的乱世本就极为不易,更何况莞莞现在就隐隐透露出来的异于常人的美丽。红颜薄命,早慧易折,莞莞她如今年纪尚小还不会怎样,若是等到她长大了,他要如何去保护她。 崔灏望着早就空空如也的庭院不由得长长地叹了口气,过几年吧,再过几年,等莞莞再长大一些,他们就往南迁移,这北方也是越来越乱了,恐怕不出五年,这天下就会彻底乱了,胡人的铁骑怕是会踩得遍地烽火,到时候也不知道这个他生活了这么许多年的小村又会落到什么样的境地。达者兼济天下,而现在他却也只能穷着独善其身了。他抬头望向北方莽莽蓁蓁的山林。 这一厢,崔莞出了崔宅却是一路向山上跑去了,整整一年多了,自从她能够自行活动之后她总是会不时地跑到自家后山岗上,高高地俯瞰这个小小的张家村,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会想起另一个自己,想起完全不同于现在生活的自己,那是个可怜的自己,经历过许多让人想都不愿意去想的磨难,然而那个自己也有过许多幸福的日子,有疼爱他的祖父,令他骄傲的父亲母亲,还有他为之付出过许多汗水和努力的理想…… 即使现在已经认可了如今的父亲,如今的生活,甚至是如今的身份,可她还是偶尔会忍不住想起那时的生活,唏嘘感叹总也是免不了的。从一个年过三十的大男人变成了一个刚出生的女婴,这样的转变几乎是毁灭性的,若不是因为刚出生身体孱弱,而作为婴儿的她也没法开口说话自己行动,她甚至不敢想象在这样的时空她会不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从而被村民们当成妖孽焚烧了。或许她该庆幸,那时候的自己实在是虚弱得就连呼吸都困难,更别说做点什么了,所以她才能有漫长的时间一点点说服自己相信接受,认可这个老爹还有这个世界。即使某些刻在骨子里的观念仍旧没法一时间转变,或许这辈子都不可能转变了,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她只要好好地活着,带着上一辈子的遗憾还有祖父的期望,好好地活着。 张家小村虽然是个闭塞贫穷的村落,可是这里的人很朴实很温暖,她的老爹虽然是个迂腐的固执的臭脾气的书生,然而他对她却非常的好,宠溺纵容,无条件包容信任,这样的父亲真的很好,她已经很满足了,也正是因为他的纵容,所以她敢这样在他面前表现出她的不同她的任性,她几乎是享受着处处惹事让这个便宜老爹替她善后的生活,她也喜欢和这个老爹斗嘴的日子,每每看到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她就会有一种从骨子里爽到的感觉。 曾经她也曾旁敲侧击问过这个老爹,他会不会觉得她太聪明了,聪明得不可思议,老爹的回答是她生得像他,自小聪慧异于常人这是他们崔家继承自太爷爷那一辈的天赋,过目不忘吐诗成诵,没什么好奇怪的,镇里据说还有一个三岁考取了童生的天才,和他比起来,她还是差多了。 当初听完崔老爹这番话,崔莞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那丫的不会才是穿越来的吧?!如果不是穿越来的那么就是个妖孽吧?!即使她确实过目不忘,然而到如今她也不过堪堪认全了通用字,读了几本书而已。考取童生,虽然不知道具体考什么,她却也知道这个童生有些人可是考了一辈子都没有考上的,如果这个世界科举制的难度和自己那个世界类似的话。 说到这个世界,崔莞也只能云里雾里地摇摇头,她猜测着这个世界也许并不同自己曾经生活过的那个世界处于同一时空,然而她却又不敢确定,一是她现在所知道的的资料实在是太少了,只知道这里是大晋国北方的一个边镇下的一个小村,再北边就是凶狠野蛮的胡人。二是她上辈子知道的历史实在是寥寥无几,心中根本没有可以对比的资料,如此她也只能得过且过,暂且搁下这一问题,反正她已经重生了,在何处生活不是生活,只要能够活得开心,活得自在。 第9章神婆狐狸一 神婆狐狸(一) 山峦的那一边依旧是山峦,莽莽蓁蓁一眼望不到边际,极目远眺,远方的天边云蒸霞蔚,一轮红日正缓缓地从云间升起,在不久之后它就将高高地挂在天上,俯瞰着这世间的一切。 崔莞努力地睁大着双眼,想要看得再远一点,再清楚一点,然而目之所极,除了起伏的山峦依旧是山峦,千篇而一律,即使眼前的景色再如何壮观,日复一日地想看类似的景色,即便是再心性淡泊宁静如水,也怕是会从心底产生一种厌倦的感觉,更何况曾经一辈子都生活在灯红酒绿的大都市中的她。她习惯了那样的喧嚣,那样的繁华,她看到的世界是那般广大,缤纷多彩,她可以每天都过一种不同的生活。 在她看来,张家小村虽然恬淡自然,然而却实在是很闭塞,几乎不与外界往来,人们安居乐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样的生活却是非常贫乏。在这个世界,她除了老爹崔灏,几乎找不到根,她的特殊似乎注定了她将是孤独的,她不是一个正常的小女孩,不会和那些农家女孩儿一般带弟弟养小鸡喂小猪帮着做家务,她也不会同那些同龄的小男孩子玩耍,成熟的高傲的心理让她由心底高高地俯视着这些小屁孩,在他们面前,她就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智者,然而却是孤独的寂寞的,也是特殊的。 也许在这个世界唯一能够供她消遣的便是同老爹斗嘴,偶尔当做消磨时光读读那些所谓的经典,然而这些经典却不是她喜欢的,她更想知道的是这个世界的时局、历史,只是崔老爹所拥有的资料实在是少得可怜,她偶尔问起,崔老爹也是语焉不详,又或是吹胡子瞪眼骂她一声“女孩子家家懂这些东西做什么!” 是啊,女孩子家家,这该死的的女孩子家家!她真是恨透了重生后的性别!崔莞美丽的大眼中闪过一阵懊恼的神色,白玉般的小胖手也忍不住烦躁地揪下了一把头发,一根红头绳从发尾滑落掉到了地上,早晨崔老爹给她绑起来的两只小辫子也散了一半。 望着草丛间格外显眼的红色头绳,崔莞忽然怒从心头起,狠狠地一脚踏在红头绳上,丫的居然是红头绳,她又不是喜儿,竟然给她系红头绳,这该死的臭老头,可恶可恶! 崔莞粉嫩的小脸颊顿时因愤怒而涨得通红,小手一伸一拽,也不顾头皮的疼痛,将另一只小辫子上的红头绳也拽了下来,同样扔到地上踩在脚下恨恨地碾着。已然及肩的长发失去了束缚顿时散落下来披到了肩头,被山风一吹犹如疯魔般凌乱,再加上崔莞狰狞的面色,还真是有种小疯子的感觉。 小疯子是村里的一些受过崔莞欺压的小屁孩私底下给她取的外号,当然是不敢在明面上叫的。因为她的许多行为实在是让他们不能理解,就像现在这样,有时候他们甚至还不知道说错了什么,崔莞就会忽然发疯,然后冲上来给他们一拳,或是踹上一脚,偏偏人脸上还是一副受了侮辱一般的羞愤之色,张家五郎六郎又总是无条件地帮衬着崔莞,再加上他们或多或少都在崔先生的私塾里受过蒙学,如此对于崔莞是又敬又畏,也有怨。也因此,崔莞虽然长得玉雪可爱,粉嫩可人,然而在村里和男孩子们的关系却是相当的差,他们对她就一个态度——敬而远之。 至于女孩子,更是没有一个人愿意与她亲近,一个是她们对她那是一个羡慕嫉妒恨,可是这是比不来的,谁让人家长得好看又有一个了不起的爹,另一个是她阴晴不定的性格还有她那种不耐烦高高在上的态度总让她们感到不自在卑微甚至无地自容,这样一个刺头似的女孩子谁会愿意和她一起玩耍。然而事实上呢,村里见过她的女孩其实寥寥无几,曾经也有几个想要和她亲近的,但是崔莞一看这些土得掉渣的女孩子,心里就是一阵不舒服,这不是刺激她告诉她她变成了一个女孩子么?!她们想发展闺蜜却是往她心口上捅刀子,她能给好脸色才怪。如此,一传十十传百,她在女孩子们的心目中就竖起了一个恶霸地主一样可恶的形象,没有一个女孩子样,整天蓬头垢面,上蹿下跳,借着有一个了不起的爹就眼高于顶瞧不起人,这样的女孩子将来怎么可能得到婆家的喜欢,肯定会嫁不出去。 当然这些女孩子们的小心思对于崔莞而言却是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她乐得清静。然而她却绝对没有想到因为这,她差一点被人拐卖。当然这是后事,暂且不提。 待到脚下的红头绳已被踩得沾染了许多青草汁、污泥,看不出本来鲜亮的色彩,崔莞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下了动作,一屁股坐在了一边的石头上,伸出两手将披散的头发往脑后一撸,脸上满是嫌恶之色,只短短几个月而已,这头发竟然又长了一截。她真是恨不得剪掉才好,然而这样的事她却是早就做过了,只是后果很惨。 第一次她眼中宠溺女儿成痴的崔老爹竟然大发雷霆,将她拎到了那个死去的娘坟前,让她在那儿跪了整整一天,跪得两条小腿都淤青了也没有松口。也是那一次她才蓦然明白这个世界的规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不是一句喊喊而已的口号,这是刻在这个时代每个人骨子里的东西,她可以疯可以反抗,却绝不能挑战这些规则,她入了这个世界便只有遵守这个时代的规则,否则只会碰得头破血流。这一次经历也告诉了她,想要适应这个时代,在这个世界活下去,那么她就必须遵守这些规则,除非她能站在时代的最高点,历史的制高点,能凭借一己之力改变这些规则。然而在这样一个小村,生为一个女孩儿,她想要改变这些东西真是难如登天,她所能做的只有收敛自己,忍耐这一切,在有限的范围内让自己活得更潇洒。 天上的太阳已经升起很高,耀眼的光芒刺得人眼睛有些睁不住,崔莞眨了眨眼,长长地呼了口气,站了起来,转身想要回家去,早上就那样出来了,腹中还是空空如也,小孩子的肚子最是不经饿,至于崔老爹的那句“如果踏出这个院子一步,今晚就不要回来了!”她可从来没放在心上,崔老爹的话权威性低得可怜,更何况他说的是晚上。 她蓦地一转身,明亮的大眼中却是忽然瞳孔一缩,划过一抹幽蓝的色彩,身子也猛地往后退了两步,堪堪站住。 你道是什么,她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声不响地站了两只白色的狐狸,就在她坐过的那块石头上,几乎是贴着她的脊背。她戒备地看着两只狐狸,两只狐狸小小的眼珠也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只后肢着地,就像是端坐着一样一起望着她。 崔莞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在脑中拼命地搜索着关于狐狸的记忆,上一辈子她只在电视中偶尔看见过狐狸,真实的却是从来没有,唯一见过的可能也就是所谓的狐狸毛皮制品,除此之外,她对于狐狸可谓是一点都不清楚,至于那些各种关于狐狸的神怪传说,她却是不信的,纯粹认为是人类自己杜撰的,可是她不知道现实中的狐狸是不是能像人一样端坐,也不知道狐狸是不是一种具有攻击性的动物,然而本能地面对着眼前几乎有她半个身子般高的两只狐狸,她心里升起的是戒备警觉。 一人两狐就这样对峙了半晌,就在崔莞额头都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睁得眼睛都发酸的时候,她肚子里一声“叽里咕噜”声终于打破了双方对峙的局面。崔莞尴尬又懊恼地咬了咬牙,觉得这样一来自己失了气势,对面的狐狸却是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其中一只向着山林那一边跑了过去,剩下的一只冲着崔莞“吱吱”地叫了一声。 崔莞当然听不懂狐狸的语言,然而她却听出了这声叫唤中蕴含的讨好之意,她心里一震,有些不明白又有些怀疑,依旧戒备地盯着剩下的一只狐狸。 那只狐狸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崔莞的戒备,并不上前,只是轻轻地对着她叫唤,叫声更轻柔了。不一会儿另一只狐狸也跑了回来,尖尖的小嘴中衔着一枚红色的果子,跑到崔莞的面前后,小心翼翼地接近她,看她没有再后退,这才轻轻将果子放到她的脚边,并冲她又是讨好地一叫。 此刻,崔莞也终于大致明白了这两只狐狸的意思,它们大约是让她吃。她低头望了望脚边的果子,她不知道这种果子叫什么,却是知道这是能吃的,张小五也曾经给她采摘过这种果子,味道酸酸涩涩的很清甜可口,但却很奇怪的是在早春时节成熟,并且应该数量很少,否则小五也不会再她说还想要的时候露出那样为难的神色。 两只狐狸又冲她叫了几声,似乎是在催促她快吃。 她伸手捡起了果子,有些嫌弃果子上残留着的狐狸的口水,她是个略有洁癖的人,从怀里掏了掏,摸出了崔爹塞在她胸口的帕子,仔仔细细擦干净了果子,这才一口一口吃起来。 看着崔莞吃着果子,两只狐狸对视一眼,缓缓地向着她靠了过来。 吃人嘴短,崔莞也以为这两只狐狸对她并没有恶意了,于是任它们挨蹭着她的身子。 第10章神婆狐狸二 神婆狐狸(二) 只是当吃完之后,那就另当别论了。 崔莞就着帕子擦干净了指间的汁液,顺手又想将手帕当做纸巾丢掉,却忽然想起了崔爹那张老脸,撇了撇嘴嫌恶地又塞进胸口。 两只狐狸一直围着崔莞转悠,这会儿看她垂落在身侧的指尖犹如白玉般晶莹剔透,在阳光下还透着暖暖的红润,顿时四只葡萄似的小眼珠泛出了水盈盈的光芒,伸出小舌头就去舔那指尖。 崔莞一时没有防备,指尖上就传来了一阵温软湿润的触感,心下一跳,条件反射地就抽手举在胸前,后退了两步站定,皱着眉头盯着两只狐狸。 两只狐狸似乎没有想到眼前的小女孩会突然反水,不明所以地对视一眼,然后着急地冲着崔莞“吱吱”地叫唤了几声,见她不动,甚至神色更加戒备,顿时似乎是急了,就向着崔莞跳了过来。 崔莞看着两只狐狸那般人性化的举动,心里早就升起了浓浓的戒备,此时一看它们扑过来,顿时机灵地往下一蹲,抄起了地上的一块大石头,她一个四五岁小屁孩的短腿根本跑不过两只大狐狸,更何况这个地方荒凉得很,根本求救无门,只能尽量自卫。 两只狐狸本来确实想要直接扑倒崔莞,然而看着对方恶狠狠的眼神,还有她手中颇为尖利的大石头,不由得顿下了脚步。 一人两狐就这样对峙了起来。 这时,从一边的小树林里却忽然转出来了一个身材伛偻的老妇,拄着一根老树拐杖,身上穿了一身道服,看上去约摸有五六十岁,满脸的皱纹,笑得见牙不见眼。 两只狐狸看到老妇顿时扭头“吱吱”地冲着老妇叫了几声,又回头急切地望着崔莞。 崔莞望着逐渐走近的老道婆,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越发扩大了,这个老妇明显是和这两只狐狸一道儿的。荒山野岭,通人性的狐狸再加一个莫名出现的老妇,这怎么看怎么像是里的戏码,更何况在张家小村生活这些许年岁,对于小村内的人也算是大致清楚,并不曾记得小村里有这样一个道婆的存在。经历过地府这样的去处,原本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没法不再相信这世间或许就有某些灵异神怪的存在,只是又并不会全信,总是半信半疑。 老道婆越走越近,脸上的神情也越发清楚,虽然看上去笑得满脸慈爱,然而崔莞对于这张菊花脸却越发戒备,她从她身上根本感受不到一点亲切之感。 两只狐狸这时候也掉头跑到了老道婆的跟前,冲着她“吱吱”叫着,老道婆伸手摸了摸两只狐狸的头,看样子是在让它们稍安勿躁,它们也确实勉强安稳了下来,乖乖地坐在老道婆两边,只是四只小眼睛依旧紧紧地盯着崔莞,爪子不安分地不时地刨两下。 崔莞也不说话,神色严肃地盯着老道婆,手中的石头握得越发紧了,鼻尖也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虽然还看不明白这一人两狐打的什么主意,但却可以肯定不怀好意。 老道婆也同样静静地打量着崔莞,一张菊花脸越发绽放,不时地还满意至极地点着头。 她的目光让崔莞觉得就是在打量一件货物,像是评估价值,并且感到非常满意,甚至有些惊喜。崔莞不由得小小地后退了一步,眼角余光打量着下山的那一条小径,心里考量着自己是否有可能逃脱。 空气中的紧张让周围的气息都有些凝滞,这时小径那头却是忽然传来了一声叫唤,“莞莞——” 崔莞闻声,猛地扭头望去,就见到张小五的身影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小径上,顿时心头一喜,戒备地回头望一眼老道婆还有她身边的两只狐狸,看他们没有什么动作,立即向着张小五跑了过去,只是手中的那块石头却是一直没有扔掉。 张小五看到崔莞披散着头发向自己跑了过来,顿时跑上去迎住。 崔莞身后,两只狐狸看着崔莞跑远,眼中一急就想追上去,却是被老道婆嘴中发出的一声奇怪的声音唤住了,不甘地停下了脚步,只是双目依旧紧紧地盯着崔莞的身影。 “莞莞。”张小五跑到了崔莞身前,看她一身的狼狈,手里还攥着一块石头,立即担心地唤了一声,目光不由自主地上下将她看了一番,直到确认没有什么后,这才望向了她身后的老道婆还有两只狐狸。 崔莞回头看了眼依旧站在原地的老道婆还有那两只狐狸,心里的怪异感觉更加扩大了,脸色黑沉,闷闷地对着张小五说了声“我们回去!”然后就一把牵起了他的手,丢下石头,拉着他下山。 张小五看了眼崔莞的神色,又狐疑地回头望了眼奇怪的道婆和狐狸,但终究没有多问什么,主动牵起崔莞的手,带她下山,他熟知莞莞的个性,当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不能多说任何话,更何况这是莞莞第一次主动牵他的手,心里不免就被手心那只柔软的小手夺取了大多的注意,耳根也有点红,他不像小六那般懵懂无知,现已十二岁有余,早就从诗书中从生活中明白了那等男女之间的情思,自己对莞莞的心思也是一日深过一日,她的一举一动都能引得他心神动荡。只是他虽然土生土长却不同于庄稼人,自小蒙崔灏诗书教诲,处处以一个君子来要求自己,便显得极为有礼克制,又算得上是崔莞的采生人,从小待崔莞好,旁人也就没有看透他的心思,又或者是根本不曾想过他会起这样的心思。 至于崔莞,她还根本没有身为一个女孩子的自觉,对于这些毛头小子更不用说怎么可能会注意到这种细节,即便真发现了,也很有可能从心底里否认。 不多时,崔莞和张小五就回到了崔宅门口,老远就看见崔爹背着手站在门口不时地张望着。 崔莞看到崔爹这幅模样,心里不由得一暖。 崔爹看到崔莞和张小五的身影,顿时眼睛一亮,只是随即又板起脸来,怒瞪着崔莞,这臭丫头就学不会让他放心。 “喂,我回来了。”崔莞明明心里感动,面上却是看都不看崔灏一眼,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好吧,其实她也不是想这样,只是拉不下脸来,傲娇了。 崔灏一听却是当即气得三尸神暴跳!怒吼道:“怎么说话呢?!叫爹!” 崔莞看了眼张小五,又瞅瞅崔灏气得通红的脸颊,最终忸怩了一下,轻哼一声后,不情不愿地叫了声“爹”,叫完立即抬腿往里跑去,也不顾门口的两人了。 崔灏看着崔莞跑进去的身影,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他的气度他的风采真是全毁了! “先生。”张小五上前对着崔灏叫了声,施了一礼。 崔灏深吸口气,敛起了脸上的怒容,在弟子面前他还是必须保持点威严的。捻着胡子满意地冲着张小五点了点头,这些年下来也就张小五资质还算不错又勤勉好学,让他能够聊以□了。转眼当年的小孩子已经长成了现在这翩翩少年的模样,有几分他当年的风采,心里便有种欣慰之感,只是——总是帮着莞莞欺瞒他这一点却是要不得。他早就注意到莞莞头上的发带不是他给她买的红头绳了,而是藏青色的,这两人恐怕在到家之前整理了一番,莞莞压根不会梳头,这“凶手”也就只剩下一个了。 “文安,这个月的功课完成得怎么样了?”文安是张小五的大名。 “已经完成了,先生。”张小五恭敬地答道。 崔灏捻着胡子,点了点头,“看来你还学有余力,这样……那么就回去多做五十篇文章,月底一并交上来吧。” 张小五闻言,脊背就是一僵,这个月也只剩下五六天了,还要忙着田里的事情,五十篇文章,还真是……只是他却根本不可能反抗,果然先生还是这么敏锐。“是,文安知道了。” “好,那么你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崔灏大手一挥,转身走进了门内。这可真是——卸磨杀驴啊,支使人干完活,找到了闺女,这就立即甩手丢弃。不过张小五不会说什么就是了,乖乖地下山去。 接下来的几日,崔莞都算是安分守己乖乖地呆在家中,罚抄诗书,其实她也是被那个老道婆还有那两只诡异的狐狸搞得心烦了,索性躲在家中不出门了。只是不多几天,她就从张小六的口中听到了一件风靡整个村庄的大事——村里来了一个侍奉狐仙的神婆,如果哪家有事,只要去求求神婆侍奉的两只狐仙就能够得到解决了,而且灵得很。 村西口的张大爷家的四娃不知道怎么受了惊,整个人恍恍惚惚的晚上说梦话,说是要回去找妻子儿女,四娃才五六岁的孩子,怎么会有妻子儿女,登时吓得张大爷方寸大乱,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抱着试试的心态去找了那位神婆还有狐仙,结果据说吃了点香灰符纸,被狐仙这么一看就全好了。这么一来全村多一半的人都赶着去看了,看完之后就像是着了魔一般对于狐仙深信不疑。 崔莞一听,心里就是一突,所谓的狐仙所谓的神婆,想必就是她在山上遇见的那一人两狐了,早在山上就觉得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听张小六这么一说,她就几乎可以肯定了这就是一个驯养了两只狐狸的神棍骗子,在自己的那个时代这种人可是屡见不鲜。 香灰符纸什么的,本就有安神的作用,人们通过磕头,全身接地气,也有助于身体健康,却被这样拿来糊弄人,还真是一群愚民!崔莞不屑地撇撇嘴,转身进了自家后院,她决定在这个神婆出没的时段,暂且修身养性。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当天夜里,下了一场雨,她因为没有关好窗户,受了凉,烧得神志不清。 崔爹略懂医术,看到女儿这样,立即急得额头冒汗,天还未彻底亮,便披上蓑衣上山采药去了,可是春寒料峭,雨过之后山路更不好走了,崔爹心中焦急,采了草药之后便忙着下山,却不想一脚踩了个空,滚落了一条山涧之中,人也摔昏迷过去。到了晚上才在村里人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家中,他是摔断了一条腿。 可是救女心切,崔爹拖着伤腿给崔莞煎了药喂下,又守了一夜,然而因为药灌下太晚了,又或者崔莞本身太虚弱,却是一直高烧不退,迷迷糊糊地说着梦话,情况十分危急,崔爹自己也因为伤腿的原因发起了烧,这爷俩就都病倒在了床上。只剩下张小五兄弟帮着照料。 在这个时候,神婆却是带着两只狐仙主动上门了。 第11章神婆狐狸三 神婆狐狸(三) 看到眼前略略有些眼熟的老道婆,张文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倒是没有想到最近在村里声名大噪的狐仙就是那一次上山找莞莞的时候曾经匆匆一瞥见过的一人两狐,他这几天都忙着完成崔先生布置的功课,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注意一些其他的事情。 见着自家母亲将这道婆恭恭敬敬地迎进宅子,张文安眉头不由得轻轻蹙起,心下略有不喜。他自幼蒙崔先生教导儒家学问,对于鬼神持有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可以说是存在着质疑的,相对于自家母亲这种深信不疑的态度,当然显得有些出入,只是他现在却不宜说什么,毕竟人家上门而来的目的是为了“救治”莞莞,而莞莞如今的情况……张文安不由得想起了小女孩因为高热而烧得通红的脸颊,干裂的双唇,便是一阵心疼。 张陈氏将神婆——村人都叫她胡婆婆——引入后院崔莞的房间,张文安偕同幼弟武安即张小六跟进。 房间内,崔莞满头汗湿地躺在床上,已经烧得迷迷糊糊,时不时地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眉头更是不安地皱着,她看上去很痛苦难受,憔悴的模样,让张陈氏母子三人都心头不忍鼻尖发酸。 “胡婆婆,求您一定要让狐大仙好好地救救莞莞,这孩子自小命苦,又体弱多病,好不容易才养到这么大,可不能……可不能就这么没了……”张陈氏这些年下来可是真真将崔莞当做了自己女儿般疼爱的,眼看着崔莞如此,其实早就有点乱了分寸,一向坚强的她此时也带上了哭腔,她已经完全将狐仙大人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胡神婆微眯着眼看了一眼张陈氏,似是安抚地道:“你们不必担心,老身这次来本就是奉了狐仙大人的命令来的,狐仙大人和崔姑娘有缘,怎会忍心让她就这么去了。”胡神婆说完便低头看了眼崔莞,伸手覆盖在了她的额头上,自己却是双眼微阖,神色严肃,口中喃喃有词地念了起来,只是念的什么,在场三人都是听不明白的。 张文安紧紧地盯着崔莞还有覆盖在她额头上那只干枯的手上,心里就像是吊了七八只捅一样,额头不一会儿便渗出了一层汗水,张陈氏也是同样紧张,而张武安捏着自家哥哥衣角的手都快能将那衣服撕下一块儿来了。空气中都仿佛有种弓弦紧绷的窒息。 好半晌,胡神婆才收回了手,睁开眼来,她转头望着张陈氏,脸上是少有的凝重。 张陈氏被胡神婆看得心下一跳,满脑子都被不好的预感塞住了,当下脸色一白。 胡神婆却是摇了摇头,对着张陈氏道:“我们到外面去说。” 张陈氏被文安武安带着走出了崔莞的房间,回到大堂。 胡神婆看着恍恍惚惚的张陈氏,眼里闪过了一丝不明的暗光,只是她背光站着,却是没有一个人能看清她的神色,“这一次老身怕是不成了,需要请狐仙大人过来,崔姑娘的病有点难办,”胡神婆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怎么开口,却是让空气中的紧张更加凝聚了几分,“崔姑娘身上……是厉鬼在作祟。” “胡婆婆?!”胡神婆话音一落,张陈氏便吓得蹬蹬地往后倒退了几步,满脸都是不可置信又惊惶的神色,“胡婆婆,莞莞她怎么会……怎么可能……” “娘!”张陈氏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儿,张文安连忙叫了声,上前扶住张陈氏,然后扭头望向了胡神婆,“胡婆婆,你说是厉鬼作祟,那么请问是何等样的厉鬼?” 胡神婆从眯起的眼缝中望了眼张文安,对于此子脸上隐隐的怀疑之色,心头不由得有些恼怒,早在山上的那一次这小子便坏了自己的好事,害得她现在需多费这许多功夫,没想到这会儿还要出来搅局,只是这一次她却是不容他坏她计谋了。胡神婆脸上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沉声对着张陈氏道:“是一个年过半旬的普通妇人,只是不知何故失了两耳,身上戾气颇重,怕是在这世间游荡了有些许年岁了,你们可是略略知道一点这妇人的情况?老身并没有轻易惊扰她,便是怕她受惊后一下子对崔姑娘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若是普通游魂老身便可请狐仙大人与之商量,请其离去,若是和崔姑娘有什么龃龉……这便只能强行将之收服了。” 张陈氏和张文安听到胡神婆对那厉鬼的形容,眼中俱是惊愕,多年前的那一幕顿时闯入了脑海,即使过了这许多年,他们都依旧清楚地记得那时王婆子母女的惨象。失了双耳?!那人不是王婆子还能有谁?! 母子俩的脸色都忍不住一阵苍白,张陈氏更是身子一软差点向后倒去,幸而张文安和弟弟武安扶住。 当年王婆子被崔先生削去双耳之后,又遭巧姐儿背叛,之后便变得疯疯癫癫的。一开始巧姐儿或许还念着母女情分,照料着王婆子,然而不久之后便再也忍受不了,丢弃了王婆子,卷了家里最后的一点财产连夜和一个不知名的男人离开了张家村。而没有了人照料的王婆子,又是个疯子,没过两天就因为跑出去找巧姐儿摔下了一处高坡淹死在了小塘里。虽然王婆子得了这下场也算是恶有恶报了,但是村民们还是将她捞了出来,卷了张席子将她埋到了乱葬岗上,毕竟好歹能入土为安,死后有个地方安家。这件事一晃五六年过去,却是谁也没有想到她还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胡神婆看着张陈氏和张文安的神色,眼底隐隐地闪过一丝满意的神光。 张武安却是担心又害怕地看着母亲和哥哥,他当时年幼,根本不知道王婆子母女的存在。 半晌,张陈氏才勉强镇定了一点,她深吸口气,长长地闭了闭眼,安抚地拍了拍张文安的手后,幽幽地道:“胡婆婆,你说的那个厉鬼确实和这家有仇……当年也是那厉鬼对不起崔家,如今却不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要来害人……胡婆婆,求求你这一次一定要救救莞莞,求求狐仙大人了,只要能救人,我们什么都愿意做的!” 胡神婆望着张陈氏慎重地点了点头,从袖口里拿出了一张折叠过的符纸,“你放心,老身早就说过狐仙大人和崔姑娘有缘,一定会救她的,这里有一纸安神符,你先将它烧了喂崔姑娘喝下,老身这就回去请狐仙大人过来。” 张陈氏接过符纸,千恩万谢地将胡神婆送出了崔宅,本还想要送她回去,却被她拒绝了,张陈氏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规矩,便也只能听从吩咐,回到崔宅内,将符纸烧了喂崔莞喝下。 出了崔莞的房间,张文安叫来了自家父亲张大山,虽然胡神婆的那一番话一时间镇住了他,让他也不由得相信真是王婆子在作祟,可是心底却还是不放心,不能全信,他觉得还是应该立刻就去镇里请一个大夫过来,更何况现在生病的还有崔先生。 张大山听了儿子的话,觉得有理便同张陈氏说了,然后尽数拿出家里这些年好不容易攒下的一点家底和张文安立即赶去镇上请大夫。这个年代,能找到一个大夫就很不容易了,更何况要人家出诊,诊金定是很高,他们不拿出全部的家底完全不敢去请大夫,然而即使这样,怕是这点钱也只够出诊的费用。 张家小村地处偏僻,平时村人去赶集,几乎都要五更天(3:00——5:00)起床,摸黑赶路,这般才能在将近午时的时候赶到镇上的集市,将需要交易的货物匆匆兑换完毕,一刻也不停地往家赶,才又能在天擦黑的时候赶到家。这一来一回花费的时间可是整一天还多,张大山和张文安出发的时候是辰时(7时至9时)初,到家最早也要亥时(21时至23时)初了。 至此,崔家崔先生和崔莞便只剩下了张陈氏还有张武安两人照料,张文安出发前,却是偷偷拉过了弟弟,在他耳边这样这样叮嘱了一番,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但张文安的神色很是郑重,张武安听完也是一般无二,重重地对着哥哥点了点头。 约日中时分,胡神婆再一次来到了崔宅,这一次来的还有两只狐狸。 张陈氏敬畏地望着两只狐狸,看着它们神似人类的举止,心里的敬畏越发大了。张武安却是躲在张陈氏身后,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两只狐狸,他年龄幼小,又同哥哥一样自小学习儒家文化,更没有经历过当年的事,甚至比张文安还要不信这狐狸是什么狐仙大人,他更多的是好奇,还有戒备,想起哥哥对他的吩咐,眼底闪过一道坚定的光芒。 张陈氏将胡神婆还有两只狐仙大人引入崔莞的房间,原本学着人走路的两只狐狸一见床上的崔莞便嗖的一下蹿上了床铺,一左一右蹲坐在了崔莞的床头。四只乌溜溜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崔莞看了看,然后又“吱吱”地冲着胡神婆叫了两声。 胡神婆心领意会,转身对着张陈氏道:“狐仙大人说可以开始了,午时正是阳气最旺时分,最是有利于驱逐恶鬼,这里它们会守着,你们且跟老身过来置办些做法事的物什,待一刻钟后,老身会在堂前做法协助狐仙大人驱鬼,这段时间内,崔姑娘的房内不宜留下任何人,免得恶鬼冲撞。” 张陈氏忙点点头,留下了两只狐仙大人跟着胡神婆出了房门,胡神婆伸手在房门上贴了一张黄纸朱砂画的符纸。 在他们走后,崔莞的房间内,那两只狐狸对视了一眼,伏到了崔莞的身上,各自从嘴里喷出了一口白雾似的东西笼罩到崔莞脸上。崔莞原本睡得极为不安,吸入了这些白雾之后,却是舒展了眉头,沉沉地睡去了。 两只狐狸看着崔莞的反应,又是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伸出爪子掀开了崔莞的被子。由于发寒发汗,张陈氏只给崔莞穿了一件肚兜,一条亵裤,此刻便尽数裸~露在了两只狐狸面前。 两只狐狸眼中闪过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略略一顿,又俯下~身去,一只尖尖的嘴叼住了肚兜的一角,将其扯了下来,另一只则扯下了亵裤。 熟睡中的崔莞完全不知道自己处于何种境地,在堂前协同做法事的张陈氏和张武安也不知道,还在昏迷中的崔先生更是不知道。 狐狸长长的舌尖舔了舔崔莞白嫩的小胸脯,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湿湿的痕迹,又沿着她白皙纤细的脖子往上舔去,直到那两瓣干裂的唇。而另一只狐狸的舌头却一路向下,舔过她小小的肚脐眼,然后来到了她的双腿之间,它雪白的身子匍匐在她双腿之间,爪子使劲儿地撑开她的两条腿,尖尖的鼻子细细地嗅着她腿间的味道,粉红的舌头时隐时现,舔着小女孩的私~处,狐狸的下腹处,已经凸起了一根棍子,外面毛茸茸的一层皮正在慢慢地褪下,露出里面一个粉色的湿滑的头,那粉色的尖端还时不时有湿漉漉的白色液体滴下,沾到床铺上。 第12章黑衣少年一 黑衣少年(一) 一阵山风从山脊处掠过吹进了深深的山谷,所过之处树影摇曳,翻起了一道道绿色的叶浪,有松涛声伴随着响起又沉寂。 葱茏的树冠突然簌簌地抖动了几下,然后从树干上滑下了一个颀长的身影,这是一个剑眉星目面色坚毅的少年,约摸十四五六,双唇上已经长出了细细的绒毛,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手腕脚腕处都牢牢地扎紧了。长眉微挑,他抬头望了眼树上,层层的枝叶挡着,从树下根本看不见自己藏在树上的东西。他又抬眼望了望四周,目光所及之处均是苍莽的大山,如此他紧皱的眉头才略微松了松。 伸手从腰间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瓷瓶,单手拔开塞子,扭头望向了自己左边的胳膊。胳膊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狰狞地翻着红肉,一半□着一半已经和凝聚着血迹的暗黑色外衣粘连在了一起,少年才略略松开的眉头又不由得紧紧地皱了起来,昨晚简单的处理虽然止住了血,但是却让现在更麻烦了。他将瓷瓶插回腰带中,从背后拔出了一把寒光凛冽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割开了伤口附近的布料,然后狠狠地一撕,将那一只袖子连同和伤口粘连的肉都撕了下来,狰狞的伤口顿时又涌出了血水,顺着胳膊一路流了下去。 少年的脸色顿时一白,咬着牙嘶了一声,显然是痛极,然而他却并没有流露出一丝疼痛的表情,只是一双漆黑的眸子变得更加幽深了。右手指尖在伤口附近点了几下,血又缓缓地止住了,他深吸一口气叼住匕首,从腰间拿起了小瓷瓶往伤口上撒了一层白色的药粉,药粉甫一接触到伤口就融入了血液和皮肉之中,却是嗤嗤地冒出了一股淡淡的白烟,看上去骇人至极,少年紧握着拳头的手臂顿时青筋暴起,他的一张脸也瞬间扭曲了,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显然这药粉比这伤口厉害百倍。 半晌,这股疼痛才稍减,少年将瓷瓶收好藏到腰带间,拿下了口中的匕首,然而因为匕首锋利异常,他的嘴角已被割出了细细的口子,流下一道浅浅的血迹,他伸出舌头将唇边的血渍舔入了口中,幽深的双眼内虽然是一片冰寒,然而这不经意的动作却显得格外的妖异。 他又挑了挑眉打量着山脚下的小村,人烟很稀少,只有一个出村的山口,很闭塞而且偏僻。昨夜他得手后奔逃整夜,直逃入这山脉之中才摆脱了那群穷追不舍的家伙,他不放心,又接着跑了下半夜,直到天蒙蒙亮才找了棵树栖息一下。本以为这一次如此深入山莽必定需要兜转上几天才能出得去,却不想这一次看来运气不错,起码可以找到一些现成的吃食,衣服也有了着落,日后出山也找到了个打听的去处,他决定先在这村子里找一户人家养几天伤,等到伤好得差不多了,再带着这一次的任务回去。想到这儿,他又扭头望了眼身后的大树,现在这天还很寒冷,那颗脑袋就是摆上几天也不会腐烂,倒省了他处理的功夫。何况这荒山野岭他也不怕有人会发现这个东西。 他扭头向山下望去,计算着下山的途径,还有寻找着自己安家落户的人家,就在这山腰上的一座宅子顿时入了他的眼中。这宅子明显不同于村子里其他的房子,修得倒是比一般的小富人家还要精致些,怕是住在里面的人不是什么普通农人。原本他该找寻常点的人家,但是他却从来不愿意找那些农人家肮脏的茅屋,宁可在树上将就一晚,常年刀口舔血取人首级的日子,并没有让他忘记幼时的富贵生活,即使双手沾满鲜血他依旧要将它们擦得干干净净。他宁愿冒着更大的风险去找床干净的被子,这一夜的奔逃加上失血过多,还有料峭的寒雨更让他想要找一处干净的去处,好好地闭眼睡上一觉,对于自己的身手,他有着极度的自信,他不想让人发现还没人能够抓到他,昨晚上如果不是对方早就知道了自己会上门,布置了重兵,他也不会轻易受伤,可是即便是如此,那一颗人头他想要的还不是让他拿到了手。 轻轻地冷哼了一声,少年突然双脚一蹬跃上了身边的树杈,然后迅速又跳到了另一棵上,他在树木间穿行,向着山腰处的宅子奔去,转眼间就消失在了原本站立过的地方。 崔宅大堂内,胡神婆举着一把剑,手捏剑诀正满脸肃穆地站在供案后边向着堂前念着咒语,张陈氏紧张地盯着胡神婆的一举一动一眨也不敢眨眼,脸上是满满的焦急担忧,而她身边的张武安则显得十分不安,不时地扭头望向堂门外,他似乎是很想要出去,但奈何空荡荡的堂前他的任何动作都太明显,根本找不到机会。 他担心着崔莞,想起哥哥的叮嘱,咬了咬牙,往后退了一步,抬眼看了看专注着念咒的胡神婆还有直盯着胡神婆的自家母亲,又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就想要往大门口跑去。 供案后边,胡神婆垂着的眼皮猛地抬了抬,鸡爪似的手从香炉里边抓起了一把粉尘往张武安的面前撒去,另一只手举剑刺中一张符纸在蜡烛上点饶,向前一送,那把撒出去的粉尘就猛地烧了起来,就像是突然喷射的火蛇一般,呼地一声,吓了张武安和张陈氏狠狠一跳。 看到张武安再不敢随便乱动,胡神婆才又垂下眼皮念起咒来。 他们头顶的屋脊上,黑衣少年唇角流露了一丝冷笑,黑眸中却是寒光大盛。轻轻地将手中的瓦片盖了回去,他抬头望向了后院东厢的一间屋子,那屋子门上赫然贴着一张黄色的符纸。原本他只是想要探一探这屋子里住的是什么人格局又如何,却不想看见了这样一幕,他平生最痛恨此等装神弄鬼之人,若不是那五斗米教叛乱,他家也不会弄得家破人亡,他更是不会落到如今这样的下场,既然这一次撞到他手里了,那么他就好好地替天行道一番。 黑衣少年无声无息地跃下了屋脊,落到了崔莞的房门前,身形微微一动就闪入了屋内,如是在夜间怕是没有人能够看得见,即使现在是白天,瞬息之间想要看清他的动作也不容易。 房间内的摆设偏向于女孩子闺房的模样,虽然不是很明显但还是有迹可循,这让黑衣少年的脚步不由得微微一顿,不过马上他又贴着墙向里走去,转过一道屏风,一看到床上的情形,黑衣少年顿时浑身一震,瞳孔猛地一缩,身体已经比思想更快一步,迅速抽出背后的匕首向着床上那只伏在小女孩腿间的狐狸射了过去。 狐狸也不愧是早就成精的东西,舔着崔莞胸口的那一只几乎在黑衣少年出手的瞬间就抬起了脑袋,口中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而伏在她双腿间的那一只狐狸听到警告还有破空之声,立时猛地往旁边一翻,躲过了射向它身子的匕首,然而前腿上还是被划破了一道口子,血立时就染红了那一处的白毛。匕首“哚”地一声重重地插入了靠床的墙壁之中,勿自颤抖个不停。 两只狐狸已经纷纷人立而起站在崔莞身边,戒备敌意地紧紧盯着黑衣少年,爪子上尖利的指爪已弹出。 黑衣少年望着两只狐狸的眼睛慢慢地充血变红了,他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十分狰狞,就像是见到了最最深恨的仇人。眼前翻涌的是幼年时那最不堪的一段记忆,是自己姐姐清河郡主被那群人渣逼着和牲畜交~媾的画面,是姐姐绝望的眼神,是他们丑陋的面孔,还有那只公鹿恶心的鸣叫…… “畜生!”黑衣少年忽然暴吼一声,身上的气势陡然变得暴戾弑杀,像一只豹子一样向两只狐狸冲了上去。 两只狐狸一看黑衣少年来者不善,一左一右纵身跃下了床铺,转到了少年背后。 少年一见两只狐狸的举动生生在中途扭转了方向。 两白一黑三个影子顿时在房间内缠斗起来。 黑衣少年虽然出手狠辣,气势炽盛,然而却是徒手空拳,两只狐狸身形灵巧,动作敏捷,更兼指爪尖利,配合默契,一时间占了上风,在少年身上留下了好几道伤口,它们本就成了精,见少年手臂上的伤口,更是一次又一次朝那儿攻击。 少年紧紧地盯着眼前的狐狸,脸上忽然绽开了一个诡异邪魅的笑容,抬起手臂舔干净了手背上留下的那几道血痕。 两只狐狸默契地对视一眼,四只小眼睛中不知道交流着什么信息,但是再转回头来时却是对眼前的少年多了更多的戒备还有一丝畏惧。它们朝着少年身后的床铺上望了眼,眼中有着不甘,但还是露出了退意。以它们的智慧当然知道这一次的事情不行了,它们虽然能给眼前的少年制造点伤痕,但是想要完全打败他却是不可能的。退意一萌生,它们便又往后退了一步。 黑衣少年也看出了两只狐狸的意图,只是他怎么能够容忍它们逃离,这样的畜生!“想走?没那么容易!”少年暴喝一声,冲着转身就跑的两只狐狸冲了上去,右手手腕上突然射出了两条黑色的线向着两只狐狸而去。 第13章黑衣少年二 黑衣少年(二) 精钢打制的细铁丝收放自如又锋利异常,两只狐狸还未触及房门就被这铁丝缠住了身形,黑衣少年狠狠地往回一扯,狐狸就狼狈地摔到了他脚下,不给它们任何反应的机会,他一脚踹中其中一只狐狸的腹部,直将它踹飞出去,“咣”地一声撞翻了屏风,又“叽——”地一声惨叫,摔在地上抽搐。 另一只狐狸见状恻然,望着黑衣少年的目光俱是惊惧,它一扭头迅速叼住缠住了它后肢的铁丝,拼命地咬着,想要咬断逃离,奈何这铁丝特殊,它再怎么努力都咬不断。 黑衣少年见状冷冷一笑,手腕一抬,就将这狐狸倒提了起来。 狐狸叽叽地叫着,在半空中扭动着身子,甚至试图去挠黑衣少年。 黑衣少年厌恶地瞟了眼狐狸腹部的雄性~生~殖器,出手如电扼住了狐狸的喉咙,五指一收便掐断了它的喉骨。而这时,早就被黑衣少年一脚震碎了五脏六腑的那一只狐狸也终于停止了抽搐死去了。 黑衣少年手腕轻轻一震,那黑色细丝便全部收回腕内,他看也不看一眼,便将手上提着的狐狸往地上那一只处扔做一堆。 堂前胡神婆依旧在做法,虽然她也隐隐听到了几声狐鸣,但是却并不在意,以往两只狐狸太兴奋的时候也是喜欢这般叫唤的。 黑衣少年回头看到了床上粉嫩白皙的小女孩,饶是他早就被逼得心性坚定,这会儿却还是有点脸热,不过他还是深吸口气,走上前。 小女孩五官精致可爱,漂亮得很,虽然睡得貌似安详,但是浑身上下却都散发灼热的气息,粉嫩的肌肤也被烧得犹如涂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尤其是两腮红通通的。 黑衣少年伸手取过被子替小女孩盖上,然后又探了探她的额头,两指搭在她手腕间号起了脉,不知道是不是情况不好,他皱了皱眉,从腰间取下一个小木盒,小木盒里有几粒小小的药丸,他取出两粒给小女孩喂下后,转身提着两只狐狸掠出了房间。 整个房间内就像是一开始那样的情况,没有什么变化,就连那倒地的屏风也被扶了起来放回原位,只除了墙上多了一道插过匕首的痕迹,只是大约没人会注意到的。 堂前,胡神婆做法许久,看看门外西斜的金乌,这才缓缓收了法事,她估摸着那两个畜生也已经得手了。 崔莞房门前,那黄色的纸符依然完好地贴着,胡神婆满意地揭下纸符,率先走入了房内,然而环顾一圈她却没有看到那两只狐狸,心下不由得一跳,似乎有种不安的情绪,但是具体是什么因为什么,她又说不出来,也许那两个畜生是自己先回去了?胡神婆这样想着,便也不做多留,忽悠了张陈氏一下后匆匆地赶回了自己在张家村的临时落脚点,她却没有注意到,自她离开崔宅起就被一双眼睛盯上了。 黑衣少年望着胡神婆远处的背影,眯了眯双眼,将染血的匕首在身边的两张狐狸皮上仔仔细细地擦干净,然后提上两只已经剥去了皮毛,鲜血淋漓的狐狸向着胡神婆那个方向掠去。 入夜,崔先生已经醒来了,人不像之前那么憔悴,崔莞虽然还没有醒来,但是烧却也是退下去了。 张陈氏感激地对着胡神婆离开的方向拜了拜,直念叨狐大仙的灵验,又对崔灏说了胡神婆的事儿。 崔灏听完后只对着张陈氏说了句“辛苦你们了!”却是对于所谓的狐大仙既没有感激又没有提出反对。他瘸着脚来到崔莞的房间,细细察看了女儿一番,探了探脉之后紧皱的眉头也松了开来,崔莞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虽然一时半会儿还不会醒来,但是睡过今晚就没事儿了,他可以肯定。至于那个胡神婆……做法怎么可能令莞莞好起来,至于所谓的王婆子阴魂不散寻仇,那更是无稽之谈,若是要寻仇也该是找他崔某人,并且也不必拖到如今。莞莞的病如果没有药物作用怎么可能自行好了,要么是那神婆手里有药,要么是自己之前喂的药终于起效了,总之这一次是莞莞命大。 听张陈氏说张文安父子去了镇里请大夫,崔灏心里被触动了一下,眼里掠过感激之色,张大山一家对自己家一直颇为照顾,更是待莞莞视如己出,无论是当年还是这一次,若没有他们一家,他的莞莞怕是早就埋骨青山和月儿一同作伴去了,他定了定神,敛去了眼底的湿意,文安和武安他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好好培养的,他能回报的也只有这个了。 因为按路程计,张文安父子回来最早也要半夜了,等到那时候肯定不行,崔灏便让张陈氏和张武安先去客房歇息,自己又守了崔莞一会儿之后也回房歇息,莞莞的情况已经稳定,暂时不需要守夜了。 大家不是有伤在身就是忙碌了整天看,也早就累极,不久崔宅便静静地没了一丝动静。 胡神婆的住处,却是突然传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胡神婆惊骇至极,体如筛糠一般颤抖着,常年笑眯眯的脸上除了惊恐便是惊恐,望着油灯下床铺上两只血淋淋的东西,吓得摇摇欲坠,她想转身就跑,然而双脚却像是被钉住了一样动弹不得,直直地盯着床上的东西。那两只血肉模糊的东西忽然坐了起来,从身后扯出两张白狐皮披上,眨眼间就变成了那两只狐狸,它们冲着她诡异一笑,忽然咧开了嘴,对她口吐人言,“我们还没玩够呢,你好久没有侍奉我们了,今晚就让你侍奉我们哥俩吧!”说完,它们就站了起来,冲她走过来,小腹下的那一处生~殖~器在以恐怖的速度膨胀。胡神婆又是一声尖叫,幼时被这两只狐狸折磨的各种情景一瞬间全数冲入脑海,她转身风一样向着门外跑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被胡神婆的尖叫惊醒的几户人家也只是略略抬头往外看了看,却又回去睡了,张家小村地处偏僻,没有事情他们一般都不会在入夜后出门,胡神婆所住的这块地方更是整个小村最荒凉的地方,夜里的尖啸多是山猫之类的野物,他们已然习惯了。 黑衣少年冷冷地看了眼床上的两只狐狸血尸一眼,轻飘飘地从屋脊落下跟着胡神婆跑掉的方向追了上去,手中捏上一枚石子,待胡神婆跑到一泥塘边的时候往她脚腕上一射,胡神婆便一个踉跄扑进了泥塘,没两下不及她呼救便沉了下去。 黑衣少年等了等,确定她必死无疑后,转身飘回胡神婆的住处,去销毁那两只狐狸。刚才胡神婆突然变得那样疯狂究竟是看到了什么东西,他不知道,却知道是为什么,他从这个老虔婆的卧室里搜出了一袋干蘑菇,这一袋干蘑菇是一种毒菇,有致幻作用,无论是吃下去还是磨成粉吸入,都会使人产生幻象,之前他便是朝着老虔婆撒了一把,才使她癫狂。他还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临时检查了一下两只狐狸的舌头,发现它们的舌苔处有着淡淡的灰色和异香,正是长期服食毒菇的症状。若是换做别人可能不知道这两只狐狸缘何要吃这毒菇,他却是清楚,组织里曾有人无意中发现某些动物长期服食这种毒菇,自身便能从嘴里吐出使人迷幻的烟雾。想必这老虔婆就是借着这个招摇撞骗! 黑衣少年冷哼一声,将两只狐狸拎起一同丢到了胡神婆沉下的泥塘里,然后转身向着崔宅掠去。 下半夜,天又下起了雨,格外阴冷,张文安父子都没有回来,估计这一夜他们是回不来了,张陈氏崔灏虽然担心却也没有办法,只能耐心等待,然而最终还是熬不住体力,沉沉睡去。 崔莞房间内,黑衣少年单手枕在脑袋后,仰头望着床帐,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忽然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仿佛在某一瞬间突然回到了当年那个无忧无虑的时光,能够沉沉地睡着,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睡过这样一个安稳的觉了。即使也曾高床软枕,可是却从来没有放下过警惕吧! 他扭头望向了睡在身边的小女孩,虽然是在黑暗中,可是却并不妨碍他看清楚她,他们需要夜视,为此他曾经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整整三年,还要时刻提防随处而来的杀招,最后他们那一批五百多个人中他是唯一的生者。 吃了他的药,小女孩一直睡得很安宁,长而翘的睫毛静静地合着,粉扑扑的小脸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烧灼的红,而是变成了淡淡的粉,却反而更添了可爱,小小的唇瓣微微撅着,已经不再干裂,小胸脯轻轻地起伏,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安睡的水晶娃娃。 黑衣少年不由得看得入了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是或许因为看着她他很安心。他忽而伸手戳了戳小女孩的脸蛋,指尖的触感很软很软,就像是他想象中云的触感,轻轻的柔和的,而且很有弹性。然后下一秒,他就为自己的举动愣住了,他怎么会做这样幼稚的举动?!他的眼睛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圆了,这才从他脸上显露出稚气的一面。 似乎是不满于自己的幼稚,黑衣少年忽而眯起了双眼,阴阴地盯着小女孩熟睡的小脸,伸手把她的嘴往两边一拉,让她成了一个大嘴婆,他无声地笑了起来。 窗外的雨还在下,崔莞依旧在梦中,小床上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却是相互依偎在一床被子下,睡得安然。 第14章出村进镇 出村进镇 日近正午,崔宅门前停下了一辆青布马车,马车前端坐着一个赶车的车夫,车里面下来一个三四十岁的斯文男子。 崔家的门白日里总是敞开的,门内隐隐传来稚子幼童朗朗的读书声,斯文男子听了一会儿便提步往内走去,循着读书声来到了前堂。透过门窗看着屋内风度翩翩气质上佳的崔莞还有堂下摇头晃脑的幼童们,斯文男子望向崔莞的眼中流露出赞赏还有敬佩之意。他有种感觉,这一次老爷替少爷寻找的这位先生很不寻常。 崔莞替这群小子们解释完今晨学习的这一段文字意思,放下了手中的书,随意抬头望了眼窗外,恰巧看到了斯文男子的脸,他愣了一下,而后想起了这人是谁,是那卢员外的管家,当日曾随着那卢员外一起上门。 一月前那一次事件,莞莞生病,自己摔断了腿,文安父子去镇上为他们请大夫,大夫却不肯出诊,嫌恶诊金太少,山路崎岖,更兼要摸黑赶路却连一辆马车都雇不上。文安他们只得在医馆前苦求,那大夫却是嫌他们晦气,愣是使人将他们驱逐了。全镇就那么几处医馆,父子两人求遍了这几处的大夫,仍是无人愿意出诊。 这样的关头,是这卢员外出手相助,收留了张文安父子一晚,并出钱延请大夫用自家的马车将他们送了回来。之后,那卢员外说是见张文安谈吐不凡,仰慕自己能教出如此弟子,亲自登门想要聘请自己为他儿子的先生。 崔灏起先是不愿的,他居于此处本就是为了躲避一些人事,但奈何,这卢员外对自家有恩,又态度诚恳,为人不错,他儿又是有神童之称的大晋最幼龄秀才,他便也难免稍稍动了点爱才之心,想要见一见这三岁秀才,是以谦虚一番后便也应承了下来,只是推脱放不下张家村内的小子们,只肯先定一个半年的约期。 卢员外倒也好说话,乐呵呵地应承了,并且考虑到他的腿伤,特意在卢家为他们父女俩整理了一个安静的小院。他想了想,记起今日是约定的接他们父女去卢府的日子。 斯文男子看崔灏出得门来,迎了上去对着崔灏施了一礼,“崔先生,卢九奉我家老爷之命来接先生和小姐。” “卢管家不必多礼,”崔灏淡淡地对着自称卢九的斯文男子点了点头道,“先进屋内喝杯茶吧。” “谢崔先生,只是这时间……”卢九有些犹豫地道,神色上依旧一派恭敬。 崔灏望了望头顶,“卢管家先入内吧,崔某已经准备好一切,待午饭过后便能启程。” “还是崔先生想得周到。”听崔灏如此说,卢九心里松了口气,跟着崔灏进屋。 午饭过后,崔灏在张文安的搀扶下来到了马车边,一同到来的还有一脸阴沉的崔莞和依依不舍的张陈氏张武安。 崔灏叮嘱了文安武安这段时间内不要放松了学习,听到哥俩诺诺地应了这才收起那一副严师的模样,转而望向了崔莞。 崔莞正一脸嫌弃地扯着身上粉色的裙子,原本因为能出这个小村去镇上看看的兴致全被这破坏了,平日里,在张家村她不乐意穿什么襦裙也是不会被逼着穿的,稍粉嫩一点的衣裤已是她忍受的极限,然而这一次却因为要上别人家的门,被逼着穿上了这该死的裙子。张陈氏为此还多做了好几条,这让崔莞简直想要抓狂,然而她又从张陈氏口中得知不穿襦裙是极不合礼数的,若是在卢家她还像在张家村一样,崔爹就会被看轻,崔莞就这么一个崔爹,为此只能含恨咬牙忍了,就当是上辈子穿上了苏格兰的民族服装。 崔爹想要弯腰把崔莞抱上马车,却是吓了在场所有人一跳,这自己腿都没好利索要人搀扶着,怎么就干出这样吓人的事。 张陈氏哭笑不得地望望崔灏,上前抱起了崔莞将她放上马车,崔先生的这点心思她当然看得明白,这爹就是防着每一个男人,咳咳~ 崔莞也明白,因为崔爹早就跟她讲过很多次男女大防的事了,即使她只有这么点大,每一次她都恨得牙痒痒,因为这相当于是一次次揭她的伤疤,当即,她白了一眼崔灏,转身钻入了马车。 崔灏接收到女儿的白眼气得胡子抖了抖。 马车缓缓地驶出了张家小村,崔莞望着帘子外却来越小的村庄,突然有种奇怪的不舍,她原来已经在这个地方住了这么多年了,这个盆地里的每一处地方她都很熟悉了,可是现在外边的世界她却是一点都不知道,这一刻,她忽然有点茫然。 崔灏看着崔莞蔫蔫的模样,不由得心疼,伸手摸了摸崔莞的脑袋,道:“莞莞,坐到爹这边来。” 崔莞闻言抬头望着崔爹,漂亮的眼睛里明白无误地挂着疑问。 “马车里太震了,过来靠着爹,会好受些。” 崔莞望着崔灏眼里浓浓的关心,不知道怎么的忽然鼻子有点发酸,心里腹诽着这个老头实在是太煽情了,人却是依旧乖乖地靠到了崔灏身上。 崔灏看着崔莞小小的身子依偎着自己,嘴角挂起了一抹笑意,静静地享受着女儿这一刻难得的乖顺。 日落西山,染红了半边的天空,马车也终于遥遥地望见了镇子的影子。 管家卢九望着官路两旁漫山遍野盛开的桃花,低声询问了车内一下,这样美丽诗意的情景可是不多见,崔先生他们是否要停下来看一会儿,镇子已经快到了,现在时间还略有盈余。 崔灏撩开帘子看了眼,觉得也好,莞莞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色。 崔莞揉着眼睛从崔灏的怀里坐了起来,她刚睡醒,原本还有点羞愤自己这该死的小女儿情态,然而这注意力马上就被小腹那一阵强过一阵的酸胀感吸引了。她咬了咬牙,终究是阴沉着脸不情不愿地对着崔灏道:“喂……那个,爹,我想小解。” 崔灏闻言愣了一下,神色也微微有些不自在,这个时候生儿子和生女儿的差别就显现出来了,“莞莞,马上就进城了。”言外之意就是你憋一憋吧! 崔莞闻言登时气结,瞪了崔爹一眼,也不说话转身就滚下了马车。粉色的小身影异常敏捷地冲向了桃花林,很快就融入了其中。 “莞莞……”崔爹撩开帘子冲着崔莞喊,只是人家却连头都没有回一下,“你不要跑太远了——” 崔莞看着眼前落英缤纷的桃花林,粉色的地毯,丝毫没有欣赏的心情,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马车,当即钻了进去,来到一棵桃树下撩起裙子就探手进去,结果入手一空,她就是浑身一僵,真是急得昏头了,竟又忘记了这让她恨得牙痒痒的事实。然而生来是无可改变的,她又能如何。只得咬着牙脱下亵裤,然后蹲下去,“咻咻”地放水。 她身后却是短短时间内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了一排五六对男女兼一连串的小厮丫鬟。男子皆二十左右,宽袍大袖,峨冠博带,手执纸扇,看上去风流倜傥,而女子一个个年轻貌美,盛装打扮,粉黛薄施,笑语盈盈伴在男子身侧,他们此刻的目光却是都望向了蹲在桃花树下的粉色小身影之上。 崔莞放松完毕,脸上也换上了轻松之色,提起亵裤放下裙子,转身就想往回跑去,然而这一转身却差点闪瞎了她的眼睛,一想到自己刚才在干什么,她的脸色就瞬间难看起来,她现在真的是很想戳瞎这一堆突然冒出来的人。 然而不等她有何反应,这一堆人里的其中一只男子就刷地一下合上了自己的折扇,目光直直地望着崔莞,出声道:“好俊的女娃子!若不是年纪小了点,我都要以为是桃花仙子了,哈哈~” “陆兄此言差矣,我看这女童长大了可是绝不比什么仙子差。”另一个男子摇着折扇,笑眯眯地打量着崔莞。 先前被称为陆兄的男子哈哈一笑,指着崔莞道:“高兄阅美无数,这双眼最是毒辣,陆某相信你的话!” 其余的男子闻言纷纷笑着点头,丝毫没有理会早就气炸了肺的崔莞,唯有他们中个子最高也是最具有阳刚美的男子静静地望着崔莞的神色,眼眸中闪烁着某种让人看不清的神色。 他们身边伴着的女子听他们这么称赞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女孩,眼里纷纷闪过不悦的神色,其中一个紫衣的女子拿起团扇掩着小嘴冲着大家妩媚地笑了笑道:“公子可是不要再调笑这小妹妹了,人家被你们看到那样尴尬的一幕早就羞愤欲死了,哪有你们这样还对人家评头论足的!”这女子这话乍一听是在为崔莞开解,然而其实却是将崔莞之前的糗事又揪了出来。 崔莞冷冷地瞥了一眼紫衣女子,若她只是普通的小女孩这会儿是不是就要如她所说的那样去死了!这会儿她也镇定了下来,心中越恼怒她反倒越冷静,看叶不再看这一群明显是出来耍的纨绔子弟一眼,转身循着来时的路走了。 对于崔莞刚才的那一眼,不光是紫衣女子看到了,在场的所有人都瞧见了,不由得都有些愣怔,这才忽然发觉到不对之处,这个小女孩的反应真是出乎他们的意料。 望着官路上冲着马车奔去的粉色身影,先前的陆姓男子忽而回头望了眼个子最高的那男子,“柳公子不是想要一个书童么?我看着小女孩很是聪慧镇定,何不派人去打听打听,收到身边?养上个七八载,到时候可不是一个美娇娥,红袖添香何等的美事,哈哈~”他早就注意到了小女娃身上的衣服,料子很平凡,款式也落后,想必是哪一处平常人家的女儿,要买了也不会很费事。 那高姓男子也接口道:“陆兄这主意好,自己养起来的,定是合心意,这样美丽的女童可是极少见的,柳公子若是不愿意,我也是极想要的。” 看来这高个子不苟言笑的柳公子是他们想要讨好的人,只是对于他们此番话他却是没有出口反驳也没有回应,转身向着桃林深处走去。 第15章秀才童子一 秀才童子(一) 等马车驶进卢府的时候,天已暗沉,卢老爷早就率着一众家眷等在客厅了,一听下人通报去接崔先生的卢管家回来了,当下迎出客厅来接。 崔灏见卢老爷这般做派,心下也略微感动,在这个什么事都讲求出身门第的年代能像卢老爷这样知礼谦逊的人已经少之又少了,又尤其是对着自己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村夫子。 卢老爷却是似乎没有觉察到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笑着将崔灏还有崔莞迎进客厅,命婢女奉上温水汗巾,让父女两洗去风尘,随后引入餐桌,命人布菜。 一个小圆桌上,只有崔灏父女俩并卢老爷其妻朱氏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小童,经卢老爷介绍,崔莞也知道了,这就是他那神童的儿子,只是这名字让崔莞不由得略略抽了抽嘴角,卢僧宝,卢森堡…… 卢老爷年过四旬,然而膝下却只有这么一子,所幸的是儿子争气三岁便考取了功名,但按卢老爷的话来说却是沉稳不足,当初也有运气的成分,所以希望崔爹能够好好地教育他,使他的根基能够更扎实,同时教他如何成人。 卢老爷说得恳切,崔爹望着卢僧宝的一举一动,这孩子虽然眉宇间聪慧,但也确实大气不足有些腼腆,认真地对着卢老爷点了点头,应承了下来,良材美玉若能在自己手中大放异彩,绝对是一件值得努力的事情。 崔莞却是不管这些,乖乖地坐在崔爹身边秉承食不言的原则装得一副大家闺秀模样,只是眼神却不由得在卢老爷一家身上偷偷地转悠。卢老爷虽自称年过四十然而也许是保养得宜,看上去只三十几许,虽然比自家老爹逊色但也不失为一个会让前世那些花痴女孩尖叫的美大叔,他身边的朱氏穿了一件大红色的掐金绣花襦裙,满头珠翠,虽然在这灯烛下绝对晃眼得紧,但以崔莞的眼光来说,朱氏这样的打扮却一点也没有落入俗套,反而更衬托得她耀眼高华,她眉宇间的自信和骄傲使得她能够这样盛开,也将她原本只有七分的容貌生生提高到了□分之间。而她的这一切表现应是来源于她的儿子。 崔莞不由得望向了那个据说是神童但是不是穿越有待考证的小子,继承了父母基因中美好的一面,这小男孩生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更难得的是看上去一点也没有这个年纪孩童的那种毛躁,用餐礼仪规范,坐姿端正,安静有礼,相比于张小六的德性,崔莞不得不说能在这个年纪考取秀才什么的确实不凡,即使如今科举只是近年来才正式成为朝廷选拔人才的一种途径,还不是非常完善,但这出题的也绝对是各地方大儒,难度绝不会低到哪里去。 这样一想,崔莞望着这个即将成为自家老爹未来半年弟子的小家伙满意地略略点了点头,太笨的弟子,她可是不会满意的。只是这会儿崔莞却是忘记了自己曾经吐槽崔爹的学问水平,理所当然地觉得面前的神童妖孽不如自家老爹,或者这就是所谓的盲区。 崔莞在偷偷打量人家的时候却不知道人家也在光明正大地打量她,卢老爷看着崔莞粉雕玉琢的脸蛋,灵气十足的双眼,是越看越满意,在决定聘请崔灏为自家儿子的先生之前他也早就打听过崔灏一家的情况,崔灏对妻子的深情还有他在张家村内无私教育幼儿童子的高洁品行都令他赞赏,而这个崔灏一手教养长大的女孩儿,他也知道她聪慧异常,又早熟懂事,孝顺爹爹,是个让人心疼的女孩儿,更兼长得如此美丽不凡,这般,倒是可以让她与僧宝作伴,激励僧宝上进,至于将来,他捋了捋胡子,若是僧宝喜欢便可娶做平妻,他们家也没有那种特意嫌贫爱富,只是僧宝将来的成就远非如此,他的妻子还是要高门大户的为好,能为他将来仕途的顺畅打通关节做出最大的利益。 与卢老爷心思不同的是朱氏,她虽然脸上一直挂着得体的笑容,但是眼底深处却隐藏着几丝不满恼怒还有嫌恶的神色,对崔灏也对崔莞,她想不明白,为何自家早就让许多师者都自叹弗如的儿子如今却要请一个乡野秀才来当什么先生,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人能教僧宝什么东西?还有这个没有教养的野丫头,一双眼睛忒没有规矩,瞟来瞟去,看上去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主,自家老爷也不知道起的什么心思,居然还想让她带着这没娘养的乡下丫头,若不是自己之前推说人家父女情深定不愿分离而推说了,这会儿见了这两父女,指不定要怎么膈应。 她放下了手中的勺子,拿起手帕沾沾了唇角,不动声色地敛下眼底的不满,虽然如此,但她也知道犯不着为这点事惹卢老爷生气,伤了夫妻情分。她扭头望向自家儿子,却不由得秀美一皱,整张脸色霎时阴沉了下来,唇边的笑怎么都挂不住了。你道是如何,却原来她见自家儿子红着一张脸正偷偷地瞄着对面那个丫头,就连递到嘴边的汤匙都忘记去接了。 “僧宝!”朱氏怒气攻心不由得冲口而出喊道,声音颇为尖利。 在座诸人都俱是一愣,尤其是卢老爷,他皱着眉一脸不赞成地瞪着朱氏,只是朱氏犹在气头上,根本不想去理会卢老爷。 而卢僧宝则怯怯地抬眼望着朱氏,缩了缩脖子,有些畏惧讨好地喊了声“娘~” 卢老爷看着自家儿子这副懦弱的模样登时气得青筋暴跳,若不是现在有客在场,他定是会和朱氏大吵上一架,僧宝越来越懦弱的性格其实都是朱氏的责任,她总是仗着自己乃是僧宝的生母而对僧宝这样那样指手画脚,这个不许那个不允,养在身边和一群丫头成日呆在一起,竟是生生把僧宝养成了这样一个女孩儿的性格,这怎不让他痛心疾首。 以前他一直念着朱氏生养僧宝的功劳才会任由她闹,如今他却是越来越感受到僧宝身为一个男子却养成了这般性格的害处,时间越久他心里的后悔自责也就越甚,如果当年自己亲自教养僧宝,僧宝怎会变成这副模样,如果自己当时能够忍住朱氏一次次的纠缠,僧宝也许早就变好了。 朱氏本就不是大户人家出来的闺秀,而是自家遭难的时候,一世情急才娶的当地一小官吏之女,略有姿色却是眼高于顶,有着许多妇人的通病,见识短浅又善嫉妒,如不是她肚皮争气头一胎便生下了僧宝,僧宝又颇得他喜爱,朱氏也许早就成了下堂妻了。 他对于朱氏其实一直是不满意的,这一点朱氏自己也明白,有一段时间她也曾小意温柔想要挽回他的心,但是后来由于他的那些个妾一直未曾给他生下一男半女,大夫又说他是青年时期伤了身体,想要孩子已是千难万难,让他一下子死了心,只想好好地培养僧宝,这才散了许多姬妾,却不想又让朱氏恢复了原来的跋扈模样。这几年以来,他对朱氏也总是不冷不热,若不是看在僧宝的面子上…… 卢老爷望着朱氏的眼神冷了下来,这一刻他突然想通了,正是为了僧宝,所以他绝不能再纵容朱氏了。“夫人,”他喊了声朱氏,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崔先生和崔小姐一路赶来想必是累极了,烦请夫人去崔先生他们的院子里看看,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都准备妥当了,可不能怠慢了先生。” “老爷……”朱氏有些震惊地望着卢老爷,崔灏他们的住处白日里早就准备妥当了,她当然知道这只是自家老爷打发她离开的一个借口,她顿时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又有点委屈,想要反驳,只是当双眼对上卢老爷越来越冷的眼神,不由得颤了颤,低头道了声“是。”而后转身默默地离去。 朱氏离去后,卢老爷又坐下来招呼崔灏和崔莞,仿佛刚才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 崔灏何等犀利的人,卢老爷夫妇之间的龃龉尽收眼底,更何况朱氏离开之际还向他们投来了颇为怨恨的一眼,崔灏心里虽有不喜,但还是压了下来,淡淡地对着卢老爷道了声“卢老爷有心了,麻烦尊夫人了!” 崔莞看着自家老爹那副拽样,在心底暗喝一声好,两条秀眉不由得欢快地跳了跳,一双琉璃瞳顿时流光溢彩满是笑意,她对面,卢僧宝小童鞋又是看呆了眼,勺子“当啷”一声掉回了碗里,他,他从来没见过这样漂亮的女孩子……见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的脸上,卢僧宝顿时涨红了脸,恨不得将头埋进碗里去。卢老爷恨铁不成钢地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这一餐晚餐吃过后,卢老爷便安排侍女带着崔灏父女俩去特意为他们整理的小院休息。 夜路挺黑的,虽然前后各有一个侍女提着灯笼照着路,然而一路上还是影影绰绰得不是看得很清。崔莞不知方向,也有些累了,只知道这段路走得挺长的,看来卢家挺大。 到达小院后,扶着崔爹的小厮退了下去,那两个照着灯笼的侍女却是留了下来,她们口称是卢老爷安排服侍父女俩的,一切打扫洗漱她们都会做。崔莞看着俩侍女姣好的容貌,细品嫩肉的双手还有脉脉含情总是不时偷瞄崔爹的小眼神,顿时意味深长地冲着崔爹上下打量了一下,看得崔爹从心底里泛起了毛,不由得瞪一眼崔莞。 崔莞却是不顾崔爹警告的眼神,打了个哈欠,说自己要去睡了便拉着其中一个侍女让她给她领路,至于另一个,她若是有本事将崔爹推倒吃了,她也不介意,崔爹毕竟禁欲这么多年了,总是这么不发泄出来也是会憋坏的,好好一个男人硬是去学和尚,还真是……不过只要不搞出人命来,就随他们去吧,想到这儿,崔莞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她承认自己自私,可是如果崔爹真的和这种侍女给她弄出个弟弟或者妹妹出来,她心里怎么可能会舒坦,毕竟这么多年了,她的世界里只有崔爹这么一个人。 这一厢崔莞纠结着,那一厢卢僧宝却是呆呆地坐在书房,手执着一卷书,在红烛下,目光直直地盯着书卷却又不知道透过书卷看向了何方,他看着的那一页书页上写着一首诗,是关雎。 第16章秀才童子二 秀才童子(二) 心里揣着事儿,第二天一早,崔莞破天荒地早早醒来了,胡乱地套上衣服,就向着崔爹的房间冲去。然后“吱呀”一声推开房门,目光如电般向着房间里间射去。入眼的一幕却让她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只见崔爹长身玉立在床前,而昨晚的两个婢女正一上一下替他整理着领口和衣摆。这样的情形不由得她不想歪。 “莞莞……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崔灏望着突然出现的崔莞惊讶地唤了一声,当然他也注意到了崔莞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模样还有明显不愉板着的一张脸孔,只是仓促之间他也不知道这又是发生了什么。 崔莞却没有搭理一下自家老子,犀利的眸光尽往两个婢女身上招呼了,见她们虽然一副含情脉脉娇软无骨的模样,但是行动之间还算利索,没有那种被蹂躏过之后的娇态,这才略略松了口气,不过这家伙又转到了床边往床上瞅了瞅,也没有看到一片狼藉这才相信昨晚崔爹确实没有被这俩女人推倒了。 崔爹看着崔莞变幻来变幻去的神色,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好吧,其实对于这个女儿的心思他有多一半是猜不到的,这早就不是奇怪事儿了,他应该学着习惯。“莞莞,怎么头也不梳就跑过来了?”整理好崔灏的衣着,两婢女自动退到了一边,崔灏走上前怜爱地抬手想要摸一摸崔莞的脑袋。 只是这手还没碰到崔莞就被她小脑袋一偏闪过去了顺便再奉上一对白眼。 崔爹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了,平时在家还好,可是现在是在别人面前,这死妮子就不能给他点面子?! 崔莞读懂了崔爹的表情,嫌恶地撇了撇嘴,强忍着难受凑过头去在崔灏还僵着的手心蹭了蹭,不过一蹭完,她就后悔不迭了,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擦,她竟然堕落到了这样的程度!她狠狠地瞪了眼崔灏。 崔爹倒是有些愣怔,不过这一刻却是鬼使神差地明白了崔莞这一举动的含义,顿时翘起了嘴角,心里熨帖得很,转身掩饰性地咳嗽了两下对着两婢女道:“青衣姑娘,倚翠姑娘,麻烦你们去看看早点准备好没。” 青衣人如其名,穿着一身青衣,身姿纤瘦,眉目清秀,也沉稳许多,听到崔灏的发话,顿时扶了扶身子,应了声“是”。倚翠却是比青衣活泼许多,小圆脸透着一种苹果样的红色,显得十分可爱,她笑嘻嘻地看着崔灏父女俩的互动,这会儿都没有回过味儿来,被青衣一扯才恍然回神,而后有些尴尬羞恼地跟着青衣出去了。 于是房间里就只剩下崔莞父女俩个了。 崔莞望着崔灏,嘴巴动了动,有点想问问崔爹会不会给她找个后娘,她甚至连说辞都想好了,如果找后娘,她就分出去自己单过,只是事到临头,她却“老脸”一热说不出口了。 崔爹哪会明白女儿这番心思,只是崔莞脸上犹豫为难的神色还是被他看在了眼里,他还以为是刚才莞莞的“妥协”这会儿让她的自尊心受挫了,淡淡一笑,也不说话像平时一样拉过崔莞在身前,然后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拿起梳子为她梳头。 崔莞早就习惯崔爹的“孝女”行为了,乖乖地任他作弄,自己依旧想着如何才能不动声色地给崔爹一个提醒。 之后的时光,父女俩用过早餐就去书房会见卢老爷和卢僧宝了。 崔灏考察了卢僧宝的学识,对着这七岁小童频频点头,卢老爷看着崔灏与自家儿子的一问一答流利非常也满脸笑意,他果然没有看错,崔先生是个胸中有大才的隐士,自家儿子也好。 崔灏考察完之后就定下了授课的时间和形式,每日上午学习诗文策论,下午完成上午布置的功课,然后剩下的时间便可自行安排,有一点,崔灏补充道,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礼乐书数他能教,但这射和御他虽不教却希望卢童鞋能够另寻师傅教之,考虑到卢童鞋目前的年龄与身高,他要求每日早起绕书房前的院子跑上十圈。 书房前的院子不小,崔莞抬眼略略一打量估摸了一下,这十圈跑下来也该有个三千米了。 对于这个要求,卢老爷虽然有点肉痛,但是一看自己儿子白斩鸡似的身板,顿时咬着牙点了点头,过后一想还对崔灏更添了感激,这崔先生果然不凡,是真为着僧宝着想。 至于卢僧宝童鞋,低眉顺眼地诺诺应了。 崔莞看着卢童鞋那副模样,不由得暗暗翻了个白眼,这真是比小女生还要小女生,如果搁自己那个时代绝对是稀有物种。 崔莞却是没有发现她翻白眼的时候,卢僧宝童鞋又偷偷地看了她一眼,眼里有着深深的期待还有亮晶晶的某种东西,只是他很快又低下头去,垂首看着脚尖,耳根子却是越来越红。 之后卢老爷又委婉地表示了让崔莞和卢僧宝一起上课的的想法,崔爹是沉吟着想要答应,只是崔莞轻哼了声表示拒绝。崔爹无奈,在心底叹了口气之后就顺着崔莞的意思婉拒了。 接下来就是授课时间了,崔莞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决定回去睡个回笼觉,这里实在是太无聊了。 之后的十几天过得还算顺畅,只除了朱氏曾经因为卢僧宝跑步的问题来书房闹过一场,不过后来就被卢老爷禁足了。崔莞只觉得蠢女人真是无药可救! 其他的她唯一觉得的便是自由,有时候逛逛花园,有时候泡在书房翻翻杂书,有时候躺在床上进行人生的思考,好不惬意。当然无聊的时候她也会逗逗对自家老爹心怀不轨的两侍婢——青衣和倚翠,或者去看白斩鸡卢僧宝小盆友每天早上被跑步折磨得欲~仙~欲~死的神态,从中她能得到某种快~感自不必言说。 只是渐渐地,她对卢僧宝就失去了兴趣,这孩子十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忸怩得不像话,还动不动就脸红,真是让她受不了,有时候她和他说一句话看他脸红半天,都有种冲动扒下他的裤子看看这货是不是女扮男装了,当然她还没那么幼稚。 后来她就乖乖地窝在书房里间翻书看了,她看的也多是这个时代的风土人情,史书什么的,她看着头晕,况且卢老爷家这方面的藏书也不多。 她撇撇嘴,听着外间崔爹正在教卢僧宝读书的声音,搬过一个胡凳,将以前拿出来的几本书按照原样放了回去,然后爬下来,盯着书架发呆了,这十多天她几乎已经大致翻遍了书房里的几个书架,没啥有看头的书了。接下来她都不知道要怎么打发这无聊的时光了。 不过,蓦地,她的眼睛盯住了书架顶端最里边的几本书,竟然是白皮的,好奇怪!她搬过胡凳爬了上去,使劲儿够才将那书扯下来,打开一看,崔莞的琉璃双瞳就瞬间睁大了,捏着书册的手也不由得攥紧了,然后呼吸有些粗重起来,脸上更是闪过一阵古怪的神色。她又迅速地把书合上了,往身后看了看,爬上胡凳将那几本白皮书都搜罗了下来,她数了数,足有十来本之多。 嘿嘿~她望着这几本书,脸上无声地展现了一个十分邪气的笑容,在书房找了块布料,包上书就向外冲去。 崔爹看着崔莞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眉头略略皱了皱,底下卢僧宝望着崔莞远去的背影,眼睛亮了亮又暗淡下去了,他都已经两天没有找到机会和莞莞说一句话了,其实如果他不是那么笨的话,她也不会不理自己了。 崔莞可不知道这两人想的是什么,她现在脑子里只有怀里的这几本白皮书了,一跑到房间里就“嘭”地一声把门重重地合上,然后奔向了自己的大床,把包袱往床上一扔,而后三两下脱下鞋子上床。眼神发绿地看起书来。 你道是什么东西这么宝贝,却原来书上画着的是一对对的男女,皆是赤~身~裸~体,纠缠在一起。画画的笔者功力颇深,画面清晰,线条流畅,私密处纤毫毕现,丝毫不逊于现代的成~人电影,更难能可贵的是,招式繁多啊,而且有些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就连崔莞自己看着看着都自叹不如,和这个一比较,顿时嫌弃自己以前做起那事儿来单板无趣。 就拿其中一幅画来说吧,一男子仰面躺在床上,他腰腹间坐着一裸~身女子,双臂伸展紧紧地被由床上吊下来的两根红色丝绸缠住,而自己的菊~穴正夹吞着男子的巨物,前面的花~穴内却是插着一朱红色的短棒,那男子一手捏着女子的大白兔,另一手抽~插着那一根朱红色的木棒。这图旁边还有解释,专门将这短棒的样子详细画出,配以文字解说。感情这短棒就是传说中的“角先生”,也就是现代的那种类似按摩~棒之类的东西,只是棒身雕刻的是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表面凹凸不平,很是能刺激女人。 崔莞瞪大了双眼,又翻过去一页。这一页中,一女子裸~身仰面躺在桌子上,胸脯高耸,朱唇微启,仿佛能听到她销~魂的呻~吟,她的下~身被一男人掌控,一条大腿被男人抓住在肘间,另一条垂落着,分得开开的,那男人拿着一个酒壶一样却是有长长尖尖壶嘴的东西,将那壶嘴插在女人花~穴内,似乎是在向里面倾倒什么东西。崔莞望向旁边的解说,原来这个东西就叫鹤嘴壶,是专门为了增加情~趣所用,男人可以在性~事之前将某些助兴的东西灌入女子花~壶内。 看到这儿,崔莞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前世也曾经拿着葡萄酒瓶将它插~进过女人的那一处,这还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她停了下来不再细看而是翻到了书的扉页,那里小小地写着几个字——利器篇。崔莞嘴角抽了抽,感情这本就是介绍情~趣~用品的。 其他几本,有介绍招式的,也有介绍如何采~阴~补~阳的,有一男一女的,也有一男数女的,当然数男一女的也有,崔莞略略翻了翻,把书塞到了枕头底下,自从到了这个世界,她的夜生活就贫乏得可以,现在倒是找到了点消磨时间的东西,这前前后后她是自始至终没有感到一丝羞赧,上辈子对于这种事情她可是看多了也做多了,如何还会羞赧。只是可恨现在却变了性别,一想到这个崔莞的心情就一下子变得恶劣至极了!啥兴致都没了。 第17章秀才童子三 秀财童子(三) 过了六月,七月的天气就已经非常炎热了,以前在张家小村时倒是还好,自家周围都是高大的树木,且整个夏日都是凉风习习的,崔莞这样怕热的一个人也没觉得很难熬。可是今年却不一样了,小镇上的夏天明显比山里的夏天热,而且喧闹,让人静不小心来,更觉烦闷。 崔莞有时候会想,或者其实是今年的夏天比以往几年都热。她眯着眼望了望窗外被耀眼的阳光照射得几乎睁不开眼的院子,院子边上那个小池塘的水快干涸了,许多花花草草都被晒得像是被火烧过了一般,就连墙角那些蕨类植物都晒得变成了红色然后等着枯死,树叶蔫巴巴的,甚至开始提前落了,相信不久就能秃了,就更别说精心培植的花花草草了,几乎统统死光了,地面上也因为长期没有雨水的滋润而裂开了。 树上的知了有气无力地叫着。崔莞心烦意乱地又在床上打了个滚儿,本来竹席子是凉的,可是被她这么一次又一次地“烙饼”也凉不下来了,怀里的竹美人勉强还能稍稍降低点温度,可是却也不能让她感到舒坦。她忽然摇了摇头,坐起来,一把扯掉了身上的肚兜,就着一条亵裤躺回了床上,重新抱住竹美人。 房间的门轻轻地“吱呀”响了一声,然后有脚步声接近床榻。 崔莞闭着眼睛,默念“心静自然凉”,她甚至连睁眼的力气都不想使。 进门的是青衣丫头,见着崔莞白嫩嫩的小身子几乎光洁溜溜地躺在床上,抱着竹美人一动不动,不由得抿唇微笑了一下。相处了一个多月,她也多少摸清了这位小姐的性子,其实是极其好伺候的,只是总是装得一个小大人的模样,古灵精怪,多少有些奇怪的脾性而已。她心里想着崔先生,越看崔莞眼中的怜爱之色便越盛,崔先生妻子的事情,她也知道了,她不奢求什么,只要以后崔先生能够带她走,她能够时时伴在他身边,她也就满足了。 她比倚翠聪明,当倚翠看出崔莞不喜欢她们将来伺候崔先生时,她选择的是记恨崔莞,小小地和崔莞作对,而她却选择了和崔先生保持了一定距离,倚翠想要凑到崔先生面前献殷勤的时候,她会退至一边,或者转而去伺候崔莞,她知道其实以崔先生疼爱崔莞的程度来说,她们想要跟着决定权在崔莞手上。崔莞自幼丧母,是崔先生一手养大的,肯定是不乐意突然出现一个女人将来会和她分享父亲,所以,她不能操之过急,而是选择了默默地不着痕迹地讨好崔莞。 果然不久之后,倚翠就被调离了崔先生身边,而她却留了下来,只是即使是到了这个时候她也没有表现出自己的急切,她是真心仰慕崔先生,他的学识,他的气质,他的涵养风度,他的一切一切,所以她选择了细水长流,要慢慢地融入父女俩的生活,而后真真正正地和他们过日子。 “小姐,老爷命大厨房做了冰镇酸梅汤,我给您端来了一碗,崔先生那儿已经送去了,您起来喝吧!”青衣走近崔莞,柔声在她耳边道。 果然原本蔫巴巴的崔莞一听冰镇,立即睁开了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从床上坐起来,然后很没有形象地稀里哗啦喝起来,一碗东西一会儿便全数倒进了肚子中,顿时觉得通体舒畅,精神一振。 “青衣,往常的这样的时候也有这么热吗?”崔莞有了精神就开始询问起自己的某些想法。 青衣看了眼窗外,摇了摇头,眼里多了丝忧色,“没有的,今年比往年热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想要惩罚大晋的子民,她记得小时候自己就是因为一场旱灾失去了父母兄弟最后迫不得已卖身为奴,她还算幸运的早早将自己卖了,若是迟一点,怕是早就成为那些恶鬼们的口中食了。 青衣话音刚落,房门又吱呀一声响了,这会儿进来的却是崔灏,他听到两人之间的对话,眉间也多了丝忧色,今年像是个大旱之年,若是这老天再这样滴雨不下,这北边六郡的人民可是会颗粒无收,到时候饥荒会降临这片土地,不知道又有多少人会死去,饿殍遍地,赤壁千里。北方草原上那群虎视眈眈的胡人也将失去肥沃的草原,为了抢夺粮食,战争更加无可避免。从以往的史书记载来看,旱灾又往往伴随着蝗灾,这之后又会是涝灾,在北方这片土地上,几乎已经成了定律,接二连三的天灾**将会使这一片土地生灵涂炭,没有个数十年恢复不了元气。 而现在的朝廷,崔灏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现在的朝廷主弱臣强,朝政大权为后系势力操控,当今陛下又是昏聩痴儿,诸王对于皇位虎视眈眈,一个个只想将自己拱上那样一个高位,完全不在乎民众的生死,朝堂更是为小人所制,各自手中的权利非是为了这大晋子民造福而是只想着互相倾轧敛财搜刮,这样的国家如何还能看到希望。 崔灏深吸一口气,殓起了眼中的沉痛之色,罢了罢了,当初选择了放手,便再也不要沾惹,若是过了七月这天依旧滴雨不下,他便试着劝服卢老爷一家南迁吧,只是若是他们不听,他便也只有自己带着莞莞离开此地,他早就明了这北方的形势,迟早有一天战争会爆发,也许这个契机,便会爆发在今年。 “崔先生。”青衣见着崔灏进来,柔柔地唤了声,扶了扶身子。 崔莞则是睁着双大眼睛紧紧地盯着崔灏的眉宇之间,和崔爹生活这么多年,她一瞬间就看出了崔爹似乎有心事。 然而崔爹可是没有注意到女儿关切的眼神,他此刻已经被她雪白的身子刺得两眼发疼了,顿时冲着她嚎道:“崔小莞,你这像什么话?!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一点也不知羞,还不赶快把衣服穿上!” 老封建,崔莞腹诽了一句,就她现在这年龄这身板只要不脱裤子有什么看头,(作者有话要说:难道脱了裤子就有看头了?)她心里来气儿,抱着竹美人往床里侧一滚,将屁股对着崔爹。 天干物燥容易上火,崔爹顿时火冒三丈,“崔小莞!你……你……你这是逼我亲自给你穿衣服啊?!”说话间崔爹已经卷起袖子上前来,那啥风度翩翩那啥彬彬有礼早就糟蹋得一丝不剩了。 崔爹爪子伸过来,崔莞就敏捷地往旁边一滚,崔爹逮住了她的脚,她就用另一只狠狠地回踢一脚,然后这两父女就在床上大乱斗起来。 青衣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一幕,直到晚上回到自己房间还是晕乎乎的,她可真是长见识了。 这样闹过一场后,虽然父女俩谁也没胜过谁,但是接下来的几天,崔莞还是乖乖地穿上了肚兜外加一套薄薄的外套,只是这货贪凉,冰镇酸梅喝得更多了,在青石铺就的房间内,更是从来不愿穿上鞋子,光着脚丫到处跑。 这一日傍晚,太阳好不容易落山了,她拎着一个包袱来到了书房,包袱里是上次她搜罗去的“白皮书”,拜她这一世超群的记忆力所赐,这几本书她只无聊地翻了几遍,这些个书就如同雕刻一般印在了脑海中,睁眼闭眼每个细节清清楚楚,所以不久后她便厌倦了,不过她懒得过来,所以就一直丢在床底下,好吧,当她还有兴趣的时候是在枕头底下的,只是后来变成了床底下。 她见书房没人,搬着胡凳来到原来放书的书架上,踩上凳子一本本将书安放回原处,只是放上去可比拿下来艰难多了,她简直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擎得手都发酸了,才将它们放回原处。 放完后就长长地舒了口气,感觉身体又出了一层黏腻的汗水,她不满地皱起了眉头,撩起衣服下摆狠狠地扇了几下,可也就是这个时候,她听得背后忽然一声小小的惊呼。 崔莞扭头一看,只见卢僧宝童鞋涨红了一张脸,一脸惊恐地瞪着自己,崔莞顿时皱起了眉头,擦,这小子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走路也没个声响,刚才也不知道他看到了没有。真是该死的! 面对崔莞的一脸凶狠,卢僧宝却是啥也没有看见,这会儿他只觉得整个脑袋都像是放在火塘里烧着,嗡嗡地响,心更是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眼前全是刚才崔莞那一截露出来的小肚子,那样白皙晶莹,是不是就像传说中雪莲花一样美丽,或者,也许比雪莲花更好看……卢僧宝的脑袋垂得更低了,紧张整个身体都快战栗起来。 崔莞本来有一肚子的火还想责问他,不过一见这人鹌鹑似的模样,顿时有气无处泄,原本这家伙在崔爹的调~教下也算是稍稍多了点男子汉气概,但是每一次一对上自己就又变成了这副模样,真是让她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长了一张穷凶极恶的脸,她心情非常之不好,哼了一声,从胡凳上跳了下来就往书房外奔去,丝毫不回头,当然也看不到卢僧宝童鞋眼里深深的失落还有伤心。 “莞莞……”卢僧宝远远地看着崔莞离去,小小声地叫了一下,他知道这一次自己的懦弱又把莞莞气走了,他心里无比的沮丧,回到之前崔莞呆过的书房,他傻坐着检讨自己的错处,就这么坐到了天黑,等到侍女落落来找的时候,看着黑漆漆的屋子竟是连灯烛都不点。 卢僧宝想要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出去的时候下意识地往里一扫,却是忽然瞥见了书架上那几本被崔莞塞进去的白皮书,他鬼使神差地走了回去,搬过胡凳,将那几本书统统拿了下来,然后抱着回自己的卧室,他想或许他能从莞莞看的书中找到她喜欢的东西,以后就不愁见了她不知道说什么了。 第18章秀才童子四 秀才童子(四) 房间内烛光摇曳着,窗外的凉风微微吹进来,拂过沾水的皮肤后就格外清凉。 卢僧宝从浴桶中站了起来,一旁,侍女落落已经拿着汗巾走了上前,替他擦拭水渍。落落很细心,动作也很轻柔,她静静地望着卢僧宝,眼底是一片宁和平静,她自□岁的时候就开始跟着少爷,到如今都快六七年了,她看着少爷一点点长大,从那样一个小团子长成现在这样一个翩翩模样,她对于他的忠诚毫无疑问。而卢僧宝对她也信任非常,他站着任由她帮他擦干身体,穿上亵裤薄薄的中衣。 “少爷,还要看会儿书吗?”落落想到今天自家少爷从书房拿了好几本书,便以为卢僧宝是打算今夜用功。 卢僧宝闻言,愣了愣,而后点点头,走向书桌。 落落看着自家少爷在书案前坐下看书,拿下了书案上烛灯的灯罩,举起剪子将多余的烛芯剪去,使得光线明亮了点。 卢僧宝从那几本白皮书上随手取下一本,看了看书封,竟是一片雪白没有一字,他有些奇怪,轻轻地咦了一声,而后伸手翻开了书,书的第一页上就是两个裸~身的男女相拥对坐着,女子纤白的长腿盘在男子腰间,一双玉臂也圈着男子的脖颈,头高高地仰起,面似沉醉,双眼迷离,而那男子俯身在女子颈间看不清面容,一双大手大力地揉捏挤压着女子的**,丰满的臀~肉从他指缝间挤了出来。 小僧宝第一眼看见的时候根本没啥感觉,只有迷茫,待看清楚这一男一女是裸~身之后便是唰地红了脸,但终究他从未接触过这种事情,还并不知道这俩男女在做什么,并且还有些新奇,他一般接触的可都是诗书这般高雅的东西,可没见过这样形式的书籍。 然而在一旁伺候的落落却是立时被刺激到了,她已经十五了,早就知道了这男女之事,一眼便知道图中的人在做什么,顿时又羞又急,“呀”地惊呼了一声双手捂住了脸。 “落落,怎么了?”听见落落的惊呼,卢僧宝立即扭头询问道。 落落捂着脸,手依然不放下,又急又羞地嗔怪道:“少爷,您……您怎么看这样的书?!” 这样的书?卢僧宝疑惑地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书?”他问着落落,自己却是扭回头去接着翻。一手捏住书脊,一手捏住纸页往后翻,纸页翻动,里面的一男一女竟是活了一般动了起来,他们彼此交缠着退出又进入,做着在小僧宝看来很奇怪的动作,小僧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一旁落落虽然依旧捂着脸,耳朵都发着烧,却还是偷偷地从指缝间看了卢僧宝一眼,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是……”她说不出话来,这样要她怎么回答啊!她见自家少爷还一副好奇的模样翻着书,顿时嗓子眼一紧,突然伸手去把他手中的书摁到桌面上。 “落落?!”卢僧宝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落落,眼底还有点因为被打断了的不高兴。 落落看着卢僧宝眼中的不满情绪,忽然脑中一个激灵,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她立即收回了手背在身后,低垂着头不敢看卢僧宝,啜嗫着道:“少爷,这、这书您、您不能看,您、您……您还太小……”落落的声音越来越小,终至不可闻。 卢僧宝看着落落为难的样子,心里软了软,问道:“落落,这样说你知道这是什么书?他们在干什么?你告诉我!” “少、少爷?!”落落闻言惊得蓦然瞪大了眼睛抬头直直地望向卢僧宝,看着卢僧宝清澈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其他的意思,整个人犹如在炭火中炙烤。“少、少爷,这个书、这个书如果老爷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您、您还是尽快把它放回原处去吧!我、我去倒水!”说完,她便跌跌撞撞地拎起水桶闭着眼睛冲出了房间,她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卢僧宝望着落落冲出去的背影,一时间还没能从她这样奇怪的反应中回过神来,待他回过神来,又将目光投向了另几本“白皮书”,不是他不相信落落,可是他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书他看了,父亲反而会生气,即使这书有些奇怪,可是父亲平时就是希望他能够博览群书汲取更多的学识啊!况且这书应该还是本来就放在书房的吧,父亲曾经还说希望自己能在十三岁之前将这书房的书遍览的。所以存着这样的心思,卢僧宝并没有觉得自己看了这书会怎么样,相反的他觉得很好奇。 只是若是现在卢老爷知道了这一番情况,怕是会后悔不迭,这书是他当年为了使卢家人丁昌盛特地花了重金购买的,只是后来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没有成效,这才死了心将这书草草塞在书房,却不想时间一久竟是忘记了,他更没有想到这书会在多年之后传到儿子的手中,彼时儿子还很年幼。 卢僧宝又翻开一本白皮书,这一次可不像之前的那本一样青菜小粥了,书的第一页便是站立着的一男一女两个裸~身画像,旁边一一注明了各部分的器官叫什么名字,小僧宝看着图上男子的身体各部分,一一对比自己的,觉得似乎都一样,不由自主地又去看那个裸~身的女子,虽然有点羞赧,但是更多的还是好奇,他以为这是本医书,否则的话为何要画出这样详细的男女图,当然对于这些器官的名字有些怪的问题他下意识地没有去多想。 他看着女子高耸的双~乳,不由得想起了莞莞,可是莞莞没有这个,很奇怪!而母亲却有,落落……好像也有,她以前……卢僧宝皱起了眉头努力地回忆着,貌似以前落落也是没有的,可是现在怎么会有了呢?而且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一连串的疑问不由得在脑中升了起来,他发现原来有很多事情他都没有注意到,那么是不是待会儿等落落回来的时候问问? 小僧宝沉思了一下接着看手中的书,第二页就是一段文字,而不是图像了,小僧宝不由得细细读下去:天地生阴阳,阴阳为一体,男子为阳,女子为阴,阴阳相合,天地至道。使相合,才如阴阳相调和,阴阳相调和才始生天地之精华。夫男子为阳,有一物生脐下,于胯间,名曰阳~物。幼时细软,至大长坚,有毛时硬,如儿臂状……女子为阴,开一花蕊于双腿间。幼时白净,只存小缝,至大花开,艳红美腻,花瓣其内有芯蕊,芯蕊之下有幽穴……男子阳~物入阴~穴……如此为人间至美,始合阴阳相合之至道。 读完这一段文字,小僧宝突然醒悟了,一张脸顿时涨成了艳红色,捏着书的手都不由得抖起来,更别说脑袋了一片嗡嗡作响又热又晕,他啪地合上手中的洪水猛兽,摔到另外几本书上,人也不由得站起来倒退几步,半晌依旧一脸惊骇地瞪着那一摞的“白皮书”,想起自己之前在落落面前的反应,想起自己还当它们是医书,这一颗心就差点从嗓子眼里硬生生跳出来。 待回过神,他又立即扑上前,手忙脚乱地拿一块布将这一摞书包了想要塞在不起眼又安全的地方,可是四下里一看,并没有找到能藏书的地方,他猛地往床上跑了两步,把书塞到席子里侧,然而刚一松手又后悔了,想到了更安全的地方,于是又急急忙忙扒拉出来,最后深深地丢进床底下最深处的角落,他才略感安心。 这时落落也重新回到了房外,可是她却犹豫着一直不敢进来,怕遇见少爷尴尬,也是心里乱成了一片,起了各种心思。她本就是卢僧宝的贴身侍女,自小伴着他长大,想来到时候等少爷到了需知人事的时候,她便会是教导少爷的第一人。可是这样的事情又不是绝对的,她和少爷之间毕竟差着这样大的年龄,若是到时少爷不喜她,不愿,她该怎么办?如果少爷念着她照顾他多年的情谊答应了这事儿但对她依旧没有男女之情,将来她更是连嫁个小管事儿的路都断绝了。 以前她一直以为少爷年幼,且羞涩,身边除了她便没有了其他能和他亲近的女子,她也从没有多想,可是现在……现在却不一样了!少爷对崔先生小姐的心思那样明显,若是少爷还不知事,她还会以为是因为崔先生的缘故,少爷爱屋及乌,且崔小姐生得这般玉雪可爱,便是她看着也心生欢喜,没有什么其他想法。然而如今,少爷竟是连那样的书也拿了出来。 落落眼里闪过一阵恐慌,垂在身侧的手不禁紧握成拳,她感到了浓浓的危机感,为了将来,也为了自己,她是喜欢少爷的,她必须做点什么,眼中的恐慌慢慢地被坚定驱散,她脑中浮现出了之前为小僧宝洗澡时的画面,少爷虽然还远没有变成男人,可是他的身量却还是开始见长了,即使那一处仍是那般粉嫩细幼,可是终有一天会长大,她等不了,只能趁着现在早早地在少爷心中占下一席之地,将来若是能够生下一男半女,她这一辈子也就有着落了,她会很满足很满足。 落落走进房内,却是看见小僧宝早早上了床,翻身朝内躺着,“少爷?”她喊了一声,只是小僧宝半晌都没有一点反应。她上前,看小僧宝呼吸均匀神色平静,便以为他睡了,吹熄了里间的灯,走到外间的小榻上躺下了。 床上小僧宝等着落落的脚步声远了,外间的灯火熄灭了,没了声响,才蓦地睁开了眼睛,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其实刚才他已经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他哪里还会睡得着,脑子里满满的都是那几本白皮书里的画面还有文字,这会儿是那样清晰地浮现在了脑海,还有白日里看到的莞莞的那一截雪白的肚子,他觉得闷得慌有什么东西一直堵在心里,让他难受,为什么莞莞会去看这些书? 第19章迟则生变 迟则生变 整个七月连着八月上旬,北方这一片土地上依旧滴雨未下,**的太阳始终高悬天际狠狠地炙烤着大地,庄家枯黄如荒草,大地干裂若鳞甲。在不久的将来这儿便会因为这百年难得一遇的旱灾而民不聊生,庄稼歉收更甚至是没有收成,大批的流民便会产生,为了生存卖儿卖女,继而食草啃树皮,等到所有的一切能吃的不能吃的都被啃食完毕,接下来便是易子而食……想着这即将爆发的人间惨剧,崔灏目露不忍,望着南边的天空,长长地闭了闭眼,他只能希望情况不会像他想的这般糟糕了。 在这廊檐下站了这片刻功夫,他的后背便一片濡湿了,这天气实在是太热了,若是这会儿强行迁去南方,一路上怕是要吃许多苦,可是若是不走,将来便会更加危险。迟则生变,不能再拖了。崔灏定了定神转身走进屋内,再一次去和卢老爷辞别。 卢老爷原本还想挽留,可他也看出了人家是非走不可,也不好再勉强。其实半月前崔先生便向他辞过别,说是欲往南迁,他很是诧异,崔先生便解释了原因,一是老家本就在南边,早就欲回归故土,二是观今年这一场大旱之后北方必定生变,迟走恐生变故,不若索性趁此机会南下。那时,卢老爷虽觉得崔先生的话有理,可是心底里却还是不愿去相信的,他以为这一次天旱也会像以往一样,让庄稼歉收一些而已,而这对于他们这种人家来说却是不怎么打紧的。只是现在看来,也许,崔先生的预见才会是正确的,到如今为止滴雨未下,管家向他回报,自家庄户里的好几户荫户都陆陆续续地来哭诉过,今年地里将颗粒无收。 卢老爷皱着眉头思考,若是事情真的像崔先生说的那样发展了,到时即使是他们家想要在这乱世求得一席生存之地也是不易,况且北方战乱严重,时时被胡人铁骑威胁着,确实不若往南迁。这样的念头一生出,便越发强烈,卢老爷深觉此举正确,只是他们家在这一地扎根多年,若要举家搬迁却是不易,需要从长计议,许多东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准备妥当的。 因感念崔先生对僧宝的教诲,卢老爷一点点看着自家儿子越发出息沉稳,这一次便赠送了崔灏纹银百两,并且亲自安排了仆人护送崔先生父女俩南迁。 崔灏也不矫情,知自己确实需要这些,且又是卢老爷一番好意,便领受了。 八月中旬的某一日,在选定的日子里,崔灏带着崔莞回到了张家村,着人起出了崔氏的墓。尸骨携带不易,便决定将之火化后带走。虽然汉人讲究入土为安,只是在现今佛道盛行的世道中,因佛陀讲究涅槃,火葬这样的仪式便也渐渐不再被排斥。 崔灏让崔莞给崔氏的坟磕了几个头,然后领着她站在一边,看着挥汗如雨的汉子一点点挖开坟包。约摸两个时辰之后,露出了里面的棺木,朱红的棺木颜色依旧,竟是鲜艳若当时,看到的人纷纷惊讶了一下,不过却也没有多想。他们将棺木抬到了早就堆叠好的干柴边,有人上前将棺盖启开。 然而当沉重的棺盖掀开的那一瞬间,棺木边的那几个汉子不由得齐声惊叫,惊恐害怕地将棺盖跌落在了地上。其中一人颤抖地指着棺内惊呼道:“活、活着!崔夫人她……她……” 彼时,崔灏正牵着崔莞的手站在几步之遥的一旁,当听到那人的惊呼,不由得目光一凝,立即上前几步。 崔莞从没有见过这个生了她的女人,她以为在这样没有照片的年代她这辈子根本不可能见到她的模样,然而看着棺木中熟睡的异域美人,崔莞不由得呼吸都为之一滞,曾经崔爹珍藏起来的那几幅这个便宜娘亲的画像立即便同现在安静地躺在棺木中的女人重合了起来,她想要再接近一步,棺木中的安睡的女人却是在下一瞬间化为了飞灰。 所有人目光中的震惊越厉,他们都不能解释面前发生的一幕,只有崔灏,望着空空如也的棺木,沉痛悲伤沉浸了他。 崔莞感受着崔爹那种浓郁到极致的悲哀,心里也是闷闷的,她上前牵住了他的手,抬头轻轻地喊了一声:“老爹……” …… 两日后,崔灏崔莞终于坐上了南下的马车。 在张家村的房子,托给卢老爷代管了,张家村的一切也都打理好了,崔灏只给张小五家留下了将来自己父女俩可能会去的地方,不过他并不觉得他们还会有再见面的一天,张家根本不可能离开这个小村,他只能祈祷在这一片偏僻的与世隔绝的安乐天地内,他们能够好好地活下去,不受战乱的侵袭。 离开的这一天,卢老爷带着僧宝来送别,小僧宝的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崔莞,双唇紧抿,他眼底满满的是不舍,眼眶也红红的,就像是偷偷哭过了一样。 崔灏望着小僧宝,终是眼里一软,上前,摸了摸小僧宝的脑袋,叮嘱了他几句,让他好好读书,不可懈怠。 小僧宝拼命点着头应了,只是之后又迅速把脸转向了崔莞。 崔莞看得出这小子有话对她说,可是等了半天,却又不见他说出个字儿来,顿时有些不耐烦,转身就想往马车上爬,她最受不了婆婆妈妈了。 小僧宝一看崔莞就要掉头就走的模样,顿时急了,“莞莞……”他急切地喊了她一声,想要拉住她的袖子,却是没敢。他解下了颈间的银锁,走到她面前递给她。 崔莞看着眼前的银锁,抬头望向了小僧宝,眼中的疑问之色很明显。 小僧宝倔强地抿着唇看着崔莞,见崔莞迟迟没有动作,终于沉不住气,伸手握住了她的,而后将银锁塞到了她手中,“莞莞,这个送给你,等我来找你!”他说完便又急急地松了手,退回了卢老爷身边,一张脸涨得通红。藏在身后的手指无意识地动着,似乎还在感觉刚才指尖细腻柔软的触感。 崔莞终究是收下了这一只小银锁,和崔爹上了马车。 他们将要去吴越之地,而首先便需要往东而行,去往洛阳。 在这样一个时代,长途旅行是十分无趣的,也是折腾人的,颠簸的马车,不方便的食宿,长时间望不见人迹的心烦,再加上头顶炎炎的烈日,甚至能将一个人折磨疯了,尤其是崔莞这样从未出过远门,且习惯了现代高速化方便交通工具的人,更是难以忍受。旅途中,她不光不能睡好,还要学着如何憋尿,啃着干硬的干粮……只十日下来,她便又瘦了一圈。 崔爹看在眼底,十分心疼,只是却除了将她抱着怀中,让她少受点旅途的颠簸,安慰她之外再也做不了什么了。崔莞一声不吭默默忍受的行为更是让崔爹觉得心疼不已。 崔灏每每摸着女儿的头,在心底默默地告诉自己,只要再忍一忍,再忍一忍到了下一个小镇便好好地歇息一番。 然而却是任谁也没有想到,他们这一行人,没有碰到山贼没有遇到劫道的,却是不期而遇撞上了一只五百多人的胡人骑兵队。 第20章杀戮被俘 杀戮被俘 卢十三是卢老爷安排护送崔灏父女俩去三吴之地的护卫队队长,他们一行连他在内共有十个人,这十人都长得身强体健,且有武艺傍身,一路行来也震慑了不少宵小之徒。虽仍有某些不开眼的山贼毛盗凑上前来,但是也都一一被驱逐或是杀死。 这一日,他们离洛阳城只剩一天的路程了,只是上路之前却是需要渡过一条江面,由于夜色临近,江面上早已没了船家,只有江对面还隐隐约约有着灯火,但也怕都是睡了的。夜间没有船家还会行船,这芦花江虽然水流平缓,然而却是江面宽广,若你在这厢喊叫,任是一只驴声嘶力竭地鸣叫也不能使江对面的人听到。 原本他们是想入夜前赶到这芦花江边,然后渡江而去,如此到了江对面便可歇脚在芦花镇中,却不想紧赶快赶还是错过了时间,相较于芦花江的那一边有芦花镇,这一侧却是方圆百里不见人烟。只是他们此时已然错过了宿头,这会儿便也没有办法,只得寻了一处背着江风的山包下宿营。 他们升起的三处火堆在夜色中是唯一明亮的光源,江风下的火苗噼里啪啦地跳跃着,卢十三他们略略煮了一些热水,就着干粮啃食着。 崔灏半拥着崔莞坐在离马车最近的火堆旁。“莞莞,再吃点吧?”他心疼地拿着剩下的大半个白面馒头,递到崔莞嘴边,想让她再吃一点。 崔莞却是无力地摇了摇头,捧着竹筒喝了口里面的热水。她虽然现在肚子里空空仅有这小半个馒头,可是却根本一点也吃不下了。今天为了赶时间渡江,他们走得很急,这使得她原本就虚弱无力的身子更加受不住,吐了□回了,到了江边更是一副气息奄奄的模样,她很累,就连眼皮也也都快合上了。“老爹,我想去睡觉了。”崔莞对着崔爹道。 “好。”崔爹虽然很想劝着崔莞再吃一点,可是看她这般虚弱的样子,还是止不住心疼,不想再勉强她。他抱起崔莞将她安置到马车内,因为马车实在是颠簸得厉害,崔爹心疼女儿便在车底下铺上了一床被子。 崔莞实在是累极,一躺到车上没一会儿功夫便沉沉地睡去了。 崔灏心疼地摸了摸崔莞的额头,取过自己的一件衣服盖在了她身上,虽然现在是夏天,天气炎热,可是晚间还是会凉的。他看了一会儿崔莞后,下车来坐回篝火旁。 卢十三看着崔灏的神色,有些愧疚地道:“崔先生,今天是我不好,害得崔小姐这样了,我……” 崔灏听到卢十三这样说,伸手想要打断他的话,然而就在这时,他们身后却是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并且越来越近,崔灏不由得问道:“什么声音?” 卢十三伸手示意了一下大家安静,便突然侧身伏趴在地上,将耳朵贴了上去,他听了一会儿,脸上的神色越发凝重起来。 大家都静下来紧紧地盯着卢十三的面色,他们知道卢十三以前是军中斥候,只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投到了卢老爷的门下,现在这种时候便是发挥他作用的时刻。 “是一队人马,大约有五六百人之多,听着并不像是一般的马队,倒像是军队,正像我们这边过来,大约半刻钟便能冲到我们这儿。”卢十三面色有些发白,双眉紧皱着对大家道。 大家听到这样的回答眼中都有些惊慌,不论是什么军队,能在夜间行军的必定不能是在白天被人看到的,他们现在只剩下了一个选择。 “崔先生,请您立刻上马车,我们必须现在马上离开这里。”卢十三郑重地对崔灏道。 崔灏亦是双眉紧促,他当然明白此刻必定是情况不好,也不多废话,转身跳上马车。 “上马!往东沿着河岸走!”卢十三对着众人喊了一声,自己跃上了马车前车夫的位置,剩余众人迅速踩灭篝火纷纷上马。 “驾!”九骑人马裹挟着马车立即向东边逃去。 然而几乎他们才刚离开宿地,洪流般的一队人马便践踏上了他们宿营过的土地。有一个黑影立即从马背上溜了下来,在地上其中一堆灰烬中探察了一下,而后举起火把往地上看了看,便猛然朝着东边一指,“妥妥儿大人他们往那边跑了,刚走不久。”这个黑影的声音听起来略有些怪异,不同于北地方言,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胡人口音。 那个被喊做妥妥儿大人的人骑着一匹全身乌黑却是四蹄如雪的高头大马,他身上的穿戴也是胡服,窄袖紧裤,脸上长着如疯草般的络腮胡子,有一道疤自他的右眼上眉间斜着划过鼻梁,看上去极为可怖狰狞,然而更恐怖的是他有着一双如狼一般幽绿的眼睛。他紧紧地盯着东边的方向,此时浑圆的月亮已经高高地悬于江面之上,江水一片澄净,却也使得江边的情形变得清晰可见起来,那一端,隐约可见几个小小的人影在奔离。 “上马,追!”妥妥儿挥了一下手,第一个带头追了上去。这一次是为了追寻叛逆闯入晋国的王子殿下,他们一路追踪,深入晋国内地,更是几乎接近了都城洛阳,眼看着在这个即将追上王子殿下的时刻,可不能因为几个汉人而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即使他们没有看清自己这样是什么人,他们也不能放过一个。 轰隆隆的马蹄声踩踏着大地,使得大地都震颤起来。 听着身后越来越逼近的马蹄声,崔灏一行人每一个人的脸色都越来越难看起来,不论对方为什么追他们,却可以想见九成九不是好事儿,更或者是杀人灭口的大事。 “驾,驾!”卢十三又往马背上甩了几鞭,然而马拖着马车却怎么也跑不快。身后的马蹄声却是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了。 这时,突然身后有人冲着他们大喊,“是胡人,快跑!” 听到这人一声喊,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回首望去,浩浩荡荡的奔马群正在向他们逼近,高大的马背上全是窄袖紧裤的胡人,举着高高的腰刀,面色狰狞地向他们追来,似乎是听到了他们的惊呼,这群胡人越发兴奋了,双腿一夹马腹,这些草原上成长出来的骏马便更加撒开蹄子追赶了上来,双方彼此之间的距离竟只剩下了一箭之地。他们中果断有人张弓搭箭,向他们射了过来。 十人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还有箭的破空声,纷纷也抽出腰间的刀回身挑开那些射向自己的箭,马车更是最大的靶子,“笃笃”地不一会儿便插上了许多支箭,有几只更是射破了,马车边上的小窗,直接射入车内。 崔灏紧紧地将崔莞压在身下,用自己的身躯挡住有可能给她带来的危险。 然而这样一来,很快,胡人的队伍便追上了崔莞他们,将他们围在了中心。胡人停止了射箭,二话不说上前提刀砍向护卫队的人,双方立时缠斗在一起。嗜血凶蛮的胡人人多人多势众,很快便将护卫队的一干人砍翻在地,没有立时死去的便三五骑上前,乱蹄踩死。 卢十三是十人中武艺最高的,然而双拳难敌四手即使他拼命护着马车,却也仍是被几刀下来砍翻了。几个兵士立时上前,将崔灏与崔莞粗鲁地拽出了马车,拖到地上。 崔灏望着眼前密密麻麻包围了他们的胡人,还有一地的残肢碎尸,眼底露出了深深的让人看不清的神色,他的面色依然平静,两手紧紧地抱着崔莞,双眼直视那一个绿眼的胡人首领。 崔莞也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贴着崔爹的身子,她不是真正的六岁女童,面对现在的形势,她当然知道自己和崔爹凶多吉少可能就要死在这一处了,只是这一刻她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恐慌的感觉,更多却是平静。 妥妥儿也望着眼前这一对父女,看着俊逸清隽的男子还有他怀中娇嫩可口的女童,绿色的眸子里立时闪过了一道兴奋的光芒,口中的唾液开始分泌,身下的铁棍子也起了反应,他真是没想到这一次竟会意外地猎到了这样极品的猎物。若是放在平时,他一定会立即停下来好好地享受拥有这样一种眼神的男人,让他的清高自傲在他□支离破碎最后只能求着他哀哀哭泣,还有那个小女孩,那样细皮嫩肉,若是用油煎了,放上最上等的香料,必定爽嫩无比鲜甜可口,为人间美味……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崔灏父女俩,忽然骑马上前,拦腰掠起了崔灏,将他圈到马背上,自己身前,崔灏想要挣扎,被他一掌击在颈后,立时昏过去了,崔莞被妥妥儿身边的一个男子用一只麻袋装了,拴在了马背上。 一行人谁也没有说话,配合着妥妥儿大人的动作,他们都熟知妥妥儿的特殊癖好,他喜欢男人,最喜欢的便是晋朝细皮嫩肉的男人,他喜欢幼童,却是为了啃食幼童。 第21章凤凰儿一 凤凰儿(一) 东方天际渐明,妥妥儿手下斥候来报,终于找到王子殿下的行踪了,就在越过前方小山包下的林子里,王子殿下和他的胭脂卫队昨夜就在此处歇息。 妥妥儿一听,立时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向前跑去,他身后五百多人的骑兵卫队也纷纷打马扬鞭。 马蹄声滚滚而来震得大地都有些震颤,原本安静的林子里顿时惊飞了一群小鸟,扑棱着翅膀逃向了天际。 一个长相美艳身着红色胡服的女子皱着眉头从林子里转了出来,抬首望向马蹄声奔来的方向,远远地便看见了一队胡服骑兵,还有跑在他们最前面的妥妥儿,她似乎松了口气,但是眉头却皱得更紧了。她扭回头对着身后两个同样穿着绯色胡服的女孩子道:“朵朵,爱娅,去拦住他们,不要让他们吵到殿下。” “是,薇薇大人。”两名女子立即应声道,转身去牵出自己的马儿,绯色身影一转铃铛声声响起,两女皓腕轻扬,赤红的长鞭破空划过一抹圆弧,“啪”地一声脆响,抽在了马臀上,j□j马儿便立时如风一般向着妥妥儿他们的方向奔去。 被叫做薇薇大人的女子却是身形一转,走进了林子。 林子内,一群靓丽的女孩子围坐在一起,她们一个个美丽妖艳,通身上下穿的都是金红的服饰,只是与普通胡服不同的是,她们更为开放大胆,上身紧着一抹金丝绣花抹胸,下身是一条丝质的长裤,她们j□j在空气中的肌肤如凝脂白玉,让人移不开眼,高耸的抹胸内有着深深的诱惑人心的沟壑,手腕上脚踝上都戴着各式的铃铛,一举一动间便会有清脆的铃声响起。她们看上去就是一群妖姬,勾人心魄。 可事实上,并非如此。她们是大燕王子殿下的胭脂卫队,由王子殿下一手缔造,她们熟谙马术,使得一手好鞭法,她们对于王子殿下有着绝对的忠诚,不仅因为殿下对她们的栽培更因为她们内心对殿下的爱慕,在她们心里只有她们的殿下是她们的神,她们愿意且只愿意侍奉她们的殿下,若离了殿下,她们便会死。 见到薇薇大人走进林子,有个女子轻轻地唤了一声“薇薇大人”。 薇薇对着她轻轻点了点头,看向了躺在她们中心的人影。那是一个约莫j□j岁的童子,他仰躺在众女用轻纱铺就的床榻上,轻轻酣睡。他长得那般精致唯美,以金冠束发,发髻亦泛着黄金般的色泽,他五官精致,肤白如雪,却是衣裳如火,华美异常,他真像是一只美丽非凡耀眼夺目的凤凰,此刻却安静宁和地敛翅安栖于此。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声响,他长长的睫毛微微地动了动,睁开了双眼,那是一双如海一般湛蓝的眸子,有一种令人迷醉的神秘色彩,金发蓝眸,熠熠生辉,他的存在令周围的一切增色,他便是凤凰儿慕容冲,是燕国的太子殿下,亦是燕国最美的人。 “薇薇,”他张口唤了一声,问道,“有什么事?”他的声音不似童子那般清亮,却也不像男子般浑厚低沉,他恰恰正处于变声期,声音有些粗噶,但说话间有一种独特的韵律节奏,让人不由自主地便会被吸引,且他说的并非汉语,而是鲜卑语。 “殿下,是妥妥儿找来了。”薇薇单膝跪倒在慕容冲跟前,低头用鲜卑语回道。 慕容冲闻言,淡金色的眉亦微微地皱了起来,湛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懊恼的神色,他知道这一次他的反抗又这样被那人轻而易举地抹去了。他心里其实是气极了的,可是他却不能表现出来。“嗯,把他带过来吧。”他淡淡地道了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是。”薇薇转身向林子外走去,剩下的那些胭脂卫队的女孩子簇拥着慕容冲,替他整理衣冠。 林子外,妥妥儿被卫队侍女朵朵爱娅拦住,他幽绿的眼底闪过一抹不悦之色,不过却还是按捺下了自己暴躁的脾气,他虽然莽撞却还是有几分心机,懂得伏低做小,大不了将来有一日得到了机会加倍报复回来。他一扬手,阻止了部下再前进,将崔爹交到身边那个带了崔莞的侍从马背上,然后单骑向着林子骑去。 侍女爱娅和朵朵注意到了崔爹,顿时对妥妥儿的恶感更深了一层,她们当然也知道妥妥儿这恶心人的毛病。 妥妥儿却面无表情,似乎并未曾看见爱娅朵朵脸上的神色,自顾自骑马前进。当他到达林子边缘的时候,慕容冲已经在胭脂卫队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参见太子殿下。”妥妥儿对着慕容冲行了一礼,只是礼虽规矩,却不见一点恭敬之色。 慕容冲也静静地看着妥妥儿,不叫起身。 妥妥儿却是毫不在意,自己站直了身体,接着道:“殿下,妥妥儿奉太后和太宰大人的命令来接殿下回国,现在正是非常之时,殿下可不要再任性了!” 妥妥儿这话一出口,慕容冲眼眸中当即闪过一丝暗沉之色,只是他还未开口,他身边后的胭脂卫队每一个女孩子都对着妥妥儿拔出了腰间的弯刀,恶狠狠地瞪着他,薇薇更是娇斥一声,扬起手中的鞭子朝着妥妥儿抽去。 妥妥儿早有防备,粗糙的大手一把便捏住了鞭子,凶狠似狼一般的目光直射向薇薇。 薇薇用力扯着鞭子,然而终究力气远不如妥妥儿,一张俏脸顿时涨得通红,“妥妥儿,你这该死的的人,你无礼,还不给本郡主放手!” 妥妥儿却是无声地咧开了大嘴,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他现在虽然只是一名皇宫的五百人侍卫长,可是他却一点也不怕慕容冲这太子殿下,这马上就要成为燕国大王的黄口小儿。因为现在燕国前任国主死亡,如今的国政大权可都掌握在太宰大人的手中,皇宫中的太后虽然野心十足,然而却是怎么也不可能在太宰大人的手中翻出浪花,而他是奉太宰大人之命保卫太后以及太子殿下安危的人,整座皇宫内谁人敢不听他的命令,即使是太后也得受他的辖制。他如今掌握的权力焉能怕这小小郡主,还是一个放着郡主身份生活不会享受偏偏跑去当什么胭脂卫队侍卫长的不得宠郡主。 “放手!”慕容冲望着眼前这一幕,压抑的怒火终于再也忍不住爆发,湛蓝的眸色顿时变得幽深,他抽过身边一女孩手上的赤鞭,狠狠地一鞭抽向妥妥儿。 妥妥儿不躲也不避,生生受了这一鞭,他本就凶恶的面上顿时添加上了一道口子,艳红的鲜血从伤口里迸裂了出来,显得越发狰狞可怖。 慕容冲似乎也没有想到他竟会不闪不避,不由得一怔。 妥妥儿却是忽然伸手放开了慕容薇薇的鞭子,一双幽绿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慕容冲,眼底有着什么非常危险的东西在翻涌,他伸出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珠,缓缓地送到唇边,伸出舌尖,一点点地舔~舐干净,他的眼微微地眯了起来,像是十分享受,他忽然转头望向了因他突然放手而踉跄着后退的慕容薇薇,双唇咧开,露出了一排沾血的牙齿。 慕容薇薇情不自禁地浑身一颤,她忽然想起了妥妥儿的癖好,他是吃人的,最喜欢吃的便是细皮嫩肉的小女孩,可是他也是不耽吃妙龄女子的肉的,他曾经用一百个女子的胸脯肉来摆一场酒宴,她至今仍记得那些女子失去双~乳之后胸前那血肉模糊的两个窟窿,还有她们凄厉的叫声。她不由得又是后退一步。 妥妥儿见慕容薇薇害怕的神色,眼底闪过一抹满足的神色,他又转身对着慕容冲道:“殿下,中午吃过午餐后便随我会去吧,太宰大人和太后都很担心殿下的安危,您若是不慎出了什么意外,这大燕国可是就成了无主之国,这将来国祚的继承该由谁来?!” “你……你……”慕容薇薇指着妥妥儿,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他这是明明白白地威胁殿下,他这是诛心之言。 慕容冲望着妥妥儿的眼中亦是满满的毫不掩饰的杀机,他垂在身侧的五指早已狠狠地刺进手心,可是却根本感受不到一点疼痛,只有愤怒,滔天的愤怒。他是如此想杀掉妥妥儿,可是他却不能,太宰大人,他的皇叔,把持了朝政,只想拿他当傀儡,他的母后,也想垂帘听政,野心这般大,可是却和那些肮脏的人通奸,和他们一起将他卖给了慕容恪,他们都想他当一个傀儡皇帝,可是他怎么会愿意,他唯一能做的不会危及自身的反抗便是出走,只因为除了这胭脂卫队的力量,他再没有其他一点可以倚靠的力量。他就像是一只困在笼子里的幼兽,他愤怒他咆哮,可是终究力量不足,不能冲破藩篱。 妥妥儿回到自己的卫队之中,让人团团围近慕容冲和他的胭脂卫队,将他们裹挟在中间,然后让人埋锅造饭。他目光一转,看到了倒在一边的崔灏和装着崔莞的麻袋,顿时冲着慕容冲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他说:“殿下,今天中午妥妥儿想请您吃一道人间美味!” 第22章凤凰儿二修 凤凰儿(二) 他话音刚落,手下中就有一人站了起来,拎起装着崔莞的麻袋提到了他们面前。 妥妥儿抽出腰间的腰刀,只两刀便割开了袋子,露出了袋子里的身影,一个粉雕玉琢却形容狼狈的小女孩紧闭着双眼面容痛苦地侧卧在地上。妥妥儿却是丝毫没有心软的意思,他蹲下~身去,一只手狠狠地攫住了小女孩的下巴,将她的头拧转,朝向慕容冲,使他能够清清楚楚地看清女孩的面容。 “殿下,看,这一次的可是难得一见的极品,瞧这脸蛋儿,比起殿下来也不遑多让,想必长大了一定会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女,这一次却是便宜了我妥妥儿,就让我来让她提早解脱,将来也少让这天下为她受磨难,殿下说是不是?”妥妥儿紧紧地盯着慕容冲的双眼,幽绿的眸子里是像狼一般残忍的凶狠,他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着慕容冲所说,每一句话里掩藏着他赤~裸~裸的威胁与恫吓,不,或许那不仅仅是恫吓,更是他真实的野心。 慕容冲明白了妥妥儿话中的意思,还有他的威胁,他高高抬起的脑袋不由得僵硬,脸色亦开始泛白,呼吸困难,他心里是滔天的怒火却也裹挟着抹不去的害怕,他一直知道妥妥儿是个疯子,可是却从没想到这个家伙竟已经疯到这样的程度,可以什么都不顾。他毫不怀疑地相信,如果有机会,这个疯子一定不耽于吃掉他,就像吃掉一个普通的孩童一般,他现在没有对他下手,只是暂时,他没有找到时机罢了。 妥妥儿看着慕容冲惨白着一张脸却依旧强作镇定的模样,幽绿的目光中不由得闪过了一丝满意,哼!他在心底冷哼一声,果然只是个毛头小子,就这样怎么和太宰大人斗。 他放下了捏住崔莞下巴的手,却是忽然一把攥住了她的前襟,猛地一撕,“嗞——”地一声裂帛声后,崔莞身上的裙子就被撕成了两半,只剩下了白色的亵裤和一条红色的肚兜,她如凝脂白玉般的肌肤在这鲜红肚兜的映衬下显得那样耀眼,就像是一尊上好的玉娃娃般精致。 所有看到的人这时都不由得目光一凝,亦或是目瞪口呆,只顾望着崔莞一身如雪的肌肤,唯有慕容冲,紧紧地盯着她的双眼,面色凝重眉头微皱,他相信刚才虽然只是那么极短的一瞬间,可他绝没有看错,这个小女孩的双眼极快地睁开了一下。是蓝色的!她难道不是汉人?!他不由得有些愣怔,并且为什么这双眼睛他似乎在哪里见过,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妥妥儿一直紧盯着慕容冲的反应,他看他愣怔的模样,以为是被吓住了,不由得目露轻视得意之色,他放开了崔莞,指着她的胳膊对着慕容冲道:“殿下,这小孩儿最美味的便是这两条胳膊和两条腿上的嫩肉,不知殿下喜欢哪一边的?” 妥妥儿以为他这话说出,慕容冲小儿必定会被吓得再接着倒退几步,然而他却不曾想到,他并没有看到预想中的画面,原本吓得脸色惨白的小鬼只深深地盯着地上的小女孩儿,脸上是一种他看不懂的神色。 妥妥儿皱着眉头望着慕容冲,忽然生起气来,他不喜欢有什么东西脱离他的掌控。然而不等他做出什么来,胯~间却是忽然传来一阵剧痛,然后紧接着手腕一麻,手中的腰刀便被夺了过去。妥妥儿心中来不及多想是何原因,常年在杀戮中存活练就的危机感就让他本能地忍住剧痛往旁边一滚。 “叮——”地一声,是金属磕在坚石上的声音。 妥妥儿匆匆回身一看,却是刚才还令他随意蹂躏的小女孩双手握着他的腰刀狠狠地一刀砍在了他刚才所在的坚石之上。妥妥儿立时便感到自己额头冒出了一层薄汗,终日打雁,却不想有一天竟也差点被雁啄瞎了眼,而且还是只羽翼未丰的雏雁。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所有人都愣怔了,他们呆呆地看着小女孩动作,一时间没有一人从刚才的变故中回神,即使他们中有些人明明白白地看到了原本柔弱不堪的小女孩忽然暴起一脚踢在了妥妥儿胯~间,而后不知怎么在妥妥儿手腕上一敲就轻易夺下了他的腰刀,还一刀砍向了妥妥儿,可是他们却仍是看不明白想不明白。 这个时候,小女孩却是再次出人意料地猛然扑向了离她最近的慕容冲。 慕容冲只觉得眼前一花,身子便被一个柔软的重物撞倒在了地上,紧接着颈间就是一痛,冰冷的刀锋已然压到了他脖子上。他目露震惊之色,却止不住自己心里的疑惑,抬眼去看小女孩的双眼,她的双眼咋一看是黑色的,可是在阳光的照耀下,眼底深处却是幽蓝幽蓝的色彩,浓厚地积攒成了墨色,完全不同于他明亮的蓝眸,可是他却忽然觉得这样很好看。 这一边,慕容冲被崔莞挟持了,却犹自胡思乱想,另一边,崔灏也在蛰伏许久后突然暴起,夺走了在他身边一人的腰刀,将他砍翻后冲着人群边缘的马群那儿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一匹枣红色的骏马立即高高地嘶鸣了一声,扬起前蹄挣脱了拴在木桩上的缰绳,向着崔灏奔来,风驰电掣一般,眨眼间便到达了他的身前,崔灏利落地翻身上马立即向着崔莞的方向冲了过来。“莞莞!”他冲着崔莞大声喊道。 崔莞看到崔爹的动作,眼中顿时眸光大盛,那样惊喜!她辖制着慕容冲站了起来,一手捏住他的一只手腕,一手压住刀柄,踮着脚将他紧紧地禁锢在身前。 崔灏骑着马,急速地冲了过来,没有防备也没有预料到的众人,根本不能只身上前拦住暴起的马匹,只能纷纷退避,以免自己死在马蹄之下。 崔灏眨眼间便冲到了崔莞身边,他双腿猛地夹住马腹,忽然俯下~身子张开双臂,将崔莞还有她身前的慕容冲一把抱起搁到了身前马背上,崔莞在前,慕容夹在两人之间。“莞莞,坐好了!”他叮嘱了一声迅速伏地身子,将两人紧紧地压在身前,反手一刀背抽在马臀上,胯~下马儿一声嘶鸣,风一般向着人数最薄弱的小树林冲了进去。 直到看到崔灏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小树林边缘,这一边,胭脂卫队还有妥妥儿的五百人骑兵队才忽然回了神。 胭脂卫队的女孩子们立即向着自己的马儿跑去翻身上马追向崔灏他们。 “追!你们这群蠢货!”妥妥儿亦强忍着胯~间的剧痛,攀上了一匹马,恶狠狠地一鞭子抽在马臀上率先冲了上去,其余的骑兵卫队也纷纷跑向自己的马儿上马追赶。 ……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不时地甚至有细小的树枝抽打在脸上,崔莞根本睁不开眼,她只能紧紧地抱住她身前的腰,紧得几乎要将它勒断。 慕容冲勉强睁开了一条眼缝,圈在他腰间的手勒得他想吐,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细瘦的胳膊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力道,他真想将它掰下去,可是他却不能,只有死死地抱住眼前男人的腰,他可不想掉下马背去,在身后挂着这样一个累赘的情况下,他根本不能保证自己掉下去只是断条胳膊,或是腿而已。更何况,这个男人对他说了一句话,一句让他不敢不配合他的话。 他现在心里满满的都是疑惑,是震惊,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身前的这个男人会说鲜卑语,而且说得这样好,为什么这个男人知道他是谁,还有……还有为什么要和他说,他的父皇,不是病死的,而是被人杀害的!他现在脑子里想的全部是这样的问题,完全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被挟持的事实。 有箭支在呼呼地顺着风声疾射而来! 崔灏驾驭着身下的骏马,只一个劲儿地向前冲着,他甚至没有去躲避身后的箭支,他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之后他竟会再一次遇到追风,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追风,原本早就被他放归了草原应该自由自在随风奔跑的追风,他更想不到自己竟终究要死在鲜卑人的手中,那一支射入他后心几乎透胸而出的箭支,正在急速地消耗着他的生命。 莞莞……月儿……他在心中默默地念着这两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名字,桃花眼内蓦地爆发出了一阵亮光,他反身又抽了一下追风,追风像是知晓了他的心思一样,那样拼命地奔跑。他驾着追风,甚至能听到追风急速的喘息,看到它浑身都在不停地冒汗,追风,他跑得还是像当年一样快,甚至比当年更快,可是他知道,它终究是老了,它在透支它的生命。 崔灏忽而觉得眼中一热,可是却仍是紧紧地咬着牙关忍住了。 三人一骑飞速地冲出了树林,终于将追兵甩出了一段长长的距离,崔灏知道,追风善于躲避,能够在树林里依旧保持高速的奔跑,而相对于其他在草原上奔跑习惯的鲜卑骏马来说,树林是追风的领地,没有谁能够赶上它。 “驾——”崔灏嘶哑着声音御使追风向着江边跑去,芦花江的芦苇很高很密,很快就掩藏了三人一马的身影。 追风已经跑到了江边,只是它没有停下的意思,它对着江面喷出了几个响鼻,前蹄淌进了水中。 “老爹……”崔莞看着身下马儿的动作似乎明白了接下来要做什么了,她抬头焦急地看着崔爹,唤了他一声,想要说什么,却是被崔爹打断了。 “莞莞,让爹先和他说几句话,”崔灏低头望着夹在他和莞莞之间的慕容冲,紧紧地盯住他蓝色的双眸,那样专注又像是透过他在看着什么,“或许我能叫你一声冲儿,”他道,用的是鲜卑语,他知他不懂汉语,“你一定还记得你的姑姑,慕容绮月!” 第23章凤凰儿三 凤凰儿(三) 崔莞震惊地望着崔灏,就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她不敢相信这种她一点也听不懂的话语出自崔爹的口中。 “你到底是谁?!”而另一厢慕容冲闻言,立即露出了像小豹子一般警惕戒备的眼神,直勾勾地瞪着崔灏,当然他眼底也有着震惊之色。 崔灏亦同样深深地看着慕容冲,他并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墨色的眼底在翻腾着让人探不明的情绪。他没有想到原以为再不会接触那个地方的人,却以这样的方式在这样的情形下看到了他,当年还只是月儿怀中抱着的一个金色的小包子,喜欢撒娇喜欢耍赖,现在却已然成长为了这样一个俊朗的少年,他和月儿真的很像,尤其是这一双眼睛,一样的明净澄澈,只是他的比月儿的生得活泼生动也锐利了许多。 月儿……崔灏只觉得一瞬间心痛得无法呼吸,他分不清是这箭支的原因还是因为月儿,因为莞莞……他抬眼迅速地望了一眼崔莞又收回了目光,眼底划过一抹无法言喻的沉痛,他本以为他可以护莞莞一生,可是现在却办不到了,莞莞还这么小,没有了他她该怎么办? 慕容冲就坐在崔灏身前,挡着崔莞的目光,所以他发现了眼前男人眼底的东西,他控制不住自己地心头一颤,这个男人眼底的哀伤让他很不舒服,他低头望了望仍旧圈在他腰间的细嫩胳膊,突然浑身一震,他想起了父皇临死前望着他的目光,也是和眼前这个男人的一模一样,透着浓浓的哀伤还有遗憾不甘,可是却又那样的无能为力到绝望。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蓦地抬起头,紧紧地盯住崔灏惨白的面孔。 崔灏低头望着慕容,面前这个少年是他现在唯一的选择了,那些本来应该永远尘封的事情他以为他会让它们永远地烂在自己肚子里,可现在,他却不得不以此来换取面前这个少年对莞莞的庇佑,若是他但凡有一口气在,他怎么会……怎会放手…… “我是你的姑姑慕容绮月的丈夫。”崔灏一字一顿地对着慕容冲道,他紧紧地盯着慕容脸上的神情,不放过一丝一毫,只要看出他对着月儿再没有一丝亲情的感念,他就只能趁着这最后一口气没有耗尽,杀了他,若是他对着月儿还有那么一丝感念,他才能够将莞莞托付给他。 慕容冲闻言,两只漂亮的蓝色眼睛顿时燃烧起冲天的怒火,是他!竟然是这个男人!该死的!若不是这个男人,他的姑姑怎么会抛弃自己的国家自己的亲人,落得那样一个下场,他永远都记得自己哭了那么久,可是他最喜欢的姑姑却还是丢下他跟着面前的男人跑了,他曾经发誓,一定要找回姑姑,若是再见到那个拐跑了姑姑的男人,他会亲手把他碎尸万段。“我姑姑从来没有什么丈夫,你在胡扯,混蛋!你这个骗子,你把我姑姑藏哪儿了?你说,快说!”他冲着崔灏咆哮,龇着牙去顶撞他,可是却被崔莞死死地拿手抱住了腰。 “老爹!”崔莞焦急地瞪着崔灏,不明白他究竟在和这个少年说什么,为什么他会忽然这么激动。 这个时候,追风已经走到了暗滩边缘,水流没到了它的腹部。 “莞莞,别说话,坐稳了。”崔灏安抚地对着崔莞道了声,而后严厉地瞪了眼慕容,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对着他道:“如果想知道之前和你说的事情,那么现在就给我保持安静!”他说完翻身从追风的背上滑了下来,游到了慕容的身边,他一手扶着马背,一手在水中划着。从头至尾小心翼翼地遮挡着崔莞的视线,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身后。 可是慕容冲却是看到了,那一支深深没入他后心的箭支,他似乎忽然明白了这个男人说了那么多的原因,他望向了坐在他身前的不时回望的小女孩。“她、她是……” “是,她是我和你姑姑的女儿,她叫莞莞。”崔灏一直注意着慕容的神色,当看到他毫不掩饰地震惊地望着崔莞时,轻轻地点头承认了。 慕容愣怔地望着崔灏,显然这样的事实他一时间不能接受,他突然大叫了起来,旋身来提崔灏的领口,“不,不可能,你这该死的家伙,说我姑姑在哪里?你休想骗我!” 崔灏深深地看着慕容冲,他眼中的坚定不容置疑,他看得出其实面前的少年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因为他认出了自己,只是这个少年一时间还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崔灏不知自己该用一种怎样的心态来面对这样的结果,这个当年的小屁孩儿还念着自己的姑姑,对于姑姑有着浓厚的感情,这样他一定会照顾莞莞的,可是他对自己的恨又是这样深,他又担心他会迁怒莞莞。还有……月儿…… 崔灏闭上了双眼,他敛不去眼底深深的沉痛,只能遮起来,他说:“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她,她已经走了……” “走了?!”慕容冲喃喃地重复着崔灏的话,他似乎是一时间不能明白南人含蓄的表达方式,然而下一瞬却是忽然赤红了双眼,他也不顾自己还在马背上,冲着崔灏扑了过去,就像要掐死他。 崔灏本能地往旁边一闪,慕容冲便一头栽进了水中,常年生活在草原之上,宫廷之内,他哪里会游泳,挣扎了几下眼看着就要沉下去,更兼之他们已到江心,水流愈急起来,慕容更是立即被冲出一段距离。 崔灏紧皱着眉头,匆匆回头对着崔莞道了声“莞莞坐好”便一头扎进水里救人。 白色的浪花一闪,江面已然没有了崔爹和那个金发男孩儿的身影,然而却有一抹红晕散开在水面。崔莞紧紧地盯着那一抹很快就随着水流冲散了的红晕,身体却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老爹……”她张了张口,颤抖地唤了一声,眼底是不可置信不敢相信,就在崔爹翻身入水的那一刻,她看到了他背上的箭支,那支一闪而逝却实实在在插~进了他背心的箭支!怎么会中箭,怎么会中箭?!不,不应该,怎么…… “老爹——”眼中的恐惧越来越多,越来越浓厚,她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恐惧,大声地对着江面呼喊。可是除了水流声,除了马儿呼哧呼哧的粗喘,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紧紧地盯着江面,目眦欲裂,时间就像是忽而迟滞了一般,那样缓那样慢,迟滞到令她的心跳都几乎停止。“老爹——老爹——崔灏——你回来——你回来——”她嘶声竭力地冲着江面喊着,俯身上前去勒住马缰,想要让追风往下游游去。可是追风却并不听她的话! 她忽然放开了追风,要从马背上跃入江中。 江岸边,妥妥儿和慕容薇薇等人也都骑马赶到。他们搜索着崔灏三人的身影,可是却并不见人,顿时气急败坏。这时却有一个人忽而指着上游江面呼喊了起来:“看,在那儿!他们渡河了!” 慕容薇薇一看远远的江面上只有一马驮着那小女孩,顿时急得差点哭出来,殿下呢?为什么不见殿下的身影?! 妥妥儿亦望见了江面上的情形,他如狼似虎的双目顿时微微一眯,只是除了崔莞还有那匹马,他还看到了离着他们不远处被水冲下了一段距离的两个沉浮在水中的身影,是那个书生还有慕容冲小儿! “驾!”他忽然抽过身边一侍从背上的弓箭,狠狠一鞭子抽在马臀上,驱使马儿跑向了堤岸,逆着河流追赶崔灏他们的身影。他高高地站在堤坝上,张弓搭箭,那箭支的目标赫然对准了崔灏还有慕容冲。妥妥儿勇力过人,然而他更厉害的是箭术,他能够一次双射。眼中杀机毫不掩饰地爆发,“嗡”地一声,三角棱形的箭头飞速地旋转着破空射向了江心的两人。 过多的失血让崔灏的脸色越发苍白,他的胸膛剧烈地喘息着,眼前的景色在摇晃在模糊,江水使他的四肢越来越沉重,也越来越冰冷,浪涛依旧一个个无情地打过来,他觉得自己已经越来越无力,不能再寸进分毫了,他真怕自己突然坚持不住就这样放弃,随着水流冲走……不,不行!他狠狠咬住牙关捏住慕容冲的衣领,奋力上游,莞莞还在等着,他怎么能够累了! 然而下一秒,他却看到崔莞跃下了马背,莞莞—— 他瞪着那一抹红艳跃入江中,被江水淹没,一瞬间如遭雷击,天塌地陷! 一个浪花迎面扑了过来,瞬间又将崔灏和慕容淹没了。 妥妥儿射出的箭支也终于到了,虽然这一浪花打偏了一支箭矢,然而也仍是擦着慕容的脸颊射入了水中,而另一只狠狠地再一次深入了崔灏的后背。崔灏却恍若未知。 慕容冲匆匆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花,他回头望向江岸边,看到了妥妥儿再次张弓搭箭的身影。 第24章带你流浪一 带你流浪(一) 芦花江边,迅疾的风声在船舱外呼呼吹着哨子,一片片的芦花此起彼伏。天色开始变暗,破败的船舱根本遮不住呼啸而入的江风。即使是夏日,吹在人身上依然有些凉意。 慕容冲抱着自己光~裸的双臂,双目紧皱着蹲在船舱内,此刻在他身前蜷缩着一个全身通红形容狼狈的小女孩,她比他更惨身上只裹了一件白色的里衣,连头发都还是湿漉漉的。 慕容伸出手,拢了拢小女孩湿漉漉的头发,将盖在她身上的衣服裹得更紧了一点,然而指尖碰到她灼人的体温时,他像是触电一样,猛地收了回来,眉头皱得更紧了。该死的,他想咒骂,她竟然发烧了!他满面懊恼,他明明都已经把自己的衣服给她穿了,她为什么还要发烧?! 这时,船舱的破布帘子被掀开了,一个满面褶皱的老妇拿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弯腰进了船舱,她的另一只手上端着一只缺了口的破碗。“小哥,你拿这个给那女娃子喝一点吧!”老妇对着慕容道,伸手将碗递到慕容面前。 慕容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可是他却能够从老妇的行动中明白她的意思,他看着破旧的碗,碗内有些浑浊的热水,他眼底瞬间闪过深深的不喜还有厌恶,他最是爱干净,这样的东西他这一辈子甚至连见都没有见过,可是现在……他居然要用手去摸这个脏东西。他又回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崔莞,终于还是挣扎着接过了老妇手中的破碗,反正这水不是他喝,他这样安慰着自己,低下~身去,扶起崔莞,将稍微完整一点的碗口凑到她嘴边,想喂她喝水。 可偏偏崔莞高烧昏迷完全没有了意识,怎么会主动喝水。慕容喂的那点水全顺着她的嘴角流了下来,又打湿了他好不容易烘干的里衣,露出里衣下边那红色肚兜的影子来。 慕容从来没有做过这样伺候人的活,立即便没有了耐心,气得直想摔碗,他的手指紧紧地捏着碗口,真是差点掰碎了,不过幸好理智尚存,他压抑着心里的烦闷,让崔莞靠在他胸前,环着她的另一只手绕到她嘴边,然后两指一捏,掰开了她的嘴巴,将水灌了进去,然而这水是喝进去了,可是这样粗鲁的灌法,呛得崔莞又咳出大半来。 一旁的老妇看着慕容这一番动作,登时有些目瞪口呆,不过却没有说什么。她在心里盘算着这两个白天她和老头子捞起来的孩子到底是什么身份。这个女娃子长得俊俏得很,像是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闺女,而这个男娃子,虽然明显是个胡人可是也漂亮得紧,原本她和老头子以为这男娃子可能是这女娃子家里买来给她当玩伴的奴隶,可是想起那身从男娃子身上剥下来的华贵衣服,老妇又有些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胡奴了,因为有哪户人家会把这样华贵的衣服给一个胡奴穿呢?!而且还是这样一个一点也不会照顾小姐的胡奴! 老妇看着慕容的眼神不由得愈发奇怪起来,不过她实在是想不透也就不愿意再想了,她想,即使想出了这俩娃子的身份也没有用了,老头子已经决定要送他们去侍奉河伯了。他现在正连夜赶去县里找县令,将他们两口子从江里捞出这俩娃子的事儿告诉县令,等到天亮,想必县令大人一定会带着巫祝婆婆来带走这两个娃子,那时候他们家也会得到一点赏钱吧,有了那些赏钱今年他们家也就能活下去了。 鱼骨县已经数月没有下雨,地里的庄稼都快枯死干净了,如果再不下雨,就连这芦花江都要枯竭了,他们一辈子以打鱼为生,现在打不上鱼来,打上了也没人愿意买,如果再这样下去,不光是全县的人会饿死,就连他们这些生活在水边的渔人也没了个活路。 巫祝婆婆说了,之前选出的献给河伯的闺女托梦告诉她她们已经怀孕,所以河伯大人还想要一对童男童女做他子女的玩伴,若是没有,就依然不肯下雨。县令大人下令让全县自愿捐出家中的童男童女,只是过了两三天,依旧没有人愿意将家中的幺儿幺女献出来,即使明知道是去侍奉河伯大人,可是儿子女儿永远离了家人,还是会让他们不舍,不能接受。 而现在,也算是老天爷慈悲,给县里送来了这样两个娃子,老妇敛下了松弛的眼皮,快速地扫了船舱内的慕容和崔莞一眼,他们既然是从江水里来的,那么就还是送他们回去吧,也许他们真与河伯有缘,能够下去侍奉河伯的公子小姐,对于他们来说想必也是一桩好事,而对于他们鱼骨县来说也是救命恩人,将来鱼骨庙中也会贡上他们的神像,她和老头子会去年年给他们上香的,只要他们能度过今年,以后还能活着。 老妇这样想着,心里仅存着的一点愧疚也消散了,她转身走了出去,回到另一条船上,崔莞和慕容所在的这条是旧船,早就不能再行驶了,一般是他们家堆积杂物的地方,她也不怕这两个娃子不见了,他们一个烧了起来,不省人事,另一个看上去傻得很,连中原话都听不懂,再加上这乌漆墨黑的,他们能跑到哪儿去。 然而老妇却是真正个想得太如意了,她一转身,原本低头看着怀中女孩儿的慕容就蓦地抬头看了她的背影一眼,那眼中是满满的杀机。他自幼长在那样一个危机四伏的皇宫之内,虽然是被父王捧在手中长大的,可是那种宫廷中该有的龌蹉龃龉之事他怎么会见得少了,这个老妇人浑浊的眼中那丝愧疚的眼神他尽收眼底,还有之前那个老叟望着他们眼中毫不掩饰的赤~裸~裸恶意,他也暗暗地看了个分明,这地方根本不能呆下去。 他起身隐到船舱帘子后边,掀开了一条缝,望了望右前方那一条船只,静静的没有一点动静,只有一点昏黄的光从蒙着帘子的船舱里透出来。他转身就着月光看了眼依旧蜷缩着的崔莞,咬了咬牙猫着身子出了船舱。 他一点点小心翼翼地接近着老妇的船只,没有发出一丝会惊动对方的声音。船舱的帘子被掀开了一条细小的缝,慕容朝着内里望去,船舱内狭小只有老妇一个人的身影,背对着他正在整理着什么,他借着那一盏昏黄的油灯,看清了老妇在摆弄的是什么东西,正是白日里趁他装昏睡的时候从他身上扒下去的衣服,还有他的腰刀。看到这些,慕容顿时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时扑上去杀了这可恶的老妇,可是他不知道那离开的老叟什么时候会回来,他根本没有时间,留下这老妇反而能拖一段时间。 他捏了捏手心的石块,猛地掀开帘子,像一只小豹子一般冲了进去,抬手狠狠地砸在老妇后颈上,那老妇连闷哼一声都没有便栽倒下去。 慕容探了探老妇的鼻息,没有死去。他抬脚将这老妇踢到了一边,三两下穿起自己的衣物,将腰刀别在腰间,转身就想出去,然而立即又停下了脚步,回身环顾了一下这逼仄的船舱,看到了舱尾的一口箱子,上面带了一把黄铜小锁,他抽出腰刀一刀劈去小锁,打开箱子,从杂乱的衣物间勉强找出一件还算素净的白底蓝色小花的衫子,随便团了两团便冲了出来,回到崔莞身边。 他也来不及给崔莞穿上,就又是那么随便一披一裹,再将两只袖子打个结,就算是给人穿上了,而后皱着眉将她背了起来。他背着她一刻也不敢停地朝着最密最高的芦苇荡内跑去,他知道只有在这最深的地方,别人才最不可能找到他们。 江边风大,芦苇荡内,芦苇飘荡,黑乎乎的影子也随之摇曳着。幸而今夜是个明月夜,圆月一轮从江面升起,映照着芦花江面,江水澄澈,也映得这天空亮了许多,慕容跑着,也不必担心脚下的路会看不清,只是这样一来,他就必须跑得更远更深一点,为了不让那些人追到他们,他朝着最深最密的芦苇荡中前进着,一手持着腰刀挡开密实的芦苇,一手使劲儿托着背上的人儿。 他不知自己跑了多久,只是觉得无论是双手还是双脚都沉重得抬不起来,麻木得失去了知觉,可是他却一点也没有停下的意思,从小父王便教过他永远不要放弃不准放弃,除非再也爬不动,他才可以不再前进,可是如果他这样就放弃了前进,那么他仍然是一个失败的人,不配为大燕的王室,也不配继承他的位置…… 慕容望着前面不见尽头的芦苇荡,忽然觉得眼底有些发热,他想起了父王在对他说着这番话时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想起他粗糙的但是温暖的,安抚在他头顶的大手。 眼前的景色终于模糊了,慕容不甘地伸手抹了把被沙子迷了的眼睛,继续前进。 第25章带你流浪二补齐 带你流浪(二) 许是发烧难受,崔莞在慕容背上并不安稳,她无意识地扭动着,想要挣脱束缚着她的衣物,脑袋也不停地拱着,将热烫的小脸蹭来蹭去地贴到慕容的后脖颈上,他的肌肤比起她的凉爽许多,她便更是贪恋,想要更多。 慕容本就跑得气喘吁吁,又这么着被崔莞闹腾,不由得心头火气,想要丢下这碍事的倒霉孩子,可是一想到她那个为了救他而死去的男人,还有他的姑姑,他又只得咬着牙继续背着她前进。 眼前的苇荡越来越密集,再要前进更加困难了,慕容抬头望着头顶高高的芦花在圆月下飘荡,只露出一角的天空,终于觉得暂时算是安全了。抬脚踏倒了几杆芦苇,他欲放下背上的人儿。却不想背上的人儿贪恋他的体温,两只软软烫烫的小胳膊死死地圈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他一扯,她反是勒得更紧了。 慕容艰难地扭头想要骂她,却不想,一扭头,她的小脸便蹭了上来,热乎乎软绵绵地紧贴着他的耳根他的侧脸,她长长的睫毛尖尖翘翘的小鼻头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不由得心头一跳,有种吓了一跳般的心虚,或许还有点尴尬,虽然他身边伴着的胭脂卫队都是美貌的女子,可是他平日里只是将她们当做侍卫,从没有生出过其他心思,然而现在却不一样,有种他说不出来的怪异感觉在心口悄悄地伸出了触手,他像是忽然才意识到他背上的人是个女孩子,和他差不多同龄的,不一样的女孩子。 他就那么一时间僵在了那儿,仿佛才忽然意识到原来这世上存在着这样和他不一样的女孩子,不是侍卫,不是仆妇,不是侍女,也不同于那些住在皇宫的父王的妃子…… 似乎是贴热了那一半的脸,高烧中的崔莞自觉地嫌弃了慕容那一半脸,脑袋一晃,往下蹭了蹭,又想钻进慕容的脖颈处。 脸上忽然失了热烫的柔软,毛茸茸的感觉在钻进脖子里,慕容忽然惊醒了,他蓝色的眸子盯着崔莞的发顶长长地看了一会儿,眼中翻腾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他的嘴角抿了起来,虽然依旧稚嫩的面庞却透着一种成人的坚毅。麻木的手臂再一次举起腰刀砍倒一根根芦苇,单手将它们收拾在一起,他累得满头大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是将这些芦苇铺展踏平整理出了一个可以暂时栖身的地方。 当他一屁股坐倒在芦苇床上,他才发觉自己究竟有多累,简直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那只握着腰刀的手更是不由自主地痉挛起来,腰刀也脱手而落,掉到了芦苇之上,手却依旧保持着握刀的姿势,满是刺疼针扎般的折磨。 这时几乎长在他身上的崔莞也终于脱落了下来,自行倒在了芦苇搭成的简易床上,她不安地滚动着,双手胡乱扯着,身上包着的衣物便一件件地脱落了下来,露出艳红的小肚兜。 慕容看到她几乎光洁溜溜的模样,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她还发着烧,他想要给她把衣服裹上,可是双臂一抬,却只觉得重逾千斤。 “莞莞!”他用鲜卑语唤了她一声,可她根本烧迷糊了,哪里会回应他。他皱着眉头又接连唤了几声,却依旧没有任何作用,心底便顿时升起了一股火气,似乎也是不服输,他强撑着身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将滚远了的崔莞又拨回了芦苇床中央,拿起自己的里衣还有从那老妇那儿得来的衣服,将她狠狠地裹紧了。可是她热得很哪里肯被裹上,他裹上她便扯掉,那一副样子似是要和他作对到底。 慕容也是被折腾得够呛,他终于再顶不住火气,眉毛一挑,裹完之后双手一扣,便将她扣到了怀中。她还想要挣扎他的双脚又压住了她的,这下她是一点也挣不脱了。 或许也是累了,被慕容这样紧紧地禁锢了一会儿,崔莞竟是依偎在他的颈边,沉沉地睡去了,不再折腾。 慕容低头看了看崔莞依旧通红却还算是安睡的小脸,终于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这丫头看着柔柔弱弱的可是却重的很,而且野得很,还这样不安分,他还记得姑姑是那样娴静优雅,却不想会生出这样一个麻烦的女孩儿。他想她定是随了她那个可恶的老爹,是他们父女害得他这样狼狈…… 夜更深了,寒意也更浓了,慕容抱着崔莞的身子不由得紧了紧,她暖暖的身子熨帖着他的,使他没有感到那样寒冷。 一夜无梦,眨眼间,月落西山,日出于东方,芦花江上已然天大亮了。 慕容紧锁的眉头动了动,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第一眼,他便看到了枕在他肩头的小脑袋,她热热的呼吸仍旧喷在他的脖颈上,小小的身子缩在他怀中,长长的睫毛就像是静栖的蝴蝶,她的脸色依然有些泛红,他不由得有些担心,下意识地用唇贴上了她的额头,去探她的体温。 半晌,他的一颗心算是放了下来,虽然还有些烫,可是却已经退下来了。这样只要她还活着,他便也不算欠着那个男人的。他这样对着自己说,却是故意忽略了心底那一点软软的东西。 肚子忽然咕噜噜地一声鸣响,慕容这才想起从昨天晨起自己便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之后被崔灏父女带走,落水,又捞起,再加上昨晚那般玩儿命地奔逃,他几乎已经耗尽了体力,现在腹中这么一响,那种饥饿的感觉便如跗骨的蚁虫一般蔓延着爬了上来,怎么都压抑不住。 他舔了舔嘴唇,蓝色的双眸怔怔地盯着崔莞粉嫩的小脸,竟是差点下口咬下去。 高烧退却,晕迷了长久的时间,又睡了这样一晚,崔莞黑沉的意识也终于缓缓地苏醒。 长翘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就犹如黑蝶展翅一般缓缓张开了,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只是却还有些迷糊,波光潋滟似的犹带水花。 慕容怔怔地望着崔莞的双眸,一双蓝眼睛里全是震惊还有不可置信,明明,明明之前他看到是一双同他一样的蓝色眸子,怎么会突然变成了黑色的?!他不由得伸手想去触碰崔莞的双眼。 “啪”地一声脆响,崔莞已经抬手毫不客气地打掉了慕容的爪子,她虽然刚醒那会儿是有点模糊,可是一看到近在眼前的金发碧眼,这脑子可是立即惊醒了,再一看,这死小子伸手朝她脸上而来,纯粹是条件反射出的手。 然而这一声脆响却也是同时拍醒了两个人。 慕容立即怒瞪着崔莞,气得涨红了一张脸。 而崔莞则是忽然脸色一变,爬了起来。她环顾四周一圈,看到的皆是高高的芦苇,没有涛涛的江水,没有马儿粗重的鼻息,更是没有崔爹的身影。她的身体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眼底是愈发浓厚的恐慌,她就像是正在掉入一个万丈的冰窟,那下面冷到了极点。可是她眼底的唯一一丝希望却并没有被扯断,只要没有坠到谷底,摔得粉身碎骨……她僵直着身子,挪动犹如坠了千斤的脚步,缓缓地转头再一次仔细地环顾四周,没有……没有……到处都没有崔爹的身影…… 最终,她的目光停留在了慕容的脸上。 慕容看着眼前就像是魔怔了一般的小女孩,原本的怒气就像是被兜头浇下了一盆冷水,从头顶凉到了脚心,他望着崔莞,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愧疚、怜悯、慌乱、逃避……种种情绪,他的双唇张了张,却最终没有说出任何话来,垂在身侧的拳头早就十指掐入掌心。 “我爹呢?”她问道,声音竟是连自己都想不到的平静,可是平静底下藏着的那种竭力压制的颤抖,却比哭泣更让人难受。 慕容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可是他却知道她在说什么,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胸口,那样沉闷难受,他望着她的双眼,那里面再也看不到了之前的狡黠还有生机,黑洞洞的令他从心底里感到冰凉,可是也就是这双眸子,在他面前,慢慢地变成了蓝色,那种浓重的蓝色,看不到底的幽深冰冷,只一眼就让他有种如坠冰窟的感觉。 “我爹呢?!”崔莞望着慕容,却是提高了声音近乎尖叫地质问道,然而她虽然面对着慕容,眼前看到的却全然不是他,而是滚滚江水之中,崔爹望着她的最后一眼,那样温暖,安宁,就像是午后他在院子里敦促自己读书习字时那般无二的宠溺眼神……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她忽然转身跑向了高高的芦苇荡。 不,不可能,他怎么会死,他绝不可能死,她还没有答应,他怎么能死……她一定要把他找回来,拉回来,然后狠狠地顶撞他,数落他,哈!不是说要照顾她一辈子的吗?怎么一个迂腐酸儒,成天挂在嘴边最重信誉的人,现在却想要逃跑了,不算数了?!她这怎么会让他如愿呢?!怎么会……怎么可能……他不是喜欢替人挡箭么?等她把他抓回来,她一定亲手在他身上扎上成千上万的箭支,不让他留一块完好的皮肤…… 老爹……崔灏……崔酸儒……崔封建……崔迂腐……你回来……怎么可以就这样去死?!她不许!她不许!!崔莞在疯狂地朝前跑着,不知道方向,不知道前路,也没有知觉,她只知道他要把他拉回来,不允许他就这样逃了…… “莞莞!”望着崔莞几乎眨眼间消失在了密密麻麻的芦苇丛中,慕容心头猛地一跳,他迅疾地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腰刀还有她抖落的衣服,猛追了上去!他心里急切,根本就没有时间伸手去拨开扑面而来的芦苇叶子,生涩刺疼的感觉一次次划破脸颊,可是他丝毫不在意,只想追上那个身影。 前方是摇动的芦苇,他追了许久看不见她的身影,心里越来越焦急不安,忽而一阵大风吹起,芦苇荡由远及近荡漾开了波浪,绕着他的周身转了一圈,猛烈摇曳的芦苇慢慢地停下了晃动,最终归于平静,可是他却是就此失去了追下去的方向。入眼的茫茫尽是芦苇,不见一丝其余的痕迹。“莞莞——”他面色铁青,冲着芦苇荡高声地喊了一句。 “莞莞——” 第26章带你流浪三补齐 带你流浪(三) 慕容屏住了呼吸静静地听着,可是入耳的都是风声,是芦苇之间相互摩擦的声响,除此之外没有一丝其他声音,就连平日里栖息在苇荡之中的野鸭子也早就飞离此处,去江面上搜寻食物去了。 这种茫茫天地间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的感觉令人没来由地恐慌,窒息。无形中就像是有什么卡主了喉咙一般,任他怎么也发不出声来,他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望着这包围了自己的芦苇,有那么一瞬间双脚麻木得无法挪动分毫,眼底流露出一丝从不肯轻易透露的脆弱。 忽而,他狠狠地咬了自己的舌尖一口,突然的疼痛还有浓浓的血腥味让他眼中的脆弱迅速地收了起来,他双目一凝,两边的耳朵微微地动了动。他自小耳聪目明,对于细微的声响有很强的辨识能力。果然,凝神静气之后,不一会儿他便捕捉到了空气中顺着风声飘过来的一缕极其压抑的呜咽声,他双眼猛地一亮,立即朝着一个方向冲了过去。 他以为她跑了很远,却不想他只是追出了几步距离就找到了她,他拨开一丛芦苇,就见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地上枯死的芦苇杆子之间,头深深地埋着,几乎看不见头顶。 “莞莞……”慕容望着匍匐在地上颤抖着的身影,喉头忽然觉得一哽,他张了张口,想要喊她一声,可是他却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耳边萦绕的只有她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像悲鸣的小兽一样,让人不由得心头颤动。他想起了父王死的时候,他的感受,那种天塌下来地也陷落,心难受得恨不得挖出来的痛苦…… 他脚步动了动,心里酸酸的软软的,他想上前去安慰她,可是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风轻轻地吹着,芦苇荡内叶子细细的摩擦声时不时地响起。 崔莞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也听到了那个男孩对她奇怪的称呼,她死死地咬着手臂,不想让哭声渗透出来,齿缝间早就灌满了咸腥的血液,眼睛里有热热的泪水从里面渗漏出来,滑到唇边,然后没入手臂,激起阵阵剧痛,可是这样的疼痛根本就比不上心里的疼痛。 祖父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现在她早就不是男儿了,她是不是可以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不需要形象,不需要坚强,只是哭,大声地哭…… 慕容蹲下了身子,他伸手摸上了崔莞的发顶,笨拙却轻柔地一下一下抚摸着,他蓝色的双眸定定地望着她颤抖着的双肩,眼底有什么东西在变化着,变得坚定。这一刻,他下定了决心,他要照顾她,不是为了那个男人救了他,也不是为了姑姑,他只是因为她,没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慕容家的男儿从来只凭自己的心去做事,他们的决定会突然产生可是却是一辈子不会轻易改变。 “莞莞,别哭了。”他轻轻地对着她说,不管她听不听得懂,他只是想要安慰她。 感受到自己头顶上那一下一下笨拙的抚摸,崔莞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他的安抚意外地令她安心,她甚至忍不住去迷恋这样的感觉,跟着他的手掌去感受他的温度动作,可是一想到老爹是为了救他而死的,一想到自己内里的灵魂,她就只想要狠狠地推开他,不管是什么原因,不管老爹和他到底有什么关系,她对他只有也只应有浓浓的恶感。 她这样想着却是不能动弹一分,每一次呼吸胸腔就像是被撕裂了一样疼痛,她完全站不起来也动弹不了,唯有牙齿能够更深地咬入手臂。她强制自己慢慢地停止哭泣,可是哭惨了,身体痉挛着,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她依旧在抽噎,他仍然静静地一下下抚摸着她的发顶。 然而几个突兀的声音却突然突然从不远处传来,打破了这里的安静。 “这边……你们往那边看看……一定要把那两个小崽子找出来……动作快点……”一个粗噶的男声气急败坏地说着,隐隐约约听得不是很清楚,还有许多杂乱的脚步声,芦苇在剧烈地摇曳着,朝着他们逼近。 慕容一听这个声音,顿时变了脸色,心头一紧,他听出来了,是昨晚的那个老叟带人追上来了,而且人数还不少。他忍不住心中一阵慌乱,这样近的距离,即使他们立即逃跑,也会发出很大的响动从而被发现,更何况他们只两个人还是饿了许久体力衰弱至极的状态,想要不被追到根本不可能。 难道就这样呆在原地被抓住?!这样等死?!慕容眼底爆发出强烈的不甘,他抽出了腰刀,蓝色的双眸紧紧地盯着那群人来的方向,鲜卑的好男儿,从来只有战死,没有站着被俘的,他会和他们拼了。 他低头看了眼脚下的小女孩,他不会做出自己引开那群人,让她独自逃跑这样在他人眼中看来仁慈实则愚蠢的事情,他既然决定了要照顾她一辈子,那么她就不能离开他,即使是死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该死的,那两个小崽子昨晚果然在这里过夜了,既然他们睡在那堆芦苇垛上,那么就应该在这附近,大家仔细搜搜,如果找不到,县令大人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你,去那边,你,去那边……” 不断的喝骂声,嘈杂的脚步声在越来越逼近。 崔莞听着这些断断续续的话,心头不由得一跳,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些人口中的小崽子就是在说他们了,第一时间,她想到了那个大胡子,那群将她和崔爹害死了的胡人,她的双眼瞬间满布杀气,原本僵直抽搐不能动弹的身子硬生生挤出了一丝力气,她咬紧了牙关,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幽深的目光直直地望向人声的方向。 慕容看到崔莞摇晃着站起来,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扶她,可是却还是强制自己收回了双手,自小他就懂得老鹰为何会在小鹰羽翼微丰的时候就一次次毫不留情地将它推下巢穴的道理,现在同样如此。他只是上前两步,站到了她前面,将她庇护到自己身后。 崔莞看到自己身前突然多出来的身影,双眼中掠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难以入耳的谩骂还有嘈杂的脚步声在愈发逼近,崔莞听在耳中,眉头却是紧紧地皱了起来,不对,不是那群胡人,这群人的口音虽然与自己的也有些差异,但是却有别于那群胡人的口音,崔莞被仇恨蒙蔽的心立时冷静了下来,她扭头环顾了一下,隐在身后不远处的芦苇丛中有一片小泽。 “跟我来。”崔莞也不管眼前的胡人小孩听不听得懂,一手拽住了他的手,将他往那一片小泽拖去。 手上忽而传来的温软让慕容愣怔了一下,他虽然听不懂她的话,可是却看明白了她的眼神,她难道这会儿还想跑?不,应该不可能,她的眼睛里不是这样说的。慕容心存疑惑,却还是跟着她向前走了几步。 崔莞指了指近在眼前的小泽,回头让慕容下去,慕容却是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依旧杵着看她。崔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自己先下水去。虽然是夏日,可是清晨的水还是有些凉意的,水漫过小腿,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时,慕容却是忽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蓝色的双眸中闪着愤怒的神色。在崔莞小臂内侧赫然是一片血淋漓,半月形的牙痕深深地嵌入,鲜红的肉在血水中翻卷出来,伤口还在不停地往下流血,他握着她的手腕仅片刻,手中就黏上了一手的温热。 慕容当然看得出这个伤口是怎么形成的,他震惊于眼前的小女孩能够对自己这样毫不留情,可是更多的却是愤怒,他很生气她伤害自己的行为,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的所有物被别人弄坏了一样,不,他比这还要愤怒,他想斥责她,可是张了张口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和她有语言障碍。 手腕上传来的力道让崔莞皱起了眉头,她回头看向慕容,他脸上莫名其妙的愤怒,让她心里越发不爽,看着他的眼神便愈发冰冷,然而现在却绝不是适合的时机,她闭了闭眼,强压下心头的愤怒,伸出另一只手掰住了他的另一只,往小泽上拖。 这时,慕容也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看看脚下的水泽,又看看崔莞冰冷的小脸,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神采,他没有看错,她果然聪颖。当即,他便跨前两步,率先走入了水泽之中,然后伸手一勾崔莞的小腰,将她带到了自己身边。 水泽并不深,只大约到慕容的下颌,他能够堪堪站住,透过眼前的一蓬杂草往外看情形,然而对于只到慕容胸口的崔莞来说却是困难了,她只能紧紧地依附在慕容的身上,往上蹭。慕容亦双手紧紧地环住她的小腰,将她向上托起,使她的脑袋能搁在自己的肩头。 “这边呢?你那边有没有看到……呸……真是晦气,就这两个小鬼,竟然就找不到了,走,我们往另一边找找……”骂骂咧咧的人声,带领着一堆脚步声慢慢远离。 慕容静静地感受着喷洒在他颈间的呼吸,虽然身体寒冷疲惫,可是这一刻,他却不知道为什么感到很安心很平和。 第27章带你流浪四补齐 带你流浪(四) 这里是处在洛阳城外的一处荒山,山不是很高,其实只是一个山包而已,山上却是树木林立藤蔓纠葛,很难供人行走,更兼之此处原本是乱葬岗,只是近年来周围土地被越来越多的农人开垦,渐渐地人们便不再在此处随意葬人了,而是向更荒僻的地方葬去,这旧有的乱葬岗也就荒僻下来,连死了的新住户也没有了。然而因为有着这样的过去,人们对于这一处地方仍是心存畏惧,不愿靠近,附近也完全没有住民。 日近黄昏,荒僻的小路上早就没有了一丝人烟,可是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身影却还是在路上行走,并且还是朝着这山岗而来。 那个身影看上去身形不高,约摸也就八、九岁童子的高度,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一双鞋更是破得连脚趾都露了出来,他低着头,怀抱着什么东西,只露出一个过分尖削的下巴,还有他紧抿的双唇。 一阵山风迎面吹来,撩开了他额前的发丝,他淡金色的睫毛眨了眨,眼底下流泻出一丝蓝色的光华。 他加快了脚步,就要往那山上上去。小路两边的草丛却是忽而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跳出来五六个和他一般衣衫褴褛脏兮兮的少年将他包围在了中间,他们看上去从十三四岁到六七岁不等,却是个个眼神凶狠而贪恋,紧紧地盯着他所抱着的东西。 “臭小子,把你怀里的东西交出来!”这一行五六个少年中,看着最年长的那一个走到了被他们包围的少年面前,恶狠狠地对着他啐了一口,威胁道。 少年却仿佛没有听到一样,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没有一丝动作,看上去就像是被吓傻了一样。 这群学人半路剪径的少年显然也是这样认为的,他们默契地对视一眼,眼底有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喜悦,想到今夜能不再饿肚子,浑身便涌起了使不完的力气。那领头的少年立即上前,伸手去夺少年怀中的包裹,然而下一秒,他却轰然倒在了地上,抱着肚子哀嚎起来。 这样猝然的变故,让剩下的几人全数怔怔地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大哥被那少年一脚踹在肚子上,然后飞了出去,倒在地上哀嚎。“狗子哥!”“狗子哥,你怎么了?”“狗子哥……”他们一拥而上去看那倒在地上哀嚎的大哥。 那被他们称为狗子哥的少年,哀嚎了一阵,等到被踹到的肚子不是那样疼痛后,便红着眼睛冲着围在他身边的少年们吼道:“你们这群蠢货,还不给我一起上,给我一定要狠狠地揍他一顿,快去!” 被呵斥了的少年们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个转头怒瞪着依旧淡定地站着的少年,“我要杀了你!”“为狗子哥报仇!”“冲啊——”他们吼叫着,举起拳头向着少年冲去。 少年身形未动,只是垂着的双眼缓缓地抬了起来,露出了一双湛蓝的眸子,那里面一片冰寒。他轻蔑地哼了一声,面上的神色不屑之极。 这段时间以来,他遭遇过许多抢夺食物的花子,有大人也有小孩,有一个人也有一群人,他被打得起不来过,也打得别人起不来过,身上有许多旧伤也有还没有痊愈的新伤,只是他从没有一次让他们抢走过自己的食物,他还记得最糟糕的一次,那是一群五个成年男子,他们想抢夺他手中的一个包子,他被他们打得无法动弹,他却也还是废了其中两个人,那个包子也被他一口一口地吞下肚中,即使噎得半死,他也始终没有吐出来。事后,他还提着腰刀摸黑探出了那几个花子的住处,一个个结果了他们。 而现在眼前的这几个瘦弱少年根本不够他看的。他毫不手软,只三两下便把他们全部打得趴下了,在地上哀嚎翻滚,“滚!”他冲他们吼了一句,那个带头的少年惊恐地看着他的蓝眸,最后像是见鬼了一样怪叫一声,带着小弟们踉跄着逃走了。 少年摸了摸怀中的包袱,肚子里传来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他抿了抿唇,拨开一处灌木丛矮身钻了进去。灌木丛内有一条小小的通道,弯弯曲曲不知道通向何方。少年左拐右拐,不一会儿便又从这一处灌木丛中钻了出来,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间破败的小屋,斜倚在一棵松树之下,周围全是密密麻麻一人高的灌木丛。此时,天色已暗,眼前的景色便有些模糊,只小屋中还有一点火光,通过破败的窗户透出来。 而小屋门口坐着一个瘦弱的身影,在仰头望着几乎看不到一角的天际,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还不时地以手掩口咳嗽几声。 少年看到坐在门口的那个身影,心里忽然一暖,在外面的紧张愤怒全都一瞬间化为了柔软和安宁,“莞莞——”他立即开口冲她喊了一声,大步向她走去。 坐在门口的女孩听到他的声音,却是忽然冷下了脸站了起来,转身进了小屋,仿佛压根没有见到他一样。 慕容望着她瘦削得几乎风一吹便会倒下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晦暗的低落,他们已经一起逃亡了一个多月了,可是她对他依旧是这样冷淡的神色,他也曾经愤怒过,冲她咆哮过,可是一对上她那双没有一丝波澜的双眼,他便犹如被兜头倒下了一盆冷水一样,顷刻间所说有的怒气都消融去了。 他走进屋内,转身掩上了用棺材板做的破败的小门。 这一处小屋是他们那一次躲进了这片山林后无意中发现的,大约是以前什么人搭建的,也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屋子有些年头了,很破败,地方也不大只有方圆十米左右,屋子内供着一尊破败的塑像,不知道是什么神,还有几具破败的棺材,里面却是没有死人。 “莞莞。”慕容走到了崔莞身边,在篝火旁坐下,他伸手掏出了怀中的包裹,解开,递到她面前,包裹里面赫然是一只烤熟的野鸭子,虽然有些焦黄,可是那种诱人的气味却是直钻入人心。 “莞莞,吃。”慕容又将野鸭子往她面前递了递,他的汉语很生涩,虽然是想让她吃,可是那口气听上去却是多过于命令。 崔莞看了一眼烤鸭,又深深地望了一眼慕容,沉默着伸手接过了鸭子,她抽出了他留给她的刀,切下了一条腿,而后又将剩下的推回到了他面前。 “莞莞,吃。”慕容一看崔莞的举动,脸上顿时有些急了,又将那鸭子推到了崔莞面前。 崔莞定定地望着他蓝色的双眸,摇了摇头,她张了张嘴,刚想开口说话,却又是引起了一阵猛烈的咳嗽,胸腔都几乎要咳出来一般,怎么都止不住,一股咸腥的感觉自喉头开始在嘴里弥漫开来,她立即以手掩口,背过身去。 慕容顿时一急,起身帮她抚背,可是她咳得那样厉害根本就止不住,他越发急切,转身找水,看到架在火堆边的破碗,立即便伸手去拿,可是他却忘了里边烧着水,碗非常烫,“咣当”一声,这一碗水便全撒了,连带着好不容易找到的这一个破碗也四分五裂了。 看着撒了一滩的水,慕容赤红了双眼,他怔怔地看着,指尖的疼痛都没有觉察到,愧疚自责的感情让他心里那样不好受,他转身跑了出去。 崔莞看着洞开的大门,想叫他回来,可是胸腔内的刺痛,还有止不住的咳嗽让她根本说不出话来。她望着手心点点红色,双眼透出了复杂的神色。胸壁刺痛,有时咳血,午后低热,浑身乏力,消瘦,盗汗……呵~肺结核,她几乎可以断定自己是患了肺结核,上一辈子她也曾患过,对于这些症状可是熟悉得很,不过那时候的自己并没有受多大的苦楚,现代的医疗科技已经能治愈这种病情,但是在现在,她却绝对没有活路,在这样的年代,痨病根本无法治愈,且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因为它能传染。 那一次落水之后,她就开始咳嗽,一直没好,一开始她也并没有在意,只以为是普通的受凉感冒,可是咳嗽却是越来越严重,直到前几天,她无意中看到了手心的点点嫣红,她才忽而怔住了,深藏在记忆深处的某些事情被再一次翻了出来。 她靠着小屋的门口坐了整整一个下午,看着日中的太阳西斜直至日落,天暗……她回忆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时光,大约是那样幸福无比的。伸出挡住了阳光的手小小的从指尖到手心,都透着红色的光晕,她仿佛能看到老爹教训她时的表情,小五强装大人的模样,小六圆圆滚滚的脑袋,张家小村的一点一滴都近在眼前,那样鲜明而温暖,就像这暖暖的阳光…… 而现在,老爹也不在了,她想或许这段一开始就对她开了一个滑天下之大稽的玩笑生命也该结束了,也许还来得及,这个时候赶到地府去,她还能追上老爹的脚步,只是她有点想不通,这一次下去,她会是什么样子,是上一世的自己还是这一世的自己,如果是上一世的自己,她想她一定会狠狠地逗弄老爹一番,让他吓一大跳,如果是这一世的自己……她还没有想好要对他说什么,或许他早就屁颠屁颠地去找自己那个便宜娘亲去了,哪还会顾得上自己…… 第28章带你流浪五 带你流浪(五) “莞莞。”就在崔莞盯着篝火出神的时候,慕容却是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个破旧的陶砵,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虽然他已经竭力去掩饰了,可是这样明显的变化怎么可能瞒得过去,且他脸上也多了几丝明显的新伤。 崔莞看着,不由得心头一软,一种酸涩的感觉在鼻尖弥漫开来。 慕容有些逃避崔莞的目光,低着头将陶砵放到了篝火旁边,煮着里面的水。他目光怔怔地看着跳跃的篝火,被人狠狠踢了一脚的小腿还有脸上的伤痕都在火辣辣地疼着,不过他没有一点要处理的意思,他咬着牙细细地感受着疼痛,它们能使他的心性更加坚定,父王说过,没有受过伤的男人不算是男人,男人就该刮骨疗伤而不皱一丝眉头。 父王……我一定会让你为我骄傲的,我一定会成为我大燕历史上最伟大的君主。等到那个时候,慕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崔莞,蓝色的双眸中倒映着两抹耀眼的火光,他会让她成为除了他之外大燕最尊贵最受人尊敬的人,那个时候,他一定不会让她再吃苦了。 只要这一次能回去,平安地回去,他一定要杀光那些该死的对他不敬的人,慕容恪,妥妥儿……你们一个都别想跑。想到这儿,慕容的眼底顿时闪过一抹冰冷的杀意,掐着手腕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肉中。 “你……”崔莞看着慕容眼中突然迸发的杀意,不由得一愣,原本想要替他处理脸上伤痕的手也擎着停滞在了半空中。 听到崔莞发出的声音,慕容才蓦然发觉原来自己刚才又陷入了仇恨之中,他长长地闭了闭眼,抬头望向崔莞,蓝色的双眸已经敛起了之前的杀意,看到她手上白色的布料,心里一暖,眼底的神色又温柔了几分。“莞莞……” “嗯。”崔莞没有听出来他这一声叫唤中还有什么其他意思,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俯身将手中的白色布料在陶砵中蘸了蘸水,拧得略干,要替他处理脸上的伤口。 对于崔莞的动作,慕容却是急了,顿时不满地大叫了一声,“莞莞——”这是他拿回来给她喝的! “别动!”崔莞轻轻地呵了一声,压根就没把慕容的着急放在眼里,冰凉的一只小手毫不留情地攫住了他的下巴,抬高他的脸。那陶罐中的水本就不是很干净,她也不是很渴,因此还是拿来给他处理一下脸上的伤口得了。 慕容坐着,崔莞半跪在他身前,她的脸近近的就在他的上方,那只捏住他下巴的手凉凉的,力道并不大,可是他却有种挣不开的感觉,又或者是根本不想挣开,他没有闭眼,就那么静静地望着她光洁的额头,微颤的睫毛,小巧的鼻尖,还有略显苍白的双唇,她的小手在自己脸上轻轻地动着,温湿的布料小心翼翼地沾着伤口,有些刺疼,可是更多的却是痒痒的感觉,她认真的神色,不由得让他从心底都升起了同样的感觉。 他的目光略往下移,她几乎就依偎在自己身前,他只要微微一抬手就能把她抱到自己的怀里,他这样想着,手也抬了起来,只是仍旧有些犹豫,没有就那么圈上去。 这时,崔莞却是放开了他的脸,一手撑在他肩上,俯下~身去,另一手在陶钵中漂洗那一块白布,陶砵在慕容身后,这样一来,她就几乎投入了他的怀抱。 慕容感受到贴着他的小小身子,那只手终是伸出圈住了她的小腰,然而手下的触感,却是让他不由得心惊,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短短这么些日子,她就瘦了那么多,这么小的腰身,他抱着心底却有种一折就断的担心。 感受到腰上突然的力道,崔莞也小小地吓了一跳,不过看到慕容向后仰着的身子还有脸上的担忧之色后,她并没有多想,只以为他是被她逼得差点摔倒才抓住她当柱子的。她拧完了帕子,继续给慕容擦拭脸上的伤口,慕容也垂下眼皮去,抱着她的手松了开来。 一时间,四周静静的只有篝火噼啪作响。 处理完慕容脸上的伤口,崔莞不由得将目光移到了慕容的腿上,她对着慕容说了一个“脱”字,然后指了指他的裤子,彼时,她正好跪在人家两腿之间,那手指指的当然不会是裤管。慕容顿时神色古怪地看了一眼崔莞,而后脸上浮起了两坨红晕,别开脸去,不敢再看崔莞。 崔莞却是不明他的意思,还以为这小子又自尊心作祟了,她刚想开口说话,喉咙里却是突然起了一阵止不住的痒意,她知道自己这是又想咳嗽了,忙背过身去,以手掩口,咳嗽起来,剧烈的咳嗽,令她的小身子抖得如同狂风大浪中颤抖的舢板。 “莞莞——”慕容一听立时急了,忙爬起来伸手安抚她的背。 崔莞紧紧地压着刺痛的胸口,将口中那股咸腥的味道又咽了下去,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不过这时,她却是额头虚汗浑身无力了,即使想要帮慕容处理身上的伤也不行了。 慕容搂着崔莞软软的身子,急得不行,可是却又什么都帮不了,一双湛蓝的双眸不由得泛上了血丝,只要再等等,再等等,薇薇她们一定能找到他了,到时候他就能请大燕最好的医师给莞莞治病了。他伸手捏着袖子擦了擦崔莞额头的虚汗,将她抱起,放到了一边的草垛上。 崔莞捂着胸口,拍了拍慕容的手背,示意他不要担心,“你去吃饭。”她指了指篝火旁那只还剩余的烤鸭,对着慕容道。 慕容望着崔莞摇了摇头,坚定地说着:“你吃,我吃,你不吃,我不吃!” 崔莞望着慕容,眼中闪过极其复杂的神色,眼前这个半大的男孩之于她而言是那样的复杂,复杂到她都不知道自己该用何种方式来对待他,老爹因为救他而死,她本该恨他的,可是他却又三番五次地救了自己,这流浪的一个多月以来,是他背着她一次次逃跑,对她不离不弃,和那些乞丐们争夺食物,水源,喂给她,吊着她的一条命,如果说没有感激是不可能的。 她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和老爹有什么样的关系,当时老爹又为什么会选择救他,还有渡江的那个时候他们说的是什么,可是隐隐地她也能推测出一些东西来,面前这个少年的身份肯定不凡,光是他的那把镶金嵌玉的腰刀还有那群对他维护至极的女人就能够看出来了,老爹和他之间怕是也有不一样的关系,或许还是认识的,因为老爹那口流利的“外语”让她明白自家老爹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而眼前少年对她不离不弃的照顾,让她不由得不怀疑,是否那个时候他们之间做下了什么约定……只是这些,现在她都再也无从问起了。 崔莞闭了闭眼,想起了这几天以来眼前少年越来越晚回来的情形,还有他脸上日渐浮现出的喜悦,她大约猜到他应该是快同那群女人联系上了,这样也好。他马上就能安全地回去自己的地方了。 至于她,崔莞知道眼前这个少年是会将她带走的,她也需要跟着他走,因为她还有一件事没有做,她要为老爹报仇,她必须杀了那个大胡子才能去死,去安心地去见老爹。 她虽然从头至尾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可是她看得出来,那个大胡子还有他手下那群残暴的人地位不及眼前的这个少年,至于大胡子敢于在江上下手,估计也是以为眼前的少年必死无疑。崔莞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到底是什么身份,才会招致下人的恶意,不过也不外乎权和钱二字,自古下人谋杀主人不是背后有人指使便是想要谋财害命,崔莞却是更看重前者。 其实不管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样的故事,她只知道只要她能跟着眼前的少年回去,她就一定能再次见到那个大胡子,也只有这样她才有报仇的机会。她垂下了眼眸,不让面前的少年看见自己眼底的杀意,轻轻地点了点头。 看到崔莞点头,慕容顿时脸上一喜,转身拿过鸭子给崔莞,“莞莞,吃。” 崔莞吃着之前割下的一条腿,将剩下的推给慕容,“我只要这个就够了,这些你吃。” 慕容虽然不能全数听懂崔莞的话,可是也能猜出她的意思,他定定地望着她,看她这样坚持,便不再勉强她,他以为她是生病了不想吃东西,这鸭子虽然闻起来香,可是真正吃到嘴里却是寡淡得很,她不喜欢也情有可原,明天,他会多找一些野鸭蛋,他知道这个东西她喜欢,她实在是太瘦了,必须好好地吃东西。 夜静静的,崔莞身体虚弱精神疲惫,很快便睡去了,只是至始至终她佝偻着身子,不时地咳嗽几声,这些声音钻到慕容耳朵里,却是让他怎么都睡不着,隔着篝火她看着颤抖的小身子,慕容咬了咬牙,犹豫再三,最终坐了起来,走到她身后躺下,从背后将她小小的身子圈到怀中,又将她冰冷的双手握在自己手心,这才略感安心,合眼睡去。 快了,薇薇她们很快就能找到他们了,那个时候他就能带她回大燕了…… 第29章风雨如晦一 风雨如晦(一) 早晨,崔莞是被饿醒的,那种饿到抓心挠肺,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从梦中生生把她折磨醒了。她叹了口气,实在睡不下去了,然后还没等她睁眼她就发现了搭在自己腰上的两只爪子,还有后背紧贴着的热源。 崔莞顿时脊背一僵,猛地睁眼便看到两只熟悉的爪子搭在她腰间还握着她的双手,脑中同步自动模拟出了昨夜的光景,在她睡着后,某个小子滚过火堆滚到了她身后。她双眼一眯,眼底凝聚起了杀气,这死小子,她是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传染了他,他倒好,还自己贴上来了。 她手肘一曲,蓄势待发正准备给狠狠地给慕容来上那么一下醒醒脑子,慕容却是在她动手前一秒突然脚一抬压到了她大腿上,然后很自然地勾住,那两只爪子把她的腰搂得更紧了,毛茸茸的脑袋直往她脖颈里钻,似乎是梦呓了一句“莞莞……”他这么一动,温热的唇自然贴着她的耳根软软地蠕动,崔莞顿时惊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然后,大清早的“嗷——”一声长嚎,破败的小屋顶被声波攻击扑簌簌震下一层灰来,屋外的林子里也惊飞起一群鸟儿。 “莞莞……”慕容暗暗地揉着腹部,压抑下去小小的愤怒,眨巴着纯纯的蓝眼睛委屈又无辜地对坐在黑着脸的崔莞面前,那小模样看上去真的真的非常无辜又迷茫,就像他完全不知道为啥崔莞会生气。不过真的是这样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慕容读过汉人的书籍,知道什么叫“男女七岁不同席”,不过他自认自己是鲜卑人,莞莞也不算完整意义上的汉人,再加上莞莞还没有到七岁,他又决定养她一辈子了,抱抱在他心里根本就没什么,她又不是没被他看过搂过。只是现在看莞莞生气的模样,他果断地决定了示弱扮无辜的决策。 崔莞一言不发,依旧黑着脸盯着慕容,她还真是看走眼了,一开始以为这是只傲娇孔雀来着,然后发现他其实还是只血性小豹子,现在看来……居然还是只隐性的腹黑狐狸。哼!装,我让你装,死小孩,竟然敢在她面前装无辜扮可怜,他怎么不去关公面前耍大刀!当年她闯了祸这招都早就用烂了。崔莞越想越气,瞪着人的双眼就流泻出了深深的蓝色。 慕容一看,心底暗叫一声糟糕,可是都这样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莞莞……”他又叫了她一声,蓝色的大眼睛冲着她眨呀眨。 崔莞气得立时想扑上去给这小子两拳,靠!还卖萌?!她又不是那种花痴加白痴女人,这一套在她面前根本行不通。 慕容终于顶不住崔莞杀气四溢的目光了,撇开头去,“莞莞,我找食物。”语毕,唰地起身,往外走去。 “站住!”崔莞深吸了口气,告诫自己犯不着跟一个小屁孩计较,她这是越活越回去了,如此才勉强压抑下怒气。“给你。”她伸手把腰刀塞到他手中。她知道他忙着和那几个红衣服的胡女联络,会很危险,比她更需要这腰刀。 “?”慕容看着崔莞,蓝色的眼睛里是纯纯的疑惑。 “防身,打欺负你的人!”崔莞没好气地说了句。 慕容勉强从肢体语言还有几个略懂的词中拼凑出了正确的意思,顿时直直地瞪着崔莞生硬地道:“你用。”同时面色严肃地把刀塞回崔莞手中。 崔莞狠狠地瞪回去,“有种你别带伤回来!”说罢,伸手重重戳了戳慕容脸上的淤青。 慕容顿时龇牙咧嘴,不过他虽然脸上是被打击了,可是明白了崔莞的意思后,心里却跟开了花一样。“嗯,快、回来。”他重重地对着她点了点头,蓝色的眼睛亮晶晶的。 “去吧!”崔莞受不住这货像大狗一样的眼神,忍住扶额的冲动,别过脸去,朝外面随意地挥了挥手。 慕容得令条件反射便抄着腰刀往外走了两步,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回头,在崔莞脸上亲了一口,然后一溜钻进了出去的灌木丛中。 崔莞愣愣地摸着被亲过的脸颊,神色阴晴不定,十分难看。 半晌,她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空,这是终于要下雨了么。原本久旱逢甘霖,她该开心的,可是心里却越发沉重,就像这仿佛随时会倾倒下来的天。老爹说过今年旱情严重,这北边怕是会出乱子,所以他们还是南迁的好,他的话历历在目,人也仿佛就在眼前,可是事实上呢?! 她只觉得鼻头一酸,抱住膝盖蹲了下来,坐在门沿上,她抬头仰望着天空,眼睛里空洞洞的仿佛根本没有底。 “咳咳~~”崔莞连着咳嗽了一阵,好不容易才停了下来,她伸手抹去嘴角的一点红色,抱了抱胳膊转身想进小屋。 身后却是忽然传来一声惊心动魄的雷声,“噼咔——”一下,闪电劈亮了整个天空,原本昏暗的天空在那一瞬竟是亮如白昼。紧接着“轰隆隆”的余声在天空中翻滚开来。 崔莞回过头来,望向天空,脸色已经惨白,身体也有些僵硬,刚才那一下响雷着实吓得她不清。她望了望那一丛出去的灌木丛,心里忽而吊了起来。那小子……怎么办?!他走了多久了?!她指尖都开始发颤起来,望着那一处灌木丛简直就像是魔怔了一样。 该死的!那小子,她怎么会没有阻止他,这样的天气怎么能够出去。 崔莞跺了跺脚,猛地向着那一处灌木冲了过去。 然而头顶却是忽然落下了倾盆大雨,狂风刮过来,迷了她的双眼,这小身板都差点被拐到天上去。崔莞尝试了几次,根本寸步难行,她不停地咳嗽起来,胸腔刺疼得几乎不能思考。终是没有办法,她退回了小屋内,拿棺材板挡住了大门,只是呜呜的风声依旧从四面八方闯进破败的屋子内。屋顶也根本挡不住雨水,多处渗漏,滴滴答答的,崔莞只能寻一个角落蹲着,看着滴滴答答的雨落下,祈祷那傻小子能够赶快回来。 …… 芦花江上,大风席卷起丈高的浪花,大雨狠狠地倾倒入江面,江水浑浊滚滚东逝,一只小船却艰难地在江面横渡,原本应该往上游几许地停靠的小船却是硬生生被这江水往下游冲了许多。 船行的这一边,一行数十骑正随着这船只的漂移往下游冲去,马背上皆是红衣女子,顶着风冒着雨,在泥泞的江岸边策马狂奔。 大雨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伴随着阵阵惊雷,反越下越大。江岸边长有苇荡的地方已经被水淹没了大半截,剩余露在水面的芦苇也全数倒伏。 小船终于千难万险地渡过了芦花江,停靠了下来,小船上跳下来两个同样身着红衣的年轻女子,雨水早就将她们薄薄的衣衫打得透湿,小小的布料紧贴在身上,曲线毕露,曼妙诱人,可是此时没有人会去注意这个问题,船头上站着的老叟手握着船篙,浑身颤抖,却一言不敢发。 一个红衣女子跪倒在一个脏兮兮的少年面前,雨水淋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然而她依旧在坚持,“请殿下即刻上船,我们必须马上渡江,妥妥儿已经追过来了,殿下,我们一刻也不能再耽搁!” “殿下,请即刻上船。”红衣女子身后,同样跪着一群红衣女子,她们仰头望着在她们最前面的少年,希冀而又坚定地同声喊道。 “噼咔——”又一声炸雷在头顶炸开,耀眼的闪电照亮了少年英俊却愤怒的面庞,他的目光利箭一般刺向跪在他身前的女子,低沉沙哑的声音里满是竭力抑制的愤怒:“让开!薇薇,不要让我再说一次,本殿下要回去!” “殿下!”跪在少年身前的女子忽然拔高了声音高呼了一声,“薇薇可以为您去死,可是薇薇却绝不能看您这样不爱惜自己的生命!殿下可还记得在王上灵前发的誓,殿下这样回去,要置我们大燕于何地?殿下——妥妥儿那混账已经什么都不顾了,殿下……” 然而她话音未落,大地随即震颤,隐隐的喊杀声急速逼近,他们东边的视野中已经出现了黑压压的一片骑兵,狰狞的腰刀在闪电的照耀下闪烁着刺骨的寒意。 “殿下——请恕薇薇这唯一一次不能听从您的命令,”红衣女子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忽然站了起来,她冲着站在她身后的两个女子招了招手,“朵朵,爱娅,护送殿下上船,其余人等随我上马迎战。” “殿下,对不起!”朵朵爱娅赤红着双眼上前,伸手便要打昏那少年。 少年眼底蓦地爆发出极度愤怒的火光,“你们敢!” 然而他话音未落,朵朵爱娅的掌风便逼近了他脸侧,他躲过了一下,却是没有躲过第二下,长久没有进食还有体力的过度消耗让他的反应能力急速下降。 朵朵爱娅抱着少年登上了小船,吩咐船家速度开船。 那叫薇薇的红衣女子最后望了眼小船上消失的身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率先朝着奔涌而来的黑色洪流冲了上去,“为了殿下!” “为了殿下——凤凰儿——我们爱你——杀——”她身后数十骑红衣女子一齐高高地举起了腰刀,跟随她们的领队,为了她们的信仰,向着黑色洪流冲了上去。 红与黑的两股洪流瞬间冲撞在了一起,红色在突进,黑色在包围,红色在消亡,黑色在吞噬,很快那远多于红色的黑色洪流便淹没了红色,褐色的大地却被染上了胭脂红色。 慕容薇薇至死都笑着,面朝着江面小船离去的方向,摔落马下,她感觉不到疼痛,只有开心,因为她保护了她想保护的人,即使不能守护他一辈子,可是她爱他—— 许许多多的红衣女子都同她一样,死了依旧笑着,望着江水的那一边,她们爱他——凤凰儿,她们永远的殿下! 妥妥儿看着风高浪急的江面,还有江对岸那小小的一点黑色船只,一张脸比这墨色的天空还要阴沉,比地狱爬上来的恶鬼还要狰狞,他的左手紧紧地握着右手手腕,那上面已经少了一只手,那是被慕容薇薇齐腕斩落的。 “大人……”妥妥儿的随从惊惧地唤了一声妥妥儿,声音中却充满了颤音。 妥妥儿扭头望向随从,那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随从吓得浑身一颤,立即伏下~身去,磕巴着问道:“大、大人,她们……怎么办?” 妥妥儿骇人的双目扫了一眼地上倒伏的红衣女子们,驱马毫不犹豫地踏上了慕容薇薇的尸体,“踏碎,喂鱼!”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谢谢富奸又输钱的打赏!捂脸,好开森,八过觉得有些愧疚,对你也对大家,双休日俺又去渣小说了,通宵看,结果白天根本提不起劲来,脑子昏昏沉沉的,码不出字来,我有罪!~~~~(>_<)~~~~ 请一定不要大意地鞭策我,否则要犯懒病的!! 然后,哇卡卡卡,惊喜有木有,妥妥儿回来了,妥妥儿又粗线了,哈哈,可惜着墨不多……唉…… 爱你们,么么哒! 第30章风雨如晦二 风雨如晦(二) 小屋外,大雨依旧倾盆似地往下倒着,仿佛没有尽头,天也不知道暗了多久,根本无法计算时间。 小屋内,淅淅沥沥的雨水不停地从屋顶滴下,这样的环境,根本没法升起火堆。 崔莞缩在门板后的角落,环抱着双臂蹲着,原本粉色的嘴唇早已冻得发紫,脸色也苍白中透出青色。她频频望向小屋外那一处灌木,慕容一直一直没有回来,她等待的心也随着她的体温不断地下降。久坐的双腿麻木而僵硬,她撑着门板一点点站了起来,每动一下缺乏血液循环的双腿便犹如被密集的针扎般刺疼。 小屋内的雨越下越大,屋顶不时响起“咯吱咯吱”的声响。 她伸手推开了门板,迎面的风雨差点又将她吹回屋子内,她用手臂挡在额头,眯着眼望向灌木丛的方向。 身后房梁顶端却突然“嘎吱”响了一声,紧随着密集的“啪啪”声响起,就像是什么东西纷纷折断了一样。 崔莞扶着门板的手忽然一紧,脸色刷地变了,一个非常不好的念头从她脑中一闪而过,她没有回头,忽然撒开手向着外面冲了出去。就在她跑出去差不多只一箭之地,身后“轰然”声响起,许久她才能僵硬地扭头回望,那一座暂时栖身的小屋在顷刻间塌败变为了废墟。 望着那一堆废墟,她只觉得手脚发软,一种前所未有的后怕在心头毛毛地升起,她就那么望着变为了一堆废墟的小屋,任由大雨冲刷着身体,许久才凝聚起一丝力气狠狠地咬住舌尖,剧痛使她找回了理智,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最后望了一眼塌败的废墟,她转身钻进了灌木丛。 昏暗的天地间,只有暴雨在一遍一遍地冲刷着大地,细小的水流裹挟着泥沙千条万条地汇聚在一起,从山脊汇拢到山谷,最终形成滚滚的洪流。 道路是那样泥泞,崔莞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一路行来,她根本寻不到一处可以避雨的地方。她也不知道自己这具身体究竟还能撑多久,她只是机械地走着。山脚下的道路早就被雨水淹没,她人小腿短,几乎不能成行,她抬头望着山脊,透过雨障,看到了山脊上几块巨石造就的一处避雨之地。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手脚并用开始往山脊上爬。期间许多次,她好不容易爬上去一截,脚下一不小心便又往下滑落,只是她从不曾放弃。她的指甲已经翻转磕坏,十指渗出血水来,脚上破旧的鞋子也早就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娇嫩的脚底根本不能抵挡石子的锋利,伤口纵横。只是寒冷使她的感觉迟钝了许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爬到了岩石处,眼前的岩石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有多大可以避雨的地方,只仅仅一条缝隙,可以勉强塞下一个成人的样子。她后退着钻了进去,一直往岩石缝里挤,直到大雨不能打到她的额头,才停下。她倚靠着岩壁,浑身脱力,像离了水的鱼一样,嘴巴张张合合地喘着气,这又使她不住地咳嗽起来,胸腔呛进雨水,火辣辣地疼痛。 大雨混淆了各种声音,天地间显得十分嘈杂,但有些声音依旧能够刺破雨声传递。 崔莞阖着双眼,想要平息剧烈的咳嗽,耳中却是忽然听到了各种尖叫呼号,有男有女,越来越近,还伴随着“轰隆隆”沉闷的声响袭来。她身下的大地也开始震颤起来,越来越剧烈。 她爬了起来,不自觉地探出头往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山脚下的山坡上忽然多出了许多的人影,黑色的小点,在一拥而上地往山脊上跑,拼了命一般,杂乱而慌乱,哭嚎声夹杂着呼救声,撕破了连成一片的雨声,然而最终却被轰隆隆的声音盖过淹没。 脚下的大地震颤得越发厉害,崔莞心头一震,想到了某种可能,她立时爬将起来往岩石外跑了几步,山脊的西面,滚滚的洪流从山谷里猛地倾泻了出来,像一条巨龙一般忽而席卷冲出,渺小的小村瞬间被淹没,那些在山坡上跑得不够快的黑点也被席卷着冲刷而去。 眨眼之间,原本安宁的小村就这样不见了,只剩下那股洪流依然在奔腾。 崔莞呆呆地望着山坡下倾泻的洪流,就像是被抽走了灵魂般僵直。上一辈子他也知道山洪暴发的残酷,然而却从未真正经历过,他看到的只是电视画面上那一个个被毁坏的村子,倾塌的房屋,断裂的桥梁……还有前线记者传回来的声音。可是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离得这样近,这么清晰地见证一场山洪突袭的惨景。 滚滚的水流东逝而去,丝毫没有停滞的意思,它撞上山壁,激起高高的浪花,淹没村子,席卷一切。人类在它面前根本毫无反抗之力,那样渺小。 她望着翻滚的山洪,忽然想起了慕容,她知道他一定是去芦花江边,芦花江……芦花江……她的眼前蓦然浮现出了那天渡江时的场景,那不可阻挡的浪涛,一下子将老爹淹没,再也不见……老爹的那张脸恍然间又变成慕容的脸,他蓝色的双眸静静地望着自己,江水却是忽而高高涌起,狠狠落下,瞬间将他淹没……她垂在身侧的指尖开始颤抖,只片刻便蔓延遍了全身。那个小子,那个小子……不,不可能,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侥幸逃过了一劫的人们也终于爬了上来,他们有的在哭,肝肠寸断,有的惊恐地坐在地上,犹自颤抖不停,有的双眼一翻,一头栽倒在地上,有的却是赤红着双眼,眼里迸射出那样仇恨暴虐的目光。 一个壮实的汉子跪倒在地上,以头抢地,双拳一下下捶着大地,嘴里发出野兽悲鸣一般的嘶吼,他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赤红的双眼亦如疯狂的猛兽一般择人欲噬。周围的人看到他的模样,纷纷畏惧地躲开。他忽然看到了崔莞小小的身子,脸上越发扭曲狰狞,他抬脚向着她冲了过来,嘴里吼着:“都死了!什么都没有了!还活着干什么?!干什么——去死——去死吧!”他长臂一挥,将她推了下去。 山坡上的人看着,他们或许有一瞬间的吃惊,可是当看着她小小的身子滚落山坡,直直地往着那洪流中滚去,眼底却是浮起了快意的神色,一齐静默地望着,他们刚与死神擦肩而过,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家庭,面对着无情的洪水,急需发泄,发泄心中暴虐残忍的情绪。 崔莞小小的身子眼看着就要被滚滚洪流吞噬,却是万幸之中,堪堪在与洪流相距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那是一块不大的凹地,却恰好兜住她小小的身子。 她静静地躺在雨天之下,双目紧闭,脸色青灰,指尖苍白,就像是一个失去了生命的破布娃娃,她脑后的圆石上,红色的血液缓缓沁出,可是被这暴雨一冲刷,很快便失去了色彩…… 五天后。 一只车队正缓慢地朝着洛阳城中行去,长长的车队穿过了高大的城门,喧闹的坊市,最终在富人权贵聚居的小巷口停了下来。 车队中最华丽的两架马车一路行驶到了陆府大门前,有小丫鬟从车上下来,在车边侍立,为车上的人掀开帘子,前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个雍容华贵的年轻妇人,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粉雕玉琢的模样,乖乖地倚靠在抱着她的丫鬟胸前,两只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好奇地看着陆府的大门。后一辆车上下来一个青年男子,羽扇纶巾,俊逸非常,只是却有些阴柔。他冲着那妇人做了一礼,年轻妇人微微颔首,随着他走进府内。 剩余的马车缓缓地绕着府门行进,绕到了左进小门,有各色丫环妇人纷纷从马车上下来。其中一辆车上,有一个看上去已不年轻了的妇人从车上抱下了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五官长得十分精致,只是脸上却是伤痕累累,双目亦是紧闭,看上去那样气息微弱。 妇人用额头探了探小女孩的脸颊,眼底闪过不忍之色。 “桑婶,”妇人身后转出来一个小丫头,唤了她一声,“桑婶,她都昏迷那么久了,还能醒来吗?” 被唤作桑婶的妇人,眼里闪过不忍之色,没有说话,只紧紧地抱住了小女孩,她眼底泛起深深的伤痛。 那小丫头一看她这副模样,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桑婶,我那儿还有一点银钱,等到府中安顿下来,你便带着她再去抓几副药吧,成不成,也只能看她造化了。” “柳柳……婶子,谢谢你……”桑婶哽咽着道谢,双眸泛起浑浊的泪水。她们都不是高等婢女,每月月钱也只有那么几百文,柳柳能这么帮助她,怎么能不让她感激涕零。 “桑婶,您别这样,当年要不是你接济我,我恐怕早就饿死街头了,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柳柳上前抹去桑婶眼中溢出的泪水,“只是,若是她醒来,你又打算如何安置她?” 桑婶闻言,又将怀中的小女孩抱得更紧了一点,眼中闪过恐慌的神色,“柳柳,这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二丫。” 柳柳闻言,眼底闪过同情不忍,想起那个意外死去的二丫,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额发,对着桑婶定定地道:“是,她是你的二丫,是桑二丫。” 作者有话要说:大爷我马上顶锅盖!我知道又虐了,但素要相信,大爷我绝对是亲爹,小虐怡情,大虐伤身。 为了博取活下去的机会,大爷小小透露一点,桑二丫下一章哔——一下就长大!! 第31章豆蔻年华 豆蔻年华(一) 今天是陆府的一个重要日子,多年在外任职的二老爷和大少爷终于要回家了。一大清早,整个陆府便忙碌了开来,从前院到后院到处都是匆匆来去的身影,清扫的清扫,修整的修整……红色的灯笼一盏盏挂起,一盆盆千姿百态娇艳明丽的菊花也被小厮仆从们从后院的花园中搬到了前院用以装点。只半天时间,沉寂多年的陆府便焕然一新。 在众奴仆尽皆换上簇新衣衫迎接主人的同时,下人院的一干奴仆也被管家勒令不得随意走动,约束起来。 在陆府最东边的下人院,是整个陆府最偏僻的角落,却紧挨着花园,仅隔了一道高高的围墙。 桑婶子坐在墙根下,晒着暖暖的阳光,纳着鞋底,和八年前相比,她脸上的皱纹越发多了,两鬓的发也染上了霜华。她一针一针地纳着鞋子,脸上挂着淡淡的慈爱的笑意,给人的感觉就像冬日的暖阳。 不远处,一个身着青色襦裙的妇人向着她走了过来,从面容上看,与当年那一个干瘦的小丫头柳柳有着八分相似,只是如今却圆润白嫩了许多,那一双总是皱着的柳叶眉也舒展了开来,看得出,这些年她过得很不错。事实上也是如此,当年干瘦的小丫头柳柳也不知因何原因竟入了管家的眼,亲自去夫人面前为儿子陆方求为妇人。 陆方为人忠厚,待她极好,两人感情也好,第二年,柳柳便为陆方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至此她在夫家的地位也因此定了下来,之后因着夫家的地位,柳柳领到了一份不错的差事,掌管府内大厨房的一干事宜。柳柳为人细心又待人宽和,这几年下来打理着大厨房的事宜也没有出过甚么大的纰漏,她的地位便也在这陆府之中缓步上升。当年对她踩低捧高的人越发缩手缩脚,只是柳柳从没有借机报复,只是公正公平地对待,这也使得她在下人们的心里有了越发高的地位。 她这一路行来,有许多仆人都对她笑脸相迎,恭维着道一声“柳娘子”,她也只是笑笑打个招呼,然后径直往下人院行来。府中但凡认识柳柳的人都知道桑婶子,那是个府中的老人了,管着浆洗房的事情,据说当年她曾在柳娘子落魄的时候帮助过她,因此这几年来一直受到柳娘子的照拂。也是因为柳娘子的照拂,桑婶子的傻闺女儿桑二丫才能安安稳稳地养在府内。 说起桑二丫,他们脑中不免想起了那个丫头干净时的模样,那精致的眉眼,初初长成的身段,看上去比他们见过的许多丫头都俊俏,可惜这样漂亮的人儿却是个傻的,不过或许也该庆幸那孩子是个傻的,不然这样精致的容貌哪还能安安稳稳地在这深宅大院活到这般年岁。 “桑婶。”柳柳唤了一声桑婶子,含笑着道,“这是在给二丫纳鞋子么?” “柳柳,你怎么来了?”桑婶子闻声抬头,看到柳柳,脸上露出了一个惊喜的笑容。 柳柳在桑婶子身边坐下,拿起了一只绣鞋握在手中打量,“我是来跟你说件事儿的,二丫的事情办好了,等过几天就让她去打扫墙那头的花园,也不需要多辛苦,平时只要扫扫那一条石子小路上的落叶枯枝便好,那儿离这儿挨得又近,也省得你总是担心。” 桑婶子听着柳柳的话,双眼泛起了激动的泪花,声音也有些哽咽,“柳柳,婶子又麻烦你了……” “桑婶,别这么说,就算不提当年你救我的事情,看在二丫的份上,我也是要帮她的,若不是她那误打误撞的事,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和我们家那口子在一起……二丫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我帮她也是自愿的……” …… 这边墙根下桑婶子柳娘子絮絮叨叨说着桑二丫的事儿,那一边围墙内的花园中,某个纤瘦的身影正仰面躺在某一处假山石上,一只胳膊枕在脑后,另一只张开纤细的五指盖在眼睛上方,透过指缝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白玉般的小脸只露出一个挺翘的小鼻子,两瓣红艳艳的小唇。小丫鬟的通用发髻,左右各一个,左边的那一个已经散了开来,右边的那一个插了几根枯草。身上那一袭粉色的裙子,早就皱巴巴的沾染上了灰扑扑的泥土印子,只是她浑然不在意。 望着高高的天空中一行南飞的大雁终于消失在视线内,她忽然坐了起来。挑眉望向了前院的方向,那儿似乎很热闹的样子。她墨色的眸子微微地眯了眯,忽而想起了原因,据说是这府中的男主人要回来了,不过这又关她什么事。她目测了一下日头的倾斜度,小手按了按略微有了一丝饥意的肚子,三两下将垂在一边的头发扎成了麻花辫,然后转身爬下了假山,朝着下人院的方向冲回去。 “二丫,以后少去外面跑了,好不好?”桑婶子看着浑身脏兮兮的桑二丫,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替她理了理头顶上的枯草。 桑二丫透过昏黄的油灯望着桑婶子饱经风霜的面庞,不由得目光一软,轻轻地点了点头。 桑婶子看着二丫乖巧的模样,眼底透着浓浓的欣慰,转身给她拿出了一双崭新的绣鞋,这是她下午为她刚纳好的,青色的棉布鞋面,鞋面上绣着两朵不知名蓝色小花,看上去清新可爱。“二丫也越发大了,无论是身高还是脚都长得这般快,阿母都快来不及给你做衣服纳鞋子了。这是阿母刚给你做好的,坐下来试试合不合脚。” 桑二丫看到桑婶子手中一如既往小女孩风格的绣鞋,不由得眼角略抽,只是她早就麻木了不是吗,而且一个傻子能和人讨论要怎么样怎么样花色的鞋子么?!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所以她只能一脸懵懂地听话坐下,任桑婶子拿过鞋子替她穿上。软软的鞋子不大不小,正好合适,加厚了的鞋面鞋底穿上去暖暖的,桑二丫低头看着桑婶子花白的头发,忽而鼻头有点发酸。 当年,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是却不曾想被这个恰好丧女的妇人捡了回来,她命大逃过了一劫,脑袋上却因为猛烈的撞击而失去了记忆,变得浑浑噩噩的,那时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因为高烧不退而烧成了傻子。这个明知道自己不是她亲生女儿的妇人却依旧将她当成了亲生女儿一般疼爱呵护。 那时,她虽然浑浑噩噩的,可是梦中却还是经常能梦到以前的事情,她的上辈子,她这辈子作为崔莞的生活,一桩桩一幕幕,只是一觉醒来,那些记忆却只剩下了一星半点。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自己才完全想起来她到底是谁,可是等她完全清醒了,她早已经不能再抛弃桑二丫这个身份了,她是崔莞也是桑二丫。八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可以把许多过往的痛彻心扉一点点掩埋起来,收到心底深处,也可以将一个女人原本年轻的的容颜侵蚀得苍颜白发,她也早就不是那个当年的自己,有些事情即使再艰难,她也学会了一点点慢慢地去接受。 “二丫,鞋子合脚吗?”桑婶子替崔莞穿好了鞋子,让她站起来走两步。 “嗯,舒服,阿母最好了!”崔莞开心地跺了跺脚,扬起小脸冲着桑婶子露出一个天真烂漫的笑容,弯弯的眉眼娇俏可人,红唇轻启,颊边梨涡闪现,若是忽略脸上那脏污的几抹灰迹,真真是个可人之极的小美人。 看到崔莞的笑脸,桑婶子脸上也绽开了一个柔柔的笑容,她欣慰地看着崔莞,打量着这个已经有她肩膀高的纤瘦身影,目光往下一掠,不由得停在了崔莞微微隆起一个小小弧度的胸前。 她原本以为当年捡到二丫的时候,她只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女童,可是现在照着二丫的发育状况来看,她不由得有些怀疑当年是不是看错了,其实这丫头还要大上几岁? 崔莞顺着桑婶子的目光看去,低头瞅见胸前某两处碍眼的东西,心中顿时升起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恼意还有尴尬。虽然这个身子她已经用了将近十三年了,也强迫自己去接受了她变成了一个女孩的事实,可是真的当身上开始出现第二性征发育的时候,那种感觉真是……就像是女人身上慢慢地长出了一个丁丁一样!! …… 与崔莞她们这儿小小的尴尬温馨不同的是陆府前院客厅内,气氛诡异到了极致。 陆府女主人陆高氏坐在正中的主位上,脸色苍白到了极致,她身边站着一身嫩黄色襦裙的陆家小姐陆薇蕊,娇俏的脸上满是愤怒之色。 她的下方坐着两人,左手边的是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儒雅男子,他便是陆家二爷陆安道,右手边的则是一个靠坐在软榻上面色阴鸷的俊美少年,这便是她名义上的儿子,陆家大少陆子琛。 陆二爷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微微抬眼望了一下陆高氏的脸色,缓缓开口道:“这便是我们回来的原因,琛儿的双腿若不静养,定会废了,琛儿是陆府长房嫡子,大哥去得早,我唯一想的便是琛儿能好好的,这才对得起大哥,如今琛儿遭了意外,我也不会再安心仕途,这段时间我会延请名医来为琛儿医治,劳烦嫂嫂多加看护了。” 作者有话要说:望天,本来说好今晚来点肉肉的,结果一写,篇幅不够鸟…… 于是,我只能看明天那一章了。唔,明天中午12点之前会再撸出一章!! 第32章一只男宠一 一只男宠(一) 看着那么几只叽叽喳喳的丫鬟们离去的背影,崔莞再一次体会到了八卦力量的可怕。即使是在信息落后的古代,主人家的许多事情,在这些不起眼的丫鬟们眼中根本无处隐瞒,三言两语的交流拼接,竟可以把府内事情的方方面面整合出来。 待得那几只丫鬟走远,再也看不见,她握着大笤帚从假山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有一下没一下地开始扫着石子小径上的枯枝落叶,脑中还在消化刚才所得到的信息。 好吧,先来说说陆府的这一位二爷,陆二爷陆安道是陆府老老爷的嫡次子,也是老来子,因此也格外受长辈们的喜欢,自小捧在手心里长大,所以年轻的时候当然是一枚标准的纨绔,做过许多荒诞的事情,至于这些事,暂且不提,因为无法验证。然后安逸的生活过得久了,总要来点风波,在陆二爷十四五岁,正当少年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时候,陆府老老爷貌似在官场上得罪了什么人,于是老老爷被排挤到了边地为官,水土不服,不到一年很快就客死异乡了,陆府老夫人闻讯,受不住打击也去了,然后这陆府就这样忽然家道中落了。 不过幸运的是,陆安道的哥哥也就是陆家大爷非常争气,经过一段时间的蛰伏之后,异军突起,再一次将风雨飘摇的陆家带上了权力富贵的道路,甚至比之老老爷在世时更加辉煌。 此时,遭受过一次打击的陆二爷也不再与那群纨绔子弟为伍,沉静了许多,在陆大爷的督促下开始用功苦读。陆二爷自小聪颖,这学问飞速长进,越做越大。这个时候,陆大爷将他送了出去,要他到各地游学,拜访名儒大师。 陆二爷这一去就是五年,五年的时间,陆二爷闯出了些些名声,陆家也在此同时蒸蒸日上。可是好景不长,陆大爷大约是劳累过度竟然猝死了,然后这陆大爷一倒,陆家的地位又急剧地下降了。再一次面临当年的尴尬境地。 原本大家以为这陆家这一回定是要垮了的,因为在他们眼中,陆二只是一个二十刚出头的毛头小子,且又没有为官的基础,与他大哥当年相比,年岁上差了许多,政治资历上更是难比,怎么可能撑起陆家的家业。况且陆大爷这些年为那一位做事,可是得罪了不少人,落井下石的绝不在少数,陆家这回想要撑过去,那真是难难难! 只是让人跌破眼镜的是,陆二爷不声不响的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陆家竟是再一次避过了危险,并且全身从官场上退了出来。至此,陆二爷就成了陆家神一般的存在,陆府上下对于陆二爷的崇拜之情就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每一个男性家仆提到陆二爷双眼就冒着崇拜的星星,而每一个心怀春意的侍女提到陆二爷当然是眼冒红心,恨不得化成一股春水融化了陆二爷。 不过,大约是没人能够猜透陆二爷的心思,就在媒人络绎不绝地上门许亲的时候,陆二爷竟然接受了官职,跑到吴越之地去了,然后这一去就是十来年。岁月如歌,当年的俊秀男子也变成了如今沉稳威严的模样。 其实原本这样的变化反使男人更加有魅力,只是说不出口的是,陆二爷带回来了一个小子,一个非常妖艳的少年,漂亮得简直不像人,一个眼神过来就能让人浑身酥软。一开始大家并不知道这个少年和陆二爷究竟是什么关系,但是久而久之这关系也就明了了。 据说,某某亲眼见过陆二爷与那个少年亲吻的画面,某某还见过二爷抱着那少年一起散步,更有甚者,说听过陆二爷和那少年的墙角,房间里传出来嗯嗯啊啊的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而且响亮得很,就是隔着院子都能听到,真真羞死个人。 当听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崔莞嘴角不可避免地抽了抽,不论是关于陆二爷的性取向问题,还是对于这群八卦女人对于这种事情的描述。她透过假山上的缝隙,望见那群女人激动得面色通红的模样,不由得想起了上一世存在着的某个可怕的群体。她们曾经收集过许多她的照片,然后和某个男星的ps在一起,做这个的那人技术相当好,以至于当年他在网上搜索到那一段视频的时候,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去拍了这种三~级片子。由于这一段视频,那段时间他受到了许多想要成名的少年们的骚扰,当时真是气炸了他的肺。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压抑下那股难受的感觉,听她们终于热烈地讨论完了陆二爷将话题转到了陆家大少身上才继续凝神细听。 关于这陆家大少,也是个苦逼的家伙,五岁丧母,六岁陆家老老爷死,老夫人死,陆家败落,陆大爷一心为官,要重振家业,当然没时间顾及这个幼童。他就这么自个儿长了。然后,好不容易陆家再一次崛起,本以为能够享受美好生活了,陆大爷取了后娘,也就是现在的陆高氏,陆高氏到府一年,生下女儿陆薇蕊,深得陆大爷喜欢,于是一脸阴鸷的长子只有靠边站的份儿。 陆二爷外出游学,陆大爷心不在陆少年身上,府内总有那等踩低捧高的小人,陆少年果断悲剧了,童年有创伤,这性格当然十分的尖锐。 然后陆大爷死,陆二爷回来,陆二爷保住了家业,外放三吴为官,陆少年毅然跟上了叔叔的步伐,跑去了吴越之地,当时这少年也只有十来岁的光景。十年后,这少年再度回到了陆家,只是却是被迫回来的,少年的两条腿差点给人废了,也不知道是得罪了什么人。童年不幸福,及冠被断腿的遭遇,让陆少年彻底地疯狂了,据说有一个伺候他的小丫头似乎是不小心言行之中触犯了这少年的什么禁忌,被家丁就这样扔到了湖里,好吧,这天气扔到水里,捞上来不死也得脱层皮。 小丫鬟们还谈了许多关于这个苦逼少年的事迹,崔莞却是没啥心思听了。其实无论这陆府发生了什么,与她真是没有半点关系。她现在想的就是安安稳稳地长大,然后等有了能力就离开这里,回去张家小村,那儿应该有关于老爹的一些线索,还有那个小子…… 崔莞停下了脚步,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那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她都已经快记不清他长什么样了,只有那双蓝色的眼睛她还记着。 深秋的天气已经转凉,早晨的风吹到身上还是能激起身体一阵战栗,崔莞搓了搓手,接着悠哉悠哉得开始扫地,她转过一个假山石,正要往那一处扫去,却是忽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响。她不由得顿下了脚步,侧耳倾听。 于是,只片刻,她就知道了这假山后边正在上演什么样的剧目,曾经身经百战的她当然对于这种事情最是熟悉不过了。只是时隔多年,再一次遇到这种事情,让她有一种微妙的恍然之感,说不出是什么,只是觉得很遥远。她静静地站着,一时间竟是没有离去。 假山的那一边,一个红衣男子裸~露着白皙的胸膛,正将一个满面红晕的丫鬟压在假山石上,丫鬟紧闭着双眼,睫毛微颤,眼角犹带泪花,洁白的牙齿紧紧地咬着艳红的双唇,脸上的表情似痛苦似愉悦,她似乎是不想呻~吟出声来,可是却被身上的红衣男子逼得不时地溢出吟~哦之声。 红衣男子妖艳的双眸望着望着丫鬟脸上的表情,唇角微勾,他眼底有着同他身上那身火红的衣服一般燃烧的色彩,可是细看下却没有一点情~欲之色。他就那么高高地俯视着身下的女子,就像是在看一场有趣的游戏,他右眼下那一滴嫣红的泪痣在散发着灼灼的光华。 “唔……不、不要……太、太深了……啊……”小丫鬟的胸口已经敞开,翠绿的肚兜也被扯落在地上,露出两个桃子般粉嫩饱满的酥~胸,顶端两点朱红高高挺起,在红衣男子修长的五指揉~弄下不断地变换着各种形状,她的裙摆也早就高高撩起到腰部,一条白皙修长的大腿架在红衣男子的臂弯上,随着身体的摇摆不时地露出一半浑圆的翘臀,在那中间,红衣男子粗壮坚硬的物什正在激烈地捣进捣出,翻腾出泛滥的汁液,“噗唧噗唧”之声不绝于耳,有透明的汁液从小丫鬟鲜红的蝎穴中满溢出来,顺着腿~根一点点往下淌,在这深秋的早晨变得冰冰凉凉。 也不知道这红衣男子是戳中了哪一点,小丫鬟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高高地挺起了胸脯,整个身体弓起像一张饱满的弓,胸前的两处浑~圆压着男子的胸膛,身下的那一处也送了上前,与那红衣男子结~合得更紧密,她显然是到了高~潮,“呀”地一声吟~哦爽翻了白眼。 那红衣男子却还差点火候,他眼底燃烧起灼热的火焰,双手猛地掐住女子的细腰,快速地捣~弄起来,短短时间内便抽~插了数十下,他忽而双唇一抿,猛地抽了出来,双手放开小丫鬟,后退一步,修长的十指掐住了青筋突起的男~根,不让它释放一点点。 失去了意识还有这个红衣男子支撑的小丫鬟,已经软软地躺倒在了地上,面色潮红,衣衫凌乱,胸前大敞,长裙掀翻,两条光洁修长的大腿亦暴~露在空气中,腿~根处还隐约可见一片狼藉的景象,湿哒哒黏糊糊。 红衣男子似乎终于压抑住了喷~射的**,从地上捡起了小丫鬟翠绿的肚兜,擦了擦依旧高高翘起的那物,然后将那肚兜丢回了小丫鬟的胸前,他放下红衣下摆,转身走出了假山,双腿移动间,隐约还可见那两条健硕修长的大腿。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简陌桑的打赏,~~~~~~~~ 在这个收藏死会的几天里,乃的打赏给我更新的动力,还有大家的留言,没有你们的支持,我真怕又忍不住去渣游戏!! 擦,我只能说,陆府很复杂,奸情滚滚来。 崔莞想躲避都躲避不起…… 好吧,俺按照约定上肉了,有木有?!撒花鼓掌!!哈哈~~灰常邪恶滴肉肉啊!! 大家都要想这只红衣男子学习哟,要忍住,忍住,再忍住!!哈哈哈~~ 第33章一只男宠二 一只男宠(二) 直到那红衣男子的身形彻彻底底地消失在花园尽头,崔莞才慢慢地从藏身的假山处走了出来,她低头看了眼依旧晕迷着的丫鬟,眼里闪过复杂的神色,她认得她,她是陆薇蕊身边的大丫鬟,因为她曾经给过她一巴掌,所以她记住了她。 她提着笤帚,转身即向着下人院走去,不论那个红衣男子是谁,撞破了这样的事情,若是被人知道,没有好果子吃的总归是她。然而事实上,对于那个男子的身份,她心底其实已经有了答案。现在在陆家能够穿成那样自由行走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陆家二爷,一个就是那个小丫鬟们口中的男宠,陆二爷据说为人看上去儒雅沉稳,且年纪上也不符,所以这个红衣男子只可能是那个男宠。至于为何男宠会和陆薇蕊身边的丫鬟勾搭成~奸,这就不是她需要知道的了。知道得越多,往往死得越快。 只是崔莞不知道,在她离开后不久,那红衣男子竟然去而复返,他一脸兴味地围着崔莞藏身过的那一处转了转,高挺的鼻子细细地朝着空气中嗅了嗅,而后抬起手,拂过鼻尖,他的眼底流露出一股诡异的流光,红唇轻启,似是喃喃自语地道了声:“嗯~极品女儿香,没想到陆府竟藏着这样的宝贝,呵呵~小猫咪想要玩捉迷藏的游戏,那么就看我什么时候能把你抓出来吧。”他忽而唇角一勾,露出一个妖艳之极的笑容。 …… 陆府,大少陆子琛的轩轾院内,又传出了一阵阵女子哭泣哀嚎的声响,令人闻之不由得心里犯憷,不是不同情那些女子,而是实在是不想步上她们的后尘。 陆少爷十岁离家,对于她们这些年轻婢女而言本就陌生,更兼如今他双腿受伤,越是喜怒不定阴沉可怖,她们领了去轩轾院中伺候的婢女没有哪一个是好好地进去依旧全须全尾地出来的,那些只过了一段短暂的时间就被打得奄奄一息丢出来的女孩子反是最幸运的,有很多更是进去了就再也找不到身影了。她们猜测着那些人的命运,其实心里也隐隐地明白,她们大约都是去了城外的乱葬岗,只是也有谣言传说,是大少生吃了她们,为了让自己的两条腿尽快好起来,大少每天都要吃一双女子的腿。 这些谣言咋听之下几乎没有人会相信,可是当流言传的时间久了呢?当几乎所有人都这样说了呢?那就不是真的也会变成真的了。事情到了后来,每当夫人要挑选丫鬟去伺候陆少爷的时候,她们都哭着求夫人饶命。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夫人怎么会在意几个婢女的生死,依旧有婢女被不断地送入陆大少的轩轾院,然后两三天之后半死不活地被丢出院子。 剩下的丫鬟个个惶惶不可终日,原本就纤瘦的几个更是越发瘦得风一吹都能倒下的样子,病者呈几何倍数增长。 陆方是陆大少的贴身小厮,也是陆大少母亲的大丫鬟也就是他的乳母的儿子,从小伴在他身边长大,两人的关系当然非同一般。陆大少被奸人害成这样,要说心里最痛苦的便是他了,当初若不是为了救他,陆大少也不会和拿起子混账东西斗起来,说到底,他只觉得陆大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他害的,他恨不得以身替之,若他的死能够换回陆大少的双腿,他会毫不犹豫地去死。 他狠狠地盯着院子里被打得翻滚直至奄奄一息的一众婢女,一群没用的东西!死了也是白死,哼!他冷哼了一声,终是挥了挥手,示意停下。 院中的侍卫一看陆方的手势全部停了下来,一齐望着他等待下一个命令。 陆方犀利的双眼缓缓扫过那些奄奄一息的婢女,眼底全是坚冰一般寒冷的色彩,“拖出去,扔了!” “是。”侍卫们一躬身,两人一个抬起地上的侍女默默地退出了院子。 陆方转身走回了正屋内。 屋内,因为没有开窗子,光线有些昏暗。一个面色苍白但是眼神阴鸷的少年斜斜地倚靠在床榻上,他的双唇紧紧地抿着,放在床榻上的手紧紧地握着,青筋都暴了起来。 “少爷,那群人已经处理了。”陆方低头对着陆子琛道了声,半晌没有听到陆子琛的声音,他不安地又接着说道,“少爷,那个丫头,我让手下下了重手,她、她熬不过今晚。” 陆子琛缓缓抬头望了眼陆方,低沉着声音道:“死了就死了,那女人自己心里清楚为什么死的是她的人,若她还想玩,就让她再拿这些丫头送死好了,她不心疼,我怎么会心疼,哼,陆家早就不是以前的陆家了,她想从我这儿找到那东西,根本是痴心妄想。” …… “二丫,快起床了,真是的你这丫头这几天怎么总是赖床啊?虽然现在这样的天气,夫人小姐们一般都不到花园中赏景了,可是你这样偷懒若是被人揭发了又该怎么办?二丫,别睡了,醒醒,快醒醒,给你留了热粥,你若是再不起来,这粥可就凉了。”桑婶子搡了搡闭眼赖在床上的崔莞,絮絮叨叨地想要催她起床,她却是依旧装睡,转了个身躲开桑婶子的手,卷着被子往床榻里面滚了滚。 桑婶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走出了房间。 崔莞紧闭的双眼这才睁了开来,她望着床顶的帐子,心里却是盘算着一些事情。 那一天遇到的红衣男子让她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她也说不上来那是为什么,但是自从撞破那件事之后,她心里就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一样,并且绝不是什么好事。这,或许就是传说中女人的第六感,崔莞不知道这个时候她是该庆幸自己变成了一个女人好,还是诅咒自己变成了一个女人。 她在心底盘算了一下,秋季景色萧条且人员往来稀疏的花园假山真是一处最最好的偷情场所,她若是一直一大清早没啥人的时候去清扫花园,再一次碰到奸~情的几率几乎是百分之百,所以为了心底的那点不安,为了躲开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她宁可睡到很晚,然后等太阳爬得老高再去那花园打扫,这样绝对会更安全。 她又躺了会儿,看看阳光已经爬上了窗檐,这才慢慢地爬了起来,穿衣梳头,然后洗漱。 桑婶子看着终于出了房间的崔莞,眼底泛着慈爱的神色,笑骂了一声,“二丫,你这懒丫头,”说罢,把手里端着的粥递给了她,“就知道你要睡到这个时候才肯醒过来,这是阿母托厨房的李大娘给你温着的赶快吃吧。” “阿母,你真好,我爱喝粥,热热的。”崔莞捧着手里犹有余温的小碗粥,心里暖暖的,仰头给了桑婶子一个灿烂的笑容,然而或是由于过分灿烂倒显得有点傻兮兮的。 住在北方的人其实更多的是吃面食,她上辈子却是习惯了喝粥,因此这不被小姐夫人喜欢的物什倒是便宜了她,只是即使是不被主人家喜欢,要通过厨房层层人手到达她的手里也是要费很大一番功夫的,崔莞知道这必定是桑婶子去求了柳娘子。 她一仰脖,稀里哗啦地就把粥几口喝了下去,然后伸手把空碗递到桑婶子面前,顺便再附上了一个傻兮兮的笑容。 桑婶子接过碗,眼中含着笑意,道了声“傻丫头”然后,伸手抚了抚崔莞自己扎的两只麻花辫,毛毛糙糙的,还一扭一扭的,丑得很,只是她却不会去拆了她的辫子重新帮她扎成小丫鬟的标准发髻,这是二丫自己扎的,她欣慰都来不及。 告别了桑婶子,崔莞拿上她的大笤帚直奔花园而去。 花园的暗香亭中却是正正坐了几个人影。儒雅俊逸的陆二爷,目不斜视地赏着湖面上枯败的残荷,他身边坐着依旧一袭红衣的男子,眉眼含春媚眼乱抛,嘴角挂着妖娆勾人的笑容,不时地打量着坐在他对面的陆家小姐陆薇蕊。 陆薇蕊被他的目光看得面颊通红,又有些恼羞成怒,放在桌子底下的双手几乎将一条帕子生生地搅成破布,然而她却是依旧没有起身,直直地坐在凳子上。 她身边侍立着的大丫鬟绿萼低垂着头,只偶尔抬起头来,但是每当她一抬头,她的目光就会被坐在对面的那红衣男子捉住,她几乎立即便又低下头去,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这几日以来,他们在花园在各种隐秘的场所所做的那种羞人的事情,她的脸上几乎红得能够滴出血来,被他那勾人的目光看了几眼,她的身子竟是起了反应,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那种销~魂蚀骨的感觉竟是慢慢地从尾椎骨爬了上来,她感到自己的双腿之间有了一丝湿意。 “二、二叔,现在荷花早就凋谢,这湖上便什么也没有了,若是到了夏天才好看,绿色的圆叶子密密挨挨地挤着,铺满了整个小湖,那荷花小小的尖尖的露出粉色的花苞……”陆薇蕊避开红衣男子的视线,扭头对着陆二道,她想要打破尴尬沉静的气氛,却是忘记了这满池的荷花本就是陆二几年前找人运回家中栽植的,他在三吴为官多年,怎么可能没有见过这荷花的神韵。 红衣男子听到陆薇蕊的话,嘴角的笑容不由得勾起得越发深了,只是这其中到底是讽刺还是玩味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他扭头望向了花园中的那座假山,那只小野猫突然的蛰伏让他有些不满意呢,真是的,也太警觉了,莫不是从来没有经历过那档子事儿被吓到了,嗯~哼哼~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可爱的小野猫,你已经激起了我莫大的兴趣,只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他伸手抚着眼角的泪痣,笑容越发妖娆,迎着秋风吹来的方向,他吸了口气,双眼中却是忽而闪过一道亮光,嗯~竟是那小野猫的极品女儿香,莫不是小野猫终于要出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唉……捂脸,肿么办,对于这只男宠,越写越有感觉了呢,脸蛋好,身材好,更重要的是不要脸,那方面技术又好,于是要不要给他一个男主的位置咩?!纠结~~~ 第34章一只男宠三 一只男宠(三) 崔莞小心地打扫着这九曲十八弯的石子小径,每每到一处假山边上就稍作停歇,侧耳倾听一下,那假山后面是不是有什么异声,然后才慢悠悠地又开始扫。只是她不知道的是,离着自己不远处建造在假山之上的暗香亭中正有一双妖媚的眼睛在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看着她一点点从远处挪到近前,细细地嗅着空气中常人根本闻不见,然而在他闻起来却越发清晰浓郁的女儿香。 他一手托腮,眨了眨眼睛,随着崔莞的走近,越发看清了她的样子,不过看着她毛毛糙糙的两只大辫子,身形娇小的模样,却是让他有一点可惜,这根本还是没长大的黄毛小丫头,这样一来倒叫他不好下手了。不过——不管怎么说,他对她也算是费了点心思,不逗弄一番怎么说得过去。 他忽然站了起来。 这时一直望着湖中残荷沉默不语的陆二爷却是扭头望向他开了口:“去哪儿?” 陆薇蕊望着陆二,眼里闪过一抹不明的光,他是她的二叔,却可以任她自顾自地讲上一大堆的话却不给一丝回应,而这个男宠,只是个男宠而已,他的一个微小举动却惹得他开口询问,这样的差别让她心里怎能不起失衡之感。她快速地望了一眼红衣男子,又马上低下头去。只是她自以为掩藏得很好的嫉恨情绪却是没有逃过在场两个男人任何一个的眼睛。 陆二眉头微皱。 红衣男子却是唇角一勾,纵身跃起,脚尖在亭子围栏上一轻轻一点,红色的身影就向下飘落。 绿萼看在眼中,不由得惊呼了一声,显然是被吓到了。 陆薇蕊抬起头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只见到自家二叔皱眉望着亭子下边。她微微低头,也顺着陆二的目光望去。 亭子下边的花园内,崔莞正将一堆落叶扫到一边,却是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惊呼,她不由得条件反射地抬头一看,然后入眼的就是两条白花花的矫健大腿从天而降,并且还该死地没有穿亵裤,她被迫看到了某样丑陋的东西。紧随着这大腿降下的是几片火红的布料,在那两条大腿落地之后,堪堪遮住了春光。这火红的色彩立马让她忆起了几日前看到的那一幕场景。 然后不待她有所反应,一只修长精致的手就伸到了她面前,不轻不重地捏住了她的下巴,抬起她的头来。 崔莞望着眼前的男子,有一瞬间的失神,因为这个男子实在是长得太妖孽了,一双凤眼怎么看都流淌着魅惑人心的风情,薄薄的红唇勾起的弧度更是给人一种邀请品尝的心理暗示,他漆黑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肩头,随着他的身体略略前倾,有微风吹来,一缕缕地拂在她的脸上。如果她是女的,她想她会为他的容貌而自卑,如果她是男的,她可能也会忍不住想要改变一下自己的性取向。 在崔莞呆呆地看着红衣男子的时候,他亦在细细地打量着她。标准的瓜子脸型,精致的五官,无一处不显示着她的美好。不浓不淡的一对形状姣好的墨眉,有点接近于凤眼却又比凤眼略大的漆黑双眸,里面闪着灵动慧黠的流光,熠熠生辉,小小尖尖的琼鼻,鼻翼微微颤动,像是羊脂玉般温润而透明,琼鼻下是两瓣微张的粉唇,湿润亮泽又略微上翘,就像是待人采撷的娇花,花瓣微启露出其间一点点洁白的贝齿,分外诱人。 他望着亦有一瞬间的失神,原本捏在她下巴上的拇指竟是不由自主地往上去摩挲她的唇瓣。等他反应过来,眼前的小家伙已经一爪拍开了他的手,倒退几步堪堪站定,然后忽然扔掉了手中的笤帚,双手抱头蹲下,颤微微地发起抖来。 红衣男子望着眼前一系列的变化,手还保持着伸出的状态,眼中的神色却有片刻的呆滞。咳~实在是这小丫头的举动太出乎他的意料了,她刚才拍掉他手时的那股狠劲和现在受伤小兽一般可怜兮兮的模样差别实在是太大了。他略略沉吟了一下,思考着接下来是直接将她拉起来呢?还是直接将她抱起来? “喂,小野猫,那天是你吧?我可是闻到了你的味道哦……”他刚开口想要接着逗弄这只善变的小野猫,身后却是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小煜,你在做什么?” 红衣男子闻声,忍不住皱眉回头看去,却是陆二和陆薇蕊主仆都走下了亭子来到了他身后,“陆二,我说过的,不允许你叫我那个名字。”他不满地望着陆二,这叫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叫一个女孩子的名字。 只不过无论他如何情状,看在早就认定了他身份的陆薇蕊眼中却是故意拿娇,和陆二调~情。陆薇蕊眼中隐藏的厉色又浓了几分。 陆二没有理睬这名被他叫做小煜的红衣男子,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姑娘身上,那一头蓬乱的头发,还有怪异的两只麻花辫让陆二不由得眉头微皱,他喜好干净整洁,在家中的丫鬟中还从没有见过这样一个蓬头垢面的特例。 红衣男子一见陆二皱起的眉头,就知道了对方起了什么心思,顿时不雅地鄙视之,也不看陆二一眼,指着地上的崔莞道:“我看上她了,把她给我吧。”这口气命令多过于请求。 在场诸人没有一个不皱起眉头的。只是心思却各是不同。陆二是在思索他这一举动的含义,陆薇蕊是在愤恨他的态度,至于绿萼则是出于嫉妒。她已经认出了这地上的小丫头是谁,是那个傻子桑二丫,明明是个傻子却偏偏长了一副惹祸的容貌,虽然身量还小,可是却能够想见等她长成会变得如何勾人,这样的条件怎能不使她嫉妒,更何况现在他竟然开口要她,这意味着什么,是不是他又看上了这死丫头,那她呢?明明昨天还和她那般亲密今日却忽然有了新目标么?!都说男人薄幸,可是现在就连他这样的身份也能这样待她么?!女人的嫉恨让绿萼眼中瞬间燃起了疯狂的火花,烧尽了她的理智,“不可以!”她忽然拔高了嗓子尖叫了一声。 陆二、红衣男子、陆薇蕊都被她这一声刺得皱起了眉头望向她。 绿萼对上三双透着不愉的眼睛,不由得心里一慌,背上惊出一身汗来,忙低头弓着身子唯唯诺诺地道:“二、二爷,她、她是个傻子,奴婢、奴婢是怕她不会伺候人,到时候反而坏了事儿,奴婢、奴婢……” “傻子?!”红衣男子闻言不由得一愣,条件反射地望向蹲在地上依旧在瑟瑟发抖的崔莞,他目光微闪,能够在撞破那样的事情之后悄悄地躲起来避开的会是傻子?而且那一双眼睛,灵气逼人,怎么可能是傻子,嗯哼哼~若真是傻子,也只有装傻一途了。他望着崔莞颤抖的小身影,唇角勾起的弧度越发大了,真是好有趣的一只小野猫,怎么办,他对她的兴趣越来越浓厚了呢,如果不探明的话,他怎么甘心。“说,她是谁?叫什么名字。”他依旧盯着崔莞,头也不回地向着绿萼问道。 绿萼没有在红衣男子脸上看到想要看到的嫌恶之色,却相反的看到了他越发勾人的笑容,心里不由得更加愤怒,就连脸上恭顺的表情也差点绷不住,扭曲狰狞,只是她却没有回话,而是垂头恭敬地朝着陆二,她这一刻倒是将红衣男子男宠的身份认识到了彻底,没有主人开口绝不回话。 “说。”陆二轻飘飘地看了眼绿萼,声音中的警告之色让绿萼的身子不由得一震,她忽然想起了当年陆二爷的手段,心里起了一阵寒意,“是,二爷。她、她叫桑二丫,是下人院浆洗房管事桑婶的女儿,小时候因为一场高烧烧坏了脑子,所以……所以……”她啜嗫着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桑二丫?!红衣男子闻言嘴角的笑容不由得一僵,这名字真是太不符合他的审美观了,至于绿萼说的成了傻子的事儿,他却是不信,呵呵~小野猫比他想象的有趣多了,怎么办,他越加难以放手了呢! 虽然这小女孩如今年纪尚幼,可是他知道等她长成绝对会是这世间一等一的美人,怕是他有生之年能够见到的最美丽的女子,想到这儿他甚至不由得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崔莞蹲在地上,脑袋死死地埋在双腿之间,看上去瑟瑟发抖怕得不行,实则却是满脸阴沉,心里气得直想骂娘,该死的,她明明已经避开了那段时间,一再小心翼翼了,可没想到还是被逮住了,还有这真该被男人折磨死的死人妖,他到底想干什么?!她心里这会儿就像是被笼子关住了的困兽,挣脱不得,暴躁不安。 头顶却是忽然响起了那个陆二爷的声音,“让她抬起头来。” 作者有话要说:声明一下,上一章作者有话要说,偶表述有误,就是想给这个男宠的戏份多一点,跟文案里的那几只一样而已,不是说要让他变成男主,哭——于是,你们看,他看上去真的不像是一只正常的男宠!有男宠这样嚣张的咩?! 不穿内裤神马的,亲爱的你们可千万别学啊,不然走光咋办?! 第35章一只男宠四 一只男宠(四) “是,二爷。”绿萼欠了欠身,转头向着崔莞走去。 红衣男子嘴角含着笑意紧紧地盯着崔莞小小的身子,他现在很好奇,她会怎么做呢。 “桑二丫,你起来。”绿萼略弯下~身子,搡了一下崔莞的肩头。 崔莞却是在她的推搡下突然往后倒去。 绿萼微微一愣,她那一下并没有使多大的力气。她看着倒在地上,一脸惊恐地回望她的崔莞,忽然有种被一个傻子戏弄了的羞愤,面色不由得瞬间狰狞起来。很想狠狠地抽她,划花她的脸颊,让她再也不能用这张脸勾引人,可是她不能,现在如果她出手,那么她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即使她是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她平时细心保养的长指甲已经深深地嵌入掌心,只是头脑早就被嫉妒心蒙蔽了,感受不到身体的疼痛。 崔莞的双眼无辜地瞪得大大的瞅着绿萼,眼底全是恐慌,含着泪花,她的双唇颤抖着,脸上的表情是那种很想要哭却又因为过度害怕而不敢哭的隐忍模样,小身子瑟缩着往后一点点倒退,那样子就像是遇见了洪水猛兽一般。 任是红衣男子心底早就判定了她不是傻子,见到她这幅模样,也不由得从心底升起一点小小的愧疚之感,因为这感觉真像是他小时候欺负邻家小女孩,人家受尽了委屈的模样。 这个时候却是女人的心比男人的硬多了。绿萼背对着大家,双眼狠狠地一眯,脸上的狠厉之色尽显,“桑二丫,你起来!”她伸手想要抓住崔莞的手臂将她拖起来。 崔莞在她吼的时候狠狠地颤抖了一□子,眼中的惊惧之色更甚,泪花闪闪仿佛随时都要掉下来一般,在绿萼伸手想要抓她的时候她好像很想要往后躲,可是却因为过度害怕而手一软摔回了地上。 绿萼终于捏住了崔莞细嫩的手臂,她五指不由得紧紧攥住,只想狠狠地掐断这细幼的胳膊。 崔莞眼底的泪花闪动得更加分明,嘴唇颤动着,发出细弱的呜咽,“阿母……阿母……”她挣扎着想要后退,可是那只被绿萼攥住的胳膊就像是被钉住了一般,一点也挣不脱。 绿萼现在想掐死崔莞的心思都有了,一想到身后二爷他们正盯着自己,却又只得忍耐再忍耐,“够了,桑二丫你起来,站好,不许哭!”绿萼咬着牙低吼了一声,伸出另一只手想去拽崔莞。 崔莞看到那一只手却是忽然惨白了脸色,捂着脸挣扎得越发厉害了。“不,不要打二丫,不要打二丫……呜呜——阿母……” 这时站在绿萼身后的人还有哪一个没有发现崔莞对于绿萼过分的恐惧,红衣男子余光扫过绿萼的背影,眼底忽然掠过一抹阴翳。“放开她!”他冲着绿萼说了声,上前。 绿萼闻声转头看到红衣男子,眼底顿时变得震惊难受还有扭曲的嫉恨。 崔莞看到红衣男子上前,脸上的恐惧之色却是更甚,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力气,她忽然挣脱了绿萼的钳制,转身就跑。 对于这一突发状况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一瞬间的惊愕,谁也想不到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绵羊竟然会忽然变身成一只小兽。红衣男子看着眨眼就消失在了假山中的身影,眼底的兴味之色越发浓厚,那丫头果然聪慧得很,只是可惜还是逃不出他的手心。他唇角一勾身子轻轻一跃,足尖点在假山石上,只片刻亦同样消失在了假山之间。 崔莞现在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在逃跑,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再次遇见那对狗~男女,只庆幸当初自己无所事事把这花园内的假山摸了个通透,所以现在才能保持点信心躲过那群人的追捕,真是该死的,想必那群大爷小姐的也不可能放下架子来追她这么一个丫头,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她现在顾不上,跑了再说。 不过可惜的是,有些事情本就不是能按照常理推断的,她刚又绕过一个假山想要钻进一处隐秘的通道,头顶上却是忽而劲风一闪,红色的衣衫下摆从天而降,某只妖孽抚摸着眼角下的泪痣,看着她笑得妩媚妖娆,堪堪堵住她的去路。 崔莞眼底神色一闪,几乎下意识地转身又跑,只是她还未迈出一步,那人却已经长臂一伸一勾从背后将她抱了个满怀。他宽厚的胸膛能够将她整个人都埋藏起来,刚劲有力的长臂更是牢牢地圈住她的小腰,让她不能挣脱一分。她还未回神,那人又无耻地低下脑袋搁在她颈间深深地吸了口气,戏谑地道:“小野猫,你还能跑到哪儿去?嗯~那天看了我的我可是要全部看回来的,当然,还有利息。”他说话间,双唇还时不时地摩挲着她的耳垂,那种热热的呼吸就喷洒在她耳后敏感处。 崔莞几乎立时在他怀里打了一个寒噤,整个身体瞬间僵硬,只是她更直接的感觉却是反胃。这该死的人妖,竟然敢调戏她!!该死的该死的!这种黏糊糊的声音简直比鼻涕还要让人恶心!她抑制不住内心的震怒还有反感,曲起手肘就狠狠地往后一拐。 只是早就明了她本质不是什么柔弱小白兔的红衣男子早在她小胳膊要碰到他腹部的前一秒就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肘,灼热的五指透过衣料紧紧地掌握住她的小胳膊,索性往后一拉,拧到了她背后。 崔莞咬牙忍着疼痛,抬脚就去踩红衣男子的脚背。 红衣男子却好像能够洞悉她的一举一动,在她抬脚的那一霎那,圈在她腰间的手忽然往上一提,将她整个拦腰抱了起来,这么一来,她即使伸直了双腿也够不到地面了,这一招瞬间又失效了。 她被紧紧地禁锢在他胸前,后背没有丝毫缝隙地贴着硬实宽阔的胸膛,她瞬间涨红了脸,不是羞的是气的,那红衣男子看她吃瘪的模样却是格外愉悦,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立时传导到她身上。 “放开我!”完全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了,这个人妖根本早就在她撞见他和绿萼苟~合的第一次就知道她了,虽然她不知道他到底是通过什么手段知道的,可是现在已经不需要追究了,“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她一边拧着身子冲他吼,一边依旧挣扎着想要摆脱对方的钳制。 红衣男子原本还笑嘻嘻的脸色,却是在她的挣扎下慢慢地起了变化,眼底燃起了两点奇怪的火苗,脸上也现出了隐忍的神色,“别动!”他忽然低吼了一声越发紧地掐住了她的小腰,把她紧贴在自己身上。 崔莞却是一时没有听出他声音里的异样,依旧扭动着身子,然后几乎是下一秒,她的脸上就闪过一个非常扭曲的表情,那种感觉真是说不出来的诡异,她的臀部下边,一条硬硬的东西直直地戳了上来。她上辈子好歹做了那么久的男人怎么可能不知道现在顶着她的是什么东西,一瞬间,羞愤震惊龙卷风一般席卷过她的心境,说得通俗点就像是一万头草泥~马轰隆隆地狂奔而过,践踏的就是她的内心。 红衣男子抱着她乖乖不动的身子,趁机埋在她颈后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平复下突如其来的欲~望,其实他也没这么不禁挑逗,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丫头的魅力下却是轻而易举地举了枪,所以要怪也只能怪这小丫头无论是闻上去还是看上去都太可口了呀,只是可惜——可惜这丫头还太小了点。辣手摧花他干过,只是却还没有这么没品地对着这样一个小丫头下手,“小野猫,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他用诱哄的语气安抚着怀里僵直的小人儿,下巴温柔地蹭着她耳后,大约是以为自己刚才那一声吼可能吓到她了。 崔莞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上一辈子只有他玩女人的份儿,这一辈子在遇到这只人妖前她也从没有受过这样的折辱,该死的!该死的!她的眼睛里燃起了熊熊火苗,原本漆黑的双眸也翻滚起深蓝色的巨浪。去死吧!她猛地仰头往后撞去,她就不信自己的后脑勺比不过这死人妖的脸硬。 红衣男子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蠢蠢欲动的下~身上,确实一点也没有想到崔莞还会做出这样的举动,饶是他应变迅速,快速扭头避过,下巴还是被狠狠地磕了一下,然后牙齿咬合舌尖立时传来一阵剧痛,有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嘶——真是一只难以驯服的小野猫。”他双手一拧,就把崔莞的小身子转了过来,单手攥住她的两只手腕拧到她身后,另一只手狠狠地压着她的后腰紧贴在自己身前,迎着她愤怒至极的目光,伸出舌头非常色~情地舔了舔唇角,展露出一个妖冶的笑容,然后紧接着就对着她紧抿的小嘴低下头去。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我啥也不解释,这章就是灰常滴邪恶,如此,(*^__^*) 嘻嘻…… 不过突然发现一个问题,如果莞莞的武力值一直这样低,以后就谁都能非礼了,嗯,于是要考虑提升她的武力值!! 第36章一只男宠五 一只男宠(五) “住手!”就在崔莞睁大了眼睛怎么都挣脱不得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威严的喝止声。 “胡闹够了没有,小煜,我从来没有允许过你可以在陆府胡来!”陆二爷望着红衣男子那轻薄的模样,饶是他涵养再好也忍不住感到一阵光火。 跟在陆二爷身后的陆薇蕊看到眼前抱在一起的两个身影先是一愣,而后不由得露出鄙夷乃至幸灾乐祸的目光。至于绿萼,那就是阴晴不定了。 红衣男子看了一眼窝在他怀中低垂着双睫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的崔莞,嘴角轻挑地勾起,冲着陆二道:“只是你也没说我不能碰你府中的丫头啊。” “那么我现在就告诉你,这陆府之内的丫鬟,你不能碰,记住你的身份!”陆二直视着红衣男子,似乎是在训斥他,却又隐隐地好像在暗示着什么。 红衣男子脸上的笑容不由得一僵,只不过一瞬间又变回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他放开了崔莞,只是一只手却依旧紧紧地按着她的小腰贴在自己身侧。这时陆二三人也看清了崔莞的模样。小姑娘脸上全是泪水,红红的兔子眼中满是惊恐,双唇颤抖着,却一点也不敢哭出声来。 陆二的脸色顿时一黑。 红衣男子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不过很快他笑得更欢畅了,怎么办,他的小野猫真是太会变脸了,这样说哭就哭的本事可真是了不起,他真是越来越喜欢她了,嗯哼哼~他略略低了低头,看她这要哭不敢哭的小模样,心里有种奇妙的感觉,不自觉地伸手想要碰触一下她的眼泪。 只是没等他的手接触到她的脸颊,崔莞忽然尖叫了一声“不要——”,两只小手猛地挥开他的手捂住了脸颊,“不要打二丫,不要打二丫……阿母……阿母……”她不停地哭着喊着,剧烈地挣扎起来。红衣男子一时不慎竟是被她挣脱了,她似乎还想要跑,却双脚一软狠狠地摔倒在了地上。 陆二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红衣男子,眼里或多或少有点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打了她。 被这样的目光看着,红衣男子一直勾着笑意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这丫头竟然又开始演了。他弯腰想要把她拉起来,崔莞却是惊惧之极地哭喊着“不要打……”同时双手撑在身后不停地往后退去,恰好退到了陆二的脚边。 站在陆二身边的陆薇蕊一看红衣男子僵硬的身形,眼底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芒,她忽然指着红衣男子控诉道:“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她还是个孩子……你、你怎么可以打人!” 而原本惊惧异常的崔莞,似乎是看到有人替她出头,立时害怕地缩到了陆薇蕊身后,紧紧地贴着她的腿边颤抖。 陆薇蕊虽然有点嫌崔莞脏,红衣男子嘲讽的目光也让她有些后悔自己刚才出口太快,可是既然话已说出口她只好硬着头皮瞪着红衣男子,只是渐渐地也招架不住了。 红衣男子把目光从崔莞身上转到了陆二身上,姿态轻慢地开口道:“这丫头我很喜欢,把她给我吧。” 陆二没有说话却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只是看他的样子似乎马上就会答应。 崔莞眼底神色一变,顿时大声哭了出来;“不要,不要,二丫不要,他打人,他不是好人……呜呜……他会把二丫打死的,我要找阿母……我不要……” 红衣男子盯着崔莞的眼中终于忍不住闪过一道恼怒之色,“谁说我打人的?” 崔莞似乎又被他吓住了,一时睁着她那对水汪汪的大眼惊惧地瞪着红衣男子,然后目光慢慢地转向了绿萼,绿萼一看她望过来,顿时隐晦地给了一个不友好的眼神,崔莞又像是立时被吓到了,躲回了陆薇蕊的身后,只是身子依旧颤抖着,小小声地哭泣着控诉:“你打人的,你打人的,你还要脱光了衣服打人……呜呜……我不要被打,我要找阿母……” 在场诸人都注意到了崔莞的眼神所向,当然也听到了她话语中的那句可疑的话,不由得将目光都投向了绿萼。 绿萼做贼心虚,立时尖叫了一声,上前就想扯崔莞:“你在胡说什么?!” “没有,二丫没有胡说,二丫没有说谎,他打你了,就在前面的假山那里,他脱了你的衣服打你的,你叫得很可怕,二丫知道一定很痛,二丫不小心看到了,二丫不要被打……二丫要找阿母……” 随着崔莞这番话出口,陆二的脸色更黑了,陆薇蕊则是满脸震惊,她望着绿萼又望望红衣男子,忽然觉得很恶心,她虽然长在深闺可是有些该明白的东西也早就明白,她的丫鬟竟然背着她和一个男宠搞在了一起,她顿时只觉得像是吞下了一只苍蝇一般。 绿萼面色一片惨白,不住地摇着头,朝着陆薇蕊哭喊道:“小姐,不要听她胡说,她只是个傻子,她根本什么都不懂,绿萼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小姐……你要相信我……”她哭叫着忽然看到了陆薇蕊双腿之后的崔莞,顿时怒从心头起,蒙蔽了双眼,猛地向着崔莞扑了过来。 陆二双眉一皱,在绿萼扑过来的时候抬脚将她踹远了。 绿萼闷哼一声仰倒在地上,可是她一点也顾不上肩头的疼痛,又立即爬起来哭着爬向陆薇蕊,“小姐……小姐,绿萼没有对不起你,求你相信绿萼……小姐……” 陆薇蕊看着绿萼披头散发的模样,喊了一声“二叔”转身躲到了陆二身后。 眼看着绿萼就扑到崔莞身上了,一直在边上眯着眼睛看崔莞表演的红衣男子忽然身形一闪,一把捞起了崔莞摁在怀里。 绿萼扑了个空,眼中全是恐惧愤恨,她扭头望向了红衣男子,看他怀里护着崔莞,疯魔般向着他冲了过来:“是你,都是你!你还我青白——” 红衣男子看着扑过来的绿萼,双眉一蹙,抱起崔莞就向着假山上一跃,绿萼又扑了一个空,踉跄着摔倒在地上,她抬头望着假山上的红衣男子和崔莞,忽然面如死灰,嘤嘤地瘫倒在地上哭泣起来。 看着眼前混乱不堪的场面,陆二的脸色当然十分难看,他最终看了一眼红衣男子愤愤地甩袖转身离去。 陆薇蕊绞着帕子恨恨地瞪一眼瘫倒在地上的绿萼跺了跺脚急急跟上了陆二的脚步。 红衣男子摁着崔莞的脑袋,轻蔑地看了眼地上的绿萼,脚尖在假山石上轻轻一点,抱着崔莞就像一只红色大鸟一样跃了出去,三两下跃上了湖边上的一棵大树。 崔莞挣扎着终于把自己从红衣男子的怀里拔了出来,她伸手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就想往后退去,脚下却是忽然一空。 “小心!”红衣男子看着她一瞬间失色的模样低低地笑了起来,手一拉又及时将她拉回了自己的怀里,一手抚摸着她的脑袋,一边戏谑地说着,“嗯哼哼~小野猫可不要乱动,掉下去可不是好玩的。” 崔莞惊魂未定,低头看了一下脚下的风景,不由得有些晕眩,这该死的人妖竟然就抱着她踩在一根只有婴儿手臂粗细的树枝上,树枝随着他们刚才的动作压得弯弯的,不住地摇晃。树枝底下,隔着大约七八米的高度就是澄净的湖水。她仰头,愤怒地瞪着他低吼道:“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红衣男子却是看着崔莞炸毛的模样嘴角荡漾开了一抹愉悦的笑容:“叫我崔郎,或者你喜欢叫我煜郎。”他伸手想要摸摸崔莞毛糙的发辫,却是被她一扭头躲过。 “小野猫这性子可是不讨喜,不过也就我喜欢了,呵呵~”他看着她气鼓鼓的双颊,染上了绯色,越发显得娇俏动人,眸光里闪过某种让人看不清的神色,却意外地闪亮。 崔莞冷眼看着他,毫不客气地吐了一个字“滚!” 他闻言先是一愣,而后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这树枝来回晃荡。 崔莞无法,只得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襟。 他一手揽着她,好不容易笑够了,才渐渐收敛起来,低头看着她道:“呵呵~小野猫人小这胆气倒是足够,又这么会演戏,到时候带你回去倒是不需要担心你会被他们弄死了。”说到这儿他眼中闪过一抹隐晦的神色,只是一闪而逝。 崔莞看着眼前的人,心里有些震惊也有些疑惑,现在的他完全不像是之前的那个人,虽然依旧是同一个人,可是身上那种妖娆的气息已经完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勃勃的英气,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男宠,她深吸了口气,神色凝重地望着他问道:“我不认识你,也不想知道你是谁,我只想知道你究竟要干什么?” 红衣男子伸手摸了摸眼角的泪痣,也认真地回望着崔莞,良久启唇道:“我只是找到了一个合我心意的小娘子,想将她带回家去成亲而已。” 崔莞闻言,只觉得眼前一黑。 作者有话要说:俺啥也不说,乃们觉着这个红衣男子的身份如何?嘿嘿嘿嘿~~ 第37章新差事 新差事 冬日的阳光是令人喜悦的,照在人身上一点也不显得**刺激,反而暖洋洋的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崔莞靠坐在自家门前的墙角,仰面朝着阳光,静静地享受着午后的宁静温暖。 柳娘子翩翩从中院走来,看到像小猫一样窝在墙角的崔莞不由得抿唇一笑。“二丫。”她走上前轻轻地唤了她一声。 崔莞闻声睁开了眼睛,看着站在她面前笑得亲切的柳娘子,开口唤了声“柳姨。”然后缓缓地站了起来。 “哎。”柳娘子发自内心喜悦地应了一声,抬眼看着崔莞清亮灵动的眉眼,欢喜地伸手抚了抚她因为歪着脑袋靠在墙上睡觉而有点毛糙的小髻。虽然现在的二丫看上去还有点木木的,不过总归是好了,再不像以前那样浑浑噩噩了,老天开眼,桑婶子付出了那么多,终于得到回报了。“二丫,虽然你的风寒已经差不多好了,但是外边风大还是不要多呆的好。” “嗯,谢谢柳姨,二丫会注意的。”崔莞点了点头,低眉顺眼地应道。 柳娘子看着崔莞娴静的举止,心里越发欢喜了,虽然半个月前这丫头不知道怎么的掉进了湖里,这大冬天的受了这样罪果断狠狠地病了一场,可是却着实没人想到,这又一次大病,竟是将二丫的傻病治好了,这如何能不让她们欣喜。 就在这时,桑婶子也恰好回来了,只是她的脸色却十分苍白,透着悲戚,眼睛还红红像是哭过了一般。 崔莞老远就看见了桑婶子,她眼力好,桑婶子偷偷抹眼泪的动作也被她看得一清二楚。“阿母。”她立时向着桑婶子喊了一声。 柳娘子闻言,转过身去也望向桑婶子。“桑婶你回来了。” “……哎,柳柳,你……”桑婶子望着柳娘子迟缓地唤了一声。 “怎么了,桑婶,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怎么这样了?”柳娘子当然也看出了桑婶不同寻常的面色,不由得关切地问道。 桑婶闻言,抬眼看了一下崔莞,这刚擦干的眼中又积蓄起了泪水,“柳柳,咱们进去说吧……二丫……” “阿母。”崔莞立即上前扶住桑婶。 桑婶抬手握住崔莞扶在她手臂上的手背,想要说什么,然而嘴唇蠕动了两下,最终却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三人走进屋内关好门,桑婶似乎终于撑不住坚强的外表了,她整个人的气势都为之一弱,紧紧地牵着崔莞的手,低声哭泣起来。 柳娘子看着桑婶的模样,不由得着急地开口询问:“桑婶,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跟我说呀,先不要哭了,” “阿母。”崔莞也颇为焦急地喊了一声。 桑婶子抹着眼泪,心疼地看着崔莞一阵,而后才缓缓地抬眼看向柳娘子,“柳柳,这事儿根本不可能改变了,这是夫人的意思,我的二丫,她、她……今天岑姑姑跟我说,让我家二丫去轩轾院伺候,呜呜——柳柳,该怎么办?大少爷那儿……大少爷那儿,那么多姑娘……我可怜的二丫,为什么才刚好就又要被送到那样的地方受罪,柳柳……”桑婶子一边说着一边越发泣不成声。 柳娘子听了桑婶子的话,眼底也不由得显露出一丝惊诧,还有担忧。关于大少爷的事情,她知道得不是很多,可也绝对比他们这些生活在下人院的知道多了,大少爷的轩轾院从那儿丢出来的姑娘那么多,每一个都或多或少地受了皮肉之苦,可怜一点的没有熬过那样的伤势也都在出了轩轾院后不久就去了,现在整个陆府还有哪个丫鬟愿意去轩轾院听差,那等关于大少的可怖流言传得纷纷扰扰的,更是有傻姑娘在得知自己将去轩轾院伺候当晚就自缢的。 “桑婶,你先不要急,”柳娘子深吸了一口气平定了一下心湖,劝解道,“岑姑姑有说什么时候去吗?” “没,这倒不曾说,只是怕也就是这两天了。”桑婶抽噎着回道。 柳娘子闻言,稍稍松了口气,“这就好,既然没有定下时间,也许便还有转圜的余地,我这就回去找公公问问,若是能够通融的,便让二丫留下来,桑婶你千万别太担心,也别太伤心,二丫自来都是个福大的,这一次也会好好的,你就先等我消息吧。” “柳柳……”桑婶子望着柳娘子,眼里全是感激的泪水,嘴唇翕动,却是只念出了这两个声。 柳娘子望着桑婶安抚地点了点头,扭头望向一边静静立着的崔莞,她干净透白的小脸上没有什么恐惧的神色,淡淡的表情,只有眼底有一些对桑婶子的担忧。“二丫,好好劝劝你阿母,我这就回去去问问。”她不由得在心底摇了摇头,二丫虽然病好了,可是这病也病了这么多年,现在的心智虽然不再停留在五六岁时的模样,可终究她接触的东西太少,什么都不知道,她这般模样若是进了那轩轾院真真是……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出门而去。 崔莞望着柳娘子远去的背影,目光闪了闪,只是她面上却看不出一丝其他情绪,沉静得仿佛什么都不知晓。 夜色来临的时候,崔莞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一室的漆黑,没有了睡意,她不清楚是白天睡得太久还是心里到底搁着那事儿。 陆家大少,她当然知道关于他的流言,在丫头们的口中,那家伙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地狱恶鬼的形象,各种残忍可怖,只是这些流言中到底有几成可信,很多东西只是人们自己吓自己不断妖魔化的臆想罢了,自己为自己打下深深的恐惧烙印。 她却不会被这些流言所吓到,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更何况她曾经远远地见过他一次,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一棵树下,任由树上的落叶掉落身上却依旧一动不动,她看他的时候他只露出一个消瘦单薄的背影,隐约能看到他侧脸的弧度,还带着青涩的稚嫩,当时她也似恍然大悟想起了这个人的年纪,才二十而已,这样应当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年纪却被折了双腿,不异于折断了鸟儿飞翔的翅膀。 她眨了眨眼收回目光,眼底有一些形容不出的晦涩,她说不出是同情还是因为自己上一辈子相似的遭遇,她希望这个少年能够找回自己的自信。 所以,这只是个值得同情的少年,他的轩轾院也不至于成为吞吃人类的妖魔洞府不是么!黑暗中,她伸手盖在了眼睛之上,只是那个提出让她去轩轾院人却是值得她好好深思了。 她眼前不由得闪过了一个红衣身影,那妖娆的笑容,似乎只要微微一想就能清晰地映出他脸上每一个细节。不,不可能是他,那人虽然可恶,却还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情,她能看得出来那人从骨子里带着的骄傲,即使她再怎么惹怒他,这样的人也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况且在她落水后的那段时间里,他就离开了陆府。所以,她现在能想到的唯一一个会对她出手的人就是陆薇蕊了,绿萼的死她可以说是直接诱因,而她陆薇蕊,因着绿萼的事情,丢了脸,被陆高氏小惩大诫了,如此说来,不论是动机还是能力,大约就是她了。 崔莞侧了侧身,其实这样也好,当初决定抖出绿萼和那人的丑事她就有了被报复的觉悟,如今陆薇蕊没有采取其他手段而只是将她弄到了陆大少的轩轾院,却是让她更加轻松。无论是桑婶还是柳娘子已至陆薇蕊,她们大约都忽视了一个问题,就是她的年龄,限于这一点,大约她进了轩轾院也不会得到多重要的差事,这也便使得她出现在陆大少面前的可能性大大降低了,所以风险也随之降低。 三天后,崔莞在桑婶子还有柳娘子不舍担忧的目光中拎着小包袱跟着来领人的管事一路向着轩轾院走去。路上她也陆陆续续遇到了十多个比她稍长约摸十五六岁的丫鬟,只是她们脸上不是带着隐隐的哀戚,就是强作镇定,眼底却抹不去害怕惊惧之色,并且这种神情在到达轩轾院门口的时候,越发掩饰不住。 崔莞只静静地看了她们一眼,没有说话,事实上根本没有一个人有说话的欲~望。 原先将她们从下人院领出的管事这会儿又将她们交给了从院中出来的一个男子,他神色冷峻,淡淡地扫了一眼站在风中瑟瑟发抖的众丫鬟,简短地道了一声“跟上”便转身向着院内走去,动作利落,丝毫没有赘余。 崔莞低着头跟在众丫鬟之间,她比大家都娇小的身形使她能够躲藏到其他人身后,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更加突出了。 那男子吩咐她们站在院子中后便转身离去,不再留下任何指示。 于是,她们便被丢在了这露天的院子中。已是下过雪的冬季,北风吹在身上寒冷刺骨,即使有厚厚的夹衣保暖,可终究站得久了,整个人便冰冷下来,有些女孩子的脸都成绛紫色了,嘴唇更是冻得颤抖,只是即使如此,也没有一个人敢擅自行动。 崔莞越发将脖子缩到了领子里面,禁不住在心底咒骂了一声,这该死的封建制度。 与院内的冰寒截然相反的却是主屋内,暖炉的热气蒸腾着熏着,暖洋洋的,丝毫也不见一丝寒气。榻上的男子终于翻完了书册的最后一页,抬头看到静立在一旁的陆方,缓缓地开口道:“有什么事情吗?” “少爷,大夫人又送了一批丫头过来。” “嗯?哼~既然送来了那就和以前一样处理。”也许是提到了某个让他不悦的人,榻上男子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他的声音也喑哑起来,只是喑哑中又隐含着尖锐,那种金石相击一样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莞莞受凉是咋回事你们应该能猜得出来吧?于是,后面还会略略提及。 重要的是她借着这次机会不在装傻了,望天,其实当傻子也挺累的…… 噗,有种不知道要说什么的赶脚→ → 第38章乖戾陆少一 乖戾陆少(一) 陆府陆二爷书房。 “回禀二爷,那个叫做桑二丫的小丫头被大夫人安排到轩轾院了。”书案前躬身站着一个男子,向着书案后正悬腕提笔作画的陆二爷禀报道。 陆二闻言,眉头微皱了一下,只是手中的笔依旧行云流水般落下。他沉默着没有开口,书案前的男子亦不敢直起身子,依旧维持着那个躬身的姿势。 大约是过了一盏茶的时光,陆二终于完成了手下的那幅画,那是一幅奔马图,在辽阔的草原上,万马齐飞,气势磅礴,而最前面领着马群的那一匹全身乌黑四蹄雪白的奔马最具神韵,高昂的马首,颀长的脖颈,飞扬的马鬃,无一处不体现着马儿身上流畅的线条优美,那种野性的肆意之美,让人一见便倾心。 他搁下了手中的笔,仔细地端详了那幅画良久,这才缓缓地开口道:“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躬着身子的等了许久却只得到这么一个答案,不由得微微一愣,不过他马上又回过神来,恭敬地答了一声“是”后,退出书房。 陆二抬头透过窗户望着北边的天空,黑沉沉的,似是又要下雪了,他眼中闪过一丝担心的神色,不过很快又被他隐藏起来。 …… 天空中又开始下起了细小的雪花,飘飘洒洒地自天上落下来,轩轾院中,大部分站立着的侍女都神色迷离摇摇欲坠起来,她们看上去根本不能再坚持一刻,难道这一次陆少是打算就这样将她们冻死?!当濒临死亡,她们想到的就只有这点了,有人开始无声地哭起来,只是眼泪一流出眼眶就更加冰凉得可怕,让她哭也不敢哭。 崔莞觉得自己也快到极限了,四肢已经麻木失去了感觉,之前她还偷偷地跺着脚来微暖一下自己,可这会儿她就连跺脚的行动都不能完成了。 陆少正屋的门却是在这个时候“吱呀”一声打开了。 院子里所有的侍女都不由得闻声抬头看去,见到房门口那个高大的身影,便一瞬间眼睛发亮,不管他是来做什么的,只要能改变一下她们的现状就是天大的恩赐。 “陆千,你过来,带她们下去吧。”那从房中出来的青年男子望着院中僵立着的一众侍女,开口朝着院子一角挥了挥手。 那一处原本根本没有什么人影的角落却是忽然冒出来了一个人影,“是。”他走上前对着喊他的男子恭敬地抱了抱拳,然后扭头望向一众侍女,“跟我来。”他又这般丢下了极其简短的一句话,而后转身向着主屋一侧走去。 看着那一个带头走在前面的男子,崔莞眼底闪过一丝亮光,这个男子就是一开始带她们进院子的男子,那个时候她和她们明明都见到他已经离开了,可是刚才这人的突然出现却让她意识到原来她们一直处在被监视状态之中,只是她却不是在意这个,而是在意这个男子隐蔽身形的方式。 落水后的半个月内,她一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那就是关于武术。在现代,武术式微,像是飞檐走壁这样的能力也只存在于武侠小说之中,学武最多也只能让人强身健体,至于内功什么的,更是给人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 可是现在呢,现在不一样了,那个该死的男人向她真实地展示了什么叫做轻功什么叫做武力值,而现在,轩轾院内,只是这么一个男子就能有这样厉害的藏身功法,崔莞只觉得全身血液在不断地上涌,给她原本已经冻得有些发紫的小脸染上了一抹朝霞。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在她们前面带路的男子,眼中燃烧起极度的渴望,是的,极度的渴望,这不仅是现代人对于武侠故事的追求更重要的是她找到了一条让她能够不再弱鸡,能够自由独立不再依附任何人的办法,她想要强大,无比的想要,只有强大了,她才可能去做自己想做却不能做的事情,只有强大了她才可能保护她想要保护的人,为老爹报仇,甚至,去找那个小子,她只要确定他还活着…… 那个叫做陆千的男子似乎感觉到了身后某道炽烈的目光,他立即回过头去,目光一下便锁定了裹挟在人群中的崔莞,只是看着那个个子娇小,低垂着头瑟瑟发抖的身影,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多看了崔莞一眼,这才转回头去继续领路。 人被带到了侧院的厢房,她们一共十三人,每四人一间,这便多出了一个人,陆千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将她们中间年龄最小的崔莞独自安排在了一间厢房内。 得到这样的安排,众女不知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是尽皆朝着崔莞投去了神色复杂的一眼。崔莞却是低着头,木木地没有啥反应。 陆千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然后极其简短地交代了一下她们每日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在轩轾院内需要注意的事项。很明显这家伙不是做嬷嬷的料,冷冰冰的且语言简短到令人发指,他每句话都让众女的眉头更皱紧一分,只是她们没有谁敢提出疑问要求,为了小命着想只有拼命地记在心中,事后慢慢推敲消化。 陆千只一盏茶时间就交代完毕,让她们今日先休息一日,明天便开始劳作,而后转身便走。 崔莞不由自主地又向着陆千望去,却不妨那人忽然转回了头来,这一次四目相交,她被抓了个现着,心里有一瞬间的慌乱,只是面上却依旧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傻傻地回望过去。 陆千看那小丫头竟然一点也不怕自己,依旧直愣愣地盯住自己一动不动,原本那种抓住了那个偷窥的家伙的隐隐得意之感不由得一滞,也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成为一个隐形人,这样被那丫头毫不回避地盯着,陆千有些狼狈地扭回头去,加快了脚步走人。 看着消失在前面的那个身影,崔莞松了口气,垮下了双肩,两次了,那个人的直觉真的是好准。 其余的十二个女人,望着崔莞和陆千这短暂交流的一幕,不由得各自眼中闪过不明的光芒,无形之中对着崔莞起了戒心,不管身处何等危险之地,早就习惯了踩低捧高使劲儿往上爬的丫头们本能地秉承着这一原则施行。只是今天实在是太累了,根本有心无力,她们默默地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现在只想得到温暖。 崔莞没有看她们一下,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看到炕上厚厚的被褥,略微弯了弯唇,脱下打湿的外衣,三两下就钻进了杯子,团成一团。 ……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勾心斗角,果然麻烦极了!崔莞默默地给灶膛里添着柴火,在心底咒骂了一句。 她的小脸上东一块西一块的乌漆墨黑的都是炭火的痕迹,一双手更是脏得不行,两只眼睛也被这灶膛里的烟熏得泪眼朦胧的,不时地呛住,咳嗽着。她抹了一把眼泪,却只得继续给灶膛添柴火。 一转眼半月有余,她们那一次进入轩轾院的十三个婢女竟是在这儿干了这么长时间,却幸运地依旧保持着零死亡的记录,至于被打,好吧,这个时不时还是有的,只是也就只是需要在床上躺两三天的程度,也没有被丢出去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开始的恐惧已经过去,众女发现了轩轾院原来也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恐怖,她们也渐渐地适应了这儿的生活,于是这原本用于警惕的小心思就又慢慢地活泛开来了,姐姐妹妹地时不时凑在一块儿交流感情。在阳光底下扎成堆做着针线活儿,聊一聊自己知道的各种八卦,偶尔也针锋相对地隐射上几句。 只是这样的生活明显不是崔莞的菜,她不会针线活,不喜欢八卦,更多的却是看不惯这群阴阳怪气的女人,于是她总是在无事的时候呆在房间内。 而不知道算是不算是心有灵犀,在众女眼中,桑二丫也是个捧不起的烂冬瓜,就是一个木讷之极的死丫头,跟她说话,很少会理睬你几句,邀她一起相处,不会理你,顶着个漂亮的脸皮,却木得很,什么都不会做。要不是看她年纪小,后来又知道了她以前就是个傻子,虽然发了一场烧,说是这病好了,可是谁知道这傻病还会不会复发,有没有残留,又或者会不会传到她们身上,她们一定不会放过她。 不过即使是这样,时不时的刁难还是会有的,那些脏活累活,她们都会指使着她去做。不过这效果却是让她们更加头痛。傻子果然是傻子,什么都不会做,洗个衣服能把衣服捶破了,又洗不干净,洗个蔬菜能把吃的部分丢了把不能吃的带回来,生火,不会,差点把厨房烧了,针线活,那歪歪扭扭的针脚简直就是蜈蚣……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最终她们也麻木了,干脆让她去清扫院子的积雪,也只有这个她能做好。但是不下雪的日子怎么办,总不可能让她这么悠哉悠哉地空闲着,而她们忙碌着吧? 所以有些事情不管她会不会做,都得逼着她去做。于是,好歹她学会了生火。陆大少要沐浴了,那么桑二丫,你去烧洗澡水吧。桑二丫也不应声,转身就向着厨房走去,一次生火失败,两次生火失败,第三次终于烧起来了,但是这火苗很快又被她急匆匆放进去的一大把干柴压灭了。 灶上的两口锅中,水终于开始沸腾起来,咕噜噜地冒着热泡,崔莞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伸手去抹一把额头的汗水,于是原本还留有一点空白的额头也变成了漆黑一片,当紫苑来察看热水有没有烧好的时候,看到从灶后钻出来的崔莞,不由得吓了一跳,这丫头搞得像个鬼似的。 “水烧好了?”她挑了挑眉冲着崔莞道,其实相较于这丫头素着一张秀丽小脸的模样,她更喜欢她现在这黑雷公的模样,毕竟这样不容易让她自卑。 “嗯。”崔莞点了点头,依旧扮演好自己木讷好欺负的形象。 “那好,你把这水送到少爷的卧房去,兑好了冷热再来找我。”她说完,也不待崔莞应声便转身走出了厨房。 崔莞望着紫苑一扭一扭的背影,垂下了眼皮,掩住了其中一抹不屑的神色,转身拿起木桶,掀开锅盖将热水装入其中。这个身体的力气不大,她只好每次提着那么半桶水,一路从厨房提着走向陆大少的卧房。卧房内没有什么人,只在里间床铺边置放着一只大木桶,崔莞明白了,为什么这一次紫苑敢叫自己来送水,感情那陆大少没人。 她撇了撇嘴,踩着浴桶边的小台阶攀到浴桶边上,使劲儿拎起水桶往里面注水,蒸腾的热气开始在浴桶底部氤氲,只是却是水太少,只堪堪盖过桶底一层。崔莞终于忍不住诅咒起来,该死的,这么大的浴桶要装满水,她得来回搬运几次?! 然而抱怨终归无用,她黑着一张脸拎着空桶向着厨房走去,只是原本就被黑灰掩盖的小脸却是压根看不出她黑了脸。 她就像是一只老牛一样,一趟趟将厨房的水搬运进了陆大少的卧房,只是她这速度,等她搬完热水,也不需要再兑上冷水了,那水温已经降得差不多了。她站在小台阶上,伸手摸着水温,一脸的不愉。 当陆方推着自家少爷转过屏风,来到内屋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模样,一个身材娇小的小丫头,站在蒸腾着热气的浴桶边上,伸出白皙干净的手试着水温,只是她侧着头的脸上却是一片乌黑,明显的都是灰迹。再转回头看看她白皙细嫩的小手,陆方都不由得去想,这小丫头是不是就着这烧给少爷沐浴的热水洗了手。他身体一僵,低头看一眼自家少爷,果见他已经黑了一张脸。 第39章乖戾陆少二 乖戾陆少(二) 纸糊的窗门压根挡不住屋外的雪色,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的明亮,窗内的屋子里也是一片明净。床上趴着一个娇小的身影,双目紧闭,精致的五官此刻正痛苦地皱着,她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或许是光线太明亮了,她皱着眉头双睫动了动,终于睁开了眼睛,只是立即又合上了,过了一会儿才眯着眼适应屋内的光线。 趴了一夜有余了,崔莞只觉得浑身都僵硬着酸麻酸麻的,双手微微一动便传来一阵针刺一般的感觉,不过这和屁股上的疼痛比起来,却是不值一提,那火辣辣的疼痛直从脊椎传到全身,她咬了咬牙,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想要排出胸中的闷气,却是不得,只好又乖乖地趴回了床上。 她的脸色当然是臭得不行,想起那张年轻阴郁的脸,她真是恨不得给他两拳,然后把他从那软榻上拖起来,抡圆了扔到厚厚的雪堆里去,再往他屁股上射上n多箭,当然,即使是这样也难以抵消她的心头之恨,这该死的混蛋!她愤愤地诅咒着,漂亮的眼底满是浓浓的杀气,搁在脸颊两边的双手更是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然而正在她咬牙切齿想将某人大卸八块的时候,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她不由得扭头一看,这一看,脸上便现出了惊异的神色,而后变得古怪戒备起来。因为出现在她房中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是曾经将她们领进院子的人,是那个善于隐藏的高手陆千,他来干什么?! 出现在房中的面瘫青年却是完全没有任何不适,他自然地关了门,向着炕上躺着的崔莞走了过来。他盯着她黑黝黝的眼睛不说话也没有表情,更没有一点解释的意思,然后不等她开口说话,一手掀开了她的被子。 “你干什么?!”崔莞一惊,猛地扭过身来,差点跳起来,不过还不等她扭身,一只大手就泰山压顶一般一下摁在了她背心正中,她好不容易悬空一点的上半身咚的一声又被压回了床上,胸前那两个脆弱的小包子顿时一阵疼痛,还有屁股上更是剧烈地疼痛起来。“嘶——”她倒吸一口凉气,疼得双眼一翻差点又一次晕乎过去。 身后却不咸不淡地传来一声清朗略带冷意的声音:“上药。” “放开我,滚!我才不要你上药!快放开我——”崔莞真是出离愤怒了,以至于她根本忘记了自己此刻的身份,怒吼起来,她挣扎着还想要翻身,可是那只压在她背心上的手却是压得她纹丝不动。 看着手底下奋力挣扎的小身板儿,陆千青年麻木的脸上终于微微起了一点褶子,手上微微用劲,顿时原本还能挣扎一点点的小人儿就变成了一只被摁住了龟壳的小乌龟无论她怎么动都是徒劳了。 崔莞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一张脸霎时涨成了血红色,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压的,她竟然使不上来一点点力气。 单手压制着她的陆千看她终于安分了点,另一只手毫无压力地掀起了她的裙子,然后扒下中裤亵裤,露出一个红肿红肿的屁股。 “放……开我……你……混蛋……”屁股上传来一阵凉意,崔莞立时浑身一僵而后急了,也顾不得疼痛,狠命地挣扎起来,可是陆千的手却压得她连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陆千看着手底下像小兽一样挣扎的小女孩,原本黑沉沉见不到一丝情绪波动的眼底忽而闪过了一抹极快的兴味,虽然早就觉得这个看上去木讷内向的小姑娘是个表里不一的小家伙,不过现在真实看到她这样张牙舞爪的反应还是让他心底有泛起了一丝不一样的感觉,很多年都不曾有过的有趣。原本只是单纯的奉命行事,这会儿他却连自己都无法解释心里的某种悸动了。 他扭头看了一眼崔莞红肿的小屁股,还有屁股下露出的两节藕似的嫩白大腿,忽然目光一凝在她右边大腿后贴近腿根处的一粒红痣上停留了下来,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划过了心头,不过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了,他皱起了眉,原本压着她背心的手在她身上轻轻地拂了拂,原本还能挣扎几下的崔莞顿时浑身酥软提不起一点力气了。 身体上的变化崔莞当然很明白,怒吼着想要挣扎,可是却是一点也提不起力气来,“混蛋……放开我……额……”她原本骂着,然而突然却偃旗息鼓了,原因当然是敏感的屁股上传来的感觉,某种凉凉的东西被抹在了屁股上,然后一只粗糙热烫的大手就那样在她屁股上搓起来,她毫不怀疑地脑袋当机了。 陆千的手很大,几乎一手就可以掌握住两瓣小屁股,绿色的药膏被他这么揉了几下就全部抹匀了,随着手心的热气很快渗透进肌肤之中。他当然也注意到了手底下这个小女孩戛然而止了,不过他没有多想,一把拉上她的亵裤中裤,拉下裙子后就提起被子盖上,然后什么话也没有,转身就出门去。速度很快,只是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房间内。 崔莞听到门合上的声音,狠狠地一拳捶在床铺上,只是她的手没啥力道捶下去也是软软的。她的脸憋得红红的,却不是因为羞意,而是感到被羞辱了愤怒之极。她长长地闭了闭眼,想要告诉自己大丈夫能屈能伸,可是那种深深的被羞辱了的感觉还是怎么都压不下去,她好恨,为什么自己该死的变成了女孩子,即使是胸前让她无比烦恼的两个包子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深刻地让她明白,她已经是一个女孩子了,再也不是男人。 鼻尖忽而一阵酸涩,眼底热热的,她将脑袋埋进了床褥里,没有比现在更想念崔爹了。 门外,陆千还没有离开,他的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仿佛刚才那种细腻柔滑的感觉还萦绕在指尖,墨色的眼底又沉了沉。他的耳力极好,虽然房门已经掩上了,可是房间内的声音还是一点也逃不过他的耳朵,出乎意料的安静没有一丝声响的安静让他有一瞬间的不自在。他扭头看了一眼左侧走过来的婢女,抬脚大步离去。 紫苑看着崔莞门前离去的身影,脸上刚挂起的笑容一瞬间便僵住了,眼底不由得浮起一点沉思,那个人是陆千,她当然认识,轩轾院没有上了年纪的姑姑教导她们,于是他便成了教导她们的人,虽然陆千这人相貌普通之极,面貌木呆,有时候存在感又是那样低,可是面对他,她会情不自禁地从心底升起一种畏惧的心理,那种害怕比面对大夫人并不少一分,甚至更深。 她的脸色变了变,她没有看错刚才这个总是冷着一张脸的男人是从二丫的房间里出来的,他来干什么?她不由得去问自己,即使二丫被少爷打了,可是她并不认为陆千会是一个爱护手下的热心人。她远远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雪地里,良久才回神,却忽然发现手上的面汤已经冷得差不多了。 “二丫?二丫,我是紫苑,我能进来吗?我给你……”她抬手敲了敲崔莞的房门,嘴上说着这样的话,心里却还想着待会儿要套套二丫的话,那陆千为什么会到她房间,却全然忘记了正是自己害得崔莞被陆大少打了的事情。 崔莞本就心情不好,一听到使她落得如此下场的罪魁祸首,当然恨得不行,一声满含怒气的“滚!”震得房檐上的积雪都扑簌簌地往下掉落。 紫苑正巧站在门口房檐下,差点被兜头洒个满脑,虽然躲开了可是脚上还是被溅到了,顿时火气便上来了,“桑二丫,你……”她差点破口大骂,可是一想到这是轩轾院,硬生生把气憋回了肚子里,本来端来给崔莞吃的汤面被她倾倒在了门口的雪地里,然后转身走人。 陆家大少房间内,陆子琛靠坐在软榻上,一脸阴郁,浑身上下弥漫着浓浓的低气压,看得出他心神不定,很是不愉。 陆方原本站在下首汇报着事情,却久久得不到自家少爷指示,不由得抬头去看陆子琛,便见他正闭着眼睛,一手捏着眉心。“少爷?”他唤了一声。 “……陆方,”陆子琛沉默了一下终是开了口,“昨天那个小丫头死了没?” “额……”陆方噎了一下,对于自家少爷突如其来的问题显然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看着陆子琛烦躁的表情,心里不由得涌上来一个让他很难以相信的念头,难道少爷这一早上面色不愉是因为那个小丫头?!不会吧…… 不过陆子琛可没给陆方过多的思考时间,低低地喊了一句“陆方?” 陆方当然听出了自家主子语气里的不满之意,立即低下了头,躬身答道:“少爷,那个,昨晚打完后就让人送回她自己的房间了,早上还没来得及去看……少爷您的意思是……”他的脑子高速地转动着,尼玛,少爷这意思究竟是想让那丫头死还是想让那丫头活?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抱歉,上个礼拜疯狂考试中,没来得及更新,给大家跪了otz~ 今夜抽了,等了一个小时,她不抽我才上来更新。 第40章似是故人来 似是故人来 陆方小心地揣测着自家主子的意思,大气没敢出一声。 他头顶上的陆子琛却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他说不上来是为什么自己居然还会去惦念着那个脏兮兮的小丫头,一个丫头而已,敢弄脏他的洗澡水,他打她难道有错了?!当然没错!所以错的不是他是那臭丫头,可是为什么现在烦躁的却是他,臭丫头那双至始至终都清澈黑亮的眸子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在他眼前晃荡,扰得他睡不好又心情烦躁做什么都不安宁。 这该死的臭丫头!陆子琛不由得在心底暗骂一声,别以为他看不出来,那丫头装得一副木讷呆傻的模样,那双眼睛可挡不住她在想什么,她眼底的那一抹不屑倔强不屈服恰恰狠狠狠地刺中了他最敏感的神经末梢,这怎么能不让他生气恼火,恨不得把那死丫头的两只眼睛都缝上了。 “哼!”他情不自禁冷冷地哼了一声,“陆方,找个人去看看,不要让她死了。” “是,少爷。”陆方应声道,心里却不禁更迷惑了,少爷为什么听你话的意思是不要让那丫头死了,可是你的脸上却一副恨不得抽筋拔骨的狰狞模样?!你这样叫陆方到底怎么领会心意啊! 陆子琛现在非常想知道崔莞目前是何等情况,他的大脑正在高速地旋转着,想着办法要怎么磨掉这死丫头身上让他不舒服的棱角,却见陆方一根桩子似的杵着一动不动,不由得双眼一瞪吼道:“你还在这儿干什么?!” 陆方打了个寒噤,额头冒出汗来,连忙道,“少爷,我这就去,立刻马上!”说罢转身就走。 “等等!”陆子琛看着陆方没走出几步的背影,突然开口道,“你——你找人,嗯,别让那丫头死了,过几天让她来伺候我。” 陆方下意识地想伸手掏掏耳朵,不过幸好他没有这样做,“是,少爷。”他应了一声,匆匆地走出了房间,今天少爷非常不对劲,他还是不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晃荡了。 今夜无月,漆黑的天空有着璀璨的星空,倒是漂亮,只可惜这般寒冷的天气根本不会有人有这个心情特地爬起来看星星。只是凡事总有例外不是,白日里来给崔莞上过药的陆千,这会儿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他强迫自己闭着眼,可是脑海中却不由得浮现出崔莞卧躺在床上,露出的那一半倔强的侧脸。绯红的,精致的,细嫩的,那样令人过目不忘的记忆深刻。 他的眉头微微动了动,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另一张脸,一样的精致美丽,如水晶娃娃般可爱,只是脸上那肉肉的婴儿肥犹在,同样绯红的身体绯红的肤色,犹带着奶香,温暖柔软的小身子。 他想起了好几年前的那一次遇见,那个被两只狐狸猥~亵的小姑娘。他可以肯定,现在的桑二丫就是当年的她,那一颗红痣即便不足以证明她的身份,那么她眉宇间依稀可见当年的影子却是不争的事实。 陆千终是睁开了眼睛,他从床上一跃而起轻轻地走出了房间,屋外寒冷的空气顿时激得他精神一振。他抬头望了望头顶璀璨的星空,一会儿又低头朝着崔莞屋子所在的方向投去了目光。 心里有一种隐隐的渴望,他想要去看看她,现在就想去,一刻也不想耽搁。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奇怪,他皱起了眉头,当年虽然挺贪恋这个小丫头的床,怀念那一次全然没有负担最为放松的睡眠,可是他还是毅然地离开了,并且知道再不可能有机会遇到,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想过还会有遇到的机会。而这一次,上天却仿似在和他开玩笑一样,突然间又让他遇到了她。 她早就不再是当年那一个小丫头的模样,身量高了许多,也漂亮了许多,他也再不是当年的自己,现在的他很难说若是再遇到当年的她还会不会出手去救,这样想着他又不自觉地有些庆幸,庆幸当年遇到她的时候他还不够成熟,心也不够硬。只是却没想到那样偶然的一次柔软,现在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影响,就像是一棵小树,在年幼的时候被一根钉子钉入了身体,等他长大,那颗钉子或许已经深深地长进了小树的树干内,表面上看起来或许只是一个树疙瘩,可是里面呢,那根钉子会永远都在。 陆千忽然摇了摇头,为自己这样的比喻感到可笑,只是一个小丫头而已,即使她莫名其妙地失去了安逸的生活变成了陆府的一个小丫鬟,即使她被主人家打死了,这些又关自己什么事,他要做的事情怎么容得下自己这样胡思乱想。 陆千有些懊恼,懊恼自己被一个小丫头左右了思绪,他转身往回走了几步,他现在就该回去好好地睡觉,养足了精神,等到取到了那东西就离开陆府,那丫头是生是死与他何干,他只是救了她一次而已,为什么还要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只需要按着陆二说的不让她死了就好。只是思想上这般想着,可是他的身体却出卖了自己,不由得停下脚步来,又转身去望着那小丫头屋子的方向。 他轻轻一跃,就跃上了屋顶,黑色的身形在黑暗中如一道影子一样一闪而逝。 天上的星星在眨眼,寂静安宁的轩轾院没有一丝波澜,正是夜深人静时。 崔莞房间的小窗却是忽而轻轻地“吱呀”了一声,而后一个影子飞快地闪进了屋内。黑漆漆的屋子内,比起外面却是暖和多了,崔莞因为受了伤,后又被陆方带着大夫折腾了一遍,早就扛不住沉沉地睡去了,她的呼吸有些粗重,面色潮红,或许又因为趴着的姿势实在是非常不舒坦,她秀气的眉头紧紧地皱着。 陆千不由自主地上前,站到她的床头,他静静地看着她的脸,心头不由得回忆起当年的场景,他忽然伸手想去戳戳她的脸颊,只是手指还未碰到她的脸却又立马收了回来。之前他在雪地里站了许久,浑身上下都带着寒气,他是习武之人或许并不怕这些,可是她却不一样。他静静地站着,默默地运行着体内的气,使身体迅速地温暖了起来。 然后鬼使神差地,他轻轻一跃跳上了崔莞的床,修长的手指捏着被子一角,微微掀开一条缝,人就钻了进去。被子暖暖香香的有着女孩身上特有的香甜气息,不同于他常年到头冷硬的床铺,软得能将他整个人都陷进去。他侧头望了望身边的女孩,她的脸正对着自己,热热的呼吸由嫣红的小嘴里吐出来,那样近全数喷在了自己脸上。他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全身心都在这一刻有了一种松弛的感觉,很安逸舒坦。 果然,在她身边他就能安心么!这还真是神奇的事情。他近似于满足地喟叹了一声,静静的房间内显得非常突兀,不过睡得死沉的崔莞却全然没有察觉到,她仍旧在黑甜的梦乡。 夜还很长。 …… 时间一晃而过,大约七八天的时间,崔莞已经能下地走路了,除了姿势依旧有点奇怪,看上去已经与以前无异了,她也恢复了以往那一副木呆木呆的模样,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除了一条,再也不愿靠近少爷的屋子。紫苑她们大约也明白了这丫头是被打怕了,于是也就不再强迫她去主屋那一块儿了。 养伤的日子,对于崔莞来说反倒和度假似的,以往的一些工作都给她免了,她整天无所事事,就爱就着冬日的暖阳晒自己,这样的生活还真是惬意,不由得让她想到了以前装傻跟着桑婶生活的日子。 当然也有一点不如她意的地方,就是几乎无所不在的陆千。因为那一次上药,崔莞算是彻底恨上了那家伙,她一点也不想看到他那张死人脸,可是偏偏那张死人脸出现在她眼前的频率却忽然变得多起来,有时候即使只是一晃而过,可是就是这样都足以让她想起那耻辱之极的上药事件,能将她的好心情彻彻底底地破坏,她也想过要让那家伙遭殃,可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报复的办法,武力值不对等,地位不对等,更重要的是两人只除了照面几乎没法搭上话,她细算起来,那一次上药或许都能算两人之间说话最多的次数了。 鉴于以上条件,目前崔莞对着不断用那张死人脸刺激着她的陆千,真是相当于狐狸咬刺猬,无从下口。 陆千隐在一棵树后,望着如小猫般惬意地晒着太阳的崔莞,黑沉的眼中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地流露出了一丝宠溺,每每想到她只要一见到他,那张小脸上便露出咬牙切齿的表情,他就从身到心泛起愉悦的感觉,他靠着树干,不由得想着,若是她知道了这几天晚上,他几乎每晚都和她同床共枕还为她上药,她会不会想要提着一把斧子将自己砍了呢? 他习惯性地想要挑挑眉,只是脸上的面具却妨碍了他的动作,他伸手摸了摸脸,看来有时间得找夜璃给他修饰修饰了,不然就要露出破绽了,或者,他该加快速度寻找那一样东西了。想到这儿,陆千原本眼中泛起的那一丝温柔又瞬间淹没无痕了,剩下的只有一片冷漠。 他伸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胸口,那儿藏着一个荷包,很可笑,他觉得,中原的人,就喜欢做这样奇怪的事情,可是他却也随着他们的习俗剪了她的一束头发和自己的绕在一起,然后塞进荷包里收着了呢。当然他也懵懂地知道这个的含义,他不是想娶她,只是那一次看着两人纠缠在一起的发丝,让他鬼使神差地起了这个念头。 院子的那一边,陆方带着人走了过来,他是遵从少爷的意思,专门来将人带过去的。看到小猫一样蜷缩着懒洋洋晒肚皮的崔莞,再想起少爷阴沉的面孔,陆方不由得对崔莞起了几分同情之心,这小丫头算是倒霉的,只是这么一次就被少爷给惦记上了,不过少爷想要做什么他怎么可能去反对,所以小丫头自求多福吧。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阿姜的打赏,太爱你了,摁倒狂扒衣服,从头亲到脚!! 于是这章卖的是温馨,嘿嘿~~大爷心情好,不虐鸟,来点温馨的培养培养气氛,嗯嗯~~ ╭(╯3╰)╮ 第41章崔莞面试 崔莞面试 “桑二丫。”陆方走上前,居高临下地望着豆丁似的崔莞,看着她小小的单薄身影在雪地里缩得越发渺小,脑袋始终低得低低的只露出一个尖尖的小下巴,心底的同情越发起了,罢了罢了,对着这样一个幼小的女孩,少爷总不会太过分的,况且这孩子还生得这样好,少爷应该不会辣手摧花的,咳咳~当他什么都没说,总之这孩子他能护的话一定护着点,总不会让她死了去。 “陆总管。”崔莞怯怯地喊了声,声音里满是恐惧,似乎害怕得想要哭,可是又不敢哭出来。 “桑二丫,你跟我来。”陆方在心底叹了口气,想起了那天桑二丫被打的时候也是这般一声不吭的模样,只是细细地抽气哽咽,他当然不会认为桑二丫是骨头硬,被打了也不出声求饶,这丫头肯定是早就吓死了,吓得甚至连哭都不敢。“桑二丫,从今天开始你就到少爷的主屋伺候,这是少爷的命令,你现在跟我过去见过少爷吧。” “是。” 一声堪比小猫叫一般细弱的声音从崔莞低垂的脑袋下传出,带着浓浓的恐惧,陆方自是看见在自己提到少爷时,这小丫头狠狠地颤抖了一□子。他不由得想要安慰一下崔莞,可是却是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向着陆子琛的主屋走去。 崔莞就像这天地间最渺小的尾巴一样默默地坠在陆方身后。 陆方又想到了那天去探望桑二丫是不是死了的时候看到的那一张缩在被子里,满面潮红的可怜小脸,不由得放慢了脚步。这孩子以前据说还是个傻的,好不容易好了,就被送到了这里,不会做女红,不懂怎么和人相处,呆呆的木木的,一个人缩着,又常被那几个侍女联合欺负,真是可怜得很,他应该要好好照顾她的。 陆方缓缓地一步步踩在雪地上,心里的念头却是越发坚定,不过他绝不会承认自己是在那一次探病的时候看到桑二丫漂亮的小脸蛋,看到她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然后就被俘虏了的,他只是觉得这样一个小姑娘真的很不容易,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应该挂满笑容才是。 虽然脚步放慢了许多,可是偏院离着主屋也就那么点距离,崔莞终是被带到了陆大少的屋门外。 吱呀一声,屋门打开,迎面吹来一股温暖的气流,崔莞本能地眯了眯眼,默默地深吸一口气,抬脚跟着陆方走进了屋内,不管这个该死的残疾佬要干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还真不信她一生人活两世还斗不过对方。 更何况现在她也不像上一次那样毫无准备了,虽然被打了一顿,可这一顿打也让她明白了许多事情,在一个怎样的社会就要适应怎样的社会法则,一个丫鬟根本不应该存在傲气什么的,那只会变成催命符,她现在想的只需要是怎样活下去,怎样让自己活得更好,而不是骄纵任性,这种在不知不觉中竟侵入了她骨子里的东西。她不怨崔爹过于宠溺自己以至于让她这么多年反而越活越回去,躺在床上的时候,她细细地回忆着上辈子自己在那毒窟的生活,怎样一次次地忍受着那种非人的折磨,没有尊严,没有人格,肮脏的不堪入目的生活,相比于那时,这一辈子的生活真的已经算是很好很好了,经历过了那样的事情,她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她只需要找回自己的理智,用上一辈子磨练的演技,还有一切手段争取最好的结果。她突然停下了脚步,头低得越发低了,害怕到极点般细细地唤了一声“陆总管”。 陆方耳力极好,当然一下便捕捉到了崔莞的叫声,他立即回头看她。可怜的小丫头,怯怯地抬起头来,明亮的双眼哀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迅速地低下头去。她的眼睛极其灵动,就像会说话一样,看着她眼里的恐惧害怕还有一点点的依恋之情,陆方不由得心中一动,也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她,他刚想开口安慰她却听得屋子里间传来一声不悦的声音。 “哼,陆方你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还不快滚进来!” 陆方心里一紧,匆匆回头安抚地看了眼崔莞就撩开帘子向里走去。 崔莞跟上,一直低着头看着陆方的脚后跟,看他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也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只是她差不多紧紧地跟在陆方身后,颇有一种亦步亦趋的味道,陆方向着一边站了站,她就战战兢兢地跟着陆方的脚步挪着,一副恨不得藏到他身后的模样。 这场景落在陆子琛眼中,顿时脸上的阴郁更浓厚了,眼刀子顿时向着崔莞射去,只是碍于她一直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杵得跟个木头似的模样,他的眼刀子根本就相当于媚眼抛给瞎子看,这让陆子琛心中又添上一堵,眉头一皱,剩下的眼刀子就全向陆方射去了。 陆方一看自家少爷这凌厉的眼色,顿时心脏一缩(尼玛,我真的很想用菊花一紧啊),赶紧收眉敛目,做出一副恭顺的模样。 陆子琛只觉得更气,重重地“哼”了一声,阴郁着声音盯着眼前的两人道:“抬起头来。” 站在他下首的两人,崔莞是一听他的声音就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反而把头埋得更低,一副恨不得缩进地里的模样,而陆方则抬起了头来望着他。 这倒好,他让抬起头来的人没有抬头,他没让抬头的则抬起了头来,陆子琛只觉得早上刚吃下去的早餐都要被膈应出来了,怒气像是吹了气的羊皮囊一样鼓了起来,随时都能炸开,他侧放在床边的手都要将手里的书捏烂了。“陆方!”他几乎低吼了一声。 陆方哪还听不出自家少爷气得都快要杀人了,可他扭头看了看身后抖得像是筛糠般的崔莞,不由得露出一个苦笑,低声道:“桑二丫,别怕,少爷叫你把头抬起来。”他这声音可没有像以前训斥手下那样威风凛凛的模样,倒有几分问声细语安抚的味道。 陆子琛闻声,望着陆方的眼中不由得划过一抹古怪的神色,而崔莞则似乎是被陆方安抚了一般,怯怯地抬头看了眼陆方,然后又迅速地低下了头去,即使看到了陆方眼中的安抚,可她还是不敢去看陆子琛,仿佛陆子琛已经变成了吃人魔王一般可怕的存在。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可陆子琛还是捕捉到了崔莞的模样,眼中不由得划过一丝诧异,因为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小脸和那一天那张乌漆墨黑脏兮兮的小脸相差实在是太大,更何况这张素净的小脸竟是超出寻常的美丽。陆子琛思维何等活跃,一联系到陆方之前有些奇怪的举动,顿时面色一寒,怜香惜玉?!哼,他陆方又什么时候竟然学会了这一招! “到本少爷跟前来!”陆子琛口气十分不善地道了声。 这回陆方可是学乖了,当然知道自家少爷这是在说谁,转身又去安抚崔莞:“二丫,不要害怕,到少爷跟前去。” 崔莞抖得越发厉害了,可是就是不肯上前一步。 陆方眼角余光看着自家少爷脸色又黑了一层,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伸手推了推崔莞,崔莞顺着陆方的力道几乎跌跌撞撞地冲到了陆子琛跟前,只是陆方的力道用得正好,崔莞一到陆子琛跟前就堪堪停住了没有再多进一点导致什么不好的后果。 崔莞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一抬头就对上了陆子琛阴鸷的一张脸,顿时吓得双目圆睁,扭头就想往后跑。 陆子琛又岂会让她如愿,五指一张便攫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望着他。他的手虽然瘦得几乎只剩下一张皮,骨节格外突出,可是手上的力道却没有减少一分,他捏着崔莞的下颌,让她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剧痛传导到神经,简直就是想要将她的下巴卸下来一般。 看上去柔弱的小女孩当即便疼出了眼泪,只是那眼泪含在眼眶中,一直不曾落下,倔强地一声不吭,她的睫毛像蝴蝶般轻颤,原本带着些许红晕的小脸此刻苍白一片,小小的身子在他面前不断地颤抖颤抖,可是她却连一声呜咽都没有,就像是完全吓傻了一般。 陆子琛紧紧地盯着崔莞的小脸,他想起了那天自己说要打她的时候,从她眼中流露出的那种高高在上轻蔑一般的神色,即使只是极短的一瞬间,可是他就是捕捉到了,就因为这一个眼神,他相信她绝不是如陆方调查到的那样,也不是众人口中说的那个木讷呆滞的傻瓜。相反的,他认为她狠聪明,聪明地知道如何去掩饰自己保护自己,现在他看到她的这张脸更明白了她的聪慧。 “哼!”他冷哼了一声,松开了五指,原本被他攫住的小女孩顿时瘫软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陆方看着眼前这一幕,眼中划过一阵不忍之色,只是他一点也不敢说话。 “陆方,告诉她今后在这屋内伺候的规矩,带下去,如果教不好,你知道怎么做!”陆子琛紧紧盯着陆方的双眼,声音听上去冷酷而无情之极。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请记住,菇凉们,崔莞这都素在演戏哟!! 第42章贴身丫鬟一 贴身丫鬟(一) 一个人的忍耐程度可以无限制地增长,这是崔莞在这半个月内得出的结论。 半月前,她被带到了陆子琛面前,自此成为了轩轾院唯一一个能够在陆大少跟前伺候的丫鬟,据说这属于贴身丫鬟的行列,至于贴身二字,出自于紫苑她们口中,所以对于此二字的内涵,大家尽可往歪处想。 不过事实上,这个贴身丫鬟非但没有紫苑她们想的那样香艳靡丽,反是受尽折磨。初始,崔莞干的是擦地板的职责,然后是擦屋内摆设,可想而知这样冷的天气要沾水的活计能好到哪里去,不过十来天时间,她的手上便皲裂开许多伤口,冻疮也长了好多个,到后来,她都是忍着疼痛麻木地擦拭着地板。只是至始至终她都没有去陆子琛面前求情,这不是面子的问题,而是她的骄傲不允许她退却,这可能有些冥顽不知变通,可是人有时候总是需要这样去维持一些不能失去的东西,这是底线。 后来……后来的事,她似乎是时来运转了,桑婶子居然是曾经伺候过陆子琛亲母的老人,还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丫鬟,然而因为身死,新夫人也就是现在的大夫人陆高氏进门,这些当年伺候过陆子琛母亲的老人全部被发卖的发卖,赶去庄子上的赶去庄子,反正都是一一处理了,而桑婶子没有被安排出府邸,却是安置到洗衣房这样没有油水又辛苦的地方。 桑婶子本也不欲再将这件事抖落出来,徒惹麻烦,可是当看到崔莞那双手上的伤时,终于还是忍不住求了陆方,希望能看在当年她伺候过夫人的份上,求求少爷能关照一下崔莞。 然后,陆大少就看在死去母亲的份上不再让崔莞干擦洗的活计了,而是干起了正常丫鬟需要做的事情。其实相比于之前的清洁工作,这个工作更让她难以忍受,因为穿衣洗脸,铺床叠被这样伺候人的事情,无论是从心理上还是生理上,都让她这个曾经过惯了少爷生活的人反感之极。每每这个时候她都要多次在心里好生建设,提醒自己她只是在干一份工作,这份工作就相当于是医院护士,打理瘫痪病人。只有这样她才能勉强压抑住暴走的冲动。 想到陆子琛这个让她恨得牙痒痒的家伙,崔莞扭头回望了一□后,那个人陆大少正斜倚在软榻上,手执着一本不知道是什么的书籍看着,而他脚边,陆方站着,一个年逾五十的老头正在查看他的双腿。 对于这一点,崔莞倒是有些诧异,陆子琛和陆方竟是没有避着她,是自信她不会将他的双腿能够痊愈的事情透露出去,让陆高氏知道还是他根本就不在乎陆高氏知道他双腿的情况,只是这样一来,在她之前那些据说被赶出轩轾院的丫鬟又该怎么解释。 她神色复杂地望着陆子琛,只觉得这个阴郁少年的城府确实深厚,就连她活了这么久都看不懂他。 陆子琛却是感觉十分敏锐,一感受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便唰地从书中抬起头来,幽深不见底的双目就那样直直地捕捉到了崔莞的目光。 对上陆子琛的目光,崔莞只觉得心神被摄,竟是一时间收不回目光,那种令人看不透,带着审视洞悉的感觉,让她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她一直觉得这个少年的目光可以看透她所有的伪装,只是他一次也没有揭破,那她就只当他没有看穿,这或许有点自欺欺人,可谁会主动去承认什么呢。她咬了咬舌尖,刺痛让她清醒了一下,便立即低下头去,盯着脚尖。 陆子琛望着站立在柱子边上,纤细娇小的身影却是忽而没有了看书的兴趣,幽深的眸子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就那样定定地望着崔莞,将她全身都笼罩在他视线范围之内。 崔莞只觉得如芒刺在背,恨不得立马冲出房间,只是名义上的主子不开口她也不能动,只得僵硬着身子站着。 好一会儿,老大夫终于结束了对陆子琛双腿的检查,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然后颤巍巍地起身,准备离开,陆方送老大夫出门。 崔莞松了口气,每次这个老大夫会诊完毕,陆子琛都要小睡片刻,这个时候就是她解脱的时候,只是这一次事情却没有按照她预想的那样发展。陆方只将老大夫送到屋门口就折返了回来,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拎了一包药,递给崔莞道。 崔莞接过药,往厨房走去。煎药这事儿经过多次的锻炼,她现在已经算是熟手了。按着陆方交代的顺序放下一味味的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水,小火温煮。 她蹲坐在小矮凳上,执着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火苗,目光略显迷离地望着药罐,神思已经不知道游荡到何处去了。 厨房门口却是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身影,斜斜地倚靠着门框,定定地望着厨房里蹲坐着的小身影,静静地一动不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药罐内的水沸腾了起来,咕噜噜地冒着泡泡。崔莞捏起一旁放着的布巾,小心地捏住药罐的盖子打开,往里边加入约摸一小勺水后重新坐下来看着炉火,这个时候她也终于注意到了门口的身影。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惊讶,却又带着一点点了然,眼底深处当然也藏着戒备,因为那个人是陆千,一个让她完全看不懂猜不透的人,比之陆大少还要神秘。 说起来她和他的关系很奇怪,他们之间其实统共没有说过多少句话,甚至可以算得上是陌生人,只是这个陌生人却曾经给她送过两次药,第一次的经历非常不愉快,崔莞当然深深地记得他对她的羞辱,第二次却是在她双手皲裂的时候,某天醒来,她的床头多了一瓶药。绿色的膏状体,散发着她所熟悉的淡淡药香。在看到这一小瓶药膏的时候她就猜到了是陆千送的,因为这和之前给她用的药膏味道一样。 她虽然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却也不会拒绝送上门的福利,拿那药膏细细地抹了,药效确实不错,只几天时间,她的手便好了大半,之后又不再需要擦洗地板,手上的伤便好得更快了。 她低头,目光在自己葱白如玉的十指上转了一圈,现在已经几乎看不到一点当初的伤痕了,手上的肌肤比之以前反更显娇嫩,她十指动了动,正想收回手来,却不想突然被斜刺里伸过来的一只大手握住了。 陆千不知何时已经蹲到了她面前,伸手握住了她的,“怎么这么凉?”他道,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很突兀。 崔莞立时吓了一跳,猛地扭头看他。 陆千却好似没事人一样,火热的大掌握住她的,面无表情地细细打量着,也不给崔莞一点收回手的机会,他握得并不紧,那力道却正好不容她抽回手。 “你……放手!”崔莞怒瞪着陆千低吼,眼神就像是要吃人。 只是陆千却像一根榆木疙瘩一般,没有一丝反应,幽深的眸子抬起,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崔莞愤怒的小脸,而后又低下头去伸出另一只手握住她的,将她的一双小手合在他双手之间。 这样的举动当然已经近乎调戏了,即使是不懂礼教如崔莞都感受到赤果果的羞辱,她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两抹愤怒的红晕,低吼一声“放手!”努力想要抽出自己的手。 这一回陆千却是放开了她的双手,然后那常年面瘫的脸上这会儿终于露出一个皱眉的表情,他定定地望着崔莞,不知道在看什么,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递到她手中,平静无波地道了声:“手上的伤还没好,这个给你。” 崔莞愣愣地望着手中的瓶子,又看看陆千,深深地皱起了眉头,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很想问他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要给她药,只是话到嘴边却又被她吞回了肚子里,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是心底深处却有一种奇怪的对他的信任,没有来由的让人难以琢磨。 她抿了抿嘴,深深地看了陆千一眼,紧紧握住了手心里的瓶子,当略微带着凉意的瓶子接触到十指,她才忽然发觉自己的双手,现在已经不再冰凉了。他刚才是……她抬头望向陆千,可是这人却已经像他来时的那样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握着手心里的瓶子,崔莞感觉很复杂,那种未知的迷茫总是让人忍不住去猜测心里惶惶不安。 药罐里的水又一次沸腾了,她赶忙将药瓶放入胸口,加水添火。 浓浓的药汁从罐子里倒出,还升腾起一阵热气,只是夹杂着的苦味却让人不由得皱起眉头。崔莞捧着药碗,上前递给陆子琛。 陆子琛显然是对这药的味道嫌恶不已,时常阴沉着的脸这会儿略显苦逼地皱着眉,不过他没有多耽搁,接过药仰头便喝下。 崔莞接过空碗,转身刚要离去,身后陆子琛却是忽然道了一声:“你留下,伺候本少沐浴。” 作者有话要说:我先去洗个澡,天气越来越冷了哈,回来再来回复评论,╭(╯3╰)╮ 那啥貌似到目前为止我文文里的男男们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米有吃过醋啊,于是我想是时候吃点醋了,哈哈哈!! 第43章贴身丫鬟二补齐 贴身丫鬟(二) 崔莞猛地抬头朝陆大少望去,看着对方亦挑着眉斜睨着自己,瞳孔狠狠地收缩了一下,捧着药碗的手亦是忍不住用力到指节发白,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想把这药碗扣到对方脑袋上的冲动,只是——现在却不是她能冲动的时候。磨了磨后槽牙,崔莞迅速地低下头去,借以掩饰脸上那几丝压抑不住的暴虐。 陆子琛望着崔莞低眉敛目摆着一副乖顺的模样,却是一动也不动,幽深的眸子里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由得习惯性地轻叩着身侧的书脊。 “少爷,热水已经准备好了。”这个时候,一旁屏风后面却是突然响起了一个女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寂,紧接着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莲步轻移,走到陆子琛近前,而后姿态娇娆地冲着他行了一礼,“少爷,紫苑服侍您沐浴。”女子略微扬起了白玉般的青春脸蛋,眼波流转地望向陆子琛,片刻间双颊便飞上了两抹红晕。她的脸上写满了娇羞和希冀,只是眼底深处依旧掩藏着抹不去的恐惧,或者还有一丝后悔,但马上就转化为了决绝。 崔莞低着头只瞟了一眼紫苑拖到她脚边的裙角,眼中不由得露出一丝不喜,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两小步。不过心中也是舒了口气,既然这女人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替陆子琛洗澡,那么正好免得她动手。 倚靠在软榻上的陆子琛却是将两人的动作尽数收在眼底,对于崔莞那一副松一口气的表情只觉得胸口一滞,一股怒气顿时升了上来,脸色便也迅速地阴郁下来。“陆方。”他低沉着嗓音唤了一声,听得出已是极不愉快。 “少爷。”陆方立即应声进入内室。 “把这个女人丢出去。”他嫌恶之极地丢出一句,却是看也不看紫苑一眼,仿佛紫苑是多么污秽的脏东西。 随着陆子琛这一声落下,原本娇羞无限的紫苑立时煞白了一张俏脸,满是不可置信地望着陆子琛,转而变成了深深的恐惧,“少爷……”她的声音中已然带上了哭腔。 陆方却是没有给紫苑一点时间,直接上前伸手去拎她。 紫苑眼中满是恐惧,立即连滚带爬地向着陆子琛爬去,口中哭泣着求饶,“少爷——少爷——紫苑错了,求求您给紫苑一个机会,少爷——少……”然而她后面的声音却是戛然而止了,因为陆方一掌击在了她脑后,将她打晕过去。 崔莞听着房间外除了陆方的那一句“丢到院子里去”便再也没有了其他的声响,心不由得狠狠地一缩,情不自禁地抬眼向着陆子琛望去。就在刚才,她忽然想起了被她丢在记忆角落里的一些东西,眼前这个阴郁的少年,是一头噬人的野兽,随时都有可能暴起伤人,根本不是最近这一段时间以来表现的这样无害。 现在的天气仅是在屋子里都能将人冻得手脚冰凉,更何况是外边冰天雪地之中,紫苑身上还穿着那样单薄的裙子,这根本是要将她活活冻死。崔莞的心有些寒冷,当然这不是为紫苑可怜。她垂下了双睫,无意识地咬住了下唇。 陆子琛一直在观察着崔莞的表情,她的一举一动,看着她被自己吓住,原本以为心里堵着的那口气会随之消散,却不想反是堵得越发厉害,他眯眼望着崔莞,苍白的脸上也因为愤怒而染上了两抹淡淡的红晕。 这时陆方却是折返走进了内室,“少爷。”他唤了一声,而后上前习惯性地伸手去解陆子琛身上的衣服。 陆子琛双眼依旧望着崔莞,却是伸手止住了陆方的动作。 “少爷?”陆方疑惑地唤了一声。 陆子琛没有回他,只听不出喜怒地冲着崔莞道了声:“桑二丫,你还要本少重复一次吗?嗯~” 崔莞咬了咬牙,终究是低声道了句“是。”而后上前伸手去解陆子琛身上的衣服。 陆子琛没有在意陆方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微微扬起了脑袋,以方便崔莞解开他脖颈上的扣子。崔莞的手相比于他的脖子便显得有些凉,这一点凉意有意无意地蹭着他的下巴,却是奇迹般将他心底升起的怒意平息了下去。 崔莞屏着呼吸,低眉敛目,强忍着陆子琛一直盯在她脸上的目光,替他除去身上的衣物,她尽量避免着肢体接触,然而要脱下对方的外衣却又不得不俯下~身去和他近距离接触,这让她的动作显得越发僵硬,牙关都咬得生疼。 一旁,陆方垂手站立着,他看着自家少爷幽深的双目,心里渐渐地升起了一个模糊的答案,关于少爷为什么会这样反常的答案。他自小陪着陆子琛长大,自是知道自家少爷对于女人的不屑与厌恶,这二十年来更是从未将一个女子放在眼中,即使是对着有江东第一美人之称的柳諟卿柳姑娘都未曾表现出一分不同来,然而对于桑二丫,陆方不由得回想起了桑二丫和陆子琛之间的一幕幕。 从第一次两人不愉快的见面,陆子琛打了崔莞却意外地关心起她是否活着开始,事情其实就已经开始变得不同了,之后少爷又破天荒地将她招为“贴身侍女”,要知道从小到大陆子琛身边就只有小厮,只有自己,然而这一次却居然要了一个“贴身丫鬟”,这如何不让陆方奇怪。那时,一开始他还以为这是少爷为了惩罚桑二丫,这才让她大冷天地擦洗地板。 之后,桑婶子求救上门,依着少爷的性子,怎么可能因为对方曾是自己母亲身边伺候过的老人就卖对方面子,然而事情却又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根本不抱希望地略略提了提,陆子琛却是真的不再让桑二丫再做擦洗的事情,转而让她随身伺候。到如今竟是让她上前为他宽衣。 陆方深深地望了眼自家少爷,他看着桑二丫的目光是他所熟悉的隐藏着侵略性的目光,这标志着少爷对二丫的独占欲。陆方扭头望向了别处,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他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是好是坏。 而这时,崔莞已经将陆子琛剥得只剩下一身中衣了,她自觉地停了手,直起身子想要退后两步站定。 陆子琛却是忽而开口命令道:“全部脱光了!” 崔莞拢在一起的十指不由得抽了抽,而一旁正充当着隐形人的陆方则蓦地扭头望向陆子琛,本就大而圆的一双眼睛更是瞪成了牛眼,他眼角余光瞄到崔莞瑟缩着的小身板,心底不由得哀叹一声,少爷这也太心急了一点,二丫分明还是个孩子。“咳咳~少爷,还是让陆方来伺候您吧。”陆方忍不住上前一步,挡住了崔莞的身形,而后目光炯炯地望着陆子琛,希望对方能看懂自个儿眼中的暗示。 只是他这作怪的模样只惹得陆子琛心头不悦,哪会清楚他那双牛眼中所表达的深意。 “陆方,你滚一边去!”陆子琛皱眉望着陆方沉声喝道。 陆方被陆子琛眼中的厉色一扫,也不敢再放肆,乖乖地退后两步站定,露出了他身后的崔莞。 崔莞低垂着脑袋,身子微微颤抖着,这当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但很快她就压下了心头的怒火,想起自己前生,不就是脱个衣服么,她又不是没见过男人的裸~体,当即深吸一口气缓步上前,伸手去解陆子琛的衣结。 陆子琛望着崔莞的发顶,眼中划过一抹深沉的颜色,他也不说话,就那么配合地伸张双手,让她替他除下衣服。 陆方在一旁望着,心里颇有种少爷和二丫在耳鬓厮磨的感觉。 因是习武,陆子琛的身材看上去并不像他的脸那样苍白瘦削,他双肩宽阔,胸肌硬实,而腰身劲瘦,是那种标准的倒三角形身材,他的肌肉也是紧实致密只微微凸起优美的弧线,腹部还有着令人羡慕的八块腹肌,优雅如同一只漫步的猎豹,蕴蓄着满满的力量,随时都能爆发。 崔莞的手来到了陆子琛的小腹前,面对着白色的中裤,却陡然有种下不去手的感觉,尽管她上一辈子是男人,可是也没有给另一个男人脱过裤子,她特么的又不是同性恋。 陆子琛亦低头望着几乎伏在他小腹上的崔莞,看着她凝滞不动,只盯着自己那一处地方下不去手,心底渐渐地升上来一股怪异的感觉,她白嫩的纤细十指就悬停在他裤腰上,低着小脑袋,露出一截白玉般柔软滑腻的后颈,他忽然觉得喉头有点干,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而后猛地扭头瞪向陆方,“陆方,抱我进去沐浴!” 陆方扭头望着窗外,正努力将自己变作一座听不见看不到的泥塑木偶,这般忽而听到陆子琛的怒喝,当即激灵灵地回过神来,“少、少爷?” “抱、本、少、爷、进、去、沐、浴!”陆子琛瞪着陆方,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命令着,眼中的怒火能将陆方瞬间化为灰烬。 陆方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和陆子琛对视,忙道了声“是”然后上前抱起陆子琛。 崔莞乖乖地退至一边。 陆方打横抱起陆子琛,绕过屏风走进了里间沐浴之处。 崔莞望着屏风上交叠的两个身影,算是松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而屏风内,陆方将陆子琛先放在一旁的榻上,弯下腰去,替他脱裤,只是望着自家少爷支起了帐篷的白色中裤,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下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谢谢三木投的雷,爱你,想你了,快来我怀里!! 然后今天晚上打学姐的秋风去了,人家获得了国家奖学金,瞬间化身土豪,我去打土豪去了,于是晚饭吃得有点多,时间紧急,只码出来这么点字,寝室熄灯时间也到了,于是,各位道友,贫道先闪一步,困觉去了,明天来补上,当然,明天补上还会有一章更新的,摸摸头,爱你们!╭(╯3╰)╮ 补齐这一章,嘿嘿~~偶是最邪恶的银!! 第44章贴身丫鬟三 贴身丫鬟(三) 待得陆方替陆子琛打理完毕,日已西斜。 崔莞静静地站在窗边,出神地望着窗户上染上的一抹橘红色,记忆里想起了曾经和崔爹相处的时刻,同样橘黄的夕阳照射进书房的几案上,崔爹握着她的手教她一笔一划。 陆方将陆子琛重又置于软榻之上,看着自家少爷因着沐浴过后,原本苍白的脸上多了丝生气,心里有些喜悦。不过,却又马上被另一种愁绪所取代了。他扭头望了望站在窗户边的崔莞,眼底闪过一丝不明的光。 陆子琛业已及冠,其实早就应该熟悉男女之事了,只是因为少爷不喜,至今未对女子表现出丝毫兴趣,也因此连个通房丫头都不曾有过。如陆家这般的家世,若是换做别人,怕是早就儿女成群了,夫人妾室应有尽有了。其实私底下,他也曾怀疑过少爷是不是不行,但某些生理遗迹打消了这个念头,至于少爷不喜女人好男风,这纯粹是那些嫉妒自家少爷而泼污的脏水,他跟着少爷许多载,可从不曾发生这样的事情。 而这一次,少爷对桑二丫表现出的不同,陆方统统看在了眼里,这或许会是一个可令少爷改变的契机。二丫虽然年岁尚幼,但是却着实美貌,且又是当初侍奉过夫人的桑婶子之女,出身上虽然低了,却也令人放心,最重要的是少爷对她也并不是全无感觉,虽然可能现在还不是很明显,但依着他对少爷的了解,这事儿已经八~九不离十了,两人朝夕相处一段时间,他想少爷也必定能明白自己的心思。 然后等过个一年两年的,二丫也长大了,少爷便可将二丫收入房中,若是将来能为少爷产下一男半女的,对于二丫来说是再好不过了。陆方这般盘算着为自家少爷着想,却全然没有想过崔莞会不会乐意。 “二丫,”他朝着崔莞走了过去。 “陆总管。”崔莞躬身应了。 “如今天气益发寒冷,白日里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你要伺候少爷,还住在厢房那边就有些不便了,今晚开始就住在少爷这房间里吧,你去整了东西来,晚间就睡在外边的软榻上,若是少爷有什么吩咐,也好就近照顾。”陆方说着,眼角余光不由得偷偷去看陆子琛的神色,他这也算是先斩后奏了,只是大约少爷也是乐意的,这种事情本就该他来开口,少爷自个儿是说不出口的。 果然,陆子琛闻言只是略略挑了挑眉,脸上却并无半点不愉之色。 反倒是崔莞愣怔了许久,最后僵硬着脖子机械似的点了点头。 “嗯,就这样吧,先伺候少爷用餐,待会儿你就去将东西整了过来。”陆方又嘱咐了句,转身出去吩咐晚餐的事儿,房间里便只剩下了崔莞和陆子琛。 崔莞不说话,只静静地垂头站着,她还在消化刚才陆方的一番话,想着接下来的日子要如何对付。 而陆子琛也不说话,手上依旧握着一卷书籍,目光却是直直地望着崔莞,只是从面上一点也看不出他心中在想着什么。又或者说,他这算是默认了某种事情。 伺候过晚餐,崔莞就着陆子琛吃剩下的在厨房将就着吃了点,而后回房整理东西。她的东西也不多,除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几乎没有其他什么东西,那些首饰她根本不用,至于月钱也托人带给了桑婶子。整理下来,也就只有那么一个小小的包袱。她提着包袱出了房门,用一把锁将房间锁了。转过身来,却是被身后的黑影吓了一跳,手中的灯笼也狠狠地摇晃了几下。 “是我。”黑暗中那人影开口说了句。 崔莞听出来了他是谁,不由得有些诧异。她也不说话只是就着灯笼里一点光望着对方有些朦胧的脸。 对方亦静静地看着她,沉默良久,最后道了声:“我要走了。” 崔莞有些愣怔,对于他的话,不是很明白。他是陆府的侍卫,要走又能走到哪里去。 他又是沉默了一阵,最后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像风一样轻柔迅速,待到崔莞反应过来,他的手早就已经垂回了身侧。 崔莞双眸一瞪,对于他的“轻薄”很生气。 他却是看着她两颊飞红而生出一丝隐约的笑意来,只是黑暗中她看不见。他说:“我不知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会变成桑二丫的,等我办完了这件事,我带你回家。”他说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短短的一瞬间来无影去无踪,就像是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崔莞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眼里满是震惊。“陆千!你回来,你究竟在说什么——你把话说清楚——”她向前跑了两步,可是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黑漆漆的夜色,根本看不见他的人影。 他究竟是谁?又为什么会知道她不是桑二丫,他说带她回去,回哪里?她能回去的就只有一个地方——张家村。可是她可以肯定她绝不认识这样一个人,他不是陆千,那他又是谁?! 夜色益发寒凉,即使是厚重的衣衫亦不能阻挡刺骨的寒风,崔莞精神恍惚地向着陆大少的主屋走去,直入到里屋,竟是连手中提着的灯笼都忘记了放下。 房内,陆子琛坐在书案后,低头仔细看着书,陆方侍立在一旁,看着崔莞神情恍惚地进来,不由得眉头一皱,不过他却不曾多想,只以为是自己让崔莞搬来和少爷住的事情影响了她,便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灯笼,吹熄了挂在一边,又对她细说了晚上要替陆大少做的每一件事情,只是看她依旧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担忧。 陆方正待想要再叮嘱一番,里间却是忽然传来了陆子琛的呼声。 “二丫,可记住了,待会儿万不可有什么疏漏之处。”陆方只得匆匆叮嘱崔莞一声,就朝着里间走去。 崔莞跟上。 “少爷。”陆方看陆子琛仍旧捏着一页书,似在细看,压低声音唤了一声。 陆子琛头也不抬地道了声:“看完这几页,便睡了罢。” “是。”陆方闻弦歌而知雅意,转头对着崔莞使了个眼色,望向一旁的床铺。 崔莞愣了一愣,半晌才明白陆方的意思,顿时低头撇了撇嘴,转身去铺床叠被,只是心里却是把陆子琛诅咒了一万遍。等她铺完被子,侍立到一旁,略一抬头望向陆方的时候,却正正对上了一对责备的牛眼。崔莞不明所以,下意识回头看了看扑叠整齐的床铺,却是没发现有任何不妥。 陆方看着她那迷茫的小样,顿时气得两颊鼓起,这小丫头刚才果然一点没将他的话听在耳朵里,忍不住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近前,压低声音斥道:“二丫,刚才和你说的你怎么都没听进去!还不赶紧上床!” 上床?!崔莞闻言双眼一瞪,脑子里忽而响起了刚才陆方念叨过的几句,顿时脸色一黑,就想张口骂一句脏话,泥煤!暖床,劳资竟然落到了替人暖床的地步!不如让她死了算了!狗屎的!怒气瞬间涌脸颊,再也忍不住,她转身就朝着外间走去,只是刚走了一步就又硬生生地停住了脚步。 “二丫,你干什么去?!”陆方看着崔莞的行动,忍不住又是低喝一声。 崔莞深吸了一口气,低眉顺目地转回身来,怯怯地道:“陆总管,我,我还没有梳洗,身上脏,我,我去……”说着,她的头越低越下,声音也越来越小。 陆方看着崔莞羞得连脖颈都红了的模样,不由得暗道,自己刚才错怪了她,这丫头就是太害羞了,立时大手一挥,无奈地道了句:“快去快回!” 于是,原本只有几页纸而已的陆大少生生又将红烛燃掉了半截。 等到崔莞回来,陆大少沐浴过后暖洋洋的身子已经冷掉了大半截,捏着纸页的指尖都因为冷而显得有些青紫。 崔莞却是全然不知道这边的情况,走进内室后,看也不看另一边的陆大少和陆方一眼,直冲向陆大少的大床,床帐一放,跐溜一下就钻了进去,也没见她脱衣服。 陆子琛和陆方都看着,陆大少当下脸色就黑了,至于陆方则只好讪讪地笑了笑,想说点什么为自己辩解来着,那一厢,青色的帐幔之下却是伸出了一只白玉般的小手,将一叠衣服整齐地放在了床边的小榻上。 陆方顿时松了口气,回头冲着陆子琛讨好地笑笑。陆子琛扭过脸去看书,觑也不觑陆方一眼。 约一刻钟后,陆子琛放下了手中的书。 陆方一见,立即凑上去问:“少爷是不是歇息了?” 陆子琛没说话,点了点头。 陆方立时转身向着床铺走去,侧立在一边,喊了几声“桑二丫”。 帐幔内伸出来两只小手,把衣服拖了进去,而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不一会儿,穿戴整齐的小丫头就从里面钻了出来,或许是刚躺着睡了会儿,脸上还有两朵红云,在晕黄的灯火下显得格外娇俏。 陆方抱着陆子琛过来的时候,陆大少抬头望了她一眼,眼底的幽深让人看不清楚也探不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唉…… 下一章打算跳跃时间了,这个年龄段写腻了。 第45章冬去春来 冬去春来 寒冷的冬天很快便过去了,春意愈发浓厚,随着天气的回暖,沉睡的大地渐渐又恢复了勃勃生机。 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崔莞侧着头,目光怔怔地望着一株出墙而去的红杏花儿,心思却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陆子琛静坐在书案后,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手中的书,一瞬不瞬地望着静立在窗边的崔莞。一个冬天的时间,原本只及他肋骨的小丫头,竟如雨后春笋般迅速地抽长了,如今大约都能抵到他胸口了。厚重的冬衣随着天气的回暖,也从她身上除去,换上了一袭鹅黄色的春衫,她纤细玲珑的身形便也显现了出来。随着身量的抽长,小丫头的脸也慢慢脱离了稚嫩,幼童时期的可爱逐渐被少女的清纯和活力所取代,她眉眼愈发精致美丽,虽然依稀还有着稚嫩的痕迹,但已经足够吸引许许多多的爱慕眼神。他觉得她就像是从一朵小小的花骨朵忽然间变得含苞待放,而他恰恰见证了这一过程,他现在也期待着她盛开的那一天。 原本安谧的书房也许会继续这么安静下去,直到各有心思的两人都回过神来。只是不一会儿,书房外却是响起了几声轻轻的敲门声。“少爷,我是陆方。”陆方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进来。”陆子琛从崔莞身上收回了目光,转移到陆方身上,只是眸底却带着几分不悦之色。 陆方暗叫一声冤枉,对于少爷想和佳人独处的心思如何不知,只是这一次却不是他想打扰他们。他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道:“少爷,二爷让您带大姑娘去踏青。” 陆子琛闻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和陆薇蕊向来不亲近,却是不知道二叔这是什么意思。 陆方却是接着道:“琅琊王小郡主邀请二爷少爷以及大姑娘去参加她的生辰宴会,二爷已经允了,只是二爷自己有事不能去,于是让少爷带着大姑娘去,这次小郡主的生辰宴会地点在郊外的灵山寺中,小郡主也是想借着这次机会邀请大家去欣赏灵山寺后山有名的杏花林。”因为怕少爷动怒,陆方忙不迭地又解释道。 陆子琛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双眉紧蹙,显然是在犹豫着。琅琊王小郡主身份尊贵,她的邀请若是不去,不免显得不识抬举,然而让他去参加那样的聚会,却是让陆子琛感到厌烦。 陆方悄悄抬头,冲着站在一旁的崔莞使了个眼色。 崔莞却是低低地垂着脑袋,任由密实的刘海遮住自己的眼睛,对于陆方的眼神视而不见。 陆方着急,却不妨自己的小动作被陆子琛尽数看在了眼中。他立时瞪了陆方一眼,又扭头去看崔莞,见她低垂着脑袋只露出尖尖的小下巴,不由得心中一动,脑海中立时浮现出了刚才崔莞望着窗外的神情,那是一种对外面的向往之色。他收回目光望向陆方,沉声道:“什么时候?” 陆方闻言,顿时松了口气,“少爷,两日后。” “嗯,这事儿我知道了。”陆子琛淡淡地应了声,接着道,“时间不早了,你让他们摆饭吧。” “是,少爷。”陆方低头应了声,转身向外走去。 陆子琛扭头望向了崔莞,“润雪,过来,去主屋。”润雪当然是陆子琛替崔莞起的名字,因为在心里已将崔莞打上自己的标记,所以桑二丫这样丑陋的名字当然不能再存在。 崔莞低声应了声“是”,便乖乖地走到陆子琛身边,搀扶住他。 经过一个冬天的治疗,陆子琛的双腿已经差不多恢复了,平日里能够自行走动,只是那老大夫吩咐过还是需要人搀扶着保险,也因此崔莞一直没有脱离人肉拐杖的职能。如今已经长高了不少的身高,更是适合当拐杖了。 陆子琛几乎半拥着崔莞走过青石台阶,向着主屋走去。 北方,大燕国。 高大的城门大敞着,城门外隆隆的马蹄声愈见逼近,守着城门的士兵们远远地便能看到高高扬起的一阵尘土由远而近弥漫过来。只是他们的神色却未见半分紧张,反而整理起自己的穿着来,因为他们知道那一队人马不是敌袭,而是自家王上打猎归来了。 春雪融化,自家王上这一次爱上了打猎,几乎成日带着他的胭脂卫队要到嵘北林中打猎,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 果然,不一会儿,一队人马百十来骑就奔至了城门口。为首的马匹上是一个极为耀眼的男子,金色的长发,蓝色的眼眸,俊美的面庞,天神一样的身材,他就是他们的王,他们大燕的王,耀眼得让所有人仰慕却又不敢直视。在他身后则是长长的一队女人,每一个都妩媚妖娆却又英气勃勃,她们穿着火红的装束,一如燃烧的火焰。 城门口,那些卫兵已经给自己的王跪下,城门内,听到马蹄声的行人也纷纷让在道路两边,给王低头行礼。 慕容冲却是丝毫没有降低奔马的速度,向着王宫疾驰而去,他身后胭脂卫队的侍女们亦纷纷扬起朱红色的鞭子抽在马臀上,娇斥一声跟随着王飞奔入城。 临街的一座酒楼上,有个身材异常高大的男子站在窗边,远远地看着慕容冲带着胭脂卫队消失在街道尽头,却依然不愿意收回目光,他粗犷的双眉底下,一双犀利的眸子里,此刻罕见地显露着丝丝留恋之色。 这个男子身后,站立着十来个相貌平凡却看得出身手不凡的男子,都恭敬地垂首侍立。其中也有一个肤色略白的瘦削男子,看上去面色有些阴鸷苍白,给人一种不是很舒服的感觉。他忽而上前一步,对着站在窗边的男子躬身道:“主公,此地实不可久留,韩成恳请主公尽早离去。” 然而那个站在窗边的男子却没有给予回应,依旧望着街道尽头,半晌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望着自称韩成的男子叹了口气,脸上神情有些失落。“不能……再多停留一天吗?” “主公!”那自称韩成的男子闻言,不由得猛地提高了声音喊了一声,脸上也是现出了十分焦急为难之色,“主公,您那般英明,此刻怎么犯起糊涂来,这燕国总有一天是我们大秦的土地,燕国的所有一切也总有一天会成为主公的所有物,无论是人还是其他任何,主公何必拘泥于一时,而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只要等到慕容恪一死,这一切都唾手可得,韩成恳请主公回国!”说到这儿,这男人已经跪倒在地,显然一副死谏的模样。 那站在窗边的男子,一看面前跪着的人,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了声:“罢了,罢了,这就回国罢。” “主公英明!”听到对方妥协,那自称韩成的男子立即激动地喊了一声低头拜倒,只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眼中却是流露出一股与他表情相反的讽刺之色。 此刻,若是秦的满朝文武在此,怕是要惊呼,因为原本应该在龙腾寺闭关为太后祈福的秦主竟然出现在了燕国的首都,且似乎对于此地颇多留恋。 事实上,苻坚正是借着为太后祈福的借口,潜入了燕国,目的自是为了布置将来伐燕的棋局,只是事有错差,原本完成了任务就要回国的苻坚,却是对燕国的王上慕容冲起了莫大的兴趣,又恰逢慕容冲迷上打猎,每日会从此街道上出去日暮而归。他便特意守在了此地,想要见一见早就耳闻的凤凰儿的风姿,只是这一见却是自此丢了心,也因此他久久不愿意离去,而天天守在这一处据点,只为了一睹慕容冲的模样。 此刻已经返回了王宫的慕容却是丝毫不知自己竟是被窥伺了。他仰面躺在汉白玉的温泉池中,享受着温热的水流带给他的舒爽,然而身体的舒爽,却不代表他的精神能有时刻的放松。这一刻他依旧紧绷着一根弦,他还要想着要如何蒙蔽提防慕容恪,想着躲避太后的算计朝臣的分派,还有那些政事带来的无尽烦恼。 八年了,他装傻充愣,成天只知道胡搞乱玩,只是为了麻痹自己的敌人,苟求活下来,当着一个傀儡皇帝。什么时候,究竟什么时候他才能够摆脱他们,完成父王的嘱托,将这个国家牢牢地攥在手心,为父王报仇,杀光那些该杀的人,也为自己报仇,那些让他不愉的人,他统统不会让他们好过。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澎湃的恨意,不会久了,这一天不会久了,慕容恪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只要再一点时间,他一定能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慕容狠狠地一拳砸在水中,溅起高高的水花,他俊美的脸庞此刻也扭曲变形。 夜还很长,梦里他在奔跑,在黑暗中不停地奔跑,四肢沉重到麻木,胸口几乎喘不过气来,只是耳边有湿热的鼻息喷过来,身后有人喊打喊杀的声音。不行,不能停,他不能被捉住,她也不能,莞莞,坚持住! “莞莞——”他猛地从梦中惊醒了,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待到发现自己仍是在寝宫之中,依旧心有余悸,粗喘着气。 这是却是有两双温热的手抚摸到了他胸口,两个腻人的声音也贴了上来,“王上,王上你怎么了?” “王上,做恶梦了吗?” 慕容回过神来,望着贴在自己身侧,几乎什么都没穿的两个女人,脸色迅速地沉了下来,甚至于狰狞:“谁让你们进来的?!”他怒吼着将两女踢下了床榻。 两女哀叫一声滚落床榻,眼角挂上了泪花,瑟瑟发抖,却是不敢吱一声,她们不敢说是太后派她们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嗯,那啥,六级来了,你们懂的!!飘过~~~ 第46章灵山寺中一 灵山寺中(一) 春天是个神奇的季节,大地处处唱着生命的赞歌。放眼望去,远近山峦尽是满目的新绿,朝露清晨,呼吸间亦满是令人精神为之一振的清新。 一辆挂着陆府牌子的马车踽踽而来,车轮辘辘,缓缓驶在黄泥小道上,马蹄儿的节奏十分闲适而舒缓,竟给人一种牧童短笛般的悠闲错觉。车内坐着一男一女,男的无疑是陆府大少陆子琛,而女的则是崔莞。 陆大少靠着厚厚的软垫,双目微合,显是在休憩,他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皮底下,偶尔随着马车的颠簸微微地颤动一下。 相较于陆大少的闲适,崔莞则表现得焦躁了许多。坐惯了现代汽车的人要她去享受古代马车的颠簸和缓慢的速度,无异于是一种折磨。感受着胃里汹涌的感觉,她终是忍不住一掀帘子想要坐到车外边去。 然而她只微微一动,还来不及掀开帘子,身后的人就倏地睁开了眼,幽深的双目紧紧地盯住了她,“去哪儿?”他的声音低沉,听上去就像是压抑着些许不悦。 “少爷,我……有些难受……想出去透透风……”崔莞以手压着胸脯,以免自己不雅地就这般吐出来。 陆子琛也注意到了崔莞略有些苍白的脸色,眼中划过一抹诧异之色,他倒是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娇弱,竟是坐马车都会有不适感。“陆方,把车停一下。”他的脸色和缓了一点,冲着外边驾车的陆方道了声。 “是,少爷。”陆方闻言将马赶到了路边缓缓停下。 “下车吧。”陆子琛对着崔莞淡淡地道了声。 崔莞本就难受得紧,一听陆子琛的话,立即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马车,跑到一旁的路边吐起来,只是她一早上起床,到目前为止也只是喝了点蜂蜜水,其余的颗粒未进,只能吐出一点儿酸水来,眼睛倒是弄得泪水迷蒙的。 她身后,陆子琛也在陆方的搀扶下下了马车,静静地看了崔莞几眼,陆子琛抬头往着道路的尽头望去,那是一座耸入云霄的高山,山顶常年云雾缭绕有积雪覆盖,而山腰处就是灵山寺的所在,远远地,灵山寺的身影并不可见,倒是寺庙所在的地方盛放着一大朵的红云,靡靡艳色夺人眼球,那是灵山寺远近闻名的杏花林。 崔莞吐干净了胃里的东西,恹恹地走回到陆子琛身边,脸上泛着两抹红晕,双眼迷离潋滟,在颊边雪白兔毛披风的衬托下,更显得那张脸蛋娇媚可人。 陆子琛望着崔莞的模样,不由得轻轻皱起了眉头。 这时,官道上却是由远及近传来了一阵马蹄奔跑的声音,不一会儿,一队车马群就狂飙着接近了崔莞他们,那些马车轮子转得飞快,马蹄四溅,相互挤兑着争先而来,原本只容三辆马车并行的道路却是叫他们生生开成四驾并列,马车前的车把式高高地扬起马鞭激动地抽着马匹,它们嘶鸣一声又加快了奔跑的速度。一时间烟尘滚滚,如风一般刮过身边。 看着远去的几架马车,崔莞的脸色有点苍白,幸亏之前他们的马车停得靠边,若是他们没有停下来,这会儿怕是会和这群不知死活的家伙狠狠地撞上。 陆子琛望着远去的烟尘,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刚才那些马车虽行驶得飞快,却也不妨碍他看清楚他们的标识,高家,林家……竟都是洛阳有名的家族,而那车里的人不用说便是那群各名家的纨绔子弟,陆大少这一刻确实想拂袖而归,小郡主司马道福请的是这般的客人,他更是一点也不欲参加这场宴会。只是——陆薇蕊早先随着司马道福去了灵山寺,这会儿他却是不能丢下她不管,更何况二叔这一次也不在。 阴沉着脸,让陆方重新架了马车,只得继续向着灵山寺而行。 乱世兴教,这话是不假的。刚下了马车,崔莞看着眼前堪比故宫三大殿般精美的建筑深刻地理解了这一句话,灵山寺从外边看气势恢宏建筑群亦是规模庞大,而进入了内里,则是一片的金碧辉煌,那些菩萨一个个塑的都是金身,身上的袈裟更是金丝绣线流光溢彩,金顶白墙再配上朱红的柱子,简直让人目眩神迷。 不过这样的景色崔莞并没有来得及多欣赏几眼,他们进殿须臾,就有一个小沙弥出来对着他们念了句佛号,也不曾询问是否是小郡主请的客人,便直接道一声:“施主,请这边走。” 陆大少很镇定地迈步便走,崔莞却是不由得多想了一下,小沙弥这般行事,若是碰上的并不是那小郡主请的人,而是一般的香客可是好笑了。崔莞却是不知道,今天的日子并不是单单是小郡主的生辰宴这般简单,在他们上山后,山脚下那一条唯一上山的路径已经被一队官兵封死了道路,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官兵,恐怕也只有今日的主角司马道福郡主知道了。 而此刻的司马道福郡主又在做什么呢? 灵山寺主持的房间不同于一般僧侣集中住在寺内,而是为了清修特地修在了灵山寺背后的一处小型瀑布边上,端的是清幽无匹。此刻这雅致的木屋内却是传来了一阵咯咯的娇笑声,不是窗檐上的风铃,而是女人的媚笑。 这笑声的主人亦不是别人,正是今日宴会的主角——司马道福郡主。云鬓高耸而红裙拽地,她倚坐在桌沿上,单手支着下巴,笑得妩媚动人,起伏的酥胸更是因着低低的大红色抹胸而随时喷薄欲出。 在她对面坐着一个清秀俊朗的男子,约摸二十五六的样子,面白无须亦没有头发,身上更是穿着一身主持的袈裟,他挨得司马道福很近,一双细长的眼睛直流连徘徊在对方起伏的酥~胸上,他的手此刻亦大胆地握着司马道福搁在桌子上的手。 “慧明大师这一次又帮了本郡主大忙了,不知道本郡主该以什么方式来报答的好。”司马道福娇笑了一阵,缓缓地停了下来,一双含情的美目从和尚的胸口一直往下溜去,然后在他腰部以下的地方停了下来。 慧明当然也察觉到了司马道福的目光,细长的狐狸眼中某种色彩越发浓厚,那只握着司马道福的手亦配合地在她手心手背暧昧地摩擦起来。“小僧能为郡主做事是小僧八辈子修行得来的福分,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小僧不知道,要和郡主有现在这样的缘分,需要经历多少次的邂逅,所以郡主从来不欠小僧任何东西,反是小僧要感谢郡主给了小僧救赎的机会。” “呵呵~救赎,可是惠明大师你明明是犯戒了,而并不是什么得到救赎啊~”司马道福伸手贴上了和尚的前襟,整个人亦向他靠拢。 “一见郡主误终生,即使是十八层地狱小僧都愿意为郡主而下,更何况我佛慈悲,定能谅解小僧对郡主的情罪。”和尚说着,双手一环,已经将主动依偎过来的司马道福抱了个满怀。 司马道福又是娇笑起来,缓缓地对着和尚的耳后吹了口气,道:“惠明大师不愧为灵山寺最为年轻的主持,这一张嘴真是能把死的都说成活的了,更是舌灿如花能把本郡主哄得开心了。” “如是郡主开心,就是让小僧去死小僧也是甘愿的,”慧明低头,一双狐狸眼万分真情地与司马道福对视,他的话说得就像是在佛祖面前发誓一般郑重,面上的神情亦是虔诚无比。 司马道福似是被他所感动了,主动送上了红唇与他的双唇相接。两人就这般抱做一团狠狠拥吻起来。半晌,和尚才放开了娇喘吁吁眼神迷离的郡主。他一手穿过她的膝弯,一手搭在她腋下,眨眼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向着厢房里间走去。 司马道福亦含笑望着他,任由他将她放在床榻上,眼角眉梢早就媚意横生。 和尚一看她如此情况,顿觉下~身一紧,低身俯到司马道福耳边:“郡主可知,小僧这张嘴不光会说话,更是能伺候得郡主欲~仙~欲~死!” 司马道福闻言,不由得一愣,而就在她这一愣的时间,和尚已经低头钻进了她艳红的裙摆之内。 司马道福就像是受了惊一般,蓦地睁开了双眼。 和尚灵活的舌头很快便钻进了桃源洞中,勾~引出潺潺溪水,他炽热的鼻息喷洒在那一点凸起的小豆豆之上,鼻尖一下又一下撞击着那一点,配合着长长的舌尖在桃源洞里的进出探索,更是惹出了更多的溪水。 司马道福目眩神迷,面色酡红地望着自己高高耸起的裙子,白嫩的胸脯起伏得更加剧烈,一双手也紧紧地攥着身下的被褥,她张口蓦地高声吟~哦了一声,双腿一动就要夹起,她裙子底下,和尚的双手却是不让她动作,反是推着她的腿根将她撑得更开了。她拱起身子,将自己愈发送到他的嘴下,身体深处那种酸麻难耐的感觉简直想要将她逼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加快节奏,各种阴谋诡计就要展开了啊! 话说,这肉喜欢不?木呵呵呵,我是邪恶帝,木哈哈哈~~~~ 乃们说要不要继续咩? 第47章灵山寺中二 灵山寺中,二, 跟随着小沙弥的脚步,陆子琛带着崔莞穿过了细细长长的回廊,来到了灵山寺的后面。 霏霏的杏花林中早有公子婢女衣袂飘飘欣赏这远近闻名的杏花景色,虽是初春的气候,然而一个个潇洒倜傥的风流人物却早已打起了折扇,穿起了还显单薄的春衣。 陆子琛目光快速地掠过那群在杏花林中穿梭游荡的风流士子,脸上的不悦之色一闪而过,跟随着引路的小沙弥扭头走向了一处较为空旷的场地。那场地上整齐地排列着两排桌案,桌案上置放着一些点心茶水,每张桌案一旁还侍立着一位亭亭玉立的侍女。 而这两排桌案的上方又横置着一张规格稍大的几案,这明显是主人家也就是司马道福郡主的座位,在这几案之后摆放着几架屏风,丝织的绣屏薄如蝉翼,隐隐绰绰便能看见那绣屏后坐着几多妙龄少女,手执着仕女团扇,透过屏风正大光明地觑着杏林中游戏的士子,不时地交头接耳一番,显是在评价着什么。 此时的主位上不见司马道福,下首的桌案那儿也没有什么人坐着,可见这场宴会还不曾开始。 陆子琛当然不欲特立独行引人注目,待小沙弥走后,他带着崔莞转身亦朝着一处较为僻静的角落走去。 时间没过多久,有一队队的侍女端着精致的餐点,手执玉壶酒杯自杏花林中一处翩翩而来,姿态优雅脚步婀娜地开始在桌子上摆放起来。这是要开宴了,三三两两的士子们见状转头向着设宴之地回转,有游得远了的,亦有小婢童子去寻。 待得大家都差不多坐齐了,那一抹远胜杏花明艳的火红色彩才姗姗来迟。 崔莞看了一眼主位上正招呼大家入席的女子,身段妖娆,五官艳丽,眼角眉梢尽是风情,端的是明丽妩媚之极,她的穿着更是大胆放纵,那露着的大片胸口上肌肤染霞,隐隐约约还有情~事过后所留下的暧昧痕迹,她面色酡红,眼波流转,身子却娇软无力,明显的一副刚承雨露之后的模样。司马道福郡主,原来便是如此。 再看看这郡主身旁被她所介绍的和尚,俊俏多情,身上无有出家人出尘的超脱,反是有种浸入俗世的世故圆滑之感,眉眼细长更有种狡猾如狐的特质,只一眼,崔莞就明白了这刚浇灌滋润完郡主的男人是谁。高贵的郡主和俊俏的和尚,这样的组合还真是说不出的淫~荡。 崔莞复又打量起在座男子的神色,他们看这郡主和这和尚的神色竟是波澜不惊,又或者说习以为常。顿时明白了这个司马道福郡主和这和尚的事情怕是人尽皆知。 陆子琛啜了一口杏花酿,缓缓地咽入喉中,这酒是由这灵山寺和尚所酿,色若杏花般靡艳,闻之犹如置身杏花林中,入口绵软甘甜,却是后劲颇大。每年这灵山寺的和尚采集初开的杏花以秘法窖藏后兑以山后醴泉,用顶号的酒糟酿制而成,再后埋入杏花林中,过得数十年才起出,这便是顶级的杏花酿。只是现在这杏花酿却是不够醇厚,细品之下犹带一丝涩感,显是埋藏的年岁不够。早已品尝过顶级的杏花酿,此时这失了真味的杏花酿品起来就没什么味道了。 陆子琛缓缓地放下了酒杯,状似认真地看着一个个才子佳人相互吟诗吹捧,实则早就暗自不耐烦了,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阴沉。 席间,那些所谓的才子们已经酒劲上来,越来越放浪形骸了,他们身后原本侍立着的婢女也一个个躺到了他们怀中,呼吸急促而鬓发散乱。在他们邻近一桌,那男子已经解开了婢女的衣襟,一手伸入那婢女的衣襟之内,另一手则是在她裙子底下作弄着。 司马道福看着席间的情状,嘴角勾起了一个满意的弧度,对着身边的侍女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便有侍婢走到那些已经忍耐不住几乎当场行那巫山**的士子们身边,搀起他们引着往席外走去的,却也有急色的一刻也不愿等待直接撩开下摆提枪而上的,一时间暧昧呻~吟之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司马道福望着这些起起伏伏的男男女女,目光中异彩涟涟,她大约是欣赏了一会儿才扭头回望屏风后的那群官家小姐,轻声开口询问她们是否跟随她去林中赏花。 席下发生了这等场景,这些个官家小姐怎么还可能选择留下,自是一个个低垂着脑袋红了面颊,像鹌鹑般听话地跟上司马道福离去,当然,也有几多士子还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起身跟着一同离开。 崔莞看着这些人越发不堪入目的举动,心头隐隐有些作呕,这其实就是一场群p盛典,上一世她沦落到那个地方后也被迫见识过几次这种场景,因此她对于这种事情可以说是深恶痛绝,看着这一具具丑陋如虫的躯体,眼中的痛恨毫不遮掩地迸射出来。 陆子琛阴郁着脸依旧坐在几案后看似镇定地举杯小酌,他没有随同司马道福一行离开,也没有起身唤侍婢过来,当然,这并非是他想留下来看什么,而是其自身出了让人难以启齿且倍感羞辱的状况,下~身逐渐蓬□来的欲~望让他浑身着起火来,正因为要压下这欲~望,他才还一直坐着不动。只是事与愿违,他越压制这邪火反而越烧越旺,胀痛得他几乎以为下一瞬便会爆开。 他眼中的戾色更甚,举起酒杯又欲喝下一口,想让这沁凉的杏花酒来缓解一下越烧越旺的邪火,他自小习武,自忖定力过人,却不想这一次会起了这样不堪的反应,且怎么也压制不住,要说这里面没什么问题绝对不可能,只是他一时间还想不到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杏花酒是不可能的,这杏花酒也不知当初酿制的时候加入了什么秘方,寻常药物只要一混入酒中,便会破坏了酒的色彩,而目前还没有听说有这样的药物可以避开杏花酒的试探,而其它的,桌上只一些寻常食物,也不可能对他造成这样的结果,因为他还没有碰过除杏花酒之外其他的任何东西。 陆子琛双目如电,犀利地环视了一圈场中的置物,最终的目光停留在了那熏炉处,袅袅的白烟随着夹杂着杏花香的微风游荡在场地四周,扑面到那些个情动的士子身上,使他们的脸上呈现出更加欲~仙~欲~死的神色。 陆子琛的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只是还没等他做出反应,他身后的崔莞已经被一衣衫不整的士子拽住了手腕,直往身下拖。 “美人儿,来——嗝——本大人来陪你,嗝——”该男子噘着一张猪嘴就想往崔莞身上倒,一只手拽着她的手腕,一只手撸着自己下~身那一根肮脏的东西。 崔莞几欲作呕,忍无可忍之下狠狠地踹了那男子一脚,这一脚却是恰到好处,该男子摇摇晃晃地倒向了陆子琛,陆子琛一时不查竟被扑了个满怀,手中的酒杯也被打落,他刚想发作,那男子却是迷蒙着双眼凑上来亲他,下面那根丑陋的东西还在他腰间顶来顶去,将那些黏腻的脏东西都擦在了上面。 陆子琛的脸色瞬间便精彩得可以,崔莞望着这一幕却是目瞪口呆,继而有些哭笑不得的暗爽。 陆子琛嚯的一下站了起来,一脚把那男子踹得撞在一旁的几案上,而后铁青着脸拂袖离去。 原本侍立在陆子琛一侧的那个婢女满是错愕地望着陆子琛离去的背影,脸上娇羞的红晕还不曾褪去,她原以为这陆家公子没有随郡主走就是为了留下来宠幸她的,却不想她等了许久都没有被扑倒,现在人家却突然起身离去了。“陆公子!”侍女急切地喊了一句,追上去,只一瞬间就给自己找好了理由,想必这陆公子定时嫌弃这露天场地,既然如此她便引他去厢房。只是这婢女也不知是被什么冲昏了头脑,竟是完全忽视了陆子琛身边的崔莞。直到她被赶出了厢房,愣愣地看着紧闭的房门,才恍然大悟似的发觉这陆公子身边一直跟着他随身携带的侍女。 她望着紧闭的房门,眼中还带着不甘,洁白的小牙紧咬着粉嫩的唇瓣,纤细的十指几乎绞碎了手中的帕子,她又低头看了看身上欲遮还露的衣衫,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比不过那个看似干瘦木讷的小丫头了。 下~体传来湿漉漉异样的感觉,她难耐地摩擦着双腿,本还欲上前敲门,只是忽然听得门内一声女子的惊呼,然后便是呜呜丫丫的声音,终是不甘地熄了这心思,转身向着来时的路回去了。 房内,原本扶着陆子琛去床上歇息的崔莞却是忽然被他扑倒了,后脑猛地磕在硬硬的床上,撞得她一时间有些懵,然后还未等她回神,唇上便传来一阵柔软湿润的感觉,带着杏花酒的香味,极其霸道地在她唇上掠夺,啃咬舔~弄,如蛇一般湿滑的舌头霸道地撬开她的唇齿直往里钻。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感谢阿姜小小九投掷的地雷,谢谢乃们打赏了!鞠躬,献吻。╭(╯3╰)╮╭(╯3╰)╮ 再次感谢乃们所有人一直以来的支持,鞠躬,扑倒! 最后,检讨自己,对不起,我有罪,这么久没来更新了,otz给跪了,卡文,加考试再加论文,就等于我的疲软期,现在我终于回家了,等了几天,搞到了新号码,又重新看了原文后才磕磕绊绊地回来更文,虽说不会坑,但这么拖着,我也难受,开学后大三下半学期了,绝对要准备考研了,所以希望这个冬天能完结这文,爱你们。 ps特别愧对一直留言的你们,我好长一段时间没勇气来123言情看看,因为心虚没有更文,所以你们的留言也没看到,我会一条条回复的,真对不起!otz 第47章灵山寺中三 灵山寺中(三) 崔莞目眦欲裂,伸手推拒身上的人,却是被他一手将两手掌握高举着压到头顶,他的舌头在她口中越发深入地探索,从舌尖到齿缝间,最后几乎深入喉中,没有给她须臾反抗的机会。一时间,崔莞觉得胸腹间有一种恶心的感觉开始泛滥上来,她想要狠狠地咬牙咬碎对方的舌头,却是被他一手攫住下巴抵抗不得。 陆子琛此刻的身体对于崔莞而言就像是一座难以撼动的大山,她的双腿也被他压制着,他腿间勃勃的欲~望死死地顶着她的小腹,告诉着她它的威胁。 崔莞想要反抗,却几乎得不到一点机会,被他攫住的身体绵软得没有一丝力量,男人和女人的体力差异这一刻让她无比清晰而直白地体会着。她依然扭动着,眼里是灼灼的火苗,只是这样却愈发激发了她身上之人的欲~望。 舌头探得更加深入,那原本高举着压在她头顶的手将她的手又背到了她身后压住,这便使他腾出了一只手来撕扯她胸前的衣襟,“嘶啦——”一声,衣襟破碎,一抹粉色的肚兜暴~露在了空气中,肚兜下俨然两只小小起伏的包子,昭示着少女的青涩,却又格外诱人。 陆子琛盯着这对小小包子的眸色一深,眼底燃起一种名叫欲~望的火光。 崔莞还在剧烈喘息咳嗽,拜刚才那一个几乎将她吞吃的吻所赐,陆大少虽然没有经历过男女情事,可是这或许就是男人的天性,掠夺,占领,肆虐,席卷,不给她留一丝退缩的空间,肺叶的空气被抽取得一干二净,舌头几乎被连根拔起,口腔里尽是火辣辣的味道,就像是溺水的人一样,四肢沉重头脑晕眩。 陆子琛伸手握住了一只小包子,小包子很小,只一个掌心就能全数覆盖,他倏地曲起手指按了按,那种绵软的感觉让他浑身一颤。 “陆子琛——你住手!咳咳——混蛋,放、咳——开我!”崔莞涨红了一张脸,她竭尽全力地拱起身子,想要掀翻压住她的身体,只是这根本就没起任何作用,每一次她力竭摔落回床上,身上的重力只会多加一重,她双目赤红地瞪着身上的头颅,眼底的愤怒中终是升起恐惧和害怕。 陆子琛终于抬头看了一眼崔莞,少女精致的面容比之漫山的杏花也要娇艳,饱满的红唇更是因他的蹂躏而鲜艳欲滴,她的双眼水润迷离,那其中燃烧的怒火却让她更显明丽,虽然一直知道这丫头长得很好,可是他却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她这种震撼人心的美丽。 他怔怔地看着她的眼睛,身体在叫嚣着几乎要炸裂开来,脑海中也是火山喷发那般炽热,焚烧尽一切理智,只剩下一个念头——撕碎她!吃掉她!他应该不顾一切地进入她,没有任何顾忌地将她拆吃入腹,只是看着她的眼睛,他定住了。这双眼睛中燃烧着的某些东西拨动得他的心怵然一惊,她的骄傲倔强一如当年初遇她时的情景,没有丝毫妥协的可能,只有同归于尽的决然。 陆子琛伸手盖住了这一双眼睛,她有她的骄傲,他也有他的骄傲。他深吸一口气,俯下~身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双唇,就像惩罚似的,将她啃得都是伤口,他坚硬宽阔的胸膛亦与她严丝合缝地紧贴在一起,如泰山般重重压住,他的另一只手探到了自己的下~身,现在这样的情形下已经不是他凭意志就能够压抑住的了,他必须得到发泄。 然而崔莞可不知道他的打算,眼睛被遮盖住,双唇再一次被攫住,感受着他的一只手沿着她的身体一路向下,她只会憋足了劲再次反抗,努力弓起身体想要将他掀翻。 感受到崔莞的动作,陆子琛劲腰往下一沉,胯部压着她的,又将她死死压回到床榻上,他的那一处不可避免地与她的私密地带狠狠一撞。陆子琛闷哼一声一口咬住了崔莞的耳垂,狠狠压抑住自身的欲~望威胁道:“如果你再动一下,那么我就真的要了你!”说完,他又猛地一口咬在她细嫩的脖颈上,把整个脑袋都埋了进去。他的身体在耸~动着,炽热的鼻息喷洒在她脖颈处,压抑的呻~吟变作时不时的闷哼就在她耳根底下。 如果到这个时候崔莞还不知道陆子琛在干什么的话,她的上一辈子就全数活到狗肚子里去了,这家伙,在自、渎!虽然他的决定避免了她被强x的命运,可是这却并不意味着她甘心躺在他身下让他压着自~渎!被强x而无力反抗的恐惧过去,滔天的怒火开始在她身体里翻江倒海地肆虐,这一刻,崔莞脑海里全是怎么折磨陆子琛的各种念头,炮烙、剐刑、剥皮、抽筋……能怎么残忍就怎么来,她恨不得他生不如死,那一根该死的脏东西更是要滴蜡、鞭打、插针、切割,最后将它剁碎了喂狗。 事实上,崔莞心里虽然这样想着,身体却不敢动弹一下,男人的劣根性上一辈子她自己就清楚得很,他的那句“再动一下就要了她”绝对不是威胁,现在她只能任他施为。 陆子琛胸口的那一团火越发炽烈,他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快,握成拳的手一下下打在崔莞的腿根处,他紧闭着眼,牙根紧咬,越发死死压住崔莞,几欲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显然他已经到了紧要关头。 然而这时厢房的房门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敲响了。“少爷,你在里面吗?少爷你怎么了?润雪——开开门!”是陆方。 崔莞傻眼了,一瞬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陆子琛却是只差一线就到达的喷薄生生被削去了一半。然后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房门“吱呀——”一声响了起来,某只冒失的家伙已经闯了进来。 看到床榻上的这一副情景,陆方很不男人地惊叫了一声:“少爷——”脸上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陆子琛赤红着眼一把扯过旁边的被子盖住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屁股也罩住了身下的崔莞,他扭头冲着陆方咆哮道:“滚!!” 陆方踉跄着退了出来,手忙脚乱地合上房门,然后就看着房门陷入了呆滞混乱之中。他、他看到了什么?!少爷、和润雪——他们、他们——他看到了,他死定了!陆方眼里除了惊吓还是惊吓,怎么就、怎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明明、明明不是在参加司马郡主的酒宴么?明明他才刚离开一会儿啊?明明刚才那个侍女不是说少爷出事儿了吗?怎么会变成这样?还有,润雪现在不是还不够大么?少爷自己说的啊,怎么就改变主意了吗?!这一刻的陆方俨然已经被刚才所见的一幕吓得凌乱了思维了。 而房内,陆子琛已经要杀人了杀人了!欲火加怒火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他猛地张嘴一口咬在了崔莞形状姣好的锁骨上,崔莞疼得闷哼一声,身体本能地颤抖了几下。陆子琛却似乎一点也没有感受到她的痛苦,紧紧地吸住不放,身下,单单的撸啊撸已经不能满足他的需要,他紧绷起臀部,在撸的同时一下下撞击着崔莞的腿根处,速度越来越快,约摸一刻后,终于致命般的快~感从尾椎处冲了出来,他一声闷哼倒在了崔莞身上,也放开了叼住的锁骨,张嘴狠狠地喘息着。 崔莞只觉得腿根处一热,然后湿湿的感觉就渗透进了裤子内,她真想掐死此刻倒在她身上的人,不过四肢却是提不起一丝力道来,就像是浑身脱力了一般,只能任陆子琛压住动弹不得。他汗湿的脑袋就枕在她胸前,她的鼻尖全是他身上散发出的浓浓的雄性味道。 整个房间这一刻就只剩下了两人各自粗重的呼吸,还有萦绕不去的情~欲味道。 半晌,陆子琛眼底的欲~火才稍稍褪去,或者说被他暂时克制住了,却远远没有达到解除的程度。“你出去,到门口守着,不要离开,也不许人进来!”他喑哑着嗓音对崔莞道,将她从身下放了出来。 崔莞挣扎着起身,拢住胸前的衣襟,然后强忍着腿间湿冷的感受,踉跄着走出了房间。 陆子琛看着崔莞纤瘦的背影,眼底刚被压下去的欲~望又再一次燃烧了起来,他闭上眼,脑中回顾着之前所见的旖旎风光,被子底下的手又开始了动作,他紧紧地抿住了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略显苍白的脸上长睫轻颤,两颊浮起了艳色的酡红,脸上的神情似是愉悦似是痛苦,既有恼恨也有羞愤。 门外,陆方看着崔莞狼狈地走了出来,两只眼睛瞪成了铜铃状,满脸的不可置信,他嘴巴张了张,喊了声“润雪”然后便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崔莞恼恨地瞪了陆方一眼,狠狠地别过头去,脑海中不断地盘旋着一句话:如果可以杀人灭口,如果可以杀人灭口…… “我、我去给你拿件披风!”陆方当然没有错过崔莞眼中的那丝杀意,好吧,如果这事儿换做是他,被人撞破了,他也是会想杀人的,虽然不清楚少爷和润雪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润雪又为什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少爷做什么还要把自己关在里面……好吧,为了小命着想,他是不会多问一句的,该你知道的总会知道,不该你知道的,绝对不要好奇。 看着陆方匆匆逃离的背影,崔莞垂下了眼眸,遮住了里面翻腾的情绪,她身体发软地靠在了门框上,耳朵却听到了房内某人压抑不住泄漏而出的一声呻~吟。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那啥,新年快乐!╭(╯3╰)╮ 这一章够猥琐吧?有木有?!嘿嘿~ 过年走亲戚神马的有点点忙哈~乃们红包拿多少了哈? 皮艾斯:说件重大事情,偶现在在家,电脑米有网的说,要第一章的童鞋,可以进群要,偶在群里上传了,嗯,以后决定,被和谐了的章节神马的都丢群里了。话说每次被和谐过后,我总是特别容易疲软,望天o(╯□╰)o 爱你们! 第48章 时局日下(一) 时局日下(一) 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厢房内,陆子琛斜倚着床榻,原本就不甚红润的脸色此刻更显苍白,眉宇间也露着疲惫,他双目微阖,似是在闭目养神。 陆方轻手轻脚地收拾着桌子上吃过的斋饭,偶尔目光掠过自家少爷,带上一丝担忧。虽然还不明白少爷和润雪之间是怎么一回事,却不妨碍他从自己所见之中推测出一点事情。 少爷喜欢润雪,这事他早就知道,但这种喜欢少爷却几乎从不表露出来,随着这几年润雪的长大,越来越美丽,他也曾想过少爷会不会克制不住自己做点什么,毕竟少爷的年龄在那儿,不过随后这个念头就被他自己否定了,少爷心性坚定不比常人,根本不会在润雪还没长大之前去伤害她。所以这次的事情肯定不寻常。随后少爷自~渎的行为让他看明白了其中的问题,少爷这是中招了,只是——在司马道福郡主的生日宴上中招,这样的事情貌似正常,可是又透着诡异,更何况接下来,他去寻找这里的管事提出想要提前离开的要求后,却被挡了回来。 陆方脑中想着自己小心打听到的一点消息,却没有看到他身后,陆子琛睁开了双眼。 “陆方。”陆大少低唤了一声,声音明显带着喑哑。 “少爷。”陆方立即走到陆子琛榻前。 陆子琛的目光巡视了一圈厢房,一览无余的房间内并没有见到另一个人的身影,他的目光不由得暗了暗,似乎有些愠怒,“润雪呢?” “润雪?少爷,润雪去拿被褥了。”陆方答道。 陆子琛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鼻子里嗯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又开了口,“让你去问的事情问得怎么样了?” “少爷,今天根本没有下山的人,司马道福郡主安排好了厢房,这次参加她生日宴的都留了下来。” “嗯,”陆子琛合上了眼,手指一下下敲击着床沿,这是他思考时喜欢的动作,“理由呢?” “管事的说是因为融雪,石矶崖那边山体坍塌堵住了下山的路,已经着人在清理了,所以要下山的话最快也要等三天。”陆方将白日里打听到的说了。石矶崖是一段险路,开凿在一处悬崖边上,春季融雪发生坍塌堵住去路,这似乎是一个很平常的事情,只是这石矶崖的路却是唯一一处连接山上与山下的道路,若是这样说来,这时机这地段也未免太巧合了一点。 陆子琛没有说话,只是脑中却飞快地整理着某些事情,二叔出门前说的那一点消息,还有司马道福的小动作,看来这次的事情很有可能是洛阳城内的那位的杰作了,或许那人是终于等不住了么!“陆方,去把润雪找回来。” “是。”陆方点点头,转身离去。 而此刻的洛阳城内,琅琊王望着龙榻上面色青白已停止了呼吸的当今天子,一双满布岁月痕迹的眼睛终是缓缓地闭了起来,他长出了一口气,似乎吐出了身体中沉积多年的晦气,待他睁开眼睛,整个人的精神已经为之一振。 他身边,原来皇帝身边最亲近信任的中常侍赵允此刻正伏跪在琅琊王脚下,深深地对着琅琊王磕了头后,他匍匐着站起来,向着寝宫外走去,黎明时分,一声“陛下薨了——”响彻了整个大晋宫廷。 而身在灵山寺内的众人却无人知晓发生在洛阳城内的事情,或许也有人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只是没人敢肯定也没人敢于去向司马道福求证,此刻的他们生死都拿捏在对方的手中。 三天,此次参与了司马道福郡主生辰宴的所有人都在这灵山寺中呆了整整三天,直到石矶崖的道路疏通,他们才得以出发回城,然而还未等他们出发,一道急令就飞奔而至——“帝染疾,不治,亡。” 轰一声,这个消息有如惊雷一般在众人头顶炸开,然而还未等他们回过神来,素白的衣衫已经替换下了他们身上原本光鲜亮丽的服饰。 车队静静地驶进洛阳城内,原本热闹繁华的街道此刻尽是静谧,素白的色彩占领了视野,每家每户都挂起了白幡,帝死,是国之大事,无人不哀。 当陆家的马车驶进城门,下一刻便有陆府的下人迎了上来。 陆子琛微垂着双眸,听着来人简短介绍了目前的情况,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了一声“回府”,马车便辘辘地朝着陆府行去。如同陆府的马车一般,其余的马车也各自散了,静静地驶入各条巷子,而后失去了踪迹。 大晋的少帝崩殂了,整个洛阳城内却显得诡异的平静,甚至比以往更为沉默。 帝司马衡,自幼体弱,今染疾猝,未有子嗣,琅琊王司马恒,乃先帝司马晟之弟,圣太后之子,素有贤名,孝悌有加,今继大统。 二月廿三,紫微化气,大吉,琅琊王司马恒终登基称帝。 权力的交接异常顺利,新君的朝堂几乎没有任何反对的声音,司马恒的手段素为人知,其明面上掌握的力量一时间又足以压制朝堂内那些反对的声音,更何况还有那些不为人知的力量,谁也不知道,此刻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是不是早已脱离了自己的阵营,暗中倒向了新君,毕竟新君已顺利登基,而旧有的力量体系也已经被打乱,即使明知道这场帝位变换中存着的猫腻,可没有人会不明智地选择在这个时候跳出来。静静地观望,以静制动,直到局势更加明朗一些才是此刻他们最明智的选择。 洛阳城内一片宁静祥和,即使在这平静表象下,暗潮有多么汹涌。 陆府之内亦非常平静,似乎此前洛阳城内的一系列风云变幻都同陆府诸人毫无干系,大家仍旧同以往一般生活着,只有陆二爷风寒一直未愈,而在府内静养,也谢绝了一律访客,或者有人可能看出了这陆府二爷着实不简单,不管是事先得到了风声,做出了明智的决策还是从前些日子一星半点的朝堂迹象中看出了这次权力更迭的预兆,陆二爷都让人不得不佩服。陆府,有这样的人保驾护航,断没有倾覆的可能。 陆府轩轾院。 崔莞面色苍白地望着窗外亮丽的春色,心却是犹坠数九寒天,床底下还置放着一盆破碎的布条,早已经看不出原来是什么样子,只是隐约还可见布条上有着斑斑点点的红色印记。 崔莞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剪子,眼底有着深深的痛恨厌恶,却也有着这样那样的无可奈何。虽然早就知道会面临这样的结果,可是当这种事情真的到来却还是让她那样的难以接受,尤其她还是传说中那种会痛经的女人。她没法形容这种痛法,可是却表示这种疼痛简直要命,那种持续不断地疼,坠坠地痛,折磨得她提不起一丝劲儿来。 红糖水,她想到过前世那些女孩子在那个时候会喝的东西,只是此刻即使她有心去弄些这个来喝,她也起不来身,又没法去躺着,害怕那种东西把床铺弄脏,只好一直坐着,弓起身子咬牙蜷缩成一团,静静地忍受蔓延开的疼痛,她的手死死地按着小腹,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种疼痛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加厉害了,她的额头都疼得冒出了冷汗,嘴唇也早就咬破了。 当陆方推门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面色苍白神色痛苦的崔莞匍匐在桌子上,身体弓成了虾米状。“润雪!你怎么了?!”陆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崔莞面前焦急地问道。 崔莞没有想到这种事情会被陆方碰到,虽然很疼可是这样的事却是她怎么也开不了口的,她难堪地把头扭了过去。 陆方却误以为她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了,一见她死命捂着腹部,就知道她疼痛的部位在腹部,当下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搁置到床上。 崔莞羞愤之极,“放、放开我——不、不要管我——” 陆方却不容她挣扎,强势地把她塞到被子里,“你躺好,我立马去叫大夫。”说完扭头就朝着门外走去。 崔莞想要阻止,可是刚才的挣扎却加剧了疼痛,让她一时间甚至说不出话来,她只好死死地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不一会儿,大夫就过来了,只是跟着的却还有一个陆子琛,这让崔莞的心底越发难堪,只好羞愤地扭头撇向床里侧,来一个眼不见为净。 大夫号了一会儿脉,才落笔开了一帖药,让煎服,同时嘱咐了一些事情,说是崔莞幼时受过寒,虽然平时看不出来,但身体底子还是坏了的,会这么疼也是源于此种原因,以后可不能再受一点凉,并且需要好好地调理一段时间,否则可能很难有子嗣。 崔莞并没有听进去大夫后面的话,而是由他的那一句“幼时受过凉”想起了那一段几乎遗忘的往事,不由得神思恍惚起来。 陆子琛听着大夫的话也是面色凝重,子嗣……他皱着眉头吩咐大夫一定要好好调理崔莞的身体,同时也让崔莞这几天不许下床,好好养着。语毕才深深地看了床上的人儿一眼,转身离去。 当天,崔莞卧室内就多升起了一只火炉,几天后,当崔莞终于熬过了这段令她痛恨的日子后,一件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价值不菲的雪白狐裘也送到了她手上。她望着这一件狐裘,脸上的神色非常怪异。 作者有话要说:重新撸了大纲,决定尽早结束在陆府的剧情去见慕容了…… 考研更新不定,望见谅!otz~ 第49章 时局日下(二) 时局日下(二) “二丫,听娘的一句,你也不要觉得委屈,那些谣言也不需要去理会,少爷这么几年以来身边一直只有你一个人,断不可能撇开你而去接纳一个陌生丫头的,娘看得出,少爷对你不是没有感情的,不然也不会一直等着你,没有哪个主子像少爷这样待你好的,二丫,记得娘的话,你只要好好照顾少爷,其他的不要多想。有些话,娘现在和你说或许为时尚早,但是你心里也需要有一个底的,我们这样的身份,原本能够配给各院管事的是最好的,但你现在既然是少爷身边的大丫鬟,看少爷的样子也是属意把你留下的,娘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以后能有个一子傍身,这样后半辈子也就有了依靠。” “男人其实和女人也有相同之处,对于他们的第一个女人会有特殊的感情,二丫,如果少爷真的收了你,阿娘希望你能温良恭俭让,好好地伺候少爷,那样到时候即使主母入门了,你也能得到少爷的一点怜惜庇佑,不会落到被发卖的下场。阿娘一直知道咱们家二丫是个大美人,即使是小姐其实也是比不上的,可是就像阿娘一直和你说的一样,二丫,你要安安分分地做人,千万不可张扬,更加不可以倚靠着你的姿色骄傲跋扈,阿娘不懂什么大道理,可是也知道男人都是好色的,一旦你容颜不再,失了宠爱,那些曾经因为你的跋扈而坠落的人一定是不会放过报复的机会的……” 脑海中一直盘旋着上午桑婶子在她耳边絮絮叨叨的话,崔莞说不出心底到底存了怎样一种复杂的心思,愤怒,可笑!然后呢,还有什么?!她真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样一天,上赶着要去成为一个小妾,呵,事实上还是连一个小妾都算不上的通房丫头,想要爬上小妾的位置也要等到将来主母过了门然后伺候好了人家,人家发发善心抬了位分,又或者像是桑婶子说的那样,能够为陆子琛生下一男半女…… 咔哒一声,她手中的笔竟然就那么被她一手折断了,同时崩断的还有她脑中某根终于承受不住的弦!继下人们之间的风言风语,继桑婶子的谆谆教导之后。 陆方看着折腰在崔莞手中的笔,喉头无意识地滚动了两下,难道说这几年来,润雪其实是有在偷偷地练什么厉害的内功?! 感受到手心的刺痛,崔莞低头看到了手中已经折成两半的狼毫,她闭了闭眼,将眼底的暴虐压下大半,然后轻飘飘地把这已经牺牲在她手下的笔扔进了一旁的纸篓里,就像刚才发生的一幕都是陆方的错觉一般,继续整理陆大少的书桌。 “润、润雪。”陆方觉得刚才那一幕肯定都是自己的幻觉,只是——为什么润雪转过头看过来的那一眼饱含着杀气! “什么事?”崔莞却是不知道陆方在想什么,当然这也是陆方的幸事。 “啊,那个,润雪,你看少爷已经在二爷那儿呆了一天了,现在天色也不早了,该用膳了,你去把少爷接回来吧。”陆方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初衷是什么,忙不迭地说了,说完还在心底偷偷的松了口气,仿佛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一般。 崔莞听在耳中,映照在夕阳下的小脸却蒙上了一层阴影,毫无疑问,现在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陆大少,只是——她还是“嗯”了声,“我知道了。” 陆方见崔莞答应,顿时咧开一个憨笑,“润雪,虽然现在的天气已经暖和许多了,不过入夜还是挺冷的,你自己记得多穿点,女孩子家要记得好好保养,哎,对了,还有少爷的狐裘,我给拿过来了,你记得带上啊……” 陆方还在絮絮叨叨,只不见崔莞的脸色在他一句句的念叨中就像是刷墨汁一样,一层又一层变得越来越黑,直到她忍无可忍上前拿过他手中的狐裘,然后充满杀气地乜他一眼,“说够了吗?” “说、够了……”剩下的话都被崔莞的这一眼噎在了喉头。 “既然说够了,那么我走了。”崔莞冷冷地丢下一句,转身就走。 看着崔莞干脆离去的背影,陆方张了张口,但最终还是没有把心里千转百回的话给说出来,本来他是想要安慰润雪的,想要告诉她不要在意那些丫头下人们私底下流传的话,虽然大夫人确实是想要给少爷塞通房丫头,可是少爷压根就没同意,少爷还是属意你的,只不过,少爷也不知道是在闹什么情绪,一直没有明确吩咐下来给你开脸,所以才会弄得像现在这样让你难受。但是,这些话又不该由他来说,所以他才会想尽办法想让润雪多多接触少爷,让少爷自己看到润雪的不开心,继而能稍微开窍那么一点。 “唉——”陆方长长地叹了口气,少爷啊少爷,如果说以前你不下手是因为润雪还小,可是现在润雪也已经长大了呀,你还这样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做,难道你会是在害羞吗?你难道会没有发现润雪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身上的杀气一天比一天浓重么?! …… 窗外的天色越发暗了,陆二的书房内,陆子琛点上了烛灯,摇曳不定的烛火映得两人的神色晦暗不明,因为近日朝堂上争论不休的一件事——北方的战事,是战还是和。 二月初,秦寇晋边鄙,一日下二城。当这样的战报传入洛阳城内,原本寂静的朝堂再一次沸腾起来,那些初始因为新君登基,觉得形势不甚明朗的家伙,现在也都在趁着这个时机伸出了自己试探的触角,这个时候的朝堂上下,一片沸沸扬扬,主战与主和,这两派是主要的争吵对象,然后还剩下一派和稀泥的。主战者多是武将,而主和者则是那些高坐庙堂的文臣,主战者想要恢复河山,制止大秦的狼子野心,主和者却以大灾之年不宜动武,国库空虚粮草不继为理由,希望能派出使臣出使大秦,求得一时苟安,等待国力充沛之日再一雪前耻。 高坐朝堂之上的新君态度暧昧不明,主战,他有他的雄心报复,想成为中兴之主,主和,却是多考虑自己初登大宝根基还未稳固,怕生了变故。若是,他还是当年的琅琊王,那么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出战,无论是出于政治投资还是对大秦狼子野心的认知,而如今的他却不得不更多地考虑到自己的地位。若是他选择了战争,那么就相当于是在进行一场豪赌,若是赢了,那么无论是朝堂内的稳定还是边鄙的安定,他都不用再过于忧虑,形势将一片大好,然而若是输了,那么他就将陷入万劫不复,盯着他屁股底下宝座的人可不止一个两个。所以,他赌不起。而选择和,虽然可能在和议的过程中损失许多利益,但起码他会有足够的时间来整顿朝堂,彻底巩固自己的权力。 或许正是看穿了新帝的这种隐秘的心事,所以渐渐地,主和派开始占据上风。 而面对这样的局势,陆二爷陆安道却是嗤之以鼻,大秦和大晋是注定要一战的,这是共识,差别只在于时间而已,而现在,当这头猛兽终于经过多年的蛰伏蓄足了体力,开始向着大晋下口了的时候,那些目光短浅的人却还沉浸在自己的幻象中,以为这一次还是像以前一般的小打小闹,殊不知这一次,这头野兽要啃下的不是一块肉,而是要咬断你的喉咙。可笑的是,这群人却还幻象着能和这头野兽商量,希望对方能口下留情,少咬一口。 捕捉到陆二眼底一闪而逝的嘲讽,陆子琛没有说什么,却是明白自家二叔心底想的是什么,任谁在得到短短一个月,大秦已经将北方六郡之中的三郡收入囊中之后,都能明白这一次大秦的胃口究竟有多大,而大晋早就失去了先机,可以想象,到时候当这一消息传到朝堂,那些整日争吵,想着求和的大臣们会有怎样一副吃惊或者说惊吓的嘴脸。 “但是,二叔,西边的大燕呢,真的会眼看着大秦这样肆无忌惮地吞并下去吗?”陆子琛向着陆安道问道,要知道,秦燕晋三国就有如之前的魏蜀吴,一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没有谁能坐视一家独大,而现在,显然大秦的势力已经膨胀到了不得不遏制的时候。 “大燕,”陆安道轻轻地念了一声,声音中夹杂着十分复杂的味道,“他们怕是自身难保,这一次,我们大晋怕是在劫难逃了。” “二叔……”陆子琛还想说什么,陆安道却是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再说了。 “我们该准备准备了,要南迁了,”他转身望向了窗外昏暗的天空,语气中是说不出的沉重和怅然,大厦将倾,如何能挽回,又如何挽回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谢谢闻小闻乃的打赏,爱你,嘤嘤~~ 再次,检讨一下,本来说好今天双更的,氮素,人的话真的不能说得那么满,我今天一早起来,电脑这小妖精就死都开不了机,嘤嘤~~老天保佑,它修好还能允许我再码一章,所以,说到最后,就是说,今天只有一章了。哭~~ otz给跪了!! 感谢一直以来支持我的你们! 第51章 落花有意 落花有意 崔莞注意到,从陆二爷那儿回来之后,陆子琛的神色就一直不是很好,颇有些凝重之感,她略略沉吟了一下,也大约知道了是为了朝堂上的事情。新君继位,无论表面上多么平静,底下也免不了暗潮汹涌,她不是真正的深宅妇人,什么都不懂,那些史书上记载的事情,还有历史剧上上演的东西都足够让她比常人远多一份见识,更何况,在平日里,陆子琛处理一般公务的时候也不会刻意避着她,所以对于朝堂上的那些事情她也有一星半点的了解,结合分析再猜想一番,大致也能猜出一些权力更迭的戏码来。只是,却不知道在这其中,陆府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或者说卷得有多深。 只不过这一次,难道是发生了更糟糕的事情吗?从新君登基以来,陆府其实表现得一直很平静,就连陆子琛也没有出现过像今天这样凝重的表情,那么这一次——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崔莞想着,不由自主地走神了,原本只是除下陆子琛身上的狐裘就可以了,却不想解完狐裘的带子居然又顺手去解对方里面衣服的扣子。 如果这个时候陆大少还没有注意到崔莞的走神,可就怪了。他微微低头,就那么近距离望着崔莞厚厚刘海下越发精致的小脸,迷离的双眼,挺翘可爱的小鼻尖,以及下面微微抿起的粉色唇瓣,不由得心头一动,伸手盖住了她还在他胸口捣鼓的两只小手。 崔莞却是被手背上灼热的温度一下子烫醒了,一看到陆大少的手就覆盖在她双手之上,瞳孔猛地一缩,立即想要抽回手。 然而陆子琛却根本不想放开她,感受到她的挣扎更是微微使力,反倒握得越紧了,“怎么这么冷?”手心里沁凉的温度,令他眉宇间的褶皱更深了,他还记得大夫之前的嘱咐,只是这话他虽然是想要表达关心但说出了口却更多地表现出了责问的味道。 崔莞的脸色一瞬间黑了,她几乎下意识地就想给眼前的人一拳,只是——却不行! 然后还不等她做出进一步的举动,陆方却是忽然闯了进来,“少爷,晚膳已经……”在看到润雪依偎在自家少爷胸前,两人四目相接这样一副亲密姿态的时候,某人的话音戛然而止了,只瞪着铜铃大的眼睛震惊地看着眼前两人。 崔莞虎躯一震一个使劲儿抽回了自己的手。 这个时候,陆子琛当然也不能再握着崔莞的手不放,只得松开,眼角的余光扫到崔莞低垂的脑袋却看不见表情,脸上的阴郁更甚了一层,而后转头凉凉地向着陆方看了过去。 陆方知道自己破坏了什么事情,早就后悔得想死了,这会儿再接收到自家少爷那充满杀气的眼神,后背立时冒出了一阵白毛汗,他今天出门前怎么就没有在祖宗牌位前烧炷香,求保佑呢?!“少、少爷……”陆方很想吼一句,你们继续,我什么都没有看见,然后转身就跑,只是——他知道这样的后果会比被丢到乱葬岗的家伙更惨,他咽了咽口水,终究还是硬着头皮接着道,“少爷,晚膳、额,已经准备好了……” 陆子琛黑着脸向外间走去,走过陆方身边的时候,陆方只觉得周身犹如坠至冰天雪地一般严寒刺骨,忍不住就打了个哆嗦。 晚饭期间,这家伙拼命想要弥补自己之前的过错,一个劲儿暗示着崔莞给自家少爷殷勤布菜,真真是就差握着崔莞的手夹菜喂到陆大少嘴里了。 崔莞被他的举动折腾得只想揍人,而陆子琛的脸色也是越来越黑,直到最后,陆大少终于忍不住把陆方弄出了房间。 陆方临走前给崔莞抛了个求救的眼神,只是崔莞根本不想理他。 接下来的事就和平日里的一样了,崔莞面无表情地伺候陆子琛洗漱、换衣,期间倒是再没有发生之前那样的事情,这也让崔莞勉勉强强松了口气,只是心底却又浮上了那次在灵山寺陆大少对她做过的事情,心情不免更差了几分,安逸了几天,她的警戒心是又下降了不少,真是,该死!然而光提高了警戒心又怎么样?躲得了初一却躲不过十五,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被逼疯的,到底有什么解决的办法?还是——她是时候该准备离开了? 陆子琛却猜不出崔莞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能感受得到她对他的抗拒,只是他却不明白她的抗拒到底源于什么缘由,如果说是那一次自己粗鲁的举动吓到了她,那么这段日子以来他也是再没有对她做过任何逾矩的事情,只是今天的事情却让他不由得怀疑这丫头抗拒的不是那种事情而是他这个人…… 无疑,这样的认知让陆大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难道他还入不了她的眼么?又或者是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人了?一想到这样的可能,陆大少只觉得一簇火苗腾地由心底升了上来,手中握着的书也被他一下捏皱了,会是谁,那个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出这样的事情,又或者说在这个府内还有谁比他更优秀?!陆二爷的面孔不由得在他心头浮过,只是下一秒又被他自己否定了,润雪和自家二叔几乎没有见过几次,况且二叔在年龄上又大了那么多,她怎么可能会抛开他而去喜欢二叔。至于适龄的,和润雪多有接触的,难道会是陆方?陆大少的双眸划过两道危险的光芒,陆方,量他也没有这个胆。 那么,还有谁?陆子琛在脑子里过了几遍可能的对象,一一排除后,最终还是没有找到一个符合条件的可疑对象。他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件事就让陆方明天去查一下,也许是他的感觉出错了。 陆子琛烦躁地揉了揉额头,抬头望了眼外间的方向,虽然有屏风挡住了视线却也还是能隐隐约约看到侍立着的纤细身影,“润雪!”他清了清嗓子朝着外间喊了一声。 “少爷。”崔莞低眉敛目恭敬地侍立到了陆子琛跟前,那姿态真是比最敬业的丫鬟还要一丝不苟。 陆子琛望着这样的崔莞,不由得眉头一皱,她身上这样明显的疏离感他怎么会感受不到,是因为察觉到了他的态度,所以才这样的吗?就这么不想成为他的人吗?陆大少只觉得那股还没有消下去的怒火一下子又腾地冒了上来,“今晚早些安置了!”他强压着怒气才没有朝她吼出来。 崔莞自然也是听出了陆大少话里的怒意,只是一则她不知道他是在为什么事情发火,另一方面她也根本就不想去探究这个原因,顺从无比地应了声“是”后就自觉地走向了床铺,熟练地铺床,解下床帘,而后脱衣,钻进被窝,暖床这样的事情她做了这么多年,现在几乎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去做了,完全是把这事儿当成一件工作来做,或者说,这些年,伺候陆大少的事儿她都是以这样的心态在做的,不然的话她大概也不能平复心里的愤懑。 床帘外,陆子琛看着崔莞细嫩的皓腕从暗色的床帘下伸出了一截而后又迅速地缩了回去,却是越发地心绪不宁了,强迫自己扭头看书,书籍里的内容却是一个字眼都看不进去,眼前浮现的都是那一截如玉的洁白,他忽而觉得口干舌燥,小腹升起了蠢蠢欲动的欲~望。 一个念头开始不断地在脑海中盘旋叫嚣,她迟早是他的,不是吗?不管她心里到底有没有什么人,早在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认定了她会是他的,那么现在为什么不立刻让她成为自己的,省了这如许的夜长梦多,也省了他再这样一次次忍耐、恼怒,还有揣测。 这样的念头越来越强烈,终于焚烧了理智,陆子琛的双脚就像是不受自己控制一般,站了起来向着床铺走去,灵山寺的那一次短暂接触又开始在脑海中浮现,想起她的甜美,他只觉得喉头干热,那股欲~火一下子冲上了头脑。 伸手掀开帘子,对上崔莞惊讶的眼神,看着她因为睡眠而有些泛红的双颊,陆子琛隐在黑暗中的双眸完全燃起了欲~望的火苗,在对方还没有任何反应的时候就迅速地俯下了身,隔着被子覆盖到了她的身子上。 也几乎是在陆子琛掀开帘子出现在视野的第一时刻,崔莞就察觉到了他身上浓浓的危险气息,藏在被子底下的双手倏地握成了拳头,腰部用力立时就想要坐起来,然而她还是慢了一拍,被紧紧地压在了被子底下,然后下一秒,一张灼热而又湿润柔软的唇就覆盖了上来。 崔莞只来得及本能地偏过头去,那唇就落到了她的脸上。 陆子琛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眼底原本只是欲~望的火苗,此刻却是添上了被拒绝之后的恼怒意,他的唇狠狠地向着她细嫩的脖子吻了下去,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啃咬。 崔莞当然是叫不出“不要!”这样的话的,她只能咬着牙开始死命地挣扎,只是这一次她身上还覆盖着一层被子,被压制住之后更没法反抗,心底的厌恶之感源源不断地升了上来,几乎让她瞬间失去理智,然而想起上次反抗的结果,如果不是陆子琛自己停了下来,那一次她根本逃不过他的强迫,崔莞在恼恨厌恶之外又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因无法掌控自己命运而自我的唾弃之感。 她深吸了一口气,终是强压下了那股满上胸口的呕吐欲~望,控制住了自己不再反抗。 感受到身下人儿的顺从之意,陆子琛的动作又是停顿了一下,然后他的动作开始缓和下来温柔起来,火热的唇离开了她的锁骨,他伸手掰过了她的脑袋,看着她紧闭着的不断颤动的双睫,手轻轻的抚摸在她的颊边,眼底闪过几丝怜惜,他低头对着她的双唇吻了上去,很轻易地就打开了她的,湿热的舌头滑入了她的口腔,不肯放过她的每一处私密地带,攫取着她全部的甜美。 随着吻的深入,他的手也不再满足于托住她的后脑勺,开始沿着她的后脖颈滑入她的后背。身上的被子被掀开了,两人只隔了两层薄薄的中衣,紧密地贴合在一起,他的双腿压制着她的,胯~下灼热的硬物也紧紧抵着她的□,他的双手更是在她身上游移,从后背到臀部,又从侧腰缓慢向上,最后攀上了她胸前的高峰。 崔莞忍不住闷哼了一声,是疼的,少女敏感的胸部,即使是碰一下也会引起疼痛的,更何况是现在这样被大力地揉捏。 陆子琛却显然不能理解少女的痛苦,他越发地沉浸在了这种享受之中,手上绵软的触感让他抑制不住地兴奋,下~身如同爆炸一般的感觉,令他情不自禁地依凭本能抵着她的那一处开始戳刺,一下一下,最后他终于再也无法忍受,从她身上支起了身子。 然而下一秒,他却绝想不到竟会被身下原本温驯的小绵羊一个肘击击中了肋部,接着再一个侧踢体下了床,在他还没有从滚落床铺的晕眩中回过神来,那个白色的纤细身影就已经从他面前一闪而过跑出了他的寝室。 陆子琛眼中的风暴几乎能毁灭这个世界,“嘭!”地一拳,他砸在了床柱上,床柱应声而倒。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谢谢富奸还有阿姜的打赏,真是太感谢了!!么么哒~~让我觉得挺惭愧的,嘤嘤,更新不给力什么的,我打算奋起了,尊的,所以今晚是一个大章奉上。 嗯,这算是肉渣了,刚开始这章取名字的时候其实是想取成xx未遂的,咳咳咳,氮素我怕和谐,望天,我已经被弄怕了,可恶!! ps:很快就会把慕容拉出来溜溜了,也许就是下章,嘻嘻~~ 第52章 大燕慕容氏 大燕慕容氏 早则一二日,迟则三五日,北方战事的战报还是陆陆续续一封封传到了洛阳城内,安定、北地、上郡、西河,短短月余北方六郡竟已有四郡落入大秦手中,大晋的军队在面对大秦军队的冲击下竟是这样的不堪一击,脆弱无能。原本还在为是否出兵而争吵得不可开交的朝堂,这一下全数哑然无声了,在震惊过后又是一片哗然。 没有人再心中存疑,对于大秦这一次挑起的战事,这样来势汹汹的攻势已经摆明了对方是倾全国之力要覆亡大晋了,而大晋,高坐庙堂的决策者们对于自己国家的实力还是明白一二的,大晋的军队早就已经腐朽不堪了,朝廷内更是国库空虚,粮草不足,兵源缺乏……相较于大秦的准备充足,兵强马壮,大晋,不可守,也守不住了! 然而即使大家心中都明白这般的道理,这个时刻却绝不敢表露出一丝退缩胆怯的迹象。大晋的朝堂在新君登基后第一次迅速无比地统一了意见,庞大的国家机器嘎吱嘎吱地运转起来。 调度军队,征集粮草,输送兵力……一步步,朝廷在抢着时间争夺北方战事胜利的可能性,一时间洛阳与北方之间战报频仍,马蹄声不绝。 朝廷这般大的举动,民间怎么可能没有察觉,伴随着战争的到来,粮价飞涨,民心不安,治安紊乱这一系列的问题也爆发了出来,即使朝廷派出了人手安定人心,却也不是一时能够奏效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若是战事一直得不到扭转,这样的情况只会更糟。更何况,随着战争的到来,无数的流民将会席卷而来。 北方的动乱似乎已经注定。 一连数日,朝堂之上收获的却都是战事节节败退的战报,无有一份捷报。每个人脸上都带上了愁容,为着此时的大晋该作何举措去挽回当前的局面。有人奏请派出使者去往大燕。晋、燕、秦三国维持相互牵制局面由来已久,此次大秦举兵侵占大晋,势必打破这般平衡的局面,大燕若不予阻止,大秦势必一家独大,晋若覆亡,那么大燕的覆亡也绝不远矣。 众人称善,于是大晋朝堂的议论重心又转到了派遣此次出使大燕人选的议程上来。 然而洛阳城内的这一群久居庙堂之高的官员们却未免有些想当然耳,对于此刻大燕的情况却知之甚少。 大燕朝堂也不平静,原本把持朝政的太后可足浑氏突然病故宫中,王慕容冲得以亲政,这个时候太傅慕容评却称病不朝月余,而另一个能左右大燕朝政的人物——太原王慕容恪早自去岁腊月就身体有恙,因而闭门谢客,对于朝堂之事甚少干涉,于此,没有强势人物的领导,偌大的朝堂竟成了市井般一片混乱。对于秦伐晋之事,大臣们各执己见,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个给出实质性的意见。 慕容冲高坐于朝堂之上,看着底下群臣你一言我一语相互攻讦争吵,全然不顾朝堂礼仪,不将他放在眼中,放在膝头的手攥得青筋暴起,脸色更是阴沉得可怖。“都给孤闭嘴!”他终于忍无可忍暴喝一声,蓝色的眸子杀气四溢,扫视着群臣。 殿下群臣无一料到慕容竟会暴喝,一时间竟是鸦雀无声了。长期以来,他们便在太傅慕容评与太宰慕容恪的威压之下生存,朝堂之上,自然而然分成两派,倒向太傅的一党与始终坚持在太宰身边的一党,太傅慕容评因支持太后可足浑氏,近年来依附着颇重,朝堂内外有一大半事他可做主,只是军事上始终插不去手,原因便是太宰慕容恪,慕容恪十五岁时起就统领军队,南征北战,军功卓著,其在军队的地位无人可撼动,更是有他在一日,秦、晋便不敢侵略大燕。 只是慕容恪向来不太愿插手朝堂之事,去岁更是因身体原因越发倦怠政事,慕容评原十分忌惮慕容恪,但由于近几年来慕容恪的主动放手,还有可足浑氏的支持,其在朝堂上是越发嚣张猖狂,每奏事不经慕容冲而禀可足浑。 朝堂之上依附于慕容评的官员们亦是有样学样,全然不将慕容冲这整日只知打猎游玩一到朝堂上便昏昏欲睡的黄毛小儿放在眼里,恭敬之意甚少。即便此时,太后薨逝,慕容亲政,而太傅称病不朝,这群依附于慕容评的官员们也没有多大的觉悟,依旧我行我素,毫无一丝危机感,亦有人叫嚣着要彻查太后病故的缘由,因太后病故缘由一事是由太宰慕容恪探查的,慕容评一党便想抓住此次机会攻讦慕容恪,只是由始至终没有拿到切实证据,也因此只能在朝堂上叫嚣几声罢了。 殊不知,大殿之上,每每有人提起太后之事,慕容恪便深深地注视着那人,眼底的杀意与愤怒犹如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色一般积聚起浓浓的暗沉,只是都被他压在眼底,只留下幽深的双眸,让人看不出里面的情绪,他这一刻按捺着一切情绪,当然不是怕了这群慕容评的爪牙,而是在等待时机,在等待能将慕容评一党一朝覆灭的时机,等到那时那些积聚的怒火与恨意定当千百倍地爆发。 “如今,太后病故,太傅与太宰一同因病修养,你们竟是一点也不把孤放在眼里,狺狺狂吠,成何体统!”慕容拂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怒视着群臣,“成日只知道争辩吵闹,却不做实事,孤要你们这样的臣子又有何用,若是再如此,便叫人叉了出去,孤不养废物。” 听着慕容这样赤~裸裸近似侮辱的言语,群臣的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眼底闪过一丝怒色心底亦有不服之意,但此刻都立马肃然而立做恭敬状,而后纳头拜下,口称“臣等不敢”。 慕容冷哼一声,心知此刻慕容评还没有倒台,这群人还不是收拾他们的时候,便强压下了怒气,点名道:“阳鹜,你来说说你的看法。”阳鹜是尚书令,年届七旬,侍奉过两代君王,秉性正直,又洁身自好,从不结党营私,只兢兢业业完成分内之事,与太傅慕容评太宰慕容恪均无交往,算是难得的纯臣,当然其人也最是会明哲保身,甘做朝堂之上的隐形人,而今天,慕容偏将他拎了出来,便是想要看看他的态度。 阳鹜肃着一张老脸,缓步上前,沉吟了一下而后才道:“陛下,恕老臣年老愚昧,老臣认为,军事上的事,太宰大人最是熟悉,陛下不妨去问问太宰大人的意思。” 慕容闻言,狭长的双目微微眯起,按捺下心头的一丝不悦,微微颔首道:“孤王也是这么想的。” 朝堂之上,群臣神色各异,慕容评一党闻言,面现不愉,却也不敢再开口阻挠,只心底暗自恼怒,慕容恪一党却是低头思索着慕容的话,考证着到底王上心底是不是如他所说的这样想的。 晚间,慕容的身影来到了太原王慕容恪的府邸。 慕容恪斜倚在软榻之上,面色暗沉蜡黄,不时以袖掩口咳嗽几声,看上去确一副久病床榻的模样。 “皇叔,身体可好些了?”慕容冲不动声色地打量过慕容恪后问道。 “劳陛下关心,只是一点小毛病而已,当年南征北战的时候,仗着自己年轻不知保养,没想到如今上了年纪,一场风寒就扯出来许多陈年旧疾,这一躺就是数月,倒是劳陛下挂心了。”慕容恪低头又咳了几声,状似不在意地道。 “皇叔要好好保养,大燕还需要皇叔,孤也需要皇叔,盼望着皇叔能早日康复。”慕容面上现出一副担心忧虑的神色,对着慕容恪恳切地道。 慕容恪闻言却是撩了撩眼皮,面上不动声色,“如今陛下也已经大了,能明辨是非了,本王倒以为终于到了可以休息的时候了,正想着什么时候上表一封,恳辞而去,一来可以挪出位子给更多的青年才俊,二来也是时候好好养养身上的这些个病了……” “皇叔怎么能这样说,”慕容一听慕容恪这样说,面上立即现出焦急之色,出言打断道,“如今氐秦犯晋,晋连失四郡,眼看着即将亡国覆种,我大燕若没有皇叔在,还不知会遭遇怎样的下场。” 虽明知慕容是在捧自己,但他的这话听在耳中,还是让慕容恪感到十分舒心,脸上的神色不由得和缓不少,他这一生,最为自豪的便是军功,自十五岁起便南征北战,攻高句丽,灭后赵,平叛野王,战于广固,无有败绩,大燕能有如今的局面他功不可没。如此,脸上便不免带出一丝傲色,“陛下不必担心,氐秦如今倾国之力攻打晋国,对于我们大燕还不敢动手。” “皇叔,如今氐秦虽不敢对我大燕动手,但难保其灭亡晋后向我大燕举兵,到时秦已灭晋,必夺大势,我大燕……”慕容按捺下心头对慕容恪傲色的不满,开口解释道,却不想话只说到一半就被打断。 “陛下久居庙堂对于军国大事还不甚熟悉,才会做出这样的判断,”慕容恪一眼捕捉到慕容眼底的恼色,心下不以为然,“如今氐秦攻晋,晋不可守,陛下是否认为,我们便应该与晋联合,遏制氐秦,以免将来养虎为患?” 慕容闻言,削尖的下颌点了点。 “陛下能这么想是好的,但陛下却只是想到一点,而没有考虑全面,如今秦晋燕三国,陛下可知是何等局面?”慕容恪没有等慕容冲开口,又自顾自讲了下去,如今的秦晋燕三国可不比当年的魏蜀吴三国,我们大燕与氐秦皆非汉人,且如今的晋可不是当年的吴国,虽国力大不如前,却还扎根在北方,没有偏安于三吴一地。氐秦进攻晋国,从近地来说,非是坏事。”说到这儿,慕容恪停下了话语,留着时间让慕容自己去想。 慕容沉思了一会儿,脑海中隐隐约约有了计较,抬头,目光铮亮地望着慕容恪,“皇叔是说我们非但不能与晋结盟,反而是要助氐秦一臂之力么?” 慕容恪微微颔首,道:“晋软弱必不可挡,却也不会陷于举国倾覆的境地,只要如同吴国一般退居三吴之地,晋便可获得苟延残喘之机,而氐秦短时间内必是不能再南下的,若是一意南下,恐怕其没有这个能力,况且我们大燕也不会由得他这般随意南下。” 说到这儿,慕容冲不得不对着慕容恪赞一声姜还是老的辣,慕容恪能有如今这般成就绝不是虚名而来的,他业已明白了对方心中的计较,慕容恪是打算趁着氐秦攻打晋的时候分一杯羹,而底线就是晋退守江东,等到那时,氐秦若还想南下,便可联合晋来牵制氐秦,如此一来,大燕能攫取的利益便相当可观,“那么皇叔认为,我们什么时候出手才好?” 慕容恪眯了眯眼,“我们暂且等一等,氐秦和大晋的使者想必不久就会到达郜城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码得我要死,突然感慨,我的可是言情小文啊,为毛要往起点历史小说上靠啊!!可恶可恶!!氮素,偏偏不交代一下的话,下面的不好写,所以说,真的是好忧桑啊!为了搞清楚前燕皇帝的自称是什么,尼玛查了好多资料,吐血三升! ps:我当初定性这文的时候是定的架空,虽然到底说的是什么时代你们大约也知道了,不过希望不要太考据,慕容恪和慕容冲的着段对氐秦进攻晋的分析也是自编的,唉……反正,就这样吧,不要太计较真正的历史,这一章我知道也无聊了点,这种东西你们大约也不是很有兴趣看,不过真是没办法,因为之后的事情发展就是按着这个形势走的,所以必须交代,请谅解!! pps:51章我放群里去,为保险起见,看不到的童鞋自己去弄! 第53章 出使大燕(一) 出使大燕(一) 大晋的朝堂远没有想象中那么高效,互相争执、推诿、妥协是一贯以来奉行的规则,然而这一次,大秦的步步紧逼却不容得他们再打这样无意义的口水战,出使大燕的人选很快就定了下来——陆府叔侄陆安道与陆子琛竟同为此次出使人选——授陆安道光禄大夫加太子保傅为此次出使正使,授陆子琛虎贲中郎将为此次出使副使,另有一人韩馥为谒者仆射,同为此次副使,着三人于五月初六持节出使。 陆府内,看着摆放在案头的圣旨,陆子琛的脸色显得十分的难看,陆安道的心中亦有不愉,只是多年浸~淫官场,他早就练成了不动声色,只眉间轻皱,面色严肃,却不让人看出其心中所想。 “二叔……” 陆子琛刚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是被陆安道制止了,他挥了挥手道:“不必多说了,陛下的心意不是我等能够猜测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整理好东西,出使大燕。” “是,二叔。”陆子琛抿了抿嘴,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了腹中,其实对于皇帝的心思,他们不是不知道,只是不能宣诸于口。此次出使,陆府唯二的成年男子竟都被选为出使使者,其用意不过两点,一则是想将一直独善其身的陆府拉入朝堂的混局,二则则是为了保障此次出使的人员能忠贞不渝,极尽可能完成此次出使任务。陆府如今只有他们叔侄二人能担当家事,且家中除了他们二人再无男丁,而一同出使,则是变相地绝了陆府的后路,若他们叔侄二人此次出使不利,那么陆府就会获罪,即便陆府能被赦免,他们叔侄二人却是逃不过一个死字,陆府后嗣便就此断绝。而投靠大燕更是不可能,且不说陆府这一群剩下的女眷将面临何等境地,就是那另一个副使韩馥,作为皇帝的亲信与耳目又岂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怕是到时他们只要露出一丝投靠的念头就会被解职处理。 而这还只是皇帝的心思,朝中推他们叔侄出使的可还大有人在,对于这些人,他们的目的可就简单而暴露得多了。此次出使,秦与晋正处交战之中,使者若是要去往大燕,必须经过战乱交织的地点,箭矢无眼,一个不好,使节团很可能成为战争中的牺牲者,或者被秦所劫持,再者,秦定是不愿晋之使者与大燕达成协议的,若是得知消息必会从中阻挠。这些都注定了他们这一支出使队伍绝不会一帆风顺,而是会危机四伏,随时都有可能遭遇死亡的威胁。而这群在背后推动的大臣打的无非就是这个主意,陆家这几年来虽是尽量低调,然而却仍是不可避免地得罪了人,还有眼红陆家的人,这些加起来便造成了如今这样的结局。无疑,这一次陆家是真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这一次若是能顺利度过去便是一飞冲天,而若是不能,便会跌入万丈深渊。 在这样沉闷的氛围中,五月初六终是到来,陆府叔侄并韩馥一干人等准备完毕,在拜辞皇帝后便化妆成往西边贩运货物的商队,向着大燕出发了。 车队上下不过百余人,也只二十余辆马车,规模只堪堪一支中型商队的样子,并不十分引人注目,只是押送车队的每一个护卫都是精挑细选武艺高强的禁卫军成员,还有陆府私人豢养的护卫,这样一支队伍的战斗力当然不用强调,只是也因此从气势上根本无从收敛,即使已经尽量伪装,车上也运了许多丝绸茶叶等货物,然而明眼人一眼看上去便能看出这支队伍的不寻常之处,也因此车队上下走得颇为艰难,不仅要赶速度,更是要尽量避免与外界遭遇,这样的情形在晋国境内或许还好一些,只是越到边关,便越要小心翼翼。 这一日,日已西斜,归鸟也已飞入山林,车队却还没有见到一处能歇脚的地方,本以为今日怕是又要夜宿荒野了,幸运的是在夜幕完全降临之前,找到了一处破败的庙宇,众人有条不紊地埋锅造饭打点一切。 待到晚饭煮好,陆子琛对着身后的陆方使了个眼神,陆方会意,端起一碗粥向着陆子琛的马车走去。 “润雪。”陆方敲了敲车檐唤道。 不一会儿车子里面传来一声虚弱的回应。 陆方暗暗叹了口气,上了车子,车内,崔莞一脸苍白虚弱地倚靠在车壁旁,本就尖尖的小下巴此刻更是削尖得如同锥子一般,厚重的刘海下,那一双原本灵动美丽的眼睛这会儿也变得格外的大,只是里面神光暗淡,氤氲上了水汽,这样一看,虽是别有一番楚楚可怜之意,却也让人从心底感到怜惜不忍。“润雪,今天的是你最喜欢的清粥,起来喝一点吧。” 崔莞虚弱地摇了摇头,吃了又吐出来,她现在根本没有一点胃口。 “润雪,你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好歹吃一点吧,”陆方看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提不起来,不由得更加揪心,咬了咬牙道,“明日、明日我骑马带你!” 陆子琛因是实在放心不下崔莞,匆匆地吃了晚饭便朝着这边赶过来,却不想正巧听到了陆方这一句,顿时脸色一黑,猛地掀开帘子上了马车,颇具威胁的眼神就射向了陆方。 陆方咽了咽口水,顿时明白了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马上改口道:“明日少爷带你骑马,少爷,我、我下去吃晚饭。”说罢,把粥碗往陆子琛手中一塞就迅捷无比地扭头下了马车,帘子还在晃动,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陆子琛扭头望向崔莞,崔莞却是撇过头去,不欲看他一眼。 自那晚事件之后,崔莞就生了一场大病,在床上昏昏沉沉躺了数日才渐趋转醒,只是醒来后,整个人都变得愈发沉默寡言,冷若冰霜,让人感到难以接近。 陆子琛看着近在眼前却犹如远在天边的人,不是不愤怒的,恼怒她的不识好歹,恼恨她冰冷疏离的态度,只是慢慢地这种恼恨却开始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对于那一晚的强迫,他不是没想过,若是他没有那么做,现在又会是何等情形……总而言之,是他太过于急切了,对她的欲和嫉妒让他在那个时候失却了理智。 他深深地凝视着崔莞,看着她消瘦的小脸,憔悴的神情,眼底闪过一抹怜惜,若不是他坚持将她带了过来,她也不需要遭受这样的罪过,只是这件事情他却一点也不后悔,若是此刻放手,他觉得这辈子即使自己最后得到了她的人却也不可能得到她的心了,而这样的事他绝不允许发生。 “起来,喝粥。”他原是想关心她,只是出口的话却硬邦邦的。 崔莞本是不想吃任何东西的,胃里那种翻江倒海的感受实在是难以忍受,只是陆子琛握着粥碗的那只手一直伸在她眼前,没有一点收回的意思,米粥的清香也随着升腾起的热气一点点沁入她的心肺,肚中忽而咕噜噜地响起了一阵声响,她的脊背不由得一僵。 陆子琛自然也是听到了这阵声响,原本还在在意刚才自己的口气太过生硬此刻却是从眼底弥漫起了笑意,只是面上却不敢流露出一丝笑意,竭力维持住以往严肃而略显阴沉的表情看,手上的粥碗却是又向前递了递,“拿着,莫不是还要我来喂你?!” 崔莞闻言只觉得手臂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忙强打起精神接过陆子琛手中的碗,而后低头吃起来。 陆子琛看着崔莞小口小口吃着碗里的粥,由心底升起来一股满足感,垂在身侧的手不由一动,想要伸手摸摸她的脸,只是才刚抬起来便又放了下去。 …… 秦军大帐。 秦主苻坚正坐在中军大帐之中,借着案头的烛火还在研读兵书,此次对晋的一战,秦虽已准备良久,只是一旦战起,层出不穷变幻莫测的战况还是让他有些精力不济,所幸自开战到至今,战争的进度全在他的掌握之中,只是——大燕那边却是迟迟不见动静,让他心底总存着忌惮,慕容恪,那只老狐狸究竟存着怎样的心思…… 还有——慕容冲,那个耀眼夺目的凤凰儿,他的脑海中不由得再次浮现起那个金发碧眼俊美无俦的身影,眼中的渴望一览无遗。 “报——大王!”这时,帐外却是忽然响起了一声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进来!”苻坚的声音有些微的不悦,只是若不是和他日夜相处熟悉之极的人怕是不能瞧出他的这一丝不悦。 “禀告大王,有探子查到晋派出了一队使节装扮成商队前往大燕,如今已接近晋国边鄙,约一两日路程便能到达我军与晋军交战之地。”地上跪了一个一身黑色戎装的青年男子。 苻坚闻言,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只是这队人却并不是使者,只是商人罢了,商人行商,路途上难免遇到打家劫舍的,更何况如今晋国边鄙战争频仍,危机四伏,商队的安全可就更难保证了。”话说到这儿,已经不用再多说什么了。 伏跪在地上的青年只一听便明白了苻坚的意思,立即抱拳应声:“大王放心,属下定当办好这事!” “嗯。”苻坚颔了颔首,“去吧,这事儿越快越好!” “遵命!” 地上的青年刚要退出来,一个身材瘦削,脸色苍白的男子却是正巧走了进来。“王上。”他朝着苻坚行了一礼。 苻坚看到他,眼底的神色和缓了不少,出口的话也随意多了,只淡淡地道了声,“你来了!” 听到苻坚的这一声招呼,脸色苍白的青年面上没有改变一丝神色,只是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淡淡的感激之色,正正被苻坚收入眼底,而伏跪在地上的青年低头敛下了眼中一闪而过的嫉妒之色。 “王上可知道此次晋国出使大燕的是谁?”脸色苍白的男子看着苻坚问道。 “不知。”苻坚沉吟了一下答道,目光飘向了一旁还伏跪着的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身子一颤,立即想要上前禀报,只是他还没有开口就被那脸色苍白的男子抢过了话头,“是陆家叔侄,陆安道与陆子琛。” 苻坚闻言,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了,陆子琛他不知道陆安道的名字却是有所,那也是一个人物。 “此次晋国派出的人手虽然只有百余人,但人选却都是从禁卫军中出来的,还有陆府的私人卫队,大王知道我曾经潜伏在陆府许久,对于陆府私人卫队的战力颇多了解,他们可不简单,比之大王身边的护卫队也是有余的。”说到这儿,脸色苍白的男子停下来顿了顿,掩嘴咳嗽了几声,脸上也飘起了两抹病态的红晕,而他的目光则飘向了仍旧伏跪在地上的男子,“都统领这次去可是需要多加小心,人手方面更是需要多带一些。” 苻坚顺着脸色苍白男子的话点了点头。 看着黑衣男子离去的背影,脸色苍白的男子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眉宇间尽是憔悴之色,苻坚看在眼中,不由得开口道:“韩爱卿身体不好就该好好休养,孤虽然倚重于你,但若是你总是拖着这副病体办事,孤宁可不用你。” 被叫做韩爱卿的脸色苍白男子闻言原本病态的脸上现出了淡淡的感激之色,只是眼中的光芒却直白地昭示着他的坚持,“韩成谢大王关心,韩成的身体自己知道,虽然这副残破样,却还不至于立时死去,定是要拖着看到大王建立了千秋功业才会罢休的,大王的心意韩成明白,只是求大王成全韩成的私心。”说罢,他深深地拜倒下去。 苻坚闻言面上现出一阵感动之色,虎目之中也似含上了泪光,当下立即伸手扶住了他,不让他拜下去,“韩爱卿的心意孤也明白,孤只是想要爱惜你的身体,不管如何,今日,韩爱卿都该歇息了,孤会让你看到孤建立起千秋功业的时候,所以韩爱卿也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完成与孤的承诺,陪着孤到那一刻,韩爱卿可能做到?” “是,臣下必当好好活着完成与王上的承诺。” “好好好!”苻坚扶着韩成的双臂,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夜色渐深,漆黑的夜空中见不到一丝月光,出了大帐,眼前的事物便立时暗了许多,韩成遥望着东南方的天际,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了左胸口,那里掩藏着一只早就已经褪了色的荷包。她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莞莞终于出发和陆家叔侄一起去大燕了,慕容哥哥可是等得辛苦啊!哈哈~~ 话说这章字数绝壁多多,爆点也多多啊,哈哈,苻坚对慕容哥哥的野望乃们可稀饭?嘿嘿~~ 然后还有人记得韩成不?记得那只香包不?给个提示,杀手哥哥,陆府曾经的陆千,然后现在的韩成,嘿嘿脑中的线连起来没? 肿么说呢,当年的小伙伴都要一一出场了啊!对了,还有人记得妥妥儿么?嗯哼哼,我很心苗他,他大约也会再次出场,嘿嘿,话说,当初我写的时候有木有写他被阉了?这个很关键啊,集思广益!!嗯嗯。 第54章 出使大燕(二) 出使大燕(二) 车队一路朝西前进着,越接近边鄙,景色越见荒凉。 崔莞气息奄奄地伏趴在马车内,她才刚吐过一阵酸水,昨夜喝了点小粥,好不容易稍微休息了那么一下,车队一启程,就又开始了被凌虐生涯。 陆子琛骑着马小跑到了马车边上,伸手撩开一角车帘便见到了崔莞苍白着的小脸,神情憔悴的模样,眼底划过一抹疼惜。他忽而从马上跳到了马车上,不容她反应就将她夹在腋下带出,然后裹挟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崔莞被禁锢在陆子琛身前,他的一只手臂紧紧地横在她腰上,整个胸膛也严丝合缝地贴在她背上,炙热的男性气息包围住她,令她感到很不自在,她不由得将身体往前倾斜。 陆子琛却是不如她意,搁在她腰间的手一收,反是将她与他之间的距离拉得更紧密,“坐好,别动!” 崔莞本还想挣扎,但想到这人这么做的目的,终是垂下了眼帘,不再闹腾,昨夜陆方的话他竟是听进去了。这一刻,她的心底的感受很复杂,这么多年的相处,即便她一直将他当成上司来伺候,也不可能没有一点感情,她对他的感觉是一个熟人,一个还算亲近的熟人,或者说她还能给予信任的熟人,只是在第一次侵犯来临的时候,这种感觉就完全被厌恶所取代了,还有对自己识人不清的恼恨,她甚至不想再多看他一眼,只是身份的限制,她做不到立刻离他远远的,再也不见,就只能强压着心底的恶心接着伺候他。 然后是第二次侵犯,她心中的恶心彻底变成了杀意,即使明知在这个时代根本没有自由人权而言,她还是毫不犹豫地将他踹下床去,然后毫不犹豫的用冷水一遍遍冲洗身体,想要冲洗掉那种挥之不去的恶心感觉。然后,她生病了,游离的意识不肯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一直昏昏沉沉地游荡在这一世的日子里,回忆着张家小村那样短暂的幸福时光,可是无论她怎么样想要抓住,那些幸福都迅速的从指缝间流逝而去,那一场莫名的追杀,崔爹的死,那个家伙的失踪,在那样的大雨天被推下山坡……一幕幕一场场全数在她脑海中叫嚣着炸开,为什么,为什么这一世她会变成女孩,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罪,那一刻,痛苦淹没了灵魂,她真想就那么死了算了。 如果活着意味着无尽的痛苦,为什么还要挣扎在这个世上?!可是如果就那么轻易地放弃生命,她又对不起崔爹,对不起那个曾经对她不离不弃的小孩,她早已记不起他的样子,可是那双蓝色的眼睛,明亮而温柔的满含着关切的眼神,却原来一直藏在她心底……还有上一辈子的爷爷,她坚持了那么久,就是为了再见爷爷一面,那个时候的自己远比现在的自己更加不堪,吸毒、出卖身体、沿街乞讨……可是她还是带着那样残破不堪的身体回到了家中。 所以,果然是变成了一个女孩,她就不再坚强了么?明明是同一个灵魂,可是这一世的自己却居然承受不住一次这样的打击,她觉得可笑,然后笑着笑着,她就醒了,寻寻觅觅了那么多年,也浑浑噩噩了那么多年,她终于认清了自己,她要回到张家小村,回到最初生她养她的地方,还有,如果能再见他一面,知道他平安。 起伏的心思慢慢地沉静了下来,她开始寻找离开的机会,谋划回到张家小村的计划,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陆家叔侄的出使在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的时候就将她卷入了出使的队伍,若是一路向西,向着大燕走去,她就会越来越接近绥阳县,接近张家小村,所以她没有丝毫异议地顺从了陆子琛的意愿。 这一次,她对他本是抱着十二分的戒备,只是这一次的他却是对她十分的规矩,他的态度,令她迷惑,如果说是因为他真的喜欢上了她,她不由得想要嗤笑,这个男人虽然和许多高门大户的少爷不同,可是他骨子里却还是那种封建时代的大男子主义思想,见到漂亮的皮肉,又是在自己身边养了那么多年,想了那么多年,如果说他不想吃掉她,那除非他是一个同性恋,而之前的事情恰恰暴露了他的意图。 现在他对她规矩,无非是因着她之前的反抗,这个男人异常的骄傲,他想要得到她,却又要顾着自己的面子,一次怒火攻心的不理智强要,以那样的方式结束,想必他的心中早就恨她恨得要死,只是如今的他还没有得到她,所以他可以放低身段,放下态度,来哄着她,至于将来到手之后,她的下场可想而知。这便是男人的劣根性,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她曾经以男人的身份生活了那么多年,对于这些心思如何能不了解。 她的眼中掠过一抹讽刺的笑意,只是被她低垂的睫毛轻轻挡住,既然他想,那么现在她也可以勉强地配合着他,然后拿到她想要的机会脱离。 脑中的思绪万千,也只在片刻之间,藏在她苍白柔弱的表皮之下,没有谁能看得清她此刻内心隐秘的想法,包括此刻她身后抱着她的陆大少。 感受到怀中身躯的顺从,即使还略显僵硬,这样的触碰也足以让他心中升起点点的愉悦,面上原本阴沉的表情不由得缓和了起来,之前确属他太过急切,也太莽撞,而这一次他不会再犯那样的错误,他愿意等,等她心甘情愿。 两人一骑,在这个队伍中并不十分显眼,只是当那两人之中的其中一人是娇滴滴的姑娘,还是那样楚楚可怜却又姿容秀丽的姑娘,这便绝对显眼起来。不过片刻,队伍中若有若无的视线便不断地飘向了他们,也包括了此次出使的另一位副使——韩馥。 之前的一路,崔莞一直呆在马车内,即便是吃喝都几乎不下马车,也因此,韩馥虽然知道陆子琛带了一个姬妾在身边,却也是没有见过的,此时见到这个女子,看着她虽苍白憔悴却依旧掩不住美丽的面容,也不由得理解了陆子琛的心理,这样的娇娘,确实是舍不下的,更可况年轻人,血气方刚英雄美人,想要轻易过美人关,怎么可能。只是不管如何,出使的重要时刻还带着女眷,这样的行为还是让他不能认可。 旁人不断飘来的目光,陆子琛也是马上便注意到了,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面容,顷刻间又布上了一片阴霾,箍在崔莞腰间的手不自觉便紧了几分,崔莞皱了皱眉,却没有做出什么举动,只是身子越发僵硬了。 陆子琛本是想将崔莞摁进自己的怀里,感受到怀中身躯越发的僵硬,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唤过一旁的陆方,让他去找一顶帷帽来,只是帷帽难找,最后崔莞只得用巾子蒙住了面颊才罢。 陆安道亦将这一幕收入了眼中,只是他却是没有多说什么,只微微皱起了眉头,越接近边鄙,他心中便越发有一种不安之感,那人也不知道收到消息没有。 一天的路程又匆匆而过,今日,车队却没有昨日那样的好运,寻到一处可以暂避的处所,所幸今夜繁星满天,不会突下暴雨,在野外过一夜也无不可。禁卫队人员很快安营扎寨,有条不紊地在安排下完成各自的工作。 陆子琛作为副使,又是三人之中年龄履历最小,便被派发了安顿的工作,等他安排完工作回到陆安道身边,篝火旁边已然多出了一个劲瘦且颀长的身影,修长有力的四肢包裹在黑色的紧身衣下,却依旧能让人感受到他身体中蕴藏的力量,他的脑袋低垂着,埋在碗中,稀里哗啦地吃着什么,却是让人看不清面容。 陆子琛没有问自家二叔什么,只以为这是二叔早就派出的探子之一,只是他一扭头刚想叫陆方将今晚特意煮的粥给崔莞端去的时候,看到空空如也的锅子,这才突然明白了这个黑衣男子刚才稀里哗啦地喝的是什么,心头的怒火一下子涌了起来,充满杀气的目光立刻向着那人射去。 那黑衣男子却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敌意,从碗中抬起了头来,然后冲着他咧嘴一笑,路出满嘴胡茬下的一口白牙,在明明灭灭的火光中还能看到男子一双勾人的凤眼,以及右眼下那一滴嫣红的泪痣。 陆子琛看着对方,心头不由得划过一抹熟悉的异样,只是还不待他想明白,一旁陆安道就出声说了一句:“吃好了吗?吃好了就跟我来!”显然这话是对着这个黑衣男子说的。 黑衣男子也不再理会陆子琛杀人的目光,起身跟着陆安道向着一旁的小树林走去。 陆子琛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恼怒地喊了一声:“陆方!” “少爷,你叫我。”陆方还在一边整理东西,一听到陆安道的声音就第一时刻赶了过来。 陆子琛看着陆方谄媚的大脸,原本还想骂几声他怎么不看好润雪的粥,最后却是气得不想说话,冷冷地哼了一声让他再煮一碗,然后起身拂袖,巡视去了。 陆方热脸贴到冷屁股上,看着空空如也的锅子,再想到自家少爷的态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我又来更新了,最近果然勤奋了好多有木有?!撒花撒花~~嘿嘿~~ 话说很多曾经粗线过的人物又要再次一一登场了,乃们不晓得还能配对么? 还有就是乃们看粗来没,在莞莞心中,慕容可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啊!哈哈哈~~ 第55章 再见崔煜 再见崔煜 夜晚的树林子散发着一种让人心慌的气息,猫头鹰“咕咕”“咕咕”的叫声,夜虫在草丛间“啾啾”的鸣叫,还有风吹到柏树叶子上,树叶摩擦间产生的“啪啪”“啪啪”的声响,就像是有人在拍手,夹杂着呜咽的风声,又像是女人的哭泣。 借着洒落在林子里的幽暗星光,崔莞看清了头顶的这些是什么树,一则前世曾看到过的说法蓦地闯入了脑海——柏树又称鬼拍手,盖因风吹过来时,它的叶子便会啪啪地拍打起来,发出像是拍手一样的声响,而它的树下阴气汇聚,又最是招致游魂野鬼。 若是上一辈子,她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当然不会相信这样的说法,然而在重生一次以后,在看过真正的枉死城之后,这些东西的存在便不能再从她的认知里抹去。 忽而又一阵夜风吹拂而来,树林里再次响起了沙沙的声响,带着凉意的风从领子袖口中灌了进去,带走了身上的一阵热量,她忽而哆嗦了一下,后心升起了一种毛毛的感觉。 林子里的光线昏暗模糊,到处都是摇曳的重影,她小心翼翼地深吸了一口气,又扭头望了望林子外隐约可见的小小篝火光亮,努力做着心理建设,强自镇定下来,而后蹲了下去,只是还没等她有进一步的动作,一阵轻轻的踩着落叶的脚步声就向她走了过来,还伴随着两个人的交谈声。一个是她所熟悉的陆二爷的声音,而另一个则没有印象。 崔莞无法,只得屏息静静地蹲在那儿。 那两人却是越走越近,最后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说吧,你想知道些什么?”那个陌生的声音首先响起,语调是很不正经的那种,带着十足的痞气,只不过这痞气蕴藏在他低沉性感的声线之中,不会显得轻佻,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风流洒脱。 崔莞隐隐地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她是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托上辈子演艺生涯的福,对于声音这方面她曾深入地学习过,对于如何辨别一个人的声音有着自己独特的方法和记忆,所以一般的,只要她听过的声音便能够大部分记在心中,当再次听到的时候很容易再次想起。只是此刻却不容她多想,陆二爷的声音紧接着又响了起来。 “你寄来的东西我也全看过了,这方面并没有什么想问你的,倒是你,这几年一直没有回去,呆在这里,那件事……可是有查到些许的眉目?”陆二爷的声音一如他的人一样,冷静而没有感情起伏。 那个带着痞气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只是这一次语气中带上了丝丝的嘲讽,“呵~如果可以,我倒是想回去,再找下去又有个什么意思,若不是母亲一直放不下那个负心人,我才懒得来找他,哼~这大约也算是报应了,那老家伙带着那个番婆子去了绥阳县,当了个乡下老师,据说还生了个女儿,只是那个他愿意为了她抛妻弃子的女人却难产死了,然后安稳日子没过多久,老家伙又带着女儿南下,结果不知道是遇到流寇还是什么就死了,连尸体都没找到……至于那个丫头,倒是找到了一点眉目,据说是求雨的时候献给河伯了,呵~这还真是父女情深!”他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似乎是在幸灾乐祸,只是这样幸灾乐祸的表象之下却隐藏着更多复杂的情绪。 然而这些,崔莞已经无力去辨别了,绥阳县、乡下老师、女儿、难产……这一个个的字眼都如同一击击重锤重重地敲在了她的心上,一个在她看来荒谬之极的猜测却是不可抑制地从她心底升了上来,让她耳边一片嗡嗡作响,脑中也是空白一片。 那厢陆安道和那人的对话却还在继续着。 “那么现在呢?你还打算找下去吗?”陆安道静静地等待着,等到对方的气息不再如同刚才那般剧烈起伏才再次开了口,“现在北方的战事起了,这一次的大晋怕是难以全身而退,北方的形势更是不容乐观,你这几年都在这一带活动,想必比我更清楚这里将来的形势,若是留在这里,安全根本难以得到保障,且等到战事蔓延到这里,大批的流民必会出现,这里可就会成为千里无人烟的所在,若是到那时还想打听当年的事,怕是千难万难。” 话说到这里已不必再往下说,两者都是聪明人,形势也看得分明,只是有时候有些事情并不是能让人保持着清醒选择趋利避害的。 静静的,双方都沉默了下去,良久,那个痞气的声音才再次开了口,而这一次他的语气中已是充满了无奈和疲惫:“再等等吧!答应过母亲的事,我总得有个交代,即便最后寻个随便什么人的骨架回去……还是,再最后找一次吧!” “嗯,”陆安道点了点,“或许事情并不会糟到那样的程度,这一次,但愿我们能说服大燕……” 崔莞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马车了,她的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倚靠在车壁上,那个痞气声音的话不断地在脑海中回旋着,回旋着……崔爹的身份,她的身份,还有她的那个死去的娘又是谁……这些,是第一次这样强烈地在她心中产生了足够的疑惑,以往被忽略的东西就这样随着那人的几句话被尽数牵扯了出来。她的亲人,呵~除了那个无缘的娘,以及崔爹之外,还有谁?是那个人吗?那个痞气声音的主人?听上去竟像是同父异母的哥哥?! 哥哥,她居然会有一个哥哥?!真是可笑不是么?!崔莞不可抑制地失笑起来,似乎曾经在脑海中一闪而逝的疑惑都得到了该有的解释,为什么崔爹是那样有才华的一个人却甘于在乡间寂寂无闻,为什么崔爹从来都不提他的父母,还有重阳时节,他又为什么总是望着南方的天际,神情郁郁……老爹,你到底是谁?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而我又是谁? 她将自己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脑袋深深地埋在双腿之间,早就干涸的眼眶似乎又有种湿润的错觉,剧烈起伏的情绪令她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能任由脑中轰鸣成一片。 车外,原本应早已与陆安道离去的身影此刻却是静静地站在车外,目光复杂地看着车帘子,仿佛能透过车帘子看到里面的人,他垂在身侧的双拳早已攥紧,指尖深深嵌入手心,有鲜红的血迹从指缝间一点点渗透出来,然后从指关节滴落,滴落到黄色的泥土之上,汇聚成一点点暗色的痕迹。 他此刻的双眼黑得可怕,也空洞得可怕,原该是肆意飞扬的眉眼,此刻却蕴含了无尽的苦痛和矛盾,化不开消不去。对于她,他该怎么办?一个原本是他看上的丫头,第一个在他心底留下了悸动的丫头,他心心念念着想要娶回家的丫头,却变成了自己的妹妹,一个他应该恨着的同父异母的妹妹。 呵~如果老天你可以开更大一点的玩笑! 他一次次午夜梦回想要珍惜的丫头却一夕间变成了自己的妹妹,他否定,不信,可是一切的证据却都指向了她。他整理着每一个关于她的资料,想象着她的成长,他知道了她的快乐她所遭遇过的一切苦难,那样小的年纪,那样的颠沛流离。每当这个时候,因那个无情的父亲所带来的憎恨就被一分分地消磨掉,他对她已经没有了那一份恨,大人的错误原不该牵涉到无辜的孩子,即便他也该是那孩子中的一个。 只是没有了恨却并不意味着原谅,不管是不能面对这样的现实,还是不能面对变成了自己妹妹的她,这一年多来,他都一直没敢再回到陆府,再去见她一面,即便他从来也没有断过探知关于她的消息。 只是再怎么逃避也终究有不得不面对的一天,陆安道和陆子琛的出使让他不能再继续选择逃避下去,陆府已经不能再庇佑她安全了,还有母亲,也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来等他了…… 早在林子里的那会儿他就已经知道了她的存在,她的身上还是一如从前那般,萦绕着一股极品女儿香,那样熟悉,和记忆里的味道分毫不差,夜风轻轻的吹拂就将她的行踪告诉了他,那番话,亦是他故意为之,他犹豫痛苦了那么多日夜却依旧做不出选择,那么便让她来选择吧!若是她认他,他便带她回去,即便族里不肯认她,母亲恨她,他亦会护她一生平安。 而若是她不愿认他,那么他就离开,在安排好她的生活之后,就当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从来没有存在过,而他也从来没有遇见过她,他的小野猫……他深深地闭上了眼睛,眼底汹涌的苦痛就这样被遮挡在了眼皮底下,然后那些痛将会永远地沉寂在眼睛的最深处,成为永远不可触摸的禁区。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谢谢富奸的地雷,抱住,死命地蹭蹭!爱你!!么么哒~~ 好吧,这一章略虐了,不过把一只觊觎莞莞的家伙给剔除了,应该拍手的吧,于是撒花~~ 话所,有木有人当初猜到这货和莞莞有血缘关系的咩? 还有还有,重复上上章的问题,有谁记得妥妥儿么?他有木有被阉了? 第55章 遇袭失散 遇袭失散 当黎明的曙光刚出现在东方的天际,天空的一边还是浓重的铅灰色,沉静一夜的车队已经再次开始辘辘地行进起来。地上是犹有余烬的篝火,清晰的马蹄声错落有致地响起,与往日不同的是,这一次车队行进之中,安静了不少,却也使得铠甲相碰的声音更见清晰。 崔莞便是在这样的声响中醒来。头痛欲裂,干渴的喉咙嘶哑而灼痛,每次呼吸都能感受到空气擦过鼻腔所带来的疼痛,令她甚至不敢用鼻子呼吸,只得张开了嘴。 马车不断地摇晃着,她伸手去够小柜子抽屉里的水壶,却不想一个没拿稳,水壶脱手骨碌碌地滚下了马车去。 陆子琛正巧牵过缰绳朝着马车驶来,一见到滚落到地上的水壶,不由得微蹙起了眉头,骑马走到马车一侧,伸手撩起帘子向内望去,却见崔莞伏趴在车内,不停地咳嗽着,消瘦的背影不断颤动,隐约可见脊背上支棱起的脊椎,他微微蹙起的眉宇间立时变成了一个川字。利落地下马上马车,眨眼间青色的人影已经消失在了马车外。 另一边,一直不由自主地关注着马车的崔煜看到这一幕,本就不是很好的脸色瞬间又沉了不少,眼底更是聚集起暴风雨前的黑暗,只是他终究没有多说什么,任由心底翻滚着复杂之极的心思,双腿蓦地一夹胯~下的坐骑,向着车队前方行去。 马车内,陆子琛自然而然地扶起崔莞,令她倚靠在自己的怀里,看到她脸上不正常的红晕,还有干燥脱水到裂开的嘴唇,不由得伸手去触碰她的额头。 被他扶在怀里,崔莞的身子不由得一僵,直想脱离对方的怀抱,只是这时的她浑身酸软无力就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拿不出来,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喉咙里却也嘶哑得发不出声,只有一点破布一样的微小的喘气声,她只得偏过头去,去躲避对方的手。 陆子琛当然也感受到了崔莞的抗拒,只是手心下凸起的骨头,手背上灼热的触感令他没时间多想,压下心头些微的不快,朝着马车外喊了一声:“陆方。” “少爷。”陆方立即应了声以示自己的存在。 “去把杨令丞请过来。” “少爷,这……”陆方听到陆子琛的话却是犹豫了,杨令丞是这次出使队伍中一个十分特别的存在,因据说大燕太原王慕容恪自去岁起便卧病在床,久不见病愈,大晋朝堂才商量出了这么一个方法,选出一位医术高超的太医令丞去为慕容恪调理身体,以显示己方的诚意,而这位被选出来的太医便是杨令丞,而现在,少爷明显是要他去请杨令丞给润雪看病,以润雪的身份,陆方不得不一再犹豫。 陆子琛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莽撞,深吸了口气,复又道:“你先去找二叔说一声……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同二叔说。” 听到两人的对话,崔莞也知道了这两人打的什么主意,立时伸手轻轻地扯住了陆子琛的衣袖,冲着他摇头,眼底的意思黑白分明。 陆子琛却以为她是不愿他为难,反是更坚定了要去找杨令丞的决心,转身将崔莞安置好后,道了声“不要担心!”就转身下了马车,骑马向着陆安道跑去。 这厢,陆安道正与崔煜并辔而行,听到身后急促的马蹄声不由得回头望去。 陆子琛小跑到陆安道面前,把自己想请杨令丞给崔莞看看的意思说了,只是不等他把话说完,一边的崔煜已经插嘴说了句“我去看看吧!” 立时叔侄俩的视线都投射到了他的身上,只是两人的眼神意味却是天差地别,陆安道依旧是那一副波澜不惊的神色,陆子琛眼中却带着直白的怀疑,还有一丝不喜,昨夜这个家伙的表现他可还全都记得。 陆安道虽是心中也有淡淡的疑惑,却是没有开口询问,而是对着陆子琛微微颔首,道:“杨令丞那边不好打扰,琛儿带他过去看看,崔先生亦精通歧黄之术,不必担心。” 陆安道的话字字隐藏着玄机,陆子琛却是第一时间便听懂了,虽然对着这人的身份人品都还有着怀疑,但那一句“崔先生”已经表明了二叔的态度,他压下了心头的不满,对着崔煜拱了拱手,道了声:“崔先生,请跟我来。” 崔煜回应着点了点头,亦道了声:“陆少爷客气了。”只是这人嘴上虽说着客气了,行动上却是一点都不客气,也不等陆子琛反应自己就先骑着马向崔莞所在的马车过去。 陆子琛看着崔煜离去的背影,心中的不满又扩大了几分。 马车内崔莞斜倚着车壁,睫毛低低地垂着,看不清眼底的神色,苍白的小脸上挂着两抹病态的红晕,两簇秀丽的眉毛微微拢起,如烟似雾,又似笼罩着淡淡的清愁,朱唇一点,琼鼻如玉,即使是病态的模样也掩盖不住她身上初绽的芳华,当年那样小小的丫头,如今已经长成了含苞欲放的美丽菡萏。 陆子琛自是注意到了崔煜打量的目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率先跪坐下去,既强势而又温柔地将崔莞搂到了怀里,不容拒绝,而后扭头对着崔煜道:“麻烦崔先生了。” 崔煜狭长的凤眸中闪过一道不明的光芒,只是随即便低垂下了眼帘,遮住眼底翻滚的情绪,他脸上却至始至终无一丝表情,神态安然地跪坐了下去,伸出两指轻轻地搭在了崔莞细瘦的手腕之上,即便没有时间仔细看她,但就那么进入马车的一瞬间,只一眼他就已经将她如今的模样深深地刻进了心底,然后同多年前的那个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崔煜说不出此刻心底的感受,是那样的复杂,昨夜的自己还能下定决心,不做任何引导,而是让她选择,今日的自己在听到她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却连一刻也不能保持冷静,就这样莽撞地向着她冲了过来,然后——收到的却只是自己折磨自己的结果。 脑中思绪纷繁,却也只是瞬息之间,当指尖感受到她跳动的脉搏,他的思绪也已被拉了回来,静静地诊脉片刻,他收回了手,对着陆子琛开口道:“只是体弱受了凉,又没有休息好,风寒入侵引发的腑内急火,没有什么大碍,我开三帖药一会儿煎服即可。”他的声音平静而没有波澜,一如他面上的表情,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刻他的心底弥漫的是浓浓的自责,她的病无疑是昨夜他的那一番话引起的。 而另一厢,崔莞在甫一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却是猛地绷起了全身的神经,垂在身侧的手亦是蓦地攥紧,原本低垂的双睫更是剧烈地颤抖起来,这个声音,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就是昨晚她听到的那个声音,那个或许是她同父异母哥哥的声音!她几乎条件反射地想要扭头去看他的样子,却又被她自己硬生生地止住,她将脸埋入了陆子琛的胸口,仿佛只要看不到便不存在,她知道自己是在逃避,可是这样的事实要她怎么去接受?! 然后呢?即使是接受了,她能上赶着去告诉他我就是你口中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吗?或者也许,就像她从他那寥寥几语中推测出的那样,是崔爹抛妻弃子然后找到另一个女人生下的孩子么?呵~真是可笑,这样的关系之间除了憎恨还能有什么?! 对于崔莞的异动,陆子琛倒并没有深想,他只以为她是病中的软弱,以及不喜见生人,在担心之余心底亦是划过一丝的喜意,便也没有注意到在崔莞主动靠近自己的时候,崔煜的行动蓦地僵硬了片刻。 车队已经行进到了秦晋燕三国接壤之地,因着此地不是秦集中的攻略地带,同时亦要顾着燕的感受,这里倒是比之秦晋其余接壤之地安宁许多,战事似乎不曾蔓延到此地。只是小心无大错,秦必是不愿晋与燕交好从而来遏制自己的,也因此车队随时可能遭受危险,尤其是在这样的军事空余地带。 陆安道下达了全队戒严的命令,车队里的每一个人都提起了万分的警惕,随时准备着在遭受伏击的时候做出及时的反击。 陆子琛亦紧紧地揽着怀里的崔莞,全神戒备着。因着崔莞晕车,以往想要吃下东西都是难事,如今换成了这般苦的中药更是难以下咽,所以马车内也彻底呆不下去了,陆子琛便将她带在身前。 崔煜落后陆安道半个马身与他一道而行,目光却不时望向车队中央共乘一骑的两人,眼中的复杂不言而喻,只是每每被他狭长的凤眸敛下,对于这两天以来,崔莞的无一丝反应,甚至说是刻意躲避,不由得五味陈杂。说到底,其实他心中最不愿的就是她做出这样的选择了吧,形同陌路,以后便永远都不再有交集。 即使明知道两人绝无可能,可是那种舍不下的渴望却还是在一次次地折磨着他,让他日夜难安,口中苦涩难当,他收回了目光,握着缰绳的双手却越攥越紧,就像此刻他的心思。 车队终于安全通过了这一段三国接壤之地,进入了大燕的国境,在向大燕边关守军递交完出使文书,得到一队护卫护送之后,陆安道才终于松了口气,在他看来这意味着大秦已经失去了截杀的机会,毕竟,现在三国局势复杂,无论是晋一方还是秦一方,都想拉拢大燕,先不论晋,就说大秦,他们最想的莫不是大燕能在秦晋博弈之中保持中立,由此,秦该是不敢在这样的敏感时刻招惹大燕的,莫说是派军队进入大燕截杀他们,就是派军队进驻大燕边境恐怕都不会做。 然而,陆安道考虑了这么多,却终究棋差一招,没有将燕的态度考虑进去,或者说是没有将慕容恪的心思摸透,对于这一支来得过早的出使队伍,他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大燕边境,对于由秦国混入的刺杀队伍也并没有阻拦驱逐,而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由他们缀上晋国的出使队伍。 也因此在两日之后遭遇到截杀的时候,大晋的车队被杀了个措手不及,若不是车队护卫都是身经百战,武艺高强之人,队伍几乎便全军覆没,即使他们最后拼命护着陆安道等人突围,终究活下来的人不足原来的五分之一,而崔莞也在这样的混乱中失去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了!π_π 关于更文,饭儿,因为我不是存稿党,一直没有存稿,所以都是码完一章就更新的,时间上来说确实不固定,我也知道这给你们带来了很多的不便,不过因为一直时间不够存不下稿子,或者卡文什么的,我就怕自己定了时间但又做不到,唉…我尽量固定吧,去努力存稿,到时候能定下时间,我就通知 o(╯□╰)o这是第二次发文了,第一次宣告失败!坑爹的123言情,我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成功!老天保佑! 第55章 命运交叉(一) 命运交叉(一) 耳边传来熟悉的马蹄声,车轮子骨碌碌滚动的声音,还有女人低泣的声音,不时地夹杂着几声听不懂的喝骂,然后是女人的尖叫,男人粗犷的笑声。身体似乎正在一辆马车上,不停地被晃动着,生硬的板子震得整个人都像是要散架了一样。 当崔莞恢复意识的时候,感受到的就是这些东西,她努力地睁开眼,想看看现在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又身在何处,只是双眼刚开启一道缝隙,强烈的光芒又刺得她立即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她想抬手遮挡住眼睛,双臂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抬不起来,她只好透过眼皮一点点去适应。 这时,耳边的声音却变得越发清晰起来,她下意识地去辨别,那些男人说的话,她听不懂,不是汉语,也绝不是什么没有听到过的地方方言,轻快而明朗的语速,有些饶舌的音调,似乎似曾相识,然而想要回想却一无所获,脑中更是突然地传来一阵刺痛,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抬手想去触碰自己的脑袋。一双柔软又略带粗糙的手却阻止了她的意图。 崔莞睁开了眼睛,虽然已经尽量去适应了,但是强烈的光照还是刺激到了眼睛,令她不自觉地流泪,一时间看不清眼前的情景。好半晌她才适应下来,也看清了眼前的人影——这是个二十上下的女人,眉眼清晰,五官秀丽,只是脸色却十分憔悴,神色黯淡之极,她很瘦,非常的瘦,原本或许是标准的鹅蛋脸,此刻却是两颊凹陷,双眼微凸,下巴更是削尖得如同锥子,她抓着她的手腕就像是一根细瘦的干树枝一样,看不出一点肉的痕迹,似乎轻轻一折就能掰折断。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任由崔莞打量,然后略带强势地不让她用手触碰自己的额头。 一些依稀的片段开始出现在脑海,崔莞想起了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车队遭受到了袭击,她所在的马车疯狂地奔出了保护圈的范围,然后马车侧翻,她被从马车里甩了出来,额头一阵剧痛后就失去了意识……之后,便是到现在为止醒来,所以,她现在是被救了吗?她扭头,朝两边望去。 只见这个瘦弱的女人背后还蹲坐着几个女人,她们紧紧地挨在一起,同眼前的女人一样,都是形容憔悴,神色惊惶,身上破旧的衣物根本不能遮住其下单薄而又瘦骨嶙峋的躯体,见到崔莞投到她们身上的目光,有的低下了头去躲避,有的神色麻木没有一丝反应,也有冲她回以一个不善目光的,但她们多数是那样眼神空洞得犹如一具活着的尸体。 崔莞也是这时才注意到自己和她们现在究竟是在哪里——一个类似囚车一样的东西,将一群女人关在了一起,而车子外边,是骑着高头大马的士兵,从服饰上来看,显然不是大晋的士兵,而是胡人,窄袖细腰紧腿马靴,还有帽子。 崔莞眯了眯眼,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前行的士兵们却是忽然停了下来,连带着,她们所在的囚车也停了下来,然后有人上前把她们的囚车拉到了道路一边。这时,崔莞才发现,原来除了她们之外后边还跟着这样类似的囚车三辆。 士兵们下了马,开始生火烤肉,马车上的女人们却是尽数陷入了一个恐慌的情绪中,原本还会小声低泣的她们现在完全住了声,更加紧密地抱在一起,向着远离囚车车门的角落挤着,恐惧又渴望的眼神投向了那群大口吃着肉的士兵。 士兵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边撕扯着嘴边的肉,边对着这边指指点点,不时地还爆发出几声大笑,那笑声中隐含着的不怀好意,即使不能通过语言了解,也能从对方的表情中看出来,更何况这些人还对着她们流露出那种隐邪露骨的目光。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便有吃得差不多的士兵手里捏着一条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肉腿向着囚车这边走来。 那个崔莞一开始见到的女人立即把她往她身后推了推,然后不等她回过神来,马上又有几只手将她拽了过去,用她们瘦得搁人的背将她紧紧地挤在身后。崔莞本能地抬起头来,却又被一只手摁了下去,顺便将她的头发尽数覆盖到脸上。她才苏醒,浑身疼痛无力,根本挣不脱她们的禁锢,只能低低地喘着气,从她们背后透过几丝缝隙,看着外边的情形。 提着肉腿的士兵已经走到了囚车前,他冲着囚车里的女人来来回回踱着步打量着,慢悠悠地又兴致盎然地,从最后一个囚车走到崔莞她们这个囚车前。 而面对这个士兵的靠近,囚车内本就紧紧挤在一起的女人们又拼命地往后挤了挤,她们低着头死命地想把自己藏起来,把脑袋埋到身边女人的背后肩膀颈窝旁,只是即使是这样,仍旧遮不住她们面上惊惧的表情,还有她们瑟瑟发抖的身体。 士兵看不清楚囚车里的女人,很是不满,他脸上露出了生气的表情,对着囚车叽里咕噜地喝骂了几声。 不远处的几个士兵看着这边的情形,对着他笑起来,似乎是在嘲笑他。 这个士兵又冲着那边喝骂了几声,应该是骂了回去,然后他又转回身来,举起了手上的肉腿,在囚车外边晃了晃。 囚车内,原本惊惧的只想躲闪的女人们看到士兵手中的肉腿,不由自主地扭头,渴望的目光死死地黏在了那条肉腿之上,怎么都挪不开。 士兵的脸上开始流露出笑意,他就像是逗弄小狗一样,举着肉腿在她们面前晃,一点点接近,又突然拿回来,不让她们碰到一点。士兵不知疲倦地逗弄着,且兴致似乎越来越高。 崔莞亦不由自主地望着那条肉腿,烤肉的香味随着风不住地飘荡到鼻子里,腹中升起难以抵挡的饥饿感,她很想立刻扑上去夺过那条肉腿,然后狠狠地咬上几口,只是她的一点意动,立马被之前将她挡在身后的几个女人遏制住了,她们死死地摁着她,不让她露出她们身后。 而其他女人,有不少受不住那条肉腿的诱~惑,饥饿超越了害怕,她们的身体就像是被牵上了线的木偶一样向着士兵靠近,只是靠近的速度十分缓慢,她们的身体也只是离开了角落一点点而已,可是她们脸上的表情却告诉士兵,她们的眼中已经只剩下了这条肉腿,再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士兵的嘴越咧越大,他解下了囚车上的锁,打开了囚车的门,然后伸着那条肉腿越发靠近女人们,他的身体甚至都探进了囚车内。 看着近在眼前的肉腿,受到引~诱的女人根本没有一点警惕心,士兵的另一只大手忽然猛地抓向了其中一个女人,在她连反抗都来不及的时候将她一把拖出了囚车,女人甚至连一声尖叫都没有机会发出,她瘦如鸡爪的双手紧紧地掐着那条肉腿,嘴就像是吸盘一样牢牢地咬上了那条肉腿。 士兵却是猛地一扯将那条肉腿从女人的手中口中扯了下来,随意地丢弃到地上,然后哈哈地大笑着,将尖叫的女人一把扛起向着旁边的草丛走去。 女人失去了手里的肉腿,似乎终于醒悟了过来,她开始尖叫捶打士兵的背,只是她的挣扎对于士兵来说却是没有一点影响。 士兵就像是扛着一只麻袋一样将她扛到了路边不长的草丛里,然后又毫不怜惜地将她丢了下去,解下自己的裤子就向着女人扑了下去。 其他的士兵在看着,在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脸上是肆意张扬的笑意,也有士兵朝着囚车这边走过来,他们已经没有之前那一个的耐性,直接打开了囚车的门,抓住一个便拖将下去。 崔莞的眼睛被她身边的一个女人蒙住了,或者确切地说是另一个被保护住的女孩,她没有再试图伸手扯下蒙住她眼睛的双手,一动也不动就像是被吓住了一样低垂着头坐着,然而她心底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弥漫了上来,燃烧了起来,有恨有愤怒,有浓浓的杀意! 耳旁,是女人们惊恐又痛苦的尖叫,夹杂着男人一声声肆意的笑声还有粗重的喘息,像是永无止境的潮水一样一阵阵袭来,无孔不入。指尖深深地刺入手心,疼痛刺激着神经,然而这些却远远比不上心底的痛苦痛恨!对这群禽~兽的痛恨,亦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痛恨! 崔莞第一次这样真切地感受到了男人的丑陋,从心底里升起了对男性的厌恶,也是第一次这样庆幸这辈子她生成了女人,生成了和这群禽~兽不同的存在。 早先崔莞第一眼见到的那个女人伸出了手轻柔而又坚定地握住了她的,粗糙却温暖的手,紧紧地覆盖在她手上,一点点安抚下她激烈翻滚的心脏,也给了她继续面对的勇气。 时间就在这样一分一秒的煎熬中缓慢度过,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被抓走的女人才一个个被送回到了囚车上,她们的神情更见麻木,眼珠空洞而没有一丝神采,失了焦距,甚至连转动都不会了,就那么像一个个已经失去了灵魂的尸体一样躺在囚车的角落里,衣不蔽体,却连最基本的伸手拢一下破碎衣服的动作都没有。 原本停滞的囚车这时却又开始上路了,骨碌碌,颠簸前行,一如什么都没有发生之前。 第56章 命运交叉(二) 命运交叉(二) 这样的情景每一天都在重复着,一次又一次像是没有止境,太阳升起又照旧落下,囚车外的士兵们依旧是那样粗鲁而禽兽,囚车内的女人们却像是大漠荒凉,戈壁飞沙,枯萎的野草一样,一天比一天灰暗干枯。 她们是一群被卖的女人,有些也是沿途被抓捕来的女人,她们有着共同的命运,同样没有出路,只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因为她们是一群菌剂,一群汉人菌剂,更是得不到异族怜悯的悲惨女人,无法交流不得逃脱,她们的生命只如烟花般短暂,不,烟花还比她们多了那灿烂辉煌的片刻。 短短的几天时间,原本三个囚车的女人已经只剩下了两个,而那些不见的女人,有的是被士兵拖走再也不见回来的,有的是回来了却在下一刻永远地闭上了眼睛,然后又被士兵们随意丢弃…… 每天夜里也有女人静静地在黑暗中永远地睡过去,因为夜晚的风是那样的冷,带着呼啸从远处隐隐绰绰的高岗上吹过来,刮得篝火一阵哔啵作响。 也许是吹得狠了,一颗火星忽然从火堆里吹了出来,吹到了篝火旁边,裹着毛毡躺在马腹下的士兵身上。然后伴随着一阵毛发烧焦了一样的焦臭味,一声粗犷的叫声打破了夜的寂静,整个宿营地顿时热闹了起来。 原本就在囚车内,没有任何保暖措施,只能依靠着彼此体温取暖的女人们惊恐交加地看着营地上那些暴躁易怒,骂骂咧咧的士兵,看着他们不善地对待那个吵醒了他们的人,动作粗鲁而暴力……然后不过几下,那些被吵醒的人又各自睡去,只是那个挨了训的士兵似是非常生气,狠狠地砸灭了一堆篝火,而后气势汹汹地冲着囚车走了过来。 黑暗中,看着士兵长长的影子逐渐接近,吞没囚车,囚车内的女人都瞪大了惊惧的双眼,拼命地往后挤去,她们只是害怕,害怕这个士兵会把糟糕的情绪发泄到她们身上,哭泣声,惊叫声开始响起,在士兵的手伸进囚车内,抓住一个女人的头发时,尖叫声也开始响彻这个山谷,好不容易又睡下的其他士兵们又再次被吵醒。 有人走了过来,粗粗的马鞭狠狠地抽在囚车上,嘴里在骂着什么,冲着囚车里的女人们,也冲着那个士兵,士兵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甩开了手中拽着的女人,不甘又羞愤地向着营地回去,只是走之前他如狼一般凶狠的目光无所顾忌地朝着囚车内的女人们扫视了一圈,尤其是那个之前被他抓住头发的女人。 哭泣声渐止,营地的吵闹也渐息,夜很快又恢复了寂静,就像是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只有那个被揪掉了一片头发的女人还在梦里哀哀地哭泣。 夜色浓密如泼墨一般,还带着幽蓝的深邃,只有头顶的星空灿烂安谧,千年如一日,浩瀚无垠。而此刻,它们的璀璨却恍似被收进了一双比夜更黑的眼睛,缓缓地随着眼波流淌。 囚车的一隅,蜷缩着一个瘦削而单薄的身影,她静静地仰头,望着天空,如云的双睫不时轻颤,使她的眼底笼罩上了更多的星光。今夜的天空能够看见北斗,见到了北斗便能分辨方向。她的目光不由得投向了苍穹的西北,大晋在南,氐秦在北,而一路向着西北而行,到达的便是大燕,也是原本她所要去的地方。 沉静下来,理智又回到体内,崔莞已经能够确认自己还在大燕境内了,并且正在向着大燕腹地行进着,而这一伙押着她们的士兵就是大燕的士兵,他们所说的话,是鲜卑语,她能肯定,曾经那个金发碧眼的小男孩又从记忆里复苏了起来,即使面容早已模糊,只记得那一头金发还有那一双湛蓝的双眸,此刻,他带着焦急的语音又那样鲜活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让她不由得心头微暖,然后是讶异,她竟是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那个身影竟然就那样成了她心底的一抹阳光。 她觉得有些可笑,然后一声轻笑就真的从唇边溢了出来。眉宇间多日堆积的阴霾悄悄地消散开来,在这样前途未卜,逃跑无望的境地之下,她从没有失去生的希望,一个人想要活下来是多么的不容易!况且她还想再去找老爹,或者可能再见那个小男孩一面,当面谢谢他!她至始至终都觉得不管是老爹还是那个小男孩,他们都还活着,真实地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 …… 六月初六,郜都城外,漳水汤汤(shangshang第一声)。历经一个多月的艰难跋涉,陆安道一行人终于风尘仆仆地到达了燕国的都城——郜城(注)。午后的郜城阳光朗照,高大庄严的城池岿然如山,就那样漠然而沉静地俯视着每一个接近他的人类。 燕侍中并光禄大夫皇甫义前来迎接晋国使者。皇甫义与尚书令阳鹜一般,不是太傅慕容评一党也不是太宰慕容恪一党,虽于朝堂上谨小慎微甚至于寡言少语,平日里又不免因两党争斗,常持明哲保身态度,喜和稀泥,但办事尚算认真谨慎,待人接物圆滑老道,因而这一次派他来作为接待的使者可说是恰用其人。 事实上,早于两日前,大秦的使者便早已到达郜城。朝堂之上争吵多日,却始终未能争出个子丑寅卯,对于如何对待秦晋两国的态度,支持连秦分晋有之,欲要连晋抑秦亦有之。而皇帝陛下的心思却是让人难以分辨。 其实,就在前段时间,皇帝陛下的倾向还是很明显的,他更倾向于后种策略,只是在皇帝陛下拜访过太宰大人之后,他的态度开始变得让人难以捉摸了,面对朝堂之上争吵得不可开交的两种言论,皇帝陛下是既不支持一种也不反对另一种,看上去就像是再也不想管这件事情了一般,然后,听着朝堂上闹市一般吵了多日,他们的皇帝陛下干脆带上了他的胭脂卫队出城狩猎去了。 几乎是前后脚,秦朝的使者就到达了郜城,然后对他的任命也到达了他的手中,如果不是几乎所有的郜城人都知道自家陛下喜好打猎甚至可以到了抛开国事的程度,皇甫义几乎要抓狂。面对他国来使,陛下可以选择不接见,也可以选择找能够主事的大臣与使者商议,但却从来没有国主出城打猎归期未定,也不指定大臣负责谈判事宜,却只让他这么一人想法拖住对方使者的事情。 为了拖住秦朝的使者,皇甫义这两天来也算是计谋百出,先是安排入住鸿胪寺驿馆,再是接风宴,好酒歌姬伺候着,第二天又派人领着秦使观赏大燕的风土人情,铜雀园、冰井台、漳水河畔西门豹祠,还有佛门名刹龙岗寺,铜雀园、冰井台位于郜城西北边,西门豹祠在漳水河畔,而龙岗寺又位于城西北郊,这么算来,秦使若要观赏完这些地方的风土人情,怎么着也要两三天,中间再穿插休息的日子,少不得也能拖上一旬。 只是没等皇甫义实施完这个计划,两天之后,晋朝的使者也到达了郜城,这样一来,秦晋两国使者的注意力便都会被对方吸引,他只要从中做点什么,就完全可以再拖上许久。虽然他不知道这次自家陛下这么做是不是有什么深意,又或者,是不是太宰大人和自家陛下说了什么,但对于陛下交给他的任务他是会尽全力去完成的。 同秦朝使者一样,陆安道一行人也被安置在了鸿胪寺驿馆,且正挨着秦朝使者的院子。无疑,皇甫义这样安排的目的不言而喻。事实上,他的目的也很快就达成了,就在陆安道一行人入住鸿胪寺驿馆的时候,正正碰上观赏完一处大燕风土人情回来的秦国使者。双方都是一阵错愕,但很快就都恢复了平静无波。 还未等皇甫义向双方介绍,秦国使者中一过分年轻儒雅的官员就向着陆安道等人行了一个常礼,坦言了己方的身份,他的态度落落大方,言辞不卑不亢,更难得的是眼神清明而内含智慧,若不是年纪实在是小,看上去只不过刚及冠的模样,真真有一派贤人儒者风范。 陆安道当然不可能因为年龄而轻视对方,平等而从容地回以一礼。自古英雄出少年,更加不用说对方以这样的年纪就能当上此次出使燕国的正使,若说本身没有能力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这样的人才却反倒是让他从心底里更重视了几分。 皇甫义看着双方有礼而谨慎地认识一番,却并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心里明白操之不能过急,遂圆了几句场面话,而后引着陆安道一行人入住安置。 此时,远在郜城南边的一处森林边缘,一队胭脂色的队伍正从莽莽榛榛的森林里钻出来,为首一骑,是一个金发蓝眸容颜俊美的男子,以金冠束发,银线绣衣,雪白的狐裘披在身后,全无一丝杂毛,身下一骑金络银鞍花骢马,端的是神骏非凡,真如一只翱翔于九天之上的凤凰儿,那样高贵美丽睥睨众生。 而他身后,是清一色骑坐在枣红马身上的美貌女子,火红色的紧身短衣,宽大的连裆胡裤,腰上缠着赤色的鞭子,身上背着黑色的弓箭,一声娇叱,双腿一夹,她们便朝着金发蓝眸的男子追赶而来。 这一行人恰恰正是外出打猎的大燕国主慕容冲和他的胭脂卫队。 “陛下。”胭脂卫队中的一个女子赶到了慕容冲的旁边。 慕容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望着南方的天际,他沉吟片刻,而后丢下了一句“今晚就宿于南大营”而后便扬鞭催马,一骑绝尘向着草原在南方的尽头奔去。 胭脂卫队们纷纷解下腰间赤红的软鞭,追随着她们的王飞奔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上个月发生了很多事情,写论文什么的绝对够折磨人,从天地会到赫鲁晓夫到古巴导弹危机再到中国留学史……我已无力更新。 这一章还是挤时间更出来的,说实话,这一章我码了近5天,吐血,其中两天还中断去修电脑了,望天…… 反正,怎么说呢,看文文的节奏是,大家都聚集到燕国来了,所以都该见面了啊,见面了,最后把慕容放出来,你们懂的,接下来该是什么情节了! 第57章 相遇南大营(一) 相遇南大营(一) 日暮苍山远,当夕阳的最后一抹红光消失在地平线的西边,人们头顶的苍穹已经被越见深沉的青灰色遍染。草原上的夜,风格外的大,吹得旌旗猎猎作响,也吹得人不得不眯起了眼睛。 辘辘的囚车随着马蹄声起落,在赶了又一天的路程后,终于在这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军帐边上停了下来。 押解着崔莞一行人的士兵头领上前与守在军营门口的两个士兵进行了交涉,而后原本呆在囚车内的女人们被赶下了囚车,一个个被呵斥着站成一排,虽然语言依旧不通,却并不妨碍她们通过那些粗暴的肢体语言明白这些士兵的意思。她们战战兢兢地站成了一排,缩手缩脚地任由那两个士兵对她们上下其手,长久的囚禁生涯还有饥寒交迫的日子,早就让她们变得麻木不仁,甚至生不出一点反抗的心思。 而那两个士兵,面对着眼前这些骨瘦如柴面色蜡黄且又蓬头垢面的女人,在摸了几手后也悻悻地收了手,他们即便是再怎么样缺女人,对于眼前这样的货色也实在是兴趣缺缺,或者等她们养上一些肉不那么干瘪之后,他们会愿意光顾她们,但却不是现在。 守门士兵的放行让崔莞松了口气,她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任由早就蓬乱成一团像杂草一样的头发把自己的脸覆盖得严严实实的。她知道自己的样子长得很不安全,尤其还是在现在这样的情形下,一个即将成为菌剂的女人,有着一副好容貌绝对不是一件幸事,这会让她出逃的可能性大大地降低。是的,她从来没有放弃过逃出去的可能,即使一路以来,她从来没有找到逃走的机会,但这并不意味着在将来的时刻她不会碰到。 为了重获自由的机会,她甚至早就说服了自己,如果避无可避,真的遇上了那样的事情,她也绝对能够忍受过去,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是的,只是被狗咬了一口……然而理性和感性从来不是能够兼容的物质,即使当初已经想得那样通透,在现实面对的时候,她还是深深地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恶心痛恨,垂在身侧的指尖再一次刺破掌心,疼痛使她几近失去理智的头脑稍稍冷静,她佝偻着身形,尽量使自己变得那样不起眼。 走下囚车的她们被再次驱赶着朝着军营内走进,扑面而来带着肃杀之气的夜风,还有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种种带着恶意贪婪的目光,让女人们更加害怕,脚步越发显得踉跄而慌乱,本就单薄的身形就似那秋草般脆弱凋零。 好不容易挨过一路满怀恶意的视线,她们最终被赶至了一处帐篷外,与一路走来所见的帐篷并无二致,却不知道这里面等待着她们的会是什么。 崔莞低着头,跟着前方的女人走了进去。甫一进入帐内,扑面而来的热流还有光亮让人感到一阵不适,脚下的步伐不由得一滞,这时帐子外边却是忽然响起了一阵奔腾的马蹄声,夹杂着几声女子的娇喝,还有奔马长长的嘶鸣,由远及近,几乎是片刻便到达了帐外。 崔莞条件反射地想要回头看一眼,却是被身旁的一士兵伸手推了一把,踉跄着几乎扑倒在地。 军帐外,慕容冲伸手一拉马缰,身下花骢马立时人立而起,高高地扬起了四蹄,嘹亮的马嘶叫得他身后的马纷纷跟随嘶鸣。他却像是长在了马背上一般,丝毫不受影响,多年的田猎借口,确实是将他的马术磨练得炉火纯青。 慕容湛蓝的眸子冷漠地扫了一眼那群衣衫褴褛的女人,更确切地说是汉人女子,眼底划过几丝厌恶的神色,虽然他并不在意汉人女子的生死,但是他却厌恶军营内有着这种事情的存在,常年安逸的生涯让这些人越发怠懒而肆无忌惮,多余而无处发泄的精力便尽数发泄在了这些女子身上。这样的军队,军纪涣散、丢失了血性,还怎么和氐秦战斗,怎么助他完成开疆拓土的霸业?! 慕容恪,孤的皇叔,大燕国的军神,此刻真该让你看看,你所倚仗的军队可还有你当年横扫沙场时的骁勇模样,可还有那种令人闻之色变的血性杀气?!你果然已经老了,跟着你的军队也再不复当年模样! 慕容猛地一拉缰绳,金络银鞍的花骢马于半空中折了方向,马头高昂向着主帐疾驰而去。慕容身后,胭脂卫队纷纷扬鞭催马追随她们的王而去,丝毫不在意她们所造成的混乱。 …… 军帐里,一个身着浅绿色襦裙的女子听着进来的士兵对她耳语一番,两弯细细的柳叶眉不由得轻轻地颦蹙了起来,但很快就又舒展开去,她挥了挥手示意士兵出去,而后又重新将目光投到了站在她面前的这三十来个女人身上。她也不说话,就那么一步步地从她们面前缓缓地踱过去,轻软的绣鞋踩在地上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然而心知被她观察着的女人们却越发地缩手缩脚战战兢兢,恨不得能将自己掩藏起来。 崔莞也同样深深地低下头去,只盯着脚尖的那一点地,想要尽可能地掩藏自己,只是她却不知道无论她再怎么掩饰,她依旧是这些人中最为特殊的存在,她学会了低头,学会了将自己弄得蓬头垢面,去融入这些女人,但是她的脊背却至始至终挺得笔直。 绣着金色莲花的绣鞋在她眼前停了下来,在绿色的裙裾下只露出一个小小的尖,显得别样的精致美好。然而此时的崔莞却一点也没有欣赏的心思,只因为这双绣鞋在她面前停留了格外久的时光,她的双唇不禁紧紧抿起。 “把头抬起来。”一声轻柔的女声响了起来,温柔得就像是情人间的耳语,然而语气中却包含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崔莞闻声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得倏地握紧,只是不待她做出反应,一只涂着丹蔻的白细纤手就伸到了她眼前,轻轻地抬起了她的下巴。 额前的蓬发被拨开,四目相对,崔莞望进了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像夜一样漆黑,却比夜更加深沉,黑得让人看不懂里面有什么内容,几乎是第一时刻,崔莞就知道了眼前的这个女人是一个有着故事的女人,奇异的,她对着这双眼睛的主人升不起一丝恶感。 而在她打量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打量着她。 绿裙女子细细地打量着崔莞掩藏在脏污之下的五官,精致而分明,从额头到下颌每一处都生得恰到好处,就像是上天的赐予,尤其是这一双杏眸,漆黑的瞳仁仿似蕴纳着流光,眼角微挑,总似带着未完的话语,让人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的目光流转……然而最吸引人的还是她眉宇间流露出的那一抹坚毅,让人不由得想起天山上的雪莲花,明明是那般精致美丽却偏偏只生长在那样寒冷凛冽的山巅。 绿裙女子半晌才收回了手,而后轻轻地道了一声“可惜了!”,只是不知道她的这一声“可惜”到底是在说什么,是在可惜这一副好容貌还是在可惜即将到来的命运。 崔莞无从得知,其他人也无从得知。 一刻钟不到的时间,看完了面前的三十来个女人,绿裙女子扭头对着身后的士兵说了几句鲜卑语,士兵走出了帐篷,不一会儿又进来一小队士兵,开始驱赶着她们往帐篷外走。 这时,一直表现得战战兢兢不敢说一句话的女人中却突然冲出来了一个女人,抱住了那个绿裙女子的双腿,哭喊着求她救救她。许是对方汉人的装束让她看到了希望,就像是于茫茫大海之中看到了一根浮木一般,想要不顾一切地抓住。可是她却只看到了对方汉人的身份,却没有想到为什么一个汉人女子会出现在大燕的军营之中,说着流利的鲜卑语还能命令这些鲜卑族的士兵。 仿佛是被她的举动惊醒了一般,更多的女子朝着那绿裙女子扑了过去,想要求她救她们,然而回应她们的却是士兵一阵毫不怜惜的鞭打。这些女人很快就被拖出了军帐之外,没有丝毫反抗的机会,然后军帐外便传来了女子凄厉的哭喊,夹杂着鲜卑族男子粗声的喝骂。 半刻钟后,女子的哭声已经弱得听不见了,男子的喝骂却还在时断时续地传入帐篷内。军帐内剩余的十多个女子已经吓得浑身颤抖,脸色青白,再没了力气站立,跌坐在地上,即使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也足够她们明白自身的处境。 崔莞至始至终都站立着,没有挪动一下脚步也没有扭头看一眼被拖走的女子,她只是直直地看着绿裙女子的面容,看着对方从头至尾没有变过一丝表情的脸,那两弯细细的柳叶眉静静地舒展着,甚至连一丝一毫的颦蹙都没有。 似是感受到崔莞的注视,绿裙女子扭头向她望来,漆黑的眼眸就像是古井一般无波,沉寂黑暗,崔莞却是从中读出了一丝掩藏得极深的生机。只是一瞬,她便被士兵压出了军帐,那一个眼神却是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脑海中,活着,只有活着!她必须活下去! 帐篷外,她们终于看见了之前被拖出来的女人,一具具已然毫无生气的女~体就那样交错地堆叠在一边,面容痛苦五官扭曲,而她们的下~身一律大张着未着寸缕,□在外腿上尽是青白交错的可怖痕迹。 第58章 相遇南大营(二) 相遇南大营(二) 连着两日,崔莞一行人都被好吃好喝地供着,然而这样安逸的氛围却反而令她们更加惶恐不安,夜夜惊梦。端上来的吃食没有多少能吃掉。 崔莞不是不知道接下来可能迎接她们的是什么,然而正是因为知道,所以她才要更好地吃饭,到时才能有力气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只是平日里吃饭的时候她注意着没有表现出自己的不同,不敢多吃,而是偷偷地在袖子里藏下了几个馒头,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把它们吃下去。 果然在第三天的时候,那个绿裙女人再次出现在了她们面前,只是不同于上一次一个个地审视过来,这一次她的目光由始至终都停在了崔莞的身上。 崔莞垂下了眼帘,眸中的颜色不由得一深。 在他人看来她的表现只是因为害怕而畏缩,只是绿裙女人却不这么认为,对于这个女孩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她就知道了这是一个有自己傲骨的女孩子,并且是一个会为自己这一身傲骨宁折不弯的人。这样的女孩,在这样污秽的地方,她以为她注定会如烟花一样易逝,去印证红颜薄命的传说,却不想,她得到了上天的眷顾,得到了一个离开这里的机会。 如果这一次她能够得到王上的欢心,被王上带离这里,不管将来如何,也绝对会比留在这里好上千百倍。 绿裙女子朝着身边两个孔武有力的鲜卑族女子使了一下眼色,两人领命上前带出了崔莞。 崔莞沉默着顺从地随着她们走出营帐。 营帐外,夜色漆黑,风吹得木架子上火盆里的火焰忽明忽暗,映照在人脸上,也像是鬼影一般破碎。 崔莞不由得伸手碰了一下头上平平无奇的木簪子,眼底闪过一阵奇异的色彩。 绿裙女子在前面走着,绕过几处营帐,带着她们来到了一处比周围营帐都大上几分的营帐。 营帐内灯火通明,却没有一个人,显得有些过分安静了。 绿裙女子挥了挥手,那两个鲜卑族女子放开了崔莞,她又慵懒地对着那两人说了声“在外面等着。”两人遵从地退出了营帐。 在那两人退出营帐后,崔莞抬起了头来,目光直直地望向绿裙女子,沉静的眼底看不出丝毫情绪。 绿裙女子也回望着崔莞,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那双原本风情万种看上去柔光似水的眼睛,此刻却带着能够看透人心的犀利。 这是一个聪明的女人,而且很有野心,一个在这个时代绝对算是少有的女人。崔莞在心里给绿裙女子下了这么一个评语。 绿裙女子也从崔莞的脸上读到了更多的信息,“你想离开这里!”她红唇轻吐,一语道破了崔莞的心机。 崔莞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只是依旧沉静地看着绿裙女子。 绿裙女子伸出了涂着丹蔻的手指,尖尖的指甲轻柔地抚上了崔莞的脸颊。 崔莞仍旧没有开口,只是微微偏了一下头,避开了对方艳红的指甲。 绿裙女子并没有因为崔莞的这个举动而显出恼怒的神色,平静地收回了手,她侧身不再看着崔莞,而是看向了一旁跳跃着火苗的火盆,就像是漫不经心一样说着:“可是进了这儿的人只有两个下场,一个是死,另一个就是像我这样活着。” 崔莞的眉头皱了起来,双眼却是盯着对方在火光下越发显得鲜红的指甲。 绿裙女子转回了身,目光再次落在崔莞的脸上,“那么你会选择哪一种?” “活着!” “呵呵~”听到崔莞的回答绿裙女子轻轻地笑了起来,似乎是愉悦又似乎带着点嘲讽,“可是你做得到吗?像我一样,成为千人骑万人枕的女人,这么肮脏?!”她的尾音升了起来。 崔莞抿起了双唇,没有出声,只是看着绿裙女子的双眸微微地眯了起来。 绿裙女子却不再说话,而是绕着崔莞转了一圈,等再次回到她面前,才缓缓开口道:“不甘心,是吗?可是,你没有选择呢!” “如果你只是想说这些,那么就不必再说了,我没有兴趣听!”崔莞说的是实话,她最不耐烦的就是女人总喜欢拐着弯说话,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么用这些废话掌握住主动权,而事实上,很多情况下,这些只会让男人感到不耐烦甚至是厌烦。 被崔莞的突然出声打断,绿裙女子脸上闪过一阵错愕,继而是恼怒,不过也只是在瞬间就被她压了下去,她转回头,定定地看着崔莞的眼睛,不再耍花枪,而是直接地道:“我有一个让你离开这里的机会!” 崔莞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 绿裙女子虽然不喜欢这种被别人掌握住节奏的谈话方式,可是她的时间确实不多了,“就是今晚你侍奉的人,燕国的皇帝陛下。” 崔莞瞬间就明白了绿裙女子的意思,理智也在第一时间告诉她,这绝对是目前为止最好的机会,或者说,除了这个她绝对不会再遇见最好的。但是——想到接受这个机会之后她需要做的事情,本能的,心底升起强烈的抵触情绪,“……那么你的条件是什么?”沉吟半晌,崔莞终是咬着牙问出了一句,大家都是聪明人,她当然是知道绿裙女子说的这个机会可以给别人也可以给她,而她要做的只是一笔交易而已。 “尽你最大的可能,让王上宠爱你!”绿裙女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崔莞的眼睛,“我要和你一起离开这里!” 崔莞沉默了下来,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没有人不想离开!” 绿裙女子看得出崔莞依旧在不甘心,可是不甘心又怎么样,她们这样的人根本无从选择。她拍了拍手,之前出去的两个鲜卑族女子又走了进来,“你们,好好服侍这位姑娘。”语毕,她走了出去,只是留给崔莞的眼神却是意味深长。 崔莞深吸了口气,随着那两个鲜卑族女子向着营帐最里面走去。 夜色越发深了,透过营帐只听得到外面不时传来的士兵巡逻的脚步声,除了这个就是呼呼的风声。 崔莞躺在营帐内唯一一张大床上,身上只穿了一件红色的薄纱衣,金丝绣线的肚兜在薄纱下若隐若现,勾勒出底下起伏的胸线,而她的下~身只着了一条白色亵裤,红纱衣下,两条纤长秀美的腿有着令人血脉喷张的诱惑之美。她的一头青丝被高高挽起,只用一根不起眼的木簪固定,两颊各留下一缕发丝卷着微微的弧度,显得整个人瞬间妩媚起来,原本还有些稚嫩青涩的脸也因为紧张或者别的什么而带着淡淡的红晕,如雨润海棠般娇艳。 因为父母赐予的这具身体,兼具了汉人肤质的细腻和鲜卑族王室白种人的血统,崔莞的这一身肌肤真的是欺霜赛雪般夺人眼球,绿裙女子为了使崔莞能够夺得大燕皇帝陛下的宠爱,更是把被子和床单换成了黑色,白与黑的强烈对比自然是视觉上的莫大冲击,便是对着一个女人都能让她看呆了眼去,就更不用说是一个血气方刚的成年男子了。 而这些崔莞自己却并没有正确地认知到,她的心思都集中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上,手一次次不由自主地摸上头顶的那根发簪,心里升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却是符合她心境的念头。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营帐外总算是传来了脚步声,然后是帘子被掀起的声音,有几个女人在说话,却并没有听到什么男人的声音。 崔莞躺在营帐里间,床外安置了一架屏风,从外边看不见里面的情形,从里面却是可以隐隐约约看见外边。一个高大的明黄色身影,三个娇小一点的红色身影。 崔莞知道这个就是今晚她所需要“服侍”的人了,她的手不由得再次触碰了一下头顶的发簪,然后又放了下来。没有万分的把握,她绝对不能贸贸然出手。 屏风外边,慕容冲解下了身上的披风随意抛给了身边的人,今日和众人喝酒,他有点喝得过了,此刻脑袋里一阵阵的晕眩,偏偏还饮了鹿血,身体里就像是有一股火在灼烧一样,让他不由得扯开了衣襟。 三个胭脂卫队的女子一看自家陛下这副模样,不由得担忧地上前询问。 慕容却是挥了挥手让她们退下,他现在只想躺下。 三个女子中长相最为美艳的女子抿了抿唇,有些不愿意离去,她注意到了席上,慕容有喝下鹿血,而鹿血那种东西,是男人专门为了那个而喝的。“陛下,要不诺兰去打些热水来吧?”她不敢直接明说,只好以这种方式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其余两个女子一听诺兰的话,心下都明白了诺兰的心思,只是她们什么都没有说,诺兰的地位在胭脂卫队中本就比她们高,而在她们心中慕容就是她们的神,她们的信仰,所以她们的一切理所当然的应当属于她们的王,诺兰要做的只是她们不敢做的而已。 只是相对于其余两个女子的明白,慕容却并不知道对方的心思,只“嗯”了一声,就向着里间走去。 诺兰立即给另两个女子使了个眼色,而后跟上慕容的步伐走进里间。只是她一走进里间就看到了床上躺着的女人,一瞬间的惊艳过后,诺兰立马就明白了这个穿得如此之少的女人是做什么的,立时柳眉倒竖,眼底闪现毫不掩饰的杀气。 而此刻,原本还躺在床上的崔莞已经坐了起来,定定地望着慕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震惊不可思议怀念还有各种复杂的情绪,但最终都变成了那样简短的两个字:“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拖沓有罪!otz~我错了!感谢小草惊醒,otz~ 我努力去改变拖沓的毛病了,这一章的节奏是不是快了那么一点,言辞间的风格是不是也和之前的有了那么一点点的不同? 我会尽量改的,真的!!!我发誓!! 好吧,这里留个悬念,你们猜慕容哥哥还能认出莞莞么? 第61章 莞莞和凤凰 莞莞和凤凰 而此刻,原本还躺在床上的崔莞已经坐了起来,定定地望着慕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震惊、不可思议、怀念,还有各种复杂的情绪,但最终都变成了那样简短的两个字:“是你!” 她说得这样斩钉截铁,丝毫没有犹豫,也没有不确定。 慕容没有出声,只是定定地望床上的女孩,或者说女人,记忆里那个粉团一样的小女孩突然浮现在了脑海,和现在面前这个女人不断地对比,然后两张不同的脸慢慢地重合在了一起,明明差别巨大,可这两张脸就是那样奇异地融合在了一起,没有丝毫违和的感觉,就像是那个小女孩长大后本就该长成现在这样。因为她们眉宇间的那种倔强坚韧没有丝毫的改变,让他一眼就分辨出她来。 慕容忽然浑身一震,瞳孔急剧收缩,原本就涨红的脸更是显得嫣红,甚至连他垂在身边的手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这种感觉是战栗! 日思夜想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是什么感觉?兴奋、激动、还是狂喜?不,都不是,是害怕、愧疚,还有难以置信! 他定定地看着她,就像是要把她整个儿地刻在脑子里,那种专注的目光甚至有些像他捕猎的时候瞄准了小鹿一样,既凶狠又霸道。 然而,在诺兰看来这便是王盛怒的前兆,因为王一直不允许不干不净的女人近他的身,这女人真是找死!她的嘴角勾起一个冷酷的笑容,立马抬手抽出腰间的鞭子,向着崔莞抽去。“找死!” 只是她的鞭子刚扬起,就被慕容狠狠地伸手拽住,他头也没回就冲着诺兰说了一句:“出去!” 诺兰脸上全是不可置信的目光,“王上?” “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出去!”慕容微侧过脸,再次说道,话语里是绝不容挑衅的威严,只是他的眼睛至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崔莞。 诺兰知道王上的脾气,绝不容许他人的冒犯,即使心里再不甘她也不敢违背王上的意愿,只好离去,不过她的眼神在离开之前却是像带着毒的箭一样向着崔莞射过来。 在她退下之后,营帐里突然变得安静下来,只剩下火盆里噼里啪啦柴火燃烧的声音。 崔莞和慕容一直保持着最初的姿势,一个仰头望着他,一个低头俯视着她,四目相对,彼此的眼睛里流淌着极为复杂的神色,有怀念,压抑着的喜悦,不确定,还有小心翼翼的试探。 最后还是慕容先动了,他猛地上前一把搂住了崔莞,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满脸的错愕中把她紧紧地箍进了怀里。 两个胸膛瞬间紧紧地贴在了一起,一个坐着,一个俯着身子,明明是这样艰难的姿势,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违和。慕容的双臂箍得很紧,就像是对待失而复得的宝贝一样,直想把对方挤压进自己的身体里。 崔莞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来,只好努力地伸长了脖子,扬起脑袋,她应该一把推开这个家伙的,可是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她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手足无力地任他抱着,闻到的全是他身上男性的气味,她甚至连脑袋都有些发懵起来,可是心里却是一片安定,这么多年都没有过的平静,就像是心底的那个大洞忽然被堵上了一样,所有的恐惧不安都在这一刻远离了她。 脑海里全是当年两人在风雨夜里狂奔的画面,是在那个破庙里相依为命的时光,崔莞忽然觉得脸上有些凉,她不知道自己原来哭了。 慕容想要就这样永远地抱住崔莞,再也不松手,她是他的执念,早就在那一年相遇的时候就开始了,在他被迫离开而不能带走她的那一刻深入骨髓,这么多年来不知道多少个日夜他都在那段反复不停的记忆里醒来,有时候折磨得他快要发疯,他想过江去找她,想要抛下这边所有的一切,去把她找回来,可是不可能,也不可以,他是大燕的王,他是父王的儿子,他答应过父王一定会完成自己的使命,成为大燕历朝以来最伟大的君主,开疆拓土,永生为大燕的强大而存在。 然而同时,他也在恐惧着,即使他坚信总有一天他会找到她,可是梦里更多的是,当他终于找到她的时候,她却忽而一转身,变作了一座孤坟野冢,就像当年他们所见过的那些乱葬岗上的坟茔一样。 他从梦中吓醒,即使是醒来也久久不能回神,心悸、痉挛、害怕、无助,到最后是无边的黑暗…… “莞莞……”感谢上天把你送回到我身边!他愈发紧地拥紧了崔莞,想要一遍遍地叫着她的名字,永远地把她抱在怀里。 直到肩头传来一阵湿意把他唤回现实,看着崔莞脸上恣意的泪痕,慕容忽然慌了神,“莞莞,别哭!”他笨手笨脚地想要擦掉她脸上的泪又想要抱着她安慰,嘴上的汉语说得那样不标准,可是他说的那样认真,眼底里的疼惜那样满那样清澈,直直地全部映入她的眼中。 带着茧子的大手抚过脸颊,留下一片温柔的热度,最后停在了她的两颊,崔莞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她抬手想要擦掉脸上的眼泪,他的吻却比她更快,猝不及防地落在了她眼皮上,温热的柔软的。 “莞莞,不哭,我在!”他这样认真地告诉她。 崔莞却是被他的吻吻得浑身一愣,然而当对上他湛蓝的双眼,她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丝毫没有觉得那个吻是突兀的是不应该的。 “你……”她张了张口想要说点什么,可是却忽然发现自己成了哑巴,她和他事实上只有那么几天的交情,占了她生命中百分之一的时间都不足,而对于他来说,她的存在也是这样。 她不知道他是谁,来自哪里,又是什么身份,甚至她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可命运就是这样的捉弄人,对于这样一个人,她却居然一直记得还记在了心里,占据了那样大一块地方。 “你……还记得我?”你怎么还会记得我? 慕容专注地看着她深蓝色的双眸,里面倒映着两个他,闪烁着微微的忐忑,“一直、没有、忘记过!”他一字一句地告诉她,想要让她相信自己。“莞莞、凤凰、一直、记得你!” 崔莞不由得鼻子一酸,眼底又漫上来一层薄薄的水花,这种情形下,说不感动怎么可能,“你叫凤凰?”她怕他听不懂,说得很慢很慢。 他却是眼睛一亮,再向她要求道:“莞莞,再叫、一声、凤凰!” 这一刻,慕容执著得就像是一个孩子,蓝色的眼睛里闪着纯然的欢喜,崔莞不忍拂拭他的意思,试探着叫了一声“凤凰!” 他却忽然大声地笑起来,环着她的腰把她抱了起来,兴奋地转圈。 “凤凰,放我下来!”这个变故太突然,崔莞被吓了一跳,等她回过神来,当即大叫着拍慕容的手臂。 慕容却不听她的依旧抱着她转圈,欢畅地笑着。 帐外,诺兰听着帐内女人的尖叫,男人的欢笑,一双漂亮的手掐着腰间的鞭子立时变了形,眼底迸射出浓浓的杀意,整个人都因为愤怒和恨意战栗起来,她的王上,竟然被那样一个肮脏的女人玷污了,该死的杂碎,她一定会让她生不如死! “莞莞,”慕容停了下来,紧紧地抱着崔莞,两人剧烈起伏的胸膛紧贴在一起,彼此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有多剧烈,四目相对,近得只有两个鼻子的距离,他看着她欣喜的眼神却渐渐地沉淀了下来,变成了浓浓的歉意,“莞莞,对不起……” 崔莞闻言,不由得一怔,眼底涌起复杂的神色,她听懂了他的意思,他在为他的不告而别道歉,只是他其实根本不用对她道歉,他救过她,背着她在那样艰难的夜里奔跑,他照顾过她,即使在最艰难的那段日子里也没有放弃过她,她对他应该只有感激,而不应该有怨怪,可是情感不由理智控制,对他的不告而别,她不是那么容易放得下。 喉咙像是被哽住了一样,她想摇头,嘴上却不由自主地对他道:“你一直不回来,我在等你……我怕你出事……我去找你,可是没有找到……”当年那种孤独寂寞又开始啃噬心头,眼前仿佛又浮现了那时的场景,瓢泼的大雨,泥泞的道路,她在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头昏昏沉沉,眼睛被雨水糊住,她想要透过灰蒙蒙的世界看得更远,可是除了灰蒙蒙的山毫无生命的雨水她看不到任何东西,雨一直在下,山洪像是猛兽一样从山谷里冲出来,那些房子那些逃难的人蝼蚁一般被瞬间席卷而去…… 她陷入了当年的记忆里,脸上露出痛苦的色彩,眼神空洞而痛苦,抓着慕容双臂的十指紧紧地扣进了他的肌肉里。 “莞莞,对不起,不要怕,我在这里,莞莞……”慕容焦急而慌乱地抱紧崔莞,把她的头紧紧地摁在自己怀里,低头贴着她的耳根一句又一句地解释着,他的心就像是被揪住了一样痛,他不知道那个时候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是看着她痛苦的模样,他就知道了那绝不是好的记忆,莞莞,对不起,对不起,如果当年他能回去找她,如果他走的时候带上了她,那么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可是永远没有如果。 莞莞,这一次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这么甜的一章,你们觉得如何? 看完之后有没有人还在想慕容喝的那个鹿血的问题?搓手~~~ 第62章 莞莞和凤凰(二) 莞莞和凤凰(二) 天刚一亮,南大营里鼓声顿起,悠长浑厚的号角拉开了新一天的帷幕。片刻之后,一队队列队整齐的士兵开始从各自的营帐里出来,像水流一样向着军营中心的演武场汇聚,一天的操演也正式开始。 厚厚的牛皮帐里只听得到鼓声和着士兵们一声声齐整的呼喝,依稀夹杂着猎猎的风声马儿的嘶鸣。 浓郁的军营氛围却没有吵醒依旧沉睡的两人,黑色的大床之上,两个身影紧紧地依偎在一起,金发的男子长臂揽着怀中的女子,线条分明的下颌轻抵着女子的发顶。女子面朝男子而睡,小脸埋在对方胸口,双手亦轻搭在他胸口,睡得香甜,脑后黑如绸缎的长发铺了满床,和男子金色的长发纠缠在一起。 生物钟使然,慕容从沉睡中醒来,入眼的便是崔莞漆黑的发顶,蓝色的眸子不由得一怔,而后浮现出纯然的欣喜,他小心地低头,看着崔莞沉睡的面容,卷翘的睫毛如两面小扇一样,一点小鼻尖上还长着细细的白色绒毛,两瓣红唇像桃花一样明艳,似乎还带着同样甜美的香气。 看着近在眼前的精致小脸,慕容忽然觉得有些紧张,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两下,目光长久停留在崔莞嫣红的唇瓣上,情不自禁地缓缓低下头去。 然而就在他要吻到的那一刻,身后却是忽然传来一阵声响。 慕容扭头看去,看到的就是诺兰惨白着一张脸端着脸盆站在床前。慕容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从来没有说过,有人可以不经过他的同意擅入他的寝宫。 诺兰立即垂下头去,不敢直视慕容严厉的目光,可是她的唇角却抿得紧紧的,不甘心、嫉妒、愤怒、委屈……各种各样的情绪在她脑袋里烧成了一团火,烧毁了她的理智,才让她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情。 慕容不想打扰崔莞睡觉,阴沉着脸小心翼翼地把崔莞从自己怀里退出来,看她没有醒来的迹象这才起身,穿好衣服就向着帐外走去。 诺兰由始至终低着头,不敢再出一点声,她明白王上已经因为她的鲁莽而生气了,如果她再做出一点让王不高兴的事情,她就再也不可能在胭脂卫队里待下去了,有生之年更不可能再有机会伴在王的身边了。 一出营帐,诺兰就向着慕容跪了下来,慕容却是连一个眼神都没有丢给诺兰,转头对着另两个胭脂卫队的侍女道:“你们守在门口,除了孤以外,不要让任何人进去,不准喧哗!” 两个侍女对着慕容低声应诺。 慕容又看了一眼营帐这才转身离开。 营帐内,崔莞睁开了眼睛,仰头望着高高的帐顶出神。其实早在慕容起床的时候她就醒来了,但是那个时候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所以就只好装睡着,直到他离开。 燕国的皇帝陛下,慕容冲,小字又叫凤凰。 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身份,崔莞抬手遮住了眼睛,似乎自己抱了个很粗的大腿呢!只是,她是要坚定地一抱到底还是选择离开?她不由得一时间有些迷茫…… 只是慕容会给她选择的机会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梳洗完毕又在外边溜了一圈马儿后,慕容得到侍女的回报,崔莞已经醒了,当即勒马回头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崔莞身边。大手掀开营帐的帘子,就见到帐内,崔莞穿着一身胭脂卫队的红衣静坐在几案之后,长长的乌发也像鲜卑族女子一样编起了小辫,露出纤细修长的脖颈,贴身的上衣越发将她姣好的身体曲线展露了出来,纤臂细腰,看上去就像是郜城外漳水边上随风摇摆的细柳,那样新绿又那样明艳,看得人不由得心跳加速。 “莞莞!”慕容大踏步向着崔莞走去,眼神明亮地看着她,“你这样,真漂亮!” 听到慕容的赞美,崔莞拿着勺子的手不由得一顿,由心底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不过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算是什么感觉。 而另一边,就在她愣怔的这片刻时间里,慕容已经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就着她的汤碗一口气喝完了里面的汤,然后又拿起她手边的筷子开吃起来。 对于面前这个突然的变故,崔莞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于是就那么愣愣地看着旁边大快朵颐的人。 似乎是察觉到崔莞的目光,慕容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而后夹了一块肉到她碗里,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认真地对她说:“莞莞,吃!” 崔莞定定地回望着慕容,记忆里那个少年捧着鸭腿让她吃的画面和眼前的人再次重合在了一起,心底霎时涌上来一股熟悉的暖流,脑海中有个声音在说话,他还是他,即使他现在是大燕的皇帝,可是在她面前他依旧是那个不会说话却一直照顾她的少年,有些东西没有改变,就像是他的眼睛,崔莞下意识地点点头。 慕容一直看着崔莞的眼睛,注意到她眼底闪现过回忆和怀念的色彩,心里不由得一喜。即使当年他们再怎么亲密,然而现在也不再是那时只有两个人相依为命的时候了,时间的阻隔,身份的不同,还有他对她的心思也不一样了,想要回到当年那种时光已经不可能了,他想要得到她的人她的心再次和她变得那样亲密不分你我,就不得不花点心思在他们的相处方式上,而让她回忆起当年的时光,为他而感动只是他要做的第一步。他不是伪装,只是选择了在她面前露出怎么样的一面。 崔莞低着头,静静地吃着碗里的食物,却全然不知道现在坐在她身边的人正在怎么琢磨着把她完完整整地变成他的。 “莞莞,多吃点,”看到崔莞又停下了筷子,慕容不由得催促道。 崔莞刚想摇头,说一声吃不下了。 慕容却是忽然伸手抱了抱她,“多吃点,你太瘦,抱起来,硌人!” 崔莞差点没被慕容这话害得一口噎死,瞪大了眼睛看着慕容,对方却早已收回了手,一脸认真地看着她,表明他刚才的话绝对不是在开玩笑。崔莞张了张嘴,有种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感觉,难道告诉他我不是生来给你抱的,男女大防懂不懂,可是昨晚上他们还在一张床上睡了,虽然那时的她早就累得不省人事了。 …… 朝阳升起,慕容拉着崔莞要带她去打猎。 崔莞也被他激起了兴趣,挑了一匹枣红色的母马骑上。 慕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光明正大地带着崔莞骑射,把她抱在怀里的,却没想到崔莞会骑马,顿时望着那匹小母马的眼神就有点凌厉。 小母马感受到身边射来不善的目光,顿时不安地嘶鸣了一声。 崔莞伸手拍了拍马脖子,压低了身子往马臀上拍了一掌,轻喝一声“驾”就一马当先奔了出去。风呼呼地从耳边吹过,大草原上清晨的空气那样清新自由,一望无际的草原让灵魂都感受到自由的气息想要飞翔,崔莞完全沉浸在奔马的畅快之中,只放开了缰绳让马儿尽情地奔跑。 慕容一直跟在崔莞身后,听着她发自内心的笑声,脸上也不由得带起愉悦的笑容,他们身后,红色的胭脂卫队像一条长长的红带子一样缀在他们身后,一路而行,在绿色的草原上画下一道艳色的痕迹,最后在森林的边缘停了下来。 崔莞和慕容纷纷勒住马蹄,停了下来。 慕容扭头望向崔莞,“莞莞,尽兴吗?” 崔莞回望着慕容,眼神亮晶晶的,重重地点头,“嗯,我们接下来要进去里面吗?” 慕容双腿夹了下马腹,催促着马儿又走近了崔莞几步,“嗯,待会儿进里面狩猎。” 崔莞还没来得及问点什么,腰上忽然被一只手圈住,然后整个人往上一提一落,等她回神,人已经在慕容怀里了。 慕容没有给她反驳的机会,牢牢地圈住她的腰,附在她耳边道:“里面危险,莞莞和我一起,保护你!” 崔莞知道自己的水平,刚才那一会儿的狂奔大腿内侧的肌肤就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若是真的狩猎,指不定自己会不会从马上摔下来,她微微颔首,没有反驳。 慕容嘴角立即咧开了一个笑容,低低地笑了声,叮嘱了一句“坐好了!”就双腿一夹马腹向着森林里面驰去。 他们身后,胭脂卫队的成员们,看着紧紧依靠在一起的两人,神色各异,她们虽然也羡慕嫉妒王上对这名汉人女子的宠爱,可是更多的还是记住了王上的那句话,要像保护他一样保护那个女子! 只有以诺兰为首的几个女人神色阴沉,看着崔莞的背影,眼底隐藏着深深的杀意,她们怎么也不明白这个妖精一样的汉人女子究竟是哪里让王上这样着迷,她们大燕的皇帝陛下怎么可以被这样一个低贱的女人迷惑。 作者有话要说:哇哇哇~~~首先谢谢富奸还有小闻扔的地雷,好激动,\(≧▽≦)/太感谢你们了!!!么么哒~~哒哒! 唔,我妥妥地滚回来更新了! 乃们看出来没,慕容现在变腹黑了,莞莞被骗得傻傻的,哈哈哈!! 第63章 齐聚郜城(一) 齐聚郜城(一) 朝阳才刚刚升起,路边的草尖上还凝着露珠,郜城城外,官道上,一阵奔腾的马蹄就踏破了清晨的宁和,扬起的尘土掩盖了路边的小草。 远远望去,像是一簇移动的红霞,见到此景的郜城民众都知道,这是他们的王上回城了。 马蹄声不停,慕容一马当先领着胭脂卫队径直朝着皇宫疾驰而去。 城内主干道边上的一家酒楼上,靠着窗户坐着一个脸色苍白神色阴郁的黑衣男子,单手执着酒杯,眼神冷漠地俯视着楼下的街道,直到一阵由远而近的马蹄声响起,他才略微侧过了头,望向马蹄声奔来的方向。 当看到为首一骑那个金光熠熠的存在,黑衣男子幽深的眼眸中快速地闪过了一抹隐晦而又浓烈的杀意,不过这只是极快的一瞬间,转瞬就消失在了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他只是紧紧地盯住不断跑近的身影,苍白的脸色越发失去血色,捏着酒杯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显出青色。 似乎是感受到了这一道极强烈的注视,敏锐的直觉让慕容在路过这家酒店的时候倏地抬头对上了黑衣男子的目光,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撞。 慕容冲!真是有幸见到你,只不过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场合下,原本以为见到你的那一刻会是你国破家亡,你们姓慕容的一个都不得好死的时候!黑衣男子向着慕容举了举手中的酒杯示意道,至始至终苍白如斯的脸上没有现出任何表情。 慕容看着这个坐在窗边向他举杯示意的男子,却是皱起了眉头,这个人让他感到不舒服,无论是其阴冷苍白的面容还是他看着他那种不带一点温度的目光。 崔莞发现了慕容变化的神色,不由得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亦看到了坐在窗边的那个男子,不过她的目光却没有在对方身上久留,只一眼就收了回来,而是转而问慕容道:“凤凰?” 慕容听到崔莞的声音也收回了目光,朝着崔莞略略摇了摇头就催马前行。 崔莞和他的胭脂卫队紧紧跟随,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酒楼上,黑衣男子却是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怔怔地出神,眼底还有一丝来不及收起的震惊还有疑惑。怎么是她?她怎么会在这里?还和慕容冲在一起?! …… 鸿胪寺驿馆。 张文安放下了手中的书,听着底下线人的报告,俊逸的双眉不由得轻轻一挑,不动声色地挥了挥手让线人退下。 坐在他下首的一个中年男子却是皱起了眉头,似乎对他的不作为有些不满,“张大人,既然现在大燕国主已经回来了,我们是不是该尽早拜见?陛下交给我们的任务还是早日完成的好。”勾乙肤施没有掩饰自己语气中的指责意味。 出使大燕,他原就对着张文安和自己的身份安排有所不满,这小子只不过是仗着宰相大人的赏识才在小小年纪攀附到了如此的地位,事实上就是华而不实之人,自出使以来,他处处受其掣肘,更是憋了一口气。如今燕主慕容冲回京,隔壁晋国使者虎视眈眈,张文安却还表现得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丝毫没有把出使的事情放在心上,在他看来无疑是渎职的行为,待回到国内,他必好好地参他一本。 张文安却是没有把勾乙肤施的话放在心上,他之所以一点不急便是因为大致猜到了燕国的打算,想要来一招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但前提是大燕得有渔翁的实力,而他们大秦也和晋朝一般实力,才能拼个你死我活,让第三方得力。 如今大秦攻打晋朝,算得上是势如破竹,若不是主上延缓了进度,需要巩固占领区,同时也为了不要过于刺激燕国,这会儿晋朝的朝廷怕是早就易主,不是易主,也定是如丧家之犬逃去江东了。 这样的形势燕国定是没有料到,原想寻求最佳时机才与大秦结盟,以期分得一块肥肉,但现在形势却调转了,不再是大秦急着渴望同大燕定下同盟,以避免燕晋结盟而对己身不利,而是大燕急着与大秦结盟,希望在这一场战争结束前还能来得及分一杯羹,或者更有几分对于大秦携攻晋之势,对大燕出手的忌惮。 所以说现在,要急的只有晋国和燕国,而非是他们秦国。 只是这个,张文安即便是对勾乙肤施说了,这人也未必能懂几分。况且如今的位置,他为正,勾乙为副,自古以来便没有上对下的汇报,只有下对上的服从。 正如张文安所料的这般,现在最为急切的便是与他们一墙之隔的陆安道一行人。 拿到除了军事上节节败退的消息之外,陆安道还拿到了一份绝密的消息,是他的人千方百计从洛阳递过来的,一张绢帛,上面只有四个字,却是让他一眼望之脊背凉透。 迁都、南下! 形势竟已到了如此危急的地步!大晋竟是到了如此不堪的境地! 即使早在出使之前就已经预料过最坏的情形,然而毕竟心中还存着希冀,却万万没有想到最坏的情况会来得如此之迅速,他们甚至还未曾正式面见燕国国主。 陆子琛看着自家二叔瞬间变色的脸也不由得吓了一跳,急切地询问道:“二叔?” 陆安道毕竟也算得上是一个人物,虽然刚刚心神不守,但也只是一会儿便稳定了下来,他没有把手中的绢帛递给陆子琛,而是小心地收了起来,“形势不容乐观,我们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 “二叔,”陆子琛虽然很想知道那绢帛上到底写了什么,但是这点分寸他还是有的,并没有多问,只是压下心头的惊疑,“燕国主今日已经回到郜城了。” 陆安道淡淡地应了一声,却没有问起慕容冲的消息,而是转而问起了另一个人,“慕容太宰现在如何了?” 陆子琛微微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回答道:“杨令丞那边说慕容恪的身体已经好转了许多,现在正在调养中。” “如此甚好,”陆安道微微点了点头,“明日你我去拜访一下慕容太宰。” “是。”陆子琛自是明白了陆安道的意思,是欲从慕容恪入手进行这一次谈判了。 …… 入夜,慕容冲寝宫大殿。 崔莞用过晚膳,对着侍立一旁的内侍招了招手,询问自己歇息的地方在哪儿,内侍不敢望着崔莞,微垂着眼帘,双手叉立,脸上却是现出了为难的神色,对于崔莞的话他并不能听懂。 “找一个会说汉语的人,有吗?”崔莞放缓了语速,试图和内侍交流,但对方由始至终都睁着一双胆怯而茫然的眼睛。 看着满室的人影,却没有一个能听懂她的语言,崔莞不由得觉得烦躁之极,又有些沮丧。之前,慕容一直在她身边,她说什么,慕容虽不能很好地理解,但对于听懂她的话绝对没有问题,她也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然而傍晚的时候,慕容有事离开,留下她一人,她才忽然发现在这里,她竟是一刻也离不开慕容。 处于这样陌生的地方,又言语不通,不异于将人拘禁在一方小天地,她此刻就如困兽一般焦躁不安,暴躁易怒。 当慕容从太宰府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崔莞蹙着眉头焦躁不安地想要出了他的寝宫,却是被内侍们拦住,她与他们交涉,他们却是没有一个听得懂她的话,只是拦住她,而后跪下来。 看着这样的场景,慕容蓝色的眼睛不由得闪了闪,眼底划过一抹深意。并不是他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他这么做便是带着目的的,为的就是想让崔莞意识到他对她的重要,增加她对他的依赖。 不过这种事他也只会做一次,依着莞莞的聪慧,这种事情很容易被她识破,他想要的是她的心,可不想将事弄巧成拙,让她发现自己在对着她耍心眼。 “莞莞——”慕容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朝着寝殿门口的身影叫道。 “凤凰!”崔莞看到慕容的眼睛情不自禁地一亮。 内侍们很有眼色地立马退到了一边,不再拦着崔莞。 崔莞抬脚奔向了慕容。 看着向自己奔来的身影,慕容从眼底到嘴角都勾起了灿烂的笑容,“莞莞。”他伸手,十分自然地抓住了崔莞的手腕,“对不起,回来晚了。” 对着慕容灿烂的笑容,关心的询问,崔莞原本积聚起来的怒气就像是一个气球一样被戳了一针,迅速地瘪了下去,她有点郁结,但是却又发泄不出来。 慕容当然懂得见好就收,看着崔莞明显不开心的模样,目光扫视了一圈跪了一地的内侍,对着他们训斥了几句,而后扭回头来望着崔莞,“对不起,莞莞,是我没有考虑周全,让你受委屈了。” 他蓝色的双眼直视着崔莞,眼里是满满的歉意和怜惜,还有一些似明非明的情愫,看得崔莞忍不住心头一颤,不自然地别过头去。胡乱地摇了摇头,想要甩掉心底奇怪的感觉,心绪却还是被他的双眼搅得有些纷乱。 慕容趁机揽住了她的腰,带着她往寝殿里面走去。“我们先进去吧,外边有点凉了!” 作者有话要说:慕容正在张开网要把莞莞一点点捕获,黑芝麻馅儿的果断好味道,有木有?! 第64章 齐聚郜城(二) 齐聚郜城(二) 慕容此刻的吃相绝对算不上什么优雅,还有些狼吞虎咽的急切,然而却让崔莞奇异地挪不开眼,怔怔地望着他。 喝下最后一口浓汤,慕容满足地喟叹了一声,抬起头来却正对上崔莞一瞬不瞬看着他的双眸,心底忍不住升起一丝喜悦,一双蓝色的眸子更是异彩涟涟,泛起笑意,不过他可没有惊动崔莞,而是如她一样,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从她精致朦胧的眉眼看到她光洁细腻的下巴,最后停留在她两瓣水润的红唇上,虽然刚吃饱喝足,可是看到这两瓣红唇,他的喉头又忍不住滚动了两下。 如此具有存在感的目光,崔莞即使是再迟钝,也不会一无所知,当意识到自己竟盯着慕容发怔后,脸上不由得立马浮现起两抹红晕,眼底也闪过一丝懊恼夹带着狼狈,她不自然地撇过头去,却是把自己染上了飞红的侧脸暴~露在了灯光下。 灯下看美人,原就越看越美,更何况是美人含羞带怯的模样,慕容怔怔地看着崔莞,湛蓝的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倾慕,半是刻意半是由衷地脱口说了声“真美!” 崔莞闻言却是蓦地恼了,扭回头来狠狠地瞪着慕容。 偏偏慕容却还像是一无所觉一样,傻愣愣地看着她,蓝色的凤眼中明明白白地显示着他的心意。 崔莞再一次狼狈地逃开了他的视线,却止不住越跳越快的心脏,她的手藏在袖子底下,握在了一起,又一次这样明白地察觉到自己心底泛起的涟漪,崔莞情不自禁地有些害怕、惶恐、茫然,还有其他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各种情绪,只是第一时间,她想的就是逃避。 上一辈子,她流连花丛,却片叶不沾身,没有付出过自己的真心,也没有真正体会过爱情的滋味,她从头至尾都只是在逢场作戏,而这一辈子,她更是从一个男人就这样变成了女人,只为了接受这个身份,她就花去了自己存在于这个世上一多半的时间,而现在,老天如果要告诉她,她对着一个男人动了心,不管这个男人是谁,对她有多好,这样的事实都令她难以一时接受,所以她才会一再地选择逃避,对慕容眼里的情意一再视而不见。 令她庆幸的是,慕容从来没有逼迫过她,他不会掩饰他对她的爱意,可是他却从没有对她做过令她不喜的事情,也没有一步步逼着她直视他的感情,他只是执意地对她好。 崔莞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更何况她对他也不是没有感觉,她只是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还不能适应这样的转变,她需要逃避的时间,需要时间去适应。 慕容看着崔莞低垂的眼睫,蓝眸里的光亮暗了几分,他不知道莞莞到底在抗拒什么,害怕什么,可他能感受到她对他也不是没有感觉的,他对她的心思明白得不算一清二楚却也有着十之*,他相信总有一天她会接受自己的,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罢了。 他不想过于逼迫她,轻轻地在心底叹了口气,他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起身走到了她的面前,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向她伸出了手,“莞莞,累了吧,我带你去休息!” 崔莞抬头望向慕容,两人离得这样近,她当然能看到他眼底淡淡的失望,蓝色的眼睛像宝石一样夺目,可是现在却流淌着忧郁的色彩,崔莞的心紧了紧,犹豫着,终究把手伸向了慕容。 慕容宽大的手掌很好地整个儿包容住了她的小手,温暖的带着茧子的手,却格外的让人觉得安心。 崔莞的心底又是一颤,她鼓起了勇气看向慕容的双眼,定定地望着他,半晌才认真地对他道:“凤凰,给我点时间。” 慕容闻言,脸上先是一愣,而后便现出了不可思议的喜悦,那一双蒙着忧悒的蓝宝石眼睛也瞬间像是被擦亮了一般,放射出了璀璨夺目的光芒,他喜不自禁却又带着不敢置信地问她:“莞莞?!” 崔莞看着他的表现,心底也不由得微微动容,她对着他缓缓地点了点头,无声地告诉他,他没有听错。 慕容脸上的笑容一瞬间灿烂得简直能够照亮整个大殿,他一把抱住了崔莞,将她整个人都埋到了他的怀里,“莞莞,莞莞,我太高兴了!莞莞~”他低头亲了亲她的眉头,抱着她在大殿里旋转起来。 崔莞猝不及防被他举了起来不由得惊叫了一声,连忙拍着慕容的手臂让他停下来。 慕容却像是喜疯了一样,仰头看着她笑得那样灿烂,蓝色的双眸紧紧地盯住她的双眼,里面全是喜悦和对她的欢喜。 崔莞躺在床上,闭上眼,思维却像是永久停留在了那一刻,满满的都是慕容的笑脸,他温柔的眼睛,他小心翼翼视若珍宝地留在她眉心的那一个吻,她不由得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胸口,这里有什么东西在跳动,迫不及待地几乎想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她到底为什么要害怕,现在她已经是一个女人了,不再是曾经的崔莞,为什么她不可以接受这一份感情…… 慕容伏在几案前,就着灯光还在批阅奏折,他的嘴角却由始至终都向上弯起,目光落在手中的奏折上,却是迟迟不见他翻动…… …… 两日后,燕国皇帝在章台接见了秦晋两国使者,养病多日的太傅慕容评和年前就对外宣称身体不适的太宰慕容恪也于此次宴会中现身,共同接见了秦晋使者。 令人惊奇的是,对于此次秦晋两国提出的欲同燕国结盟的条件,太宰和太傅两人各自表现出了自己的倾向,太宰慕容恪倾向于同晋朝结盟,而太傅慕容评则更为支持同秦结盟。朝堂之上,长期分为两派,一派以太宰为首,一派以太傅为首,在此次宴会之上,自是同以往一样,分成了两派,吵吵嚷嚷,最后却仍是没有给出一个结果。 之后,一连两日,慕容都没有再接见任何一方使者,这让两国使者,尤其是张文安一方不由得疑惑起燕国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自己之前的推测难道是哪里漏掉了什么,现在这种时候,燕国还能如此沉得住气,她的底牌究竟是什么?或者说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变数吗? 事实是秦和晋之间的战事确实再次出现了变故,由于秦将淳于恬虢分兵冒进,于黑山崖一战,秦损兵折将多矣,淳于恬虢本人更是被谢运生擒,使得大秦势如破竹的攻势蓦然停滞下来。 慕容恪安排的部下在第一时间就得知了此一消息,快马加鞭传回郜城,比之秦晋两国使者得到消息都要更早,这也是为什么这次接见两国使者宴会之上,燕的态度又再度暧昧起来的原因。 等到张文安得到这一消息,只是感慨了一声形势多变。 而陆安道这一方却是重重地松了口气,那种被步步紧逼的滋味绝对不是好受的。除开接着争取慕容恪的任务之外,陆安道也给陆子琛秘密安排了另一项事情,便是熟悉郜城的地形情况。 虽然黑山崖一战,晋暂时遏制住了秦猛烈的攻势,可是迁都南下却已经不可避免,洛阳方向,随时都可能启动这一项决策。而在他看来朝廷一旦决定迁都南渡,北方被攻占便只是时间早晚的事情,绝没有奇迹可能发生,今后北伐更是不可能成功,从此晋就此失去半壁江山,永远偏居一隅。 朝堂之上看得明白的人不是没有,只是大势所趋,谁也没有能力挽回,他们这些人无论是出使燕国的,还是被留在北方抵挡秦国大军,为朝廷南迁争取时间的人,终究被当成了弃子。 燕国虽然到现在为止都态度不明,但他也可以预见燕秦结盟的未来。非是他不忠君爱国,而是他以一人之力根本无力力挽狂澜,他也从未遇见那一个能让他为之肝脑涂地的明君。 …… 郜城城西北郊,龙岗寺外。 慕容把崔莞从马背上抱了下来,牵着她的手向寺内走去。 看着恢弘大气的寺院建筑,一座座宝相庄严的佛陀塑像,崔莞不由得扭头向着慕容问道:“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慕容却是没有直接回答崔莞的疑惑,只是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而后继续领着她向内走去。 佛寺大殿之后,是林立的舍利塔,约略有一百多座,里面存放的全是一代代高僧的佛骨舍利,穿过白色长石铺就的小路,他们终于来到了寺院后头的僻静院子,有个小沙弥执着笤帚,正在清扫石子路上的落叶枯枝,动作小心翼翼之极,不由得让人觉得他是在“扫地恐伤蝼蚁命”,看到慕容和崔莞的身影,执着笤帚便迎了上来,双手合起,对着他们喊了一句佛号,“敢问施主,是来找景澄师叔吗?” 慕容对着小沙弥点了点头,道:“请问景澄大师在吗?” 小沙弥点了点头,让开了身子,“施主请这边走。” 慕容点了点头,牵着崔莞跟上小和尚的脚步。 崔莞却是不知道慕容在和小和尚说些什么,他们交流的用语一直都是鲜卑语,她不由得抬头向着慕容看去。 慕容捏了捏崔莞的手,低头小声地对她道:“莞莞,我带你来见的是景澄大师,他虽然是汉人,却是自幼出家,与佛有缘,悟性深厚,佛理高超,父王在时便极为赞赏大师,我想让你跟着大师学习鲜卑语。” 崔莞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是不是太开心了,以至于写得如此之甜蜜,望天!! 慕容在莞莞面前装模作样的本领又提高了啊!看吧,就这样把莞莞骗到手了。 ps:这个景澄大师是莞莞老熟人啊,要不要猜猜这人是谁? 第65章 故人相见 故人相见 很快他们就达到了一个禅房外,小沙弥上前敲了敲门,喊了一声“景澄师叔,有施主到访。” 不一会儿禅房内便响起了一声“元方,请施主进来。” 听到这个声音,崔莞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疑惑,只因为这个声音似乎太过年轻了一点,与她想象中的苍老浑浊相去甚远,只是她还来不及多想,便被慕容牵着带进了禅房。 禅房内的摆设算得上是十分简陋,青灰色的砖墙没有丝毫点缀之物,空空荡荡的房间只有一张放着一盏油灯的桌子,两个长凳,还有就是一张简陋之极的木板床。木板床上,一个身形清癯的和尚盘腿坐在那儿,手中执着的一卷经书还未来得及放下,端正了目光望着进来的他们。 看到这个慕容口中称的大师,崔莞不由得惊讶了,无怪乎她做出此等反应,实在是这个大师太过年轻,总体看上去只二十岁上下,且又眉清目秀干净俊朗,除开慕容出色的容貌,眼前这个大师便是她所见之人中相貌最为端正优秀的了,只是这样说只是浮于表面。 见到他的第一眼,你的感觉便是干净澄澈,仿佛是面对着的是空山新雨后的景色,那般宁静透彻,心灵像是被洗涤过一样的空灵,而他的一双眼睛,就像星辰大海,包涵着浩瀚的宇宙,让人由衷地想要朝拜敬仰。 看到崔莞望着景澄大师呆怔的模样,慕容略提高了声音,对着床上的景澄喊了一声“景澄大师!” “慕容施主,别来无恙。”景澄双手合十向着慕容微微颔首。 崔莞这时也回过神来,向着景澄弯了弯腰。 慕容顺着景澄的示意拖过了桌子边的长凳坐下来,也拉着崔莞坐下,“景澄大师,不知近日是否有空。” 景澄点了点头,“无事。” “大师,如此可否拜托您一件事。”慕容很是干脆地开门见山。 景澄的目光转向了崔莞,而后又缓缓地点了点头,道:“请说。” “大师,莞莞她是汉人,今后将生活在大燕,所以我想请您教她鲜卑语。” 景澄闻言,看着崔莞的目光不由得微微一震,那两个字猛地触动了他的神经,使他的记忆出现了瞬间的恍惚。 不过,无论是慕容还是崔莞都没有发觉景澄这一瞬间的失态。 小沙弥元方这时候也正好回到房间,拿来了茶具,替慕容和崔莞倒上。 崔莞接过茶杯,对着小沙弥点了点头表示谢意。 景澄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崔莞身上,当年的记忆太过遥远,也因为之后发生的变故,他一度拒绝碰触幼年的记忆,可是没有想到,现在却又如此轻易地被翻了出来,他自是认出了眼前的少女是谁,虽然现在的人已同当年的小女孩有了巨大的差别,但仔细甄别,依然可见眉目间的相似。 他的眉不由得微微蹙了起来,当年崔先生和她南下之后,一直音讯全无,他和爹起初只以为是因为路途艰难,通信不畅,想必他们是要等到安定下来才会与他们通信,如此一来一回怕是要小半年时间,所以虽然心中焦急,但他们也并没有往坏处想。 之后却是不等他们动身南下,自家却是遭了大难,他也落得只身一人沿途乞讨与狗争食的下场,若不是后来师傅将他带在身边,或许现在的他早就只剩下了一抔黄土。 那么她呢?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景澄看着崔莞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只是他的这双眼睛,早就不是轻易能泄露他心思的当年了,在他人眼中,他便是无悲无喜无嗔无怒脱去人生八苦超脱世俗之外的方外之人。 “每日午后未时至申时,可于我处。”他的声音无波无澜,平静之极。 “多谢大师。”慕容对着景澄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崔莞亦跟着行了一礼。 出了龙岗寺,崔莞才开口向慕容询问道:“凤凰,那个景澄大师……” 慕容明白崔莞想要问什么,开口解释道:“景澄大师是佛图澄大师的弟子,佛图澄大师以九十高龄云游南下时遇到了那时正沿街乞讨的景澄大师,因实在不忍看幼童与野狗争食,遂将景澄大师带在身边,或许亦是与佛有缘,景澄大师聪慧异常,尤其是对于佛法佛理的悟性之高让佛图澄大师都叹为观止,欣喜不已,认为后继有人。佛图澄大师在时,我便与景澄大师有过数次面谈,他的话对于我帮助良多,景澄大师虽然年轻,但在大燕的地位却绝对不低,信徒众多,假以时日,他一定能够成为另一个佛图澄大师,或者比之佛图澄大师走得更远,毕竟他还这么年轻……” 说到后来,慕容望着远山的目光也变得悠远起来,似是陷入了某种思绪,崔莞没有打扰他只静静地在一旁望着他。 …… 回城途中,崔莞偶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抓着缰绳的手不由得紧了起来,这一段时间她确实是忘记了某些事情和某些人。陆安道叔侄这一趟本就是为了出使大燕,会在郜城之内碰到他们也属平常,只是她却不欲再与他们相见,无论是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还是对她抱着那种心思的陆子琛。 只是世事便有那么巧,一日崔莞从景澄大师那里下学归来,于皇宫东大门外便遇上了正从里面出来的陆家叔侄。 陆子琛当即便上前拉住了她的马缰,大喊了一声:“润雪!” 崔莞根本不想认陆子琛等人,加上她一身鲜卑族少女的装扮,当即便打算扮演成一个鲜卑族少女,用刚学的鲜卑语呵斥他让他放手,见他不放,又用双脚夹着马腹,让马儿人立而起吓退对方。 “润雪!你在胡闹什么?!”陆子琛被迫退后,脸上青青白白的,望着崔莞的眼中全由惊喜变成了怒火。 崔莞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抽出腰间火红色的鞭子,回头怒瞪了陆子琛一眼,而后鞭子一抽,便向着皇宫内疾驰而去。 陆子琛看着崔莞消失的背影,脸上的神色犹自惊疑不定,他当然可以毫无疑问地肯定,马背上的少女便是崔莞,不会有错,她便是化成灰他也能认得出她来,更何况现在的她只是换了一套衣服而已,他惊疑的是她的性子,和刚才的举动,如果不是早就认识她,他根本不会怀疑她就是一个骄纵任性的鲜卑族少女,她看他的眼神高高在上又全然陌生,这样的感觉让陆子琛觉得一时间是那么难以接受,甚至都忍不住动摇心里的念头,她到底是不是润雪。 “少爷……”陆方也走到了陆子琛身边,叫了他一声,现在这里还有那么多人看着,秦国的使者也在,他如此这般失态怎么好。 陆子琛收回了目光,暂时按捺下心里翻涌的心思,脑海里却依然是刚才马背上红衣少女的身影。 同样的,秦使张文安的脑海中也还浮现着刚才的惊鸿一瞥,那个鲜卑少女熟悉的面容,令他心里也升起了一个或许算得上是不可思议的想法,他收敛了心神,上前,冲着陆子琛拱了拱手,道:“陆公子,敢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可需要帮忙?” 陆子琛当然不会以为面前这人会是这么热心的人,刚才的事情本就令他心情不佳,这会儿更不是不想和眼前这个在他看来居心叵测的人说一句话,当即冷哼了一声背过身去。 “琛儿,不得无礼!”陆安道亦不知对方安的什么心思,不过却也不想对方多探听关于他们的事,当即出来状似责备,实则结束这个话题道。 陆子琛撇着头随意地向张文安拱了拱手。 陆安道没有再责备陆子琛,只是对着张文安又道了一声,“小子无礼,望张大人多多担待。” 张文安实是根本没有把陆子琛的无礼举动放在眼里,遂摇了摇头道:“陆大人客气,原是想帮忙问一问的,刚才陆公子和那鲜卑族少女是怎么冲突在了一起,大约是陆公子想岔了。” 陆安道见张文安依旧咬着润雪的事,心底也不由得升起了一丝疑惑,缘何这人对润雪这般在意?!不过他当然不会问出口,只敷衍道:“是琛儿认错人了!” 话说到这里,张文安也不能再紧追不舍地问下去了,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 双方互相告辞离去,看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实则心底都有着各自的想法,回到驿馆后,当即便着人去打探那红衣少女的身份。 只是当红衣少女的身份摆到他们案头的时候,双方都皱起了眉头。 他们得到的消息少之又少,只知道那少女是燕国国主慕容冲宠爱的女人,之外便是关于她的一丝消息也没有了,甚至连姓名都没有打探出来。 张文安这一方只还处于怀疑阶段,他也并没有那么急切地想要知道这个女孩的一切消息,若是想要知道她到底是谁,他最容易的办法便是能再见上她一面,当面问问她。 而陆安道这一边,在知道崔莞成为了慕容冲宠妃的事实后,陆子琛气得暴跳如雷,接连发了好几通脾气,陆安道却是脑中思索开了如何利用崔莞如今的身份来达成他们出使目的的想法,在他看来不管崔莞是怎么到慕容冲身边去的,她毕竟出自陆府,她的母亲也还在陆府,若是以此要求她,她是不得不帮助他们的。并且这样算来,不暴露他们之间的关系反会更好。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这里那个景澄大师的身份也揭晓了,就是当初卢府的小胖纸,卢僧宝! 不过卢僧宝并不想让莞莞知道他的身份,毕竟如今他已经是出家人了,不过今后他的戏份还是蛮重要的。 第66章 崔莞吃醋 崔莞吃醋 因天气一日日渐热,午后再去景澄大师处学习,路上的骄阳已难以忍受,景澄大师便将午后未时至申时的学习时间提到了早上辰时,同时也将一天两个时辰的时间缩短至了一个时辰。 平日里,崔莞一般同慕容一同吃过早饭,而后她起身去景澄大师处学习,慕容则去上朝或是处理政事。 这一日,到了快早朝的时间,慕容却是迟迟不动身,崔莞不由得侧目看他。 慕容装着看不懂崔莞眼底询问的意思,蓝色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看得崔莞心头火起。 “你不是应该去上朝了吗?”她略带着不耐烦地冲着慕容哼了一下鼻子。 慕容却是从眼底泛起了笑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现自己其实很爱逗莞莞生气,她生气的时候,两颊绯红,双眼格外的明亮,眸子里的色彩也开始流转,像是最上等的琉璃宝石一样,引人注目,让他不由得想起了以前自己曾养过的一只小狼崽,那冲他炸毛的小模样和莞莞现在这样子差不离。不过他可不敢把这话告诉她,除非他是以后再也不想牵她的手抱她了,或者是将来再也不想和她再更进一步了。 “莞莞,我今天陪你一起去景澄大师那儿吧!”在崔莞彻底恼了他之前,他很明智地选择见好就收。 崔莞挑了挑眉,“你今天不用上朝了吗?” 慕容摇了摇头。 “那不用处理政事了吗?” 慕容接着摇头。 崔莞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看着慕容的眼光略显奇异,“那你也不需要去你的后宫旅行你的职责了吗?” 慕容闻言,顿时目光一闪,被掐住了软处,“莞莞,”他一把抓住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挪到她旁边坐下,“那是皇叔送来的,我没有办法退回去,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碰她们。” 崔莞抽了抽,想把手抽回来,奈何慕容握得很紧,根本不给她抽回来的机会,她也没有再试图抽回手来,而是抬眼望向慕容,“我又没说你不能碰她们!”上一辈子作为男人,她很清楚男人的劣根性,花心、用下半身思考,床上的时候说着甜言蜜语,转过身就去寻花问柳,真正能对着一个女人从一而终的,那几乎是大海捞针。 慕容虽然说着喜欢她,但又怎么不知道他喜欢的只是她的皮囊,或者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正因为她从来没有真正应承过他什么,所以他才会直到现在都对她保持着高度的好感。他是个男人,还是个帝王,后宫佳丽三千,什么样的女人他得不到,也许现在对她也只是一时兴趣,等到他腻烦了,她还不知道自己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这些东西,就是在他的皇叔在将那一溜的美人送进宫后,她所得到的感悟。 慕容感觉敏锐,立刻就感受到了崔莞身上的冷意又重了一重,心底不由得划过一丝懊恼,他其实早就察觉到了莞莞这两日以来对他的态度忽然冷淡了,正是因为这个他今日才会想要和她一起出去,他想要跟她解释清楚,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也想要问她一些事情。 不过现在看来已经等不到一会儿了,他扭头正视着崔莞,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异常认真严肃的表情,“莞莞,你在吃醋!”他对着崔莞道。 崔莞闻言,却是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不是因为慕容的话有错,而是恰恰是因为他说中了连她自己都还没有察觉到的心事,而这样被他一说出来,她才蓦然发现,原来心底的烦闷和酸涩正是因为吃醋?!“放开我!”恼羞成怒,她冲着慕容吼了一声,努力地想把手抽回来。 “不放!”慕容没有放开崔莞的手,反而用另一只手一把把她抱到了自己怀里,“如果我放开了,你一定不会给我解释的机会!” “放开!!” “莞莞,我只喜欢你一个人,从来都只有你一个人,以后也只有你一个人,如果你不喜欢我,我就只有一个人孤独终老了,你忍心吗?”慕容紧紧地抱着崔莞,贴着她的耳朵认真地说着。 崔莞愣了一愣,心底升起的那点点喜悦不是骗人的,可正因为这点点的喜悦,她才更生气,混账,她居然会因为这么点甜言蜜语就被动摇了心思,真是不可饶恕!手推拒不开他紧实的胸膛,她只好向下一把拧住了他腰间的软肉。 慕容顿时闷哼一声,英挺的双眉打起了结,不过他却没有放松一丝对莞莞的怀抱,咬着牙道:“莞莞,如果你以后都不想有幸福的生活了,你就使劲儿地掐,反正我是不会放手的!” 崔莞当然听懂了他话里含着的意思,不由得想到今后两人在床上的位置,心里的恼怒更甚了,不过这一次不再是对着慕容收了那么多女人进后宫的事情,而是对于还没有发生的,将来可能会存在的性别差距问题。 慕容可不知道崔莞上辈子是个地地道道的男人,触犯了对方的禁忌犹不自知,直到腰间又传来一阵比之刚才更疼的痛楚,他才忍不住一声闷哼,伸手捉住了崔莞搁在他腰间的手,蓝色的眸子染上了点点泪花,盈盈地看着崔莞,“莞莞,我真的只喜欢你一个人,我从来没有碰过其他女人,我只想要你一个,真的,我可以对着天神发誓,皇叔送来的那些女人我没法退回去,可是我绝对不会碰她们的!” 崔莞虽然仍旧恼怒着慕容,可他眼底的认真她不是没有看到,其实从他一开始以来对她的态度,她就明白他对她是特殊的,可是当现实中面对着那群女人,她的心还是忍不住失衡了,头脑一热就忍不住去那样想,去生他的气,像个正常女人一样吃醋,这样的她更让她自己生气。 慕容可猜不透她这样的心思,虽然平日里他对她的心思把握得很准,因为她的心思不难猜,可是这一次,他能感受到她在生气,然而在解释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他却不知道她仍旧生气的原因是什么了。没法让他掌握的事情,让他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抱着崔莞的手不由得越发收紧,“莞莞,我不知道要怎么样你才肯把自己真正地交给我,虽然我很想你现在就告诉我,你也喜欢我,可是我知道我做的还不够,我没有想要逼你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真的喜欢你,我会一直等你的,等到你点头的那一天。” 崔莞伏在慕容的怀里,静静地听着他的话,听着他的心跳,很安心,也很感动。她的心其实早就落到这个人身上去了,在她自己都还没有察觉到的时候,或许一开始只是信任,只是寄托,后来却渐渐地变成了心动,还有安心。她伸手环上住了他的腰,把头埋在他怀里,心里默默地告诉他,对不起,凤凰,现在的我还不能克服心里所有的障碍,所以,请你再等一等,我会努力的。 慕容低头吻了吻崔莞的耳垂,她的主动让他心底升起甜丝丝的滋味,就像是吃着最甜蜜的奶酪,喝着最香浓的奶茶,从身到心都是那样的享受,他珍惜现在这一刻两人静静的美好,他希望以后等到他们头发都白了,他也还能这样抱着她,嗅着她发顶的香味。 一起骑着马儿走在前往龙岗寺的路上,崔莞的脸上还有余留的红晕没有散去,每当不小心遇上慕容的眼神,就是一个恶狠狠的眼神丢过去,而后迅速转头不去看他一眼。 慕容的脸上却是由始至终都带着笑意,每每对上崔莞的目光,脸上的笑意就更灿烂几分。原因不是其他,而是某人偷到了腥,即使只是浅浅地碰了一下嘴唇,他都觉得是那样美好,软软的滑滑的,还像花瓣一样带着香味。 现在他看崔莞的恼怒,分明就是害羞的反应,心里的得意更是添上一番。作为大燕的皇帝陛下,他长这么大却着实没有尝过情之滋味,现在对上崔莞,他除了是一个大燕的国主,更多的是一个初尝情之滋味的毛头小子,一点点的甜头就能让他心欢不已,在崔莞面前,他更是不会去掩饰自己的这种欢乐喜悦,把什么都写在脸上。 只是却恼怒了崔莞,作为曾经游戏花丛的情场老手,现在却被这样一个毛头小子占了便宜,心底还止不住地升起喜悦,这让她多少有些挂不住脸,更别提每当他灿烂到耀眼的笑容转向她的时候,她的心就止不住地跟着狂跳,这种感觉,她也从没有经历过。她又恼怒地瞪了慕容一眼,抽起腰间的鞭子就对着马屁股上来了一鞭,猛地向前疾驰而去。 慕容微微一愣,知道自己这次是真把崔莞气跑了,不过他却一点也不后悔,今天虽然是和莞莞闹了一场,可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却是更近了,他相信他总有一天会让她心甘情愿地成为自己的人,而且这一天绝不会很远,那些曾经的人,不管是相处多年的少爷还是对她怀着爱慕之心的男人,没有一个能从他手上将她抢走,他认定她的时候,她还只是个那么小那么小的小丫头。 慕容喝一声“驾”向着崔莞追去。 第67章 形势有变 形势有变 一连数日,慕容都陪着崔莞去景澄大师处,或许一开始崔莞并没有发现点什么,只以为是慕容小小的任性,但一连数日不上早朝,晚上却又忙着和大臣密谋许久,深夜才睡,眼底浓厚的青黑那样明显,如果这样都不能昭示着有什么事要发生。 崔莞深深地看了眼慕容,忽然下了马。 “莞莞?”慕容奇怪地喊了她一句,望着她的脸上带着疑问。 “今天不去景澄大师那儿了,我想休息一天。”语毕,她就转身往里走去。 慕容也赶紧下了马,上前拉住她的胳膊,“莞莞,怎么了?”他望着她的眼底是浓浓的关心,似乎是不明白她突然生气的原因。 崔莞定定地回望着慕容,半晌垂下了眼睫,主动伸手拉住了慕容的,“走吧,我们回去,今天有点累,不想去景澄大师那儿了,休息一天吧。”崔莞知道如果她不让他陪着她去景澄大师那儿,这人是决计不会听的。 慕容的目光微微闪动了几下,他就知道以莞莞的聪慧不可能察觉不到一点东西,何况,他从来没有想着要隐瞒她什么,其实他等的就是她的询问,但即使是现在,她也没有一点想要过问的意思,这让慕容的心底不免有些复杂,他不想让莞莞看到他除了干净之外的另一面,可是他又不想让她只认识一个层面的他,她想让她融入他的整个生活,接受他的一切。 正是这样矛盾着,织就了他现在的心情。“好。”他最终点了点头任由崔莞牵着他往回走。 回到寝宫,崔莞就把慕容摁到了床上,让他好好睡一觉。 慕容伸手抓住崔莞的,不肯放开。 崔莞挑了挑眉,望向慕容。 慕容把身子往床榻里面挪了挪,空出身边的位置,蓝色的眸子由始至终一瞬不瞬地盯着崔莞的脸,眼底的意思不言而喻。 崔莞没有动。 慕容终于忍不住了,哀怨地叫了一声“莞莞~”。 崔莞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给慕容一个抚平鸡皮疙瘩的动作,不过到底还是随了他的意思,躺了下来。 慕容脸上顿时绽放开一个极灿烂的笑容,长臂一伸,把崔莞抱在了怀里。 崔莞推了推慕容,嫌弃地看向他,“热死了,不要贴那么紧。” 慕容早就知道了对着崔莞就要学会厚脸皮,两只大手依旧圈在她腰上,没有半点挪开的意思。躺了半晌,慕容忽然扭头问道:“莞莞,你想不想问问我什么事情?”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意味。 崔莞愣了一愣,回道:“你想我问你什么?” 慕容听到崔莞的回答,心里有些失落,也有些无奈,他把脑袋搁到崔莞的耳旁,吻了吻她鬓边的头发,“莞莞,这两天京都一直有人在打探你的事情,都被我暗中处理了。” 崔莞闻言,心里只有一句:终于问出来了!她从来不怀疑慕容会查她以前的事情,他虽然一句都没有问过她,可她知道,该知道的他总是会知道的,这种感觉在那一天猝然碰上陆子琛之后就强烈地明显了起来,她还在等着他什么时候会问这件事,或者还是会一句不问?! 她对上了慕容的双眼,他的眼底依旧是那样清澈明亮的蓝色,像是阳光下最温柔明亮的大海,没有藏着丝毫的阴影,“你想知道什么?”她的指尖情不自禁地点上了他的眼角,对于他她其实根本不需要隐瞒什么,只除了上一世的身份。 慕容的眼底却是泛起了怜惜感动之情,他当然听懂了莞莞话里的意思,对于她的信任,她的直言不讳,他除了感动,也有着一丝的歉疚,“对不起,莞莞。”他开口向她道了歉。 崔莞却是摇摇头,“你不需要道歉,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莞莞?” “其实你调查到的也就只有我曾经做过陆府丫鬟的事情吧?”崔莞定定地望着慕容。 慕容没有说话,沉默着认了。 “其实当年,在你走后,我想去找你,结果不小心滑落了山崖,是当时陆府的一个下人路过时将我捡了回去当做女儿养了,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成了陆府少爷的丫鬟,再之后就是跟着他们出使,因为一场袭击和他们失散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囚车上,被送到了那里,最后遇到了你。”崔莞望着慕容,三言两语将这么多年的时光都概括在了一起,听上去那样简单,然而事实上却可以想象得到她那时那么小,到现在为止不知吃了多少苦。 慕容心底升起浓浓的愧疚,他紧紧地把崔莞拥进了怀里,“对不起莞莞,如果那个时候我能够把你带回来……” 崔莞伏在慕容胸前,没有再说话,他从来不欠她的,只是现在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不会改变现在的想法的。 …… 两日后,燕秦结盟,朝廷之上已经下了谕旨,慕容恪老骥伏枥再次奉旨出征,大军不日即将誓师南下。 就在整个燕国都在为出兵伐晋的事行动起来的时候,驿馆内,晋国的使者却是被软禁了起来,不管外面有多么的热火朝天,他们除却一日三餐能见到外人之外根本不能见到任何一个其他的人。 陆安道的脸色自然是十分的不好看,不过为官多年下来的宠辱不惊让他身上没有一点焦躁之气,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他们到来的时候,燕国还并没有向晋国宣战,他们的安全并不虞担心,只是外交失败,被遣送回国之后,他们会落到什么样的下场却是要好好地衡量一番了。 龙岗寺外,崔莞看着手上的锦帕不由得怔怔地出了神,这是刚才外边一个小孩子塞到她手里。 一方素色的帕子,看上去完全平淡无奇,只锦帕上却写着让她出神的几个字:今日午时龙岗寺内藏经阁,落款是崔煜。 “景澄大师。”崔莞走进禅房的时候,景澄依旧同往常一样,静坐参禅,清瘦的脸上除了一派的宁和,没有其他。对于她的到来,他也只是微微睁开眼,对着她颔了颔首。 崔莞自顾自地拿起桌上的书籍看起来,然而今天的她却被那一方锦帕扰乱了心神,怎么也看不进去书来。 景澄自然是也发现了她的异样,从床上下来,走到了她的身边。 崔莞察觉到身边的动静,抬起头来望向他,疑惑地叫了一声“大师?” 景澄在她身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你有心事?” 崔莞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吐出了一口浊气,“大师,人生中总会有那些我们并不希望却依旧和你的生命交错纠缠在一起的人,他们是你熟悉的人,也是陌生人,对于这一种人,大师会怎么去做?” 景澄闻言,看着崔莞的眸子里似乎一闪而逝划过了几颗流星,然而当你去仔细捕捉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那要问你的心,如果你的心告诉你,你为此烦恼不愿,你可以选择不再与他们产生交集,缘分会让人的命运交错在一起,可是命运却不能左右一个人的意志。” 崔莞若有所思地望着景澄,心底有了一丝明悟,“谢谢大师。”她对着景澄点了点头,她从来都是一个干脆的人,既然从头至尾都没有想过要与他们产生交集,她想的只是离开,那么就这样彻底斩断了联系罢。 她离开龙岗寺后径直回到了皇宫。 崔煜站在高高的塔楼上,望着龙岗寺外一骑绝尘而去的崔莞,眼底的深色就连他自己也看不懂,是不舍遗憾还是如释重负?或许这样也好,她能有个好归宿,他也就不必再为此担心了,该放手的时候还是终将要放手,只是他看得开,那个人却不一定看得开。 崔煜扭头望向了驿馆的方向,目之所及其实根本望不见他们的所在。 三日后,燕国八十万军队在郜城郊外集结,誓师,而后浩浩荡荡地开拔向前线。 晋国使者一行人便被夹杂在军队之中,带回晋国。 陆子琛含恨地望着城门上耀眼夺目的慕容,心里的滋味犹如滚在油锅里一样煎熬。他知道就是这个男人,带走了他的润雪,没有给他一丝机会再见她一面,由始至终,他在郜城唯一的一次见面便是那一次匆匆的一遇,之后他甚至连她的一丝消息也打探不到了。 陆子琛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不甘、愤恨种种暴戾的情绪交织在心里甚至让他有种整个胸膛都会在下一瞬炸裂开来的错觉。 陆方在一旁看着陆子琛现在双目充血满面狰狞的模样,不由得胆怯地喊了一声“少爷!” 只是陆子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目光搜寻着慕容的身边,虽然恨这个女人的冷血无情,可是临到头来,他还是想最后看她一眼,一眼就好,他这辈子已无可能再见她任何一面。 大军开拔的号角响了起来,呜呜声长鸣,旌旗飞扬,在风中猎猎作响。 慕容亲自给慕容恪披上战甲,送别了燕国的军队。 第68章 崔莞怀孕 崔莞怀孕 一年之后。 农历七月,时已入秋,秋季天高气爽,抬头仰望,便是万里无云的碧空蓝天,如洗般澄明干净,让人的心情都不由得开阔起来。 这一日乃是七月初七,牛郎织女鹊桥相会日,早早地宫人们就搬出了衣物还有书籍开始曝晒,动作迅速且有条不紊,轻声细语脚步轻缓,只因为院子内的大树下有一容貌昳丽的女子正躺在软榻上酣睡。她的周围站着一圈的侍女,形容有些紧张地紧盯着搬书晒衣服的小宫女,生怕她们弄出一点声响,吵醒了软榻上酣睡的女子。 软榻上酣睡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崔莞,与一年前比她明显变得更加成熟美丽,眉眼间的风情也越发显现,一颦一蹙皆是美丽,只不过,现在这会儿的她却是酣眠正好,微微养出一点肉的双颊带着丝丝红晕,卷翘的长睫也安详地闭合着,呼吸平缓,胸膛起伏缓慢。 慕容下朝归来,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动人的海棠春睡图,一时不由得看住了眼,愣怔在原地没有上前,倒是把围着崔莞的几个侍女吓了一跳,忙蹲身行礼。 慕容抬手不让她们说话,轻轻地走到了崔莞身边,而后伸手将她横抱了起来,小心地顾着她如今已经高高隆起的肚子,将她抱回殿内,亲手安置好才亲了亲她的额头而后来到外间。 侍女们已经跪了一地,先前她们可是早就看到王上不满的神色了。 果然慕容从里间出来,一看到跪了一地的侍女们就是一声冷哼:“孤王怎么告诉过你们的,让你们照顾好皇后,你们就是这样照顾的?!如果是这样,孤王要你们何用!” 慕容压低了声音训斥着宫女们,下跪的宫女们却没有一个敢开口说话的,王上对王后的在意宫内无人不知,只一丁点小事就可以惹得王上为王后发偌大的怒火,她们今天只是不幸而已。 慕容看着底下一只只像是鹌鹑一样一声不吭低着头的一干人,不由得怒意越发高涨,“都是死人吗?就没有一个会回话的吗?今天怎么让王后在外面睡着,啊?给孤王说话!” “是我要睡在外面的!”慕容话音刚落,身后却是紧接着传来一声带着淡淡不悦的声音。 慕容顿时心里咯噔一声,这是……把莞莞吵醒了?!等他回过头来,脸上的怒容早就收了起来,换上了一副笑脸,顺带挥了挥手,让侍女们退下。 侍女们伺候崔莞也有段时间的,当然懂得她们王上现在的意思,很识相地静静地退出了宫殿。 “莞莞,是我吵醒你了吗?”慕容的脸上满是歉意,几步上前想要牵过崔莞的手。 崔莞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侧身避开了慕容的触碰,扶着腰向一边的软榻走去。 慕容早就习惯了崔莞对他的冷淡,从那一次酒后开始,到莞莞发现自己怀孕,都已经足足九个月了,莞莞对他的态度一直没好过,不,错了,应该说现在也算是好了一点的,当初她可是直想杀了他的,现在已经到了无视他的地步,所以……这种变化,应该算是往好的方向在发展吧?! 不管慕容这是自欺欺人也好,还是真正揣摩到了事实真相也好,总之现在的他在崔莞面前依旧是不受待见,这就是事实。不过对于慕容而言,事情不会比这更糟了,所以他相信自己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毕竟现在莞莞怀着他的孩子,他相信即使是为了孩子,莞莞也不会不要他这个爹的,莞莞对于他们的儿子,虽然不时会露出非常古怪的神色,可是她是疼爱孩子的,他看得出来。 慕容厚着脸皮拖了小杌子坐到了崔莞身边,“莞莞,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吵醒你的,我下次不会了,要再去睡一觉吗?” 崔莞扭过头去,不想看到慕容这张脸,偏这人还一直往她眼前凑,屡次的经验告诉她,她根本别想赶走这人。她抿了抿唇,轻轻靠在了软榻上,肚子里的宝宝很活跃也很沉,到了现在这个月份,她根本不能久坐。 慕容早就习惯了崔莞的无视,虽然内心郁猝,不过他不会将这个表现在脸上,“莞莞,”他讨好地开口道,“我只是怕你着凉了,现在已经入秋了,天气渐凉,在外面睡很容易一不小心着凉,宝宝还在你肚子里,着凉了也不能吃药,会很危险的,我只是不希望你们母子出了差错。” 慕容伸手又握住了崔莞的手,这一次崔莞没能躲过,而且任她怎么努力想抽回手来都抽不会来,她只好怒瞪着慕容:“放手!” 慕容湛蓝的双眼只看着崔莞,不说话,眼底的情意和关心却直直地映射出来,仿佛是想要凭借这双眼睛软化崔莞的心一般。 崔莞很想把这双眼睛挖出来,那晚如果不是这双眼睛一直这样看着她,即便是喝醉了酒,她也不会向这人投怀送抱,造成现在这样无可挽回的后果!一想起那晚发生的错事,还有自己近九个月以来受的折磨,看着眼前这人,怎么能恨不起来! 最可恨的是,那晚虽然是她主动的,可那时她是喝醉了的,眼前这人却是没有喝酒的,他就那么连拒绝一下都没有地就受了。每次一想起那晚的事情,她就呕得直想吐血,男人果然没一个是好东西,那天早上起来她就该废了他的!这样想着,崔莞看着慕容的眼神顿时杀意凛然。 慕容被看得头皮发麻,却坚持着没有错开眼去,“莞莞……”他小心翼翼地喊了她一声。 崔莞却是忽然皱起了眉头,肚子痛了起来。“凤凰!”她抓着慕容的手,这一刻眼底之前的怒意已经全数被恐惧代替,不管上辈子加这辈子加起来活了多少岁,生孩子她始终是头一遭。 “莞莞,你怎么了?!”慕容也一下子急了起来,一手抓着崔莞问着,另一边立即扯开嗓子冲着殿外喊道:“来人,快叫太医!” “可能……是要生了……”短短一会儿工夫,崔莞的额头上已经全是汗水,她咬着牙对着慕容说道。 慕容眼底划过一丝震惊,不过更多的却是担忧,“不要怕莞莞,太医马上就来!”他一把抱起了她疾步向着内室走去。 因为崔莞的肚子越来越大,随着临产的时间临近,慕容早就安排好了太医,侍女们不多时就拉着太医来到了,同时到的还有早就安排好的产婆。 太医一看崔莞的情况,就对着慕容道是王后要生了。 “陛下……您……这里……”产婆和侍女看着慕容,隐晦地提醒他让他出去,慕容却是一直抓着崔莞的手不放,丝毫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产婆和侍女为难,本欲再劝,却是被慕容怒斥了一声,无法只得放弃让王上出去这个想法,她们还想保着小命呢! “凤凰!啊——”崔莞手指深深地掐进了慕容的手背,一阵又一阵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尖叫起来。 “莞莞,我在这儿,不要怕,我在这儿。”慕容握着崔莞的手伏到床头,让她能够看到自己的脸。 崔莞恨极又痛极,她这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痛楚,就像是要把她整个人从下边撕裂开一样,通得她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她又尖叫了一声。 产婆已经褪下崔莞的裤子,将她的两脚架开,察看下边的情形。 崔莞却已经痛得来不及顾及羞耻问题,她看着慕容,眸子里升腾起怒火,明亮得就像两个小太阳,她忽然头一侧,一口咬住了慕容抚在她脸上的手,嘴巴里立马就渗透进一股铁锈味。 慕容却只是闷哼了一声,一点也没有收回手的意思,担忧却不失柔情的双眸对上崔莞愤怒指责的目光,眼底只有一个意思,莞莞不要怕! 崔莞的脑海中忽然想起了那一年在那间破庙里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地看着她,眼底的情意很深很真,只不过那时的他对她只是纯粹的关心,而现在,他的眼底却比那时更多了一份男女间的情爱。 崔莞忽然觉得眼睛有点涩,即使她心底有多讨厌这人让她怀孕,害她现在受苦,可是其实她心底一直有这人的影子,不然她也不会真的替他怀孩子,现在还要替他生下来。 “莞莞,别怕,我会陪着你的!”慕容脸上一直挂着鼓励的笑容,仿佛那只被咬出血的手并不是他的一样。 “王上!”一旁的侍女看到自家王上被王后一口咬住了手,还咬出了血,不由得小小地惊呼了一声,连忙转身去拿毛巾,想要替换下崔莞口中慕容的手。 慕容却是摆了摆手,不让侍女用毛巾来替换他的手。 崔莞瞪着慕容,松开了慕容的手,眼底全是怒火,不过现在的她却是顾不上责备慕容,又是一声尖叫。 产婆满脑门是汗,却来不及擦一下,一下下按压着崔莞的肚子,帮着孩子从产道里挤出来。 慕容紧紧地握着崔莞的手,眼里俱是担心,他不肯出去,也不肯包扎一下手上的伤。 崔莞死死地咬着嘴里的毛巾,听着产婆的话,一次次地用力,人都忍不住一次次地起来。 “再用力,孩子已经看到头了,再加把劲儿,只要头出来了,下面的就好生了……” 听到产婆的话,崔莞再次鼓起了力气,整个上身都离开了床铺,终于这一下,孩子的头出来了。 接下来的果如产婆所说的那样,孩子非常顺利地从崔莞身体里生了出来,可是她却来不及看孩子一眼,脱力昏死过去,只听到一声欣喜若狂的声音,“陛下,是个小王子!” 作者有话要说:考试终于结束了!!!我立马妥妥地滚过来更新了!! 不要问我节奏为毛这么快,我只是本来想写怀孕的而已,后来写到一半觉得,要不生生掉算了,于是就真的生生掉算了,望天,中间一年发生了什么事情会以回忆的方式说清楚的,不要捉急,么么哒~~ 第69章 慕容景 慕容景 慕容小心翼翼地抱着怀里小小一只的婴儿,激动的心情无以复加,孩子很像他,从额头到下巴就像是和他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就连头顶上细软的胎发都是淡淡的金色。他真不敢相信这就是他和莞莞的孩子,直到现在都像是在做梦一样,有些恍惚。可是怀里这个小小的人儿却又是这样的真实。 他俯下~身把孩子放在了崔莞的身边,自己则牵起了她的手,守在她一边。 崔莞醒来,看到的第一眼就是慕容近在眼前的脸,看着他眼底淡淡的青黑,不由得有些心软。 “莞莞,你终于醒了。”慕容喜悦地叫了一声。 崔莞却是首先问道:“孩子呢?” “儿子在这里。”听到崔莞发问,慕容立即献宝似地把孩子献到崔莞面前。 崔莞低头,看着睡在她身边的宝宝,那么小的一只,被裹在襁褓里,只露出一张小小的脸,肉嘟嘟的,睡得香甜,心不由得软的一塌糊涂,这就是她的孩子,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血脉相连,完全属于她的孩子。 崔莞怔怔地看着孩子,眼眶却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地红了,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想要抱起孩子,只是身子微微一动,下~身就传来一阵撕裂一样的痛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苍白。 “莞莞,莞莞你怎么了?”慕容看着崔莞,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忧焦急,忙扶住她让她躺下不让她动,“莞莞,你刚生完孩子不要动,好好地躺着休息,我会在这里一直陪着你的。” 崔莞疼得说不出话来,只好顺着慕容的话躺着一动不动,原本睡着的宝宝却是被他们两个的动静吵醒了,睁开湛蓝的眼睛,看看崔莞又看看慕容,最后扯开嗓门突然就那么大哭了起来,吓了崔莞和慕容一跳。 慕容抱起孩子笨手笨脚地想要哄他,可是宝宝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只一个劲儿地哭。 闻声从外间赶来的侍女们一看自家王上一副为难的样子抱着孩子哄着,不由得在脑子里对比了一下自家王上以往高高在上威严莫测的形象,莫名打了个寒颤,不敢耽搁,立即上前想要接过孩子,“陛下,把小王子给薇儿吧。” 慕容皱着眉头不是很情愿把孩子给别人,但是自己哄又怎么也哄不好,只得不甘地把孩子递到了侍女手中。 “陛下,小王子怕是饿了。”侍女检查了一下慕容宝宝的襁褓,没有湿,那就应该是饿了。 “抱去给奶娘吧,喂好了把孩子带回来。” “是。”侍女抱着孩子轻轻地退了下去。 房间里就只剩下了崔莞和慕容两人。慕容上前再次伏到崔莞床头,伸手把她放在被子上的手紧紧地包进自己的双手之间,“莞莞。” 崔莞闭着眼睛,没有看他一眼,虽然在生孩子的时候,她有那么一瞬间动摇了,想要就这样原谅他,可是现在她的心又重新硬了起来。 慕容倒是对于崔莞不理不睬的态度没有任何失落,反而有些喜悦,因为他还是感受到了崔莞软化的态度,起码这一次他牵起她的手,她不再拒绝就是一种证明。 前线燕军大帐内。 慕容恪站在案后,正在研究军事地图,不时地同身边的幕僚交流几句。 帐外却是突然传来一声“报——” 一个小卒子跑了进来,“报告将军,有一封郜城来的八百里加急。” “呈上来。” 小卒子将手中的信放到了慕容恪跟前。 慕容接过信打开看了,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主公,是什么喜事吗?”幕僚看到慕容脸上的笑容不由得问道。 慕容点了点头,把信件给了幕僚。 幕僚一目十行地看完,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这可真是大喜一件,恭喜主公做了外公,看来这一次我们的进攻也会异常顺利。” 信件正是慕容向慕容恪发来的,将崔莞生下一个小王子的情况报给了慕容恪,并请他代为为小王子取名。之所以会千里迢迢地让人把信件送至前线,要慕容恪取名,原因便是当年,慕容执意取崔莞的时候,遭到了郜城贵族们的一致反对,最后还是慕容恪出面支持了这事,慕容才正式取了崔莞,而崔莞也记到慕容恪名下,成为他的义女。当然慕容恪绝对不是一个烂好人,甚至愿意支持慕容娶一个莫名其妙来历的女人,只是他从慕容嘴里知道了崔莞的身世而已。 崔莞的生母本就是皇族中人,是大燕的公主,亦是他慕容恪的妹妹,虽然并非同父同母,可是当年他与皇妹慕容月还是相处甚欢的,只是没想到最后她落到了这样的下场,也正是因此,慕容恪才会不顾大燕上层势力的反对,支持了慕容娶崔莞。 当然这也只是其中一方面的原因,为了娶崔莞,慕容对他可谓是许下几多承诺,他领军在外,最需要的便是朝中不遗余力的支持,慕容年岁渐长,对于朝堂的控制能力越来越得心应手,在朝中的力量也越来越大了,他和他的关系更不能破裂,而是要尽可能地修复。 现在燕国的朝堂确实只差不多剩下了两股势力,一股便是慕容自己的保皇党,而另一股就是慕容恪的势力,至于太傅慕容评,已经被慕容和慕容恪的联手几乎挤出了朝堂,现在也只沉默不语,没有了话语权。 “主公欲拟何名给小王子?” 慕容恪拉过桌案上的一张纸,执起笔,在纸上一气呵成写下了三个大字,慕容景,景,日光也,取其明亮耀眼之意。 幕僚看着纸上大气磅礴力透纸背的三个大字,不由得摸着胡子赞道:“主公英明,这个名字正正适合小王子。” 两天后,秦主苻坚也得到了崔莞产子的消息,捏着手中薄薄的一张纸,神色异常复杂。 韩城自是将苻坚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不由得划过一抹嗤笑,只是他脸上依旧是那般波澜不禁。 苻坚神色低落地将这张纸在油灯中点燃,看着纸张迅速被火苗吞噬,他状似自言自语地道:“孤王已经老了,不知道还能再等多久了!” 韩城从一开始就知道苻坚对慕容冲的野望,虽心中嗤笑苻坚的野望,不过想到若是将来慕容冲成为苻坚胯~下之人,心中不由得闪过一丝痛快之意,只不过他嘴上却还要说:“主公如何这般说,主公正值壮年,正是风华正茂时候,欲要带领韩城成那南征北战统一中原之事,主公如此之说,是要对韩城食言么?” “子厚(韩城字)”苻坚一看韩城向他跪下,面上立即现出一份愧疚之色来,伸手将他扶起,“孤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是孤失言了,孤只是……孤只是觉得有些失落而已,孤仰慕他已久,为了能早日见到他,孤夙兴夜寐,可是现在却还是没有看到一点能与他亲近的希望,转眼近两年过去了,孤怕自己都记不住他的样子了,而现在,他却已经娶妻生子,孤就怕孤等不到那一天了……”或许是慕容有子的事情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过巨大,又或许是他真正地将韩城当成了自己的心腹,今次他才会把自己这样隐秘的心思第一次倾诉给韩城听。 “主公,”韩城脸上立即现出一副感激涕零的神色,看着苻坚的眼眶也微微地红了,“主公,韩城誓死追随主公,一定会竭尽全力助主公达成心愿!” 苻坚扶着韩城的双臂,连连说了两个“好”字,一双虎目也含上了泪花。 这厢秦主苻坚正不怀好意地打着慕容的主意,那一厢,慕容对此却一无所知,只一心做着好父亲,便是连给慕容景换尿布这等事都从侍女手中抢了过来,笨手笨脚地换着尿布,期间还把景宝弄哭了几次,收获了崔莞白眼若干枚。 崔莞这两天一直躺在床上,还一动不能动,早就烦躁之极,偏偏慕容这厮还一个劲儿在她眼前晃,晃得她头晕眼花,心浮气躁,不由得对他怒目相向:“慕容冲,你难道就不需要上早朝了吗?!” “莞莞!”慕容正低头逗弄着景宝,突然听到崔莞的声音,立时抬起头来冲着她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抱着儿子立马凑到了崔莞面前,似是完全忽视了崔莞身上的怒气。 崔莞额头的青筋跳了跳,双唇抿成了一条线,瞪着眼前一大一小两张极其相似的脸。 “莞莞,你看景儿在看你!”慕容托起慕容景的小脑袋,使景宝的双眼能落在崔莞脸上。 崔莞本想吼慕容一句,然而看到自家儿子,又不得不把快出口的话憋了回去,“把孩子放下,你,出去!”崔莞神色不善地瞪着慕容。 慕容看着崔莞的眼睛里带上了小小的委屈,仿佛是在无声地控诉她的残酷,“莞莞,我想陪着你和景儿。” 面对着这样死皮赖脸的男人,崔莞还能说什么?!她把头一扭不再去看慕容的脸。 慕容却是把孩子往床上一放,自己也脱了鞋子爬上来,“莞莞累了吗?我和景儿一起陪你休息吧。”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我回家,一天的车程累死累活才能到家,该死的是这天气还很不好,大雨哗啦啦地下,我都有预感我明天会很惨了,╮(╯▽╰)╭ 今天赶紧码了一章送上来,明天肯定是没有更新了,你们要有觉悟,最近大家过得都比较艰难啊! ps:上一张节奏太快的话,接下来我会好好把握的! 第70章 满月宴 满月宴   慕容第一个孩子的出生不光对于慕容和莞莞来说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对于整个燕国来说也是一件大事,毕竟在这个特别看重子嗣的年代,没有一个继承者是一件多么重大的事情,更何况是一国国主。   慕容景的出生意义更不是仅止于一个继承者,更多的是对慕容皇位的稳固,娶妻生子,也是古时男人成熟的标志,成熟才能让更多的人信服,让燕国的统治更加稳固。   正是基于这样的原因,再加上慕容对莞莞的喜爱,对小王子的喜爱,景宝的满月宴,慕容表现出了极度的重视,大宴群臣,大赦天下。   一个月不能洗澡不能动弹,让崔莞都嫌弃死自身,觉得臭不可闻,终于洗了一个舒畅的澡,搓掉一层皮后,她才一身轻松地从浴池里出来。当下便有侍女上前为她穿衣着装。   一年多下来,崔莞已经习惯了侍女们的服侍,除了洗澡这样私密的事情她还坚持自己做外,已经被慕容养成了一只懒虫。   只是今天的衣服却是格外的华丽,连头上都被插上了许多金银珠玉,从铜镜里看都让人觉得眼花缭乱,更不用说现实中了。   崔莞不耐烦地拔下一只簪子,“不要戴这些东西,你们是不是忘记了我的喜好?”   侍女刚想回答崔莞的话,还没开口就被一只手拨开了身子,慕容神采奕奕地站到了崔莞身后,修长的手指拿起桌上的那只簪子就插~进了崔莞的发髻里。“莞莞,插着好看!”   崔莞扭头就对上了慕容笑脸盈盈的面孔,再一看他身上和自己身上同款同色的华丽装束,不由得眉头轻皱:“今天是什么日子?”   慕容脸上的笑容顿时大了几分,“今天是景儿的满月宴啊!”   崔莞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只看着慕容。   慕容被崔莞的目光看得有些讪讪的,好吧,他并没有事先告诉过莞莞关于景儿满月宴的事情。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慕容扭头望向了一旁的侍女,“小王子在哪儿?”   “陛下,小王子喝完奶刚睡着。”侍女当然明白慕容只是在找个台阶下而不是真不知道小王子在哪儿,所以就如实地回答了慕容话。   “莞莞,我去看看景儿。”慕容扭头冲着崔莞道了句就快步向里间走去。   崔莞看着慕容因为走得急而翻飞的袍角,眼底不由得闪过一丝笑意,而后渐变成了深思。她和这个男人真的是就这样绑定在了一起,成婚生孩子,以后或许还会就这样走一辈子,一辈子在一起……   她内心其实并不排斥和凤凰在一起,只是以前她从来没有考虑过会和他成婚,甚至为他生孩子,毕竟在骨子里她还是忘不掉上一辈子的自己,会把自己放置在男人的位置,所以她才会以为自己定是不能够像一个真正的女人一样和人在一起的。   只是现实却一次次出乎她的意料,成婚,生孩子,她竟然全部经历了,这样的她和真正的女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她还在深思,大殿里间却是忽然传来了一阵婴儿的啼哭。   慕容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家儿子,蓝色的凤眼瞪着床上还在干嚎的小子,头顶是一片乌云,胸前湿漉漉的一滩昭示着他的心情有多差。“臭小子!”他低声骂了句,这是他今晚满月宴上打算和莞莞一起穿的礼服!   崔莞听到儿子哭,早就从外间跑了进来,第一眼就看到景宝在床上扑腾哭豪,心立马软了,一看一旁的慕容还在瞪着她的娃,顿时怒火烧向了慕容,狠狠地瞪他一眼,而后熟练地抱起孩子哄着。   景宝嗅到母亲的味道,顿时止住了干嚎,肚子饿了,就一个劲儿地朝崔莞胸前拱着,于是,崔莞的脸也黑了。   一番折腾,直折腾到傍晚时分,慕容才如愿重新穿上了已经洗好烘干的衣服,带着崔莞还有景宝一路迤逦着到达了御花园。   御花园内,一众大臣还有女眷命妇已经分席坐好了,崔莞和慕容是最后一个到的。   觥筹交错,丝竹声声,入耳的全是大臣命妇们对景宝对慕容的各种赞美奉承,至于崔莞,不好意思,对于这个“善妒成性”,容不下一个“姐妹”一同侍奉王上的来历不明的女人,她们矜持点的就是无视,底气足一点的就在底下偷偷地说着酸言酸语。即使她名义上以太宰慕容恪义女的身份嫁给慕容,但这种联系,她们并不放在眼里,孰不知当初太宰大人会认下她为义女,是不是因为王上的原因。   崔莞也极不喜欢这样的氛围,没有一丝说话的欲~望,只低头吃着东西。   慕容从侍女手中抱过景宝,逗弄了几下,景宝很给面子地没有哭,也没有再给他老爹出糗,睁着一双蓝色的眼睛,滴溜溜转动着望着席间,和慕容像了九分的容貌让在座的大臣命妇都惊叹不已,而后又是一大堆不要钱的好话奉承上来,却是听得慕容开怀大笑。   崔莞微微偏了偏头,看着慕容怀里的景宝,小小的脑袋仰着,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慕容胸前的金色纹样,呆萌的样子却偏偏学得跟大人似的在思考,让人从心里痒痒的,想要摸摸他的呆毛。   崔莞没忍住,伸手摸了过去,景宝的注意力一下被崔莞吸引了,扭头来看着崔莞,表现出想要从慕容怀里跳槽到崔莞怀里的冲动。   慕容从善如流地把景宝放到了崔莞怀里,看着崔莞抱住孩子逗弄着,眼角余光不着痕迹地往那些个女眷的席面上扫了几眼,将她们轻蔑的眼神收入眼底后,原本还笑意盈盈的蓝眸内划过几丝隐晦的寒意。   景宝一到崔莞的怀里,闻到母亲的味道,就又开始闹着想要吃~奶了,伸出小手扒着崔莞的胸口,粉嫩的小嘴不停地蠕动着,水汪汪的蓝眼睛就那么一眨不眨地看着崔莞,似乎是在乞求母亲肚子饿了,快给我吃。   崔莞的脸色又黑了下来。   慕容时刻注意着妻儿的动静,看到崔莞面色不善,立即低头柔声地询问道:“莞莞,怎么了?”   “孩子饿了。”崔莞刚好抬了一下头,滑腻的脸就那样擦过慕容的双唇。   一瞬间,满鼻子闻到的都是崔莞身上的馨香,比以往更多了一层很好闻的奶香味,慕容觉得今晚的酒劲就那么呼啦一下子全上来了,口干舌燥的,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顺着景宝的双手来到了崔莞鼓鼓的胸口,看着儿子不停地在那儿推弄,脑海中不由得想起了他们的第一夜,似乎、貌似、可能大了不少!他的喉头滚动了一下,眼睛都有些发红,开了荤的男人,偏偏第一次就让女人中奖,中途莞莞怀胎十月外加坐月子一个月,他愣是没有任何机会,这会儿早就饿得眼睛都绿了,更何况生过孩子之后的莞莞变得更加美丽成熟了,就像一颗成熟的水蜜桃,怎么看着怎么漂亮,怎么闻着怎么想吃。   念头一起,就再也压不下去了,原本慕容还想着再等等,等到莞莞心甘情愿的时候,可是就这么一会儿,他就改变了主意,他的手指摩挲着手中的酒杯,脑子里渐渐地成型了一个念头。   转身让侍女把景宝抱下去给奶娘喂奶的崔莞可没有看到慕容的眼神,也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龌龊的念头,刚刚和慕容的短暂碰触,他炽热的鼻息喷在她脸上,鼻尖闻到的全是他嘴巴里浓烈的酒味,让她的心不由得一阵狂跳,眼中也掠过一丝不自在。她不着痕迹地按着胸口,告诉自己,这只是男女荷尔蒙起了反应而已,绝对不是她心思不纯。   席上,慕容开始频频给崔莞夹菜,倒酒,给他自己也给崔莞,不多时,崔莞的脸就红彤彤起来,而慕容还在不停地大口喝酒,同大臣们推杯换盏。   崔莞看了眼脸上止不住笑容的慕容,吩咐了一声身边的侍女后就起身离席了,等到慕容回过神来,就只看得到崔莞小小的一个背影了。“王后去哪儿?”他招过手询问身后的侍女。   侍女小声地告诉他王后先回去了,不放心小王子要去看看。   慕容很想立时起身追着崔莞去,不过他的身份却不允许他现在离席,毕竟今天在座的不光有自己的臣子,还有秦国来贺的使者,他只得按捺下来,继续喝酒,脑子里原先的想法也不得已去了,现在不能把莞莞灌醉的话,他就只有另想办法了。   席间,并不是只有慕容的目光跟着崔莞的身影走了,还有来自秦国使者席上的一道目光。张文安抬手招呼了一□后的侍女,借口去宽衣,由侍女领着离席而去。   崔莞出了宴会,并没有立时回宫,而是寻了一处亭子吹吹风,刚才喝得有点多了,坐着的时候没有感觉,起身后却是有些晕眩,她坐在亭子里想要吹吹晚风,醒一下酒。   “王后娘娘。”她身后却是忽然响起了一道清隽温柔的声音。   崔莞扭头就看到一道青年男子长身玉立的身形,随着他的脚步走进了凉亭内,亭子内的光打到他的脸上,映照出一张年轻俊逸的脸来。   只是崔莞还来不及疑惑,眼前的男子就又开了口,只这一次他说的是汉语,“不知道王后娘娘是否觉得这张脸眼熟?”他的眼神直直地落在崔莞脸上,丝毫没有避讳的模样。   崔莞的脸上现出了惊疑的神色,她制止了侍女上前的举动,双眼定定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然后,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惊异,“张、小、五?!”她认出他来了。   张文安听到崔莞对他的称呼,脸上立即露出了一个笑容,像是翠柏融雪,青竹拂风一般。 第71章 敞开心扉 敞开心扉 “莞莞。”张文安上前了一步。 崔莞屏退了身旁伺候着的侍女,定定地看着张文安。时隔多年,再次相见,竟是不知道与他之间能说什么。 张文安却似是没有这样的尴尬,淡淡地一笑,一如当年年少时的温和而亲切:“莞莞,能再次见到你真好!” 崔莞嘴唇动了动,仍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喉咙有些发紧,“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我现在是秦国的使者,这一次正是代表我国国主来向燕国国主祝贺的,小王子的满月宴。”张文安脸上的笑容不曾变化,眼底的神色也没有丝毫改变。 崔莞看着张文安的眼神却细微地变了,眼前这个人与记忆中的那个人对比,虽然他的笑一如从前那样温和,他的眼神也如当年那样熟悉,可是他身上还是有东西变了,在温柔的外表下,这个人,她已经看不清了。她没有问为什么,而是问起了另一个人,“小六呢?” “小六随着国主在前线与晋国作战。”对于崔莞的突然转移话题,张文安愣了一下,而后又迅速地反应了过来,“先生当年为我们取名文安武安,还真是应了先生的话,如今我与小六皆在秦国为秦主所驱策,小六从了武,我便从了文。” “他可好?” “嗯,”张文安应了一声,脸上的笑容真实了几分,“小六很得陛下的赏识,这一次攻打晋国,陛下将小六带在了身边教导,想必这一次小六随陛下凯旋归来的时候会比我风光多了。” 崔莞点了点头,“那大叔他们呢?可是和你们一起去了秦国?” 张文安闻言,脸上现出了淡淡的痛苦之色,“没有,他们永远留在张家村里了,我和小六也有许多年没有回去看过他们了,他们该是要怨我了。” 张文安虽然没有明言,可是他的神色和语气已然不是很好,崔莞再一次沉默下来,没有追着询问张家父母的消息,是不是真如她想的那样已经遭遇了不测。 一时间,凉亭内的氛围沉静了下来。 张文安长长地闭了闭眼,整理起了身上哀伤的气息,他来见她,并不是想和她这样相对无言的,“莞莞,你过得好吗?他对你可好?”张文安话中的这个他指的当然是慕容无疑。 想到慕容,崔莞冲着张文安点了点头,“他对我很好。” 得到崔莞亲口承认的事实,张文安心底既有欣慰也有一丝淡淡的苦涩,如果一年前的那一次他能带她去秦国,不知道现在是不是便不会是这样的结局了,只是如果永远只是如果,做不得真。 “莞莞!”两人的对话没能再继续下去,因为亭子外面,慕容已经走了进来,对于两人的对话他不知道听了多久。一进亭子,他就伸手将崔莞揽到了怀里,不给她一丝挣扎的机会,霸道地紧紧扣住了她的腰。 崔莞暗暗使劲儿推了推,却没能推开他。 慕容看着张文安,脸上的神色张扬而霸道,蓝色的眸子内似是蕴藏着寒冰利剑,无形之中释放出重重压力。“孤王倒不知道张大人竟然与王后有旧,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是否可以让孤王也听一听?!” 张文安脸上的神色不变,恭敬却不失礼数地冲着慕容行了一礼,而后答道:“微臣只是偶遇王后娘娘,恭喜王后娘娘生得聪慧可爱的小王子而已,陛下与王后娘娘伉俪情深,更应慎言,您如此之说,会让王后娘娘置于危险之地。” “是吗?”慕容脸色又阴郁了一层,却没有再追问下去,自知刚才他的话确实会给崔莞带来不小的麻烦,若是被有心人听到,很可能会变成攻讦崔莞的口实,顿时有些懊悔自己刚才被嫉妒冲昏了头脑,脱口而出这样的话。不过他虽然承认刚才是他失言了,但是却并不表示他会在外人面前应承下来。 “张大人还是多替你家陛下去吃吃我皇儿的满月酒吧。”他转身吩咐了身后的侍女送莞莞回宫歇息,而后自己则与张文安一道回了宴席。 崔莞回到寝宫,先是去看了慕容景,他已经吃完奶睡了,一张和慕容一般的脸上满是纯净和餍足,小拳头贴在腮边,睡得非常香甜。 崔莞忍不住低头亲亲他的小脸颊,而后才回寝宫,褪□上繁重的饰品和层层叠叠的礼服,洗去身上的酒味,回到床上躺下。或许是白天累了,不一会儿她便进入了梦乡。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是被脸上痒痒的感觉弄醒的,她一睁开眼便看到慕容近在咫尺的俊脸,炽热的鼻息喷在她脸上满是酒味。 崔莞还来不及嫌恶地推开他,这人已经一口啃在了她脸上,身子也压到了她身上,崔莞胸口的一口气被压了出来,差点没背过气去。 慕容却早就像狗狗一样,抱着她的脑袋,在她脸上留下了一连串的口水,“莞莞~嗯~莞莞~” “慕容冲,你放开我!”崔莞伸出两手顶住慕容的脑袋,不让他再在她脸上作孽。 慕容脑袋晃了几下就甩开了崔莞的双手,脑袋又埋到了崔莞的脸上,这一次是嘴唇,把崔莞还想说的话都吞入了口中。 “唔唔……放……唔……”崔莞这一次却无论如何都掰不开慕容的脑袋了,只好拿手锤着他的肩,冒火的双眼直直地瞪着慕容的双眼,只是对方那双以往总是干净透彻的蓝眼,此刻却全是迷茫无助和对她满满的依赖,这样的眼神让崔莞的心不由得一颤,有再多的恼怒都熄了下去。 生过孩子的身体比以往更敏感一些,又或许是酒的原因,不多时,崔莞就再也提不起一丝反抗的力气,整个人软了下来,脸颊也染上了绯红,身体里的某种东西,就像是与慕容感应一般,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慕容终于放开了崔莞,崔莞大口喘着气,慕容的呼吸也非常的急促,“莞莞~”他看着她,眼底的目光简直能腻死个人,“莞莞,对不起,之前是我嫉妒了,我看到男人和你说话,他脸上的笑容还那样温柔,我就忍不住嫉妒了,你只能是我的,只能是我的!莞莞~你说,你只是我的!” 崔莞闻言,心底不由得升起一丝甜蜜的感觉,只是这一丝甜蜜却让她觉得荒唐,该死的!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她还来不及反驳,某人的脑袋又俯冲了下来,一口含住了她的双唇,霸道地不容她挣脱,在她里面翻江倒海。 崔莞被吻得神志不清,直到胸口传来一丝凉意,她才蓦然醒悟,一脚把慕容踹到了地上。 慕容的衣襟已经敞开,露出胸口健硕的肌肉,几缕金色的发勾搭在胸口,堪堪遮住一点粉红,他仰着脑袋委屈地看着崔莞,粉色的唇嘟着,一声声唤着崔莞的名字,双手还在扯着身上的衣服,似是很热,想把衣服都扒下来。 崔莞看着地上的慕容,目光不由得停留在他的胸口,看着他此刻的模样,忽而觉得口干舌燥起来,满脑子只有一个词汇:秀色可餐! “莞莞,我热,莞莞,好难受,莞莞~莞莞~”一声声,慕容像是个催命鬼一样不停地叫着崔莞。 崔莞被他叫得心乱如麻,用极大的毅力才扭过头去,不看地上拧着麻花的慕容。 慕容蓝色的双眸忽而闪了闪,眼底的迷茫一瞬间恢复了清明,只是马上又变为了朦胧,他再次站了起来,朝着床上的崔莞扑了上去。从背后抱住她的腰,不停地在她身上蹭蹭,口里一声声呼着:“莞莞~我难受,好热~莞莞~你好凉,让我抱抱!” 炽热的鼻息扑在崔莞耳后,让她整个人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身体更是随着他的双手瘫软下来,“不……停手……” “莞莞~我爱你,莞莞~” “凤凰,住手!” “莞莞~给我!” …… 红烛影动,一室春~光!大殿之外,月儿也羞得躲到了云层之后,殿外守着的侍女也彼此红了脸颊。 不知过了多久,室内的声音才静了下来。 慕容摸着崔莞已经累得睡着的面孔,心里的柔情让他此时此刻看不到任何其他,想不到任何其他,只想好好地抱着她,抱着她一辈子,永远都不放手。他温柔地拨开她额上的发丝,低头吻了吻她汗涔涔的额头。 双手环着她的腰,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他一刻也不愿与她分离,如果能够就这样把她揉到自己的身体里,永远不分离,直到他和她都头发花白,景儿也娶妻生子,儿孙满堂…… 他知道,今晚如果不是她的允许,无论他如何耍赖,他都是绝对不会对她做出这样的事情的,“莞莞,谢谢你这一次完完全全地接受了我!”他低头,郑重地将吻落在她的眉心,“感谢天神将你送到我的身边!你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珍宝!我愿意一辈子守护着你!”他对着她许下了一辈子的承诺。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甜甜的一章奉上! 乃们看,慕容这厮有多狡猾!装醉扑倒这样的事,唉,捂脸!遇到这种事情,姑娘们一定要挺住哈! 第72章 三岁慕容景 三岁慕容景 “母后,对不起,我错了!”慕容景小小的身子萎顿在崔莞面前,如玉的小脸上满是沮丧。 崔莞看着慕容景站在她面前低垂着金色的脑袋,头上还插着几根草,一身刚做的新衣服就被划破了好几处口子,脸色不由得一沉再沉。 而半晌得不到崔莞回应的小景儿心里不禁越发忐忑,悄悄地抬起头来,想要偷看一下崔莞的脸色,对上的却是自家母后不怒自威的双眼,顿时被吓了一跳,又缩回脑袋去。 “母后……”他拧巴着衣角,“我错了!” 崔莞看着眼前求饶的小人儿,目光闪了闪,里面划过一丝浅浅的笑意,不过面上却还是维持着那一副生气的模样。 大殿里静悄悄的,唯有慕容景奶声奶气的认错声,慕容下朝回来,一进寝殿,看到的就是自家儿子垂头丧气地站在崔莞面前,顿时晓得了肯定是景儿又不听话惹莞莞生气了。 “这是怎么了?”他大步流星地走向母子俩,脸上的笑容灿烂夺目,恍似完全没有感受到大殿里异样的气氛。 慕容景一听到慕容的声音,顿时眼睛一亮,猛地抬头朝着自家父亲绽开了一个极相似的灿烂夺目的笑容,“父皇!”一声尖叫,下一秒就像一颗小炮弹一样向着慕容冲去。 慕容熟练地蹲下~身子张开双臂接住慕容景,然后将他举起来转了一圈:“父皇的小凤凰!又重了不少!” 慕容景清脆的笑声一时在整个寝殿内回响。 崔莞看着慕容父子俩亲密的模样,心里升起一丝暖暖的爱意,脸上的表情也不由得柔和下来。 “呐,小景儿今天又是怎么惹你母后生气了?”慕容抱着慕容景坐到了崔莞旁边,一只大手在孩子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地握上了崔莞的。 “父皇——”慕容景拉长了声音叫了一声,粉嫩的小脸皱成了一团,满是委屈,“我下次再也不会一个人跑出去了,也不会去和人打架了,父皇,你帮我求求母后,我知道错了,不要再生气了!” “道歉的事情要自己办才行,你是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这么依赖父皇?!呐,现在当着父皇的面给你母后道歉,父皇保证你母后会原谅你的,还有以后可不能再不经过你母后的同意就自己一个人跑出去,如果再做出这样的事情,可是连父皇都会生你气的。”慕容一本正经地教训着慕容景,底下握着崔莞的那只手却不安分地扯了扯崔莞的手,感觉上更像是在和崔莞撒娇。 崔莞瞪了慕容一眼,对于他对儿子的纵容有些不满。 在儿子注意不到的地方,慕容投给了崔莞一个乞求的眼神。 “母后,”慕容景从慕容的怀里滑了下来,端端正正地站到崔莞面前,粉嫩的小脸正色地对着崔莞,“儿子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一个人跑出去了,也不会再和人打架了,”他说着把手伸进怀里,这时慕容和崔莞才发现儿子的怀里小小地鼓起了一块像是藏着什么东西,只是之前他们两人一个人也没有发现这一细节。 慕容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青色的小苹果,递到崔莞面前,蓝色的大眼直直地看着崔莞,里面全是对她满满的孺慕之情,“母后,你怀了小弟弟,父皇说你想要吃酸的东西,所以我就想把它摘回来给你的。” 崔莞看着伸到眼前的小手和手心里那颗青涩的苹果,鼻子忽而一酸,眼睛也湿润起来,她万万没有想到这孩子就是为了这个才跑出去的。“景儿……”她有些哽咽地一把把慕容景抱进了怀里。 慕容的眼底也闪烁着温柔和感动的光芒,他伸出大手把崔莞和慕容景一起抱进了怀里。“父皇的小凤凰真的长大了,父皇很开心!”他摸着慕容景的小脑袋,看着他的眼里满是鼓励和欣慰。 慕容景被自家父皇这样一夸,小小的脸蛋不由得染上些绯红。 崔莞也摸了摸慕容景的小脸,柔声道:“景儿不怪母后的吧?是母后错怪了你。” 慕容景立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是景儿不好,景儿不该不告诉母后,让母后担心的,景儿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慕容拍拍小景儿的小肩膀,“好了,你也不要再自责了,赶紧去换一身衣服吧,这个样子哪里还像是父皇的小凤凰,都变成小鸡仔了。” “是,父皇。”虽然对于父皇的比喻有些不高兴,慕容景还是乖乖地让侍女领着下去换衣服了。 慕容看着儿子离开,扭回头来望着崔莞:“其实景儿他这段时间已经变得听话多了。” 崔莞看着慕容,想知道他接下来还想说什么。 慕容有些心虚地眨了眨眼,“莞莞,景儿他只是因为要有小弟弟了而感到担心,怕自己会被忽视,所以这段时间才会突然变得这么听话的……” 慕容话说了一半,崔莞却是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是她这段时间关注景儿太少了,所以让他产生了危机感吗?“我知道了。”崔莞冲着慕容点了点头。 慕容松了口气,“莞莞,皇叔他……这一次病得很严重,待会儿,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吧。” 崔莞当然知道慕容口中的皇叔是谁,慕容恪,她名义上的父亲。自三年前伐晋战争归来后,慕容恪的身体就每况愈下,近段时间更是缠绵病榻,连起身都艰难了,燕国的一代军神怕是时日无多了。崔莞点了点头。 慕容微微叹了口气,脸上显出一点哀戚之色,虽说一开始他与慕容恪之间有着许多龃龉,但后来,他们之间的误会却是化解了不少,关系也彼此缓和了许多,尤其是在慕容恪应下他的请求,收崔莞为义女之后,双方的关系更是近了一步,慕容恪对于他来说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却也是他的父他的师。 “父皇,母后!”慕容景已经在侍女的服侍下换好了衣服,出了内间,敏感地觉察出崔莞和慕容脸上的神色都不是很好的样子,不由得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慕容走上前,一把抱起了慕容景,“景儿,下午我们去看外公好吗?” “外公他好点了吗?”慕容景仰着小脸认真地看着慕容。 “嗯,只要小景儿去看看外公,外公心情好了,身体也会好的。”慕容认真地回望着慕容景。 “嗯,那我们快去看外公吧!”闻言,慕容景重重地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 …… 慕容携崔莞和慕容景到达太宰府的时候,慕容恪还在沉睡着,大约等了一刻钟,才苏醒,慕容恪现在醒着的时间是越来越短了。 进入到慕容恪的卧室,看到躺在床上的人,饶是慕容和崔莞都吓了一跳,原本精神矍铄的人,现在已经形容枯槁,两颊深深凹陷,双眼凸起,脸上蒙上了一层阴翳,看上去样子的真的很不好。 “皇叔!”慕容看到这样的慕容恪也不由得有些心惊,没想到短短几日,这人竟变成了这样一副模样,他快步上前坐到了床头。 崔莞牵着慕容景的手也走到了床边。 “外公!”慕容景看着慕容恪的模样,不由得红了眼眶,声音都有些颤抖,在他的心灵里,慕容恪待他极好,亲自教他射箭,教他骑马,教他身为一个男子汉该做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皇,就是外公最厉害最让他崇拜,可是现在慕容恪却变成了这副模样,慕容景小小的心里也很不好受,他虽然还不知道死亡到底是什么,可是他知道生病会很难受。 慕容恪看到小景儿,眼底闪过一丝欣慰的色彩,伸出枯瘦的手轻轻地摸了摸慕容景的小脑袋。 慕容景主动把头蹭过去在慕容恪的手心里蹭了蹭。 “景儿来看外公、外公、很高兴!”慕容恪脸上浮起了一丝慈爱的笑容,只是他的声音听上去异常的虚弱。 “外公不要说话,好好躺着,景儿希望外公快点好起来,外公还答应景儿要带景儿去打猎的,景儿会一直等着,等到外公身体好了,让外公带景儿去打猎,景儿要给外公射一只雪狐,让他们用雪狐给外公做一顶帽子,这是景儿想送给外公的生辰礼物。”慕容景认真地看着慕容恪,说着他的希望。 慕容恪闻言,脸上也浮现了动容之色,小孩子的心总是最诚挚最纯真的,“好,外公会赶紧好起来的,景儿要做坚强的孩子知道吗?” “嗯。”慕容景重重地点了点头。 崔莞的喉头也有些哽咽,看着慕容恪的眼中也带着浓浓的担忧:“义父……” “抱着、景儿下去吧,我、有些话要和凤凰说。”慕容恪甚至连慕容的小名都叫了出来,事实上在慕容还很小的时候,他便是这样叫他的。 慕容给了崔莞一个安抚的眼神。 崔莞玩下腰,想要抱起小景儿,小景儿侧了侧身子躲开了崔莞的手,仰着脑袋道:“母后怀着弟弟,景儿已经长大了,自己能走。” 崔莞只好牵起了慕容景的手,带着他往外走去,一出了房门,慕容景就转身抱住了崔莞的大腿,脑袋埋在她衣服上,哽咽地哭了,“母后、母后,外公会好起来的是不是,外公还会带景儿去打猎的是不是?” 崔莞摸着慕容景的小脑袋,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这个时候是该骗他好,还是应该把事实告诉他。 作者有话要说:哎哟我去,这章大家不要被慕容景这小屁孩吸引住全部的注意力哈,请注意一个细节,莞莞又怀孕了!!!!! 当花美男穿越成苦逼女主 第73章 亡国身囚 亡国身囚 房间内,慕容在慕容恪床前坐了下来。 慕容恪也已强打起精神,从床上坐了起来。“陛下……” “皇叔,还是叫我凤凰吧。”一听到慕容恪的称呼,慕容就开口打断了他。 慕容恪看着慕容的眼神闪了闪,却是不改初衷,“接下来的话,是臣作为一个臣子要同燕国的皇帝说的话,所以请恕我不能叫你凤凰。” 看到慕容恪这样坚持,慕容也没了办法,他自是知道慕容恪接下来的一番话会有多么重要,遂轻轻点了点头。 “陛下可曾想过,我一死,燕国将会如何?” 慕容闻言,猛地一震,“皇叔……” 慕容恪却像是完全不在乎自己在说的是什么,“陛下,非是臣自夸,若臣一死,燕国国内某些蠢蠢欲动的势力必会做出些事来,陛下心中可曾有数,又可曾有所安排?国外,伐晋之战后,晋已被赶至南方地区,数年内再无北伐的可能,而秦却是经过此次战役,变成空前强大,苻坚励精图治,集举国之力于一身,其志不在小,秦对燕必会发动战争,陛下可有信心将来能在这一场战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听着慕容恪一句句分析,慕容的脸色变得越来越不好看了,因为慕容恪说的全是事实。燕国的朝堂分成了许多股势力,他的皇党,慕容恪的军队势力,还有以慕容评为首的郜城旧贵族势力,一直以来都处于较量的境地,因着前些年,他与慕容恪达成默契,全力打压那群旧贵族的势力,慕容评一行人才沉寂了下去,但这并不代表这股势力就会被收服,随着慕容恪的逝世,燕国朝堂的势力必会重组,而这一群人也必会再次跳出来。 还有秦国,秦主的野心他一直知道,现在晋已被赶至江东,北方大地上便只剩下了他们两方势力的角逐,秦必定是要对燕发动战争的,以前之所以一直隐忍不发,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因为慕容恪的存在,而一旦慕容恪死,军队的势力必会分散,甚至于底下的人为了权力的分割还会出现内乱,如此形势,对上秦国的百万大军,慕容甚至不需多想,便能预见将来的情形。 他抬头看向慕容恪,慕容恪倚着枕头,正闭目养神,刚才那番不短的话便让他精力不济起来。 “请皇叔教我!”慕容正色道。 慕容恪重新睁开了眼睛,定定地看着慕容,不知道是要从慕容的眼中看出什么来,半晌,他才从身后的枕头底下摸出了一张裹起来的羊皮纸,递给慕容。“回到皇宫后再打开来看。” 慕容接过羊皮纸,透过羊皮纸传到手心的触感让他对于这张羊皮纸内包裹着的东西有了一丝明悟,他看向慕容恪的眼睛里现出了丝丝震惊之色。 慕容恪却已经闭上了眼睛,只抬手对他做了一个离开的手势。 …… 慕容恪乃文明帝慕容皝四子,景昭帝慕容儁之弟,十五即统领军队南征北战,征抚辽东、征战中原、摄政安国、力夺洛阳……桓温曾云:“慕容恪尚存,所忧方为大耳。”慕容恪之于燕国,便是支柱,之于他国,便是难以逾越的高山,有慕容恪在一日,秦国未敢犯一边,而慕容恪一日不在,燕必自乱而后秦始击之。 而这年仲夏,七月七日长生殿,燕国的支柱慕容恪终于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彼时燕主慕容冲年二十二,其子慕容景才只三岁。 次年四月,秦出兵燕国,秦兵有虎狼之姿,锐不可当,一路下兰城,克锦城乃至郜城,唯慕容恪之旧部有一抵抗之力,然终因秦军势众而最后败退。燕主慕容冲身率班队(胭脂卫队)欲突围,不成,于冰井台被围,其子慕容景乔装出城,于次日郜城西郊被捉,唯其妻,遍搜全城未得一丝踪迹。据知情宫人称,早于破城一月前,燕主慕容冲便着人送走其妻,盖因身有六甲,临盆在即。 太和五年(370年),燕为秦所灭,燕主慕容冲与子慕容景及慕容氏族人尽数被迁往关中。 慕容冲姐清河公主,年二十三,寡居多年,有美色,与慕容冲肖。苻坚宠爱之,纳其为妃。一月,清河涕泣,苻坚问其缘由,清河称慕容冲为其幼弟,二人自小感情甚笃,实不忍见弟身首异处,而独活之,愿与弟一同赴死。苻坚因爱之,未纳王猛谏,留慕容冲与其子慕容景之命,圈禁于东城。 又一月,清河复泣,苻坚问其故,清河称亡国之人已尽弃所有,今唯弟在身边,却不得见,伤心断肠,苻坚爱之,遂将慕容及其子接于宫内,置于清河宫内。 又一月,观秦主言行,王猛等肱骨大臣亦明了苻坚心意,更是欲置慕容于死地。以其亡国之君不可留为名,冒死劝谏,奈何苻坚心意已定,朝堂之上无一人能改秦主心意,遂一时僵持不下。 彼时,前燕郜城西北郊龙岗寺内,崔莞已诞下麟儿二月有余。 “大师,孩子就拜托给你了。”崔莞最后看了眼怀里的小婴儿,终于狠狠心咬牙把孩子递给了景澄。 景澄喊了一句佛号,双手接过了孩子,襁褓内的婴儿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看着景澄手上的佛珠,丝毫没有感受到母亲即将离开的事实。 “崔施主,有缘自会相见,切莫强求,贫僧自知人微言轻,不能劝施主停下脚步,但贫僧依旧希望施主即使是看在孩子的面上,也能再三思量自己的安危,将来不至让佳儿跟着贫僧受苦。”景澄定定地看着崔莞,向来平静无波的脸上此刻也现出了一丝动容,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内心也想阻止莞莞前去秦都,可是他又深刻地明白,无论他说什么也是不能阻止她的决定的。 “大师,出家人四大皆空能放下俗世的一切,只是像我这样的凡人却逃不脱人生的八苦,生、老、病、死苦,求不得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如今这八苦,我已尝其四,若我此趟不去,将来定会尝尝这余下的四苦。”说到这儿,崔莞顿了一下,低头看着景澄怀里的孩子,摸了摸他柔软的胎发,“大师,如果这次我不能回来,希望大师能收他为弟子,便让他脱离这个俗世的樊笼吧。” 景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元方。”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捧着包裹的小沙弥。 元方年纪还小,感情也还十分丰富,知道崔莞要去干什么,眼睛一直红红的,只是就像景澄大师一样,他也知道不可能劝崔莞留下的,只好默默地在心中告诉自己,以后一定会给崔施主祈祷的,还有小师弟,他也会好好照顾的。他把包裹递到了崔莞手上,“崔施主……你保重!” 崔莞对着元方点了点头,这段日子以来,无论是景澄大师,还是元方小和尚,对她的照顾她一直很感激。“大师,我走了,有缘再会!”她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绝尘而去。 景澄看着崔莞远去的背影,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便再不言语。 元方却是拿起袖子擦起了眼睛,“师叔,崔施主一定能和慕容施主见面的是不是,他们会一起回来的!” “元方,我们回去吧。” “?” “昨天让你洗的尿布是不是还没洗过?” “……师叔。” …… 秦国皇宫内。 慕容景远远地一看到苻坚高大的身影,立马皱起了小眉头,转身就头也不回地朝着宫殿内跑了进去。 慕容抬头就看到慕容景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然后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景儿,怎么了?怎么跑得这么急?” “父皇,坏人来了!”慕容景埋在慕容的怀里,闷闷地说着。 慕容闻言,眉头也皱了起来,眼底闪过一丝深恶痛绝,只是这种情绪旋即便被他遮掩而去,变成了平静无波,他听到了殿外侍女行礼的声音。“景儿,阿爹告诉过你以后要叫我什么?” 慕容景小小的身子为之一颤,声音里带上了一点哭腔,“阿爹……” “乖!”慕容摸着慕容景的发顶,这一声乖却是说得满口苦涩。 苻坚就站在门外,听到父子俩的对话,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遂哈哈大笑着走进殿内,看到坐在软榻上的慕容,眼睛不由得一亮,虽然这段时间的慕容憔悴了不少,神色也依稀郁郁,但即使是这样也难掩他身上出众的风姿,因身形的单薄更是多出了几分不一样的风致,如果说以往的慕容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那么如今一袭白衣的他就如同姿态优雅的仙鹤。 慕容看到苻坚欲起身,苻坚却是快步走上前握着慕容的双肩将他按回了软榻上,“快别起来,你身子不好,合该多歇息歇息。” “谢大王关心,冲身体已无大碍!”他低头不着痕迹地躲开了苻坚的双手,眼底却是闪过一丝隐忍的痛恨。 苻坚有些不情愿地收回了手,褐色的眼底变成了深黑色,他看着慕容,静默半晌,最终收敛起心底一切的情绪,脸上又挂上了自认为如沐春风的笑容,就近坐在了慕容软榻的边上,“凤凰怎还同孤王这般客气,孤说过在孤面前,凤凰你不需要如此拘谨,孤希望你能叫孤文玉(苻坚小字)。” “冲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愿?”对于慕容明显的疏离,苻坚的心底也是闪过一丝恼意。 “是不敢,冲为亡国之人,蒙大王慈悲,留一命苟且,如今身份低微,与大王有天壤之别,怎敢不敬大王。”面对苻坚的诘问,慕容心中一跳,本就有心理准备,这样的人不肯能隐忍多久,所以对现在对方的诘问,也依旧回答得有礼有节。 苻坚虽是知道慕容心中是不愿,而非是不敢,却无从反驳他的回答,心中的恼意更添了一分,虎目一横便看到了慕容怀里安安静静趴着的慕容景,看着这小人儿与父如此相似的容貌,眼底不由得闪过一丝异色。“凤凰多虑了,孤并不是那等残忍好杀之人,孤一直认为只有以德服人才能真正地平定天下,万众归心,也因而,孤能善待你慕容氏族人,孤甚至希望你的后代能好好读书,将来成为我大秦的肱骨之臣。” 苻坚话里的意有所指,让慕容心头一跳,抱着慕容景的手不禁紧了紧。 苻坚却还在自顾自地往下说:“小景儿也大了,该是知礼的时候了,凤凰可不能再宠着孩子,明日孤便着人来收拾一番,让小景儿搬到南书房住吧,同孤的王子们一道,学习礼仪教化!” 这是——要将他们父子分开!慕容闻言,猛地抬起了头看向苻坚。 小景儿本就聪慧,也听懂了苻坚的意思,原本乖乖地躲在慕容怀里一声不吭的他一听到苻坚的话,猛地抬头看向了慕容,小手伸出紧紧地一把箍住慕容的腰,他没出声,可是哽咽在喉咙里的哭声还是止不住地溢出来。 “大王!冲不求小儿将来出将入相,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小儿这样的身份也实在不配与王子们一同读书,求大王允了冲一点心愿,让冲自己来教小儿吧。”慕容垂在身侧的拳头紧得几乎能听到咯吱咯吱的骨头错节之声,可是他脸上的神情却还要软下来,低下头颅来求苻坚。 苻坚看着慕容瞬间软化的态度,眼中闪过一抹满意之色,不过他却没有一点松口的打算,他已经等了这许多年,好不容易能将他拘禁在自己身边,他日夜思想,午夜梦回全是这人的身影,可是他却一直是一副抗拒的姿态,这让他心里万分难受,他从不知道自己的耐性竟然有这么好,完全超出了他能忍耐的极限,可是即使是这样,他也已经快走到了尽头。 “凤凰多虑了,孤意已决,凤凰不必再多说,孤相信小景儿会知道自己的位置的,他是个聪明的孩子!” 是夜,苻坚宿于清河公主处,翌日,清河公主卧病在床,苻坚着人送伤药至清河公主,慕容欲探,被拒之门外。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谢谢富奸的地雷!让我新潮澎湃!动力满满的!所以现在就来发文鸟! 其实这一章写了两天了,望天,因为内容艰辛,一直码得很累,但是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你们看到这章会想海扁我的,嘤嘤,咬手绢,哭瞎! 但我需要申明,本文乃架空,非真实历史,所以慕容不会被苻坚占便宜的,莞莞会来拯救他的! ps:其实我很早就注意到了一点,一直忍着没说,富奸啊,你的名字,和苻坚同音呢,我每次打字都要注意不要不小心选错了名字,咳咳→_→这真是一个奇妙的事情!顶锅盖遁走⊙▽⊙ 当花美男穿越成苦逼女主 第74章 相见时难 相见时难 张文安兄弟下了朝回到府中,管家就来报,说是一女尼今日到府上化斋,化完了斋后却不肯离去,硬是说和老爷您有缘,有几句话要当面说给老爷听。 “女尼?”张文安闻言也微微皱起了眉头,星眸内划过一丝疑惑之色。 张武安却是比哥哥干脆多了,“既然要见就见见也无妨,管家你去把她请过来吧。” 张文安看了一眼张武安,他这弟弟就是心眼太少,无论是什么人,哪是说见就能见的。只是他还来不及阻止,管家就已经出去请人了,张文安也只好心里暗暗注意。 不一会儿,一身材消瘦个子却不低的女尼就随着管家走了进来。 张文安起先并没有多在意,然而当女尼越走越近,站到他面前,对他念了声佛号后,张文安却差点从座位上站起来,只因为这个声音,太过熟悉!是莞莞?! “施主别来无恙!”女尼抬起了头看向张文安,这张消瘦蜡黄的脸,虽然与从前的人相差了许多,但确实是崔莞无疑。 “大师,怎么是你?”片刻间,张文安已经收起了脸上过于震惊的色彩,只是带着一点惊讶与欣喜之色,像是与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友见面一样。 张武安却不由得疑惑,自家兄长什么时候认识了这样一个大师?他不由得拿眼打量崔莞,女尼略带熟悉的眉眼,让他心底升起了不一样的感觉。 张文安站起了身,向着女尼走去,“大师,难得竟然会来看我,请到书房一叙。” 女尼随着张文安向正厅后走去,张武安吩咐了一声管家备好素斋之后就跟了上去。 一到书房,张文安脸上原本风淡云轻的表情便立即变了,“莞莞,你怎么会来京都?!” 崔莞的神色不变,只淡淡地看了眼听到张文安叫她“莞莞”而脸色剧变的张武安,“到这里来自是来找他的。” “莞莞?!你怎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张武安只是从兄长口中听过崔莞的消息,却一直没有机会见到她,这一次是他们时隔十数年之后第一次见面,然而眼前这个面容瘦削蜡黄看上去仿佛四十多岁的妇女模样女尼却怎么可能是莞莞?!张武安怎么都没法相信,秦军破城后,她到底遭遇了什么?! 崔莞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对于张武安的震惊倒没有在意,她只是用现代的化妆技术修饰了一下容貌而已,只有这一头的青丝是真的被她剃了,但她又怎么会在意这个。“小六,多年不见。” “莞、莞莞……”张武安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来,结结巴巴地回了崔莞一句。 倒是张文安多年在宦海里沉浮,不多时便恢复了沉稳,只是他看着崔莞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心还有怜悯。“莞莞,你这又是何苦?”他叹了口气,对于崔莞的执着,心底虽然不赞同却还是有着隐隐的羡慕。 崔莞直直地看着张文安,眼底是毫不退缩的坚持,“如果是张大叔张大婶遇到这样的情况,我想你也一定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 “莞莞,这不一样……”张文安想要反驳,却是被崔莞打断。 “他们一个是我的丈夫一个是我的孩子!” 张文安被崔莞的目光看得偏过头去,口中泛上来苦涩,想到现在宫中的情形,他不知道该怎么同崔莞说。 一旁的张武安也皱起了眉,事实上,他在宫中当差,保护苻坚的安全,比之张文安更知道现在慕容冲的处境艰难,可是那人是苻坚看上的人,为了他苻坚甚至可以和整个朝堂做对,想要把他从宫里弄出来是何其的困难。 崔莞当然不是贸贸然上门找的张文安,她到秦都早已一旬有余,关于慕容的事情她也或多或少知道了一些,然而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事,她才更不能隐忍,必须去看他一回,他那样骄傲的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如何能放心得下他。 “我只想要见他一面。”崔莞抬头定定地看着张文安,“要救他出来,我自会想办法。” “莞莞,你……”张文安被崔莞这样斩钉截铁的语气震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问她有什么办法能救出慕容还是问她到底想做什么?! 就在张文安犹豫期间,张武安却是站了出来,那般认真地向着崔莞承诺:“莞莞,我会想办法让你和他见一面的!” 崔莞扭头看向张武安,她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依旧是那样冷然,眼底却是泛起了感激的情绪,漆黑的眸子变作了点点深蓝。 张文安看着这样的崔莞还有自家弟弟,终究没有开口否定,他走到今天从来不是为了功名利禄,而是为了这一个弟弟,如今却还要再加上一个莞莞,若是这一次成功,他便最多舍弃了现在的一切,带着小六和他们永远地离开秦国。他定了定神,沉声道:“小六,这件事不能冲动,我们还需从长计议!” 得到张文安肯定的答复,崔莞和张武安都一同看向了他,眼底是一样的感激和信任! …… 五日后,张武安利用皇宫守备换防的机会将崔莞带入了皇宫,一路有惊无险地从前殿换到了接近后宫的地点,再进去就不是张武安能接触的地方了,而是由张文安通过种种关系安排下一个侍女,将崔莞接入了后宫。 崔莞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身前的侍女一路来到清河公主所居的清凉殿。 引着崔莞进来的侍女却是停下了脚步,让崔莞自行去清凉殿隔壁的一个小院。那里便是慕容现在的居所。 崔莞拢在袖子里的指尖掐进了手心,只是她却一无所觉,每接近一步那间小院,心里的压抑和痛楚就深刻一分。凤凰,我来了! 偏殿内,毫无所觉的慕容才堪堪从沉睡中醒来。 较之数日前,他的神色更加苍白,身体也更为消瘦了,眼窝深陷,神情萎靡,一副久病不愈的模样,然而事实上他确实病了有许多天了,只是近两日情况更为严重了而已,甚至连清醒的时间也越发地短了。 他自榻上披衣而起,身旁两个侍女欲上前搀扶他,却是被他挥袖挡开了。他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上晕染上了两朵病态的红晕,自顾自走到了梳妆台前。 看着镜子里越发消瘦形容枯槁的面容,慕容眼底的光芒又暗了暗,何时他曾落到过这样的地步,即便是当年被追杀至晋国境内,与那群乞儿争食,他也不曾像如今这样如一条丧家之犬,他现在只能庆幸,莞莞没有看到他如今这副模样,也不知道他现在处在了怎样一种令人恶心至极的境地。 莞莞,你现在又在何方,你,可好?我如今竟是连景儿都保护不了,你可曾怨我?慕容的喉头有一瞬间的哽咽,镜中的人也模糊了脸。 当崔莞看到坐在镜前消瘦之极的慕容,眼泪差一点就夺眶而出,那一瞬间,她真怕自己控制不住向他跑过去。她瞬间低下了头,狠狠地一咬舌尖,尝到满口的血腥才略略定了定神,跟着伺候洗漱的侍女们一步步向着慕容走去。 崔莞走到慕容身后,拿起了梳妆台上的梳子,可是执着梳子的手却忍不住颤抖。 慕容早在一瞬间就收起了脸上软弱的神情,他怎么会允许自己在别人面前流露出这样的表情,原本湛蓝清澈的眼底早就蒙上了一层让人看不透的迷雾。他抬手想要挥退身后这个连梳子都拿不稳的侍女,然而下一秒,从铜镜里看到那张日思夜想的脸,他的脸上立即露出了震惊的神色!莞莞!他几乎差一点就惊叫出声! 只是一只手,迅速地捂上了他的嘴,一瞬间又收了回去。 崔莞对着镜子无声地说了一句话,她说:凤凰,我来了! 慕容读懂了,眼眶瞬间红了,就连身体都忍不住颤抖起来,他多么想马上转身就把莞莞拥入怀中,紧紧地抱住,可是他不能,他只能死死地盯着镜子,透过黄铜的镜面,贪婪地注视着崔莞的脸庞,每一寸目光就像是他的手一样,轻抚过她的脸颊。 崔莞的十指穿梭在慕容的发间,曾经在燕国的皇宫,他们也为彼此梳过发,挽过髻,然而从来没有像这一次一样认真留恋,这样希望时间能够更久一点,甚至停留在那儿。 金色的发丝暗淡了光泽,两鬓甚至生出了白发,崔莞只觉得心像是在流血,在见到他之前,她从来不知道心会痛到这样的地步,痛得连呼吸都不能。只是他们彼此间却连相认都不能。 她将他的发高高地束起,扣上金冠。 镜子里的人虽然依旧消瘦憔悴,可总算是多了一丝精神。 慕容对着镜子里的崔莞笑了笑,那笑容一如他当年迎娶她那一晚的笑容,那样灿烂而发自内心。可是却惹得镜子里的崔莞终于落下了眼泪。她狠狠地别过头去,不想让他看到她的眼泪,他的手却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宽袍大袖下,只见到两只交叠在一起的袖子,却不知道底下两只手十指紧扣。 作者有话要说:苦情戏意外难产,唉… 虽然这样我还是会尽量来更新的,虐什么的,这是必须的啊,君不见,只有这样,两人的感情才会更深刻! ps:最后结局还是会给大圆满的,话说我是不是承诺过,慕容不会被苻坚糟蹋的? 当花美男穿越成苦逼女主 第75章 长安风云 长安风云 束发完毕,崔莞立即退开站立到了一旁,自有其他侍女上前,伺候慕容洁面漱口。同时,外间,亦有侍女静静地开始布置早膳。等到慕容打理好一切,外间的早膳也已布置妥当。 慕容自里间出来,伺候他洗漱的侍女一个个端着盆子、毛巾以及一切洗漱用具离去,原本崔莞也该是随她们一道离去的,只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和他多待一会儿,她缀在她们的身后,每一步脚步抬起迈出都那样的艰难。 慕容亦是情难自禁,目光不由得随着她的身影而转,即使明知道不该留她的,可是看着她一步步走出他的视线,就宛如一刀刀在割着他的心脏,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唤住了她,“留下一人,替我布膳!” 崔莞的心随着慕容的话颤了颤,理智告诉她,她应该毫不犹豫离开的,可是感情上,她却做不到,凤凰,你这又是何苦!她的唇边露出了一抹苦笑,却终究还是停下了脚步,低眉顺目地跪坐到了他的身侧。 轻轻地挽起袖子,她一筷筷地将那些慕容爱吃的菜夹到他的碗里,慕容一口也未拒绝,尽数吃下。 他们二人都是那样的克制,彼此之间甚至连一个眼神的交流都不敢有,然而他们之间无形中却散发着一种异常协调的默契,这是两个心意相通的人,怎么都无法抹去的联系。 慕容希望这一餐饭的时间能够越长越好,亦或者就此停留,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地吃,她终究是要离开。 他痴痴地看着崔莞最后离去的背影,想要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然而一直隐忍着的胃却是再也承受不住,坠痛难当,他想要留住她哪怕只是一刻也好,所以不停地吃着,也不允许她停下来,完全不顾自己病了许多天的身体,根本不能承受住那么多的食物,几乎是她消失在院子里的下一瞬,他就突然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那样子看上去是那样的痛苦,他蓝色的双眼全被泪水所浸湿,这里没有人知道那泪水是为什么而流。 有侍女惊慌地跑了出去,跌跌撞撞地经过崔莞的身边。 崔莞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满目惊惶,第一时间她便想到了慕容,是不是凤凰他?她不敢想下去,心里对慕容的担忧超过了一切,她蓦然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跑了回去,然而等到她再次跑回到凤凰院子的门口,那儿已经看不见慕容,他早就被侍女扶回殿内。 带崔莞进来的那个侍女已经一把抓住了崔莞的手,警告地看着她:“如果你想大家陪着你一起死,你就尽管往里闯!”她毫不压抑眼底的怒意。 崔莞听到她的训斥,心里因为担心而一时失去了的理智也终于回到了身体里,她点了点头,任由那侍女将她拉走。 在崔莞走后,太医很快就赶到了慕容的寝殿,而一下朝刚好得知了慕容不适的苻坚也顾不上任何就匆匆地朝着这边奔了过来,他坐在床头,心急且担忧地看着慕容越发憔悴,甚至于布上了死灰的容貌,有一瞬间曾后悔质疑,自己将他囚禁于此真的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吗?可是这样的质疑又马上被他所否定了,他怎么可能容许自己放他离开! 太医探着慕容的脉,对于慕容身体的状况是一清二楚,可是这些情况却并不能和苻坚说,对上苻坚焦急的询问,太医在心底叹了口气,嘴上却只能说:“陛下,慕容公子只是思虑过甚,又加之风寒未愈,有些气虚体弱脾胃不适,并无大碍,请陛下放心,只要慕容公子能宽心些,按时吃药,不出三日定会好转。” 苻坚闻言脸上立即现出些愠怒,“又是和前次一样的话,上次也是这样的哄骗于孤王,怎不见人有所好转,反是情况越加严重?!” 太医受到苻坚的指责,立即跪下了身子,惶恐道:“陛下息怒,是臣医术低劣,求陛下开恩,允臣再想想其他办法。” 苻坚却是不耐烦地挥了挥袖子,让太医退下,事实上他又何尝不知道慕容久病不愈是为什么,什么忧思过重,什么思虑过甚,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灭了他的国,又把他囚禁在此,他能不忧思过重思虑过甚?!可是这种事情他又怎么可能替他解决?!是以他的恼怒更多意义上是对慕容不爱惜身体,不理解他情意的迁怒! 太医已经滚了,伺候的侍女们也很有眼色地退到角落里。 苻坚看着床上闭目不语的慕容,眼神复杂之极,爱之又怒之,他原想留下来和他相处,但最终还是挥了挥衣袖,转身离去,“孤王明日再来看你!” 听到苻坚一路离去的声响,慕容才缓缓地睁开了眼,湛蓝的眼底弥漫着水汽,他一睁眼,眼底的泪水就再也藏不住,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许是慕容的病让苻坚心生了愧疚,入夜时分,慕容景被允许在宫人的带领下来看望慕容。 看到坐在榻上形容枯槁的慕容,小景儿的眼眶一下子红了,“阿爹!”他尖叫了一声就向慕容飞奔而去,乳燕投林一样,然而在跑到慕容身前的时候又堪堪止住了身形。“阿爹!”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慕容,眼底全是掩饰不住的想念和委屈。 慕容亦红了眼眶,伸手轻轻地把小景儿拥进了怀里,紧紧地抱住,孩子的懂事,更让他觉得心底的辛酸。 温情的时刻却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之下。 “阿爹这几日来一直在想着小景儿,小景儿可有想阿爹?”慕容低头,温声地询问着慕容景,双手抚着他的小脸细细地端详。 “嗯,想的,景儿每时每刻都在想阿爹。”慕容景重重地点着头。 慕容摸了摸他的脑袋,伸手想牵起他的手,小景儿却是迅速地把手藏到了身后,脸上的神色也不自然起来。 “怎么了?”知子莫若父,慕容自是看出了小景儿想要掩饰什么的神情,他也几乎是第一时刻就想到了孩子想要遮掩的是什么东西,强制地拉起小景儿的手,果然他的手心布满了一道道细小却深刻的伤痕,两只小手都高高地红肿了起来,上面的伤痕,饶是一个成年人看了,都只觉得触目惊心,有哪样一个人会对一个孩子下这么重的手,他赤红了眼睛,愤怒得忍不住全身颤抖起来。 “阿爹、阿爹,是景儿不好,是景儿苯,没有好好学习,阿爹你不要生气!”小景儿心里知道那夫子是故意打他的,想要羞辱他,可是在那里他宁可承受这样的责罚也不愿意向他低头,然而在父皇面前,他却不能把那里的情况和父皇说,让父皇替他担心。 慕容眼里的泪水差点忍不住流下来,他仰起了头,不让小景儿看到他的软弱,却是把他整个儿抱进了自己的怀里,“景儿……景儿……我们一定能很快就出去的,相信阿爹!”你母后让我们等她! 长安的空气随着一首儿歌的传唱忽然紧张了起来。“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至此原本仅为少数人知的苻坚的心思,就这样被揭开在了世人面前,真真是直接一巴掌打在了苻坚的脸上。 苻坚自是勃然大怒,要韩城尽快查出是何人在背后兴风作浪,欲陷他于不义。 韩城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领命后便退回了群臣之中。 王猛看着韩城的背影却是眯起了眼睛,在他眼里韩城此人一直是佞臣之流,只是又比全然没有半点才华只会谄媚讨好的佞臣多了几分能力,还隐隐给他一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这人,一直让他心有提防。 当然这些念头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下一瞬,王猛就出了臣列,向苻坚谏言,“陛下,臣恳求陛下为大秦社稷打算,为青史计……不要再执迷于那等小事……陛下,如今是全长安的人都知道了此一事,若是陛下再不做出决断,怕是整个大秦的江山都要不稳了,陛下……” 王猛的意思非常之明确,便是想让苻坚早断了这龙阳之好,处理了慕容冲这个祸害,如此才能保证大秦的江山稳固,是社稷之幸! 然而这样的话听在苻坚耳中是何等的刺耳,他对慕容的执念岂是那般容易放下的,更何况他到如今都没有得到过他心心念念的凤凰,让他放手,怎么可能! 由王猛带领的群臣却好像并没有看到苻坚阴沉压抑在暴怒前夕的面容,集体跪了下去。“求陛下三四而后行,求陛下为大秦社稷计,求陛下……” 看着底下跪倒的群臣,苻坚终于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一把掀翻了身前的几案,“你们都在逼孤王!你们凭什么逼孤王?!”撂下如此两句话,苻坚转身就出了朝堂。 朝堂内的群臣脸上闪过些惶恐,毕竟他们从未见过苻坚发过这样大的火,不过看到丞相大人至始至终沉着冷静的面容,又各自镇定了下来,这事,他们都是随着丞相的意思进谏的,若陛下要之罪,也因是法不责众。 看着早就空荡荡的王座,王猛起身,退出了朝堂。张文安跟在他身侧,因是王猛得意门生,他与他从来便是一体的。 “恩师……”出了皇宫,张文安犹豫着还是忍不住开口向王猛询问。 王猛却是抬手止住了张文安想说的话,他自是知道这弟子心里想的是什么,“这事并非我所做,想是长安城中还有不少能人在,虽然这样的谣言对于陛下的名声有损,但若是能借此机会除去此一心头大患,老夫也不会计较那人所做之事。” 张文安听了王猛的话,却是皱起了眉头,不禁猜测到底是谁在这事的背后,他又该怎么阻止恩师一定要处死慕容的决心,或者,是他们的行动是不是必须提前了。 作者有话要说:摊手,好吧,这一章全是妥妥地虐了,不过只算是小虐而已,嗯,下一章大爷我还要接着虐!还得接着虐!!!!... ^w^ 当花美男穿越成苦逼女主 第76章 入宫营救 入宫营救 张文安回到府邸即将朝堂上发生的事与崔莞和张武安说了,一番商讨后,决定尽快将慕容和慕容景从宫中救出,不管是朝堂上的大臣,还是苻坚本人,对慕容的耐性都即将告罄。 他们调动了自己所有的力量,小心翼翼地布置着,最终决定于七夕夜发动此次行动。 然而此时距离七夕还有五六天之久,等待的时间便显得格外的漫长。 韩城近乎铁血的搜捕,搞得长安城一片鸡犬不宁,只是以他的手段和身份,乃至他身后站着的人,没有人敢于反抗。一时间,长安城内,竟是连乞儿都不见了踪影。同时也无人再传唱这首儿歌。 朝堂之上,大臣们对于苻坚的逼迫却是步步紧逼,他们显然是意识到若是此次不成行,那么这般的机会很难再有下一次。 后宫之中就连诚心礼佛的太后都出了手,若非早有所觉,慕容这一次真的就死在了那一杯毒酒之下。 苻坚已经有两日不曾去看过慕容,他想要知道如果真的见不到他,他会怎样,是否真的会相思成疾,事实是,他虽然憔悴了许多,却并没有所谓的相思成疾。难道这许多年来,他对他的情义都是假的不成?! 看着窗外他命人精心种植的梧桐青竹,苻坚生平第一次觉得这样的无力。“孤,错了吗?”他喃喃地道,像是在自问又像是在问身后的韩城。 韩城漆黑的眼底不见星光,那一双眼睛藏着的内容怕是没有一个人能够看明白,他缓缓地开了口:“大王觉得值得吗?” “值得吗?现在孤王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他长长地沉吟了一会儿,“犹记得那一年,回到长安,孤心里却怎么也放不下他,孤听闻他小字叫做凤凰,孤便想到了幼时读过的那句诗,诗里说,凤凰非是梧桐木不栖,非是醴泉不饮,非是竹子的果实不吃,孤便在这宫里种下梧桐竹子数十万株,征发能工巧匠引来甘美泉水入宫,孤只希望将来有一天能让孤心心念念的凤凰真的栖息到孤的身边,可是孤还没来得及带他参观孤为了他所准备的一切,为什么他们就是要反对呢?为什么,他也始终不肯接受孤的一片心意呢?孤该怎么办?” 韩城的目光亦投射在窗外蓊郁的苍翠之中,原该是透亮的色彩,他的眼底却带着阴影,“大王,如果得到了他,大王心里会不会好受些?即使是将来他离开长安,或者死亡?” 苻坚闻言,猛地扭回头来看向韩城,眼底还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诧,质疑。 韩城黑洞洞的双眼直视着苻坚,缓缓地躬下了身去,对着苻坚长揖到底,“韩城不愿再看大王如此痛苦,韩城愿意替大王达成自己的心愿。” 苻坚看着韩城低垂的发顶,眼里闪烁着极其复杂的神色,良久,他才长叹了口气,而后上前亲自扶起韩城,“是孤王连累了你,若非孤王的一己私欲,你又如何会被人看做佞臣幸臣。” 韩城漆黑的眼底泛起了几丝泪光,“大王,韩城的命都是大王的,韩城从来不在乎朝堂之人对韩城的看法,韩城效忠的只是韩城的主上,而不是大秦的君主。” 韩城的这一番话可谓是诛心,然而对于苻坚而言,这样的忠心反是他想要的,他拍了拍韩城的手臂,望着韩城的眼底都是对他的信任和愧疚,“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七夕夜。 长安城的皇宫内一派灯火通明,因前段时间慕容一事而与群臣闹得关系颇为的僵硬的苻坚,今夜也开怀畅饮,与群臣推杯换盏,笑声不断,所有人都看似沉浸在美妙的歌舞与丝竹声声之中。当真是一派祥和繁华景象。 然而群臣之中,张文安却是笑容中带着丝丝隐藏的焦急与担心,只是他面上功夫向来做得很好,坐在他身旁的光禄大夫全然没有察觉出他的异样,还一个劲儿地劝他喝酒,语气亲热,话里话外都是有意将他的女儿与他凑成一对。 与此同时,张武安正在带队巡视皇宫,七夕夜,苻坚宴请群臣,还有命妇贵女,皇宫开放了御花园以及一些平常不允许人们随意进入的地方用以游戏,为了保卫皇宫的安全,原本只需要巡视前殿的张武安他们也便扩大了巡视范围,增添了人手,同时要求保卫后宫的安全。 这也是当初为什么张文安定下要在七夕夜行事的原因,若想要在皇宫的重重包围之中带走慕容父子,非是这样的机会不得行,当然即使是这样的日子里,风险还是巨大的,只是崔莞他们却没有更好的机会了。 张武安带着伪装成御前武士的崔莞一路穿过御花园,向着后宫走去。 御花园内,灯火璀璨,傅皇后带领群臣命妇在此处赏灯饮酒,做些女儿家七夕该做的活计,就连清河公主也在其中。 崔莞只匆匆看了眼那个坐在莲花灯下笑得温婉和煦的女人,就随着张武安一路向着清凉殿而行。他们的时间只在这一场晚宴之间,每一刻都不能浪费。 只是无论张文安还是崔莞,谁都没有想到,今夜本该在殿前与群臣宴饮的秦主竟是会出现在慕容的殿中。 他坐在慕容的床边,看着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的慕容,情不自禁地唤了一声“凤凰,”他虬髯的脸上赤红一片,就连眼睛都显得有些发红,他伸手握住了慕容的手,在两手间摩裟,看着慕容的眼中是满满的情意。 只是这样的情意看在慕容眼中,只有无尽的厌恶和仇恨!即使身体不能动,即使不能开口说话,他依旧目眦欲裂。 苻坚也似乎被慕容眼中这样浓烈的恨意吓了一跳,原本满是爱意的脸上也不由得闪过错愕之色,而后却是变成了受伤后的黯淡,“你……原来是这样的恨我么?” 慕容自是不能回答他,看着慕容眼中不变的恨意,苻坚长叹了口气,“你可知我对你的心意早在十年前就产生了,十年来,我日思夜想,心里竟是只有你,连做梦也是你。在见到你之前,孤王只以为这个世上能让孤在意的就只有这江山,可是在见到你之后,孤明白了一点,孤的心里除了江山外至此要再加上一个你,你可知道孤对你的情意,孤钟情于你!凤凰!”说到这儿,苻坚的神色激动起来,脸色也愈发显得赤红。 “孤不顾大臣的反驳,不顾天下人的耻笑,孤只想把你留在身边,想与你一同偕老,坐拥江山。孤只希望,你能理解孤的心意,心甘情愿地接受孤,所以从你到皇宫里来,孤可有一次曾冒犯过你,孤时刻不忘你的感受,所以孤只希望能用自己这一颗真心感动于你。” 他停了停,脸上的激动被痛惜所取代,“可是,孤没有想到,你竟是至今都这样恨孤,孤也想恨你,想放开你,可是孤办不到,十年来,孤早就习惯了把你放在心里,时刻想念。”他伸手想要去摸凤凰的脸,却终是被他眼睛里嗜血的仇恨所制止。 “凤凰,不要恨孤,这一次之后,孤会放你走,让你离开,甚至带着小景儿……孤只碰你这一次,不要拒绝我!”苻坚说着,再不顾慕容脸上的神情,伸手去解他胸前的衣襟。 崔莞就站在窗外,听着窗内苻坚的话,脸上的神色是说不出的狰狞,她终于再也忍受不住,拔出藏于靴子里的匕首,就想翻窗而进,她怎么能任由那个老贼玷辱凤凰,她要将他碎尸万段! 然而就在崔莞拔出匕首的那一刻,她身后悄无声息地贴近了一个身影,两下就卸下了她手中的匕首,将她压制在了旁边一处无光的廊柱底下。这人正是助苻坚折辱慕容的韩城。 “你是什么人?怎么混进来的?!”他压低了声响,质问崔莞,从她手中夺过的匕首就架在她的颈间。 黑暗中,崔莞看不见是什么人制住了她,却还是能感受到对方压制在她颈间冰冷的匕首,只是这会儿她心里只有慕容,根本不去顾及自己的安危,伸手便抓向压在她颈间的匕首,同时一脚踢向身前。 韩城在看清崔莞面容的同时,不由得瞳孔一缩,手腕猛地一转,避开崔莞抓过来的手,也避开了匕首伤到她的脖子,若非身体本能的反应,这一瞬间的犹豫就差点让他被她的一记撩阴腿狠狠踢中,即使最后是踢在了他小腿上,却也能感受到火辣辣的痛。他却已经顾不上这些,只死死地盯住崔莞的面容,“莞莞,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他话音刚落,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原本错愕中甚至带有一点喜悦的神情,瞬间变成了阴郁。 “放开我!”崔莞听不出这人是她认识的谁,也根本不想和他多交缠,她现在只想要进里面去,杀了苻坚,因此每一下出手都是不要命的招数,当初为了自保,在来长安的途中,她是和慕容仅剩的那批护卫学了几招搏命的招数的,在察觉到眼前这个人对自己的忍让之后,更是不再顾忌。 韩城也只是一时的失手,在回过神后三两下就将崔莞压制在了墙边,苍白的脸色在黑暗中越显狰狞,他贴近崔莞的耳畔,忍不住阴狠地道:“你以为今夜他躲得过这次吗?!” 崔莞闻言,胸腔里顿时翻涌上来一口血,这人话里对慕容浓浓的恶意,让她只想把眼前这人大卸八块,手脚不能动弹,却并不意味她会就此受制,她毫不犹豫偏头狠狠地一口咬住了这人送到她嘴边的脖子,牙齿穿过皮肉,浓浓的血腥味顿时弥漫整个口腔,温热的血顺着嘴角流下来。 压制着崔莞的韩城却是忽然笑了,仿似那一口根本不是咬在他颈间一样,反而伸手把崔莞拥进了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嗯,接近尾声,作者本来想抓紧努力更新的,但是,我发现,我疲软了,好歹给点鼓励啊!唉…这么多天没评的说!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当花美男穿越成苦逼女主 第77章 双双被囚 双双被囚 正当殿外崔莞与韩城对峙之时,殿内却是忽然传来一声小孩子的尖叫,却原来今日慕容景趁着七夕夜看管疏松之际,独自一个人避开守卫跑到了慕容处,更加上苻坚不欲人知道今夜之事,打发了殿外守候的侍女,小景儿便一路闯进了殿内。 看到苻坚在脱慕容的衣服,他虽然不知道男男之事,可是在南书房学习的时候,没少被人为这事所取笑,当然知道这事绝不是什么好事,如今正被他撞上,且慕容又全无一点动静,当下便以为慕容遇害了,尖叫一声就冲着苻坚冲了过去,一口咬住苻坚的手腕,狠狠地咬下去! 苻坚没曾想慕容景竟会在这个时候冲进来,不由得一愣,而正是这一愣的时机,被慕容景一口咬在了手腕上,剧痛使他面容瞬间扭曲,狠狠一挥手想要甩开慕容景,却不想这么点大的小孩子却是如狼崽子一样,一口咬住便绝不松口。 苻坚甩了几下没有甩开慕容景,当即起身,另一只手狠狠地冲着慕容景脸上打去,这一掌力道之大,打得慕容景立时斜飞出去,摔倒在地上,便是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发出来,就昏死过去,只是他嘴边却还带着从苻坚的手腕上撕咬下来的一块肉。 苻坚疼地脸都抽搐起来,凶狠的神色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慕容景,简直是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床上,原本一动都不能动弹的慕容在看到小景儿被拍飞的那一幕,终于“啊”地一声破口叫了出来。 殿内发生了这么一幕,事实上却也只是在电光火石之间,殿外,从听到小孩子的那一声尖叫开始,崔莞就认出了那是慕容景的声音,心急之下竟是爆发出了力量,挣脱了韩城的钳制,闯进殿内,韩城阻挡不及只得紧随其后进入。 殿内,苻坚恼怒之极,正抬脚欲踹慕容景。 崔莞见此简直是目眦欲裂,她低喝一声便向着苻坚冲去,生生用身体撞开了苻坚,把慕容景护在怀里。看着慕容景紧闭的双眼,眨眼间高高肿起的半边脸,当下恨不得杀了苻坚。 苻坚被崔莞撞得踉跄后退了几步却是在韩城的搀扶下站定了下来,惊异又恼怒地看着正抱着慕容景仇恨地看着他的崔莞。“你是何人?!怎么闯进来的?!” 崔莞冷冷地看着苻坚,声音亦冷得像是冰箭:“自是来杀你的人!” 苻坚被崔莞这一句话噎得脸色青白交加,扭头瞪向身后的韩城,却一眼看到韩城颈间亦明显地有着一个压印,血肉模糊,不比他手上的咬得厉害。 “王上,是韩城无能让人闯了进来。”韩城立时单膝跪了下来。 苻坚却是没法责怪韩城无能,他的一身武功全废,身体如今如此羸弱,便是因为当初替他办事时落下的毛病,只是这时苻坚在盛怒之下,对韩城亦难免有几分迁怒:“你可知这人是谁?” 韩城低垂着头幽深的眸子里一闪而过极其复杂的神色,“陛下,韩城并不认识此女。” 崔莞闻言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之色,不管眼前这个自称韩城的陌生男子到底是谁,又有何居心,现在的情况显是是敌非友。以他的身手,她今晚根本不可能安全地出去,更不用说带上凤凰和小景儿,想到凤凰和小景儿,崔莞眼底的仇恨又重了几分,即便是苻坚这样一个亲身上过沙场,见过那等惨烈的战争场面的人,被崔莞这样的目光所盯住,也不由得脊背一寒。 越愤怒越冷静,在想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之后,崔莞反倒是从容了下来,她即便是抬头看着苻坚,目光中也充满了不屑和桀骜,还有熊熊的火焰,“苻坚小儿,我便是你之前千方百计想要抓住的慕容冲的妻子,慕容景的母亲!” 听到崔莞的话,苻坚的脸上不由得一闪而逝惊异之色,看着崔莞的目光也不禁变得审视起来,幽蓝的眸子,闪烁着火苗,眉宇间的高高在上与桀骜不驯,竟是与慕容有几分相似之处,即使是面容消瘦,却也难掩其绝色之姿。 苻坚惊异崔莞容貌的同时,却也从心底里升起了一股复杂的念头,便是因为有这样姿容绝丽又肯为了凤凰千里奔波而来的情深意重女子为妻,凤凰才会屡次拒绝于他。 苻坚看着崔莞的神色,复杂之极,杀意一直在他眼内沉沉浮浮,时隐时现,显然在他心底也在做着激烈的衡量。 崔莞毫不退缩,挑衅地回视着苻坚。 韩城跪于地上,却是将两人之间的种种交锋尽收眼底,原本他想在苻坚面前瞒下崔莞的身份,如此,在这之后他才好动用手段将崔莞轻易地从宫中捞出,可偏偏她却不领他的情,将身份暴露了出来,知道她身份的苻坚怎么可能再轻易地放她离开,即便是不杀,也必定会囚禁起来。 果然,片刻之后,苻坚便做出了决定,“韩城,孤王命你率人将此三人严加看管,任何人不得前来探视!” “是,陛下。”韩城领命。 苻坚最后看了一眼依旧躺在床上无法动弹,却由始至终深深注视着崔莞母子,没有移开过视线的慕容,捂着受伤的手,阴沉着脸离去。 苻坚走后,殿内便只剩下了慕容崔莞,小景儿以及韩城四人,一个不能动弹亦无法出声,一个小小的身子被崔莞抱在怀里,依旧昏迷着,一个抱着儿子,担忧着丈夫,脸上恨怒交加,还有一个看着崔莞母子,神色复杂之极。 韩城沉默了半晌,最终在崔莞身边蹲了下来,伸手捏起慕容景的手腕,诊起脉来。 崔莞一时躲避不及,在看出韩城的意图之后,也没有再阻止他的行为。 “没有受内伤,只是脸上的伤比较严重而已,”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瓶药放到崔莞身边,“这是上好的伤药,不管你信不信得过我,我想你不会愿意让你的孩子多受更多的痛楚。”语毕,也不再管崔莞是何等神色,起身离去。 崔莞捡起了地上的伤药,眼中闪烁着复杂的神色,这个人,名叫韩城的人究竟是谁?他到底想做什么?然而这些念头也只是在她眼中一闪而逝,她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终究信不过对方,她一口咬在自己的手腕上,直到咬出血,才松口,将那人给的伤药敷在自己手上,过了一会儿血止住了,也没有其他不良的反应,她才细细地为慕容景抹上。待抹好伤药,抱起慕容景走向慕容的床铺。 “莞……莞……”慕容看着崔莞,想要喊她的名字,然而发出的声音却是又细又破碎。 崔莞把慕容景放好在慕容的身边这才低头细细地看他,看到他眼底的温柔,疼惜,痛恨,难堪,屈辱……心里不由得一抽,她低下头吻上了他的眼睛,身子覆到他身上,将他轻轻地拥住,在他耳边告诉他:“凤凰,我来了!” 慕容眼底的泪水顷刻间夺眶而出。 即便是死,他们一家也该死在一处! 苻坚离开后,很快,守卫就包围了宫殿,明枪执戈,不让一人进入,就是连一点消息都不让传出。 无论是张文安还是张武安都一下子失去了崔莞的消息,就是连一开始带崔莞进来过一次的侍女都再没有机会接近清凉殿,知道崔莞已经被苻坚抓住的张家兄弟,担忧得不行,却苦于没有办法得到一丝消息,三日下来,人都憔悴了不止一番。 然而就在他们焦头烂额之际,一个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的人却是深夜上门了。 “韩大人?!”张文安和张武安对视一眼,眼底都是惊诧莫名,盖因张文安是王猛弟子,而韩城是王猛所认为的小人,张文安兄弟便没有一个与这人有过接触,平日里也是敬而远之,只是现在他深夜来访会是所为何事?!难道……会是和莞莞有关?!虽然心里忍不住升起这样的念头,但很快就被他们自己否定了。 只是有些事情的发展往往是朝着人们觉得最不可能的方向发展。当韩城面无表情地说出自己来寻他们兄弟的目的时,无论是张文安还是张武安都一时间不能接受,心里对他的怀疑也止不住。 张武安更是直接把这种怀疑写到了脸上:“韩大人,恕小子愚钝,不能理解韩大人的意思,您口中的这个崔莞又是何人?” 听到张武安的问话,韩城却是冷笑了一声,开口道:“张家小村,张氏兄弟,崔灏崔莞父女,如果这些你们还有记忆!”他将张文安张武安脸上的惊愕尽收眼底后,又是冷笑了一声,“我没有时间和你们耗费,我只是想告诉你们,现在崔莞被囚禁在宫中,苻坚有意杀她,如果你们还想让她活命,就必须与我合作!我只给你们一个晚上的时间思考,要她死还是要她活便由你们的便。” 张文安听到韩城这般说,虽然心底依旧是惊疑不定,对韩城此人的怀疑也暂时无法释怀,但终究跟随王猛日久,对于看人也学到了几成,他虽然看不透韩城此人,却能直觉地感受到韩城对于莞莞的在意,而且这种在意不是一般的在意。 “好,我们会配合你的计划,但是我们需要知道计划的所有步骤,还有随时知道事情的进展。”张文安紧紧地盯着韩城,一口应了下来。 韩城听到张文安的回答,亦深深地回望着张文安,半晌,他亦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呼,之前想了很多上章之后该怎样发展觉得怎么都不满意,憋了两天憋出来这章! 第78章 完(二合一) 正文完(二合一) 鸩杀崔莞 韩城跟在苻坚的身边已经有十数年之久,自他一次任务失败被苻坚救起开始,他便开始跟着这人,十数年的时间足够让他对他的性子知之甚详,这个人骨子里生性多疑又嗜杀残忍,而表面上,他却最是会装作贤明大义,宽宏大量。 唯一让他意外的是,他对慕容冲的感情,呵~真是异样的讽刺,这样一个心里只有自己的人,宁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竟然会为了一个男人如此神魂颠倒执着如斯。 韩城不能理解苻坚对于慕容冲的这种执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却能够同样体会到求而不得的痛苦,就像是他对崔莞的感情一样,正因为明白求不得,所以一直放不下,直到成为执念。 韩城有时候在想,如果当年,他没有在张家小村救了这个小女孩,如果当年他没有在陆府遇见她,现在会不会就没有这样的执念,但是没有如果,不然他的父皇也不会死在慕容皝的刀下,他的皇姐也不可能被那样一群人渣糟蹋…… 韩城仰起了头,长长地闭上了眼睛,不让痛苦的回忆将自己淹没殆尽。良久他才压下心里撕扯一样的痛楚。燕国已经覆亡了,慕容皝也早就身死,而现在慕容冲也成为了苻坚的娈宠,他是不是要真的如当年所发的誓那样,让每一个姓慕容的都不得好死……但是,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即使他强迫自己去忘记那个名字,可是他却始终记得他真正的那个名字——慕容勤——辽东公国慕容仁的儿子,那个曾将鲜卑慕容部一分为二占据半边的男人,却最终兵败于慕容皝手里的慕容仁。 成王败寇,这原本根本不需要过多的解释,可是他却始终放不下母亲和姐姐惨死时的画面,他恨慕容氏的人,所以他会辅佐苻坚灭亡大燕,然而他也恨苻坚,他一直知道培养他成为杀手的人是谁,所以他将来也会让大秦覆亡,只是现在,时机还未曾到来。 韩城或者该叫慕容勤,他漆黑的眼底闪烁着仇恨的血色,苍白的脸上却依旧没有过多的表情,他的一生都会在这样的隐藏和复仇的世界里度过,所以不敢奢望对她的感情,只是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苻坚对她的杀意在那一晚就已经定下,他只是强自忍耐下来不愿意在慕容冲面前杀她而已,却并不表示,他会就此放过莞莞,慕容冲看着莞莞那种眼神会成为苻坚心头最为难受的那根刺。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在忍耐了两天之后,苻坚就将一杯鸩酒送到了他的面前。 “韩卿,你是这天下最懂孤心意的人……七夕那夜闯进来的那名刺客,你便替孤送她一程吧,孤不会薄待她身后之事的……” 韩城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才没有在苻坚面前露出不妥来,他恭敬地跪了下去,对着苻坚道:“韩城领命。” 早在擒住崔莞的那一晚,崔莞慕容冲慕容景三人就被分开单独关了起来,苻坚怎么可能允许崔莞和慕容团聚在一起。 韩城亲自捧着鸩酒到的时候,崔莞就坐在窗边上一直望着窗外,听到身后的动静也不曾回头一次,直到韩城走到她面前,她才把目光投到他身上。 两日的时光就让她憔悴了许多,青黑的眼底干裂的嘴唇,就像是一个病了许久的病人一般。 韩城的眼底划过不易察觉的疼惜。 崔莞看着他手里的酒杯却是明悟了他来的意图,她看着他,动了动干裂的双唇,“我想再见他一面。”她的声音相当的嘶哑难听。 韩城却不可能同意她的要求,他冲着她摇了摇头。 崔莞紧紧地盯着韩城的双眼,重复了一次刚才的话,这一次的语气比刚才的更为坚决。“我要见他!” 韩城却依旧只能拒绝,他道:“你不用担心他,大王不会让他死的。” 崔莞定定地看着韩城,深蓝色的眸子里翻滚着激烈的情绪,只是最终这一切都归于了平静,她道:“帮我带一句话给慕容。” 韩城终于点了点头。 崔莞道:“告诉他,我这一辈子嫁给他很满足也很幸福,不论发生了什么都让他好好活着,照顾好景儿,如果还有机会去到外面的世界,让他去看看景澄大师。”崔莞说罢,脸上露出了一个非常幸福的笑容,这个笑容就像她并不是去死而是去生一样。她端过了韩城手上的酒,仰头就灌了下去。 很快她就倒伏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吐着血,明明是痛苦万分的感觉,她的脸上却一直挂着笑容,看着窗外,就连停止了呼吸她都没有合上双眼。 韩城蹲下~身去,合上了崔莞的双眼。 门外苻坚终于走了进来,看到倒在地上的崔莞,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还挂着不忍之色,他道:“韩爱卿,寻一块风水宝地好好安葬了她吧。” 崔莞被以暴毙的宫女身份带出了皇宫。 …… 朝堂之上,王猛等一干大臣要求苻坚处死慕容的声音越来越大,对于苻坚的逼迫也越来越甚,他已经到了快要顶不住的关头,可是他却始终没有下定决心,直到宫人传来消息说是慕容快不行了,他才再不见他多日之后,来到了他的面前。 慕容躺在床上,已经十足一副将死之人的模样,再也不见当年那个神采飞扬的凤凰儿模样,看着这样的慕容,苻坚感觉自己心头狠狠地一痛,“凤凰。”他最终忍不住走到他的床前。 “陛下,我想见一见她。”慕容看着苻坚,灰蓝的眼睛里透出最后的一点生气。 苻坚自然知道慕容口中的她是谁,但是他怎么可能让他再见到她,他摇了摇头。 “陛下竟是连我死前这最后一点愿望都不能实现了吗?”慕容定定地看着苻坚的双眼,他希望他听到的话不是真的。 “凤凰……”面对慕容的眼神,苻坚却是说不出话来。 慕容的眼底瞬间弥漫上了滔天的痛楚还有恨意,他毫不掩饰地看着苻坚,脸上全是对他的杀意,他嘶哑的声音变得犹如布帛撕裂一样刺耳:“你杀了她!” 他的话就像是雷声一样在苻坚的耳旁炸裂开来,看到慕容眼底这样滔天的恨意,苻坚不由得心惊肉跳,“凤凰……” “你最好现在也杀了我!”慕容却是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恨意满满地对着苻坚道,“亡国之恨,杀妻之仇,此生不是你死了,便是我亡!”他说的这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血泪,让人不由得升起一种怵然之感。而这一句话显然也几乎耗尽了他的精力,他说完便再不看苻坚一眼,闭上了眼睛,脸上的灰败之色又浓烈了几分。 苻坚怔怔地站在慕容床头,整个人也似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一般,身形止不住一晃,然而最终他神色复杂地看了慕容最后一眼,走了出去。 三日后,苻坚终于向朝臣妥协一步,着慕容为平阳太守,即日便离开长安前去平阳。 朝臣一致反对苻坚此举,认为此乃放虎归山之举,慕容此人绝对不会顺服大秦。 这一次苻坚却是心意已决,不论何人劝谏,一概不听,以“若他大秦昌盛何惧其反”为由一力促成了此事。 次日一早,慕容携子离开长安。 苻坚登上长安城头一直目送着慕容的马车离开长安。直到再也看不见马车的身影,他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似是在问自己又是在问身边的韩城,“孤错了吗?孤不应该杀她吗?可是孤放不下心里的嫉妒……” 韩城没有回答苻坚的话,他知道他也不需要他的回答,远眺着城外黄泥的道路,他的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己的胸口,那里藏着一个很旧又已经掉色的荷包,里面是他当年在陆府偷偷地从崔莞头上割下的一缕头发,和他自己的一缕缠绕在一起。 终团聚 寂寞的小道,辘辘的马车,车内不时地传来一声声咳嗽,伴随着稚童担忧焦急的声音,渐渐地由平缓的大道驶向了小道,长安已经再也看不见,平阳在路的前方。 慕容摸着慕容景小小的发顶,眼底藏着深深的哀痛,他本已心灰意冷,再不想活着,过着这样生不如死的生活,可是这样的关头,他却没有想到苻坚竟然会放他离开,还让他带走景儿。 在他昏昏沉沉觉得自己下一瞬就会去见莞莞的时候,是景儿的哭声唤回了他的神智,他不能死的,他忽然想起了苻坚告诉他的话,那是莞莞最后给他的话,她要他活着,照顾好景儿,还有、还有他那个甚至连看都没有机会看一眼的儿子。 莞莞……喉咙里滚动着她的称呼,慕容蓝色的眼底漫上了眼泪,胸腔里抽疼的感觉又剧烈了起来,他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下一世如果他还能再找到她! “阿爹,”小景儿懂事地替慕容抚着胸口,小小的眼睛里全是红红的血丝,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能够从那个皇宫里出来,可是他却看到过慕容那一副将死的模样,那种要抛下他的样子真的是把他吓坏了,他至今记得外公死的时候,就那样冷冰冰地躺在灵堂里,再也不会同他说话,再也不会摸摸他的发顶,再也不会起来应兑他的承诺教他骑马射箭了!那种感觉,就像是他的心被挖空了一样,可是看着父皇这个样子的时候,他却觉得不止是心被挖空了,而是就像是被野狼在撕咬一样。 他紧紧地抱住了慕容的腰,把自己埋在他怀里,幸好,幸好他的父皇没有离他而去,他现在只想知道母后时候会来到他们身边,他好想母后,也好想母后肚子里的小皇弟,他们已经从那里出来了,那么母后是不是也会回到他们身边了? 马车的身后远远传来了一阵急促奔跑的马蹄声,蹄声越来越近,在接近马车的时候却是忽然停了下来,慕容听到了一声轻喝,伴随着马儿的嘶鸣。那一声熟悉的声音却是让慕容的心里猛地一震,他几乎本能地伸手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看到马车外骑在马背上的身影,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起来,连着心脏都在那一瞬停止了跳动,就像是时间忽然被定格了一样,他维持着掀着帘子的动作,定定地看着马背上的人影,痴了,傻了! “母后——”慕容景在看到马背上的人影之后却是蓦地一声尖叫,冲了下去,也不管自己的安危。 崔莞目光移不开慕容消瘦的脸,他的身形,他的眼神,看到小景儿就这么冲下来,还是本能地把他捞了起来,在马背上坐好。 小景儿抱着崔莞的腰,头埋在她怀里,一声声叫着“母后”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哭腔。 崔莞依旧望着慕容,眼底是她以往从没有在他面前显露过的深情。 一眼万年,就像是他们之间的时间都被静止了一样。 慕容终于开了口,他沙哑的声音也带着颤抖,听得人不由得喉头哽咽,“莞莞——莞莞——” 崔莞回了一句“凤凰”,她冲他笑着,眼泪却是止不住地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莞莞——”慕容冲她张开了双臂。 她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抱着小景儿投入了慕容的怀抱。 慕容清瘦却依然修长的双臂紧紧地把他们母子抱进了怀里,脸贴着脸,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最真实的存在,呼吸交织在一起,眼神缠绵在一起,他们再也不会再分开了! 一年后,平阳太守的府上来了两位游历的僧人,一位小沙弥的怀中还抱着一个一两岁年纪的超小和尚,虽然年纪很小,可是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已经可以看出这个小孩子无比的聪慧,他坐在小沙弥的怀里,东看看西瞧瞧,一刻都不得安稳。 客厅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俊美的金发碧眼男子携着一个绝美的女子匆匆地走了进来,一进客厅,那个女子的目光就锁定在了小沙弥的怀中,这一看就再也挪不开眼,她看着那个最小的小和尚,眼里是带着惊喜的笑却又含着泪水。 慕容对着坐在座位上的景澄大师点了点头,景澄也朝着慕容点了点头。 慕容收回视线也望向了自己无缘一见的孩子。 崔莞已经忍不住上前把小沙弥怀中的孩子抢过来紧紧地抱在怀中。 小小和尚一点也不认生,乌溜溜的眼珠看着慕容,眼睛里全是稀奇的色彩,小胖手却环着崔莞的脖子,丝毫没有不适的样子,他忽然歪了歪头,看着慕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爹?” 慕容听到这一声也终于从看着小小和尚的愣怔中回过神来,上前,把孩子抱到了自己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告诉他:“我是你爹!” 小小和尚扭过小胖身子转向了崔莞,毫不扭捏地接着叫“娘!” 崔莞猛力地点着头,还是有些激动得不能自抑。 慕容却是已经扭头望向了景澄大师:“大师,孩子取名了没有?” 景澄大师清澈的目光看着慕容怀里的小小和尚,眼底全是疼爱的色彩,他点了点头,“慕容灏,商书灏灏之灏。” 慕容还有些愣怔,崔莞却是忽而明白了景澄的话,慕容灏,他长得几乎与她的崔爹一个模样!“灏儿”她摸着小小和尚光光的脑袋,眼底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历史上凤凰的结局并不好,本来是想把后来凤凰成为平阳太守之后到死的事情简单地用史实写一下的,但是想想还是算了,我们大团圆吧! 韩城的番外不打算写了,他对莞莞爱得惨,但是却从来没有机会光明正大地爱她,甚至连告诉她自己身份的机会都没有,不过要说一点,莞莞没有死,肯定是韩城救的。 至于现代篇的番外,我会尽快撸粗来的,虽然我知道估计没啥人看了,不过图个有始有终。 最后感谢一路陪我走过来的亲爱的读者们,是你们的存在一路鼓励我走到最后,不然这文在经历了那么多波折之后如何还能依旧写到现在! 饭儿,富奸,小草,吖呆,阿姜,小闻,还有好多一时想不起来的读者,真的非常的感谢你们,给我鼓励建议,虽然煽情了点,可是还要说谢谢你们! 第79章 番外六夫妇见面 番外六 夫妇见面 我结节目组摄像机前。 “wo,原来freyja xi在bb里这么受欢迎,那么权志龙xi可以跟我们说说,在这样激烈的竞争中,你是怎么脱颖而出,最后成为新郎的吗?” 权志龙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特别灿烂的笑容,却没有回答旁白的问题,而是扭头看向了车子外边,正对着车窗外的冰淇淋屋外,站着一个一身清凉夏装的女孩,白色的雪纺短袖,嫩绿的修身七分裤,一顶宽大的帽子遮住了她的脸却露出尖尖的下巴,即使看不到女孩的全貌,可是就是从身材上看过去也觉得是一个大美女呢! 镜头里当然也忠实地记录下了这一幕,转回来接着对上权志龙的脸,权先森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灿烂笑容,一口白牙简直能晃花人的眼睛,他张了张口说道:“让人等那么久不好吧,我们还是快点下车吧!” 史上最迫不及待想和新娘见面的新郎!!字幕组的哥哥姐姐们立即在后期制作的时候给权先森的脸上贴上了这样的标记! 但现在呢,终究是让他如愿了,车门拉开,权志龙下了车就朝着穿得水葱似的freyja走去,途中他还特意回头,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但是这会儿,观众朋友们已经不再相信他会害羞了! “freyja xi你好,我是权志龙!”果然权先森一上去就和人家女孩子开门见山了。 “你好,权志龙xi。”freyja也冲着权志龙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容。 “freyja,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freyja点了点头。 “谢谢,你也可以叫我志龙或者oppa,或者你也可以按着你喜欢的方式叫我。” “嗯,那么能叫你志龙吗?” “当然。”权志龙脸上又绽开了他那个灿烂到不行的笑容,“我们要不要去里面坐坐?外面挺热的呀。”他指了指旁边的冰淇淋店。 freyja点了点头,然后两人就那么自然而然地走进了店里,完全就像是认识多年的朋友一样,居然没有一点生疏的感觉么?或者是紧张?!难道这两个人早就认识?还是早就知道对方就是自己的新郎新娘?可是不应该啊?! 就像是观众一样,此刻的节目组也给镜头打上了大大的几个问号。 店里,权志龙绅士地询问了freyja的喜好,给她点了一杯柠檬雪宝,自己也点了一杯同样的。然后两个人就这么吃着柠檬雪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天。 节目组在旁边举起了提示板:互相介绍新郎新娘的身份! 权志龙看着提示板的小眼神好像有点羞涩的样子,不过他也是知道这种事情怎么好让女士先开口,于是清了清嗓子道:“freyja,嗯,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丈夫了,所以,接下来的日子请多多指教!” “嗯,请多多指教!”听到权志龙的话,freyja的眼神微不可见地闪了闪,即使明知道现在只是假想而已,但是她却还是不可能说出那样的话,她认定的那个人,永远只会是那个人而已。 小黑屋:“权志龙xi,第一次做丈夫的感觉怎么样?” 权志龙笑了起来,很灿烂的样子,但小眼睛里似乎还藏着一丝羞涩的味道,不好意思地撇过头去,没有回答主持人的问题,不过似乎是想到这样有可能引起误会,又转回头来正面对着镜头道:“很好!” “wo,不愧是bb的队长,承认得真干脆啊,看你在车上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见新婚妻子,就可以看出你对妻子很满意了,不过,说到这儿,权志龙xi可以告诉我们那个一开始就让我们好奇的问题吗?” 权志龙做了一个请说的手势。 “啊,就是那个你在车上讲的,到底最后你是怎么在这样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最后成为丈夫的呢?” 面对主持人的问题,权志龙笑了起来,这一次的笑容比之前更为灿烂,一口白牙果断晃花人眼,然后就在大家都以为他会揭秘的时候,他却两手捂了捂嘴,然后做了个静音的手势,有点小得意地对着镜头道:“这个么,是一个秘密,不好说!” 谁也没有想到权志龙会来这么一手,主持人愣了半晌而后才痛心疾首地反应过来,当即逮住这个问题还想不死心地问,但是权leader的决心十分的坚定,不告诉就是不告诉,主持人最后只好放弃,转而询问其他的话题。 “那么权志龙xi可以告诉我们你是之前就和新娘认识的吗?不然你和她怎么会第一次见面就相处得那么自然?” 面对这个问题,权志龙没有立即给出答案,而是歪着头思考了一下,而后道:“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呀!”主持人集体以一副震惊到不行的目光看着权leader笑得灿烂的一口白牙,都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而后期当bb的其他几只看到小黑屋的时候,听到权leader对于秘密的宣告不由得咬牙切齿,尤其是胜利,其实这事明明定下的是top哥,但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约好见面的时候,志龙哥竟然会偷偷拿了top哥的请柬,在大家都还在睡觉的时候就上了我结的车子,造成了既定事实,以至于只能让志龙哥成为了新郎,所以这样的黑历史,志龙哥怎么可能在我结上说出来,但最可恶的是,他居然为了卖乖,还把大家在哥那里出糗的事情说了出来,这让他们的脸往哪儿搁!胜利握着爪子,一副恨不得吃了权志龙的模样,事实上,他这会儿其实是又嫉妒权志龙成为了freyja的丈夫,又恨他把自己出糗的事情说出来吧! 后面听到权志龙给出的答案是“缘分”,胜利的脸上更是露出了一副荒唐之极的模样,“志龙哥、志龙哥他怎么可以这么荒唐?!”他扭头望向身边的大成,太阳,top君,得到了大家一致的点头。 另一边小黑屋:“freyja xi第一次成为别人的妻子感觉怎么样?”主持人问了一个和问权志龙时类似的问题。 freyja眼神微不可见地闪了闪,她想到的当然不会是和权志龙的事情,而是想起了和慕容的那一次大婚,那时候的她根本无从体会到什么甜蜜幸福的滋味,那个时候的她只有暴躁不安还有想把慕容剁成肉酱的恼恨,一次酒后乱事,已经让她对他恼火不已,她却没有想到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她居然怀孕了!!即使当了十多年的女人,即使她已经慢慢地接受了这个身份,可是怀孕这种事情却还是让她犹如被晴天霹雳劈中了一样。 她人生中唯一的一次大婚是被孩子的名义胁迫下成的婚,与正常人不同的是,她才是怀着孕的那一方。直到大婚完毕,她才恍然大悟,这一切根本就是慕容这厮早就计划好的!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懊恼,可是脸上现出的却是淡淡的红晕和嘴角无意识翘起的笑容。 镜头给这样的freyja来了一个特写,还特意用粉色的爱心来装点,仿佛是在告诉电视机前的所有观众,新娘在害羞。 “freyja xi觉得丈夫是个怎么样的人?”主持人感觉差不多了,又问道。 这时freyja也从刚才不自觉的回忆中回过了神来,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就像是一个真的羞涩却依旧掩不住心底笑意的女孩,她点了点头,道了声“很好!” “很好是怎么样个好法?”主持人却不甘freyja这么混过去,非得挖出点什么来。 freyja脸上露出了一个略微惊讶的表情,就像是她完全没有想到主持人竟然会问出这么不可思议(不要脸)的问题一样。 问出这个问题的主持人立即被freyja的眼神看得心虚起来,就好像他的问题真的非常的不要脸一样,坐在他身边的其他主持人立即表示自身清白一样地往旁边挪了挪,一脸我怎么可能认识这么无耻的人的表情。 殊不知,这几个主持人这是早就被freyja牵着鼻子走了,小黑屋不是应该问新娘新郎问题的吗?怎么变成了卖蠢大比拼,还有内讧剧场秀?! 后期看节目的观众中,有许多眼神犀利的能人,几乎只是愣怔了片刻就发现了这其中微妙的变化,freyja明明表现得非常的正常,完全像是一个新婚的女孩子被问起丈夫时候羞涩的模样,可偏偏小黑屋里的节奏就是被她这样不着痕迹地掌握住了,所以其实freyja才是隐藏的boss,终极的操控者?! 还有权leader,也是那样霸气侧漏地掌控住了小黑屋里的气场,主持人只能被他逗得团团转,所以,这一对夫妇是不是干脆叫boss夫妇得了?一个是隐藏属性的,一个是显性的,这么说来这个称号真的很配的样子! 果然群众的眼睛才是雪亮的,这一期节目播出后,他们很快就认同了这一个夫妇的称号,即使是一开始还不觉得freyja气场强大的观众们,听了一些大神们的分析后,也恍然大悟地发现了freyja隐藏的boss属性,所以,其实一开始看上去各种甜美可人,像是邻家小妹妹一样让人想要保护的女孩,其实是黑芝麻馅儿的吗?所以女神不愧是女神吗?即使是爱神,也是具有女神气场的呀! 作者有话要说:嗯,下一章就让慕容粗线! 第80章 番外七一见钟情 番外七一见钟情 “freyja,约会的话,你想去什么地方?”礼拜六的早上,一男一女走在公园的小径上,男的摸了摸鼻子而后干脆直接问了女的。 freyja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权志龙,约会,真是一个非常遥远的字眼。“志龙,我听你的。”她没有多想就把问题抛给了权志龙。 权志龙闻言却是脸上瞬间绽放开了一个灿烂之极的笑容,字幕组立即给权志龙的这个笑容打上了标签:听到妻子的话心花怒放的丈夫! “这怎么好,其实我更想听你说你喜欢去什么地方,然和陪着你一起去!”似乎是连他自己都意识到了刚才的笑容有点太过灿烂了呢,于是装作不好意思地一笑,开口道。 字幕组立即又给他打上了标签:故作矜持!甜言蜜语! freyja眼底不着痕迹地闪了闪,但立马垂下长长的睫毛把里面的一丝恼色遮掩了起来,她刚才就不该为了方便说那句话,不然随便报个地方都会比现在轻松,“嗯,我其实对首尔还不太熟,所以,你有什么想带我去的地方吗?我想去看看!” 权志龙脸上灿烂的笑容真的是怎么遮都遮不住了呢,他歪着头看着freyja,想了想而后道:“那么我们去……”只是没等他把话说完,旁边就伸过来一只手,把一张粉色的信笺递到了他手上。 “这是什么?”权志龙看着pd,得到答案后脸上露出了稍显荒唐的神色,“为什么刚才不跟我们说,偏偏要在我们决定去约会的时候告诉我们今天有任务呢?!”权志龙看上去有点生气的样子,不过说实在的,只要是个正常人,碰到这样的事情,也不会愉快的好吗! freyja却是脸上淡淡的,没有什么不高兴的神色,伸手从权志龙的手中拿过了信笺,展开看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然后扭头对着权志龙道:“志龙,是去看新家!” “哎~新家?!我们的新房?!”权志龙脸上现出了惊异的神色,尾音还升了起来,看到freyja肯定地点头,脸上刚才的不高兴才被兴奋替代。 字幕组:被新娘治愈的新郎! 我结节目组给出的任务是:首先,新郎和新娘要先去看两人的新房,然后去购买日常生活用品,午饭需要两个人一起完成,最后还要邀请自己的亲故来新居做客。 所以在参观完小小的新房后,freyja和权志龙就推着购物车来到了超市,两人都不会做饭,所以早在新房内的时候就商量好了,多买一些熟食和凉菜,这让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都有些哭笑不得,boss夫妇果然都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人物,不会做吾等小p民的食物啊!哈哈! 最后,两人好不容易大包小包提回家的时候,走到半路上又出状况了。 在路过一家电影院门口的时候,freyja忽然站住了脚步,看着影院门口刚换上的海报,傻傻地愣住了。 权志龙走了好久才忽然发现媳妇儿丢了,顿时脸上现出了慌乱着急的神色,四下里一找,才看到freyja的身影,一动不动地矗立在电影院的门口,“freyja!”权志龙叫了一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好吭哧吭哧地提着东西又跑回去,跑到近前,才发现freyja是在对着一张海报发呆。 海报宣传的是刚上映的电影,是好莱坞大片,由好莱坞著名演员克丽丝土汀布莱克和尼尔特x费利亚斯主演,海报上正是两人在海底珊瑚丛面前相拥亲吻的画面,看上去非常的唯美。 但是站在海报前,看着海报的freyja却仿佛陷落在哀伤的漩涡里,浑身都弥漫着非常低迷的气息,她看着尼尔特x费利亚斯的眼神,让人不由得从心底升起非常悲伤的感觉,就像是……就像是在看着她失去的恋人! “freyja?”权志龙觉得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感觉真的是太荒谬了,他甩了甩头,试探着叫了一声。 freyja却好像仍旧沉浸在她的世界里没有听到权志龙的叫声。 他只好提高了声音再叫了她一声,这一次,freyja总算是有了反应,她目光依旧盯着海报上的男人,却是向着权志龙问道:“他是谁?” 权志龙当然知道freyja问的是谁,但是这个他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尼尔特x费利亚斯?”他试探着问了一声,但是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好接着说,“嗯,是好莱坞著名演员,美籍德裔,额,好像童年的时候是在德国生活的,后来随着母亲来到美国,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在好莱坞参演了吧,出演过多部著名的电影,因为英俊的面容还有精湛的演技,所以很快就在好莱坞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去年奥斯卡上又凭借再次斩获最佳男演员的小金人,然后……”权志龙然后了一会儿可是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虽然也看尼尔特的电影,可是他对他的生平还是不是很熟好不好,他关注的也一直是格莱美而不是奥斯卡啊! freyja依旧怔怔地看着海报,可是那一双变得幽蓝的眸子已经在权志龙一句句的介绍中渐渐恢复了黑色,理智回到身体里,她当然知道眼前这个和凤凰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不会是凤凰,凤凰只属于那个时代,他骑着高头骏马,在草原上驰骋,他像风一样潇洒自由,天山脚下是他尽情狩猎的乐园;他端坐在高高的王座之上,睥睨着群臣,发顶的金冠如同他的人一样熠熠生辉,让人不敢直视;他温柔的目光只属于她,从来不会像这样看着其他的女人;他会抱着景儿将他高高地抛起又接住,父子两玩着这样不知疲倦的游戏……但是,这样鲜活的他绝对不是海报里的这个让她感到陌生的男子……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freyja看着海报里的尼尔特x费利亚斯,眼底的哀伤更加地沉淀进了深处。 权志龙如果现在还不能发现freyja的异样,就真的枉费他以往的这许多恋爱经验了,虽然不知道freyja为什么会对着尼尔特x费利亚斯露出那样哀伤的感情,但是可以看出她眼底的爱和怀恋,或许她曾经经历过的一段感情,那个男人和尼尔特长得很像?他脑子里忍不住蹦出了这样一个想法。他扭头看了看周围,忽然对着freyja说了一句“在这儿等我一下。”就放下手里的大包小包朝着电影院里面跑了进去。 摄像机里忠实地记录了权志龙在和前台的服务员商量着什么,好像还有掏钱包的姿势,但是那个服务员却是摇了摇头,说了什么,最后权志龙接过服务员的笔和纸,似乎是给人家签了一个名,然后那个服务员就把一张海报给了他。 等到权先森拿着那张海报兴冲冲地跑回到freyja的面前,把海报递给她的时候,大家才确认,原来这家伙真的是去要了一张的海报。 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外加我结现场的摄制人员,第一感觉就是囧,然后就是失笑,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啊! “freyja喜欢他吗?”权志龙期待地看着freyja。 freyja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人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呆呆地接过他手里的海报,然后迟疑地点了点头。 “啊,那就好,嗯,那么这张海报就算是我们入住新房我送你的第一件礼物吧!”权先森又笑了,笑得忒灿烂,一口白牙晃花了所有人的眼,等到大家回过神来,才一脸荒唐地看着这一出发展,就连字幕组的人员在后期的时候都忍不住嘘他:新郎你真的爱新娘吗?给她买喜欢的男影星的海报作为搬入新房的礼物,真的需要这么小气吗? 在观众朋友们一脸血的反应下,freyja和权先森却是貌似开开心心地回新房了?!噗——所以这究竟是什么跟什么啊?! 后期看着这期节目的时候,胜利忍不住把嘴里的拉面都喷了出来,然后扭头一脸荒唐地看着权志龙,“志龙哥,你什么时候开始情商为负了?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还是那天你吃错药了?!” 胜利的表情着实愉悦了大成,top君还有太阳,他们全部笑眯眯地看着权志龙。 权志龙看着胜利的眼神顿时危险起来,胜利你又欠收拾了,是吗? v-p女孩的公寓内,skadi她们看着freyja带回公寓的那张海报却是有些目瞪口呆,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感觉,所以,这就是新娘一见钟情,但是对象却不是新郎?! 小黑屋:“权志龙xi当时为什么会想到送给新娘那张海报作为礼物呢?” “啊,因为freyja看上去很喜欢的样子。”笑。 囧,“可是新娘这是对海报里的男人一见钟情了吧?!”荒唐。 “啊,没有关系的,那只是一张海报而已,我有信心抓住新娘的心的,而且活生生的人总比一张海报来得有吸引力吧,不是么?”接着笑。 “权志龙xi,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万一海报里的这个男人出现在了现实中,你还有信心抢得过对方吗?”犀利的主持人。 “呵呵~”高贵冷艳地笑,“那就让他放马过来!”瞬间霸气侧漏! …… “freyjaxi,你对着尼尔特先生一见钟情的时候,好吧,我也承认,尼尔特x费利亚斯是我心目中的男神,额,我想问的是,那个时候,你有想到身边的丈夫会有什么感觉吗?会害怕他吃醋吗?” freyja微笑地看着主持人,沉吟了一会儿缓缓地答道:“其实——我只是想看看如果我对着一个男人一见钟情,志龙他会有什么反应而已。” ho~主持人惊呆了!freyja xi,你才是最大最大的大boss!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谢谢阿姜连续投了两个地雷,你的心意满满的我已收到,真的非常感谢,╭(╯3╰)╮山中修炼无岁月,但是环境却很好,我同样在山中修炼!嘿嘿!只有爪机的日子,唉… 在文文最后快要完结的时候,让我坚持到最后吧! 感觉现代篇居然有越写越长的赶脚,真的是不行了,望天! 我想我会尽快完结的,嗯!爱你们!今日一章奉上! 第81章 番外八新的开始(终) 番外八新的开始 freyja和权志龙的这期我结,因为两人自然而然又毫不做作的相处,外加时不时地出点小状况,逗弄一下节目组的乐趣,使得看他们这期我结的观众朋友们在得到欢乐的同时,也学到了不少高智商坑人的招数,所以,当freyja和权志龙这组夫妇宣布下车的时候,还有很多的观众打电话到节目组反应,希望不要下车,但是因为各方面的原因,两人还是下了车。 又因为节目需要,freyja去过bb的现场,也去过bb的宿舍,甚至还去拜访过权志龙的爸爸妈妈,而权志龙也去探过freyja的班,和v-p女孩们有过接触,所以在真正下车的时候,两人也算是成了较为熟悉的朋友,并没有像其他的夫妇一样,为了避免下车后的绯闻而基本上不联系,偶尔地权志龙也会约freyja出来吃个饭什么的,这个时候,通常都是胜利扯着bb全员,idun拉上剩余的v-p女孩们去蹭饭,额,谁让权志龙先森是创作型歌手呢,靠着每首歌的版权,每年就会有大笔的收入,又不像s^m一样,和艺人签订的都是比较苛刻的条款,还因为严格的身材管理,不准她们吃这个吃那个,一副活活要把她们饿死的架势。 所以胜利经常感慨,女神这种东西啊,真的只能是远远地供着看的,当你近距离接触的时候,你可能会很悲哀地发现,女神根本不是女神,而是女神经病! 当然胜利这话一说,铁定引来skadi她们几个的修理,但是,胜利不愧是胜利,他好像,貌似,可能,还沉浸在这样被修理的乐趣中,于是,权志龙他们抛给胜利的白眼必是不可少的。 而熟了之后,说话也就不那么顾忌了,top君居然还拿了一本科普读物找上了freyja兴致勃勃地想要研究一下她的眼睛究竟是怎么回事,结果当然是被权志龙他们劝了回去,笑话,放top哥你这个四次元的出来,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可预见的坏事。 skadi她们还曾经无意间问到过,yg这边选择下车的原因,因为下车这事是yg这边先提出来的,虽然官方给出的理由是bb要准备亚洲巡演实在是没有时间了,但是大家心里都隐隐地知道,这个理由很官方。 权leader笑了笑,把这个问题含糊了过去,skadi她们也是聪明人,就没有再追问。 倒是胜利大约似乎知道一点权志龙的心思,因为他曾经在权志龙提出要下车的时候,问过他理由。 权志龙当时的回答是什么呢,“呀,感觉和freyja还是做朋友会更好一点呢,这样完美的女孩完全没法想象该怎么和她成为恋人呢!” 胜利那时候,从龙哥的这句话里听出了遗憾还有如释重负的轻松,最初的时候,胜利也不是很懂龙哥这句话究竟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思说出来的,但是当岁月过去,胜利也遇到了一个想要靠近却觉得双方距离太过遥远的女孩子后,他终于明白了当初龙哥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就是怕自己陷得太深,所以及早地抽身,那种有点遗憾又觉得如释重负的感觉就是这样来的。只是现在的胜利还不能很好地理解呢!他依然努力地求着姐姐妹妹的电话号码…… 新年到来前的最后一次聚餐,无论是v-p女孩们还是bb们,都有点喝得得意忘形了,尤其是skadi她们,几乎连站起来的神智都没有了,bb只好送她们回寝室,只有freyja虽然喝得不比她们少,却没有一点喝醉的迹象。 权志龙和freyja走在他们的最后面。 冬日里的风挺冷的,尤其还是这样的夜晚,每个人的头上脸上都包着厚厚的围巾,就连说话都有些糊涂不太听得清楚。 权志龙看着街道两边灯火通明的店铺,扭头向着freyja问道:“freyja,今年过年你会回中国去吗?” 对于权志龙的话,freyja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会,我父亲来信说让我回去一趟。”街上的音乐很好地掩盖了她声音里的一丝不确定和忐忑,对于这个身体的亲人,她有种不知道该怎么去相处的尴尬,还有愧疚,因为占用了他们女儿、孙女的身体。 “能和家人团圆,这应该是一件很高兴的事,呐,要记得给我们带中国的礼物哦!”权志龙看着freyja眼底也有着一丝奇怪的东西在闪烁,只是他掩藏得很好,转瞬即逝了,他的声音也一如既往地欢快。 “嗯。”freyja却是无心去发觉他眼底的情绪只低低地应了一声。 权志龙看着freyja的侧面,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把来到嘴边的那句话咽了回去,他其实一直想问问她,在她心里的那个人是谁? 很快,v-p的宿舍就到了,把skadi她们送到屋里后,bb就回去了,freyja站在楼道里和他们挥手道别。 权志龙走到外边,然后忍不住回过头去,看着站在楼道里的freyja回到屋子里,才转身离开。有些东西,既然决定放手,就不该留恋! …… 第二天,freyja就整理了行礼,飞回中国,那一张一直搁在她桌子上的海报也被她收回了箱子里,即使明知道两个人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可是她却一直舍不下这张海报,当然也从来没有鼓起过足够的勇气去求证自己的猜测,或者她只是害怕,害怕证实这个人完完全全的不是他,和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和家人的见面说忐忑却也很自然,爸爸继承了德国男人的严谨,比较严肃,妈妈是典型的西欧女人,开朗而亲切,对于freyja的沉默,他们都没有过多地询问,只当她是长大了。 新的家庭生活很温馨也很平常,唯一让她有点吃不消的就是妈妈的过于热情,这是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享受过母爱的freyja所不能一下子适应的,所以她反而更多地喜欢待在爸爸的身边。 只是没想到她才回到中国不到两天,爸爸和妈妈就提出了今年过年要去德国过。 她的祖父,拥有一半的中国血统,骨子里却更多地接受了中国人的观念,懂得落叶归根,更加地从心底里认同中国这个国家,因为他的父亲是中国人,在近代中国蒙羞的时候,励志留学海外,想要学成之后报效祖国,能够挽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华夏,只是他几经波折最后还是辗转来到了海外,去国怀乡,即使在国外娶妻生子,他也不曾忘记过自己的祖国,所以对于孩子的教育上就更加注重对他的家国情怀的培养。 只是祖父最后还是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回到中国,祖父便把希望寄托在了下一代身上,也就是freyja现在的爸爸身上,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是中国籍的原因。 祖父住在一个叫麦森的小镇上,小镇只有仅仅的2.8万居民,但是这里却是世界著名的陶瓷以及美酒之乡。这是一座非常古老的城市,拥有许多中世纪的房子,比如哥特式的阿尔布莱希茨堡,长期以来是麦森陶瓷业的重心所在,还有大教堂、主教教堂和无数的哥特式和文艺复兴式的建筑,徜徉在麦森,你能领略到时间随着岁月变化的清晰痕迹,这些古老的建筑就像是拥有凝聚时间的魔力一般,当你走进她的时候,她就能带着你穿梭时空,回到那个时候的中世纪,或是文艺复新时期。 小镇每年都会吸引许许多多的游客到访,每当有贵客临门的时候,麦森陶瓷博物馆柜台上的陶瓷钟,就会响起优美的音乐。 freyja显然很喜欢麦森,她每天都会花很多的时间在麦森的各个角落里逛,发现更多的秘密和乐趣。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似乎一不小心闯进了一个拍摄现场。 看着蓦然出现在她眼前的摄像机和灯光,freyja本能地说了声抱歉,然后转身就走,只是却被工作人员拦了下来。原来他们正好缺一个足够漂亮的女孩来饰演剧中一个一闪而逝的女人,导演看到她的时候,觉得她很对感觉,所以希望她能够帮他们一个忙,当然,报酬可以商量。 只是freyja却完全没有这个兴致,她再三地表示了遗憾和拒绝,但导演似乎不死心,看到freyja身后从一个转角处走出来的高大身影,立即大声叫了起来:“费利亚斯,快过来,帮帮我,用你的魅力劝说一下这位女士。” freyja听到导演的话,本能地转过了头,当那一张刻骨铭心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瞬间呆怔在了当场,怎么都没有想过会在这样的场合下见到他。 尼尔特x费利亚斯也在freyja转头的那一瞬间望向了她,当她的脸映入他的眼帘,他感到那一瞬间,心里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然后就像是冬天绽放的烟花一样,那么绚烂又火热!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在说:是她!他定定地看着她就连眨一下眼睛都舍不得,生怕她突然就像是魔术一样消失在他眼前。 导演喊了好几声“费利亚斯”也没有得到一声回应,看到这人居然看着人家女孩子目不转睛,连他的声音都听不到,不由得吹胡子瞪眼睛,上前猛力地拍了拍费利亚斯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大声喊道:“费利亚斯——回神了!” 费利亚斯被导演的大掌拍得一个踉跄,这才回神,可是他的目光却依旧没有离开freyja的脸,他看着她,忍不住开口问她:“你好,小姐,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这是一个很俗的搭讪! 作者有话要说:再没有怀疑的结束了!到此为止番外也完结了,如果再写下去就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了!感谢大家一路陪我!希望新的未来莞莞和慕容能有一个新的开始,你们也是!么么哒! 最后的最后求个作收,点击按钮穿越吧,去我的专栏收了我,手机站的姑娘直接点击作者名字就可以进专栏了! 最后阿姜别投雷了,心意我收到了,真的,很开森,狠开森!摸摸头,抱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