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无选择》莽玉 书籍介绍:到底是黑道教父肖凌云穿越时空,变成了肖凝云?还是女学生肖凝云南柯一梦,梦见了肖凌云?她永远无法弄清楚。   然而日子仍然要一天天过。当惊觉时,命运已把她推到风尖浪口。不想再走上黑道的她,偏偏仍是走上了黑道。   究竟是出于自己有意无意的决断,还是来自命运恶意的捉弄?看似有无数方向,可她终于明白,自己已别无选择。   无论如何,她决定活得精彩。   不受任何人摆布,不向任何人屈服。   且看一弱女子如何成就一段黑道神话。 楔子 时空机器 上章:我 下章:45年前的我 转章: 时间机器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第一章 重生(上) 第一章 重生(下) 第二章 纨绔(上) 第二章 纨绔(下) 第三章 兄弟(上) 第三章 兄弟(下) 第四章 风波(上) 第四章 风波(下) 第五章 绝地(上) 第五章 绝地(下) 第六章 逃离(上) 第六章 逃离(下) 第七章 姐弟(上) 第七章 姐弟(下) 第八章 报仇(上) 第八章 报仇(下) 第九章 平淡?(上) 第九章 平淡?(下) 第十章 冲突(上) 第十章 冲突(下) 第十一章 伤痕(上) 第十一章 伤痕(下) 第十二章 决裂(上) 第十二章 决裂(下) 第十三章 遇艳(上) 第十三章 遇艳(下) 第十四章 女友(上) 第十四章 女友(下) 第十五章 吵架(上) 第十五章 吵架(下) 第十六章 交心(上) 第十六章 交心(下) 第十七章 网吧(上) 第十七章 网吧(下) 第十八章 阴谋(上) 第十八章 阴谋(下) 第十九章 心晴(上) 第十九章 心晴(下) 第二十章 背叛(上) 第二十章 背叛(下) 转章 光阴似箭(全) 番外篇之一 老范 番外篇之二 林依兰 番外篇之三 老姐 番外篇之四 赵燕子 番外篇之五 丁如水 第二部: 黑与白的边缘 序章 姐弟之间(全) 第一章 新环境(上) 第一章 新环境(下) 第二章 火玫瑰与云间漫步(上) 第二章 火玫瑰与云间漫步(下) 第三章 女大学生的一天Ⅰ(上) 第三章 女大学生的一天Ⅰ(下) 第四章 女大学生的一天Ⅱ(上) 第四章 女大学生的一天Ⅱ(下) 第五章 女大学生的一天Ⅲ(上) 第五章 女大学生的一天Ⅲ(下) 第六章 女大学生的一天Ⅳ(上) 第六章 女大学生的一天Ⅳ(下) 第七章 丁如水的拜访(上) 第七章 丁如水的拜访(下) 第八章 太子党㈠ 第九章 太子党㈡ 第十章 太子党㈢ 第十一章 太子党的邀请函 第十二章 梦魇 第十三章 夜色温柔 第十四章 杨芷的幸福生活 第十五章 成年礼 第十六章 我不是肖凌云 第十七章 谁是谁的救赎 第十八章 除了算计,还是算计 第十九章 昌平问世 第二十章 记事本(上) 第二十章 记事本(下) 番外篇之 肖妍冰(全) 第三部: 肖凝云的舞台 第一章 bloody party(上) 第一章 bloody party(下) 第二章 不欢而散的会谈 第三章 片刻闲暇 第四章 谋划 第五章 尔虞我诈 第六章 第二次牵手(上) 第六章 第二次牵手(下) 第七章 破碎的泡沫(上) 第七章 破碎的泡沫(下) 第八章 愤怒的心晴(上) 第八章 愤怒的心晴(下) 第九章 他乡遇故知(上) 第九章 他乡遇故知(下) 第十章 残阳 第十一章 大厦将倾(上) 第十一章 大厦将倾(下) 第十二章 farewell,小红宝!(上) 第十二章farewell,小红宝!(下) 第十三章 余波(上) 第十三章 余波(下) 第十四章 难为知己难为敌(上) 第十四章 难为知己难为敌(下) 第十五章 新面孔——是敌是友? 第十六章 陈年旧事(上) 第十六章 陈年旧事(下) 第十七章 圣诞晚会 第十八章 在德国(上) 第十八章 在德国(下) 第十九章 钻石,钻石!(上) 第十九章 钻石,钻石!(下) 第二十章 所谓的和亲(上) 第二十章 所谓的和亲(下) 转章 新年将至 第四部 白公城的野望 第一章 妥协(上) 第一章 妥协(下) 第二章 鱼和渔翁(上) 第二章 鱼和渔翁(下) 第三章 信任 作品简介: 那么肖凝云到底在追求什么呢?我想,她也只是在迷惘,跟世界上所有迷惘的人一样。如果有上帝存在,她甚至愿意跪在上帝脚下,用无比虔诚的声音询问上帝:上帝啊,人这一辈子,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可惜,上帝没法给她回答。上帝不存在。所以,我们每个人,都只能永远追寻着没有答案的问题:人这一辈子,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我们都只能像肖凝云一样,在生与死之间进退两难,别!无!选!择!  肖凝云家庭成员表:   父:肖飞,当年邵阳道上有名的狠角色。   母:黄靖华,典型的家庭主妇。   大叔:肖平,省军区干部处副处长。上校军衔。子肖永康,在长沙国防大学念指挥系。   二叔:肖羽,浙大设计系副教授,博士。女肖妍冰,在浙大法学院。   姑姑:肖宁,广东某私企的部门主管。子张扬帆,在广东某重点高中读书,成绩差,体育好。   爷爷:老八路军战士。性格自私,与子女较少沟通。现在广东疗养。   奶奶:也在广东疗养。 楔子 时空机器 上章:我 我叹了口气,颓然地坐倒在沙发里。大儿子云扬垂着手站在我面前,小心翼翼地问道:“爸,明天就是您60大寿了,大家都花了好多心思在准备,想要让您快活地玩一天。您现在这个样子,会不会让大家失望啊?” 我摇摇头,疲倦地抬手指着门口。云扬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服从了我的意愿。走到门口时他突然转身说道:“爸,其实我已经通知乘风赶回来了,明天早上他就会到。您还是早点休息养足精神吧。如果他看到您这样子,一定会埋怨我们没有尽到孝道。” 我没理他,只是再深深地叹了口气。乘风是我最喜欢的孩子,他能回来看我,当然让我非常高兴。可是,心里仍然有一团火在燃烧,让我想把面前这一切都击碎。 我的家族事业发展顺利,旗下数十家公司的业务都蒸蒸日上。虽然妻子在十年前过世了,但儿女们非常懂事,并没让我操多少心。大儿子云扬是个沉稳细心的人,有他做家族事业的继承人我非常放心。二儿子乘风是职业球员,性格飞扬跳脱,机智聪敏,现在在意大利国际米兰队踢球,是无数少女的偶像。小女儿萱绮今年才22岁,乖巧聪明,气质高雅,是无数富家子弟追求的明月。说起来,好像我生活得万事顺心。但在拥有这一切后,我却没有想象中的喜悦,反而有种惆怅的感觉。 在别人眼里,我活得非常成功,我却觉得失败至极。我没有实现自己的理想,没有坚持自己的信念,只是追逐名利而活,为了他人而活,为了儿女而活。我多想重来一次,可惜时不待我。我已60岁了,也算是活到头了,再也没有改变的勇气。只是不知道我临死弥留的时候,会不会像这般遗憾万分,灵魂无法安息呢?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一个粗大的嗓门吵了起来。我慢条斯里地整理好衣服,洗漱完毕,才来到客厅。来客正啃着精致的糕点。 我笑道:“阳老头,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啊?”这阳老头今年57岁,是我大学时的学弟,毕业后投身于国家高能物理实验室,一干就是三十多年。别看他平时大大咧咧脾气火暴,实验时他可是一丝不苟,心细如发的。 老阳咧嘴一笑道:“老朋友过生日了,能不来看看吗?” 我差点没笑背过气去,指着他骂道:“你他妈别跟我假惺惺地,你蹶着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如果没有什么大事,休想把你从实验室里拖出来!” 老阳不好意思地笑道:“老肖,别说得这么直接吧,给我留点薄面啊。” 我拿起遥控器按了3和11,一会儿工夫,机器佣人端着一盘雪茄滚了过来。我递给老阳一只,自己选了支大中华的,机器佣人马上给我们分别点上。深吸了一口,吐出烟圈来。看着老阳坐立不安的样子,我笑道:“是不是又有什么研究快要突破了,想找点资金进行临界实验啊?” 老阳嘿嘿笑道:“还是肖老哥最了解我。没错,这次一个重大的课题马上就可以结束了,在计算机里的模拟已经获得了成功。但是我们需要大量的资金来构造理想条件进行实验。” 我点点头,问道:“什么课题?我能有什么好处?” 老阳立刻苦笑道:“这个……好处恐怕没有。这只是我们这些老家伙心血来潮做的项目,其实没有任何现实意义。我们研究的,是时空旅行。” 我惊呆了,连手中的雪茄掉到了地上都不知道。雪茄哧哧地烧着,把华贵的地毯烧了个洞。烟雾警报惊醒了我,我说道:“来我的书房。”说罢径直往书房走去,剩下的残局自有机器佣人来收拾。 在书房里分主宾坐下,我迫不及待地进行刚才的话题:“老阳,你不厚道哦。这么大的一件事,为什么不早跟我说。这个项目怎么没意义了,我觉得意义重大得很嘛。” 老阳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绝对没有意义,这个时间机器,根本就是无用的东西。” 我笑道:“怎么会没用?我可以坐时间机器去前天,买了彩票再回来。回来以后,发现自己中彩了。这不行吗?” 老阳嗤笑道:“看来你跟科学界脱离太久了。如果你了解现在学术界所公认的时空理论,就会知道你所说的那种情况是不可能出现的。如果你去了以前,就再也回不来了,你会永远停留在那个平行宇宙。听清楚点,是平行宇宙。” 我思索了一下,叫道:“这不对啊!这不符合能量守恒,质量守恒定理!” 老阳呆了一下,说道:“这确实解释不清。可能还有我们没考虑到的地方。” 我兴致勃勃地问道:“那,假如我上溯时空,到了20年前的世界,那么会产生一个平行宇宙,是吧?因为本来那个宇宙是没有我的,有我加入后,立刻产生了分岔点。问题在于,20年前的我也在那,如果我跟20年前的自己遇上了,那会怎样?” 老阳抽了口烟,说道:“我也不知道。我猜,如果把你送回20年前,会让你们产生融合。你将取代20年前的你活着。当然,你还是你,不过那却也不是你,那是20年后的你……” 我哈哈笑道:“老阳你可真逗,就凭你这逻辑思维能力也能当上大科学家?” 老阳的老脸一红,笑骂道:“肖老鬼,我心里是明白的,只是说出来有点变味了而已,你笑什么笑!” 我脸色一正,说道:“你们的理论会是正确的吗?” 老阳也少有地严肃地说道:“我们认为自己是正确的,但是宇宙的真理并不是这么容易被掌握。” 我盘算了一会,笑道:“资金没问题,不过我有个小小的要求。我要求参加实验。” 老阳满口答应道:“你想去看实验?没问题。嘿嘿,想不到你年纪一大把了又重新回到了科学岗位啊。” 我轻笑道:“我不是去看实验,我想去做志愿者。” 老阳吓了一跳,叫道:“你发神经啊!就算我们的理论是对的,这个世界的你就会永远消失啊!你舍得抛下你几个儿子?你那么可爱的女儿你也不想要了?这种生死难测的事你也敢做,你疯了啊!” 我是个感情淡漠的人。我心里冷笑道。父母死的时候,我没怎么悲伤。妻子死的时候,我也没有悲伤。只不过生命中少了几个人而已。重要的人又怎样?我没什么感觉。当然,有点难过。但不是特别悲伤。有生就有死,这是我早就知道的。看惯死亡了。所有人都认为,我很爱我的妻子。因为我对她很温柔,我像一棵大树般撑着她的天空,我一直周全地照顾着她,我甚至愿意为她而死,她也认为我很爱她,并且她非常爱我。但是我知道,我对她只有责任感而已。这些都是丈夫应该为自己妻子做的。我对她说甜蜜的情话哄她开心,我从不背叛她——即使我的权利和财富可以让我拥有任何女人,但我从未做过对不起她的事——自从跟她结婚后。我爱护她像爱护自己的眼睛,可我不能骗自己,我对她虽然有感情,但这感情真的很淡漠,她死时我只觉得有点不习惯,连一点心痛的感觉都没有。我不想这样……可我真的没法深深地爱上任何人了,从我17岁以后。 我摇摇头,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地品着,好半晌才答道:“很久以前我就说过,我不想变老。” 老阳道:“谁想变老?可是现在虽然能延长几十年寿命,离长生不老还差得远呢。” 我一字一顿地说道:“这我早就预料到了。当时我对自己说,我要在变老之前死去。” 我倒在沙发里,用梦游般的口吻说道:“我的身体越来越不如从前了,晚上老睡不着,吃东西没胃口,眼睛也花了,耳朵也不大好使了。手脚越来越不利索,不知道以后会是个什么样。我可不想变成一个老可怜虫的样子。” 老阳沉默着。他也是老人了,自然能体会我这感慨。 我说道:“我本来是一心求死,你却提供了这么个机会给我。让我去做实验吧,如果成功了,我就能重来一次,过我自己想过的生活。失败了的话,也不过是遂了我的意。” 其实我很明白,穿梭时空这只是理论上的东西。他们这些科学家也根本无法预测,根本无法观测结果。可是,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要试。我要重头来过。 谈了个把钟头,老阳终于答应了。于是他匆匆地带着喜讯赶回实验室,而我,则兴高采烈地去参加自己的生日宴会。 宴会上冠盖云集,香港最有权势,身家最庞大的一群人欢聚一堂。而我,香港黑社会的教父,则是这场盛会的主人。 乘风在宴会开始不久便匆匆赶到。他带来了一只全国米球星签名的足球送给我这个国米的超级球迷,让我笑得合不拢嘴,连连夸他孝顺。 两个儿子看见我兴致高昂,自然也非常开心。乖女儿一直黏在我身边,给我说着笑话,其乐溶溶。只有我知道,这可能是我们家人最后一次团聚了。 带着三分惆怅,我在会场中踱来踱去,领着子女向每一位大人物敬酒,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阿谀和祝福之声没有停过,不少少年才俊也到我面前来混个脸熟。小萱绮也一直腼腆地笑着,委婉而坚决地应付着那些对她死缠烂打的公子哥儿。 这种生活,不久就可以结束了吧。一边随意地抛洒着恭维话,我一边轻松地想着。 宴会的最高潮,是我站在场地中央,宣布家族生意将全部交给云扬打理的时候。会场沸腾了,因为我的宣言无疑代表了一个时代的结束。我,肖凌云——香港黑社会的教父,将要退出江湖,这个轰动性的消息传出去后,必将引起一阵巨大的风暴。无数人的命运将被改写,多少隐藏下来的矛盾将会爆发,无数细小的裂痕将会扩大,江湖又将刮起腥风血雨。肖云扬,也许以后他将会证明自己是一头雄师,但现在,他将要面对来自各个方向的大大小小的挑战。 宾客们惊呆了,因为事前我没有透露一点风声。云扬也大吃一惊,因为我从没跟他说过要退休的话。他几年前才开始接触家族一些摆不上台面的东西,还没有跟我所有的关系网接上头,这个时候我却突然宣布退出将一切交给他,让他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接下来我以身体不适为由早早地告退,回到卧室休息去了,留下云扬打理一切。云扬的表现非常之好——从监控摄相头传来的画面让我非常满意。我静静地靠坐在旋椅上,慢慢地品着80年的红酒,无边的孤独涌上心头。 我没心没肺,我冷血,这我知道。从走上黑道那一天起,我就慢慢地失去感情了。我不会激动,不会感情用事,我杀人不眨眼,我绝不会因为干坏事而受良心的谴责——这是我纵横黑道创造无数神话的根本。但这样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满怀激情,满怀喜悦地体会人生的每一天,我想要品尝生命中每一滴细小的感动的泪,去感受爱,感受温柔——但我做不到。重来一次的话,应该我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吧?我不要再踏上黑道。我曾经是聪明而善良的学子,如果没有经历那些错误的选择,我完全不会走上今天这条路。也许我会成为一个像老阳那样的科学家,也许会我成为超越金庸黄易的武侠写手,也许我会成为一个大公司的白领——如果重新选择一次的话。 抛开思绪,我打了一通太极拳,又坐下来行功。可惜我学气功学得太晚,难有成就了,否则以我的天赋说不定能成为一代宗师。教我气功的保镖罗文正告诉我,从没有人像我这样40岁以后才练成气功的。一个小时后,宴会已经结束,我来到娱乐室,打电话叫乖女儿来陪我看电视。她乖巧地陪着我,逗我说话,小心地伺候着我——她是除了我和主治医生外唯一知道我的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人。肺癌晚期,我又固执地不愿接受任何化疗,只吃些抗生素和止痛药。她辞掉了工作,每天在家陪着我,发誓要让我开开心心地走完最后半年的时间。真是个乖巧可爱的女孩,不知道哪个小伙子有福分娶她。估计我是看不到这一天了,我也不愿意让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随便找个人嫁了。死并不可怕,在这穷途末路的时候我反而期待着死亡的到来——当然能重新来过最好。最遗憾的只是,在离开她以前看不到她依偎在情郎的怀里幸福地笑了。 我抚摩着萱萱柔软的长发,听着她悦耳的呢喃声,心绪飘到了几十年前,回忆着这辈子的风风雨雨,在沙发上睡着了。 只是不知道,我会做梦吗? 楔子 时空机器 下章:45年前的我 通往学校的路上。我背着书包,手持……一辆摩托飞驰而过,吓得灰尘在树叶间透下的几缕阳光里发抖。我傻傻地微笑着。不知她会不会接受?应该会吧?可她会说什么?问我“你这是什么意思?”然后红着脸收下?也许。我默想了数十个电影里的镜头,仔细体味。不过我没去想过我该怎么做,怎么说。一秒钟都没想过,真的不骗你。因为一想到这我就会颤栗,心都会微微地颤栗。不骗你,当我想这些东西时我的手是发抖的。你知道我有多紧张了吧。 一群走的比较晚的女生嬉闹着走到了我面前——大概是留下来搞卫生或者搞训练之类的吧,要不不会在放学一个小时后还没回家——接着便是一阵尖叫和笑声。擦肩而过。我回头去看她们,她们也在回头看我。不是看我。我笑了。是看我手中的玫瑰。 太阳仍在苦苦支撑着,但已给我眼前的一切镀上一种血红色,似乎有点悲壮——又有点浪漫。校园宁静而又神秘,不远处飘出一段隐隐约约的旋律。 我站在一株桃树前。粉的红的桃花开了满树,仿佛一片最美丽最绚烂的彩云。夕阳、若有若无的音乐、躲躲藏藏的春风、一树桃花。有多少人有幸能感觉到这一切呢?大家都走得太匆忙了,没人停下脚步。 清香将空气酿成了酒。我深呼吸,然后——醉了。我庆幸,庆幸我能看,能听,能嗅,能感动,庆幸我能在这样的环境里去经历一种流传了千百年却永远动人的仪式。 她从阶梯教室里走了出来,娇小,美丽。我迎了上去。太阳落了,在天空中燃起一条火河;金色的灰烬洒落到草地上、树叶上、那盆令箭荷花上、她的头发和睫毛上,甚至她的眼睛深处也闪着金色的光。她的面部柔和而朦胧。我迷失了,迷失在这份美丽之中。 我上前几步,把玫瑰递给她。她不接,笑着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啊?”猜中了,YEAH。我也笑了:“送花就是送花,为什么一定要有什么意思呢?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不过你一定得收下。”乐队里其他的人也走了出来,都装做若无其事地跟我打招呼,便抛下她径直走了。这群死小孩,一定在背后笑话我。不过,嘿嘿,她下一步一定是胡扯几句就接过花。 她用一种很好看的姿势左右晃了晃,自顾自地说道:“何必呢?别人都在笑我们。这是学校啊。”顿了顿,又说道:“算了,我也不想你没面子,拿来吧。”她伸出手,几乎是狠狠地抢过花。 有点兴奋,有点失落,有点惘然。兴奋着被接受,莫名其妙地失落,若有所失的惘然。或许……她不肯让我送她回家,说有同学到她家吃饭,他们一起走。 或许这是一个故事。故事有开头就必有结尾,而在我们这个年龄有太多的不确定。不确定她,不确定感情,甚至不确定自己。不确定难以得到好结果。我讨厌坏结果,所以我不要开端,不要故事。我只要过程,只要经历,只要感觉。我要想爱就爱,想恨就恨。我要单纯,而不要悱恻缠绵,曲曲折折。单纯的喜欢和单纯的不喜欢,单纯的浪漫。所以我摒弃故事。可这是一个故事吗?我不知道。 她走远了。我竖起了衣领。风有点冷。 漫步到家,天已经全黑。打开门就是爸爸的阴沉和妈妈的焦急。一番暴风骤雨。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完全心不在焉。 吃完饭,走进房间,开了灯,打开书包,拿出作业本,开了台灯,坐下。 我脑袋里乱七八糟。想的全是这件事。是的,送花的动机只是和老范开玩笑,但心里的确有那种念头。她接了,这是什么意思?是啊,该我问她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完完全全也是开玩笑的心态,只是想给我找个台阶?或者,你心里也有那种想法?哎,不要这么朦朦胧胧。是,或不是,只有这两个答案。我承认我是,那么你呢?不要朦胧了,明确一点吧。是,或者不是?明天,明天一定问清楚。 第二天起床,跟往常一样,6:30被闹钟吵醒来。翻了个身,继续睡。又过了十分钟,爸爸一把推开卧室的门,叫道:“快起床。”我闭着眼睛,花了十秒钟沉淀昨晚的梦,然后跳起来穿衣服。 早餐的伴奏曲是老妈不知在哪本该死的杂志上看来的一篇长得吓死人的文章说什么一个高才生的学习方法或者他生活态度还是什么难忘的经历之类的狗屁东西不过我不知道因为我一句都没听因为我吃得很快还一边回忆着昨晚的乱七八糟的梦然后一抹嘴巴提起书包冲下楼。YEAH!逃脱做战成功。 阳光明媚的早晨我总是心情很好。一路上我冲着每一个女孩微笑,逗着每一条还未睡清醒的狗。这样到了学校。 教室里比较空。大家都习惯响铃前一分钟进教室,尤其是老范,他总是能踏着铃声跨过教室门,这是跟我一样的必杀技,不知道迷倒多少初中部的纯情小妹妹。记得有次有个小妹写情书给我,就有这一条:“我每次下课都看着你的身影,你总是那么酷,经常踏着铃声不紧不慢地走进教室,真的帅呆了。”我对这无话可说——扯远了。我从没象今天早上这样盼望着上课铃的响起,因为我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他。 感谢所有的神,老范在上课铃响时准时坐到了我旁边,一如往昔。他的早读泡了汤,不管他是怎样拿本英语书装模做样的,因为我在他耳边唠叨了一个早上,把昨天行动的每一个细节都说得清清楚楚。我说完后,静静地看着他,希望他说点什么。他果然说了,差点吓得我从凳子上摔下来。他把手一摊,酷酷地说了两个字:“请客。” 我抓过昨天赌局的见证人董强,嚷道:“少校,老范赖帐!”老范眼一瞪,满身放着他所谓的“杀气”,说道:“是我激发你的上进心,你才有昨天的行动。现在马子追到手了,你不但不谢我还向我讨帐,怕是不想见到明天的太阳了。少校,抢光他!”半分钟后我身上一毛钱都没剩下。董强兴奋地叫道:“哈哈,中午去‘新世纪’HAPPY去!”我的午餐钱啊!只好去跟老姐蹭饭了。 政治课老范是向她借的书,我于是提笔在扉页上写下“I look forward toreceiving your reply.”不错不错,这句话我非常满意。可圈可点啊。 一整天都是那么过敏的兴奋,以至我根本不记得白天是怎样过来的。回过神时,已经是晚上9点了。爸妈去楼下聊天打牌了,我稍微犹豫了一下,走到电话机旁拨了她家的号码。我等着,每一声等待音都似乎有一分钟那么长。好象有十几声了?她不在吧?不,才四声。她接了电话。 “喂?” “喂,是我。” “恩,什么事?” “……” “你说话啊!” 我苦笑了一下,天南地北地跟她瞎扯。不知怎么的聊到了这上面来了。 “你在我书上写的话是什么意思?” 一瞬间我惘然了。什么意思?是啊,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那就算了,我本来打算考虑的——”她的声音有点调皮。 “等一下啊,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的。I look for ward to receiving your reply,I’ll right here waiting.” 爱,恋爱,后果。所谓“又酸又涩的果实”。“old story”。“云哥,可能性有百分之八十。”老范、少校和雨雨满嘴巧克力地对我说。 然后便是一片空白,思维的空白,语言的空白。 终于她开口了,声音沙哑而富有魔力。“你最好想清楚,我是一个很差的人,以后你和我接触多了就会知道。” “我觉得你很好。”我的声音是干涩的。我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把话说出口。 “不,我真的很差。”差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 又是沉默。 末了,她说:“让我再想想。拜拜。” “拜拜。”我挂了电话。全身虚脱一样的无力。 一个世界崩塌了,一个新的世界似乎在我面前。 我不记得那晚我有没有睡着。 面的,是讲台,是老师,是问题,是一道我没听见的问题。站起来的是我,一脸茫然的我,勉强收敛心神,眼睛凝视着老师,脚不安地踩着凳子,耳朵收集着四周传来的声音。周围的,是同学,是笑着的一群人,笑着一个被叫起来回答问题却明显不知身在何处的傻瓜。当然,也有善意的,就是我所努力搜索的,模糊不清的声音:“……溶液……银镜反应……所以……”我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说道:“我不知道。” 坐下了,看着那双略带怒意的眼睛。刚才在想什么?什么?我望向了窗外。几朵白云。蓝天。是蓝还是兰?是兰。林依兰。我刚才是在想她吗?一团紫色的雾。想那件紫色的衣服。不,那其实是粉红吧?还是玫瑰灰?可我喜欢用“紫”这个字。因为我最喜欢紫罗兰。也喜欢她,也喜欢她最喜欢的那件衣服。可是,等等。又分神了。听课吧,算我求你。你能自始至终集中精力地听一节课吗?一节课也好,至少可以证明你还能静下心来做一件事。听听吧,听听老杨在说什么。还是不行。 我听了,却什么也没听到。所有的字钻进我的脑子,然后一闪而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到底是怎么了? …… 下课了,我走出教室。老杨叫住我。“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平静的声音里隐藏着怒气。少校夸张地做了一个“死了”的表情,为我送行。他妈的,竟然敢看我笑话。刚进办公室,就发现温度骤降10度。老杨开口便问:“你怎么上课又不专心?我前不久才找你谈过。你这样下去干脆别读书了,帮你妈省点钱,你自己也不用这么辛苦。” “恩。”我还能说什么。 “‘恩’什么?你看你这段时间的表现。欠作业的也有你,迟到的也有你,午休还经常不在,你这像读书的样子吗?” “不像。”能不能讲点有新意的话啊,每次都来这套。这根本不需要我回答的吧?你已经限定了我的答案了。 “我发现你这段时间总是心事重重,是不是又有什么事了?” 又有?开玩笑。11月,12月,1月,2月,3月,4月。10月30号开始。应该是从第一天送她回家开始。然后,她要我别误会。恩,那其实不算,那只是认识。那段时间只是接触,不算什么,对吧。所以并不算“什么事”。前几天送花给她,才算“事”吧?可我也没有心事重重。也许有一点,但我一向是这样,因为我喜欢思考。没错没错,就是这样啊。我差点笑了出来。 “没有啊。” “中气不是很足,你好好跟杨老师谈谈,到底有什么事,不要瞒我。” 不瞒你瞒谁?这种时候一定要挺住。你微笑也没用,你用你那锐利的眼睛盯着我也没用,跟我玩推心置腹也没用。我不吃这套。还是以退为进吧?我揣摩着。 “其实以前是有一点,你是知道的,现在早没有了。” “真的断了?” “断了。”断什么断?从来没开始过,怎么断?哎,不是我有心骗你,确实是你猜错了。有些事我自己也弄不懂,比如我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这种事怎么说得清楚。最重要的,你手中没有把柄。 “没有什么最好。但如果有事,一定要跟杨老师讲,好吗?” “知道。” “其实这种事你跟我说也没关系,我不会骂你的,我只是想帮你……你们很多事都不懂,自己想不明白……” 天知道老杨说了些什么,反正她挥霍掉了下课十分钟,又占用了数学课的十分钟,对我“循循善诱”,而我则“坚持阵地”,不为所动。终于熬过了这一关。 等我走进教室,跟老范,少校,雨雨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发出会心的微笑。 坐定以后,老范用手肘撞了撞我,轻声问道:“怎么样?”我说道:“小意思。”突然,不知怎么的,我的情绪突然低落了下来。从老杨手底逃脱的兴奋感觉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和林依兰确实是……一塌糊涂。 林依兰到底是怎样的人?不知道。可你这几天还跟老范说你已经完全了解她了。记住上一次的教训,莫名其妙地得到她的一句话,“以后我们还是做普通朋友吧。”虽然那是半年前的事了…… “老范,老范!” “恩?” “老范,林依兰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 “我怎么知道?”老范从瞌睡中被唤醒,被问及这种无聊问题,极不耐烦,看他神态没有对我挥拳相向就不错了。 “哎,她上次为什么要跟我绝交?” “我跟你说过无数次了,她是听别人说了你很多坏话。” “那她那一次开始时是不是认真的……” “我怎么知道?” “那她这次是不是认真的?” “我怎么知道!”老范受不了我的喋喋不休,竟然继续倒头大睡。我徒呼奈何。 我也趴在桌上,想着,任思绪跳跃,却不想抓住它。只有一个身影不断出现,像受了某种神秘力量吸引一样。她掩嘴微笑的样子,她走在我身边凛然的样子,她接过花时娇羞的样子,她对我说绝交时生气的样子,她跟同学嬉闹时可爱的样子……我是不是真的喜欢她了?我们该比半年前那次游戏时成熟一点了吧? 快下课了。中午午休时溜出去打桌球吧,不回教室了。我就这么趴在桌上睡着了,任凭老陈在台上说得唾沫横飞,在黑板上画满了辅助线。 楔子 时空机器 转章: 时间机器 我从梦中醒来,想找老范,却发现自己躺在冰冷豪奢的床上。只是个梦而已。梦中的我在做梦。多美的梦啊……林依兰,我几乎都忘了这个名字。这是我的初恋啊。假如我回到从前,我会不会继续追她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平平淡淡——当然只是对我来说。香港的黑道已经乱成一团,江湖风波险恶,不过这些都不关我的事了。生日宴会三个月后,阳老头通知我时间机器已经架设成功,已经成功地将几只动物送回从前,只是没法进行跟踪观测而已。下一步,就是真人实验了。 我觉得很可笑,就算我回到了从前,他们也不可能得到确切的答案,不是吗。不过阳老头说,只要我成功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那么就有50%的可能是回到了从前。这就证明了他们的努力是值得的,他们的生命也会突然有了价值。生命的价值,屁话。说实话我不大明白,这些科学家跟我可不是一类人。至少,我就绝对不会将精力投入到一项不可能有回报的工作中。 剩下的事情比较简单,我只需要写下遗嘱,跟老阳他们实验室签署一份自愿者的协议,然后乖乖地躺到实验平台上去就可以了。 回到哪个时间?我想了好久。最后决定,回到45年前的4月21号。那个日子是从我日记本上查到的。就在那一天,我和几个死党中午溜出去玩,跟学校的一霸“雷公”起了冲突,干了一架。那是促成我踏上黑道的第一件事吧……虽然我是在几年后才正式进入黑道,可是一切的根源都是从那天开始的。 我感到很遗憾的一件事,就是没有仔细看看时间机器的样子。据老阳说,我所看到的那个手术台一样的东西只是时间机器的地上部分,其余的能源部分,变压器,粒子加速对撞机等全部深埋在地下。整个机器有五个足球场那么大。我的天。控制平台在置物台的旁边不远处,以便这些科学家们就近观察高速粒子撕裂时空的样子。用他们的话来说,“这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奇观,可惜不能让更多人欣赏。” 我跟家里人道了别,跟几个表弟表妹打了问候的电话,选了时间分别跟儿女们谈心。他们认为我有种交代遗言的味道,颇感不安。事实上我也确实是在交代遗言。乖女儿萱萱又偷偷地哭了几次。我没有告诉他们实情,我写下的遗嘱将在实验完成一天后由我的律师公布。遗嘱上写道,我由于受病痛的折磨,决定由阳老头帮我实行安乐死。尸体由他处置。这样,我跟这个世界的所有联系都被斩断了。再也没有值得留恋的了。 60岁生日的四个月后,我安静地躺在时间机器的置物台上。深呼吸。放松。回忆。少年时的一切美好事物在我脑海中浮现。时间已经校订好了吧?一切会顺利吧? 如果这次能成功,我能重过一次人生的话,我会……苦笑。我还是没想好该怎么过。计划哪有变化快?不要规划太多,去体验生命的美好之处吧。我对自己说。只不过,我绝对不要再踏上黑道了…… 身体开始发热……倒记时开始……3……2……1……0 一道白光闪过。再见了,所有爱我的人。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第一章 重生(上) 头好痛。我是谁?这是在哪儿?无数画面从我脑海闪过,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我抬起头,微微睁开眼睛。讲台上是老陈,隔壁座位上老范正在呼呼大睡。对,我是肖凝云,邵阳市一中高二2班的学生。不对……我是肖凌云!这是怎么回事?我头晕得要命。对了,这是……45年前?!成了!实验成功了!出乎我自己的意料,我竟然没怎么激动……看来几十年的黑道生涯不是白过的,见惯悲欢离合的我就算看到天塌下来都不会激动了。 等等。那么,现在的我,是从45年后来的我吧。不过……我到底叫什么名字?我想起了阳老头所说的,难道在这个平行宇宙里我叫做肖凝云?控制这个身体的到底是哪个意识?我更加混乱了。 停。慢慢想。对了,既然现在只有一个意识,而两个记忆都在,那么可以这样理解:我是15+60岁的肖凌云。对,不错。可以理解为我睡了一觉,梦里度过里45年的时间。当然,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人的性格当然会改变。现在清醒了过来,现实世界会对我产生新的影响。所以说,现在的意识是融合后的新意识。我是谁?我就是我,没什么好想的。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对,就是这样。 下课铃响了。老陈这次没有多唠叨,爽快地宣布下课。我站了起来,伸个懒腰,看着四周熟悉又有点陌生的人,就象翻看旧照片一样。少校,雨雨,老姐,老妹,呆呆,保保,洋平,真真,亚亚,晨哥,三四……一张张面孔看得我眼都花了。老范打了个呵欠站了起来,给了我一肘子,说道:“走啦,吃饭去。” 我回了他一拳,打得他龇牙咧嘴的。好久没这么高兴过了……这就是我永远难以忘怀的高中生活!我又回来了! 我拉开嗓门喊道:“少校,走啦,别卿卿我我了!”正和兰兰聊得兴高采烈的董强不满地扫了我一眼。 我石化了。我的声线怎么会这么高?虽然我中性化的嗓音让我几年后成为高校里的K歌之王,但是也不会这么离谱吧,这明显就是女孩子的声音! “走啦,我们先去点菜。别管他们。”老范不耐烦地拉了我一把。我悄悄地低头看了一眼,胸部骄傲地挺着。我颓然地坐了下来。 我现在是不是该哭出来呢?好乱。这一切……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是女人?不对啊?我明明记得自己是七尺男儿,还曾娶妻生子。我抱着头,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分析当前的情况。 看来,这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了。南太平洋上的一只蝴蝶煽动翅膀,刮到大西洋上就成了飓风。应该是这样没错。我穿越时空来到这个平行宇宙……影响到了自己,使我变成了女人。不对不对。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到底是我来到了这个我身为女人的平行宇宙,还是我的到来微妙地影响了这个宇宙的发展,我的受精卵孵化成了女人?都不对……我要疯了! 老范猛地一拍桌子,吓了我一跳:“你干嘛?”老范吼道:“醒了没有?要不要再睡一会?”我白了他一眼,嗤道:“没见过你这么积极的。是谁每天早上踏着铃声进教室啊?”老范摸了摸下巴上稀疏的胡子,说道:“你皮痒,跟我顶嘴,是不是想松松骨头啊?”有十多年都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了。我耸耸肩,站起身向教室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想着自己的事情…… 冷静,冷静。能改变身为女人的事实吗?一,做变性手术。二,祈祷神将我变成男人。三,这是做梦,梦醒了就变回男人了。第一条,否决。恶心死了。第二条,不可能。我是无神论者。第三条……我掐了自己一下,好痛!不是做梦,第三条否决。那么,就只能接受这个事实了。以后要身为女人活下去了…… 惨了,我突然想到。我不知道自己是女人的事实,提醒了我一件事。这样看来,这个世界有很多事情已经改变了,而我却没有这方面的记忆。我的记忆全部来自自己的亲身经历。这下怎么好?小时候我是在父母的藤条下长大的。不过这个身体既然是女人……那他们应该不会打我那么凶吧?怎么办?肯定有很多事是我不知道的。如果遇到了这个世界里“我”认识的人,而其实从45年后来的我并不认识,他热情地跟我打招呼说:“HI,小云,明天约会去?”那我该怎么办? 看着我脸上的苦笑,老范说道:“想起什么事了,笑得这么贱?” 我横了他一眼,没理他,自顾自地想道:哎呀,我的足球啊!总不能要我去参加女足比赛吧,那多没意思!我的乐趣啊!没有足球,活着有什么意思啊!绝对不可否认,没能成为职业球员是我的一大遗憾。否则45年后的我也不会让二儿子乘风学足球了。好不容易重生了,却与足球无缘…… 其实其他方面问题倒不是很大。我一向是性欲淡泊的人,没有女人我照样过得自在。现在自己身为女人……让我去跟男人睡觉是不可能的,不过自慰倒是想试试,尼古拉司-凯奇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他变成了女人,他会一整天躲在房里自慰……停,怎么想这来了。对,其他方面问题倒是不大。我一向认为男女平等,我更看重“人”字,而不在乎这个“人”字的前缀。我给儿女训话,从来就是说身为一个人,应该怎么怎么样。在我看来,男女交配,阴阳相吸,那只是自然规律,不值得费神考虑这中间的哲学意义和社会意义。重要的是作为一个人,地球上的万物之灵,应该有什么样的行为规范。不能因为身为男人,就要求自己有更多的权利,承担更大的责任。也不能因为身为女人,就要求有各种特权,被动地接受而不去努力地争取利益。 对,就是这样。想通了。看来我现在身为女人的问题解决了。我舒了一口气。说实话,我很怕自己会接受不了这种情况而产生精神分裂。看来这种理清思路,冷静考虑的心理疗法还是很有用的。只可惜,不能踢足球了。我哀叹道。 不过记忆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这个身体原本的所有意识与记忆都被我抹去了吗? 我随口跟老范扯谈,一边欣赏着风景。其实没什么风景可言……不过回到了这个记忆中的所在,难免会有一些感慨的。看着路边修剪得不怎么整齐的灌木,花丛中几多黄的红的小花,我只觉一种淡淡的喜悦涌上心头。莫名其妙的喜悦,不过没关系。这也是一种心情。任何情绪我都会慢慢地品尝,我不想再做一个漠视生死的枭雄,我只想身为一个人,好好地享受生活。 路上好多男生都回头看我。怎么回事?难道我很漂亮吗?恩,应该不错。我妈妈年轻时可是个美人哦。在另外那个世界,出道以前很多看不惯我的人都叫我小白脸。没办法,我那张脸确实太俊秀了点,而少了点男人味。可惜没镜子,否则我真想看看自己现在什么样。该不会被自己的面孔迷住,成为自恋的水仙吧(注)。 走了大概十分钟,来到我们平时中午聚餐的地方,这是二中附近的一个小饭店。看来这个世界的我还是有很大一部分经历和习惯都和我自己是相同的。我满意地点了点头。我们找了个空桌坐下,老范拿根筷子敲着碗叫道:“老板,老板!”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拿着小本子走了过来。我对她没什么印象了,不知道她是否跟另外一个世界的我见过的是同一人。老范想了想,说道:“麻婆豆腐,茄子肉泥。再给萧兰来个清炒土豆丝。”“你要什么?”他转向我问道。 “雪里红炒肉吧。”我淡淡地说道。 女老板在本子上记下,又去其他桌了。老范凝视着我的眼睛,说道:“你到底怎么打算?要不要我出手?” (注:希腊神话中,美少年某某某爱上了自己水中的倒影,整日抑郁,后投水而死,化为水仙)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第一章 重生(下) 我稍微有点慌乱,瞬间冷静了下来,问道:“什么事什么打算?你说清楚啊。” 老范若无其事地用筷子有节奏地敲击着碗,说道:“就是雷公放话说要一个月内把你弄上床的事。” 我突然想了起来。对,上星期我在台球室了顶撞了雷公,他过后马上放出话来要不择手段把我追到手。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想起这些?难道说,这个身体的记忆还是在的?我试图用自己了解的知识来解释这一情况。 确实有这种可能。来自45年后的我完全控制了这个身体,把另外一个意识和记忆压制住了。记忆的存放位置是我所不知道的,所以我没法去主动搜索,无法知道这个身体的经历。不过,当熟悉的人或事出现时,会自动触及记忆。这种解释过得去。那么另外一个意识呢?不,应该不会出现两个意识争夺控制权的情况。就像我早前所分析的,这两个意识同为本源。只可能出现融合和吞噬,不可能出现排斥。对。两个我,都是我。我活着。搞定。 老范大力敲了一下碗。我惊了一下,怀疑他会把碗敲破。我现在可没钱赔偿。他说道:“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理?” 我微笑道:“有什么好处理的。我只当他不存在。他敢乱来的话,我又不是没熟人。总会叫他好看的。” 老范开心地笑道:“那好,我这几天就准备准备,跟那帮兄弟打声招呼。”顿了顿,又道:“我真搞不懂,你这女人有哪里好了,怎么那么多人追你。我看他们是不知道你的真面目,被你这张脸给骗了。” 我毫无淑女气质地大笑道:“知我者,老范也。我还打算泡尽天下美女的,怎么能被那些个丑男人追到。” 老范无奈地笑笑:“你个死变态。以后别跟别人说你认识我。” 我楞了一下。他对我的话一点都不吃惊,难道这个身体本来的主人真是这种性格?怪不得身为女人却跟老范、少校等打得火热。看来她是从来没把自己当女人看了。不对,不是她,是我。 我立刻换了种气质。笑话,我纵横香港黑道30年,什么女人没见过,要模仿那些大家闺秀的气质简直轻而易举。相信现在我这双眼睛简直能勾魂摄魄了。“老范,我真的没有一点女人味吗?”我甜甜地笑道。 老范眼睛都有点直了。好半晌,他情醒过来,猛地给我一个爆栗,说道:“死小子,敢勾引兄弟啊?老实说,这招哪学来的?不会是天天躲在家看三级片学的吧?” 我哭笑不得,骂道:“你怎么乱说话啊?别破坏我名声啊?” 老范奸笑道:“名声?你还有名声可言?这附近谁不知道你肖凝云的名字,最喜欢勾引美女,天天旷课,跟小瘪三打架,这样的你还有什么名声?” 想起来了。原来在这里我真的是叫肖凝云啊。听着老范的话,我又想起很多荒唐往事。不错,这个世界的我就是有这么荒唐。很好,很对我胃口。这样活着才有意思嘛。不枉我冒着危险重生一次啊。我得意地笑了。 等第三份菜上来时,少校才跟兰兰携手而来。在我的记忆里,他们高中一毕业就分手了。还有一年的时间。不过,现在的历史是否会改变呢?要不要我帮他们一把?算了。他们的性格根本合不来。我就等看好戏吧。我恶意地想着。兰兰一见我就笑道:“云云,怎么今天这种表情啊?从来没见你这么淑女过。是不是看到帅哥了?” 我立刻换上了假小子的气质,嘿嘿笑道:“帅哥我是看不上了,不过对美女我倒是很有兴趣。小姐,三围多少,有男朋友了没?” 兰兰没好气地笑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少校就吼道:“滚!死人妖,敢跟我抢女人!” 我一听这话就沉下脸来。这种话换成谁也不能接受吧?佛也有火呢! 老范见我表情不对,怂了怂少校说道:“你怎么说话的?大家是兄弟,开玩笑可以,你也别太过分了啊。”接着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今天别惹她,估计她是那个来了,心情烦躁呢。” 我靠,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我杀气腾腾地盯着老范,他却无辜地笑了笑,继续吃饭。好,我忍。我也只能装作没听到了。 少校嗫嚅着说道:“有什么关系嘛,她知道我是开玩笑的。” 我不理他,狠命地消灭着桌上的菜肴。少校捉住我的手摇来摇去,撒娇一样地说道:“好云云,我知道你不会生气的,是吗?” 恶心!我长这么大,除了爸妈还没人敢叫我云云!还把我夹着的麻婆豆腐晃掉了!我瞪了他一眼,他立刻缩回了手。开玩笑!我纵横黑道30年,眼中的杀气如有实质,岂是现在的他受得了的!等他40年后成了资深的证券分析家,坐在屏幕前娓娓而谈的年龄,才受得住我这一眼吧。我继续大吃,吃完一碗后把碗一放,以眼光示意。少校果然机灵,给我又盛了半碗。看着我狼吞虎咽,少校咽了口唾沫。兰兰秀气地用筷子挑着附赠的青菜,不满地对我说:“我还以为你转了性呢,原来还是这样。吃没吃相。” 我甜甜地一笑,动作慢了下来,用上了礼仪师傅所教的用餐姿势,然后问道:“这样呢?” 兰兰笑道:“你还真是暴殄天物啊,亏你妈把你教得这么出色。以后少跟他们混了,把你的气质都弄糟了。” 老范对兰兰横眉怒视道:“死女人,别挑拨我们兄弟的感情。” 少校插嘴道:“小云,原谅我吧,我知道错了。” 我淡淡地说道:“你的兰兰吃醋了呢。” 少校不安地瞥了萧兰一眼,见她没什么表情,便说道:“兰兰是理解我们兄弟之间纯洁感情的,她才不会吃醋呢。” 我放下碗,拿起茶杯漱了漱口,说道:“要我原谅你不难。哎呀,今天身上没带钱,怎么办?” 少校非常懂事地接口道:“没关系,我请。大不了今天不去打星际了。”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样的生活还真是无忧无虑呢。能一辈子这么生活吗?估计是不可能的,理智告诉我。5年后,大家大学毕业了,他们就会开始忙着找工作,谈对象,找房子,抓收入……我们能象现在这样生活的,也只剩一年时间了。突然我有点后悔,为什么不把时间调早一点呢?让我多享受一下最开心的高中生活。 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刚才说话的真的是我吗?我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我记得我总是言简意赅地下达命令,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轻松地说着笑话。或许是被这个身体的本来意识所影响吧。我不是肖凌云,充其量我只是拥有他的记忆而已。怎么办?不怎么办,既来之则安之。接受这一切,接受新的游戏规则——然后按自己的意愿活着。就这样。 风云总是突变的。我们愉快地聊天的时候,不速之客来了。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第二章 纨绔(上) 雷公领着几个小痞子,晃到了我们面前,流里流气地说道:“哟,是兰兰啊,好久没见,想我了没?” 萧兰两年前曾经短暂地当过他的女朋友,这事在我们几个面前是忌讳,谁也不敢提。谁提少校跟谁急。 萧兰把筷子狠狠一放,震得碗筷砰砰地响。少校想站起来,被老范一把抓住胳膊,死命地按住他。我明白老范的意思,好汉不吃眼前亏,如果现在起冲突,我们这个亏是吃定了。 不过我们也不能示弱啊老范,你明不明白,对付这种人,忍让只会让他踩到你头上。 我拿起茶杯就往雷公身上一泼,骂道:“你这没教养的杂种,不知道打扰别人吃饭会遭天打雷劈吗?” 雷公身后几个人哈哈大笑,嘲笑雷公丢了面子。我一看就知道坏了。雷公这人其实没什么本事,他的底细我知道。他只不过靠他那个当市委副书记的老爸。官面上的事有他老爸出面摆平,私下的事他可以用钱找几个败类摆平,所以大家都不想得罪他而已。事实上,对我来说,得罪了他也不会有什么大事,我背后也有一帮兄弟呢。 不过眼前这事可不好搞定了。我没看清楚情况就乱发飚,真该死。怪不得老范今天脾气都这么好。雷公背后的几个人是四中的老大李军,三中的前任老大李磊——现在已经被退学了,因为故意伤害罪被送去劳教了几个月。还有在十三中附近混的二饼,以及二中的老大原宾。如果把这几个人全得罪了,我们以后都别想混了。不成,得想办法。 雷公被他们几个一激,抬手就要掀桌子。老范往桌上一按,避免了碗筷横飞的场面。雷公咆哮道:“老范,你非要罩着这个贱人吗?你敢动一下试试,你那帮兄弟现在也都在李军手下混!” 他背后那几个人只是冷笑地看着事态的发展,并不多嘴。不过我们都清楚,如果我们敢动手,他们一定帮雷公,否则他们的脸往哪放。 这种情况下,只能给他们制造矛盾。这几位大哥也不是好惹的主,他们帮雷公也只是看中他的钱。我没有更多的钱给他们,不过如果是美女呢?靠,我很郁闷,什么时候我沦落到要靠美人计保身了。 我站了起来,微微笑道:“几位大哥,今天怎么跑这小地方来玩了?也不先打个招呼,小妹招待不周可是罪过了。” 雷公惊疑不定,他不知道我怎么会认识这几个人。其实我也不认识。是肖凌云,跟表弟出去玩的时候认识他们的。说起我表弟,嘿嘿,在六中也是个横行霸道的大哥级人物了。这也是我对雷公有肆无恐的原因之一。哎呀不对,现在的历史已经改变了,我的表弟还是记忆中那个吗? 二饼胖乎乎的,头挺大,其形象简直就象麻将里的二饼。不过所有人中他是最好色的。他用他最绅士的语气对我说道:“妹妹在哪混的啊?我们哥儿几个你是怎么认识的?” 我笑道:“几位大哥的名字早就如雷贯耳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结识而已。小妹我很少出来跑,只喜欢找些姐妹们聊天,大哥们当然不认识我了。” 这时原宾走了过来,说道:“云妹妹,来二中玩怎么不跟哥哥说一声,我也好叫几个兄弟来招呼你啊。”原宾也是个杂碎,他妈是红旗派出所刑侦大队副队长,爸是市政府的高级秘书,他长得比猪还肥,跟雷公是一路货色,他的地位全是依靠父母和钱堆出来的。记忆中,半年后,他将因为故意伤害罪,被劳教一年。只不过是楼梯上发生了一点小争执,他就拔刀捅伤了我小学同学亮子。其中一刀扎在心脏旁边一公分,一刀扎在肾脏旁边一公分,差点出了人命。 李军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她就是一中的肖凝云啊。有够漂亮的。”这李军倒是一表人才,身高起码有一米八五,听说他是很多花痴妹妹的梦中情人。我是跟他打过交道的,不,是肖凌云跟他打过交道。肖凌云大学放假回打工时碰到过他。他人挺讲义气,敢打敢拼,就是很空虚无聊。他跟肖凌云边喝酒边说起荒唐往事时,经常苦笑。跟他一起混的十几个兄弟到7年后只剩下4个了,其他的不是吃了枪子就是被人砍死。 我的名声真的传了那么远?连四中的老大都知道我了啊。我是该表示一下谦虚,还是该得意呢? 一直闷不做声的李磊冷声说道:“少他妈废话。今天这事是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有救了。李磊是这些人之中最强悍的角色。雷公也是无意中搭上他这条船,本来李磊根本就不理他这二世祖,不过有一次雷公把我们校的校花赵燕子带去介绍给了李磊,燕子成了李磊的女朋友,从此李磊开始罩着他。要不,一中这块地卧虎藏龙,怎么也轮不到雷公说话,大家只是不想招惹他背后的主。李磊可不是好惹的,所有在校生都知道! 现在李磊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听我们解释,说明美人计已经成了一半。任你怎样的无情,铁血,在美女面前都得收敛三分。当然,这只是对这些小混混而言。在肖凌云的世界里,他所见过的真正的黑道枭雄,莫不是视美女如无物的。会因为美女而改变自己立场的人,根本没资格在残酷的黑道竞争中活下去。 我优雅地抬起手指着雷公说:“我对这人不感兴趣,他偏要对我死缠烂打。不信你们可以在一中打听打听,他是怎么跟人说的。”我话锋一转,对雷公骂道:“你哪里有个男人样!说什么要一个月内把我弄上床?我呸!我就算是个婊子,去卖都不会卖给你!你也不去照照镜子!萧兰已经跟你分手两年了,你为什么还纠缠不清?她现在跟我兄弟在一起很开心,你干嘛看不顺眼来插一手!” 李磊冷冷地看着雷公道:“小雷,有这么回事吗?” 老范一直没插嘴,静静地看着事态发展。听到这话,怂了怂少校。 平时懦弱的少校这时也知道该他说话了,他站起来抓着兰兰的小手说道:“雷公,我已经忍了你很久了。你外面女人多的是,干吗非要来找我和小兰的麻烦?今天把话说清楚,以后你再欺负小兰,我陪你玩!你要真是个男人,有什么把戏只管冲着我来!你有种就打得我永远不出医院,否则我就跟你耗上了!” 我心中叫好,这番话雷公肯定受不了,绝对会动手。但李磊还没发话呢,他这动手不是犯了大忌?有好戏看了。 果然雷公忍不住冲上来揪着少校的衣领,恶狠狠地叫道:“你再说一句试试看!” 李磊冷着脸把他的手拍了下来,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小云说的是不是真的!” 雷公不满地叫嚣道:“是真的又怎么样?这是我的地盘,他们敢顶我,我就让他们好看!” 谁也没想到,李磊猛地一拳把雷公揍到地上,还要继续打时,二饼等人捉住他的手喊道:“你这什么意思,大家兄弟有话好说啊!” 李磊指着自己鼻子说道:“你们知道我是跟谁混的吗?” 雷公躺在地上,捂着肿起的腮帮子骂道:“你够狠,连我也打。你就这么喜欢这个小骚货,连兄弟都不要了吗?” 李磊嘿嘿笑道:“你是我兄弟?你是他妈的一条狗!我们逗你玩的!” 李军扯了扯李磊的衣袖,说道:“磊哥,别这么说。没必要为了一个女人伤我们兄弟和气。小雷你也是,你刚才太不给磊哥面子了。来道个歉,就这么算了吧。” 李磊乜斜着眼睛看着李军说:“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我会偏帮外人吗?” 原宾插话道:“磊哥,消消气。小雷也跟我们混了不少日子了,没必要为了点小事闹翻。”他这是暗示李磊不要断掉财路呢。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第二章 纨绔(下) 身高不到一米七的李磊在人群中却是醒目无比,他长得方面大耳,脸上有种身经百杀战的杀气。我们身处繁华地带,却没有人敢驻足围观,都被他的嚣张气焰给吓跑了。 老范怂恿过少校后就没动了,只是静静地看着戏。他虽然好强,但也知道跟面前几个人比起来他不算什么。少校轻轻地抚着萧兰的手以示安慰,萧兰轻轻靠在少校怀里,泪珠子不停地掉。 雷公还算是聪明人,看得清形势。他爬了起来轻声说道:“磊哥,对不起,刚才我气昏头了没给你面子,你别放在心上。”“不过,”他又倔强地说道,“磊哥,你得为今天的事给我个交代,为什么帮这女人打我。” 我也想知道答案啊。虽然我这副身体一定很漂亮,但也不会是倾国倾城吧。李磊不可能为了讨好我而揍雷公啊。其他人也在等着李磊的答案。像他们这种小混混的团体,还不大懂得利益结合的道理,如果李磊真的蛮横下去,他们很可能顾及面子而跟李磊散伙。 李磊看着我笑道:“肖凝云,你爸爸是肖飞吧?” 我点了点头。看来是上一辈的关系了。我爸和我小舅舅年轻时都在外面混过,听说还是敢打敢杀的狠角色,跟李磊的长辈认识并不奇怪。 李磊笑道:“小红宝是我亲叔叔,也是你爸的好兄弟。他曾经带我去你家喝过酒。我没见过你,但在你家看到过你的照片。不过呢,你真人比照片可漂亮多了,我一下子还没认出来。”我想起来了。三年后,小红宝团伙被定性为邵阳最大的黑社会团伙,严打时李磊就是跟小红宝等人一起被审判枪决。 我顺势说道:“磊哥,那你以后可以罩着小妹啊。小妹平时太嚣张,得罪的人多,都不大敢出门了。” 李磊道:“没问题。原宾,二饼,李军,你们几个放出话去,肖凝云是我妹妹,以后谁敢找她麻烦,就算是亲兄弟我也照砍。” 二饼胖虽胖,却也是长袖善舞的人物。他见形势稳定下来,一把掺起雷公的手说道:“好了,小雷你也知道情况了,你不能怪磊哥啊。我们哥几个喝酒去,不痛快的事先放一边。” 李军道:“那没什么事了,今天是个误会。大家的恩怨揭过,以后见面就是朋友。” 原宾也笑道:“今天我们几个有事,就不陪了。云妹妹,你跟你几个兄弟在这好好吃,帐算我的。老板!过来!今天这桌的饭菜记我帐上。” 看这形势,雷公也不敢造次,勉强压住火气说道:“肖凝云,以前算我不对,我放出来的话收回。”不过他的眼睛明显透漏出一个信息:咱们走着瞧! 看着他们五人远去的背影,我松了口气,坐回桌上,叫道:“老板,拿两瓶啤酒来。” 老范这才笑了起来,说道:“小云云,刚才你好威风啊。” 兰兰也擦干了眼泪,破涕为笑道:“不是威风,刚才小云真的很漂亮,好有气质。我看哪,谁也舍不得打她的。除非是雷公那个变态。”说到这她声音又低了下去。雷公确实给了她很多伤害啊,我心中感叹。这些伤痕,得靠少校来抚平了。 酒送了过来,少校没用开瓶器,直接用牙把瓶盖咬了下来。我喝了声采。老板又给我们拿来四个杯子。老范接过酒瓶,给我们满满地倒上。他倒酒的技术倒是不错,简直比得上我了。估计是以前跟兄弟们喝酒练出来的。 猛地喝一大口,苦涩的啤酒差点让我吐了出来。 今天,还真是不顺利啊。按照印象中的历史,我应该在午休时逃课,在台球室跟雷公争执起来,干了一架。然后,我们各自找兄弟帮忙。就是这样,我才跟许多小混混认识了。几年后,我大学毕业混得不如意,就有几个小混混找我入伙。我们一起去广东打天下,后来又去了深圳,最后来到香港,在那发展了一个小势力。经过多年的火拼,吞并,收买,最后成功地击溃了香港本地社团洪兴和东星,我一跃成为全香港的教父……究其原因,就是跟雷公干那一架。 现在,历史改变了,今天中午并不是在台球室冲突,而是在2中附近的饭桌上,并且我们也没打起来,当时并不在场的几个大哥级人物现在全到了。这一切预示着什么,我丝毫不知道。历史将会如何发展呢?我有点拭目以待了。当然,我是绝对不会再踏上黑道的。凭我的知识和阅历,我就算去炒股做生意都能成为全球500富之一,没必要去打打杀杀的。对,不必在意,这只是个小小的巧合罢了。我不会因此被迫走上黑道的。 我们几个喝了起来,边喝边随便聊着。大家心照不宣地不提刚才的事,不想破坏气氛。我喝得微醉,有点高兴。这样的日子,才是我想要的。开开心心,不必算计别人,也不必担心被人算计。少校一直低着头跟兰兰说悄悄话,我跟老范则是酒到杯干。痛快啊。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第三章 兄弟(上) 我醒来时,觉得头有点痛。我略一抬胳膊,碰到了什么东西。转头一看,老范正躺我旁边呢。我推了他一把,他马上醒了过来。“怎么了?”我问道。 老范不满地看了我一眼,说道:“你还好意思说,你喝醉了,我把你抬到兹哥这来的。重得像猪一样。” 我给了他一巴掌,骂道:“你说谁重啊?不想活了!” 老范嘟囔着说:“怕了你了,是我重得像猪,你身轻如燕,好了吧!” “这还差不多,哪有人说女孩子重的啊。”话一出口我就觉得不妙。心中苦笑,看来我潜意识里已经把自己看成女人了。那45年的记忆,对我的影响越来越少。不过没关系,我不在乎。是的,我所在乎的是我身为“人”的事实,而无关男女。我再次对自己强调。必须得这样明确,否则我会疯掉的。 老范笑了,坐起来看着我说:“你哪点像女孩子?” 我轻松地把他按回小床上,趴在他身上媚笑道:“像不像有什么关系,我本来就是女的。这是事实。”是不是有点暧昧了?我清醒了一点。 老范用力把我推开,盯着我说道:“你自己知道就好,别太过分了。” 我有点委屈,坐起来说道:“怎么了?你什么意思啊,我做了什么了。” 老范淡淡地说道:“你知道你是女人就好,而且你是漂亮的女人。别挑战我忍耐的极限啊,我也是正常男人。收敛一点,否则兄弟都没得做。” 我靠。我有点恼了。这家伙怎么说话呢?瞬间又冷静下来。不错啊老范,还挺懂事的。比那些小屁孩强多了。我笑道:“知道了,你这家伙怎么这么麻烦。要不要我介绍个美女给你啊?让你安下心来,这样就不会对我有企图了。” 老范笑骂道:“你这丑女人,谁对你有企图了?还笑,牙齿上还有菜叶呢!” 我真的有点恼了,恨恨地踢了他一脚,跳下床去。哪有啊?这家伙骗我。好歹我有做了30年的教父的记忆,哪能这么不注意形象! 看看了表,已经3点了。又迟到了。走去倒了杯水喝,整了整衣服便走出门,看见少校正在跟雨雨挑台球。兰兰大概回教室了,她可是个好学生——虽然成绩比我差。看见我走了出来,少校问道:“好点没有?不能喝就少喝点,你看你现在这样子,像个鬼啊。” 雨雨对我笑道:“小云你别听他瞎扯,你现在的样子好漂亮的。”其他几桌正在打球的人也偷偷地瞧我,似乎正在证明他的话。 我对雨雨一直不太感冒。他不太讲义气,太自私了点。跟他一起混,吃亏的永远是自己。所以我们虽然都经常玩在一起,却只有老范,少校和我结拜兄弟。老范当然是老大,我年龄最小排在老三的位置上。不过不能叫少校老二,他会发飚的。 我随口敷衍着他们,等老范走出来,我提出跟他挑一盘。他挑衅地看着我,说道:“别傻了,你能打过我?连少校都能菜你。跟你打没意思。” 我嚷道:“少吹牛了,前天晚上在老陈那是谁输给我了?”我们四个都在老陈那补课,但是老陈年纪大了,有点照顾不周,我们也有点欺负她,经常溜出去打台球玩星际,让她对我们又爱又恨。爱我们的天赋高,恨我们不听话。 老范摸了摸鼻子——靠,这家伙以为自己是香帅呢——说道:“那天让你五粒子,你这都打不过就死了算了。真想打,行啊,来点赌注。” 我心里放声大笑。跟我赌球?梦中的我可是拜师亨-德利的。他退出职业球坛后以当教练为生,我重金将他请来香港训练负责看娱乐城的小弟们的球技,自己也跟着学了几手。我装出沉吟的样子,说道:“赌啊?别赌太大了吧?赌5块?” 少校吼道:“你有种,先还说身上没钱要我请客!” 老范奸笑道:“太小了吧?要赌就赌20!”说罢从裤袋里抽出20块钱来。 我说道:“我没有这么多啊,那怎么办?先欠着?” 老范嗤道:“你欠我的钱哪次还了?上次在新世纪赌马欠我的500怎么没见到影了?” 我想起了那件事,心虚地红了脸。老范接着说道:“这样吧,我输了我给你20,那500也不用你还了。你输了的话——” “我输了怎样?”有这种好事? “你输了就亲我一下。”老范面不改色地说道。 靠,你够狠,这种赌约都敢提出来,是想吓退我吧。“这个,不大好吧?”我装做羞怯地说。 老范知道我是演戏,不理我。到是边上不认识的人都在起哄,要我接受赌约。老范你行啊,小心我让你血本无归。 我装做受激的样子,叫嚷道:“赌就赌,怕你不成!你先开球!” 老范挑了根好球杆,擦上滑粉,用力将球击开。机会来了。我观察了一下局势,轻松将3号打进。球停的位置不错,我加了点偏杆,打进5号,母球撞开了连在一起的1和4,走得稍微远了点。不过没关系,我仔细地瞄准,又将7打进。现在的形势不错,1在中袋洞口,4稍微偏下一点,主要是6难打,6在底库。我计算了一下,挥杆,将1打了进去。母球滑了下去。正好打4。进了4后,母球顺势往下游走,撞到了6,将6号球轻轻撞了出来。“哈哈,看到了没,这就是高手!”我得意地挥舞着球杆嘲笑着老范。老范的脸色有点难看。周围的人也没说话,倒是雨雨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雨雨最大的遗憾就是学校里的人跟他的台球水平相差太远,让他有独孤求败之叹。如果我真的有表现出来的这么强而不是一时走运,他绝对会欣喜若狂。 少校说道:“别太兴奋了,小心阴沟翻船。” 我得意地说道:“怎么可能,这种局势,他的11号和13号都是贴库球,我想输也难啊。” 雨雨仔细看了看台面,冷笑道:“你少得意,打下去就知道了。” 我不理他,专心瞄准6号。球杆笔直地击出,看落点,不错,肯定进了。接下来打进黑8就行了。这时四周发出一阵哄笑,一群无聊的人起哄道:“亲啊,快亲啊!” 我傻了眼。母球撞到了黑8,8号比6号先进洞,这是我输了。我一扔球杆道:“这把不算,重来!” 雨雨笑道:“女人就是喜欢赖帐,算了不管她,我们继续玩。” 周围那群人不依,继续起哄。看来,如果我不遵守约定,以后就别想混下去了。 最大的得利者,老范同志正一脸严肃,不过他那死命抿着的嘴唇让我知道他在偷笑。就算他把我看成兄弟,也改变不了我现在身为女人的事实。而占美女的便宜,是男人都会高兴吧。这小子,靠。走了狗屎运了。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第三章 兄弟(下) 我走到他面前,揪着他的衣领轻声说道:“我这只是遵守赌约而已,你可别想歪了。靠,敢占我便宜,你给我走着瞧。”说罢在他脸上轻轻地亲了一下。说实话,有点恶心,但还忍受得了。想象我是在亲自己的乖儿子肖乘风就行了。不错不错,阿Q精神万古长存。 这下可轮到周围的人傻眼了,没人想到我竟然真的愿赌服输。还有人问身边的同伴,老范是不是我男朋友。大家都知道我常跟老范,少校和雨雨一起出来玩,却从来没听说过我们之间的绯闻,倒是有消息灵通的人低声向同伴介绍我,不外乎我四处勾引美女的光辉事迹,明确申明我是女同性恋。不过那帮家伙还是傻傻地看着我流口水。女同性恋还是比较容易让人接受的,这些小痞子恐怕还认为能征服女同性恋是对自己魅力的最大肯定吧。别想,窗户都没有。 老范一脸陶醉的样子,说道:“再来一盘?”少校抢着说道:“不行,轮也该轮到我了吧!”雨雨推开他,义正词严地说道:“不行,兰兰会吃醋的。这盘让给我吧。” 我气不打一处来,这帮家伙以为我是好欺负的?我冷笑道:“好啊,谁来都可以,规矩照旧,雨雨滚一边去,我们这些业余的人玩不欢迎你这职业高手。”雨雨苦着脸被挤到一边。 接下来我连续跟人挑了十盘,无一败绩,让这些熟悉我的人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老范非常严肃地说道:“小云,你是不是练了葵花宝典,功力大进啊?” 我踢了他一脚,说道:“我是终于晋入了井中月的神奇境界,从此进军无上武道。”周围笑倒一片人。 老范也从我的战绩中认识到他原来真的只是侥幸胜出,怏怏地摸了摸鼻子没有再说话。一个小时内,我赢了200块钱。这下子,周末的开销有着落了。 四点半的时候,我们交了台子钱爬墙回学校。四点五十将会上最后一节课,老杨的课我们还没胆子去旷。 趁着下课时间我们溜回教室,跟同学们嬉闹一番。听说没什么事,放下心头大石。可是一上课我们就知道糟了。老杨威严地扫了一眼教室,然后眼光停留在我和老范身上,没有说话,也没有喊起立。接着她终于开口呵斥我们,简直把我们骂得狗血淋头。最后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们几个给我去教室后面站着听课,一个星期。” 我前排的老姐回过头来用怜悯的眼光看着我。非常无奈地,我们4个,加上逃课打星际的何胖子和亚亚一起站到了教室后面。 我无聊地打了个呵欠。确实无聊。她说的都是我早就会了的。这种程度的知识对我没一点难度。我正好站在洋平后面,洋平轻轻骂道:“一点都不淑女。”我懒洋洋地回道:“美女,做我女朋友吧。”洋平轻轻啐了一口,说道:“想都别想,变态。” 我暗笑,这不是嫉妒我的美貌吗。真有意思,还从来没女人这么说过我,别人最多也就说一句“别开这种玩笑了,一点都不好笑”。 另外一个世界里,我曾经追过她,不过最终没弄上手。她后来跟亚亚好上了,而且感情很牢固,我几次想去破坏都没成功。现在不好好逗逗她,岂不是跟老天过不去?况且,站这上课也太无聊了,就当是消遣吧。 于是我开始说些缠绵的情话,几乎靠到了她的背上,在她身上做些小动作。当老杨在黑板上写字时,我低头轻咬她的耳朵,右手指着书,装出问问题的样子。她开始有点轻微的喘息,脸红得一塌糊涂。我见效果不错,又用坐手抚摩她的后颈,一直摸到耳廓后面。她回头瞪了我一眼,却没有任何杀伤力——因为她的眼睛都快淌出水来了。好多男生回头看我们,眼光里全是羡慕和渴望。一群小色狼。 我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你头发好香,用什么洗发露啊?”她用蚊子般的声音答道:“潘婷。”我继续抚摩着她,右手放了下来摸到了她的小腹上,咬着她的耳朵说道:“皮肤好嫩哦,摸起来好舒服。” 我这算不算披着羊皮的狼呢?这个问题比较严肃。算了,我最多只能算有着狼的思维方式的羊。 洋平有点受不住了,低低地哀求我放手。其实她也算个小美人了,平时也少不了被男生追,却是第一次这么狼狈吧。我坏坏地想道。 这时不巧被老杨看到了我的动作,她喝道:“肖凝云,你在做什么!” 我懒懒地站直身子——应该是还有点酒意吧,我想,否则我不会这么出格——说道:“杨老师,宋洋平有点地方不懂,又不敢问您,我在替她解答呢。”老杨明显楞了楞。无他,只因为我当时的声音实在是太娇媚了。我也不想的啊,听到自己用这种声调说话我差点吐出来。这明显是学自梦中那些勾引我这个黑社会教父的交际花,杀伤力为500↑。一般男生HP只有300,绝对被秒杀。老杨也会被这招打成空血。 老杨摆摆手,没有再说什么,继续讲课。于是我继续趁她转头写板书的时候“欺负”可爱的洋平。洋平咬着牙没有发出声音,我却知道她几乎被快感淹没了。我的技巧岂是这帮小毛孩能比的。我伸出舌头舔了舔洋平的耳朵。动作很隐蔽,却也有人看见。那群傻小子的口水都流出来了,只不知他们是羡慕洋平呢,还是羡慕我。或者二者兼有吧?我一直思考着这个问题,边逗弄着洋平直到下课。 听到铃声,洋平明显舒了口气。我轻轻地问道:“你那么紧张干嘛,难道刚才不舒服吗?”洋平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说道:“很舒服啊,你做我女朋友行不行?”我差点笑了出来,真是个有意思的女孩,老是这么争强好胜,然而又有点懦弱。矛盾的性格。 老杨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宣布下课,转身走出教室。老范不满地走了过来,说道:“明天我要跟你换个位置。”我得意地笑道:“你就算在这又怎样?你能泡到她?是吧洋平?”我抚摩着洋平光滑的脸蛋向老范挑衅。 老范怒道:“洋平,你别理她,她是个女色狼,一级危险人物,凭她的外表欺骗了好多无辜美女!” 洋平横了他一眼,没说话自顾自地收拾书包。我笑道:“别挑拨我们的关系。是吧,洋洋?”得意地看了会老范,看得他毫无脾气的时候,我挑衅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同性恋啊?”见他无法反击,我又挤眉弄眼地低声问道:“你嫉妒不成?说,你到底是羡慕我还是羡慕洋洋?”可怜的老范老老实实地交代道:“都一样啦。代替你的位置当然很爽了,不过坐在洋平的位置上好像也不错。” 色狼。比我还色。我掩着嘴打了个呵欠,说道:“走啦回家啦。叫上少校,咱们去新世界HAPPY一下。今天太累了,得放松放松。”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第四章 风波(上) 洋平已经收拾好书包走出教室了,老范却瘫痪似地坐在她的位置上说道:“继续啊,像刚才上课时一样。” 我一脚踢翻了他的凳子,指着横尸地上的老范叫道:“你怎么不去死!我看见男人就恶心。想要我摸你,先去把那东西剪了!” 周围人不少,三四,晨哥和保保都极没气质地笑了出来,也不知是在笑老范没用,还是在笑我口不择言。老范嬉皮笑脸地爬了起来 保保一副笑得喘不过气来的样子,说道:“云云,把他那剪了你用什么爽?要不要借我的来爽一爽啊?” 这话过分了,周围听见的女生都暗骂着,连晨哥和三四都皱起眉头,老范也板起了脸一副择人而噬的样子。我眉毛一挑,冷冷地说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有种再说一次!” 老范不耐烦地耸了耸肩,换成他,恐怕早一凳子拍过去了。 保保淫笑道:“我当然有种啊,要不要脱裤子给你看看?放心会让你爽的!” 我不再说话,以迅雷不及言耳之势给了他一耳光,老范也跳了起来重重地一拳砸在他脸上。保保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向后倒去。我平时虽然表现泼辣,但从来没先动过手。 三四和晨哥对看一眼,不约而同地拿起凳子就砸。这家伙确实太过分了,这种话都说得出口,谁听了都想打他,何况是为了美女挺身而出,简直义不容辞嘛。少校远远地看见我们动手,也拖着兰兰走了过来。他没动手,只是看着我们轮番踩着保保,一边煽风点火地说道:“你说你们,怎么搞的咯,人家保保已经那么胖了,你们还给他增肥?” 保保不停地求饶,我理都不理直接用手中的凳子回答他。老范见我没停他也没停,三四和晨哥也不好意思停手。打着打着,我听到了夹杂在保保惨哼中的一丝异响。那是老杨办公室开门的声音。怎么办?如果被抓到,我倒没什么,老范和三四他们肯定会记过。 我扔开凳子,用力一把扯烂衣服,露出乳罩来,接着手掩着胸部,蹲在地上嘤嘤地装哭。这时老杨走了进来。她皱着眉头,怒喝道:“怎么回事,你们造反了!范成就,怎么回事!” 老范停了手,咬牙切齿地指着保保说道:“这杂种太过份了!他欺负小云!” 我暗中竖起大拇指。太棒了,说得越含糊越好。老杨不是吃素的,你说的越含糊她越以为你说的是真话——不过,老范这次说的确实是真的。 “你怎么说话的,”老杨皱着眉头看了看被揍成猪头的保保,又看了看我,问道,“肖凝云,怎么回事?” 我不停地抽泣着,却不说话,只是用力地捂着撕破的衣服。 老杨只得转向保保,问道:“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打你!”保保嗫嚅着不敢说。确实,他那种话说出来保不定老杨直接给他个耳光。又不能强调说是我自己撕破衣服的,因为我还没发言呢,他这样说只让人觉得他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于是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老杨无话可说,眼前的情况是明摆着的。于是说道:“小云到我办公室来一趟。你们几个,明天叫家长过来。好了,都快点回去。” 我跟在老杨身后往外走,回头一看,老范等人正对我竖着大拇指。兰兰和少校则被我哭笑自如的表演惊得目瞪口呆。我吐了吐舌头,又指了指保保,做了个继续打的手势。老范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嘿嘿,这下事情好办了。只要不立刻处理,只要我们回去后串通口供,保保是拿我们没办法的。至于其他的么……保保他敢叫人来打我吗?他敢吗?就算叫了人来,他们打得下手吗?我得意地笑。 想起今天所有的事,我笑不出来了。我越来越感觉到,以自己女性的身份行事,已经变成了一种本能。特别是刚才撕衣服……瞬间我又释然了。无所谓了,反正我看重的是自己身为人的事实,不是吗?至于身份……那就随遇而安了。当小弟要有当小弟的样,当老大要有当老大的样。做女人嘛,既然是女人的身体了,自然要有个女人的样了。就算很久以后我忘记了自己本是男人的事实,而专心做一个女人,甚至跟男人上床,那也没什么——当然不是现在……对,想通了就好。不要惊讶,不要恐惧,不要激动,一定要镇定、清醒地面对一切,直面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想到这,我昂首挺胸地跟着老杨走进了办公室。当然,还是捂着衣服不停地哭着的。 关上门,老杨翻箱倒柜地找了件上衣扔给我,冷冷地说道:“别哭了,这里没有别人在,不用演戏了。” 不会吧,我这是专门演给你看的啊。我泪眼婆娑,可怜巴巴地看着老杨。老杨虽然不再年轻,但还是很美丽的。再加上当了二十年老师而养成的威严神态,平时让我也有点不寒而栗。 老杨却又微笑着摸摸我的头,温柔地说道:“你我还不清楚?你是不会主动招惹别人的,肯定是易德保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你打他一顿也无可厚非。我也知道,你不是爱哭的人,除非是演戏给我看——这样的话,我就不能当场处理你们,必须先安抚你。之后追究起来,你们串通口供,这件事情也会平息下来。” 对哦,三四和晨哥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老杨当然也不想看着他们栽跟头,自然会找台阶下。我擦干眼泪说道:“我知道了,我也不会过分追究了,我会跟易德保道个歉,让他放下这件事。”哼,给他道歉?我会打得他不知道自己爹姓什么。 老杨看我这么乖巧地给她面子,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好言安慰了我几句,便开始批改作业。看着她头上斑斑的白发,我有些悲哀。老杨是我最尊敬的老师。虽然她也有一点点教师的通病,比如喜欢体罚,讨厌难以管理的学生等,但是你要想到,她也是一个人,是人都会犯错误。她本质上是一个优秀、严厉、尽职尽则的好老师,从没做过让人诟病的事。肖凌云毕业后每年都去看她,直到她过世。她的追悼会上,黑压压地站了上千个人,都是她曾经的学生。虽然没有呕心沥血那么严重,但她也是将所有的青春,所有的精力都投入了教育事业中,她是真诚地爱着我们这些学生,这是毋庸质疑的。我轻声地跟她道了再见,披上她的衣服走出办公室,随手轻轻地带上门。老杨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作业本上,没有再抬头看我。她时而微笑,时而皱眉,时而叹气,全部心神都放在批改着我们这些不成气的学生的作业上。我心中说道,保重,杨老师。注意身体啊。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第四章 风波(下) 老范在不远处等我。见我出来,盯着我的胸口嘿嘿地笑道:“刚才看得好过瘾,我看就连保保也想再来一次。要不要我们重新排练一下?” 我给了他当胸一拳算是答复,快步追上三四、晨哥。抬头找了找,没发现少校。老范这才说少校已经陪兰兰回去了。 我告诉他们老杨不打算追究这事,估计保保也不会没事干跑去学校告状——再怎么说也是他不对,被学校知道了就算处分也有他的一份。于是我们说说笑笑走出校门。 其实今天还是很开心的,我好久都没这么开心过了。我微笑地想着心事。这样真的很好,我重生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不管是否是这身体本来的意识影响了我,这无所谓。重要的是效果是好的,手段不重要。 老范道:“你怎么笑得这么淫荡啊?想男人了?” 我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嘿嘿,在肖凌云的记忆里,一直是他欺负我,我说错话了就换来他一拳。不过在这里,似乎他才是被欺负的对象。没办法,这是女人的身体,他受了委屈又怎样,被打掉门牙了都只有往肚子里咽,还敢还手不成。只要我叫一句“非礼啊”,绝对有一群头脑简单的笨蛋冲过来教训他一顿。 在二中门口,我们找了个凉粉摊,坐下来休息一下。三四皱了皱眉头,说道:“肖凝云,你这么穿没关系吗?” 我低头看了一下,从老杨那拿来的衣服只能遮住一部分,还是能看见自己嫩生生的胸部和乳罩的花边。那又怎样?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三四跟晨哥的眼睛都不大自在,想看我又不敢看的样子。老范干脆地闭目养神。好兄弟。周围无数的眼光向我射过来。我冷笑一声。这又怎样。随即又扑哧地笑了出来。这几个啊,还是没长大的小男孩啊。 睁开眼看见我们几个的表情,老范也笑了出来,说道:“我晓得为什么兰兰要把少校拉走了,原来是不希望他有犯罪的念头。” 我白了他一眼,说道:“那你呢,有没有犯罪的念头?” 老范狞笑着说:“废话!要不是在大街上,我就马上把思想化为行动!” 我没好气地说道:“今天玩不成了,被保保那个畜生坏了兴致。一会回去睡觉了。” 三四和晨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足球,老范则厚颜无耻地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美女,我也跟他一起寻找隐藏在人群中的绝色,不时大呼小叫,无数人回头看我们,弄得三四和晨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尴尬得要命。 老范还是挺帅的,一头天生的褐色卷发,皮肤很白,双颊上点缀着几颗雀斑,嘴唇很薄,总是挂着轻蔑的微笑,眼神很锐利,在班上可算得上是大众情人了。三四和晨哥也是年级里有名的帅哥,我们四人这一桌,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少人对我指指点点,看来我现在的形象是糟透了。也许明天一中和二中就会传出流言,说我肖凝云改变形象,从中性打扮变为放浪形骸。管他呢。为什么要理别人怎么看我?梦中的我为别人活了一辈子。这辈子一定要按照自己的意愿活。我绝对是能做到的,因为我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在三岔路口我们分了手,我走小路回家。说实话我家住得有点偏僻,还好现在已经是4月份,天黑得比较晚,不然估计爸妈不会放心我一个人回家。过了张家冲,走到最偏僻的小道上时,我最不想看到的人出现了。 雷公领着五个人挡在我面前。我想退,却发现从墙那边翻过来几个人堵住了我的退路。这还不算,几辆摩托车呼啸而来——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通讯手段,现在手机不是一般人用得起的啊——停在我面前。 这么大阵势,我想善了都不行了吧。我确实很厉害,但这副女人的身体却不那么强悍。也许我能打倒4,5个,不过累也会把我累倒吧。我束手静静地站着,等雷公发话。有实力的人就是大爷,没实力的就是孙子,这是黑道的法则。现在他占了上风,我还是不要逞口舌之利,能少吃亏就尽量少吃亏吧。我并没有恐惧的感觉……在肖凌云那么多年的黑道生涯中,被人用枪都指过好几次,几个小混混还是吓不倒我。 雷公戏谑地看着我,就像猫儿见了老鼠一样。当然,我可以证明我不是老鼠,但那得过了这一关,等我找个机会占踞上风的时候才行。 就这样对峙了半晌,雷公说道:“贱人,还嚣张吗?” 我静静地说道:“我不是贱人,我也从来不嚣张,是你得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而已。”哎呀,怎么又斗嘴了。这不是摆明让他难堪吗?我跟他之间的事大家都知道,他追我,我却理都懒得理他。现在说这话,是往他伤口上洒盐。现在,雷公是老大;而老大很生气的话,后果很严重;现在我是小的,所以后果我承担。由此推出结论,我的后果会很严重。 雷公恶狠狠地说道:“今天我们20个人在这里,你不死也给我脱层皮!” 我冷静地笑着,纤手指着雷公说道:“你不要太过分!你不是不知道我的背景,小红宝是我干叔叔,李磊就是我大哥,6中的唐朝是我亲表弟,10中的胖力和5中的林阿生是我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就说1中,1中的真正老大谢炯就住我楼上。话说清楚了,我们之间的事,从来就是你的错,是你先惹我,说到哪去都是我有理。你敢动我!只要我不死,你就给我等着死!” 看得雷公有泄气了。但是在一帮兄弟面前,他也不得不死撑。在他不知说什么时,他背后一个染着金发的青年走了出来,说道:“还能找到什么关系吗?你家公安局有亲戚吗?市政府有亲戚吗?法院有亲戚吗?没有就收声!” 我深吸一口气,问道:“大哥混哪的?说不定能攀上关系呢?” 金发青年讥讽地笑道:“那怎么可能,我就这附近一个小混混,跟你说的那些大人物挨不上边。我就喜欢这个。”说着,他做了一个吸毒的手势。又指指他自己身边的几个人,接着说道:“别人我不知道,这几个兄弟是跟我混的,我们别的没有,烂命一条,威胁的话就不用说了,多说没用。” 我笑道:“这附近的啊,那大哥一定认识齐哥了,就石院附近混的。” 金发青年厉声道:“你不会想说你连他也认识吧?” 我笑着说:“是啊,我经常跟他一起打牌呢,他这人牌品不好,赢了就走人,输了就欠帐。” 金发青年笑道:“你认识他……那好得很啊,他前次贪了我20克的货,我正要找他算帐呢。” 雷公低声说道:“今天做到什么程度为止?” 金发青年哼了一声道:“什么程度?玩够了弄死!反正我烂命一条,被查出来算我倒霉!” 我不再说话,先发置人地用书包砸向这金发青年。他本能地一躲,我便用最快的速度向这个缺口冲去。逃跑的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万劫不复了。这群粉子鬼不是在恐吓我,他们是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第五章 绝地(上) 经过金发青年时,我一个旋身,反腿一脚踢向他。他反应极快,架起双手一封。大力传来,我借势转回身,正脚踢倒雷公,随手扯住一个拳头,一个过肩摔把倒霉蛋甩向金发青年。趁金头发接住同伴时,我一矮身躲过两只手臂的封堵,猛地一串。前面只有一个人了,我挥拳正击他鼻子。他头一偏,拳头打在他的脸上——痛,他练铁布衫的吗?被阻了这一阻,后面的人已经追上来了。我不得以旋身飞踢,就在这当口,堵住我去路的那个年轻人突然动了。他只抬腿一扫,我重心不稳跌下来时,他抓住我的手臂反手一扭,右手就被他给卸了下来。我忍住痛,哼都没哼一声,狠狠地盯着他。就是他,挡住了我的逃生路线。金发青年骂骂趔趔地走了过来,抬手给了我一耳光。恩,不是很痛。比起手上的痛算不上什么。关节处像有千根小针在扎一样的痛。 雷公走上来在我胸口摸了一把,笑道:“发育的倒是不错。”转头向金发青年问道:“带到哪去?” 金头发拍拍我的脸,不理我一副想咬他的表情,说道:“带到小毛那去吧。那里人少,好办事。” 我低吼道:“雷公,你给我记住,除非我死,否则你就等着死吧。你有胆量弄死我吗?现在放开我,我既往不咎!” 看见雷公犹豫,金头发一拳砸在我肚子上。我痛得弯下腰去时,听见他说:“小雷,做到这份上了,你还想回头吗?回头就是等死。我知道你没做过这种事。你别管,查出来案子也是我背。我们都是只顾今天不顾明天的人。只问你一句话,你要不要一起玩。” 雷公眯着眼看了我好半天,经过天人交战,终于色心占了上风,咬牙说道:“好吧,一起玩去。我叫来的人就不带去了吧?他们没见过世面。” 金头发点点头,把他带来的四个兄弟叫到一起,对其余的人说:“好了,没你们的事了。今天你们没见过我们,知道没有。有谁想玩的可以一起来,不过后果自负。” 那十几个少年互相望了望,最终还是没胆量,散了。 我冷静地看着这一切,想着要怎样才能逃出生天。分析目前的情况,再过十几分钟如果我还没回去,父母就会开始着急。老爸会打电话给老范,问他怎么回事。接下来他们会以为我出去玩了,不会太担心。起码再等一小时,八点钟如果我还没回去,他们就会开始着急。老范也会回忆起今天跟保保和雷公打架的事。接下来要查一查,需要找到李磊问情况。然后再去调查雷公的狐朋狗友。等找到我时,估计已经九点多了。这两个多小时,我能熬过去吗? 雷公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靠,有钱人。过了两分钟,一辆小面包车开到我们面前。看来是早就埋伏好的。 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就算被强奸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闭上眼睛一会儿就过去了。重要的是把命保住。 我被他们推上车,金头发那双脏手在我身上不停地摸来摸去。混蛋,如果我占了上风……如果是我有力量…… 雷公也放松了心情,那双手开始在我身上游走。我的右手脱臼了,左手被金头发牢牢抓住,想扁他都没办法。这种软弱无力的感觉,我还是在梦中的30年前尝过。 我没有尖叫,没有恐慌,没有歇斯底里,只是一刻不停地想着脱身的办法。金头发拉开老杨给我的外衣,从我被撕开的衣服伸了进去,开始解我的乳罩。我低头狠狠地咬住他的手,他吃痛不过松开右手给了我一巴掌。没有人做声,估计他们坏事干了不少却也从没见过像我这样不吵不闹根本不怕他们的女人,而我,则知道怎么说也没用,干脆省点力气。 抓住我的那年轻人跟金头发说了几句,大意是不要急,回去再慢慢玩。金头发听劝,没有再做过分的举动。我开始着急,因为怎么也想不到脱身的办法。 雷公跟另外4个人开始肆无忌惮地说些荤笑话,估计有点急不可待了。金头发偶尔插一句嘴,手在我身上做些不大过分的抚摩。抓住我的那个年轻人冷冷地看着窗外,不理会他们的污言秽语。能在他们中间制造矛盾吗?估计不行。雷公明显被吃得死死的,金头发的手下也不会轻易倒戈。只能靠别人来救吗?不成,等死不是我的性格。那我能找机会打倒这7个人吗?(加上司机)如果手没脱臼,应该有办法。我体力不行,力量不大,但是格斗技巧还是很好的。我一直没挣扎,就是想麻痹他们,省得他们用绳子把我捆了。不过回到他们的地头,为了安全地享受美味,估计他们会把我绑得结结实实。或者四个人按着手脚,一个人办事。这种事梦中我见过,混黑道的,能没见过强奸么。扯远了……别自己吓自己。如果他们警惕性很高,那我是一点机会都没有。有什么方法能降低他们的警觉?美人计吗?靠,真不爽。我做出一副漠然的神色,仔细观察他们。寻找弱点……弱点是什么? 金头发是老大,力气大,技术不错,单对单我应该能赢他。那个年轻人也是一样。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想用眼睛杀死他,不过他不为所动。小子长得还挺英俊的,鼻梁很高,脸部线条不错——靠,想哪去了。 雷公是废物,没力气没技术,打架全靠小弟撑着,可以不理他。另外3个,刚才动手时的粗略观察,感觉他们比金头发差了一大截。司机的身手不清楚。不过估计不会很强,否则不会沦落到开车了。如果我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干掉这5个小的……估计很难。 我开始考虑是否不反抗了,免得多吃苦头。想了想觉得不行,我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只要有希望就要争取。就这样拟定步骤:下车的时候,把手臂接好,顺势干掉金头发,把门关上堵住年轻人的路。然后放倒雷公,撒腿就跑。有可行性,成功率不高。如果门没关上,估计就惨了。搏一把!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第五章 绝地(下) 车开了二十来分钟,远离了市区,开往望泉乡一带。在路边一栋孤零零的小洋房前停了下来。不错,吸毒鬼还没把房子卖掉。不过估计也快了吧。 一个小弟先下车,然后是金头发。他一直牢牢地抓着我的左手。雷公把我往车外推,顺便在我身上揩油——顾不了那么多了。出车门的一瞬间,我把右手顶在车顶上一扭。只听见“喀嚓”的一声,断处接上了。我忍住痛,借着雷公推我的力气一脚直踹金头发的腹膜处。他没做准备,踉跄着松开手倒在地上,估计一时半会起不来。接着我反手抓住雷公的手指用力一扭。他一声惨哼,往车里倒去。这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怎能受这种锥心的痛。我顺手关上车门,在金头发身上踩了一脚,又扫倒了先下车的那个小弟,撒腿就跑。其他几个人反应神速地打开车门开始追我,金头发也勉强捂着肚子追了上来。 只跑了几步我就气喘吁吁了,手臂也传来阵阵疼痛。可是不能停,停下来就是死。后面的人越追越近。速度最快的是那个鸡窝头的小弟。我突然停下,在他太阳穴上狠狠地砸了一拳,放倒他后立刻转身继续跑。累啊!再跑下去,我连放手跟他们一搏的机会都没有了!女人的力气就是小,金头发看来已经没事了。换成肖凌云的话,哼,估计他要因为肝脏破裂而住院了。 不过估计他们也差不多了。吸毒的嘛,体能会好到哪去?我放松自己,尽力保持呼吸的节奏,果然,我突破第一次体能极限的时候,他们都好象快不行了。雷公干脆停了下来,只有那个先前抓住我的年轻人还在轻松地跑着。不成,加把劲,甩开他们! 又有两个人看来不行了,他们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喘着气,引来一阵咳嗽,脚下也慢慢软了下来。金头发铁青着脸,他知道绝不能放我回去,否则他只有死路一条。估计,这是让他坚持不懈的动力吧。那个死年轻人,脚步还是那么轻松,简直像个长跑运动员一样,节奏没有任何变化。 我快不行了,手和脚已经失去知觉了,耳边只能听见风声和自己剧烈的喘息。再坚持半分钟,再半分钟就好……我安慰自己。还好他们是傻瓜,竟然没人想到开着车来追我。小混混就是小混混,蛇放到水里也变不成龙啊。祈祷吧,祈祷他们不会想到开车来追,否则我只有跑进路边的小山上去了,那样会离家越来越远,绝对不是理想的路线。 第2次体能极限快到了……脚步越来越沉重,我甚至觉得这不是自己的脚。肺痛得厉害,脑子迷迷糊糊的,不能正常思考问题了。我跑了多久了?2分钟?3分钟?我还要跑多久? 恍惚中,我想起了在梦中肖凌云刚出道时的狼狈。 在广东街头砍了人,被一群小混混狂追不舍,那次是肖凌云有生以来跑得最快最远的一次。想破世界记录其实很容易,叫一群人拿着明晃晃的刀子追你就是了。你心里只能有一个念头,不能被追上,不能被追上。你甚至不敢去想被追上的后果。那种恐怖的想象会吓得你腿都发软的。你只能不停地跑,不停地跑。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追杀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我这身体长得漂亮,就因为我不愿意当雷公的女朋友?就因为我不畏强权,敢跟雷公顶嘴? 不不,没什么抱怨的。你早就知道不是吗?弱肉强食。这是这个世界的生存准则。没有力量,就只能任人欺凌。你不可以反抗,只能流泪…… 累啊,真累啊…… 我想要力量,在我女朋友跟我分手的时候,我暗地发誓。我想要力量,当我找工作被人嘲笑时,我暗地发誓。我想要力量,当警察毫无理由刁难我,而有钱人开着车呼啸而过时,我暗地发誓。我想要更大的力量,当我因为斗不过别人,连累手下兄弟时,我暗地发誓。我想要更大更大的力量,当那些伪君子和政客商议着出卖我的时候,我暗地发誓。我要最大的力量,我不要改变什么。我只想学维托-科里昂那样,建立一个自己的地下帝国。这个地下帝国以我的意志为先,我们所有人团结在一起保护自己。 是的,可笑吗?梦中的肖凌云成为教父的理由,只是想保护自己而已。保护自己不被任何人欺负…… 不,不再想了。这辈子我是不要再走上黑道了。我不要很多钱,我也不要很大权力。我只要生活富足,开开心心。我不去欺压别人,我也明哲保身不被人欺压。我能做到的,一定能。我要做个开心的小人物,每天开心的看日出看日落,傍晚时倒一杯红酒,深夜时挑灯夜读…… 我一个踉跄,倒在地上,估计没摔伤,因为我身子轻,倒下的时候又做了保护措施,但接触地面的地方还是火辣辣的痛。转头一看,金头发和年轻人还在穷追不舍。 不,不能停。我手脚并用爬了起来,继续勉强地跑着。但是被打断的集中力越来越下降,我知道自己挺不了多久了。可是我怎么能放弃!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新生的生命,怎么能如此简单的交给你们! 我盘算着,如果停下来跟他们对打会有多少胜算。算来算去毫无胜算。如果是身体最佳条件下,我不会怕他们。但是现在我抬一抬手臂都成问题。我所依赖的精妙招式无法使出来。在这种时候,比拼的是力气。他们只要简简单单一拳,我就得往地上趴。还是继续跑吧……跑到有热心人来救,或者有车经过。 呼吸越来越紊乱,每跑一步都得付出巨大的努力。我的灵魂像是飘上半空,看着地上的自己在不停地奔跑。“眼前此刻”吗?这倒是个好方法。于是我立地成佛般的,将自己的思维抽离肉体。思维是一个我,肉体是另一个我。眼前此刻,“我”看着自己。自己会痛,会累,但是我感觉不到。自己不会思考,我代自己思考。(读者能明白吗?这是确有其事的。我在球场上曾经经历过这样的瞬间。就像是黄易小说里写到的,“眼前此刻”心法。)就这样麻木地跑着……路似乎没有尽头。我要跑到何时? 一辆汽车从远处开了过来。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第六章 逃离(上) 小车在我面前停下,车门打开,李磊走了下来,接着是小红宝,老范,还有我老爸。老爸一把抱住我,仔细检查了一遍,不停地问道:“云云,有没有伤到哪里?有没有事?”他那焦急的样子在我看来是如此亲切,我喘着气说不出话,只是把头埋在他怀里,呼吸他的气味。多少年了……在那个做了45年的梦里,老爸去世时,我没有留一滴眼泪。事实上,我也不是太悲伤。因为我知道有生就有死,这是大自然的规律。但是,不悲伤却不代表我没事。我的心像破开了一个黑洞,怎么也添不满。老爸总是骂我,就算我成了教父他还是把我当小孩子一样训斥。我很高兴他骂我,因为那代表他在乎我,他担心我的安全。老爸的怀抱总是那么温暖。即使当时我是40好几的人,不可能在他面前做出撒娇的举动,但还是有种想在他怀里哭的冲动。因为我知道,那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最让我丢脸的是,我哭了。 看我不能开口说话,老爸用颤抖的手抚着我的头发。老范没做声,但他那想杀人的表情让我知道他也是非常担心的。李磊微笑着,当他看到追上来的金头发时,瞳孔收缩了一下,代表了他内心的杀机。 小红宝虽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徒,现在出现在我面前却只是个慈祥的叔叔。事实上我也不会讨厌他,梦中的我也是双手沾满血腥的人。他微笑地拍着我的肩膀,说道:“云云别哭了,放心,叔叔在这,不会有事了。来,抬起头来让叔叔看看。” 我依言抬起头来,透过泪眼打量着他。他跟李磊简直是一个膜子印出来的,身材不高,却自有一种威势,眼光锋利得像刀刃,嘴和下巴有着坚硬的线条,显示出他有着如铁般坚硬的心肠。一看就知道是天生混黑道的料子。 爸爸介绍说:“这是你李云天叔叔,以前跟爸爸一起下乡的,来我们家吃过饭,你还记得吗?” 我摇摇头表示没有记忆了。小红宝摸摸我的头,笑着说道:“好多年了,她肯定不记得了。那时候她才这么点大,”他用手比了个一米来长的样子,“现在都已经是个大美人了。肯定很多男孩子追你吧?”接着语气转利道:“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也敢来打她的主意了。” 据我所知,小红宝绝对是个枭雄。如果不是时运不济,他极有可能一统湖南的黑道。他30岁时在邵阳已经几乎是只手遮天,按照梦中的历史进展,等到3年后,他被判处死刑的时候,已经击溃了娄底和衡阳,湘潭三市的黑道领军人物,而且发展越来越快。如果不是一不小心在阴沟里翻了船,全湖南省的黑道被他统一也是指日可待。他这两年应该是最得意的日子,不久他将从E国那边走私进来一批军火,1年后,他将策划一起湖南最大的抢劫案,抢劫金额高达1亿元RMB。 估计金头发看见小红宝时心都凉了半截。但这种时候,他不能不说几句,否则必死无疑。小红宝的腰上涨鼓鼓的,绝对别着枪。花了几秒钟平稳呼吸,他说道:“红宝哥,我知道错了。我敢动这小丫是因为觉得你查不到是我干的。如果知道你会来,我不会干这事。说实话,我也没料到你真会因为这小丫头大动干戈。” 小红宝没出声,只是以眼光示意他说下去。 金头发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事情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还没动她。这件事我错了,我会补偿。回头我拿两千块钱出来,给丫头买点补品。反正没什么事,红宝哥你也就别追究了。你也知道,我是吸毒的,在我身上你也榨不到什么油水,我就烂命一条,你真想要拿去就好了。话说到这,我的诚意已经摆出来了,看你想怎么解决了。” 老爸的眼睛好象要喷火一样,推开我就要去打那小子。小红宝一把扯住他,劝道:“飞哥,先别冲动。你家有老有小,跟我们不一样。” 老爸冷哼一声,又抱着我,阴冷的眼光在金头发和年轻人身上扫来扫去。 年轻人这时开口了。真不爽,听他声音就知道,追我的时候他肯定没用全力。他到底怎么想的?只听他不紧不慢地说道:“道上有道上的规矩,我们做错了事,我们会承担责任。红宝哥气的是我们不给你面子,我却有句话,不知者无罪,我们不知道这女孩是你罩的。再说,我们也不是大嘴巴,今天的事不会传开。你看,事情其实很好解决,就你一句话了。” 小红宝幽幽地说道:“金毛陈,王子廷,你们说的都很有道理,难怪你们这段时间名声越来越大。要不是金毛有毒瘾,我把这附近的地盘交给你们打理都可以。行了。今天这事情就这么解决吧,我也不想闹大了。肖飞大哥已经退出江湖好多年了,我也不想他惹上什么事。不过,”他话锋一转,道,“我的疑心是很重的。今后云丫头出了什么事,就算少了根头发,我都会怀疑到你们身上,你们可得有这个心理准备了。” 金毛陈赶紧说道:“我们晓得该怎么做的,红宝哥放心。肖飞哥,当年你在袁家坪一挑二十,道上的兄弟都佩服得很,知道是你老人家的女儿我们说什么也不敢动的。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老爸实在不想和他们多说什么,抱着我坐上车的后座。李磊到了我旁边,小红宝坐上了副驾驶座。我们都没说话,车子发动时,金毛陈叫道:“红宝哥慢走,飞哥慢走,有空过来玩!” 小红宝挥了挥手表示知道了,车子开了起来,一会儿就把他们远远地抛在后头。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第六章 逃离(下) 大家沉默了好久,老爸不停地抚摩着我的头发,大概觉得我受了太多的惊吓吧,也不勉强我说话。小红宝坐在驾驶座上自顾自地说道:“今天真是险到极点了。再慢一点来,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小云你也厉害,能从他们手上跑出来,不容易啊。吃了不少苦吧。”我躺在老爸怀里闭着眼睛,装出睡着的样子。老爸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小红宝回头看了我一眼,笑道:“小丫头装睡呢。你不用说话,我讲给你听。今天这帮人散了之后,有人跑到四中,跟同学吹牛,说有群人抢了个漂亮女孩要去玩。那人听着羡慕,就打电话跟朋友聊这事。喏,就是小范了。小范听到之后觉得不对头,问清楚是小雷带的人,马上联想到你,就找人帮忙联系上了磊磊。磊磊知道后觉得事态紧急,马上CALL我,让我转告你爸。我就立刻找当时在场的人问清情况,得知他们要带你来小毛这儿,我急得只带着磊磊就跑了过来,路上碰见你爸和小范走在一起,就捎上他们俩。你看,从他们绑你到现在有40多分钟了,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你不知道你爸心里那个急啊。我说你啊,女孩子嘛,不要出来玩太多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听叔叔的劝,以后做人塌实一点。” 我听得心里发笑。你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好意思劝我?离开了险境,我立刻放松了。事实上最危险的时候我都没让恐惧占据自己的心。我好歹也是见过无数大风大浪了,这还不算什么。心里这么想,口头却说道:“谢谢叔叔,我知道的了。我会乖的,不会让爸爸担心了。” 小红宝马上笑道:“飞哥,你女儿可真懂事。不像我这侄子,天天打打杀杀,点都不学好。” 老爸牵强地笑道:“儿孙有儿孙福,你把路指给他就行了。李磊还是个好孩子,比我家那个稳重多了。” “我家那个”是什么意思?说我吗? 听得李磊笑了起来。他稳重?一言不合就拔刀砍人的他稳重?这是睁言说瞎话。老范也笑了,似乎觉得这个冷笑话挺有味道。 小红宝在后视镜里看到老范的笑脸,打趣道:“小范,你是不是很喜欢我们家云云啊,今天看你急得那样子,脸色比死了老婆还难看。是不是喜欢啊?要不要你红宝叔给你牵根线?” 老范难得正经一次地说道:“我确实很喜欢小云啊,但我知道小云只把我当兄弟看。那也没办法了,我不会追她的,免得她困扰。” 说得我极端不好意思。我真的有那么好吗? 小红宝笑道:“不错,这么年轻就懂事稳重,有前途啊。你多大了?” 老范道:“18。” 小红宝笑道:“正合适。云丫头快16了吧?过几年,你们好好谈谈吧。” 爸爸哭笑不得地说道:“红宝,你是没把我放在眼里了?我的女儿不愁嫁,不劳你费心了。” 小红宝一副笑得快断气的样子说道:“我是见难得有这么好的年轻人,才热心帮你一把。还是你已经相中谁了?是不是我这侄儿?就怕他配不上你女儿。” 李磊笑道:“小云这么漂亮,配我确实可惜了。要她好好用功,考个好大学,不要急着找对象。” 老范玩笑道:“我觉得配我倒是不错,毛遂自荐一下。小云有想法的时候,随时考虑我。” 我抬起头来怒道:“都被我闭嘴!我才15岁,你们对幼女感兴趣啊!” 轮到小红宝哭笑不得了。他咂咂嘴唇说道:“云丫头嘴巴真厉害。以后差一点的男人都降不住你。” 老爸笑了笑,表示早已领教。老范则心有戚戚焉地说,他已经深受其害了。这个死小孩,还说是兄弟,竟然落井下石。 时间在闲聊中很快就溜走了,车子开到了我家楼下。老爸招呼小红宝上去坐,被他拒绝了。老范也说要回去,家里已经煮了饭。我上楼前,老范附在我耳边轻轻说道:“明天我叫人去把雷公做了。今天的协议不包括雷公在内,金毛陈默许了我们动手。此仇不报,哼哼。老子不姓范。”我拍了拍的的肩膀,说道:“好兄弟。我不多说了,自己小心。我明天可能会请假。后天再办事。老杨那边没什么事了,保保的事你来搞定。”老范应了,我轻轻锤了他一拳,表示一切拜托。他坐回车里。我注意到,李磊看见我跟老范的亲密姿势表现得有点怒气。我笑了。这家伙。有了赵燕子还不够吗。 他们的车子开走了,老爸小心扶着我走上楼。我当然是装出一副娇怯无力的样子了,否则回到家还不让他骂死。他肯定会在我耳边念咒,要我以后做人不要太出格。懒得听,回去先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老爸推开家门,妈妈哭着扑了上来,罗嗦地询问着我有没有受伤什么的。换成平时,我肯定耐心地告诉她,什么事都没有。不过我就这么傻站着,呆呆地看着妈妈背后的男孩。那是我弟弟。那是我弟弟?那是我弟弟!我的亲弟弟。我的脑袋哄地炸开,像无数飞机在我旁边飞来飞去似的轰轰响着。我终于想了起来。 这是我弟弟,肖浩明,今年14岁。爸爸好象有点轻微的重男轻女思想……那个梦里,因为有了肖凌云所以没要二胎。而现在的现实是,因为我是女孩,爸爸坚持要了这个孩子。浩明天资聪敏(废话,遗传因素,也不看看我什么样),什么东西一学就会,长得非常漂亮(遗传因素,看看我就知道了),几乎没有缺点(……跟我不大一样)。当然,他还是有缺点的。他喜欢我,喜欢他的亲姐姐。小时候我其实很文静,只喜欢看书,也有点傻傻地喜欢男生。浩明告诉我他喜欢我之后,我决定改变。我跑出去混,抽烟喝酒,逃课不写作业,还打架,还去泡MM,反正他喜欢的我全都改掉,都是为了他。只不过,好像没什么效果就是了。 这时,这个傻弟弟正用他那双泪眼看着我,可怜兮兮地看着我,说道:“姐姐,你没事就好。妈妈都快担心死了。” 这个世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改变?我的脑中到底是一个问号,还是一个惊叹号?小浩明说的话到底是一个逗号,还是一个句号?大概吧,大概我把问号挂在脸上了。浩明真聪明,马上知道了我的意思,自做多情地说道:“我也很担心。”笨。我不是想听这句话的。 妈妈捏捏我的脸,又摸摸我的手,确定我没事之后,擦了擦眼泪说:“云云乖,先去洗个澡,妈妈把饭热一下。等会早点休息,别看书了。”还是妈妈好。我好像已经20年那么久没吃过妈妈亲手煮的菜了。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第七章 姐弟(上) 我走进浴室,缓缓地脱掉衣服,看着镜子里的我。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个身体的样子。 这是怎样美的一张脸啊。眉毛弯弯的淡淡的,像传说中的月芽儿。一张红红的宜嗔宜喜的小嘴,绝对有引人犯罪的功效。梦中的肖凌云身为男人长了这样的嘴,觉得很失败。但是在女孩身上,这样的嘴唇绝对是杀伤力强大的武器。我的眼睛也跟梦中的记忆差不多,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勾魂摄魄。皮肤是雪一样的白,我知道,这皮肤是怎样也晒不黑的,如果不出差错的话。至少肖凌云在海滩晒了三天都没黑。耳朵小小的,耳郭精致无比,几乎带点透明。整张脸搭配起来,我想绝对不比那些大明星差吧。赵燕子?还校花呢。跟我这张脸比起来简直是绿叶与鲜花的对比。再看看胸部,不错,以我的经验目测应该有31D。没关系,才15岁,正常。腰身很细。这身材我很放心,如果没出错的话,我应该是怎么吃也吃不胖的类型。至少我肖凌云60岁时还保持着20岁的身材,让一帮挺着啤酒肚的老头子羡慕不已。 很好,一级棒的脸蛋,一级棒的身材。虽然我不需要靠勾引男人吃饭,但是有赏心悦目的身体还是让人愉快的。我喜欢美好的事物,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我手撑着腰在镜前转了一圈。停。靠,不能往下看了。对着自己的身体意淫是一种变态行为,我千万不能落入俗套。当我用肖凌云的眼睛见识过无数成熟美女,这种小女生的身体无法引起我的兴趣。停,别看了。我知道错了……别再让我有犯罪的念头了。我打开热水器的龙头,热水哗啦啦地流了出来,蒸腾的雾气蒙上了镜子。我舒了口气。还好。对着自己的身体发呆的人绝对是傻瓜。我不是傻瓜。我喜欢女人,可是没必要用自己的身体做样本,是吧。好了,舒服地冲个淋浴吧。 我摩挲着自己光滑的皮肤。很享受。不管是男还是女,都喜欢婴儿般光嫩的肌肤,喜欢天鹅绒。这是现代心理学证明的。我哼着记忆里45年后的流行歌曲,享受着淋浴的快感。 浴室的门被推开,我以为是妈妈,没有回头。可是好半天背后都一声不响。我纳闷地回头一看,竟然是浩明。靠,这小子无法无天了!我用浴巾挡住胸部,铁青着脸指着门,一言不发。这小子,是该教育教育了。 浩明用哀求的眼光看着我。我盯着他的眼睛,想弄清他的想法。他有点羞涩地偏开头,眼睛却舍不得离开我。我几乎能从嘈杂的水声中听出他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他的脸红得像个苹果一样,好可爱。 他这不是好色的眼光,我很明白。他只是青春期对女性身体好奇,而我又是他喜欢的对象。平心而论他这样做其实并不过分,而且肖凌云经常被男人看着洗澡(废话,那时我是男人,在公共浴室当然被人看光),心理上也并不觉得难堪。但是想想现在身为女人的事实,我还是坚定地指着门,轻声说道:“你给我出去,再不出去以后我永远不想见到你。晚上等爸妈睡了我跟你谈谈。” 浩明这小子恐怕是吃了豹子胆了,他哀求道:“姐姐!你知道我真的好喜欢你,别赶我走啊!” 看来不对他下点猛药是不行了。我抓起肥皂旁的剪刀抵着脖子说道:“你不出去试试?我马上死在这里给你看。你知道的,我说话向来说到做到。”手下一用力,脖子一凉,不用照镜子我就知道血已经渗出来了。 浩明脸上的红潮全部退去,面色苍白地退出浴室,小心地关上门,没有再说一句废话。我也没有心情继续洗了,草草地擦干身子,穿上早准备好的干净衣服走了出来。脖子上的伤口就当是被绑架时弄伤的吧。 饭菜已经热好了。我漫不经心地挑着菜吃,妈妈不停地唠叨,说要我别跟男生玩太多啊,要我别跑出校门惹事啊,放学早点回家啊之类的。老弟可怜巴巴地看着我。爸爸闷不做声地抽着烟——等等,抽烟?他已经戒了十多年了啊。老爸,你的支气管炎不想痊愈啦?我放下筷子,毫不客气地抢下烟丢进厕所,气呼呼地看着他。老爸烦躁地说道:“干什么,吃你的饭。”说着由从口袋里掏烟。大概是小红宝递给他的吧。我气势汹汹地捉住他的手,毫不退让地盯着他的眼睛。老爸想凶却没凶起来,颓然地放弃了拿烟的举动,说道:“云云,你不知道……我真的好后怕。这还没出事,要真有事的话,我跟你妈都不知道怎么活下去了。”妈妈被他一说,刚擦完的眼泪又哗啦啦地往下掉。 靠,这不是折磨我吗?这个时候按照小说描写应该母女哭成一团……可我真的没什么心情哭啊。我轻轻地有节奏地拍着妈妈的背,安抚她。老爸接着说道:“云云,爸妈不可能保护你一辈子,你自己应该学会保护自己,做人不要强出头,该忍让就忍让啊。” 我满不在乎,却不得不虚心地说道:“我知道了,爸妈。你们放心吧,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不要想太多。” 老爸说道:“我还是不放心啊。明明,从明天开始,每天放学你等着你姐一起回来。注意安全。” 浩明在2中读书,我们确实可以在路上碰头。不过这样,我的娱乐就少了好多啊。我用哀求的目光看着老爸,老爸却坚定地不为所动。真强,如果是20岁的小男生,绝对会在我的目光下晕了头,我说什么答应什么。 浩明开心地说道:“我知道了,我会保护姐姐的。” 我没好气理他,随便扒了几口饭,漱了口就往床上一躺。脑海中翻腾不已,根本静不下来。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第七章 姐弟(下) 看来,身为肖凌云的意识跟这身体本来的意识融合得差不多了。我的性格明显受了影响。我已经不再是梦中那个铁血手腕的黑道教父了。虽然经验和记忆还在,但我明显能发现自己的变化。我到底是谁?我刻意地称呼肖凌云为他——我是我,而不是肖凌云。肖凌云是60岁的男人,而我只是肖凝云,邵阳市1中高二2班的一个女孩。如果不这样想的话,难免会得精神分裂。 这就是我。我相当于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是男孩,梦见自己活到了60岁,然后梦醒了。我增加了阅历,学到了很多有用的东西,现在我醒了,生活将继续前进。现在的我,是个15岁的女孩,漂亮,聪明。我乐意接受这一切。我会活得很开心。在梦里不能实现的愿望我会一一完成,遗恨终生的错误我会尽力弥补。我不会为别人而活,我不会活得符合别人心目中好女人的标准。我要活出自我。这确实很难,也许我没资格说这话。但是有了45年的阅历,虽然知道了路途的艰辛,我仍然有勇气走下去。 没关系,要相信自己,相信生活。活着,就是最好的事。这是肖凌云在尸山血海中走出来后唯一的感慨。当然有很多事情是值得放弃生命的。但是,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一定会坚强地活下来。生命的宝贵,不是十几年人生经验的孩子能懂的。珍惜生命,但决不害怕死亡。因为死亡是自然规律。可是,活着就一定得珍惜,否则就是罪人。 这样下去行吗?我考虑着。这种生活轨迹……不出意外的话,绝对会向黑道发展。跟人结怨,靠黑道势力摆平,到时候想脱身都难。我是否应该改变一下呢?静静地去享受自己的生命,不要太嚣张,不要多管闲事,好好读书,以后找份好工作……我活着是为了重新来一次,如果再走一次黑道,岂不是辜负了上天的美意?那么,下决定吧。以后不再出来混了。还有,一定要锻炼好身体。等明天心情平静下来,就开始修炼气功。身体的力量也要加强。得去健身厅练练了。不过,女孩的身体肌肉太多不好看吧?算了,慢慢练,稍微有一点肌肉也是增加美感的。一切从美学角度出发,呵呵。 对了,也该开始弄点钱了。这段时间会爆涨的股票我还记得几支。小事情往往会改变,但是历史大事应该不是这么容易变的。比如说,某个人忘记拿钥匙,回头去拿,耽误了一分钟,可能就会改变他被车撞死的命运。但是大事,如果要改变股票的涨跌,那得改变多方面因素才行。所以,我估计股票的走势99.99%不会有大的改变。 好累啊……不想了,头疼的事明天再想。明天,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梦魇将我惊醒了。我睁开眼一看,黑暗中浩明这小子正肆无忌惮地研究我的身体结构呢。我狠狠地敲了他一下,他缩回了手,尴尬地看着我。我一声不响地爬起来,在书柜深处翻出烟和打火机,揪着浩明的衣领走到阳台上。 月光清冷。星光闪烁。夜风习习。万籁俱寂。楼下的黑呼呼的树看起来阴森恐怖。我打了个凉颤。浩明脱下外衣披在我肩上。我这才发现自己只穿着睡衣。4月的夜里,还是很冷的。 我抽出一根烟给浩明,自己也点了一根。浩明深吸一口,呛着了,压抑地咳嗽着。我拍拍他的肩膀,搂着他坐下。 静静地看着他,我发现自己竟然是如此爱他。爱这个血肉相连的亲人——虽然今天才知道他。我爱他就像爱爸爸,爱妈妈一样。我愿意为他死,一瞬间我确定了这个想法。我更紧地搂住他。这个傻弟弟啊。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姐姐为你操了不少心了。就这么自然地坐着,我终于想了起来小时候带着他玩耍的情景。他曾经是那么的可爱……当然现在也可爱。小时候他粉雕玉琢的,人见人爱。我经常带着他踢球,帮他打那些欺负他的孩子。我,浩明,胖力和林阿生,留下了无数美好的童年回忆。我们在臭水池里钓鱼,偷红薯在草坪烤着吃,爬到大楼顶上吹风,展开象棋赛,乒乓赛等一系列赛事,一起去女澡堂偷看——最后除了我他们都被打了一顿。 这些记忆是她的……不,现在就是我的。我珍惜这个生命,我也珍惜这个记忆。 浩明打断了我的回忆,轻声说道:“姐姐,亲我一下可以吗?”我又好气又好笑,最后在他额头上印了一吻。他明显感到不满意。 我不怪他。按照记忆,梦中的记忆,如果我是男孩子,14岁时也有不少旖念。我会暗恋漂亮女孩,也会对异性好奇。如果我有漂亮的姐姐妹妹,我毫无疑问地会喜欢她们,也会偷看她们洗澡,贪婪地想要得到她们的亲吻。但这只是14岁少年浮躁不安的骚动,只要处理得当,十年后他们将为自己当初莫名的冲动而轻轻一笑。可爱的浩明啊,你也是个青春期的男孩子了。如果我只是个普通的15岁女孩,我当然不知道如何处理。但是我有60年的身为男人的记忆,对男人的心理了如指掌,这种小事难不倒我。 我轻轻地吻了吻浩明的脸蛋——滑滑的,比起我的皮肤丝毫不差。还没长青春痘——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道:“我只能给你亲人的吻,而不能给你情人的吻,你明白的。” 浩明失意地说道:“为什么,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们永远一起吧。” 我笑了。傻小子,你以为永远有多远?对你来说,永远不过是1年而已吧。我说道:“我也喜欢你啊,你知道吗?不过你是我弟弟,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停了停,我说道,“也许我能给你你想要的,等你20岁以后吧。”拖字诀永远是有效的手段。 浩明抓着我的手兴奋地说道:“真的吗?”黑暗中,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目光灼灼。你20岁后,恐怕就不想跟我粘在一起了,那时候你会担心我打扰你跟你女朋友的二人世界了。我轻轻地笑着,优雅地抽着烟,调皮地把烟吹向他。他皱了皱眉,忍住了咳嗽。 我说道:“外面有很多漂亮的女孩子,你先去追啊。你知道,我也很喜欢女孩子一起玩的,追到手了带来跟我一起玩。怎么样?我带你们去跳舞,去新世纪娱乐城,去万松公园划船。放心,我永远喜欢你的,我是不会吃醋的。” 浩明忐忑地问我道:“真的不会吃醋吗?” 靠,这小子花花心肠挺多,听他口气好象真的还有其他的喜欢的女孩子。不过我真的不介意啊,你要我怎么介意啊老弟,你娶的媳妇越好,我越开心。我等着喝你媳妇亲手端上来的茶呢。只不过……老弟,你才14岁,现在谈恋爱早了点吧……如果被老妈我怂恿他去追女孩子,我肯定会挨一顿板子。 我坚定地说道:“不吃醋,你放心去追吧。记得啊,追到了一定要带到我面前来。如果我不满意的,你一定不能要。” 浩明点了点头。他的烟已经熄了。笨蛋老弟,抽烟都学不会?他看着我吸烟的潇洒样,好像有点羡慕。他说:“姐姐,少抽烟啊,对身体不好。”他的语气我听得出来,一半嫉妒,一半真正的关爱。我怎么会不知道?“我知道的,我很少抽烟啊。” 我强令他转过身去,我们就这么静静地背靠背坐着,没有说话,感受着对方的呼吸,体会着血浓于水的亲情,直到黎明。活着真好啊。让人恼火的是,我感冒了,他却一点事都没有。 第二天在家里睡了一天,精神好多了。躺在床上,我想道,明天能去上学了。真好。肖凌云曾觉得读书的日子度日如年,真不可思义呢。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第八章 报仇(上) 早上下起了小雨。走在校园里,真是“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啊。1中是个好地方,环境优美,学生素质高——打住,靠,是雷公。有这小子在,我就看1中不顺眼。这是否就是传说中的,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好汤呢?我没有停下脚步,装作没看见他。 他径直向我走过来,恐吓道:“昨天的事你不准跟任何人说,听到没?你就算去公安局告也没用,你知道我爸是什么人。” 我微微一笑,懒得理他,丝毫没有停下脚步。他虽然丢了面子,却也不好再说什么。惹火了我,他的日子也不好过。我的实力他也明白,单挑他打我不过,论兄弟的数量我也不比他少,背后还有小红宝隐隐约约地站着呢。他摆酷地竖了竖衣领。我看着好笑,丢下一句话:“道上的事,道上规矩解决。你给我记住了,女人的恨是很难抚平的。” 他怔怔地站住,几乎不敢相信经过昨天的事我还敢威胁他。 不理他,我加快脚步,走进教室。 老范今天转了性,竟然比我还早到。见我进来,他向我示意有事。走到他面前,他说道:“走去拿扫帚,我们扫地去。”早读课的时候,值日生得去公共区扫地。我们班的公共区在校工厂后面,人迹罕至,是杀人越货,私下交易的好地方。路上我问老范怎么回事,老范阴笑着说:“今天的值日生是保保。我昨晚已经打电话叫了雨雨和少校,我们去教训保保一顿,让他想忘都忘不了。” 我想了想,确实应该这样,要打得他痛到心里去,否则他是不会记得教训的。一定要让他后悔,他才不敢报复。于是点点头表示赞同。 老范看了看我的表情,又说道:“看来你已经没事了。在家休息了一天,精神好多了。你不知道,前天晚上你看起来有多憔悴。我他妈狠不得宰了那小子。我已经通知所有弟兄了,中午的时候你也去联系你的兄弟,我们今天下午要打得雷公服气。” 我考虑了一下,说道:“也好,不过今天我们不出面,小心他抬出他家里人来。可以多叫几个人在边上看着,但是参与动手的一概要是新面孔,只找几个能打的,名声不大响,不需要上课的弟兄。人不需要多,一人拿根铁棍吧。打断他的脚,让他住几个月的院就行了,不要太狠。否则我们会吃大亏。给打人的兄弟准备好车票,完事后马上把他们送走,到广州去玩两个星期。钱你先想想办法,大概要2000来块。我会尽快还你的。” 老范盯着我看了好久好久,终于说道:“看不出来,你真的很有潜质。办起事来滴水不露。” 我淡淡地笑了,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岂不是砸了肖凌云曾为“教父”的名头。 老范摸了摸鼻子,用猥亵的眼光看着我说:“2000块钱可不是小数目,你打算怎么还,要不你陪我——”被我用天马流星拳打断了。这小子思想肮脏,不能让那种话从他嘴里吐出来。 我们说说笑笑着走到公共区,扔下扫帚跑到一边聊天。老范不停地吹着他怎样用人族打败了6支电脑联合部队。我对这没兴趣,无聊地打着呵欠。昨天晚上没睡好,跟老弟研究《李清照全集》直到凌晨2点。 说笑间雨雨跟少校也来报到了。其实他俩来不来都一样。少校性格懦弱,不一定敢动手。雨雨狡猾,绝对是明哲保身。我们围在一起讨论着地理老师老刘的鞋根的长度,欢声笑语荡漾在校园上空。 保保姗姗来迟了。看见我们时,估计他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什么也没说,老老实实地扫起了地。老范使了个眼色,我们缓缓地走了过去。 保保额头上出现了豆大的汗珠,老范不管那么多,把他蹬到地上,我们就围起来一顿乱踩。少校是不动手的,雨雨最喜欢打落水狗。我么,今天穿的是裙子,所以只象征性地踩了几脚就停了。 等到老范打累了,保保哆嗦着爬了起来,低声下气地说道:“云姐,范哥,雨哥,董哥,放了我吧,我知道错了。” 我一扬眉头,喝道:“知道错了就好。你以后知道怎么做了?” 保保应道:“是,是。我以后会小心做人的。” 老范踢了他一脚,骂道:“看你这孬种样子,不打你一顿你还真不知悔改。我代你爸教训你,你服气吗?” 保保唯唯诺诺地说道:“服气,服气。我晓得以后该怎么做的。” 我笑道:“你也不用怎么做。以后在我面前老实点,其他的我不管你,你想闹就算闹上天都没问题——只要别在我面前。小红宝是我叔,所以你想清楚,如果要报复的话,就要有毁尸灭迹的把握,否则还是别轻举妄动。挨了两顿打而已,不算什么大亏,我也不会到外面宣扬落你面子,你心里知道就行了。” 保保的肥脸上冷汗直下,不知道是痛的还是吓的,我说一句他应一句。我拍拍手,说道:“好了,我没什么话说了。你们有什么想说的没?” 老范冷哼一声,吓得保保抖了一下。老范却没有再看他一眼,直接走了。雨雨问道:“保兄,你的脸怎么青了,要不要带你去医务室看看?这么不小心,怎么弄伤的啊?” 保保非常懂事地说道:“雨哥,这是昨天我在游戏厅被人打伤的,不用去医务室了。” 少校笑了出来。我瞪了他一眼,他止住笑。我拍拍保保肥肉颤颤的脸——好恶心的感觉——说道:“你很会做人啊,不错。今天的事我已经忘了,希望你也不要记仇,跟美女生气可是很没风度的。你表现好的话,我可以考虑跟你约会啊。”打了一棒之后,要千万记得给个枣。否则狗急了也会跳墙。于是我们几人施施然往教室走去,保保自然会把地扫干净,再把扫帚全带回来。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第八章 报仇(下)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我跟老范走到校外,一人占据一部电话机开始等待。不一会儿,少校走了过来,递了5张直达广州的车票给老范,说道:“我打听清楚了,下午雷公会在兹哥房里打牌。估计不会去上课。要不我们现在就叫人来,午休时动手。”老范接口说道:“东西已经准备好了,放在茶馆的王哥那呢。随时可以去拿。” 我想了想,同意了。于是马上打电话叫人过来。电话打完后,我们就去王哥的茶馆一楼吃饭。少校问要不要带兰兰过来,我说今天事情太大,还是别让兰兰掺和进来的好。我们边吃边喝,估计那些人也该慢慢到了。我们加了几条凳,准备给大哥级人物坐。旁边又加了几张桌子,准备给小弟们用。 最先来的是我的好表弟唐朝。他看见我就眉开眼笑道:“姐姐啊,怎么现在这么漂亮了,要我不是你表弟就好了。现在倒好,看得着摸不着。郁闷啊!”唐朝长得挺帅,有鼻子有眼的(……汗。没鼻子没眼的是人吗?)。倒追他的MM也不少,他是来者不拒,贪花好色之名传遍小河南北——6中和1中之间只隔着一条小河,夏天水浅的时候都能够走过去。 我揪着他的耳朵让他坐下,倒了杯酒给他。他跟老范和少校都是老熟人了,打了个招呼便大吃大喝起来。这时他的一个小弟笑了,说道:“朝哥,原来你的耳朵是这样养成的啊。” 大家都笑了起来。唐朝的耳朵一只大一只小,知道的人都说是我从小揪成这样的。唐朝在小弟面前丢了面子,气愤不过,就放开手脚地敬我酒。想把我灌醉,看我出丑? 我非常优雅地笑着,滴水不露地防御,将所有敬给我的酒都推给他带来的小弟们代喝。这些小弟在美女面前简直是毫无抵抗力,我说什么他们都照做,弄得唐朝咬牙切齿却没有任何办法。玩闹的时候,老范的兄弟来了。老范连忙站起来招待。不错,是个帅哥,浓眉大眼的,嘴角带着懒洋洋的笑,腰杆笔挺。那人走到我面前,轻浮地拧了一下我的脸颊。我不悦地拍了下桌子,就要发火。唐朝也准备抄家伙。天哪,别先自己人内讧啊。他却笑嘻嘻地说道:“云云,怎么不记得我了?哥哥我也帮你打过不少架,几年不见你就不认我了吗?”我定睛一看,仔细回想,差点绝倒。我指着他的鼻子:“你,你……!”他笑道:“我怎么?” “弟弟,你是谁啊?”我无辜地说。 轮到他绝倒了。 我笑了,说道:“铁子,确实好久不见了,你现在应该过得蛮滋润吧。不过我们要先搞清楚一件事,你不是帮我打架好不好?你是我的陪练!我经常拿你当沙袋用的!” 铁子温柔地笑了,又拧了拧我的脸蛋说道:“你是越来越漂亮了,我好后悔没追你。不过没关系,做你哥哥也不错。” 我用无比惊讶的语气说道:“做我哥哥?!弟弟,你多大了,要不要姐姐买糖给你吃啊!” 所有人都轰笑,让铁子下不了台。老范接过话题,开始跟铁子闲扯,化解他的尴尬。 不久,林阿生跟胖力也来了。他们还是老样子,阿生个儿高挑瘦长,好似营养不良,打架时最喜欢使阴招。胖力比以前更胖了,走几步就气喘吁吁。胖力打架简单,直来直往,却没几个人能受得住他一拳。他跟10中前任老大单挑时,就直接跳到那倒霉蛋身上。那家伙吃不住,往地上一躺,晕掉了。胖力坐在他身上一记左勾拳右勾拳将他打醒,又给他下巴上来了一直拳又打晕。一切惹毛他的人有危险……那人真倒霉,默哀三分钟。 谢炯也带了几个弟兄从学校里溜了出来凑热闹。我们几个都是一起长大的,不过谢炯从小喜欢当老大,跟我们不是特别合群。估计童年的友谊会让他义无返顾地站在我这边——前提是不损害他的利益。我很清楚,我们中间,最精明的就是他。但是跟精明的人好打交道,特别省事。我跟他说只要干倒雷公,1中又会是他的天下,我没兴趣收保护费,他就高高兴兴地来凑热闹了。 大家互相招呼了一下,便坐下边喝酒边商量计划。我是唯一的女孩,自然我来斟酒。看见我倒酒的技术,唐朝连连夸我,说我进步很大。我有点得意。其实也不是得意,但是跟兄弟们在一起我总是很开心,一点小事都会让我兴奋半天。 由于在电话里说清楚了,所以他们带来的人不多,都是符合条件的。我从中仔细挑选了5个,这几个作为主力,其他的编为预备队。商议好等会我跟老范还有少校回教室,他们带着兄弟去兹哥那打台球望风,顺便将其他人稳住。选出来的5个人看清情况后就冲进去动手,保证打折雷公一条腿让他住院一个月以上。在我的殷情款待下大家愉快地吃吃喝喝,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就准备动身。我使了个眼色,老范会意,从皮包里掏出车票和钱,数给5个动手的兄弟每人300块钱加张车票,说道:“今天这事可大可小,准备打的人是市委副书记的儿子,麻烦兄弟们了。为了安全起见,办完事大家去广州玩几天,这点钱先用着,不够我再另外准备。”几个小弟收下了,连连称谢。这几个都是最低级的不良少年,没什么财路,唯一的本事是向家里要钱,估计他们还没亲手掌握过这么多票子。 老范又拿出500分给铁子等人,正好每人100,说道:“这点钱实在是少了点,给兄弟们买点烟抽吧,总不能叫大家白跑一趟。” 唐朝笑道:“我帮姐姐办事,怎么好意思伸手!”阿生和胖力等也极力推却。 我笑道:“你们几个死不要脸的别装了,你们的德性我还不清楚?说你呢,铁子,还笑!话说回来,就算你们不要,也代表兄弟们拿着吧。大老远跑来辛苦,算是小妹一点敬意吧。” 他们又推辞了一番,还是唐朝先接下了,于是其他人也推推让让地接下。唐朝肯定会找机会把钱还给我。笑话,他敢拿我的钱?他也够机灵,这些家伙碍着面子不好拿钱,但是不拿的话我们交代不过去,下次有事都不好意思叫他们。所以聪明的表弟先带个头。不愧是6中的螃蟹级人物,交际能力确实强。 他们跟我们道了别,吆三喝四地赶去办事,我则起身结了帐,跟老范少校一起回教室。这就叫做不在场证据。 午休时间已经快过完了。老杨不在教室。我坐下后,老姐转过身来轻轻问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我不忍瞒她。她是我最好的女性朋友,无论我做什么说什么她都会支持我,关心我。于是我告诉了她前天被绑的事,还有今天下午的行动。她默默地听着,听到紧张处,她会用力抓着我的手。听到我脱险的经过,她明显松了口气。我们又聊了些女生的话题——当然是我用力捂住老范的耳朵才说的,免得这色狼有什么想法。说说笑笑地闹到下课。 上课时我依然站在洋平的后面,不时逗弄她。语文老师罗波对我无可奈何,我从来不给他面子,却也不会削他面子,所以他对我总是睁只眼闭只眼。我懒洋洋地对着洋平耳朵里呵气的时候,听见窗子响。抬头一看,唐朝正站在那里微笑着,右手比出一个OK的手势。搞定了。 我松了口气。不,还不能放松,要准备好迎接雷公的报复。我又头疼了,江湖恩怨何时才能了?对了,要不要直接做掉他?杀个把人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手尾干净。我轻舐着洋平的小耳珠,想着血腥的事情。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第九章 平淡?(上) 那天整个下午我们都很兴奋。老范是因为终于出了口恶气——他也忍了够久了。少校则是因为兰兰的仇人被打。少校是个善良的人,他以前从不会怨恨别人。但是当他全部心神放在萧兰身上时,他的感情也变得剧烈,学会了爱也学会了恨。 我们还是得站在教室后面听课。还得站两天呢。其实站在后面也不是那么无聊了,这几天我每天在后面跟可爱的洋平调情,食髓知味,乐不思蜀。老范就不那么乐意了。用他的话说,我是在给他看免费三级片。我讽刺他说,你平时看碟都得花1块5毛钱呢,让你看免费的还不好。他就没话说了。 下午放学我都是在2中门口等到浩明这小子一起回去的。看来他的恋姐情节还是没有根除,每次看见我都笑得合不拢嘴。他开始跟我说些学校的事,其中经常提到某个叫什么芊芊的女孩子。估计这就是他的梦中情人了。我也不打破沙锅,只是偶尔跟他说些女孩子喜欢的小饰品啦,女孩子喜欢的小诗啦,女孩子喜欢的小玩笑啦之类的。他总是跟我打着哈哈敷衍我,不过从他的眼神看,他是把我说的话死死记住了,准备去进行实践操作。 吃完晚饭,我会拖着浩明跑去健身厅练练。爸妈有点不同意,怕我耽误学习。但是我又是撒娇又是哭闹,他们虽然知道我在演戏但也没什么办法,由得我去了。在他们看来,这总比我在外面混日子要好一些。 肌肉的锻炼进展不是很快,气功的修炼却是一日千里。看来我还真是练气的奇才。不过呢,这个气功嘛,对于打架是没什么用处滴。修炼气功的好处,是让人静心明性,思维清晰,百病不侵。另外,我估摸着,这对于身体细胞组织也是有好处的,可以保养皮肤什么的。 我又回到了座位上,过起了平淡的生活——当然,对于其他学子来说,我的生活可谓是多姿多彩了。我每天上课都跟老姐聊家常,下课就到处闲逛,看见美女就追。午休我是从不在教室呆着的,谁也拿我没办法。少校渐渐地跟我们玩得少了,大多时间我是跟老范一起玩的。在我的影响下,老范读书的时候认真了很多,估计期末考试时能见到成效。有几个女朋友跟我分手了,又有几个新女朋友被我追上了。其实我没把她们弄上床,她们也只不过是喜欢新奇把戏的小女孩,真要她们当同性恋她们还没这魄力。最多不过是大家在一起摸摸弄弄,说些情人间的蜜语。很多女孩想当我女朋友,附近谁不知道我肖凝云长得漂亮,头脑聪明,成绩优秀,性格开朗,还是李磊的干妹妹,这个年龄的少女正是崇拜英雄的年纪,能跟我这传说中的人物在一起她们都很兴奋。当然也没人对我有N个女朋友的行为吃醋啦。她们心里都明白,这只不过是女孩子间的游戏罢了。屈指一算,到了5月底时,我有了7个老婆,另外加4个情妇。老范每次看见我跟不同的美女搂在一起,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怎样弄钱是个大问题。说实话,我没有什么经商的才能。肯定有人要问我了,那肖凌云当初建立地下帝国所需要的庞大资金是怎么来的了。这个嘛,我自己不懂得赚钱,但是我懂得看人啊。我用人不疑,舍得投入,我欣赏的人都能在他想要的位置放出光芒,我需要的资金自然源源不断了。现在让我一个人弄钱,怕是有点麻烦。不过还好,我可以炒股。 我偷了妈妈的身份证,去证券市场办了个户头。每天买份证券报看。我不懂股票,我所依仗的就是对于这些股票涨跌的记忆,我知道哪些股票是涨多跌少的。所幸我基本没买错过。我历年来积攒了4000多块压岁钱,一个多月的时间让我番了几番变成了2万多。我还了老范2000,又找人入伙。因为有实绩摆在这儿,他们都比较相信我,后来老范拿了8000来,唐朝也拿出了4000,浩明无条件支持我,拿出了5000。气人,凭什么他的压岁钱比我多。少校有点犹豫,最后也拿出2000试试手气,他也劝兰兰拿了1000来。一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不知道股票的风险有多大么,竟然敢把历年的积蓄都拿出来。如果亏了,我让你们哭死去。我也拿出2万整,凑成4万整,这样以后比较方便结帐分红。看来运气还不错,接下来十多天买了几支好股,又赚了12000多。我都是炒短线,风险虽然大些,收益却高很多。混黑道的都明白这个道理,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高风险换来高收入,我们这些铤而走险的人理所当然会选择高收入。 生活很平淡,我却过得滋滋有味。每天跟老姐讨论诗词,跟男生聊天,偶尔踢几脚球,我觉得生活非常充实。日子一天天过着,我有时候都忘了自己那段关于45年后的记忆,而是全身心投入了新的生活。我不再有“身在异乡为异客”的感慨,而是感谢所有的神让我有如此快乐的生活。 6月中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意外。当时的我,并不知道那会产生怎样的后果。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第九章 平淡?(下) 那天下午放学我在2中门口等了好久都没看见浩明出来。等了约莫有45分钟时,我开始急了:这小子不会闯什么祸了吧?就算被留校罚扫地也不会这么久啊。于是我找到他们的教室。他们教室里只有两个女生还在边搞卫生边唧唧喳喳地说些护肤品之类的。我问她们知道肖浩明去哪了吗。那个带着无边眼睛,梳着两条羊角辫的女孩想了想,说他刚放学就被几个高年级的带走了,不知道什么事。我一听就有点懵了。想了一会,觉得有三种情况。一是雷公的报复来了。不过我估计这可能性不大,雷公要报仇也会找我本人。二是浩明女朋友的问题,说不定是他情敌干的。第三种可能是浩明在学校得罪了什么人。不过浩明胆子不大,不喜欢惹事,我估计这种可能性也比较小。 我问这两个女孩知不知道浩明的女朋友是谁。她们想了想,说可能是隔壁班的谭芊芊。我道了谢,飞一般地冲出教室,找了台电话机,打了原宾的CALL机。几分钟后,原宾回电话过来,我压抑住冲动的心情用尽量平静的口气说道:“宾哥,小妹是肖凝云,我弟弟在你们学校出事了。” 原宾有点惊讶,问我原委。我详细地将情况说了一遍。他应了几声,要我在电话机前等着,他去打听一下。 我等了有生以来最漫长的十分钟,正当我踱来踱去越来越不安时,电话响了。我一把抓起话筒问道:“喂,宾哥,有消息了没?” 原宾的口气有点苦涩:“云妹妹,人我是给你要回来了。不过具体情况电话里不好说,你自己过来看看吧。在足球场南边一个角落里。” 我有点木然地放下电话,转而又被怒火烧醒了。这些杂碎,竟然敢对肖浩明动手,我要你们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急匆匆地赶到指定地点,远远地看见浩明有气无力地坐在地上,原宾跟几个手下在他旁边抽着烟,有人不时安慰他两句。 走近一看,我吓了一大跳。这还是从前那个带点羞涩,带点温柔的浩明吗?他整个人带着种死亡味道的消沉,一双眼睛里毫无光泽,嘴唇干涩枯裂,脸上和手臂上有几道淤青的伤痕。我扑到他身上,急切地问道:“浩明,浩明,出什么事了,快告诉姐姐啊!” 浩明没说话,只是用他那死气沉沉的眼睛绝望地看了我一眼。边上原宾苦笑道:“事情没这么简单。那帮人不是冲着浩明弟来的。”我站起来揪着这个色鬼的衣领吼道:“到底怎么回事!我弟弟怎么变这样子了!” 原宾的手下不满地吆喝我放手,有个冲动的甚至冲上来动手。我满腔怒火正没地方发泄,抓着他的手腕一拐一拉一甩,将他狠狠地摔到地上,原宾马上制止了手下的冲动,苦笑着望着我。我稍微冷静了点,放开手,问道:“详细点说吧,你说事情没这么简单是怎么回事?” 原宾道:“我打听了一下,是长沙市那边来的人,好像是他们少爷看中了谭芊芊。那帮人中午在校外开了辆车把谭芊芊带走了,下午他们听说芊芊是浩明的女朋友,就过来给了他点教训。这事我本来也不知道,是听道上几个大哥说的,我这小角色还没资格知道他们的事。所以我说,有点麻烦,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考虑了一会,说道:“红宝叔是邵阳的老大,长沙来的人再怎么狠,应该也不会随便得罪红宝叔吧。” 原宾仍然是苦涩地笑着说:“这我就不清楚了。对不起,这事我帮不上忙。听人说,他们有枪。” 我尽量压抑住怒火,考虑该怎么行动。最好,是找到红宝叔,让他出面交涉。能通过谈判把人带回来是最好的。其次的办法,是我找几个能拼命的兄弟,再找红宝叔借几条枪,去把人抢回来。为什么不要红宝叔直接出面?我估计虽然我爸跟他是老兄弟,但他也不会为了我们这些晚辈的小事而大动干戈。长沙来的人火力足,火拼起来红宝叔损失一定很大。只能拖我自己的兄弟们下水了。不管哪种方案,一定得快。时间拖得越久越可能发生意外。我甚至怀疑,那个谭芊芊现在已经遭遇不测了。 我把浩明抱了起来,柔声说道:“浩明,姐姐去找人帮忙,你别急,事情会好起来的,听见没有。” 浩明如牵线木偶般地点点头,不发一言。我心疼地看了看他,转身就跑。时间宝贵,我现在就必须跟时间赛跑。 跑到小卖部,我打了个CALL机给红宝叔,又用另外一部电话通知几个死党。结果只联系到唐朝跟老范,其他人一时之间找不着。他们答应马上过来碰面。过了几分钟,红宝叔回电话了。我用撒娇的口气跟他说起这件事,要他一定帮忙。他沉默了半晌,用沙哑的嗓子说道:“我知道这件事。长沙那边来的人抢了个女的,只是不知道那是你弟弟的女朋友。你先别急,把浩明稳住。我这就去跟长沙来的人联系。” 我说道:“红宝叔,在邵阳这地面上,谁敢不卖您面子啊。这个忙您一定要帮,您不知道,浩明都伤心成啥样了。” 小红宝随口应了,挂掉了电话。 我乱七八糟地想着,开始有点后悔,为什么不告诉大家浩明是我弟弟。因为我在外面惹事多,我不想连累他,所以知道他是我弟弟的人不多。如果江湖上的人都知道的话,估计也不会出这种事。浩明也算是小红宝的侄子,知道了这情况还敢动手的人只怕不多。 过了十几分钟,唐朝跟老范都过来了,他们一个人都没带。这情况我也估计得到,他们为了义气来帮我,却也不想连累手下的弟兄。真是单纯啊。他们安慰着我,要我想开点,事情还会有转机的。 这时电话响了起来。我接起一听,话筒那边传来小红宝阴沉的声音:“你现在在哪?”我说:“在2中门口。怎么了?听您口气好象事情很麻烦?”小红宝阴阴地笑道:“你别动,我马上叫人来接你。长沙来的那帮人不是很给面子,我找他们管事的人他们竟然爱理不理。一会见,我带你过去看看情况。” 挂上电话,我对老范和唐朝说道:“你们在这等等,我去接浩明过来。”他们点点头。于是我又急匆匆地赶到足球场去。 浩明还是那样坐在地上,原宾在他旁边无聊地抽着烟。我走过去对原宾说道:“宾哥,今天的事谢谢你,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我们还有事,先走了。”原宾随意地点了点头,叫了两个兄弟帮我扶浩明。 浩明脚步虚浮,如行尸走肉般地跟在我后面。我不忍心再跟他说什么,现在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没用。走到小卖部,叫上了老范和唐朝,我们一起往校门口走去。 刚走到校门,小红宝派来接我们的车就到了。我们几个一言不发地上了车,大家都没什么心情。老范和唐朝估计是紧张吧,以前他们不过是在学校打架之类的,现在要跟真正的黑道接触了,可能还是有点害怕的。浩明突然开口问道:“姐姐,到底还有没有希望?” 我觉得这时候还是不要说真话比较好,便告诉他道:“现在红宝叔正带着我们去找那些人谈判,那些人估计也不会为了个女人跟我们邵阳的地头蛇翻脸。所以问题应该不大。”一番话说得非常含糊。 浩明低低地说道:“我想事情没这么容易解决,他们在打我的时候我就说了小红宝是我叔叔,可是他们理都不理。” 我急道:“这么严重的事你怎么不早说!你想害死我们啊!” 唐朝嘀咕道:“没这么严重吧?真在邵阳这地方动上手,他们不一定能占到便宜啊。” 我敲了他的头让他住嘴,对司机说道:“大哥,有没有手机?帮我联系一下红宝叔。” 司机转过头来对我一笑,我这才发现,他竟然是李磊。李磊非常勉强地笑着说:“叔叔已经知道了,这很可能是个陷阱。你别太担心,总有解决的办法。” 浩明听了我们的对话,似乎更绝望了,从此抿紧嘴一言不发。老范和唐朝也各想各的心事。我也没有什么心情来调节气氛,车子就在沉闷中驶向不可知的未来。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第十章 冲突(上) 车子在郊区一个路牌前停了下来,李磊说要等红宝叔带齐人马来汇合。他掏出一包芙蓉王,问我要不要。我拿了一根,唐朝拿了一根,没想到一直没做声的浩明也拿了一根。大家沉默地抽着烟,只浩明偶尔咳嗽一声。我有点心疼,但也找不到话安慰,只能希望他自己调整好心态。烟抽了一半,又来了三辆车,打头的是白色奔驰,后面两部是皇冠。小红宝从奔驰上跳了下来,脸色阴沉沉地。我们几个都下了车。一会儿人全凑拢围了个圈子,我数了一下有21人。不知道有几条枪呢? 小红宝沉声道:“今天的事,估计不好解决。现在我们知道的情况太少,不能做出全盘分析,所以现在直接去跟他们谈判可能会遇到风险。希望大家做好心理准备。我们先出发,还有60个精选出来的兄弟会在10分钟后来支援我们。大家说说,还有什么意见。” 这种情况我必须得表态啊,就算假惺惺也得说。我哽咽着说道:“红宝叔,发生这种事我们真的很伤心,但也不能拿兄弟们的命开玩笑啊。这次我跟我弟弟认栽了。谢谢兄弟们帮忙,我们就散了吧,我不能把兄弟们往枪眼上推。” 浩明震惊地看着我,似乎不可思议的样子。这笨蛋,你不知道我是以退为进吗? 小红宝很满意我的表现,脸上微笑一闪而逝,接着用沉重的口吻说道:“云丫头,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我一直把你爸当亲兄弟看,他的儿媳妇就是我儿媳妇。况且,这也不算是私人恩怨了,对方是长沙市的极英社。他们不是什么好鸟,这次行动很可能是他们入侵邵阳前的投石问路。我们不能示弱,否则会被他们欺到家门口来。干他娘的,如果他们不给面子,我们就把他们打回长沙去!我们红帽子集团不是好惹的!”那些小弟们哄然应喏。小红宝看着我冷笑的表情,给了我个一切有会于心的眼神。 大家商议好行动步骤,小红宝叫一个小弟去车上取家伙。除了我,每个人都选了把尖刀提在手上,浩明都不例外。他现在的表情象饿极了的狮子,连我都有一点畏惧。他是不是太极端了?没受过挫折的年轻人啊。我心内暗叹。 我选了一对指套,上了车。车队开动起来,稳稳当当地向目的地——红土乡开去。我们这边到底有几条枪?枪在谁身上?我一路思考着这个问题。从分派任务的情况看,我估计红宝叔身上肯定是有枪的,李磊也有。另外一个叫炒面的中年人身上肯定也有枪,还有个叫小正的年轻人,看来也算是年轻一辈的核心人物,他身上可能有枪。我有点忧虑,这点枪恐怕少了点。 我对浩明轻声说道:“等会如果有事,你先顾着自己,别傻傻地往前冲,刀枪是不长眼睛的。” 浩明用仇恨的眼光看了我一眼,冷冰冰地说道:“不必管我,我的事跟你无关。” 我急怒攻心,顺手给了他一个耳光,叫道:“跟我无关?!你是我亲弟弟,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浩明哼了一声,不再理我。我向唐朝使了个眼色,唐朝会意,搂着浩明的肩膀说道:“浩明啊,你是怪你姐姐刚才说的话吗?她也是不得已啊,她不那么说的话,底下的兄弟们会有意见的。” 浩明推开他的手,冷冷地说:“表哥,你不用多说了,我早就应该知道,人只有靠自己!” 唐朝苦笑地向我摊开双手,表示无能为力。我象失去所有的力气一样,瘫坐在座位上。浩明啊浩明,你怎么就不明白谁是真心为你好的?难道要我为你死了你才明白? 李磊在前面干巴巴地笑着说:“浩明老弟啊,你真是不懂事。没看到你姐姐有多着急吗?她是把你的事当成她自己的事在办呢。也就因为你是她亲弟弟,她才这么照顾你。你见过她为别人的事担心吗?” 浩明的表情似乎柔和了点,却也没有太大反应。我叹了口气,看来只能慢慢开导他了。社会上的事哪有他想的那么单纯,如果不是血缘关系或者利益关系,谁愿意为你挨刀子! 小红宝为什么会这么积极?难道真是为了面子?别逗我笑了!他明显是想趁这个机会,给极英社的一个下马威!你女朋友被抢,只是个借口而已。你还不明白吗?只有我是真正替你难过,想要帮你的。 老范打破了沉闷的空气,问道:“磊哥,你知道极英社来的是什么人么?”好小子,问到重点了。 李磊漫不经心地说道:“是他们负责长沙市南面地盘的董事长黄辰涛,外号叫‘打鸟’的。” 我一惊,抢着说道:“不会吧,我得来的消息是说,他们社长的儿子亲自过来的!” 李磊笑道:“那大概是小道消息吧,红宝叔打电话联系他们时他们说是‘打鸟’带队的。听说是来收一批白货,而且数量很大。” 难道说……小红宝的真实目的是想吞了那批货?可是极英社的人口风会那么松?这种大事都会透露出来?我有点不寒而栗了。这很可能是个阴谋!为什么?我实在理不清头绪,太乱了。整件事都太乱了。这附近漂亮女生多得是,为什么偏要抢谭芊芊?浩明已经说了他是小红宝的侄子,为什么那帮人毫无反应?他们来收货的消息怎么会轻松传出来?为什么原宾说,他们主事的是公子,而不是‘打鸟’?有鬼,肯定有鬼。可是我也没有任何证据,我所知道的事小红宝也都知道。他不起疑心,我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远远地已经能看见我们的目的地了。一栋三层的小洋房孤零零地竖立在那里,四周是小块小块的稻田,房子背后是小山,地理位置不是很好。我们在房子前不远处全下了车,大家都提着明晃晃的刀大摇大摆地走上前去。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第十章 冲突(下) 两个看门的被我们的气势所摄,紧张地问道:“兄弟,哪条道上的?” 小红宝排众而出,凛然道:“我是红帽子集团的小红宝。你们老大在不在,我们有点事跟他商量。” 一个看门的赶紧溜进去报信,另一个招呼道:“原来是红宝哥,我们来了邵阳没跟您打招呼,实在是不好意思。请进来喝杯茶,不过你们带的家伙……”这小子用疑惑的表情看着小红宝,不似作伪。 小红宝楞了楞,说道:“我们不是来喝茶的,叫你们老大出来。你们远来是客,我招呼不周是我的错,但你们不该随便动我的人,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叫你们老大来谈。” 一个年轻人笑呵呵打开门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几个保镖似的人物。他大约20来岁,脸上棱角分明,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只见他走到小红宝面前五步左右站定了,笑道:“红宝哥,来之前怎么不打个招呼,我也好吩咐手下准备准备。来,里面请,大家喝杯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小红宝冷冷地说道:“你是谁?叫主事的出来!‘打鸟’怎么不露面,叫个小孩子出头!” 那青年愕然道:“红宝哥,谁告诉你‘打鸟’哥在的?‘打鸟’哥正在广州办事,一时半会回不来。我是廖兵,家父廖孟山。” 小红宝楞住了,似乎开始醒悟过来。但这种情况已经势成骑虎,他不得不发作。他做了个手势,后面的小弟们立刻提着刀围拢他。廖兵身后的保镖也上前一步做好防卫,其中一人甚至掏出枪来。 廖兵呵呵笑道:“红宝兄,怎么这么大火气?要是小弟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小弟先向你道歉。可你也不该一言不发地动手啊!” 小红宝脸上阴晴不定,指着浩明说道:“听说我这个侄儿的女朋友被你们的人带了过来。下午,我这侄儿又被你的人打了一顿。他已经报上了我的名号,可是小廖你的手下根本不听。要是让道上的兄弟知道了这事,我的老脸往哪放!” 廖兵再也笑不出来,有点尴尬地说道:“这恐怕是个误会……人不是我带走的,是‘湘军’的张老三带给我玩的,至于你侄子……我没叫过人去搞他。” 浩明忍不住叫道:“芊芊在哪里!快把她放出来!” 廖兵苦笑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那个保镖给枪上了膛,这似乎是个暗号,几秒钟里从洋楼中冲出来8个人。加上那5个保镖,和看门的,跟廖兵一起他们一方总共15人。看来这就是极英社这次来邵阳的全部部队了。 看着他的动作,我的心凉了半截。今天的事无法善了了。就算芊芊被他们强奸了,只要他们道个歉,赔点钱,我们还是会不了了之。道上的规矩么,不知者无罪。可是看样子,芊芊已经不在这了。这一战,非打不可了么? 小红宝的脸色也很难看。现在这局势,就算知道是个陷阱,也只得往下跳了,否则他今后如何在道上混?可是这样子下去,就是两败俱伤的局面,能笑到最后的恐怕只是那个从没听说过的“湘军”了。这一战,难道真的非打不可了么? 浩明脸一片潮红,似乎所有的血液都涌上了面,右手紧紧地握着刀子,青筋似乎都凸了出来。他的身体颤抖着,所有人都知道,这颤抖代表的不是恐惧,而是不共戴天的仇恨。他沙哑着嗓子嚷道:“芊芊呢?把芊芊带出来!你们把她藏到哪了!” 对面的人都齐刷刷地掏出枪,上了膛。我的天,15个人,7条枪,这战怎么打。我们这边的人脸都发青了。枪声响后,不知还有几个人还能稳稳地站着。我的脑袋里打了个死结,怎么也解不开。 小红宝缓缓地掏出枪。看着他的动作,李磊等人也把枪上膛了。我先前猜的不错,我们这边只有4条枪,都是仿64式的小手枪。小红宝现在心中恐怕五味杂呈,一向算无遗漏的他今天栽了个大跟头,必须得因为非常无聊的事跟人拼命。这一战下来,就算他能不死,红帽子集团也会元气大伤,还得应付极英社接下来的报复。 廖兵苦笑着,冲小红宝说道:“今天非打不可吗?我们都知道,这是个圈套,我们非要让亲者痛仇者快吗?”小红宝摇头不语。 廖兵确实是个人物,可是现在主动权并不在小红宝手里。是的,导火索是浩明。一切只能看他,是战是和只能看他。 我冷冷地问道:“那个叫谭芊芊的女孩现在在哪里?你们把她怎么样了?”靠,我太多嘴了,后面那句不该问的。 廖兵歉意地说道:“那个女孩子被张老三带走了,就在20分钟前。也许你们还能追得到。” 我扯住浩明的胳臂,说道:“多谢相告,救人要紧,我们先告辞了,下次碰面再喝茶。”这个情况,不能让浩明出头了。难道非要为了一个无法挽回的女人,葬送我们所有人?是的,我确信,谭芊芊那个可怜的女孩已经凶多吉少了。 在场的都是老江湖,谁不明白我的意思?不过找个台阶下罢了。小红宝暗中松了口气,准备收起枪交代几句场面话。 浩明却突然挣脱我的手,指着廖兵怒问道:“你有没有把她怎么样?你有没有对她动手!” 已经放松的弦又再度紧了起来。廖兵眯着眼睛,表情逐渐转厉。他也是成名的黑道人物之后,无论如何不能以撒谎来应付一个小辈,这个面子他丢不起!所有人都静了下来,仿佛等着廖兵的裁决。 廖兵呸了一口,恶狠狠地说道:“不错,我是干了她,怎么样?如果我知道她是你的女朋友,我不会动手。但现在事情发生了,你想怎么样?天大的事我都顶着!出来混,迟早有一天会死在枪下,你们想玩,我奉陪到底!” 出乎所有人意料,浩明竟然平静了下来。我却知道,这是爆发前的沉寂,他已经下定决心了。浩明冰冷冷地问道:“我再问一句话,你估计,她现在怎么样了。” 廖兵轻蔑地一笑,说道:“张老三也带了十多个人过来。那个小妞,估计已经被玩死了。” 看见他的笑容,我的心已经沉了下去。不能动手,是的,不能。一旦开战,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我不怕死,可是能活着我当然想活下去。一旦冲突爆发,我所追求的平静生活就永远不会得到了。不光我,今天在场的所有人,就算不死在这,也会死在对方的报复下。对方可是极英社的少主啊。我们可以干掉极英社的打手,如‘打鸟’之流,那只会引起纠纷,最多局部战争。而如果廖兵死在这,廖孟山会倾其全力报复。极英社算是长沙市的一方霸主了。他们一动,整个湖南的黑道就面临重新洗牌的局面。绝对不能因为一个女人,爆发一场愚蠢的全面战争! 浩明怒吼着冲向廖兵的时候,老范唐朝等也跃跃欲试,廖兵手下的保镖也准备抬枪射击。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每一个人心头的苦涩。大家都很无奈,无奈这黑道的规矩。千钧一发,系在浩明身上。 老范,唐朝……怎么能让你们因为这种愚蠢的事死在这?还有浩明,就算让你怨恨,也比让你送死好!所有骂名背在我身上又如何?冷血,不顾姐弟亲情,临阵脱逃……所有这一切,比不上你一条命重要。 一触即发的时候,我飞快的抓住浩明往地上一摔,马上一拳砸在他后脑将他打晕。我拍拍手,轻描淡写地说道:“大家,散了吧?我是他姐姐,被你弄死的女人是我弟媳。现在我放弃报仇,大家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慢慢地把枪收好。廖兵慢慢地走向小红宝,迟疑了一会,伸出手来。小红宝也伸出手,两只手紧紧地握着。这是否代表长沙和邵阳两地最大的黑社会团伙联手呢?不管我的事。我现在唯一在乎的,只是躺在地上的这个人,我的亲弟弟,浩明。 这时,按照计划该来的人到了,4辆中巴气势汹汹地开了过来。真可笑。 我面无表情地对小红宝说道:“红宝叔,麻烦你给派辆车,我先带浩明回去了。” 小红宝有点尴尬地答应了我的要求。说到底,他还是没有为这个“侄子”的女朋友报仇。我们是外人啊。如果李磊出了事,他是否会不顾一切地开枪呢?天知道。李磊开车,唐朝和我扶着浩明坐后座,老范坐在副驾驶座上。跟来时阵容一样。来时是4个一腔热血想报仇的人,加上一个伤痕累累的人。回时是4个垂头丧气的人,加上那个心丧若死的人。我亲手在浩明的伤口上洒了一把盐。 浩明,你会理解我的苦心吗?也许有一天你会体谅我,恢复对我的感情。不过,破镜难以重圆,裂痕永远存在。这是我60年的人生经验之谈。只希望,淡淡的伤痕能隐藏在血肉亲情之下吧。我,只能叹息,只能等待。 前路茫茫,我,老范,唐朝,李磊,浩明,我们5个人,将有怎样的未来?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第十一章 伤痕(上) 爸妈知道了这件事,听到浩明差点丢了小命,也不忍心再打他,却从此对他管得更严,有事没事往学校跑打听他的状况。老爸也狠狠骂了我一顿,要我别跟小红宝扯上太大关系,小心脱不开身。是啊,如果他真的帮浩明报了仇,我也只能为他卖命了。 事情好像过去了。我得到的消息证明,这是“湘军”的阴谋没错,想让长沙和邵阳大火拼,他们好混水摸鱼趁火打劫火中取栗……没成功就是了。湘军的人一夜之间全躲了起来,让极英社和红帽子集团有火没地方发。小红宝跟廖孟山搭上了线,两人开始合作控制全省毒品的供应,并由廖孟山牵线,小红宝找到东北一个军火供应商买了不少枪。两人真是合作愉快啊。 为了表示对这件事的歉意,极英社将长沙市河西的两家酒吧交给小红宝打理。小红宝很满意这个进军长沙的跳板,亲自去长沙住了一星期,跟极英社的大佬们称兄道弟,双方关系稳定发展。作为回报,从此极英社的货可以在红帽子集团的地头上畅通无阻。 小红宝似乎对我非常欣赏,几次想要我去他手下办点事,我婉拒了。失望的似乎不止他,听说李磊也因此有点闷闷不乐。他跟赵燕子的关系时好时坏。不过这不关我事吧。 至于那个可怜的谭芊芊,再也没收到她的消息。她似乎被人间蒸发了。我琢磨着,她不是被奸杀灭尸,就是被卖到南方做鸡了。想念她的人除了她的亲戚,估计只剩下浩明了。我对她没什么感觉。这种事,司空见惯。我反而恨她破坏了我跟浩明的关系。 浩明一直对我爱理不理。他的变化很大,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回来以后,他似乎振奋起了精神,却没心思再读书了,每天除了锻炼身体就是溜出去跟小混混打架,怎么也不听劝。好几次我想好好训他一顿,可他只用那双带着恨意的眸子看我一眼,我就会被堵得说不出话。他的朋友不多,没几个能开导他的人。我只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沉沦,沉沦,直至没顶。 爸妈的白头发多了好多。养儿防老,可是如果儿子不听话该怎么办?圣贤书上没说。浩明的改变不是我的错,知情的老范跟唐朝都劝过我。唐朝甚至有段时间天天拉上我和浩明一起喝酒,可惜他那套对付普通人的办法在浩明面前失去了效用。 浩明很给他面子,随叫随到,有酒就喝,问话也回,有时也跟我随便扯几句。可只要唐朝一走,浩明就会冷脸对我。我忍耐着,心想过几年就没事了。不就是个女人吗,哪能跟亲姐姐比。 预想中的来自雷公的报复一直没来,我和老范讨论了一下,觉得可以放松警惕了。那小子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只要我们不倒台,他就不敢出头。如果我们失势了,那家伙倒是100%会痛打落水狗。 我每天笑着闹着调戏女孩子,偶尔出去打球,去新世界赌马,小日子过得挺滋润。老范也找了个女朋友,是个转学生,隔壁班的,叫什么李湘红,名字土得很,不过长得还不错。老范对她若即若离,这女孩子倒有心计,直接找上了我,说要跟我混。对有头脑的人我向来是喜欢的,只要不威胁到我。所以期末考试前那段时间我们三个天天混在一起。有人就谣传,这个叫李湘红的敢跟我抢男朋友。李磊听到风声跑来问我,我笑着跟他解释了一番,他才松了口气似的离开。后来听说他跟赵燕子的关系更差了,在期末考试后就分了手,赵燕子辍了学,去长沙找机会。 这些好象都不关我的事……自从发生了那件事后,我似乎冷漠了许多。雨雨找到我,问我怎么回事,我莫名其妙地反问说,哪有什么事啊。 雨雨咽了口唾沫,轻声说道:“外面谣传你是失恋了,我们几个也觉得像。你看你,笑起来都是冷冰冰的。是不是老范那个?要不要我叫人把李湘红打一顿?” 我笑着说道:“你别多事了,湘红是我好姐妹,老范是我好兄弟,他俩在一起我觉得挺配的。我没什么事,你们别瞎操心了。” 雨雨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地闪了。 钱赚了不少。我们总共4万本钱起家,到放假的时候已经有近10万了。对于股票我越来越力不从心,想洗手不干了。在我犹豫的时候,期末考试的成绩出来了。我全年级第14,老杨私下里跟我说说要我加把劲,考到北京去,在家长会上却要我戒骄戒躁更上层楼。浩明惨了,从上次的年级第7到现在的班上第34,只不过荒废了一个多月时间啊……早恋害人不浅。老范进步不小,考到了班上第18,少校和兰兰比翼双飞,少校第24,兰兰第8,进步都挺大,老杨重点表扬了他们。家长会公布成绩后他们说要聚一聚,一起吃一顿。于是我叫了唐朝和浩明,在水月楼开了个包间。唐朝会带个美女来是我知道的,浩明却也带了个纯纯(也就是蠢蠢)的女孩来,介绍说是他女朋友。老范对我笑了笑,私下里恭喜我道,等浩明忘了芊芊,就会跟我和好。我却不信。我的眼睛毒着呢。浩明只是在玩弄这个女孩而已。这小子,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吗?我摇摇头不管,一杯接一杯地喝,一会儿就醉倒了。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把我抱了起来。 清醒过来时,发现我躺在自己的床上。头昏脑涨地爬了起来,听见妈妈正在教训浩明,浩明一脸冷笑,满不在乎地听着,随口顶几句嘴。我摇摇晃晃地走到他们面前,说道:“妈,别说了。是我不好。跟董强他们一起吃饭,因为考得好比较开心,所以多喝了点。你就别骂浩明了。” 浩明冷笑道:“考得好也别在我面前炫耀,我看得很不舒服。” 我不满地说道:“你怎么说话的?你自己不用功读书,考得差了也别乱发脾气啊。” 浩明道:“我就这脾气,怎么着?也不看看你自己的成绩怎么来的,好意思说我?” 我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别夹枪夹棍地乱说话,我的卷子全是自己做的,你不服气?不服气就考得比我好让我看看!” 浩明一脸痞笑道:“那不必了,你的手段我模仿不来。” 我气愤地说道:“我使了什么手段了?” 浩明轻蔑地看了我一眼,说道:“别非要我把话说明白好不好?你早就艳名远播了,没必要让妈都知道吧?” 我气得直打哆嗦,好不容易克制住情绪,问道:“我就是不明白你什么意思,你今天把话说清楚了!” 浩明笑了起来,说道:“好,我直说。我问你,你跟几个老师上了床,换来年级第14的好成绩?” 我毫无防备地被这把尖刀插入心脏,眼前一黑,只朦胧地听到“啪”的一声,以及妈妈的嘤嘤的哭声。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第十一章 伤痕(下) 醒来的时候,看见妈妈伏在我身上哭,老爸则在抽烟。房间里很闷,我要爸去打开窗,爸照做了。 老爸第一句话是说,我们相信你。我轻轻地笑了。我很高兴你们能相信我,可是浩明……没想到他会这么看我。几个月前,他还搂着我,说他最喜欢的是我……算了。罢了。不再为他操心。我着什么急呢?将来他自然有他老婆管着,跟我有什么关系?不过心口还是刺痛着。在梦中当年被最好的兄弟背叛时,也是这种痛。 我对他是永远不设防的,永远为他考虑。不为别的,只为他是我亲弟弟。换来的却是这种结果。算了,只要知道他在某个地方好好地活着,我就安心了。他对我怎么看,我是无能为力去改变了。 爸说:“浩明是一时糊涂,你别生气。我会叫他好好道歉的。” 妈妈却哭着说道:“我没有这种儿子!他不要再回来了!” 后来老爸告诉我,浩明说完那句话后,妈打了他一巴掌,他就冲了出门,到现在都没回来。已经晚上11点了。妈虽然口头说着不准他回家,心里却担心得紧。我明白的。不过没关系,我很清楚他现在的处境。他安全的很。有人给他钱花,有人带他闯江湖。那些人承诺给他力量,在他眼里,那些人比我这个阻止他报仇的姐姐要亲切得多。 我淡淡的劝着爸妈,要他们别担心,说浩明已经这么大了,不会出什么意外。他只不过是怕挨骂,在外面躲了起来。 我知道是谁干的。除了原宾还会有谁!原宾,你对我不仁,休怪我对你不义! 我洗了个澡,回想起第一天晚上浩明偷看我洗澡的情景,我哑然失笑。随便吃了点东西充饥,然后重重地往床上一躺。辗转反侧,半夜才睡着。 第二天早上起来,阳光明媚。浩明还没回来,妈妈担心得早饭都吃不下。我随口劝慰了几句,就不再管她。吃完早餐我就出门,说要把浩明找回来。爸妈都没做声。这个家,还像个家么?浩明,你不回来的话,只怕爸妈会互相指责,互相埋怨,你想害他们离婚么? 我找了个公用电话亭,打电话到原宾家。过了好久,才听见原宾那没睡醒的问候声。我开门见山地说道:“原宾,我是肖凝云。你叫我弟回家,说父母很担心他的安全。就这样,不跟你废话了。”说罢挂了电话。 原宾为何要拉拢浩明来对付我?因为雷公。他跟雷公是铁哥们,他们两个家境相似,人生道路相似,臭味相投。雷公不是没报复,他早已出手了,只恨我现在才发现。最苦涩的是,我现在没法对他们下手,这样只会让浩明更恨我。浩明对我的误会不是一两天就能消除的。我也不想改变生活态度。改也没用,看谁笑到最后,用事实来说话吧。现在唯一的办法,一个字,“拖”。 我打个电话给小红宝,问他有没有兴趣开网吧。他沉吟了一会,说有这想法,于是我约他下午2点在新世纪碰面。又给老范打电话,要他帮我联系铁子碰面。过了一会,老范给了我回信,说铁子同意了。又找了谢炯,要他在一中门口50米外给我找个大点的门面,他一口答应。办完这些事,我觉得有些疲倦。心灵上的疲倦。深呼吸一口气,我走回了家,闷闷地看早间新闻。过了半小时左右,浩明回来了,一身烟味酒味,眼里充满血丝,似乎一夜没睡。我瞪着他,他也回瞪我。靠,看来是不会道歉了。我闷闷地去给他准备换洗的衣服,试了试水温,便把他推进浴室。 这期间,爸妈也坐在餐桌前一言不发。气氛怪怪的。水声响了起来。 我走到餐桌前坐下,看着妈妈的眼睛说道:“妈,等会浩明出来你别再骂他了。他现在正是逆反心理最重的时候,你现在骂他只会让他更加不冷静。” 爸点点头说道:“小云说的有道理。我看我们都不理他,平时怎样现在就怎么做。让他冷静几天。” 妈妈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哽咽着说道:“他太不像话了,哪有人这么说自己姐姐的?不教训他对不起小云。” 我笑道:“没关系,我了解他,他也是一时口不择言而已。我不怪他,只要他能过得好就行了。”口不择言?去你的,肯定是原宾天天在他耳边吹风。浩明本来耳根就软,现在又仇视我,再加上我的名声确实不大好,几样加在一起,他会这样看我也是理所当然。不管他,人的看法之类的东西不是那么容易变的。我现在只需要好好监视他,免得他在别人的怂恿下傻傻地跑去长沙找人报仇。他很聪明,就是脑袋里少根弦,无法了解隐藏在粗浅表面下的问题的核心。 我故意岔开话题,跟爸妈说些学校里的趣事。他们也配合我强颜欢笑。说说笑笑了有十来分钟,浩明只穿着条小内裤,边擦头发边走出浴室。爸爸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这像什么样?把衣服穿上!” 浩明理都不理,随手把毛巾扔到一边,大大趔趔坐下,抓起馒头就吃。老爸正要发火,我忙使了个眼色。老爸叹了口气,回房间拿起外套后就走下楼。大概是去打牌吧。妈妈则一边小声地抽泣着,一边给浩明夹菜。浩明满不在乎的神态,看得我心痛得要命。爸妈为了你担心成这样,你一句话都不说吗?压抑着怒气,我冷冷地对妈妈说道:“我去老范家玩,中午不回来了,妈你也下去玩吧,浩明会自己找东西吃的。” 浩明笑道:“去见男朋友?注意安全,记得带套。”妈妈扬起手臂就要给他一巴掌,被我捉住了。我捂着妈妈的嘴,苦笑了一下,强行把妈妈带出门。门关上的一瞬间,我似乎还能看见浩明脸上满不在乎的冷笑。妈妈开始痛哭起来。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第十二章 决裂(上) 或者,我是该采取行动了。漫步在街上,我清醒地想到这一点。如果再不还击,浩明只会一步步越陷越深。为了浩明,为了这个家的安宁,必须得行动了。我不能直接出面。浩明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心理状况?看来得拜托唐朝灌醉他,套他的话了。他身边到底有哪些人存在?对他有影响的是哪几个人?那些人到底说了我些什么话?我必须了解这些,才好对症下药。也许,要个女孩去贴近他是比较好的方法,我琢磨着。暂时先这么定了,具体细节跟老范再商量一下。现在,该考虑我自身的问题了。 似乎,我最近受浩明的影响太大了。想起雨雨跟我说的话,我觉得应该调整一下心态了。我为他操尽了心,他恐怕也只会骂我一句“活该”吧……苦笑。想起梦中的肖凌云,对待父母的关心也是一句“活该”。他上大学后读书不努力,父母急白了头发,他有点内疚,却又觉得他们担心是多余的。活该而已,当时他真的那么想。现在报应来了——又扯远了。也许,我应该放开一点。是的,对浩明关心没错,但是不应该把他的人生置于我的人生之前。我的一切,才应该是第一位。我应该开心地活,努力地去追求生活中小小的快乐,而不能因为他的堕落而哭泣。我可以帮他,也必须帮他,但是不能让他影响我的心情和行为。最近修炼气功进展不大理想,估计也是因为心态原因吧。 好,就这么决定了。首先,去开一间网吧。第二,开始着手准备对付雷公、原宾一党。第三,放开怀抱,恢复乐观积极的心境。 想通了后,我的心情好了起来。看看时间还早,想着先去健身厅锻炼一下。于是我打道回府,准备换件衣服。 刚推开房门,我就听到一阵喘息声。这声音并不陌生。不会是爸妈在联络感情吧?想想又觉得不对,声音传自浩明的房间。我径直走过去,一脚把门踹开,只见浩明扑在一个17、8岁,化着浓妆的女人身上,两个白花花的身子正剧烈地进行活塞运动。听见开门声,他们都回过头来看我,一脸惊慌之色。打断别人办事是要遭天谴的。于是我淡淡地说道:“别在意,你们继续,我拿了东西就走。浩明,你还未满15岁,别干太多,小心身子虚。”说完就转身关上门。 我哼着歌走进自己房间,翻出T恤加短裤。我刚把身上的连衣裙脱下,正准备更换时,房门被推开。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肯定是浩明。我头也没回,冷淡地说道:“滚出去,没见我正换衣服吗。” 浩明咽了口唾沫,说道:“姐姐,今天这事你别告诉爸妈。” 我说:“放心,我不会跟他们说的。不过你一定要记住,你还太年轻,身体还没发育好,不要在外面鬼混了。” 浩明不做声,我等了几秒钟,不耐烦地喝道:“还有没有事?没事就快滚出去,你这像什么样?” 他还是没动。我不理他,拿起T恤就往头上套。穿到一半时,浩明猛地扑了过来,把我推倒在床上。衣服蒙着我的头,束缚着我的手。靠,失算了。浩明紧紧地按住我的手,让我动弹不得,不过他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我镇定地笑道:“浩明,别跟姐姐开玩笑了,好吗?姐姐要换好衣服去健身厅呢。” 浩明嗤笑道:“姐姐?你也配当我姐姐?知道外面别人是怎么说你的吗?公共汽车!谁都可以上!” 我压抑着怒气,柔声道:“浩明,干嘛总听别人说的?众口铄金你知不知道?” 浩明道:“我就是看不惯你这样子,总是在我面前作出一副不可侵犯的样子,我不在的时候天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 感觉到他坚硬的分身抵在我大腿上,我不敢发作,生怕刺激到他而引起不可预料的后果,只能强忍着恶心的感觉温柔地说道:“你不能这么说啊,我又不是你的女朋友。我也有选择男朋友交往的权利吧。更何况,我平时都只是跟兄弟们一起玩,我们之间也没做过分的事。”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娇笑,那个女人嗲声嗲气地说道:“云姐,在跟弟弟联络感情啊?” 我恨声道:“婊子养的,你混哪的,敢算计我!”一定是这个女人搞的鬼,说不定平时就是她在浩明面前说我坏话! 那女人走到我面前,在我胸口摸了一把,说道:“云姐怎么这么凶啊,我是浩明的女朋友,当然一切要为他着想了。他就算想要星星,我都会搭梯子帮他摘。” 死浩明,笨蛋弟弟,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我奋力一脚想踢她,却被浩明挡住,这小子把我双脚按在床上,他死死地压在上面。 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我有点心虚了。在我刚规划好一切,打算按部就班进行时,他们竟然给我玩了这么一手,打断了我全盘计划。怎么办?怎么办?我脑中一团乱麻。我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但我敢肯定,那女人是一副奸计得逞的表情。她的笑容背后,我甚至可以看到原宾在捂着嘴偷笑呢。 这死女人竟然把手伸到我背后,解开了我的乳罩。我只觉得胸前一凉,暗道不好。她手不停歇,继续往下,想脱我内裤。我夹紧腿不让她得逞,威胁道:“我不管你是谁,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头,小红宝是我干叔叔。他是真正的黑道,可不是外面小打小闹的低级混混!你给我想清楚,只要我不死,我就叫你生不如死!原宾算什么,雷公算什么,我捏死你比捏死只蚂蚁还容易!”她迟疑了一下,笑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原宾和雷公我认识,那又怎么样?你言下之意是我在怂恿浩明?你弄错了,浩明不是小孩子,他不想做的事没人能勉强他!” 你够狠,你厉害!死女人,你这简直就是把浩明捧上天去了。15岁都不满的,不是小孩子是什么!他现在哪有判断是非的能力? 那女人走出门去,不一会又走了进来,接着开始在我手上绑绳子。准备真充足啊。我的心慢慢往下沉。 我声嘶力竭地叫道:“浩明,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 浩明笑了,边笑边在我胸口抚摩个不停。他的手法还是很稚嫩,我却觉得毛骨悚然。这个我一直关爱着的弟弟,已经变成我不认识的人了。 玩弄了一会儿,浩明冷笑道:“你都忘记了吗?难道不是你的错吗?因为你,我失去了女朋友,所以我要你来代替,这不过分吧?” 旁边的死女人添油加醋道:“云姐,你都陪那么多人睡过了,陪陪你弟弟,也没什么大不了吧?不管怎么说,他女朋友的死都跟你有关啊。” 完了,浩明都已经偏执到这个地步了,有理都说不清。还有这个女人煽风点火,不出奇是没法制胜的。只能使出压箱底的功夫了。 我放声大哭起来,呜咽着说道:“浩明!你真的忍心这么对我吗?我们从小玩到大,那些事你都不记得了吗?从前我对你的好你都忘记了吗?就算我做错了一件事,你不能原谅我吗?”浩明停下了动作,默不作声。 得加把劲了。我更卖力地哭了起来:“浩明,我求求你,放了我吧!我现在真的好痛苦!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我保证,不会告诉别人,我也不会找你女人的麻烦!” 浩明是个单纯的孩子,我相信这一点。他没法抵挡女孩子的眼泪,一定没法抵挡。果然,他叹了一口气,开始解我手上的绳子。 那个女人幽幽地说道:“就这么放了她吗?你不是很想报复她吗?” 浩明苦笑道:“她还是第一次在我面前哭呢。我能不放她吗?别罗嗦了,趁我爸妈还没回来,快走吧。” 又俯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姐姐,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姐姐了。从此我们恩断义绝。” 这小子,在哪个肥皂剧里学来的台词?我打赌,只要再过2年,最多3年,你就会跪在我脚下认错。只有当你真正认识了社会,认识到人心险恶,你才会知道亲情的可贵。你会后悔曾经把我对你的爱放在脚下践踏,只有那时你才会知道我的一片苦心。这几年……我还是躲着你吧。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第十二章 决裂(下) 等他们都穿好衣服出了门,我才坐了起来,给自己穿好衣服。想了想,又全脱掉去冲了个凉。刚才那感觉真的恶心死了,靠。 我走出门叫了辆的士,只说了句“建材山庄”。车缓缓地发动,汽油味呛得我想吐,于是我打开车窗,贪婪地呼吸着涌进来的新鲜空气。邵阳现在还是个落后的地方,就算是大街上都是坑坑洼洼的,更别提这种小路了。一路颠簸了十来分钟,才赶到建材山庄。太阳已经很高了,付了钱,我极不情愿地离开了开着空调的的士,走到毒辣的阳光下。 建材山庄的房子比较新,是江北开发区的标志性建筑物之一。这儿有江北最大的建材市场,供应着几乎整个江北开发所需的建筑材料。这儿鱼龙混杂,不但有老牌的势力存在,还有许多新兴势力在这争夺利益。在这儿,黑白勾结的现象是最严重的。承包商需要依靠黑势力去干扰对手的工程,当官的则需要承包商送来的供奉,并且工程进度也算那些官员的政绩的一部分。 我七拐八拐地走到了老范家门口,毫无礼貌地拍着门。门打开了,一个12岁左右的小孩愕然地呆立在门口。我拍拍他的脸颊笑道:“是小功吗?我来找你哥哥的。”老范有3兄弟,老大范成辉,他自己叫范成就,他老弟叫范成功。咳咳,这名字,比较通俗易懂,琅琅上口。 老范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哟,云云来了,你自己找地方坐。成功,给这位姐姐泡杯茶。” 小成功呆头呆脑地就要去,我制止了他,笑道:“不用麻烦了,你去玩你的吧。” 于是小成功又呆头呆脑地回到PS前面拿起手柄,时不时抬头看看我。 我打量着老范家里的摆设,左看右看也没发现什么好东西。老范爸妈是农村的,搞投机赚了点钱,做起了建材生意。他们文化程度不高,从装修就看得出来。房子确实粉饰得很好,但是其它小饰品的摆设则让人看不下去,唯一值得称道的是客厅墙上那副水墨画。屋子的布局不是很合理,客厅堆得杂乱无比,小偏厅兼餐厅的光线比较昏暗。 我信步走进厨房,看见老范正满头大汗地弄着绿豆粥。看见我进来,他抬起袖子擦擦汗,咧嘴一笑道:“靠,你来这干什么。我爸妈都不在家,你不怕我吃了你?” 这家伙,就喜欢开这种没水准的玩笑。我笑到:“我自己送上门来给你吃,看你有没有胆子了。”说毕就作势脱衣服。老范赶紧转过头去。我哈哈一笑,给了他一拳。老范龇牙咧嘴地呼痛,又问道:“你找铁子干什么?准备找谁麻烦了?”我笑道:“我哪有这么嚣张。你快点弄完,咱们等会坐下慢慢谈。”他点点头,开始专心地搅拌、放糖。 我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无聊地看着小成功打PS实况足球4。哎,他的水平太臭了。我就算选中国队,他选巴西,我再让他2球都能轻松取胜。看他被电脑蹂躏得惨不忍睹,我替他汗颜。 于是我打开VCD,选了张BEYOND的演唱会碟放了进去。当听到“还是没爱够,还是没看透,依依不舍地占有……”时,老范端着两碗粥走了过来。他瞥了我一眼,说道:“别把这些过气的歌拿出来放好不好,人家都死了好几年了。” 我淡淡地笑了。我就是喜欢BEYOND,你奈我何?也不跟他争辩,走过去换了张陈晓东的碟。一边听着陈晓东的娘娘呛唱“请你一定要比我幸福,才不枉费我狼狈退出……”,我一边问老范:“我想开网吧,你觉得怎么样。” 老范呼噜呼噜地吞着绿豆粥,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我把玩着遥控器,没有再说下去。等他吃完,拿一条油光可鉴的毛巾擦了嘴,我起身向他卧室走去。 等我在他书桌前坐下,随手翻阅他的作业时,他一把将作业本抢过,说道:“有什么好看的。快说,你准备怎么做?” 我不理他,埋头翻着磁带。好不容易找到一本911的“DON’TMAKEMEWAIT”塞进单放机。我把耳机扯了下来,任由欢快的音乐在小小的空间内飘荡。 老范皱眉道:“你今天不大对头。发生什么事了?” 我娇笑道:“你别多心了,我每天都是这样子啊。你听你听,这段歌词不错。靠,想起来了,你听不懂英语。” 老范拽着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说道:“到底怎么了?别糊弄我,最了解你的人是我。” 我摇摇头,避开他的眼睛说道:“今天好象是7月5号吧?那没错,今天是我生日。从今天起我满16了。” 老范见我不想多谈,就笑着说道:“生日快乐,小寿星!要我送你什么礼物?” 我想了想,说道:“下午陪我去逛街吧,我想要什么你给我买什么。现在不谈这个,我们谈谈正事。” 老范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说道:“开网吧是个好主意,我想听听你具体的想法。”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第十三章 遇艳(上) 我说道:“先不忙,你去拿瓶饮料给我。”老范无奈地站去身,去满足我任性的要求。过了会,他左手拿着冰咖啡,右手拿着统一冰红茶走了过来,晃了晃。我说:“红茶。”他便将冰红茶抛给我,坐到床上。 我拉开窗帘,让阳光照射进来,给小小的房间增加了一点活泼的因素。啜着红茶,我说道:“我打算在1中和2中之间的路段找个地方开网吧,初步设想是安置60台机器。” 老范点点头,示意我继续。我便接着说道:“资金不太够,我们几个所有的钱加在一起只有10多万。” 老范道:“你每个星期都拿帐本给我们看的,这我知道。你说说,你打算怎么弄资金?” 我说道:“找小红宝。他手下肯定有些带伤的兄弟,不能继续跑江湖的。找十来个人,每人凑个5、6千,跟我们合伙。分红按股本算,很清楚明了。” 老范点点头道:“所以你想跟铁子谈?他老娘是工商局的,他爸是城南派出所副所长,你都知道吧?” 我笑道:“废话。不过呢,我是不打算在这件事上费心。我代表你,少校,兰兰,还有我表弟唐朝以及……我们所有人只用一个声音说话。我们只占股份,不插手具体经营,只等分红。具体操作要小红宝负责,上牌照啊牵网线啊什么的麻烦事都推给他。网管啦,值班员啦,记帐,交税什么的都让他去费心。我们只管找到合适的门面,并且把钱投进去,然后等着数钱好了。明年我们毕业,就把店子全部盘给他。你说怎么样?” 老范考虑了一下,说道:“我们是没话说。倒是你把所有麻烦事推给小红宝,他肯吗?要知道,他如果想开网吧他自己有钱,凭什么非要帮你一把。开网吧最麻烦的不是资金问题,而是门路问题。没有强硬的后台,网吧开不了几天。” 我冷笑道:“他同意就最好,不同意的话,别怪我去跟他算帐!所有事你都清楚,只有他欠我的,从来没有我欠他的。你看看,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找浩明谈过话,明显要我背黑锅了。行,没问题,背黑锅是小事,只要他用钱砸,我乐意背。再说了,他手底下有不少刚出头的小混混,也有些历年来被砍伤的兄弟之类的,打发到网吧这种地方来管理是再合适不过了。老兄弟可以撑门面,小兄弟可以长见识。一举多得。” 老范用他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我,无比惊讶地说道:“哇,美女,我今天总算看清你,原来你说起话来简直一套一套的!来,签个名!” 我笑着抓起一本书对着他脸上砸去,他慌忙躲开,向我赔礼。闹了一会,我先停了下来。老范赶紧岔开话题问道:“你有没有计算过收益情况?” 我喝了口红茶润了润有点干涩的嗓子,说道:“直接去厂家买60台配置比好的电脑来,大概要22万的样子。牵网线要一年得近1万。房租加电费1年不到2万。其他请人手之类的,还有各种麻烦事,请客什么的,我估计得花个5万多。那么成本大约共40万的样子。我们能投入12万,占30%的股份。” 老范一边听一边盘算了一下,觉得我估计的应该八九不离十,便摧我继续说。 我随手拿过一个小本子,再找了支笔,边说边在纸上写几笔:“这附近的生意比较不错,60台电脑应该不会有闲置。我在别的网吧也问过,自己算了一下,早上8点到晚上12点这16个小时中,平均每台电脑能用10个小时。每小时2块钱,一天的毛收入大概是1200左右。通宵的人也不会少,一个通宵每台机是8块钱,每天平均能有15人通宵吧,那就是120。那么一整天的收入就是1320,一个月就是39600。9个月就是356400。其他三个月,生意只有1/3,就是说,一年下来总收入为40万上下。这其中,我们能分12万。再把机器折旧盘给小红宝,大约能换回5万现金。所以说,我估计我们几个一年下来就能赚5万块钱。当然,我这是保守估计,到时候肯定要高于这个数。”到时候总资金是17万,股本我占一半。那就有8万5……不错,未成年的万元户。老范也有1/5,那就是3万多,估计他也会偷着乐了。 老范摸了摸下巴上稀疏的胡须,勉强要装出一副诸葛亮的样子说道:“小云啊,你不觉得这钱少了点吗?” 我冷笑道:“想赚大钱?行啊!我把你推荐给小红宝,你去跟他贩毒去,那可是一本万利呢。” 老范摆了摆手,推辞道:“那个……还是不用了。我胆子比较小,杀头的事我可不敢做。” 我笑道:“这数目已经不少了。做这种安分守己的小生意,本来就赚得不多。股市风险与机遇并存,我不敢保证以后我还能有好运气,所以咱们老实点赚点小钱吧。” 老范经过仔细考虑,赞同了我的话,并表示由他去说服兰兰和少校。当然,唐朝和浩明要我来搞定了。 正事商量完了,该话家常了。我悠闲地问道:“范成就同志,我问你一个严肃的问题,你一定要老实回答我。你跟李湘红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老范随意地说道:“不就是亲亲嘴,摸摸小手罢了。” 我笑道:“真的?你没把她推倒?” 老范装怒道:“你可别冤枉我,我还是纯洁的处男呢!” 我咯咯地笑了起来,滚到床上。老范用他自认为最威严的声音说道:“发什么疯啊?这有什么好笑的?” 我笑道:“老范,你说笑话的本事又长进了。” 老范有点闷闷不乐,可能我对他的不信任让他有点郁闷。不是我不信任他……就我所知,这小子15岁跟着家人去邵东县跑生意时,就偷偷摸摸地去见识过成人世界了。我能听他睁眼说瞎话么。 后来我们随口聊天,东扯西扯。觉得很无聊的时候,我提议老范去挑PS实况足球。于是老范蛮横地将他弟弟赶开,兴致勃勃地说要好好教训我。结果……结果范成功哭了。这个原因嘛……老范被我狠狠地教训了十局,每局输5球以上。我觉得欺负弱者没意思,就将手柄让给了小成功。范成功很争气,将他哥哥打得落花流水,还舌绽莲花,讽刺得老范头都抬不起来。于是老范恶向胆边生,决定从肉体上消灭这个没大没小的家伙-!&?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第十三章 遇艳(下) 闯了祸的老范拉着我逃出家。我一路上极没气质地笑个不停,惹得无数人回头看我。老范皱着眉头说道:“别闹了,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也没必要在街上惹人笑话吧。” 我无辜地看着他,直到他有点脸红地转过身,我才说道:“没什么事,你别瞎想了。你要真想哄我开心,就陪我逛街去。停,先把手放开。” 老范有点心虚地甩开我的手,叫了一辆的士。到了最繁华的步行街,我们下了车。老范给了车钱,问我想买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啊,先逛逛再说。 还好我没有疯狂购物的情况。顶着火辣辣的太阳,我挑了两件色泽鲜明的短袖衬衫,还买了条超短裙。老范色色地问我:“我说小云,你不会真想穿超短裙来学校吧?”我甩给他一个白眼,哼道:“是又怎么样?”老范笑道:“没什么,不过你一定要事先通知我,我会带照相机来的。” 我媚笑道:“你老人家就不怕湘红吃醋?” 老范正色道:“不怕,在欣赏美女的时候,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艺术工作者,想把美好的瞬间留在底片上。” 这句话哪学来的?好象是某个偷窥狂在被抓获后为自己写的辩护词。 老范又问道:“小云,我觉得你有点奇怪啊。你是我认识的人中间,唯一不拿手提包的女人。” 我不理会他的喋喋不休,信步走向“九龙冰室”。老范一看就苦了脸,说道:“老三,你不会这么狠吧?这里随便一客刨冰都要40多块啊!” 我贼笑着挽起他的手,说道:“这半个小时我就扮演你的女朋友,明天道上就会流传,说老范的女朋友是个绝色美人,让你面上有光啊。你就请我吃冰激凌——这交易划算吧?我们各取所需。” 老范无奈地笑道:“任谁也不会想到你是这种人,完全以利益为优先。” 我吃吃地笑道:“那是他们笨。再过个几年你回头来看看,这些笨小子肯定一个个都会忙着赚钱了。” 老范带着我走到靠窗的桌前坐下,说道:“那是几年后的事。你没必要现在就考虑这些吧。你现在哪有16岁的样子?” 我不理他,不想被他的话坏了心情。我就是这样的人,怎么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古已有名训。想要快乐地生活,想要品味生活中的美好,都是需要庞大资金的。没钱的人趁早死开点。这个世界上,有力量的人才能发言。而财富,也是力量的一种。弱肉强食,不想被吃掉,就只能掌握更大的力量。 我点了一份“月夜孤舟”,老范则点了份红豆刨冰。我边听着店里播放的古典音乐,边享受着夏日里难得的凉爽。 这时老范踢了我一脚。我抬头不满地看着他,他轻声说道:“看你右手边,有个美女。靠,刚才我还没注意到呢。” 我转头一看,确实是个玲珑可爱的小美女,眉如远山,眼若秋水,带着精致小巧的耳环,娇艳得快透出水的红唇。95分。我迅速评定着,然后转向老范说道:“这女的我要了,不准跟我抢!”老范狠狠地盯了我一眼,说道:“死同性恋,给我死开点!我先看到的!” 我轻蔑地看着他说道:“这种事哪有先来后到的说法?如果你追到她了,我当然不会挖你墙角。现在我们同时看到她,那只能比谁的手快了。” 老范几乎是哀求地说道:“大姐!这个让给我吧!你拿了也没什么用啊,纯粹是浪费嘛。你说是不是?再说了,你已经有7个老婆了,我才1个呢!” 我坚定地说道:“我不管!这个美女我要定了,听到没有!今天我生日,不准顶嘴!” 老范怏怏地说道:“好,你生日,今天你是老大。我不跟你争。下次有好的你可不许跟我抢。” 我点点头,向那个小美女走去。到了她身边坐下,我笑嘻嘻地说道:“妹妹,怎么一个人啊?”看了看她面前的刨冰,我皱了下眉头,叫道:“老板,过来!换一份‘粉红初恋’!算我帐上!” 美女打量了我一下,先对老板说:“不用了。”又转向我笑道:“我们不认识吧?不劳你破费了。” 我嘟囔着嘴装可爱地说道:“好妹妹,我看你一个人坐在这无聊,所以来陪陪你嘛。” 美女眼中闪过一丝戒备,说道:“不用了,我喜欢清净。” 我转头对老范说道:“喂,你先走吧,等会你先去新世纪,2点在那跟宝叔碰面。记得叫上铁子。我可能不去了,你帮我招呼一下。” 老范十分无奈地点点头,骂骂咧咧地放下没吃完的刨冰走去结帐。我不再理他,转过来笑道:“妹妹是怕他吧,没关系,我把他赶走了。我是真心想来结识你的,你不要太多心了!” 美女仿佛心中石头落地,一下子松懈了下来。刚才那情况,确实有点暧昧,难怪她会瞎猜。只不过你算错了一点,我这个女色狼比那个男色狼更可怕。 小美女笑道:“姐姐是在哪读书的啊?像你这么漂亮的人,一定很有名了。” 我捉着她的下巴,感受着她娇嫩的肌肤说道:“我叫肖凝云,马上读高三了。你呢?” 小美女笑得前俯后仰,乘机摆脱了我的手,说道:“我是五中的杨芷,‘岸芷汀兰,郁郁青青’的芷,也是马上读高三。” 我笑道:“妹妹好雅致的名字。你那么怕我干嘛,莫非怕我把你吃了不成?”说完抓着她的小手抚摩着。 杨芷轻笑道:“姐姐别逗我了,你的名声那么响,我可高攀不上。” 我直盯着她的双眼,微笑着说:“我开门见山了。做我的女朋友好吗?总比做那些臭男人的女朋友要安全得多吧。跟着我吧,以后我罩你。”她轻轻一笑,没有做声。我爱怜地梳着她的头发,说道:“长得漂亮的女人,如果没有强硬的后台,会吃很多苦头的。我听说过你的事,如果不是杨阿生同情你,你早就惹麻烦了。以后让我来保护你,好吗?”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第十四章 女友(上) 杨芷瞪着她那忽闪忽闪的眼睛看着我,认真地说道:“你是说,只要我对别人承认,我是你的女朋友,你就会保护我吗?” 我把椅子拉得更靠近她,顺手搂着她的腰,在她耳边说道:“谁说的?我要的可不止是名分哦。” 杨芷似乎有点怕痒,躲闪了一下后地说道:“原来你真的是同性恋啊。”看她那充满兴趣的表情,我是否该感叹她太天真呢。 她的下一句话差点让我晕了。她用非常期待的表情说道:“我觉得我也是同性恋呢,我们应该可以好好相处的。我就做你的女朋友吧!” 我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拜托,这不是什么很光彩的事,别说得那么大声好不好。还好店里人不多,否则我的名声就完蛋了。不过我还有名声可言吗?我有点怀疑。店里寥寥可数的客人都用怪异的眼光看着我们,杨芷认识到了错误,吐了吐舌头表示歉意。我笑着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一起吃午饭去?” 杨芷点点头,又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开始什么?”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开始谈恋爱啊!”杨芷的语气仍然是那么天真。 真是个有意思的女孩子。她有着三分聪明,两分机灵,还有五分不知世事的纯真,让人忍不住想去呵护她。 我抓起她的柔若无骨的小手,高高兴兴地走在街上,不时在她的小脸上亲一口,惹得色狼们口水直流。经过真维斯专卖店时,我见她有点意动,就硬把她拖了进去。一个带着太阳帽的小帅哥赶紧走了过来说道:“欢迎光临!请进来仔细看看,夏季流行服饰在这边。”由于他的眼光很色,所以我横了他一眼,说道:“没你的事了,我们自己看。” 我们在店里转了好半天,杨芷也没有决定好选什么。最后我给她挑了一件浅绿色底子带白边纹的吊带背心,一条米黄色的紧身短裤。她换了出来,感觉好清新。我满意地付了帐——靠,225!这明显就是敲诈!不过专卖店的东西不讲价,没奈何。我也把新买的T恤和超短裙换上,从女店员无比欣羡的眼睛里我就能看出这身装扮的杀伤力有多大。 于是我提着所有的袋子,牵着杨芷可爱的小手继续逛街。一路有说有笑,我渐渐地了解了杨芷的一些基本情况。她爸是汽制的下岗工人,现在正开个小店维持生计。她妈是国土局的小职员。她在5中经常被人骚扰,苦不堪言。如果没有林阿生偶尔施以援手,不知会遭到什么后果。她成绩很好,为了让她考个好大学,她爸爸正在求人帮忙,想将她转到2中读书。她有个好朋友前天买了个特漂亮的手提包,可惜刚炫耀了一天就被人给抢了……我看了看她的小手提包,好象也很漂亮嘛。不过我是不大懂得欣赏啦。 走到地下美食广场,我提议进去弄点吃的,她爽快地答应了。我点了一份蚂蚁上树,一份糖醋鲫鱼,一份清炒藕片。她的家教似乎很好,吃东西时死也不开口说话——后来我才知道她只是在外面才这样。我逗了她半天她都没理我,于是我转而攻击鲫鱼——我最喜欢吃鲫鱼了。 无奈她吃得太慢,我早已吃得饱饱的,又买了单,她还在夹着藕片小口小口地嚼着。这就是小家碧玉吗?我有点目瞪口呆。这姿势……简直比《大唐双龙》里的商秀恂还美上几分。她轻启朱唇,齿如编贝,轻轻地咬上一小口,抬眼看了看我,露出羞涩的笑容。她大概不喜欢别人看着她吃东西吧?我叫WAITER拿了两杯鲜榨果汁过来,推了一杯到她面前,静静地欣赏她娇羞的美态。 等她吃完,从包里抽出面巾纸擦嘴,又递给我一张。带着小提包就是方便啊。我是否也该考虑一下呢?现在真不方便。我本来把钱放在短裤的口袋里,现在穿着超短裙,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口袋。 经过严肃的讨论和争执,她终于同意跟我去新世纪玩。我叫了辆TAXT。这种天气,我是不想再晒太阳了。刚换上的衣服已经湿了。我倒没什么,杨芷那件小吊带杉本来就是半透明的,这样可不大好啊。虽然养眼,也没必要让所有人都跟我分享是不是? 新世纪娱乐城一楼是各类电子游戏,包括街机,老虎机,赛车类以及电子赛马等。二楼是卡拉OK包厢,三楼则是按摩中心,不太正规的那种,不适合女孩子去。我将几袋衣服都寄存在柜台,买了一大袋游戏币,带着杨芷在一楼逛来逛去,看见有她感兴趣的游戏就投币进去。跟她联手打了会格斗游戏,又玩了会射击。当我跟杨芷比赛飙车时,一双手从背后袭上了我的胸部。我想也没想,反手就是一肘,却被人轻轻接住。转头一看,原来是新世纪的老板娘莫语娴。她笑道:“小云,怎么火气这么大啊?” 我嬉皮笑脸地说道:“莫姐,今天我生日啊,特地来这给捧场,朋友们马上就到。你说该怎么谢我?” 莫姐笑道:“小事,今天你的开销全部7折,玩得开心点啊。”我点点头,又继续开车。莫姐拍拍我的肩膀笑道:“小云啊,这个妹子是你什么人?也不介绍一下?” 我心中冷笑。你莫语娴是什么角色我清楚得很。三楼卖春的女孩子,有一大半是你亲自物色的。莫语娴后台很硬,她老公的大哥是税务局的。黑道上她又依附于小红宝,道上没几个人敢惹她。不过,别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就行了。我甜甜地笑着说:“这是我新找的老婆。莫姐我可警告你,不许跟我抢哦,小心我再也不来这玩了。”说着在杨芷脸上香了一口。 除了傻乎乎看着我们的杨芷,谁都能明白我的意思。莫姐若无其事地笑道:“就你名堂多!知道了,我会吩咐下去,不会让人打扰你们的。好好过你的二人世界吧。”说罢带着几个手下走上楼去。 我把杨芷拉到我怀里,说道:“别一个人玩了,来跟我一起开吧。我负责方向盘,你负责油门和刹车。”杨芷对此极有兴趣,玩得不亦乐乎。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第十四章 女友(下) 又玩了会,我听到了铁子那优雅贵气的声音说道:“云云,生日快乐。”回过头,发现他跟老范并肩走来,后面跟着几个打扮得比较正常的小弟。不错,知道我讨厌奇装异服。他一路上推开几个不张眼的家伙,不紧不慢地走到我跟前,看着杨芷说道:“这个妹妹叫什么名字?以前怎么没见过啊。” 我搂紧了杨芷说道:“这是我新找的老婆,叫杨芷。先申明,你不准打她主意。” 铁子无奈地笑道:“云云,我算服了你。你泡妞的本事在我们这群人中是最强的。”又转向害羞地靠在我怀中的杨芷说道:“美女,我叫许荣昌,外号铁子。”老范撇撇嘴,说道:“弟妹,我叫范成就。你得叫我大哥才行。” 杨芷这才从我怀里探出头来,轻声跟他们打个招呼。铁子笑道:“还挺害羞呢。我说小云,你怎么总喜欢找这种青涩苹果型的啊?是不是比较起来有自信啊?”说着指了指杨芷纤巧的胸部,又指了指我的胸。我啐道:“滚远点,色狼。” 老范拿出一只小盒子,打开一看,原来是条白金手链,造型还不错。这家伙也开始有点鉴赏力了。老范将手链递给我,说道:“生日快乐。这礼物满意吧?”我点点头,欢喜地将手链带上,问杨芷道:“老婆你看,漂亮吗?”杨芷点头道:“不错。你长得这么漂亮,怎么穿戴都漂亮。”我正得意地笑,突然被铁子抓住下巴。我恶狠狠地说道:“干什么?”铁子的脸突然靠近,在我右颊印了一口。“生日快乐,云妹妹,我可是把处吻献给你了!”铁子一脸奸笑。我赶紧抹着脸,想把那恶心的感觉抹去——仔细想起来其实也不恶心,只不过被这么多人看着,我面子往哪放? 转过头不理他,我带着杨芷继续飙车。铁子一连叫了我几句我都只当没听到。老范打圆场道:“小云,你不是叫我们来谈生意吗?来,别玩了。” 我撅着嘴说道:“就不。我生气了。你带着他滚远点。” 铁子嬉皮笑脸地说道:“小云,我可是给了你我珍藏18年之久的兄妹之吻啊!还生气?” 杨芷吃吃地笑道:“别打扰我跟我老公的二人世界了,18岁的老男人一边玩去。”老范跟铁子都捧腹大笑,尴尬化于无形。这小妖精,原来只是在陌生人面前害羞啊。只要跟她混熟了,会发现她有一张利嘴。 我笑道:“别找我说,老范知道我的计划。铁子,我叫你过来是想介绍你给红宝叔认识。你下学期要转学去2中吧?” 铁子点点头笑了,对我如此灵通的消息没有一点惊讶。他说道:“是有这么回事。你有什么想法?” 我给了杨芷一个眼色,杨芷机灵地溜出我的怀抱,跑去找其他的游戏玩。铁子也挥挥手,吩咐小弟们自己去找乐子。我笑道:“铁子哥,我知道你也是不甘居于人下的,肯定不想在别人面前受气。但是,现在2中的老大是原宾。” 铁子嘲讽地笑道:“那头猪?我可从来没把他放眼里。” 我摇摇头笑道:“铁子哥,原宾的势力并不小,而且他背后还有个雷公。而雷公背后,有个最近名声响亮的金毛陈。” 铁子硬气地说道:“那又怎样?我怕过谁来?” 我笑着说道:“铁子哥胆子大,自然是不怕的。不过小妹我胆子小,为哥哥担心也没错吧。” 铁子笑道:“小云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呢。” 我悠闲地说道:“其实,说到底,你,我,老范,原宾以及雷公,我们这些人都只是不良少年罢了。我们不够狠,跟真正的黑道对上,我们是会吃大亏的。而金毛陈,他就是真正的黑道。” 铁子沉默不语。我继续说道:“我想让你跟小红宝搭上线。这次你动用家里的关系给他帮个小忙,在别人眼里你就是跟他混的了。虽然你有事他不一定会来帮忙,但我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是威慑力。” 铁子考虑了一下,答应了。我又说道:“现在2中的情况很复杂,你去了后一定要小心行事。雷公不足惧,我倒是担心原宾这小子。他虽然长得很猥亵,但是很有心计,而且下手又准又狠,你得注意这一点。千万不要大意。如果他找个机会把你送进医院,以后的日子你就只得低头做人了。” 铁子笑了笑,说道:“小云,我做人你还不清楚吗?也许我胆子不大,也许我城府不深,但我是最谨慎的。” 我心中冷笑。靠,你还城府不深?跟你做了那么多年同学,你的事我清楚得很。别想在我面前玩花样! 一直没说话的老范突然插嘴问道:“小云,你对这个叫杨芷的有什么安排?” 我楞了一下,笑道:“你还真是了解我啊。” 老范冷笑道:“我对你清楚得很。对你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你根本不会理。” 这一下稍微有点冷场,最后铁子尴尬地笑道:“老范,你这笑话有点冷。等小红宝来了再谈正事,我们先去打枪玩。” 我拽住正想离去的老范,冷冷地说道:“老范,你把话说清楚。我哪里对不住你了?” 老范嗤道:“难道我的话说错了吗?对你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早就被踢开了。你根本不是因为跟谁玩的开心才跟谁黏在一起,而是看谁对你的价值大才把谁留下来。” 我松开了手,不知不觉地眼泪就流了下来。真的没想到……被铁子踢了一脚,老范有点僵硬地掏出面巾纸递给我,铁子在一边束手看戏。我没理老范,自个儿哭个痛快。越来越多的人往这边看了,老范没办法,轻声说道:“小云,我知道你对我们这几个兄弟是很好的,我只是看不惯你对其他人的态度罢了。” 我瞪了他一眼,哽咽着说道:“其他人?其他人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哪能对所有人都好!顾得上我身边的几个人就不错了!” 老范叹道:“我只是就事论事。算了你别生气了,我知道我说错话了。别哭了,今天生日,你应该笑一笑。” 铁子做着和事佬,说道:“老范你也是的,自己兄弟说那么重的话干嘛。云云平时多讲义气?被你这么一说,她以后还怎么出来混!” 我一把抢过面巾纸,擦干了眼泪,又撸了撸鼻涕,随手扔掉,仍然当作不认识他的样子。老范走过来搂着我的肩膀说道:“云云别生气了,走,我们玩赛马去。”我虽然跟着他走,却对他不理不睬,让他碰了一鼻子灰。 尴尬间,我听到杨芷的尖叫。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第十五章 吵架(上) 我怒气冲冲地叫道:“他妈的,哪个不开眼的敢在这捣乱!”跑过去一看,杨芷正蜷缩在角落里,旁边3个爆炸头围着她猥亵地笑。 “操!”我顺手提起条凳子逼近他们,骂道:“狗娘样的,也不看看我是谁,我的女人你们也敢动!” 哦,这情景……好象有点怪异。如诗如画的花季女孩,提着凳子,口中冒出污言秽语……比较破坏我的形象。不过没办法啊,我刚才一肚子的火没地方发泄,就让我放纵一次吧! 从他们戏谑的表情就知道他们没什么好话说,于是我没给他们开口的机会。10秒钟之内,我已经把他们全放趴下了。铁子鼓掌叫好,老范递过来一张面巾纸,说道:“擦擦手。你也真是的,这种垃圾也要亲自动手?你看,手又脏了不是?” 一个鼻子比较大的爆炸头挣扎着站了起来,指着我骂道:“死三八,知道老子跟谁混的吗?” 我“砰”地一拳正中他鼻梁,他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仰面倒了下去。我顺便在一个正努力想爬起来的家伙身上踢了一脚,说道:“老范帮忙,今天我穿裙子不好动手。帮我把他们打得……住院1个星期就够了。”老范乐呵呵地痛打落水狗,铁子带来的小弟们也跟上来捡便宜。 杨芷兴奋地蹦到我怀里,叫道:“哇,云姐你好酷!刚才用的是什么武功,能不能教我!”我爱怜地拧了拧她的小脸,说道:“那是军队里的擒拿手,我大叔叔教我的。你要是不怕吃苦的话,我就教给你啊。” 老范一边痛扁着地上的几个小混混,一边恭维我道:“小云你是越来越厉害了,估计你缚着一只手都能把我打趴下。” 我得意地笑道:“那是,你不看看我是谁?” “你就是宇宙超级无敌美少女——肖凝云。”李磊呵呵笑着走了过来。他身后是显得有点疲倦的小红宝,没带任何手下。 “磊哥好,红宝叔叔好。”认识他们的人都恭敬地打着招呼。那几个在地上打滚的家伙竟然叫道:“老大!”靠,这是什么世道!喝凉水都会塞到牙缝! 当时在场的很多人都为能亲眼看到传说中的邵阳最大的黑帮老大而庆幸。一片唧唧喳喳的声音,那是些见识广的不良少年在给同伴们介绍小红宝的光辉事迹。 结束后小红宝当过兵,复员回来分配到XYJ厂,后来跟几个战友一起做了点小生意。不久后因为拒交保护费,将来犯的小混混打得哭天喊地。有一天他一个战友落了单,被那群小混混砍死街头。为了报仇,他开始招兵买马,最后将那群小混混全打得跑路,将那群人的地盘接收了过来。两年后,他的势力发展到工业街,在冲突中他的又一名战友身亡。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地盘也越来越大。又过了三年,他付出11条人命的代价,抢下了火车站附近的繁荣地段。从此他的事业一飞冲天。他开始跟东北以及南方的一些黑帮合作,搞点走私等一本万利的生意。一年后,他打下了城南,接下来又花了两年将占据城东的叁合帮收归己有,成为整个邵阳市的老大。然而他并不满足,最近这几年,他的势力已经渗入到邵东、隆回、新化等5个周边县城,直到现在仍然在对外扩张。这过程中,最初跟他打天下的老兄弟除了炒面外都已经死伤殆尽,他的5名战友不是被人砍死,就是进了牢房。 他为人心狠手辣,关键时刻六亲不认,眼光长远,心计深沉,唯一的缺点是从不肯低头。脾气太强硬了,估计对他今后的发展不利。要知道,在外地人眼中,他这邵阳的老大实在不算什么,要钱没钱,要枪没枪,要后台没后台,他凭什么跟人家耍横! 这时万人景仰的小红宝走到我面前,轻描淡写地说道:“小云啊,这几个不成器的家伙是我的手下。他们犯了什么事你告诉叔叔,叔叔会好好罚他们的。” 哼,什么意思,警告我打狗也要看主人吗?不管,撒娇是我的拿手好戏。我亲热地牵着小红宝的手说道:“叔叔啊!这几个人欺负我朋友,还骂我呢!你要帮小云出这口气啊!” 大鼻子捂着流血的鼻子勉强站了起来,颤声道:“老大,这个女的……”李磊一巴掌打断了他的废话,说道:“什么这个女人那个女人,叫小云姐!”我几乎要抱着李磊亲一口了,你做得太好了!这样我就可以找台阶下了! 我笑道:“磊哥,别这样,只是个误会。刚才问他们老大是谁他们嘴硬没说,我还以为是新出道的小混混。没想到是红宝叔的手下。红宝叔,侄女给你道歉了!你这几个小弟是好样的,楞是硬气,怎么打都不肯报家门,这种讲义气的兄弟以后肯定有机会出头的。等会侄女会准备好医药费给他们,私底下给他们道个歉的。现在周围这么多人……侄女也是要面子的是不是?” 小红宝哈哈大笑,说道:“乖侄女啊,你不来跟我跑江湖真是可惜了。看你才多大年纪?做事滴水不漏的!好了不谈这个,我们楼上聊!” 李磊赶紧吩咐那几个小弟滚开点,不要在这丢脸了。我搂起杨芷,老范跟铁子跟在我后面。路上杨芷问我小红宝是谁,我只低声告诉她是邵阳的老大,吓得她脸色发白。 到了2楼,小红宝问我有没有准备好房间。我看着老范,老范说已经订好018号包厢了。于是找了个服务员领路,我们走进包厢随意地坐下。小红宝又叫了一箱精品骄杨啤酒。服务员去搬啤酒的时候,李磊笑着问我:“小云,这个妹子是谁?也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我笑道:“这是我新找的老婆,叫杨芷。你们看,漂亮不?” 小红宝不以为然地点点头,似乎对我玩的这一套看不惯。李磊倒是不失礼貌地向杨芷笑了笑说道:“妹……那个……弟妹,以后就是自家人了,有什么事叫我一句,能帮的我一定帮。”几句场面话交代得挺好听的嘛。我拍了拍杨芷,杨芷害羞地笑道:“磊哥好,红宝叔叔好。我什么都不懂,说错了话你们别笑我。” 我一把搂紧她,放荡地笑道:“行了,你是我的女朋友,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也不会有人真的怪你。真有人敢动你,你告诉我,我拼了命不要也会给他好看。”一双眼睛却直盯着李磊。李磊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杨芷这丫头,让我有点不舒服的感觉。 李磊不以为意地笑笑,小红宝却猛地一拍桌子,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他严肃地说道:“云丫头,我跟你爸是20年的老交情了,他不管你我却要替他管一管。你自己看看你,穿得像什么样?出来卖肉的都比你穿得多。你才多大?学人家玩同性恋?你出来跑江湖我不怪你,人总得找口饭吃嘛,学点社会经验也是好的。你可要把握好分寸,别做得太过分了!”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我装做汗如雨下的样子,唯唯诺诺地应着,心里却暗骂。你还真是老江湖了,眼看着拉拢不起作用,就改变方式用亲情来感化?靠,老子不吃你这套!我这样的女人如果去混黑道,唯一的下场就是被人当礼物般送来送去。这种事见得多了,那些没头脑的漂亮女孩自以为攀上个老大就能换来金钱和地位,就能摆出大姐头的威风——那是小说和漫画里才有的。在黑道这个崇尚强者的领域里,女人就只能依附男人而存在。 算了,想这么多干嘛,反正我是下定决心不会踏上黑道的。 李磊笑着劝道:“叔,别生气。小云也是年纪小了点,爱玩爱闹,这又不是什么大错。要说穿衣服,这年纪的女孩子喜欢跟着潮流走,看见电视上的女明星怎么穿就跟着学。是不是啊小云?” 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我可怜巴巴地对小红宝说道:“叔叔,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嘛。发脾气对身体不好的。” 小红宝仍然板着脸没说话。这时服务员送了酒进来,我借着倒酒的机会再次给小红宝道歉,他仍然爱理不理。我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要靠你做这笔生意,否则你看我甩不甩你!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第十五章 吵架(下) 三两杯下肚,气氛活跃了起来,连杨芷也开始有说有笑。谈判在表面友好的气氛下进行下去,小红宝听过我的分析后,答应了联手开网吧。不过他提出去找些二手电脑来。我则说二手电脑卖像不好,难以吸引顾客,再者维修方面不太好办。听完我的分析,小红宝也答应找人直接去广东的厂子直接买一批新电脑回来。生意谈完,就开始唱歌。杨芷的嗓子不错,我唱得也很好。铁子也有K歌之王的风度,李磊和老范则纯粹是折磨我们的耳朵。玩了两个小时,大家都有点累了,就商量着散伙。最后李磊约铁子换个时间碰面详谈。于是大家尽兴而返。 出了新世纪,已经是4点多了。看着李磊和小红宝上了车呼啸而去后,我立刻换了副表情。杨芷困惑地问我道:“云姐,怎么了?” 老范冷哼道:“你就是喜欢想太多。别人的好心你非要当成驴肝肺。” 就算你了解我,也没必要这么说,这不明显惹我生气吗?喝了几杯酒,我正有点醉意,听到他这话极不耐烦地横了他一眼,说道:“你懂什么!你确实了解我,但你了解他吗?小红宝是纵横邵阳黑道20年的人物,他凭什么对我这么好?当他侄女?谢了,我高攀不上!只不过是句场面话罢了,你也当真?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 老范气得跳了起来,指着我鼻子骂道:“肖凝云,我算看透你了!你这么不相信别人,那在你眼里我算什么?我们这帮兄弟难道都是贪图你的好处才跟你玩的咯!行,算我瞎了眼,从今以后我们各走各路!”说罢转身就走。杨芷被他的表情吓得往后直缩,被我扯了扯才镇定下来。 我静静地看着他发泄,想着我是否太多疑了,小红宝会不会是真心把我当侄女看。想想又觉得不可能。他如果是这么感情用事的人物,就不配坐到现在的位置上。这时铁子用力拉住老范喝道:“你喝多了!这话怎么说的你!大家兄弟,有话慢慢说,解释清了就好了。你这算什么?” 老范骂道:“许荣昌,你喜欢这女人你就自己去追,把我扯进来干嘛?想讨好她就马上去!我就不信,你受得了她那鬼脾气!死开点!”一脚踢开铁子。铁子阴沉着脸没有再说话,眼中的怒意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老范还觉得不解气,将脖子上我送给他的项链狠狠扯了下来一把丢到路边。 我有点木然,觉得肚子绞痛,一阵头晕目眩就往地躺。铁子眼明手快,冲过来一把扶住我。老范回头看了一眼,有点迟疑地说道:“靠,别装了。上了你那么多次当,还想耍我吗?”越说声音越小。我苍白的脸色可不是装出来的吧? 这时杨芷惊叫了一句,铁子忙问怎么了。杨芷红着脸道:“血……云姐留血了……”铁子急切地问道:“哪儿伤了?刚才没见她受伤啊?”杨芷羞涩地指了指我的大腿。我低头一看,靠,丢脸,血顺着大腿内侧流下来了,跟雪白的肌肤对比起来简直是触目惊心。一向厚脸皮的铁子也飞红了脸,说道:“我去叫辆的士,杨芷你扶她一下。”说罢小心地松开手,狠狠地瞪了老范一眼,走到街心去拦车。 老范慢吞吞地走过来,说道:“小云,是我不好,不该乱发脾气,你别往心里去。” 我极力表现出自己对他的鄙视,然后指了指被他丢掉的项链。他迟疑道:“不要了吧?好脏的,你再买一条送给我好了。” 我低声吼道:“去死!花了我25块钱,你竟然就这么丢了!” 老范哭笑不得地说道:“你又骗我,还跟我说是在广东花200块买的,还说是纯银的!靠!” 我白了他一眼,说道:“白痴,连真假都分不清。你还有得学呢。” 虽然知道我在指桑骂槐,老范也只能忍气吞声地应着。连杨芷都听懂了我的话,吃吃地笑了。 等了一分钟还没拦到车,老范有点急,蹲下来说道:“要不要先止血啊?看起来很吓人啊。” 我不满地骂道:“白痴,你说什么呢?” 老范一本正经地说道:“别动,我先检查一下伤口。”说着竟然作势掀我的短裙。我急怒攻心,勉强用力伸手挡着,骂道:“白痴啊你!什么伤口?你没学过生理卫生啊!”就连杨芷都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他。 老范站起身来,淫笑道:“可惜了,差一点就能看到你的小裤裤了。” 我晕。都这时候了他还耍宝。杨芷不满地对老范说道:“你怎么能跟女生开这种玩笑,她现在很不舒服,你让她静一静。”我笑了。老范的本意是好的,是想让我转移注意力而已。 老范笑对杨芷说道:“她是女生?她是女生为什么会是你的‘老公’?”杨芷哪是老范的对手,被他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看着杨芷急着分辨,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语言的时候,我和老范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这就是所谓的“一笑泯恩仇吧”? 终于,的士来了。他们七手八脚地把我抬上车。这期间铁子脸上的红潮就没退下去过,惹得老范不停地拿他打趣。我要杨芷陪我回去,让两个男生滚蛋。当对司机说出“朝阳街108号”后,我无力地瘫倒在座位上。靠,这个脸丢大了。以后要我怎么面对那两个麻烦的家伙?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第十六章 交心(上) 杨芷紧紧搂着我,柔声说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你忘记日子了吗?”我摇摇头,轻声道:“第一次。”杨芷花痴般地尖叫起来,又捂住嘴,小心地打量了司机一眼,对着我的耳朵说道:“怎么可能!那你怎么发育得这么好!”又看看了她自己的胸部,委屈地埋冤上天不公。嘟着小嘴生了一会气,她又悄悄地说道:“刚才那个叫老范的好像喜欢你呢。”我横了她一眼,说道:“别多事!他是我兄弟。”杨芷轻笑道:“兄弟就不能喜欢你了吗?”我笑着说:“是兄弟就意味着,他就算喜欢我也不能表示出来。而我就算知道了,也只能装做不知情,否则朋友都没得做了。明白了吗?小白。” 看着杨芷茫然的神色,我笑道:“不说这个。你平时太封闭自己了,很多事情你就算看到了都没去考虑它隐藏的意义,这样是不行的。想在这个社会上立足,你必须得精明,看清楚身边的人和事。学着点,碰见问题多想一想。” 杨芷可爱地偏着头思考了一会,犹豫地问我道:“刚才你跟老范到底为什么吵起来?我听得迷迷糊糊的。能不能告诉我啊?我觉得你们感情挺好的,怎么突然就吵起来了呢。” 我笑了笑,说道:“我们只是对有些事的看法不一样,老范觉得我不信任别人,甚至觉得我也不信任他,所以借题发挥,想看看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杨芷轻轻地抱着我问道:“我实在没听懂啊,你们到底是对什么事的看法不一样啊?” 我笑着忍痛伸出手来抚摩着她的头发,说道:“小红宝骂我的那段话,你听起来是什么感觉?” 杨芷天真地说道:“哇,他好威风哦,你发火的时候你们动都不敢动一下呢。哦,我觉得他确实是为你好啊,比你爸爸还关心你呢。嘻嘻,不过还是没我爸爸好。” 我苦笑着说道:“我却认为,小红宝就是想造成这种效果。他以前一直以各种利益想拉拢我,要我为他办事,都被我拒绝了。他现在一定是想努力营造一种亲人间的气氛,让我真心为他卖命。” 杨芷惊讶地说道:“怎么回呢?云姐,你是不是想得太黑暗了?” 我毫不客气地说道:“我就说你太天真了。世界上的事哪有这么简单?人与人间的结合大多数是为了利益。小红宝要是真关心我这侄女,为什么以前不关心我?现在不过是见我有利用价值,是个混黑道的好料子,才想把我拉拢过去。” 杨芷把头埋在我怀里,幽幽地说道:“我不想听了,好复杂哦。云姐,那你对老范是怎么看的?他会利用你吗?” 我象个真正的姐姐一样梳着她的头发,笑道:“你肯定又想歪了。以为我要利用你是不是?” 杨芷被我说中心事,脸红了起来,干脆紧紧地抱着我撒起娇来。我真诚地说道:“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大多数是利益关系,这是我认定的事实。所以我从不信任外人,既然不信任,就不会被背叛。你没经历过,所以不知道,被背叛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我想起了在梦中的肖凌云当年刚在广东刚打下一片天地时,被手下爱将出卖情景。兄弟之情化做一条致命的毒蛇,狠狠地噬咬着他的心。多年的信任毁于一旦,多年的情谊一笔勾销。想不被别人背叛,就不要信任别人。想不被别人出卖,就先将别人出卖。他就是靠着这样的信条,转而向香港发展,以铁血手腕打下了香港的江山。但是,人与人之间还是有真情的,这点我并不否认。如果一个人连个自己信任的人都找不到,那他活着比死还痛苦。所以,我还是有自己信任的人。 我笑着说道:“乖老婆,就算我会利用你,又怎么样?你要看开点。你要相信我对你的感情,就算你没有利用价值,我仍然会遇见你,喜欢上你,追求你。不错,我从不相信外人。但是,我对于自己人都是无比信任的。就拿老范说,他是我认定的兄弟。我敢信任他,就算他怨恨我,背叛我,出卖我,我仍然把他看成兄弟。对于你也是,你是我的亲亲老婆嘛。” 前提是,你们不要过多地损害我的利益,不要触及我的底线。我默念道。想到这我又有点悲哀。就没有能让我全心投入,百死不悔的人吗?没有让我宁愿牺牲自己也要守护的人吗?好像有,爸爸,妈妈,还有浩明,想到这我心里舒服了些。就算我对他们的真实感情并没有那么深厚,我依然会愿意以自己的血代替他们的泪。这就是信仰的一种吧。没有信仰的人,是空虚痛苦的人。 这种心理情况是肖凌云造成的……他当初为了在残酷的黑道竞争中活下去而摒弃一切情感。现在我为了找到感情,找到自己活下去的动力和理由,而将父母和浩明捧上心里的神坛。这是种讽刺吧? 不过说真的,没血没泪地活着真的很无聊。对于任何人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确实能保护自己不受伤害。不过作为人啊,没有感情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吧?就算没有喜悦和甜蜜,即使只能感受到疼痛和苦涩,也比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好啊。 不过,话说回来,我现在所谓的“宁愿牺牲自己也要守护爸、妈和浩明”,也是理智下的产物。 打个比方,我认为自己愿意为浩明而死,但是,这并不是因为我真的多么爱他,而是理智告诉自己,为了证明我对他的感情是真挚的,为了证明我是爱他的,为了证明自己是有感情的人,所以才去会为了他而接受死亡……人性好复杂。剖析自己的心理真是不舒服啊。 把自己放在显微镜下,完全理性地分析自己,才能发现自己是多么丑陋么?不过没办法,即使多么丑陋,这也是最真实的自己。不管对自己多么不满意,我也得坚强地活下去,直到我能找到更好的生活方式,直到我变成自己所喜欢的样子。也许人活着的意义,并不意味着一定要达到什么目标,而在于不断地追求某种理想的境界吧? “醒醒啊,云姐!”杨芷摇晃着我,将我从沉思中唤醒。我想付钱,却发现东西都撂在新世纪忘了拿。我苦笑地看了看杨芷,聪明的杨芷会意地帮我付了钞。 她将我扶上楼。家里没人在,爸妈大概在楼下打牌,浩明不知去哪鬼混了。我要杨芷自己找本碟看,我则找衣服准备洗澡。 温水淋浴有效地消除了我的疲劳,腹部的疼痛也减轻了许多。女人的月经还真是个麻烦的生理现象……最可怕的,是以后每个月都要忍受几天这种痛苦了。 其实,抛开身体结构不同,男人和女人在本质上并没有太多分别。在那个世界读大学时,我曾经看过保罗-萨特的妻子写的一本书《第二性——女人》。那本书里有很多值得称道的想法。现实社会中男人与女人体现出来的分别,最主要是教育造成的。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被告知女人应该是如何如何,男人应该是如何如何,然后他们的想法又影响了下一代……如此循环。这种现象不是100年内形成的,也不是1000年内形成的。而是在数万年间,慢慢形成的。想改变这一切,没有个几百年是完全不可能的。 即使女权运动蓬勃发展,妇女地位明显提高,人们的观念仍然没有变。女人骨子里仍然认为自己应该是柔弱的,应该是被动的,应该是细腻的,应该属阴。而男人骨子里仍然认为自己应该是坚强的,应该是主动的,应该是粗犷的,应该属阳。 我却认为,所有人,不分男女,都应该是既有柔弱的一面,又有坚强的一面;既有细腻的部分,又有粗犷的部分;既有被动的时候,又有主动的时候;每个人都是阴中藏阳,阳中有阴。道家的最高境界,也是无性别之分,飘飘然栩栩如仙吧? 甩甩头抛开胡思乱想,我草草擦干身子,裹着浴巾走出浴室。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第十六章 交心(下) 客厅里,老范背对着我,正眉飞色舞地跟杨芷说着什么,逗得杨芷咯咯地娇笑。听到开门的声音,老范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眼珠子就再也转不开了,一副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样子。听说出浴后的女人是最美的,老范的色狼表情验证了这一点。杨芷红着脸扯了扯老范的衣襟,这家伙才醒悟过来,随手在桌上抄起一本杂志装模做样地看了起来。 虽然我自己并不在意,却也得照顾一下同志们的情绪。于是我用小碎步飞快地跑进卧室,花了十分钟内做好防护措施(听说是老妈从我14岁起就预备好了的),穿戴整齐地走出来。看也没看老范一眼,把杨芷扯到沙发上坐下,悠闲地说道:“什么事?” 老范大概已经平复了心态,走到我面前嬉皮笑脸地说道:“哎呀今天真是好运气,不就是跑过来送点东西吗,竟然让我看到了美女出浴图。车费钱连本带利赚回来了!” 杨芷笑道:“范哥把我们落在新世纪娱乐城的东西拿过来了。钱和衣服全在,一样都没少。” 我笑了笑,对老范说道:“厨房左边的贮藏室里有一箱苹果,你去洗几个来。餐桌上有水果刀。” 老范点头哈腰地领命去了,我便跟杨芷聊起了家常。她的表情千变万化,让我有点不知不觉的沉醉其中。一会儿老范削好了3个苹果走了回来,我们三个便有说有笑地谈论着校园生活。 听我们说到老师的一些臭事,课堂上一些搞笑的问答时,杨芷笑得倒在我的腿上。说起雷公等人在校内横行霸道欺负人的事情时,杨芷气得脸都红了,强烈要求我们替天行道。 聊着聊着话题转到了美女的方向,我们争论着谁是现在邵阳中学第一美女。我坚持认为是杨芷,老范觉得是二中校花辛欣。我问杨芷,杨芷却笑着说道:“最漂亮的肯定是云姐啦。” 我惊奇地问道:“我真的有那么漂亮吗?” 杨芷道:“有,绝对有。不信你问老范。” 老范一本正经地说道:“杨芷,你错了。我们讨论的问题是‘最漂亮的女人是谁’,肖凝云是女人吗?” 我抬起美腿狠狠地踢了老范一脚,说道:“我是女人!就是女人!凭什么说我不是!” 老范一脸幸福的表情,答非所问地说道:“靠,竟然是粉红色的!”杨芷的脸红到了耳根上,轻笑道:“云姐,早就叫你注意仪态了,你瞧,走光了不是。”我的脸热辣辣的,不知该如何下台时,老范大笑着走开了。一会儿他拿了面镜子走回来,递给我说道:“你自己仔细看看吧,不用我们说了。” 镜子里面的人是我,我很清楚,却又有点怀疑。这真的是我吗?与2个月前相比,我的样子变化了好多。我的脸庞圆润了少许,白里透红的肌肤更加有光泽了。带着点水汽的乌黑发亮的头发披洒在肩膀上,有几缕贴在脸颊上,更增美态。嘴唇红红的,像娇艳的鲜花。我试着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与红唇相印成趣,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我的眼睛……没有什么词能形容我这双眼睛了。什么秋水啊什么黑宝石啊都得滚一边去。这双眼睛,像是夜空中的星星一样发散着淡淡的魅惑的光,明亮照人却决不刺眼。眼里像包涵着数亿光年的星河,像是蕴藏着最深最大的旋涡,像是隐含着所有最甘最甜的美梦,像是宇宙最初的和最后的神话,让人情愿身陷其中,无法自拔更不愿自拔。 “喂,喂,变态狂,爱上自己了?”老范的声音把我吵了醒来。我懵懵懂懂地说道:“怎么了,怎么回事啊,叫我做什么?” 杨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摇摇我的肩膀,说道:“云姐,醒醒!现在知道你自己有多漂亮了吧?要是你进军演艺圈,什么星姐啊什么玉女派掌门啊都得给你让位!” 老范一把将镜子抢了过去,说道:“别花痴了,看也没用,看得着摸不着。” 我有点迷迷糊糊,于是不服气地在自己胸脯上摸了一把,说道:“怎么看得着摸不着了?”老范一脸被我打败的表情,将镜子扔开了。杨芷娇笑着说道:“云姐,你那么漂亮,有没有觉得做我的女朋友吃亏了?” 我呆呆地说道:“没有啊,你也很漂亮啊,做你女朋友怎么会吃亏呢?”引得两人哈哈大笑。我半天才反应过来,使出“无敌抓奶龙爪手”威胁杨芷道:“刚才是口误,口误!不准笑!我是你老公,你是我的老婆!快点承认!” 杨芷笑得气也喘不过来,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是你……你的女……朋友,你也是……我……我的女朋友!”老范在一边评论道:“不错,杨芷同学的物理学得很好。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嘛。满分!”过了好一会儿,这场笑的风暴停息了下来。老范微笑着说道:“小云,从刚才起,你才真正地像个女孩子。”(杨芷插嘴道:“是啊是啊!”)我自信地微笑着说道:“不,我不需要像个女孩子。我就是我,肖凝云。我不需要去模仿任何人。”杨芷兴奋叫道:“就是就是!云姐说得真好!”于是狠狠地为我鼓掌,把小手心都拍红了。 接下来,我们三个投票选出了邵阳中学界六大美女:第一名自然是我了。第二名是2中的辛欣,第三名是杨芷,第四名是6中的贺雅娟,第五名是已经休学的赵燕子,第六名是12中的任心晴。为什么不排十大?用老范的话说,因为其他的美女跟我们不在一个档次上。其实我很想将林依兰排上榜的说,不过老范大公无私地拒绝了。 玩了一会儿,老范说觉得有点无聊,便说要走了。我让杨芷一个人先坐着,我亲自将老范送到楼下。默默地走了一会,老范开口说道:“其实我不无聊,因为跟你们在一起很开心,只是我不敢继续下去了。”我笑道:“怎么了?你也有怕的时候?” 老范认真地说道:“我是怕。我怕陷进去。所以我需要安静一下,仔细地想想该怎么处理。放心,没事的。过几天想通了就好了。” 我静默了一会,问道:“你今天过来找我不止是送东西给我们吧。” 老范笑道:“不错。是想问你点事,不过我的疑问已经得到解答了。” 我轻轻地笑了笑,说道:“杨芷告诉你的?” 老范道:“是的,我对那份答案很满意。不过我还是坚持要说出我的看法。你不能疑心太重了。比如说这次,小红宝他贪图你什么?他不贪图你什么。你对他的利用价值并不大,那他为什么要拉拢你?因为他对你有一份真挚的感情。这份感情有个价,也许是200万,也许是300万。但是假如没有人出价比这高,他对你的感情就是真挚的。明白了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莫不如此。你仔细想想吧。我相信我在你的心目中起码价值10个亿。这就够了,我不贪心。我会祝福你,永远祝福你,因为你在我心里是无价的。” 他的一字一句,在我听来仿佛晨钟暮鼓,发聋振聩。心结解开了,天空好象变得更蓝了,路边落满灰尘的小树看起来也是那么清新可爱。虽然世界其实没什么不同,但我会活得更开心。他含蓄的表白,我根本不用理会——因为他根本就不期望得到答案。我们之间早有默契。因为……我是同性恋……大概吧。 我真诚地,第一次向老范说道:“谢谢你。”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第十七章 网吧(上) 将杨芷也送走了后,我无力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妈妈很晚才回来,见我一副病殃殃的样子,问我怎么回事。我红着脸告诉了她,她的表情非常复杂——最后总结成一句话:“女儿终于长大了。”好似无限唏嘘的,这么感慨干嘛。女人不都有这一天吗。 妈妈开始忙着做菜,吃饭时老爸也赶了回来,一脸的灰色,估计是打牌输了。等我们吃完,浩明才带着一脸的伤走了回来。老爸差点摔碗,被我拉扯住了,好不容易才让大家冷静下来。哎,有个调皮的儿子真是痛苦啊。在在梦里是肖凌云——另外一个我,这个世界里是浩明……老爸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儿子的孝顺呢。真头疼。 家里气氛一直不好,浩明的逆反期还得有几年才结束呢。再过两年,等他上了大学可能会好一点。 一连几天我食欲不振,有气无力,也没心情去办网吧的事。我家的电话号码没告诉过别人,他们找不着我人,结果老范直接跑我家来了。他仍然是嬉皮笑脸难得有个正经样,我知道他的心结也已经解开。浩明没给他好脸色看,好在他也不以为意。 老范告诉我,铁子跟小红宝已经商量好了,营业执照之类都可以解决。小红宝也吩咐几个手下办好了网线的事,电脑也已经运到邵阳了,现在只等我联系好门面就可以开业了。我口头答应着,却决定再休息两天才开始办事。 送走老范,爸问我怎么回事。浩明在一边冷言冷语地讽刺,说什么男朋友都带到家里来了。我没理他,给老爸解释了我们合伙炒股票,现在准备开网吧的情况。 老爸有点将信将疑,我就将存折丢给他看,又将我分析的利润情况说了一遍。老爸沉吟了一下,问我要不要做大点。我有点为难,这事儿已经跟小红宝他们说好了,再反悔似乎有点难堪。我问老爸现在有多少存款,老爸说如果把股票全卖掉就有近35万。想了想,我决定再多开一间。老爸的钱是老爸的,我的钱是我的。一个人如果没有独立的经济能力,就不可能有独立完整的人格。于是我跟老爸说好,他开网吧的一切我来负责,包括上照,管理,交税等,最后的纯利润我要3成。老爸笑着跟我讨价还价,最后同意给我2成干股。谈妥以后,他打趣说,不给我太多分红是怕我乱花,那些钱他要攒着给我做嫁妆的。 看着老爸一脸欣慰的“女儿长大了”的表情,我的眼睛有点湿润了。这才是最无私的爱。那些歌颂爱情至上的人真应该来看看。永远不记回报,不管得失,不会轰轰烈烈,永不停歇,润物细无声的——父母的爱。父亲一直是用他的心去爱,用他的肺去爱,用他的皮肤去爱,他幸福地撑着儿女的天空——而这天幕永不坠落。 越想越是感伤,我实在忍不住了,扑在老爸怀里哭了起来。老爸粗糙的手摸着我的头发。尽管硌得我的皮肤好痛,这种感觉却是无比温馨。我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又在家吃了睡,睡了吃地呆了两天,我坐不住了,就跑去找谢炯。一上午看了7个门面,我选定两个。一个在邵阳师专门口不远处,这地方处于1中—2中—师专的中间,不愁客源。另外一个选在2中和三岔路口的中间地段。我直接交好了一年房租。 接下来就是跟小红宝和铁子联系,又要小红宝多进些机子来。弄到后来我干脆把一切甩给老范负责,自己不闻不问落个清闲。约莫弄了有半个月,两间网吧才开张。我老爸那间也是托小红宝找的人打理。 跟小红宝合伙开的那家网吧最后放置了65台电脑,小红宝初期投入25万,我投入12万。老爸那家网吧则有60台电脑,投入了35万。师专那家叫“红帽子网络会所”,老爸开的这家叫做“飞飞网吧”——好Q版的名字。 听说这半个月时间里老范忙得掉了5斤肉,不知是真是假。不过请他一顿饭是少不了的。我们叫上兰兰和少校,还有唐朝,在新都大酒店吃了一顿。唐朝手上缝了几针,听说是在夜宵摊上跟人争执被砍伤的。少校跟兰兰前段时间好像闹了点矛盾,不过在老范这个活宝的掺和下又如胶似漆了。兰兰的感情问题解决后,就把矛头对准我,认为我的裙子太短,衣领太低,数落了我一通。对她的批评唐朝和老范都持反对意见,最后2票反对1票赞成1票弃权否决了要我换衣服的提案。忘了说,弃权票是少校在兰兰的监督下投的。少校边投票边唱道:“一边是友情,一边是爱情……”唱得还真不赖。不过据我估计,假如采取不记名投票的话…… 网吧开张前3天是免费营业。我们几个去玩了一整天,我看屏幕看得头昏眼花都不肯离开。用老范的话说,我太贪小便宜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天天在一起疯。我把杨芷也叫了出来,老范也叫了李湘红,唐朝也带了个新找的女朋友,8个人将邵阳玩了个遍。我们都马上就高三了,毕业后就将各奔东西,大家默契地不提伤心的话题,尽情地玩耍。 我们到万松公园泛舟,到双清拜佛,又溜到XS县的白云山玩了一整天,想将我们的足迹印在邵阳的每一个角落。 这期间杨芷的读书问题也落实了,她将转入2中185班,正好跟铁子同班。我郑重地打电话通知铁子,将她托付给铁子照顾——只是在学校时。 我们还去河边游了一次泳,那次几乎引起骚乱。5个穿泳装的美女实在太诱人了,不少人想借机揩油。这边几个男生也不是省事的主,火药味十足的情况下我提出离开。最后大家败兴而归。 看了看日历,已经是7月22。再过3天就要开始暑假补课了,补课结束后休息2天就是新学期的开学。于是我们约定休息几天调整心态,准备迎接高三——恐怖的,闷热的,几乎能将人逼疯的高三。 我们终于分了班。我修的理科,朋友们基本都在,只分出去一个昕昕——平时跟我关系不错的姐妹。老师们也没换,只可惜少了生物童和历史石——哎,童导和石器时代这两个老师教课好有趣的说。 谢炯毕业了。分别前他郑重地告诉我,从此1中的老大就是我了,要我好好维护1中的名誉,不要让1中的人在外面吃亏。我唯唯诺诺地应着,陪他喝了一顿。他喝着喝着就哭了,说什么他刚跟女朋友分手。可怜的人啊……我是说他女朋友可怜,为他堕了两次胎,还惨遭退学,竟然就这么说分就分了。可怜的女孩以后怎么过。后来林阿生跟胖力,卫星,潘老八也来了,大家说说笑笑又把他逗乐了。 哎,无聊。暑假补课真的好无聊。每天我都大清早爬起来去学校,晚上很晚才打的回家,以避过毒辣的太阳。 补课的那段时间,我几乎天天逃课去老爸的网吧玩,发现网吧的生意并不如我想象的好。这固然是因为没开学,另一个原因是附近网吧实在太多了。老范问我要不要搞点动作,我说先暂时忍一忍,要动手就要一击致命。等到开学后,来一次大动作,要一次性将生意抢过来。 杨芷每天晚上跑到我家来跟我一起写作业,她说5中的教学质量比起2中来差了太多,她有点跟不上课,想要我帮忙。这当然没问题,于是我每天晚上除了学习就是跟美女亲昵。当然,我学习的时候是很认真的,写作业的时候我绝对不开玩笑,杨芷初时被我的态度吓了一跳。慢慢地她也习惯了我的规律,该学习时学习,该放松时放松。我跟她感情的进展很快,接吻搂抱都试过了,还经常一起睡。她倒是天真地提出想跟我做爱——问题是女人跟女人该怎么做,我没有一点头绪,也就一推再推了。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第十七章 网吧(下) 到了8月中时,杨芷已经在我家住下了。当然,我去见了她的父母一面。我的乖巧和机灵给她父母留下了良好的印象,再加上我的成绩是1中的第14名,她父母也就同意她搬到我家来。我们同吃同睡,同起同坐,比亲姐妹还亲——不对,是像夫妻一样亲。我的爸妈也很喜欢杨芷,每天吃饭都只给她夹菜不给我夹菜。 浩明似乎也很喜欢杨芷,却没有明确表现出来。我跟他直接的冷战仍在继续,不过我每天都给他洗衣服,晚上关灯前检查他的作业,半夜起来帮他点蚊香。我们没说过一句话,他连一个笑容都没有给过我。爸妈都看在眼里,却也帮不了我——因为他对爸妈都爱理不理。有时杨芷还能跟他说上几句话,当得知他想要一个真皮的钱包时,第2天晚上那款钱包就摆在了他的床头。可是不论我做了什么,他仍然对我不理不睬。 老妈有一次开玩笑说要杨芷嫁到我家来算了,杨芷笑着说她已经嫁进来了。老妈疑惑地问她什么时候跟浩明进展那么快的,我马上申明她是我的老婆。老妈的脸色有点难看。当晚爸妈站在一条阵线对我进攻,可是我据理力争。 我说:“妈,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现在也懂得自己分析问题。我有能力自己赚钱养活自己,并不需要依靠男人,为什么一定要我跟男人结婚?为了找个伴吗?可是我喜欢的是女人啊,那现在这样子不是挺好吗?就算退一万步说,今后我喜欢上了某个男人,你认为正常的男人会因为一个漂亮女孩有过同性恋的经历而不要她吗?恐怕他只会认为自己的魅力能够征服女同性恋,而为此沾沾自喜呢。综合来说,我认为你们不需要为我的性取向而担忧,也不用花心思让我去接受男人——一切顺其自然,好吗?相信在你们眼里,我的幸福是最重要的吧?可是我现在真的很讨厌跟男人身体接触,所以你们别再逼我了。只要我过得开心,就算别人对我有闲言碎语,那又怎样?总比强忍着自己的恶心跟男人结婚,换来别人的几句口不对心的恭维要好得多吧?” 爸妈被我说服了,答应我不再插手此事。至于早恋嘛——靠,我的成绩摆在那儿,妈妈每天晚上都看见我跟杨芷认真学习的情景,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爸妈思想很开明,只要对我好的事情,他们就不会反对。 于是从此我跟杨芷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每天有机会就黏在一起。不过我是不准她逃课的,毕竟她的底子太差。 她在学校里有铁子的保护,虽然垂涎的人很多,但碍着我的面子没人敢动手,除了原宾。 原宾从来没挨过打,他的明哲保身是一个原因,另外他家的势力太强了,在学校没人敢惹他。至于在外面,他心计深沉,绝对不会主动惹事,也从没闯过大祸。雷公也是一样,他唯一一次被打就是我安排的那次。 那是8月28号。那天下午我逃课在网吧玩,网吧人不多。我正跟一个叫水妖精的美女聊得火热时(我的QQ是用男号),铁子带着满脸泪痕的杨芷找了过来。杨芷一看见我就扑到我身上呜呜地哭。我一边安抚着她,一边问铁子怎么回事。铁子掏出一包红塔山,发给我一根,自己点了根,慢悠悠地抽了几口,说道:“事情有点麻烦。不,是非常麻烦。我担心你摆不平。” 我急噪地说道:“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她怎么会哭成这样!” 铁子道:“找个没人的地方慢慢说。”我抱着杨芷,把他领到网管睡觉的小房间,关上门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铁子找了条板凳坐下,闷抽一口烟,似乎在组织语言。我抱着杨芷坐到床上,小心地替她擦去眼泪,亲了她几口,拍着她的香肩,好不容易哄得她平静下来,我也稳定了情绪。铁子抽完烟,将烟头丢到地上狠狠地踩灭,抬起头来看着我说道:“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我的心一紧,问道:“是不是杨芷她……”铁子摇摇头道:“杨芷问题不大。重要的是另一件事。”说完瞥了杨芷一眼。我这才明白过来,对杨芷说道:“阿芷,你先去外面上会网,我跟铁子有点事情要说。不是我不信任你,是不想让你知道这些不干净的东西。” 杨芷红肿着眼说道:“云姐,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了。我不可能一辈子都当个小女孩,黑暗面的东西我迟早也会接触的,还不如现在就跟着你面对。而且,说不定我能给你出出主意呢。”这妮子,还真的在我没发觉的时候长大了啊……感叹一番后,我转向铁子说道:“没关系,你说吧。”铁子道:“在我说以前,你先把上次谭芊芊的事详细地告诉我们。” 我轻叹一声,将那段故事源源本本地讲了出来。当讲到谭芊芊生死未卜时,杨芷流下了同情的泪。我讲到当时剑拔弩张的气氛时,杨芷害怕地抓紧我的手,我拍拍她可爱的小脑袋,安慰了几句。当说道我被迫打晕浩明以防止那可怕的后果时,杨芷哭了起来,说道:“那个笨蛋浩明,根本不知道你当时有多苦。”是啊,人的心是多么难以了解的东西。谁也没法完全清楚别人在想什么。误会总是难以消除。 铁子静静地听我说完,又道:“还有你被人绑的那一次。” 我轻描淡写地说了那一番经历,然而他们完全能感受到我当时处境之危险,绝不下与差点跟极英社火拼的时候。杨芷后怕地安慰我道:“云姐没事了,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想了。” 我笑道:“我没事,这点危险算什么。不过,我以后不想再经历就是了。再有下次,我也不敢担保一定能逃出来。” 铁子又点了一根烟。我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该说了吧?为什么还扯上金毛陈他们?该不会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吧?哎呀乱七八糟,我想不通了,你快点说啊!” 铁子冷冷地说道:“我怀疑有一个天大的阴谋。”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第十八章 阴谋(上) 我急着问道:“你别卖关子行不行?有话快说!”铁子微笑了一下,说道:“你再这么毛躁,我就不说给你听了。”我媚笑道:“铁哥,你就说嘛!我心理素质好得很,放心吧!” 铁子面色转冷,说道:“先说杨芷的事吧。今天中午我有事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刚好碰见原宾在调戏她。具体情况我就不说了,杨芷也希望忘记这一切吧。不过当时浩明正在努力制止原宾。浩明这孩子还是不错。”杨芷一脸深以为然的样子,不住地点头。 我压抑着怒气,轻哼一声道:“行,小意思。原宾想跟我玩?我就把他往死里整!看他拿什么跟我斗!另外一件事是什么?你说的阴谋是怎么回事?” 铁子双臂环在胸前,说道:“我信任小云。不过,杨芷你能不能答应我,今天听到的一切不要告诉任何人?” 杨芷忽闪着大眼睛说道:“可以啊!是不是有什么秘密?快说快说!” 我沉吟了一下,说道:“我会有选择性地告诉别人。毕竟,凭我手头的力量是不可能对付那个未知的阴谋,只得求助与人。哪些话该讲,具体应该怎么讲,我会考虑清楚的。” 铁子满意地点头道:“很好。那我就说了。今天中午,我是回家和大伯见面去了。我大伯是省公安厅的。他无意中透露,要变天了。上头正盯着小红宝呢。” 我冷冷地说道:“继续讲。事情确实有点麻烦,你还知道更多的事吧?” 铁子道:“不错,还有一件事。那个跟金毛陈一起混的,叫王子廷的那个,是南京政治军官学院的,3年前被退学。我大伯私下里跟我老爸说,不要为难这个人,话说得很含糊。你该稍微了解一点了吧?不用我把话说得更清楚了吧?” 我平静地点点头,心里却翻起惊涛骇浪。这个王子廷,难道就是数年应该叫做血王子的那个人?如果是那个人的话,虽然从没见过,我倒是非常了解。在我梦中的记忆里,他将在10年后一统湖南黑道。而不为人所知的是,他是国家扶植起来统一、改组、进而规范化黑道的人物之一。他必须从底层做起,不能要求任何援助。因为国家对他保持单线联系。只是在他困难的时候,国家有可会隐蔽地帮他一把。我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因为我也是这样的人。是的,肖凌云也曾经是被选上的其中之一。肖凌云的行为必须在国家容忍的范围之内,不能贩毒,不能出卖国家机密,不能走私军火。他必须为国家清除一些暂时掌握不到其犯罪证据的死硬黑帮分子,并且维持好统治范围内的秩序,规范好大大小小的混混,减少刑事案件,慢慢地将黑道人物引上正途道。说白了,他就是一把枪,一把黑枪。只不过这把枪有比较大的自主性,他并不会事事都听政府的,而是在默认的规则内挣扎求存。扯远了。 话说回来,这个王子廷既然很可能是政府暗中扶植的势力,那么省公安厅对小红宝的关注很可能就是为了这个王子廷铺路了。那么,上次红帽子集团跟极英社的冲突,应该就是出自王子廷等人的设计了。所谓“湘军”,很可能就是王子廷的手下了。否则哪有这么巧,而且这一切肯定是原宾提供的情报。 甚至当初绑架我的那次行动,看来也是他们想引小红宝出手的计划。如果我被他们奸杀,小红宝也许会进行血腥的报复,即使他本人不想这样。至少我老爸冲动的性格绝对会忍不住,而小红宝为了义气也只好出手。只不过当时那个王子廷为什么没用全力追我?这一点我想不太明白。不,不对,那次的事情应该只是巧合。否则他们的计划不会有那么大漏洞,竟然还有无关的人参予在内。 而原宾后来拉拢浩明的行动说不定也是出自王子廷的设计,想要我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委托小红宝出手,这样正被严密监视的小红宝就会吃不了兜着走。这次原宾调戏杨芷,表面看起来是色胆包天,其目的说不定也就是为了引我出手,因为原宾虽然好色,却也不是没脑子的人。 既然知道了这一切,我难道不可以将计就计,给他们一个终生难忘的惊喜吗?想到这,我的脑筋活跃了起来。好了,首先,金毛陈可以抛到一边。一个吸毒的人是不可能有太多作为的,可以肯定他只是个傀儡。 首先要确定的一件事,原宾和雷公是因为什么原因跟王子廷走到一起的。毫无疑问是利益的结合,问题是王子廷等能给原宾他们什么利益呢?并且那个利益是李磊等人不能给的?李磊看不起雷公等人,所以不可能给他们直接的帮助。因此,原宾和雷公向王子廷索要的,很可能是黑道的强横武力。他们可能会借用王子廷手下的真正黑道混混来帮自己做事,也许还会找王子廷要几个女人玩玩。他们也可能会找王子廷要几把枪防身——不过这个可能性估计不大,而且也应该不会是毒品,否则他们可以找李磊买了,毕竟小红宝控制着邵阳市90%以上的毒品供应和几乎所有的非法枪支。由此分析,原宾、雷公和王子廷之间联盟应该比较松散。近期内我不敢对王子廷等下手,弄死个原宾或者雷公应该没问题。不行,不能弄死,他们家后台太硬。甚至不能打残废,否则会逼迫他们完全倒向王子廷和金毛陈那边。应该狠狠地教训他们一番,让他们害怕跟我们作对,逼迫他们从此只敢做墙头草。 对付王子廷,我们这些人由于被监视着,全都不能出面。上头应该不会派人保护他吧?那么可以找无关的人来动手。对,就找极英社的人。不过,真的应该对付王子廷么……我打了个哆嗦。那样不就是跟政府对着干了吗?不行,不能明摆着把王子廷干掉。这样只不过会导致另一个人来取代王子廷的位置。最好的办法是拖,将王子廷拖在某个地方。 对了!我眼前一亮。王子廷将金毛陈当成傀儡拿出来摆到抬面上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可是金毛陈虽然因为吸毒吸成了废物,人却还是挺精明的。这样的话,他对王子廷肯定有不满的地方。要极英社跟金毛陈合作,假装要谈生意,将王子廷放逐到长沙市去,不准他带一兵一卒。把他捆在那边闲置个一年半载,回过头来再找个机会一举剪除掉他所有的羽翼,以金毛陈对王子廷的了解,成功的机会相当大。到时候王子廷光杆司令一个,再也兴不起风浪来,我们也不忙着做掉他,让他这么个鸡肋留给别人去头疼吧。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第十八章 阴谋(下) 计划妥当后,我抬起了头。铁子又点了一支烟,杨芷趴在我肩上睡着了。这家伙,根本就对这些阴谋什么的不感兴趣嘛。我爱怜地亲了她一口,将她轻轻放倒在床上,转向铁子说道:“一切我都想明白了。现在你去找浩明,把你猜测的事情都告诉他。然后把他关起来,这几天别让他露面。我有其他的事要办,我们得抓紧时间,因为说不定我们什么地方就会露出破绽。” 铁子笑道:“小云,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女人。你办事总是这么干净利落,深谋远虑。我也很愿意听你的安排,即使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计划——好奇怪,我不是看不起女人的吗?” 我淡淡地笑道:“恭维话就不用说了。来,借个火。”我叼着烟凑拢他,他温柔地为我将烟点着。看着我优雅地吐着烟圈,铁子突然说道:“我有一句话问你,只问这一次。你如果不想答,可以当我没问。” 我凝视着他,说道:“什么事?我有问必答,因为你是我兄弟。” 铁子惨笑道:“听你这话我就知道自己没什么希望了,但我仍然希望像个成年人一样问你。过个几年,你愿意嫁给我吗?我爱你,爱到我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的地步。我的优点和缺点你都知道,我在你面前展示的都是真实的我。对于这样的我,你会动心吗?我可以给你最好的生活,甚至可以带你出国。你想要的一切物质享受我都可以给你。我大伯是省里的高官,可以给我很大的权力——如果你愿意嫁给我,这些也将是你的。我会给你最无微不至的照顾——我只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强忍着恶心的感觉,微笑着说道:“对不起,我不愿意。我知道你是很好的朋友,我也希望将来能继续做你的好朋友。但是,我不愿意嫁给你。” 铁子有一瞬间的失神,他喃喃地说道:“你笑起来真的好美……那么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你认为我有可能成为你想嫁的男人吗?如果我差了点些什么,你一定要告诉我。” 我微笑道:“对不起,不可能。因为我是同性恋。假如我喜欢男人的话,我肯定首先考虑你和老范。这是我的承诺,但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铁子失望地撇了撇嘴,又振奋起精神笑道:“小云,你知道吗?刚才你说话的口气简直像是20岁的极品女人了。” 我也还他一个微笑道:“铁子哥,刚才你那番话像是30岁的成熟男人说的,每个正常的女人都无法拒绝你的。而我,恰恰是不正常的女人。” 铁子呢喃道:“可是,我就是喜欢不正常的女人。而你,你是不正常的女人中最美的。” 我没再理会他煽情的话,俯下身抱着杨芷。铁子哈哈笑着走了出去,轻轻地带上门。门外传来他哼唱的声音,那是首愉悦的曲子,我却仿佛能从中听到心碎的声音。我知道他是真诚的。而我,是虚伪的。我并不喜欢他,一点都不。 我拍拍杨芷的脸,轻声唤道:“小猪,小猪,快醒醒!”杨芷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含糊地说道:“云姐……好困哦。别碰……我还要睡……”我又好气又好笑,用一个法国式长吻将她唤了醒来。她从轻微的抗拒,到慢慢的享受,再变得激烈。我疯狂地品尝着她香甜的朱唇,她也吸吮着我的舌头。情欲高涨着,我慢慢地忘了吻她的目的,而沉醉在这个吻中。不知不觉地我把她的吊带杉撩了起来,熟练地解开了她的乳罩,开始进攻她那小小的粉红色的蓓蕾。我觉得下身湿了起来,有种无法满足的欲望剧烈地燃烧着,身子变得火热。朦胧中我的衣服也被她脱掉,短裙也被扯了下来。我们俩抱做一团滚到床上,不知疲倦地亲吻着。 突然门被推开,惊惶中我抓起被子挡在胸口。该死,我怎么忘了这是网吧!抬头一看,浩明正流着鼻血站在门口,后面是同样流着鼻血的铁子。他俩站着一动不动,我又羞又怒地随手抄起枕头丢向他们,骂道:“还看什么看,快走开!”他俩飞快地擦了擦鼻子,尴尬地退了出去,将门给我关好。还好我没露点,杨芷又正好在我身下,视角被我的身体挡住了,应该问题不大。 一声不响地穿好衣服后,杨芷突然用手捂着脸,哭道:“云姐,怎么办啊?都被人看光了,怎么办嘛!”我将她的手掰开,欣赏着她满脸红晕的娇人美态,笑道:“有什么关系,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在乎那么多?你是我的老婆,我不会嫌弃你的!”杨芷止住了哭,蜻蜓点水般地在我唇上吻了一口,说道:“云姐,你最好等会再叫他们进来。你现在的样子太美了……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笑道:“傻瓜,你现在的样子也很美啊,我才不想跟别人分享呢,我可是很会吃醋的。”我们俩说着永不厌倦的情话,直到不耐烦的敲门声传来。 铁子走了进来,贼笑道:“你还说你马上要去办事呢——原来就是办这事啊?打扰你们真不好意思,我把你弟弟带来了,因为他有话想问你。” 浩明一脸萧索,淡然道:“不用再问了。她确实是同性恋,这一点就能证明我被骗了。既然他们能在一件事上骗我,也就能在所有的事上骗我。原来我一直在被人当猴耍。我还以为原宾是头猪,原来我比猪还笨。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也不会道歉——因为我不配和她说话了。放心,我会回家休息几天,这几天外面风沙大,我不会露面了。铁子哥,麻烦你照顾我姐姐,拜拜。”说罢转身离去。我想挽留,却不知该如何挽留,就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背影从视野里消失。 铁子耸耸肩,说道:“你们继续,我会盯着他的。记得拍照留念啊,我高价收购。”说完小跑着出去,还体贴地为我们关上门。 我转头问杨芷:“老婆,我们继续吗?”杨芷飞红了脸,说道:“不要啦。回去再做吧。” 我笑道:“好,听你的。刚才舒服吗?”杨芷微微点了点头,脸更红了。又逗弄了她一阵,我说有事要办,并且毫不动摇地扼杀了她跟着我一起去的想法。 好不容易将她哄上的士,我舒了口气。接下来,是要见血的事了。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第十九章 心晴(上) 小红宝的据点之一,四通大厦第十一层的一间办公室。 “……以上就是我分析的情况。红宝叔,你怎么看?”我详细地将获得的情报以及我的推断说了出来。小红宝默不作声地听我说完,然后陷入沉思中。 过了好久,他终于开口道:“小云,你的消息来晚了一点。我早就知道自己被盯上了,所以这段时间都没什么大动作。但是这段时间他们越来越嚣张,已经将手伸到城南路和火车站了,我就忍不住拜托极英社的人帮我下手。就在昨天晚上。” 我急忙问道:“那结果怎么样?” 小红宝叹了口气,又笑道:“万幸金毛陈只是轻伤,对我们的计划没有影响。不过,我们派去的8个人全死光光了。王子廷,真的很强。” 我问道:“昨天晚上的行动具体情况是怎样的?” 小红宝悠闲地抽出一支烟点着,说道:“昨天晚上听说他们要去罗丝玛丽跳舞,我便叫那8个人前去刺杀。本来想着金毛陈也没什么了不起,所以也没安排什么周密的计划,只让他们见机行事。还好我另外派了个机灵的小子跟着,否则也不会知道具体情况了。” 顿了顿,他目露凶光地说道:“肯定有内鬼。那个王子廷竟然知道我的计划,只在罗丝玛丽门口打了个转就返回了,那8个笨蛋跟了过去,在王子廷的老巢前中了埋伏,8个人在十秒钟内就被干掉了。王子廷的火力很猛,至少有10条AK,还有不少小手枪。天知道那家伙哪弄来的!” 我笑道:“红宝叔别生气。他既然是那种身份,能弄来大量军火也很正常。另外,我觉得你最好不要马上清理内鬼。这内鬼有时候还是很有用的。” 小红宝哈哈一笑,说道:“小云啊,你这鬼机灵,要是磊子有你一半我就满意了。算了不劝你,免得你老爸找我算帐。” 我随口谦虚了几句。小红宝又道:“接下来就按你的计划办吧。你那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我笑道:“我想教训那几个不长眼的小角色,不想动用熟人,所以请红宝叔给我找几个生面孔来。放心我不会给你惹事的。” 小红宝沉吟道:“不会对我们的计划有什么影响吧?” 我笑道:“不会。这是他们预料中的,如果我受了这么大的气都不还手,他们反而会觉得奇怪呢。” 小红宝点头称是,说道:“叫李磊去带你挑几个吧。我会给他们准备好车票的。” 跟李磊商量好行动计划,见天色已晚,我便推辞他的挽留,打的回家。 到家时,发现妈妈正在做菜,杨芷在一旁帮手,老爸跟浩明正坐在沙发上聊天。见我进来,杨芷蹦蹦跳跳地向我跑来,一路上碰倒了3条凳子。她一下子扑到我怀里,差点将我撞倒在地上。妈妈不由得笑道:“这么疯干嘛?每天都见面的。” 杨芷笑嘻嘻地要拉着我一起去洗菜,我仔细打量了一下老爸跟浩明,发现他们脸色如常,放下心来,就跟杨芷一起去玩水了。 我们终于如正常家庭一样凑在一起吃了顿和谐的晚饭。由于浩明的浪子回头,老爸很开心,多喝了二两酒。妈妈也很高兴,只是浩明仍然比较沉默。不过有杨芷这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在,气氛想不活跃也不行。她唧唧喳喳地闹个不停,一会儿忙着给妈妈夹菜,一会儿又手舞足蹈地碰翻了老爸的酒,一会儿又要叫嚷着要帮浩明盛饭,结果一不小心被烫得尖叫,顺便打破了一只碗……她跟我在外面吃饭时可是很文静的说。真不愧是双子座的女孩! 吃完晚饭我拉着爸妈和浩明来打麻将,杨芷自然跟我共财了。浩明不情不愿地被我拖下场,竟然手气极顺的地连摸两把碰碰胡。十余轮战下来,爸妈已经是输得焦头烂额。为了长辈的尊严,他们强令我们去学习。我怀揣着赢来的20块钱,得意地说要请杨芷去新都吃一顿。 我跟杨芷认真做题的时候,浩明则无聊地翻着武侠。我想劝劝他,考虑了一会又放弃了。还是再等一段时间,让他自己想通才好。好歹这几个月来他也是第一次晚上和我们一起度过,暂时不要逼他太凶了。一夜无话。 第二天继续上学,晚上照常回来吃饭。中午的时候我已经将一切安排妥当,放下心事,使尽一切手段讨好爸妈,把他们哄得开怀大笑。浩明也开始随口接上几句话,虽然不知所谓,却也证明他在努力修复和爸妈的关系。我偷笑,这傻瓜,跟父母的关系是不用修复的,因为爸妈只会一辈子宠溺着你,即使你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回到家中依然是爸妈的宝贝。 杨芷回自己家了,等正式开学才过来。晚上我像以前一样带着浩明做作业,给他讲解题目。他有点坐立不安,不过在我手中的钢尺下屈服了。11点我带着他下楼跑步,回来后各自洗澡睡觉。他一直没正式跟我道歉,也没有跟我谈心,只是唯唯诺诺地我说什么他做什么。看来我们之间的裂痕暂时还是没法愈合了。 在家休整了两天,浩明的气色好了很多,不再是黄惨惨的脸色了。老妈给他熬了鸡汤——我的天哪,大热天喝鸡汤……也亏了浩明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去。 老范来家里找了我一趟,要我拿1000块钱。我爽快地拿了给他——这是拿去收买原宾一个小弟的,他告诉了我们原宾和雷公常去的网吧,并保证在开学那天中午将他们引过去。 9月1号开学,早上是开学典礼,迎接新生。接下来的课我逃了,跟老范一起去召集人手。 我的计划很简单。李磊手下10个急着出头的小混混将埋伏在那家叫“新大地”的网吧,见到雷公和原宾进来就动手痛扁。打完就闪,到外面乘的士到冬瓜桥,桥上有我们的中巴接应,那辆中巴将直接开到火车站送他们去云南避几天。 另外,我们已经查出那家新大地网吧是黑牌照。打完人后,我们的人会立刻报警,偷偷地将事情稍微闹大一点,再打电话到工商局检举黑牌照的网吧。接着铁子找的人会借机来查抄这附近所有不规范的网吧,方便我们垄断这一带的客源。 这计谋非常简单明了,却很管用。只要大把的票子甩出去,就能一箭双雕。既教训了原宾和雷公,又可以乘机抓收入。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第十九章 心晴(下) 将所有人安置就位后,我和老范匆匆赶回学校,赶上了上午最后一节课。坐到位置上我才发现,平时关注我的目光少了一半。仔细观察了一下,才发现教室后排多了一个美女。我问老姐那是谁,老姐一脸不豫之色地告诉我,那是任心晴,中学界排名第六的美女任心晴,名声差到极点的,号称最淫荡的高中生——任心晴,曾有人宣称花了50块钱跟她睡了一觉,只不知是真是假。 好像又会发生很多有趣的事了,我偷着乐。 果不其然,一放学任心晴就走到我面前。出乎意料的,她竟然直截了当地拜托我罩她。我仔细打量了她一下。她画着淡紫色的眼影,嘴唇上涂了点粉红色的保湿唇膏,眼睛又细又长,眼里似乎隐藏着不少抑郁和忧伤。她的眉毛飞入鬓角,配合她那鹅蛋形的脸,有一种古典美。她有种媚到骨子里的楚楚可怜的神情,清纯与放荡这两种矛盾的气质竟然完美地在她身上糅合在一起。她穿着草莓色短袖衬衫,套着一条飘逸的白色长裙,更加将她那种矛盾的气质凸显出来。好一个标致的人儿! 她的名声我也听到过,却不以为然。我的名声不是也很差吗,可我到底是怎样的人,朋友们都清楚。我猜测,她的名声很可能就是被某些嫉妒的追求者弄臭的。就算不是这样,我也不在乎。女人就没有追求性生活的自由了么——虽然她年龄确实是小了点。于是我要她跟我走一趟。 我带着她来到教学楼不远的灯光球场找了个角落坐下,开门见山地说道:“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不要哭,听我说。以后跟着我,没人敢动你的。至于名声问题……我是没办法可想了。我自己的名声都好差劲的。不过没关系,以后考大学出去,到了陌生的城市重新来过,不就一切都解决了?现在这一年你只要安心好好读书就可以了,我保证没人敢打扰你。” 我才开口说了一句,任心晴就哭了起来。等到我说完,她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了。我捉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头,看着她漂亮的凤眼,说道:“还哭什么?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任心晴哽咽着说道:“云姐,你就像我亲姐姐一样,从来没人对我这么好的。”我微笑着说道:“那姐姐命令你,不要哭了,眼睛哭肿就不漂亮了。” 她听话地止住哭,掏出一张纸巾仔细地擦了擦面。刚才那场痛哭将她脸上的妆都冲掉了,整个人显得清新了许多。我满意地笑了,问道:“跟我说说你的事吧。有些话不说出来,闷在心里只会更难受。如果各种负面情绪越积越多,你就会自暴自弃,陷入恶性循环。好了,都说出来吧。” 任心晴淡淡地说道:“只怕云姐你不爱听,有些事情确实太龌龊了。” 我自嘲地说道:“我能有什么不爱听的?这社会就是这样,女人做了一点什么就会被人骂成骚货,男人欺负了女人只会被别人夸奖,说他有魅力。这种事情司空见惯,就算我不爱听又怎么样?不公平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你不能闭着眼不懂反抗,明白吗?即使别人看轻你,你也不能看轻自己。女人最重要的是自信,自信你能在泥泞中走出一条光明大道来。” 心晴用崇拜的眼光看着我说道:“云姐你说的真好!以前从没人跟我说过这种道理呢。” 我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道:“行了,我说罩你就一定会办到,你不用在我面前耍手段。我只警告你这一次。” 心晴毫不畏惧,笑着对我说道:“云姐,我也只是表情夸张了一点嘛。刚才你说的话确实很打动我啊!” 我笑道:“得了,咱把话挑明了说吧。为了在那种环境下撑过来,你必须得学会演戏。只不过,在我面前你就免了吧,我看着不顺眼。” 心晴叹了口气,说道:“云姐,真不知道你的眼睛会这么厉害,在你面前我一点秘密都留不住了。” 我笑道:“那就不用留了。你想把秘密烂在肚子里,还是将它拿出来跟好朋友分享?一个人痛苦,不如让我帮你分担痛苦。明白吗?” 情知无法再隐瞒了,心晴幽幽地说道:“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想来想去我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许就错在不该爱上那个男孩子吧。那是初三的时候。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认识我的,有一天他直接找到我,说想跟我交往。他很帅,个子又高,那时我觉得有这么好的男孩子来追我真是太幸福了。当然,我没有立刻答应,可是从那以后每天放学他都会来接我。这样子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我发觉我真的爱上他了。我也就不管别人怎么说,天天跟他在一起玩。想起来,那时候真傻。我怎么就不听听别人对他的评价呢。” 我插嘴道:“恋爱的时候是盲目的,你不需要责怪自己,这样是不公平的。又有几个女人在帅哥的追求下能保持情醒?” 心晴惨惨地一笑,继续说道:“在我越陷越深的时候,他却对我越来越淡。我跟他吵了一架后,他竟然不理我了。我很担心,好怕失去他,所以我就去找他……我真的好傻,我以为可以挽回的。我以为把一切都给了他,他就会回来的。那天早上我叫他去看电影……后来我流了好多血。我又痛又怕,他却不送我回去。我只好跑到同学家里借了身衣服,洗了澡再回去。那天真的好痛啊……我没钱坐车,是一步一步走回去的,一边走一边哭。妈妈问我怎么了,我只能说是跟好朋友吵架了。” 她又哭了起来,我不咸不淡地劝慰了几句。这种心灵上的痛是不会因为别人的安慰而减轻的,我明白,所以我只能让她自己面对。不要因为怕痛而不去想。多想几次,多反省几次,慢慢的伤口就会结疤,也许阴雨天还会隐隐作痛,却也不会痛得让人窒息了。 她好不容易稳定下了情绪,继续说道:“马上就是中考了。我考得很差,最后进了12中。我本来以为到了高中我就会振作起来,谁知道,他有个朋友也在12中读书。不几天,那个叫‘锅巴’的就将我的事传开了,说我如何放荡,如何勾引男生上床的。谣言越来越多,好多无聊的人跟着起哄。那时候还谣传说,只要给我10块钱,我就会任人随便摸……好几次放学我被人堵在教室里,那些人就丢了10块钱丢我桌上,就……不管我怎哭怎么闹,都没人帮我。他们连老师都敢打,他们不是人!” 说到这,她已经哭成泪人儿了。我轻轻地搂着她,抚摩着她的肩膀给她顺气。心晴干脆扑在我怀里,呜咽着说道:“我从来没和人说过这些,说了也没人信……开始爸妈还去学校吵过几次,后来他们都不管我了……因为发现我怀孕了……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啊。没人帮我,没人安慰我,爸妈只怪我给他们丢脸了。我就这么过了两年啊!都没有女生肯跟我说话,好像怕被我传染什么一样。我不知道这两年怎么过的……我跟爸妈吵了几次,他们终于肯同意帮我转学了。但是在找人帮忙时遇到了麻烦……其实好简单,我就跑到那人家,把衣服一脱,静静地躺着就行了,真的好简单……被人骂了那么多,不做点什么真的对不起他们的捧场,是不是啊云姐?是不是啊?”她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问我。 我嚼着眼泪,微笑着对她说道:“不要责怪自己,不要为自己的软弱生气。那件事情并不怪你,你也只是冲昏了头,不是吗?好了,过去的不要再想了,以后不要再犯同样的错就行了。我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你。让我吻你一下好吗?” 心晴泪流满面地点点头,闭上了眼睛。我在她的眼睑上轻轻印了一吻,说道:“你的眼睛好明亮……从你的眼睛里就能看出来,你真的是个非常非常纯洁的女孩子。” 心晴点点头,可怜巴巴地说道:“云姐,让我在你腿上躺一会儿好吗?”我笑着答应了。不一会儿,她就沉沉地睡着了。我爱怜地拢着她的头发,抚着她的背。她的精神压力太大了,如果不这样让她倾吐出来,不知道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肚子好饿,天气又热。她枕在我的大腿上,让我感觉裙子全湿了,黏乎乎的好难受。在我越来越烦躁的时候,老范找到了我,只说了两个字:“搞定。”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第二十章 背叛(上) 下午,我就在班上宣布,心晴从今天起就是我的女朋友了,严重警告各位色狼同志不要打她的主意。这法子果然好,没有猥琐的男生敢跟她说话,只敢偷偷地盯着她看。她也乐得悠闲地听课,记笔记。下课后,我就带着她到女生堆里混着,将她的故事经过删节后说给大家听,极力改变别人对她的看法。果然,同情心泛滥的女生们很快就被她的悲惨故事打动了,一个个咬着牙说要为她报仇。她的嘴角终于泛起了真心的微笑——很美。 放学时老师宣布,从明天起将实行全封闭式管理,晚上要上晚自习,22点下课。星期六照常上课,星期天上半天课。这个消息引起了全班的喧哗。从其他班上也传来的嘈杂的声音,简直就要将屋顶抬上天去了。不满归不满,政策还是要实行的。 我正要回家,心晴拉住我,说她家住得很远,晚上回家不方便。她本来是打算住学校宿舍的,但今天早上去看了一下,发现宿舍太脏乱,实在不想去住,问我能不能帮她。我偷笑了一番:她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嘛。我很爽快地答应道,让她跟我一起住得了。 于是我陪她打的回家拿东西。她跟父母的关系果然不大好,她爸妈听说她要搬我家去住,只是淡淡地反对了两句就不做声了。不过,从他爸妈担忧的眼神里,我知道那种父母亲情是怎么也斩不断的。过一段时间,等心晴的伤口愈合了,我会找机会让他们坐在一起好好谈谈。我绝对相信一件事,那就是,世界上没有不爱自己子女的父母。 整理好一大箱的换洗衣服,参考资料,牙刷,毛巾,卫生巾……哎,女人真麻烦。终于将一切准备妥当,我们告辞了她的父母,下楼打的到了我家。 听见开门的声音,杨芷就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看到有个漂亮女生在我身边,马上就拉长了脸,冷言冷语地问我怎么回来得这么晚,说他们已经吃完饭了。饭菜已经冷了,老妈跟心晴打了个招呼,问明情况后,说了些表示欢迎她住下,以便跟我互相监督,团结进取之类的。又吩咐我们赶紧洗澡,她便去热菜。一边唠唠叨叨地说着饭煮少了,一边跟杨芷聊天。心晴对我们家这热络的气氛非常羡慕,不停地恭维着我妈又年轻又漂亮,烧的菜也好香,哄得老妈笑逐颜开。杨芷见心晴又跟她抢老妈的宠爱,更加不高兴了,撅着的小嘴上起码可以挂上3个醋瓶子。 洗完澡出来我发现情势不对,不得以使出浑身解数,才好不容易将杨芷逗得转嗔为笑。等心晴终于洗完澡出来一起吃饭,我才知道什么叫做痛苦。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我终于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个道理。她们唧唧喳喳地闹翻了天,从东扯到西,从头发说到指甲,从护肤品说到浴液——还想把我拖过去加入讨论。得了,我敬谢不敏。我说我妈年纪这么大了,怎么也跟着这些年轻女孩子瞎起哄呢?我从来没见老妈用过任何护肤品的,怎么也能跟这两个小女生争论哪个牌子的防晒霜比较有效而没有副作用。女人真的是个迷。即使我现在自己也是个女人……我仍然弄不明白。 吃完饭收拾好残局,我们三个年轻人跑进书房去读书了。浩明正在台灯下看英语,见我们进来,淡淡地打了个招呼就钻进书里了。这是好现象,但我还是把他揪了起来,向他介绍了心晴。书房里桌子不够,我又跑去将爸妈的两个床头柜搬了来,让心晴跟杨芷坐在写字台前看书,我跟浩明将就着使用床头柜。 学习期间,妈妈进来了一次,给我们送西瓜。趁着吃西瓜休息的机会,我大致向杨芷说明了心晴的情况。杨芷果然中招,眼泪汪汪地要跟心晴做好朋友。浩明也有些失色,看来这小子还是很有同情心的。 在学习上,我是老大——其实生活上我也是老大——所以她们有什么题目都来问我。对我来说这也是有好处的。我根本不耐烦老老实实地做题,她们问我问题时,正好能让我巩固一下。通过帮她们讲解的过程,我也能更深入地体会到题目的内涵,让我能够触类旁通,举一反三。 完成定额后,我们三个女生就凑到一起聊天,呱唧呱唧地说些孙钱赵李王麻子。虽然我并不喜欢这种聊天,可是想跟这两个小女生玩恋爱养成的游戏,却是非这样不可。 聊得有些累了的时候,浩明终于开口对我说道:“姐姐,跟我来一下阳台,我有事问你。”乖弟弟,终于肯跟我谈心了?! 走到阳台上,浩明掏出一支烟点着,说道:“姐,你到底打算怎么对付金毛陈他们,能告诉我吗?” 我想了想,将这些阴谋诡计告诉他也没关系,对他的成长也是大有裨益的——他不可能一辈子躲在象牙塔中啊。于是我就将对小红宝说的话完整地复述了一次,将我们的分析、猜测、以及我对付王子廷的办法统统告诉了他。说完后我不厌其烦地反复叮嘱他,千万不要泄露出去,否则性命堪忧,甚至会累及家人。好在我知道他不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叮嘱他也是为了慎重起见罢了。 浩明只轻轻地念了两遍“王子廷”这个名字,等抽完烟就静静地去洗脸刷牙,回了自己的卧室。看来他心中的伤也还没有完全抚平啊…… 我和心晴、杨芷聊了一会也觉得累了,洗漱完毕,跟妈妈道了晚安,就一起上床睡觉。妈妈为我们熄了灯,然后轻手轻脚地下楼找爸爸一起打牌去了。 一睡到床上我们又兴奋了起来,于是便躺在床上轻声地继续聊天。远远地传来浩明轻微的鼾声,外面虫鸣蝉唱好不热闹。她们两轻轻地互诉着心事,把我抛在了一边。我气愤不过,就使出“无敌抓奶龙爪手”,直到她们俩都同意做我老婆,我才得意地住手。后来杨芷突然问道:“云姐,你打算考什么大学啊?” 我被触及了心弦,回想起了梦中肖凌云在S大时堕落着并快乐着的日子。如果让我重来一次……这次也许我能考上TH大学,或者北京大学,但心中那份遗憾,那种空虚是怎么也填补不了的。还是再读一次S大吧,这次我一定要让所有人刮目相看……于是我轻声说道:“长沙市的S大学。” 心晴轻轻地惊叫了一句,说道:“S大?好高的分数线哦,我怕我考不上……”杨芷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笑道:“你们不知道人是会进步的吗?你们看不到自己的进步吗?你们不知道,其实所谓极限,往往在你给自己所划定的极限后面很远吗?你们就真的不明白,有我全心全意地辅导你们,你们是一定能够考上S大的吗?” 一番话说得俩人热血沸腾,发誓要努力跟我考到一起。我笑道:“好了,说多了也没用,我只看你们的行动了。想考上S大,需要在班上排在15名以上。你们还有得学呢!” 后来我们又说了些什么,但我已经不记得了。眼皮越来越重,她们问我什么也只是迷迷糊糊地答上一句。就像一片幕布将我盖住,我在黑暗中沉睡了。 第二天起来,我们又精神抖擞地读英语。我很满意她们俩的状态,给了她们一个鼓励的微笑。结果她们竟然花痴一般地尖叫,说我刚才那样子太美了。浩明晨跑回来后,也加入了早读大军。妈妈睡眼惺忪地爬了起来,给我们弄早餐。将煎好的蛋饼放在桌上后,又爬到床上继续睡。 在学校里也很顺利。原宾被打之后,所有人都知道杨芷是惹不得的。杨芷高兴地告诉我,她身边少了很多苍蝇。心晴也由于上课认真,作业完成得一丝不苟,被老杨夸了一番,鼓励她再接再厉。 少校跟兰兰好象又吵架了,不过没关系,他们暂时还不会分手。老范也越来越抓紧时间——因为我半开玩笑地跟他说,如果他考上了S大,我就做他女朋友。 封闭式管理最不方便解决的,就是吃饭问题。学校食堂伙食太差,我实在吃不下。于是我每天中午和下午放学,都带着心晴爬墙出去,还叫上了杨芷。浩明怎么也不肯跟我们一起吃。我们就在“飞飞网吧”吃饭。网管姓张,是小红宝手下的老兄弟,8年前打架时被鸟铳崩坏了腿,走路一瘸一拐的。他做得一手好菜,于是我就跟他商量好,他每天准备好我们四个的饭菜,每个月我给他1000块钱伙食费。杨芷也说张拐子做菜的本事比我妈还好——这话自然不敢当着我妈的面说了。 我们每天晚自习时睡一觉,晚上回家学到1点睡觉,日子过得紧张而充实。我的锻炼计划只得停了下来,只是每天抽时间练一会气功。后来被她们缠得受不了,我就将气功的修炼方法也传给她们。其实气功的练法很简单,说得通俗点,就是练呼吸。气功是通过特定的呼吸方法,引导出人的潜力。后来我又教给了爸妈,要他们试着练练。就算练不出气,至少也能使人精神放松,是一种较好的养生方法。浩明瞧着有趣,也跟着我们修炼起来。几个人中,最先有气感的反而是他。天才,真是天才,不愧是我弟弟。 这几天浩明精神越来越好,好像终于抛开了某些事一样,他读书的时候专注得让我有点害怕。而且他还去图书馆借了《孙子兵法》,《厚黑学》,《卡耐基成功之道》等回来看,让天真的杨芷暗暗咂舌。 平静的日子一直到20号。这之前小红宝一直跟我有联系,不停地告诉我事情的最新进展。十多天前小红宝已经跟金毛陈商议过,一起做个套让王子廷钻,金毛陈已经同意了。14号极英社的人马到了邵阳,带队的是“打鸟”,一共15人。18号他们提出要跟金毛陈合作,希望让王子廷去长沙跟社团的几位大佬见一见,并且主动提出由“打鸟”留在这边做人质。王子廷中计了,说20号就去长沙。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第二十章 背叛(下) 事情一直进展顺利。20号那天天上的乌云压得很低,空气有点闷闷的。中午在网吧吃完饭后,我就在网吧后面的空地上跟心晴,杨芷还有老范一起打双升。我和杨芷一边,我们已经打到了K,老范他们才打到7。正准备一局定江山的时候,网吧里管收钱的小九子跑过来说道:“云姐,你弟弟来了,还带了个很帅的年轻人。是不是你男朋友找上门来了?” 我作势要揍他,吓得他拔腿就跑。跑到拐角处时,正好撞在浩明身上。他笑道:“呐,已经来了,你们慢慢谈。”说罢屁颠屁颠地跑到网吧里去了。 浩明默默地走着,我头皮发麻地看着他身后的年轻人——应该正在开往长沙的火车上的王子廷。王子廷微笑着说道:“各位,打扰你们真不好意思,我只是想来见见肖凝云而已,没有别的企图,别冲动。”已经从桌下抽出刀子来的老范缓缓地将尖刀放回原处,哈哈笑道:“王子哥,你很机灵嘛,小云设计的圈套竟然都摆不平你。浩明过来坐,不要怕他,他既然一个人过来就肯定不是找碴的。” 浩明低眉顺眼地说道:“大哥,您先坐。”说着走过来从桌下抽出一张小凳,恭恭敬敬地摆到王子廷面前。王子廷潇洒地坐下,笑道:“浩明啊,你不用这么拘束。你既然跟了我,那就是我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好兄弟,有我吃肉绝对不会让你去喝汤!”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掷地有声。浩明微笑道:“大哥说的是,我知道以后该怎么做的。” 看着他们演的这一出滑稽剧,我突然笑道:“来,我们继续打牌。靠,梦里面真的是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啊。不管它,就算在梦里打牌,我也不想输给老范。” 心晴茫然不知所措地四下往往,想问什么却又将话咽了回去,只紧张地看着王子廷。 杨芷听我提起过王子廷,她虽然不知道我最近在策划对付王子廷的事,却也知道来者不善的道理,一张小脸变得煞白,紧紧地抓住我的手。我皱眉道:“开什么玩笑,做梦竟然也会觉得痛。这梦太真实了,不好玩。”说罢用力将杨芷的手掰了下来,赌气地将牌一扔。纸牌在风中飘飘扬扬,飞到他们的头上,曲折地落下。看着他们呆若木鸡的表情,我开怀大笑道:“老范,你这样子真好笑——别打我,小心等我醒来后扁你一顿。现在肯定是午休,没错,一定是午休。一会儿下课铃会把我吵醒来的。” 心晴担心地推了推我的手,用变了调的声音说道:“云姐,你没事吧?你怎么了?”我放声大笑,只觉得这天和地都变得这么滑稽。笑得累了,我抽出桌子底下的刀来,在我的左手腕上比画着,笑道:“肯定是个梦,我就知道。只要在这轻轻割下去,我就会醒来,然后发现正在上老杨的课,老范正……” 老范狠狠地打了我一个巴掌,杨芷赶紧扯住老范,急道:“你干什么啦!把云姐的脸都打肿了!”老范骂道:“肖凝云,你他妈给我醒醒,别骗自己了!不论出了什么事,我都是你的好兄弟,明白了没有?心晴和杨芷也都会一直在你身边!至于有些人,你就不要管他了!” 王子廷“啪啦啪啦”地鼓着掌,笑道:“好,好,真精彩。不枉我大老远地赶来。” 手中的刀“哐铛”一声跌落在地上,我看着明镜般的刀面上自己的倒影,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流着。我没有出声,没有哭,只是怎么也忍不住泪水。心晴走到我身边,俯下身来抱着我问道:“云姐,别哭了,你不是最坚强的吗?出了什么事了,你说来听听啊!” 我冷冷地说道:“浩明,姐姐哭了,你不来给姐姐擦眼泪吗?” 浩明长叹一声,疲倦地说道:“姐,我对不起你。不管你原不原谅我,这是我自己选的路。” 我没有回头去看他,自言自语地说道:“当初你认为是我害死芊芊,你几个月都不理我,我不怪你。现在你知道是谁害死了芊芊,你却出卖了我,跑去当了他的小弟。” 杨芷体贴地将手搭在我的肩上,我抚着她的小手,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我听着自己用冰冷无比的口气自嘲道:“原来我什么都不是,在你眼里我完全是可有可无,对吗?你可以毫无顾忌地打我,骂我,欺骗我,出卖我,就算我心碎了你都不会有任何感觉——这些都是我自找的,是吗?我犯贱!” 杨芷被我的口气吓得哭了起来,对浩明叫道:“浩明你看看你姐姐,你来看看啊!你想把她气死才舒服吗!” 浩明笑了,笑声中有种毅然决然的味道:“姐姐,我知道我对你不起,我也知道你会原谅我的。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会原谅我,是吧?不多说了,我是肖浩明,我并不止是你的弟弟,我是一个独立完整的人,你应该尊重我的选择。在道上我是你的敌人,在家里我仍然是你的弟弟,就这样吧。” 老范霍地站了起来,暴喝道:“滚!再唧唧歪歪老子砍死你!” 我站了起来,轻轻将老范按到椅子里,转身向王子廷笑道:“好,好,非常精彩,我不得不佩服你,能把我最心爱的弟弟从我身边抢走。” 王子廷微笑着分辩道:“不是我抢走的——我也不知我有这么大魅力,他竟突然跑来说要跟我混,还把你的计划全告诉了我。该说佩服的是我,你的计谋确实精彩,如果没有浩明帮忙,我这次会跌得很惨。” 浩明一脸的平静,从他的眼睛里我什么都看不出来。我放弃了徒劳的试探,淡淡地说道:“你是来看戏的,现在戏看完了,你可以走了。想要我的命你说一声,我随时奉上,只希望你不要动我的父母和朋友。” 王子廷站了起来,笑道:“云小姐,不要这么说,既然你是浩明的姐姐,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不打算对你们下手,只要你们的手不要伸得太长,估计我们是不会有起冲突的机会了。话说到这,再见了。” 说完这番话他果然没有停留,带着浩明转身离去。 杨芷和心晴都不住地安慰着我。我麻木的脑子里却始终有一句话在回响:“……只要你们的手不要伸得太长,估计我们是不会有冲突的机会了……”我看了看老范,老范正低着头,轻轻地咬着手指头。好半晌他抬起头来,眼睛里全是迷惑之色。我就知道,他跟我考虑的是同一个问题。难道王子廷要离开邵阳了? 这次打击虽然很大,我却很快就恢复了。老范开玩笑说我已经被接二连三的打击弄得有了免疫力。少校和兰兰又和好了……雨雨又在网上泡了个MM……老姐又写了首新诗让我品评……老杨又从武汉买了套新模拟试卷……隔壁的张哥结婚了……唐朝又换了个女朋友……妈妈的白头发又多了一根…… 其他的不管,先放一边吧。我每天微笑着跟杨芷和心晴一起读书,一起为了考上S大而努力。而其他烦心的事……明天,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于是,我们奋力向前划,逆流而上的小船,不停地倒退,进入过去。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转章 光阴似箭(全) 后来我在小红宝那知道了整件事的过程。简单来说,就是王子廷得到了浩明的告密,他装出毫不知情的样子骗过了打鸟和金毛陈,在上火车后不久便跳了车。与此同时,他手下的兄弟们突然发难,干掉了正在开会的金毛陈和打鸟等人。当小红宝闻讯赶往金毛陈的驻地时,王子廷带着几个亲信突袭了小红宝的秘密据点,抢走了一批价值300万的白货,并干掉了小红宝手下第二把交椅——炒面。 之后他来飞飞网吧见了我一面,便匆匆带齐所有人马赶往长沙市,将满地狼籍的邵阳留给小红宝。他一到长沙,便有城南的5个小帮派,包括湘军,羽南,红月楼,乡里人,小黄茶馆宣布并入他的势力,统称“白公城”。呵呵,好大的气魄,他这是自比诸侯王了。之后几个月他在极英社的疯狂反击下站住了脚跟,砸了极英社的10多个场子,并成功地刺杀了极英社的三号人物“红猴”陆家侯,惹得省公安厅“密切关注”,迫使极英社签署了停战协议,也使得长沙黑道人人自危。 他旗下有一家房地产公司,一家风险投资股份有限公司,一家室内装潢公司,另有3间大型饭店,和10余个酒吧。浩明就在他麾下当了一名副经理,并在南站附近人气最旺的酒吧学习经营。 由于浩明的背叛事件,李磊不得不疏远了我,因为小红宝手下的兄弟们迁怒与我。不过后来那帮人在看过我声泪俱下,情辞并茂的表演后全部原谅了我,大家也就经常凑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了。 我的生活仍然在继续,雷公和原宾出院后对我非常忌惮,一起吃了顿饭后他们答应不再对我出手,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作为赔礼,我带他们去新世纪三楼玩了几次,也就恩怨一笔购销了。 心晴和杨芷的成绩进步很快,12月的模拟考时,心晴已经在班上排到了21位,杨芷则在她们班排在11位。唐朝又惹上了感情债,他勾搭上了贺雅娟,被那小妮子耍得团团转,还自得其乐地逢人就吹嘘。少校和兰兰的感情进入了稳定期,不过他们的成绩可是一落千丈。老范跟李湘红分手了,拼命地追求真真——因为兰兰悄悄地告诉他,真真是为了他才留在理科班的。不过我估计老范也就一时新鲜而已。 过年时喜事不断。我的成绩已经升到年级第7,浩明也回家了。虽然心里仍然有点怨恨,但他能回家过年我还是很高兴的。他一声不响就跟着王子廷跑到了长沙,这半年爸妈都憔悴了好多。还好我和杨芷、心晴都很懂事,常让他们感叹“少了个儿子,多了两个女儿。”他是大年三十晚上提着大包大包的补品回来的,进了门放下包裹就跟爸来了个熊抱,让老爸所有的怨言都化做一声叹息。他跟爸妈谈了好久,最终还是不肯回来读书,要继续跟着王子廷混下去。爸妈对他无可奈何,也就由得他去了。初四一早,他就赶往了长沙。 过年时,心晴带着全班第12名的成绩回了家。我乘机安排她和父母来了次心灵的沟通,将所有的成年旧事都说了出来。座谈会在友好的气氛中结束,会后心晴跟父母哭做一团。数年的隔阂一瞬消失。 老范过年时度日如年,因为他爸妈给他安排了相亲。对方长得不错,中专文化,双方家庭又是世交,老范苦着脸过了个年,给真真打了电话后就赶紧溜到乡下逃难了。 之后的半年简直是地狱般的日子——不是对我而言。高三生活怎么样,看过书或电视的人都知道。我却是每天吊儿郎当地,翻翻杂志,看看电影,晚上回家照常指导心晴和杨芷。学习成绩则稳定进步,从年级第7攀升到第3。有同学悄悄问我是不是每天熬夜看书才有这么好的成绩,我指着我漂亮的大眼睛反问道,如果每天熬夜能有这样的眼睛吗?这段对白经过篡改后成了学校内流行的经典。熟人见面开口就问:“你昨天熬夜了吗?”答曰:“你看我不漂亮的黑眼圈就知道。” 气功的修炼越来越顺利,每天都感觉神清气爽,只睡4小时都不会感觉疲倦,皮肤日渐柔嫩光滑,让杨芷和心晴羡慕不已。老妈每天炖一只鸡给我们吃,反正老爸的网吧赚了不少钱,赚了钱就是用来花的嘛。 浩明又偷偷回来了一次,送给我一对镶钻的耳环。我无法推却他的好意,就忍痛打了耳洞。后来我戴着他送我的耳环送他上车,临别前他显得无限唏嘘。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背叛我投向王子廷,问了他好几次他也支支吾吾不肯说明。 5月我们提前开了毕业晚会,晚会上如我所愿地见到了丁如水。如水还是那么漂亮那么温柔,她的一颦一笑都如同在梦中吸引着肖凌云一样打动着我。会上我要了她的电话号码,之后的数月跟她的关系逐渐升温。 6月最后一次摸底考试时,我稳坐年级第3,所有人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心晴班上第6,让当初看不起她的人跌破了眼镜。杨芷稳定上升,排在班上第2,进S大是没问题了。少校和兰兰又吵架了——算起来他们一共吵了17次,和好了16次——不过他们的成绩倒是反而上升了,都在20名左右。老范跟真真分手了,这个快乐的单身汉考了全班第25,还算马马虎虎了。没办法,这家伙现在经常逃课去红帽子网络会所,所有费用全免——有一次他跟李磊喝酒时喝出感情来了,从此两人称兄道弟,感情一日千里。我颤抖着声音问老范,他是不是重新认识到自己的性取向了,并且鼓励他,同性恋的前途是光明的。结果我被他暴打一顿,之后我气得一个星期没理他,他第十次向我道歉,并送给我一个流氓兔的小背包时,我才勉强原谅他。 考试的日子临近,最紧张的不是我们这些学生,反而是家长。爸爸每天都借车来接我们。杨芷和心晴的父母也时不时地跑到学校来问问情况。 老杨也紧张得不得了,第N次把少校和兰兰叫到办公室训话,要他们忍一忍——最近少校和兰兰第17次和好,又开始第18次吵架了。 学校里每天都有人大骂着把书扔到楼下,过了十分钟后又怏怏地飞跑着下去捡,边跑边念叨着“1927共产党成立,1935遵义会议……”汗。 这一年时间里,我已经越来越投入现在的身份,偶尔想起梦中那60年的事,越来越觉得那只是一场梦。我好像一直生活在这里,老范,杨芷,心晴……他们都是我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我想,我已经完全融入这个时代,跟随着这个时代的脉搏而跳动。 然后……不知不觉地,就到了高考。汗。我忘了那几天怎么过的了,反正很轻松,跟平时一样。没什么好紧张的,能掌握的我都掌握了,不懂的东西也不是临时抱佛脚就能弄懂的。所以我轻松地进了考场,感觉发挥得很好。 考完回来问了大家的情况,他们都说考得不错,只有兰兰轻描淡写地说数学没考好。等发下标准答案来让大家估分时,兰兰哭了。这家伙只给自己估了420,刚够专科线。 我估计自己有640左右,老姐625,杨芷610,心晴大概有560,老范一般,只有510。问少校,少校苦着脸说只有530——靠,已经是重本的分数线了。打电话问了唐朝,那小子说他大概有280。我问他是不是秀逗了,他赶紧分辩,说他确实努力了,绝对能考280以上。问他平时模拟考试是多少,他说是220。Faint。 填志愿时我不顾老杨和爸妈的劝说,顶住压力,跟杨芷,心晴都填了S大工商管理专业。老姐自信地报了BY,北京的老牌名校。少校填了MS大政法系,老范选了SE大,都在S大不远的地方。我衷心地祝愿他们考上。兰兰心不在焉地报了DC学院,并且在犹豫着是否复读。唐朝在我的劝说下决定参军,不久就将前去湖北省参加军训。 数日后分数揭晓,我们都基本没估错分数。剩下的最后的暑假,我们疯狂地到处游玩,惹是生非,想在这个居住了十多年的城市里留下我们的足迹。 小红宝的几名得意手下因抢劫罪而被逮捕,人手捉襟见肘,他不得已抽调了长沙河西那两间酒吧的主持人回来帮忙,听说我考了S大,就我谈了一次,说想把那两间酒吧交给我打理。我跟爸妈商量了一下,答应了他,条件是酒吧的运营我全权负责,亏损了我自己掏钱,盈利了我占2成,并且他不得在我的场子里兜售毒品,进行违法交易。他同意了我的条件,于是我将在开学后接手那两间酒吧的管理权。 后来?后来当然就是疯啊跳啊,因为录取通知书来了。我们都如愿以偿地考上了理想的学校。 S大,在那儿会发生怎样的故事呢?我很期待。 感谢老杨,感谢老陈,感谢所有辛勤培育我们的教师,感谢默默地支持我们的父母,也感谢同学们之间真诚的鼓励。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番外篇之一 老范 番外篇之老范 “二万。” “碰,一万。” “胡!十三幺!给钱给钱!”范成就狂笑着将牌推倒,看着面如土色的——咦,这人是谁?算了不管他,只要肯付钱,管他姓什么。那人哆哆嗦嗦地数出两张老人头,老范刚要伸手去接…… 突然觉得脑袋一痛,突然醒悟了过来。靠,千万不要是做梦!老子还没胡过十三幺呢!靠…… 迷迷糊糊地,老范抬起头来,拍着桌子骂倒:“操你妈的!老子刚胡牌,你等我收了钱再……” “你说什么!” 满堂轰笑。这气氛不对啊?哇操!范成就定睛一看,竟然是最最变态,最最“疾恶如仇”的英语老师金凤。金凤同志气得怒发冲冠——靠,你知不知道你烫这种爆炸头很难看? 范成就刷地站了起来,道了个歉,非常自觉地走到教室后面站着。 金凤同志借此机会对大家展开思想教育,说什么社会主义一代新人要注意好自身的精神文明建设,要有良好的价值观、道德观……说起来,她的中文比英文好多了,她怎么不去教政治课? 范成就不敢顶风做案,用手掩着打了个呵欠。他可不想跟金凤对着干。转学来才五天,他已经将各个老师的脾气弄得一清二楚——金凤是最难缠的,最见不得别人对她不尊重。 旁边一个娇嫩的声音说道:“我说你,梦见胡什么牌了?” 范成就懒懒地回道:“十三幺。” “可惜了。”声音里没有一点同情的味道,反而带着些许幸灾乐祸。 靠,这女生真不可爱。叫什么来着?什么云?反正是不可爱到极点。长得倒是蛮漂亮,可惜了一副好皮囊啊。范成就对胸大无脑的女生向来不感兴趣。这个女生天天翘课在外面鬼混,几乎每天都要在教室后面罚站,听说她还抽烟,而且好象还是同性恋……关于她的传闻多了去了。范成就根本不用打听,经常有牵涉到她的流言蜚语传到耳朵里。到底是叫什么云来着? “喂,我说可惜了,你听到没有!” 范成就又掩着嘴打了个呵欠,冷冷地说道:“跟你无关。”趁说话的机会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女生。哇靠,确实不错,眼睛水汪汪,鼻子小巧可爱,嘴唇是非常自然的绯红色,又黑又直的长发——妈的可以去拍洗发水广告了。恩,还有,身材也是一级棒。范成就的目光落在那女生的胸部上,暗自赞叹。 突然觉得脚尖一痛。这死女人竟然敢踩我!范成就怒瞪着那个漂亮女生,小美女也毫不畏惧地回瞪着他。看着看着,范成就突然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不由得移开视线,然后便听见那女生得意的笑声。 忍无可忍了! 转到1中才五天,范成就已经忍无可忍了!作业多得要命,同学各个自命清高又虚伪,要不就嚣张得要死——他妈的欠揍。上课时他妈的竟然还有密探,发现讲小话的就报告给班头——什么世道!还有,妈的,为什么我要跟这个超级不可爱的女生一起罚站! “喂,成成,没生气吧?” “靠,死女人,你叫谁成成?” “叫你啊。” “妈的,你欠扁!” “不喜欢?那我换个叫法。” “什么呀?” “范范。” “我靠,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打你!” “这么可爱的称呼你都不喜欢?那叫你小范好了。” “……” “你们两个!”金凤拍案而起,“站在后面还有这么多话说!给我出去!” 站在教室外面,那个死女人还是喋喋不休。 “那叫你小成子?还不行?小范子?也不喜欢?你真挑剔啊。” “我说,同学,你直接叫我名字不行吗?”范成就从来没有对女生如此头疼。这直接导致他在未来的一年中不敢找女朋友——这是后话。 “不行,你看我们天天一起罚站,都成牢友了,不叫得亲切点怎么行?对了,你比我年纪大吧?叫你老范得了。满意了吧?” 考虑再三,范成就终于同意了接受这个称呼。开玩笑,如果再不接受,天晓得还有多少希奇古怪的外号被她想出来!这么水灵灵的一个女孩子,又不方便用拳头跟她讲道理。败给她了——范成就心中堆满了屈辱的感觉。 “老范啊,我说你打牌这么厉害,连十三幺都能摸到,要不要跟我们凑一桌试试手气?” 哈哈,这死女人,竟然自己往枪口上送,不知道老子号称秦始皇吗?砌长城的第一高手!能够摸出六条和九条的不同之处!还能分得清幺鸡和发财!跟我打麻将?输得你内裤都没得穿!不过还是矜持一下比较好。于是范成就装作不敢兴趣,然后那个什么云再三邀请,范成就才勉强答应。 中午的时候,那个死女人带了两个男生,跟范成就一起爬墙出了校,躲过了在门口吃饭的老师的目光,偷偷地溜进了茶馆。 四个人便哗啦哗啦地切磋起来。老范越打越是惊心,那女人的手气怎么这么好? 输了二十块,不服气。输了五十,想扳本。输了一百……无所谓了。也不在乎这么点。最后一结帐,范成就不但输掉了身上的两百多块钱,还欠了那什么云三十多块。范成就黑着脸,一言不发地溜回学校上课。耻辱啊!竟然败在一个女人的手上! 下午第二节课的时候,那个死女人回教室了。眼看着老陈正在黑板上写字,那女人就哧溜哧溜地钻到座位上,没事人一样地拿出笔记本——范成就敢赌一百块,那笔记本上什么也没写。靠,欺负老陈老眼昏花,一点都不懂得尊老爱幼。 第三节是体育课。解散后,范成就无所事事,到处溜达。信步走到白楼休息时,他听见一间教室里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搞定了没有啊?”这声音有点耳熟。 “我办事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自己垫了五十。没钱用了!下次去哪找点钱来花啊。”靠,这不是那死女人吗?才一个中午就花了那么多钱?范成就这才想起来,先说话的是中午打牌时坐在那个死女人上风,一个头发卷卷的戴眼镜的男生。 又听两人说了几句没油水的话,范成就正想离开时,突然那男生问道:“我说小云啊,你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 “少校,你是白痴!那是要白板!”某某云咬牙切齿地说道。 “不是红中吗?靠,你也不说清楚。” “你还好意思说!笨蛋!跟你说了那么多次都记不住!” 范成就觉得眼前一黑。靠,竟然敢阴我!正打算冲进去,想了想,又觉得太难看了。进去干什么?质问他们干什么把自己当猴耍?范成就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地走开,跑到小卖部打了几个CALL机。妈的,今天一定要废了他们!他妈的,跟我说了那么多话,原来只是想骗我,死女人,有你好看的! 最后一节自习课,范成就一直浑浑噩噩的。铃声一响,他提起书包就往教室外冲,想快点到校门口接应那几个兄弟。刚到教室门口,肩膀被一只小手抓住了。他回到一看,那个死女人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老范,跑那么快干吗?等一下嘛。” 范成就甩开她的手,冷冰冰地看着她。 那个死女人愕然了一下,旋即笑道:“哎哟,不用发这么大脾气吧,不就是输了点钱吗?” 范成就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正打算说点什么找回场子的时候,那个死女人冲到讲台上使劲地敲了敲黑板。范成就闭上嘴,打算看看她想搞什么名堂。 班上同学的视线都集中在讲台上时,那个死女人大声问道:“大家肚子饿了没有啊?” 台下七嘴八舌地回道“不饿……”“烦不烦啊”“请吃饭吗” 那个死女人嫣然一笑,说道:“去不去‘天龙’溜冰啊?范成就请客!,52张票已经买好了,一个人都不许少!” 静了几秒钟,又是一片闹哄哄的:“范成就是谁啊?”“是帅哥吗?”“不吃饭没力气溜冰啊!” 那个死女人把呆若木鸡的范成就拖上讲台,吼道:“靠,你们又没有搞错啊?他都来了五天了,你们还不认识?” 台下响起一片嘘声。 那个女人敲了敲黑板,大声叫道:“‘天龙’门口集合!不来的算缺席班会!MOVE!MOVE!”说完拉着范成就跑出了教室。 “喂,那个……死女人,怎么回事?”范成就一副被鸡蛋砸中的表情。 “什么怎么回事,不就是帮你买了票请同学去玩吗?你都来了这么久了还不跟人说话,看你这么怕生,我就代劳咯。” “喂,我什么时候要你帮忙了?”范成就脸上涌起了几条黑线。 “不就是中午才给了我钱吗?钱到了我手里,自然由我说了算啊。”那个死女人一脸花痴般的笑。 “我什么时候同意跟他们一起玩了?”范成就已经快要爆发出来了。 那死女人竟然敢摸我的头!死女人掂起脚摸着范成就的头,说道:“乖,听话啊。这年头已经不流行摆酷了,你这样追不到女孩子的。你应该阳光一点,现在1中最受欢迎的就是有亲和力的阳光男孩。” 范成就不知心里是何滋味,酸甜苦辣一一尝遍了,最后竟然觉得很高兴。来到1中后第一次觉得很高兴。范成就纳闷着:老子不是被骗了吗?不是打牌输了吗?不是被这死女人烦了好久吗?怎么会觉得高兴呢? 走到校门口,范成就一抬头,就看见兄弟们站在小摊旁边。范成就拉着死女人就想躲,却被眼尖的沙沙认了出来,兴奋地叫道:“成哥!在这呢!” 范成就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嘿嘿地笑着。 众兄弟群情激愤,嚷道:“成哥,谁招惹你了?敢看不起我们七中出来的,老子搞死他!” 范成就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借口,说道:“那个……其实是叫你们来帮我相个人的,怕你们不肯来,所以……嘿嘿!” 沙沙笑道:“找到大嫂了?是跟你一起出来的那个妞吗?叫她过来让我们好好瞧瞧。” 范成就走到那个不清楚状况的死女人面前,附在她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 那些兄弟们见这女人清纯靓丽,天使般的面孔魔鬼一样的身材,不由得感叹成哥艳福不浅。 那个死女人,扮我的女朋友1小时竟然收费20块钱,小心天打雷劈!范成就发出了最恶毒的诅咒。 走到兄弟们面前,范成就介绍道:“这是我兄弟,沙沙,锤子,小黑皮,还有小马哥。兄弟们,这位是……”范成就张开的嘴再也合不上,他突然想起自己并不知道那个死女人的名字。于是他问出了他一辈子最后悔的一句话:“死女人,你叫什么?” 那个死女人眼睛张得大大的,好半天才轻言细语地问道:“你不知道我的名字?”范成就同学缺点多多,他最大的优点就是从来不会不懂装懂。于是他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一只粉拳在眼前扩大。范成就在白天看见了星星,还没来得及向大家报告这个伟大的发现就倒在了地上,然后感觉到一只纤巧的脚在他身上踩了几下,耳边听到一个夜莺般悦耳,却饱含怒气的声音:“你要我做你女朋友,却连我名字都不知道!无耻!卑鄙!下流!色狼!我要替天行道!” 沙沙等人瑟缩在一旁,议论纷纷:“这个大嫂好暴力啊!”“亏她长得那么漂亮的说!”“还好不是我老婆……”“成哥完了……默哀三分钟。”“喂喂,不要幸灾乐祸了,去劝大嫂停手吧!” 范成就一直后悔为什么会问出那句话。多年以后,那个死女人告诉他,其实她曾经真的想当他的女朋友,因为他又帅又有个性——可惜被他那句话气懵了,再后来就对他没兴趣了。神啊!为什么我会问出那么蠢的问题呢? 范成就被打了足有一分钟之久,然后被那死女人抓住衣领提了起来。带着恶魔般的微笑,那个死女人一字一顿地说道:“给我记好了!我叫肖-凝-云!”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番外篇之二 林依兰 番外篇之林依兰 放学的路上,林依兰听见有个甜美的女声在唤着自己的名字。她回头一看,只见肖凝云站在范成就边上,对她甜甜地笑着。 这个死变态……林依兰的心中有点慌乱,有点厌烦,却也掺杂着一丝甜蜜。毕竟,有人追求自己还是好的,而且又是这么漂亮的一个人——可惜是个女人。 林依兰其实很喜欢肖凝云,每次肖凝云用她那仿佛带着魔力的声音说话时,林依兰都会有点不自觉的心跳加速。 肖凝云的女朋友很多,绯闻更多。然而她自从追求自己开始,便似乎只是一心一意了。依兰有点自豪,却又为自己有自豪的感觉而感到羞耻。她再度告诫自己,肖凝云跟自己一样,是个女孩子。 可是……不管怎么说,有这么漂亮的一个人在追求自己,感觉还是挺美妙的。 回到家,林依兰用了一个小时写完作业,便打开电视,看着肥皂剧。不知为什么,她总觉有点坐立不安,于是便去倒了杯茶喝。可是还是很烦乱,于是她关上电视,拿起杂志看。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越看越觉得心绪不宁。终于电话响了。她看了看墙上的钟——9点,刚好到时间。 于是她轻飘飘地跑去接电话,在铃响第4声时提起了话筒。果然是肖凝云。她松了口气,又觉得有点恼怒——她,林依兰,是不应该为了一个女孩而产生心理惯性的。于是,她的声音将她的恼怒表现了出来。 肖凝云赔着笑,小心地安慰着她。林依兰发现自己没法真的生肖凝云的气——这么聪明,漂亮,像精灵一样的女孩子,谁能真的生她的气? 于是林依兰更生气了,气自己。 所以她对肖凝云发脾气,说出了“再也不要打电话给我”这样的话。 第二天晚上,电话真的没有来。林依兰舒了口气,却更觉得失望。难道肖凝云就这么没耐心吗? 后来,懵懵懂懂的,林依兰在学校跟肖凝云说话了,语言之间没有一点芥蒂。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好像什么也没说——可是肖凝云笑得很开心。那天晚上,电话又开始响了。 林依兰很高兴地接了电话。那天晚上她笑得比从前任何时候都多。 林依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肖凝云闹翻的了。事实上,她真的不记得因为什么事了。好像是小事,非常非常小的事,小到根本不值得为之吵架。可是她还是因为这件小事发了很大的脾气,发誓再也不理肖凝云。肖凝云当时似乎很伤心,落拓地转身走了。 第二天,林依兰收到了肖凝云写给她的纸条: 算了吧,算了,既然你如是说。 你记不记得风、霜、雨、雪?你记不记得曾经的笑容,曾经走过的每一步? 算了,你忘了,或者你已快要忘了,忘了从前。或者,我们并没有从前?或者,我们结束在开始之前? 我不知道,我永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能祝福你,默默地祝福你,并将永远祝福你。 算了吧,算了,既然你如是说。让我们忘掉这一切吧。你呢,忘掉一个对你应该几乎是无关紧要的名字;而我,我要忘掉一件变得不可能的幸福。 ——肖凝云 那一瞬间,林依兰有点感动。看了几遍后,又觉得这封信有点不伦不类,于是便笑了,小心地将这张纸条夹进课本里,打算带回家锁进抽屉。 林依兰知道,以后一定会有个英俊而有才华的男子向她求婚,而她也将从此跟王子幸福地生活。 只是……肖凝云以后还会和我说话吗?林依兰偏着脑袋,死死地咬着笔杆想着。她低着头,所以没看见,肖凝云在窗前飘然而过。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番外篇之三 老姐 何曲看了空荡荡的后座一眼,暗自埋怨道:这三丫头,又跑哪疯去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这样不知轻重地逃课。 周星星(物理老师的外号)注意到了何曲的走神,马上叫她起来回答问题。 ……这种小儿科的题目……何曲轻松地回答了出来,懒洋洋地坐下。坐了一会儿,觉得不舒服,便又恢复了自己平时端正的坐姿。怎么也学不来那家伙啊……何曲苦笑。 跟那家伙是怎么认识的呢?何曲认真地考虑起这个问题来。 刚开始,看那家伙非常不顺眼。那个叫肖凝云的,老是慵懒地坐着,明明气质很好,却偏偏要装出小飞女的样子;明明很聪明,却老是逃课;听说还在外面找女朋友——这么点大的年纪,赶时髦学什么同性恋。还有她的裙子,总是好短好短。她就不知道淑女一点么? 反正她好像也看我不顺眼。不理她。日子就这么过着,每天跟她擦肩而过。 一直同学了近一年,还没和那家伙说过话。第一句话是什么?得仔细想想。对了,是“你还看这书?” 那天下课,自己正在座位上静静地看《The Great Gatsby》。她突然走了过来,似乎极惊奇地说道:“你还看这书?”我瞥了她一眼,有点厌烦地说道:“为什么不能?”她呵呵地一笑——那笑容可真美。她没有回答我,而是背了一段话:“然而我们这排黄澄澄的窗户高踞在城市的上空,一定给暮色苍茫的街道上一位观望的过客增添了一点人生的秘密,同时我也可以看到他,一面在仰望一面在寻思。我既身在其中又身在其外,对人生的种种千变万化既感到陶醉,同时又感到厌恶。——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段。你呢?” 我说实话有点惊讶,又突然有得到知音的感觉。这一段的描述隐含着一种意境,那种意境总给我一种想抓而有抓不到的感觉。我总爱翻来覆去地读这段话,仿佛在每次阅读中我就能上升到某种境界,而一将书本放开,那种境界又荡然无存——这也是我在这本书中最喜欢的一段话。 我摇摇头没有做声,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她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直盯着我,仿佛想看穿我的内心。我有点慌乱,她笑着说道:“真想不到,我原先还以为你是只会读死书的人呢。我觉得我们可以做个朋友。”我也这么觉得,喜欢看《The Great Gatsby》这本书的人一定可以做我的朋友。于是我笑着说:“我原先还以为你是只会旷课的不良少女呢——现在我也很想和你做朋友。”她笑得花枝乱颤。 于是我们就成了朋友,很普通的朋友。她经常带几本书来给我看,给我枯燥的生活增添一丝乐趣。那些书当时都没得卖,都是她家里珍藏的。像《第二十二条军规》,《鼠疫》,《喧哗与骚动》,《尤利西斯》,《面包与运动》,《城堡》等,我如获至宝,手不释卷。接下来的期末考试我考了第6,从初中以来第一次没有考到班上第一。不过我不后悔,为了这些书,为了她。 从普通朋友到好姐妹的转变几乎是一瞬间的事…… 那天作文课,她突然传了张纸条给我,上面写道:“‘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的前一句是什么?”我回了纸条给她:“莫把玄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 下课后,我笑着对她说道:“想不到你还喜欢诗词——我写一句诗,要是你能对出下句来,你就可以做我妹妹了。”她欣喜地叫道:“真的吗?你不准反悔哦!”我点点头,提笔下下:“围露庭霜何寂寞?一样花开为底迟?” 她兴奋地抱着我亲了一口,叫道:“姐姐!”接着在纸上写出下句:“莫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话片时!” 这句诗,正像我当时心情的写照。是啊,原来我早就把她当作妹妹一样看待了…… 后来我们姐妹相称,她叫我老姐,我叫她三丫头。 我最喜欢跟她争论,每次看她争得面红耳赤的样子,我都在偷笑。她真的很可爱,完全不是以前我所想的样子啊。只要跟她在一起,我总是笑着的。我们争论过好多东西,当然争论得最多的还是诗词。像当初,我们为了“当时明月在,曾_彩云归”中间,到底是“伴”字,还是“照”字,争论了整整两天…… “何曲,用心点听课!”周星星严肃地说道。何曲满面通红地坐直了,听了几句后,实在觉得无聊,便想翻看着三年来肖凝云写给她的小诗。这些诗其实写得并不好,何曲却总觉得里面包藏着一种无节奏的韵律,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好像是带泪的微笑一般矛盾而又美丽。何曲最喜欢的是其中两首,一首名字是《清泉》,一首是《飞翔》。 何曲小心地找出写着这两首诗的纸条。 《清泉》 我倦怠了。 前面没有清泉: 没有美妙的叮咚声、 如丝般光润的感觉 以及——在泉水中 沐浴的少女。 还有,那首《飞翔》。 鸟、飞机、 风筝,蝴蝶。 说。 说什么? 说梦想。 梦想蓝天。 可我只是折断的翅膀 破损的翼, 鸡身上的羽毛…… 被压抑的飞翔的渴望。 何曲笑了。是的,真的不是很好的诗,可我就是喜欢。就像喜欢她的人一样。她明明有那么多的缺点,明明有着我讨厌的生活态度,可我能不喜欢她么? 下课铃响了。何曲向门外看去,肖凝云正对她做着鬼脸。何曲也向肖凝云吐了吐舌头。她来了后跟她说什么呢?何曲有点苦恼。对了,就问她上次那个问题,“天若有情天亦老”的下句是什么。 周星星走了以后,肖凝云冲进教室,飞快地跑到何曲面前,得意地笑道:“老姐,我知道了!”何曲奇怪地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肖凝云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说道:“天若有情天亦老,遥遥幽恨难禁。惆怅旧欢如梦,觉来无处追寻。美不美?是我刚在网上查到的!” 看着她那如花的笑靥,何曲想说点什么,有一句话快到了嘴边,她的两片嘴唇像哑巴一样张开,仿佛除了一丝受惊的空气之外还有别的什么在上面挣扎着要出来。但是嘴唇发不出声音,因此她几乎脱口而出的话就永远留在心底了。 好久好久以后,何曲想道,也许对那家伙的感情,不止是姐妹之情吧……如果那时候说了出来。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番外篇之四 赵燕子 番外篇之赵燕子 赵艾叶静静地躺在那块大石头的阴影下面,倾听着来自拦河坝的轰鸣声,看着河水奔腾着欢呼着在眼前打着旋儿,渐行渐远;嗅着日光曝晒下泥土的香味,欣赏着绿油油的草地上点缀着的几点紫的黄的野花。夏天的杂草蓬勃地长着,穿透了她薄薄的丝衣,刺得她皮肤发痒。 要走了啊。以后恐怕再没有机会,躺在这片草地上消磨一个下午了。 只是真的很奇怪,河水从十米高的地方落下,明明有那么大的响声,为什么总是会觉得这儿很宁静呢? 这几年来,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赵艾叶就跑到这处人迹罕至的地方。有时候轻轻哼几首歌,有时候赤着脚在河里捉蟹。有时候却什么都不做,只静静地看着湍急的河水,以及小渔船上的鹭鸶,这么消磨几个小时,心情便会自然而然地舒畅起来,让她恢复力气去对付外面世界的种种琐事。 她转过脸,眯缝着眼看着蓝蓝的天,以及几缕淡淡的白云。真舒服啊。她语文不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仿佛只要闭上眼睛,她就能被这些茂盛的草儿给托起来,浮在空中,跟香喷喷的草籽一起随着风儿飘荡。 远处传来脚步声。赵艾叶看了一眼,是几个同年级男生。没打过什么交道,见面也只是点头,她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由于她的整个身子都藏在大石头后边,那些人并没有注意到她,而是径直走到河边玩水。于是她轻轻地闭上眼,享受着河风从面上拂过的感觉。有点稣稣痒痒的。真舒服啊。 在赵艾叶几乎睡着了的时候,那些男生越来越大的说话声惊醒了她。 “喂,你们觉得赵燕子还是处女吗?” “靠,新来的吧。她初二就被别人干过了,听说还打过胎。那傻屄叫什么来着?好象是林锋?还是凌锋?听说长得挺帅。” “操,她也太随便了吧,才初二就这样了。” 另一个声音笑着说:“我跟你讲,她真的有够骚啊,有次上课我跟她坐在一起,随便摸了几把就摸出水来了。” “摸出水是什么意思?” “就是……” 谈话越来越淫秽不堪。 我什么时候跟你坐在一起过?赵艾叶苦笑着,觉得心脏一阵抽痛。为什么还没有麻木呢?不是说不要太在乎了吗?可我怎么可能不在乎?我毕竟还是个女孩子。虽然平时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又有谁知道我哭湿了几个枕头? 自从初二开始,这些闲言碎语就没停过。无论谁提到她,只有那固定的几个形容词:漂亮,淫荡,无耻。她的名声比起12中的任心晴也好不到哪儿去。无论她竖起怎样高的墙,总也有风将那些刺人的话语送到她耳边。哭啊闹啊都没用,摆出冷脸装酷也没用,流言只会越来越盛。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事迹被加到她身上。女孩子真的是只要失足一次就没救了么? “她好象又换男朋友了。” “是吗?换成谁了?” “好象是三中的老大李磊。” “靠,你消息也太落伍了吧,我听说她跟李磊分手了。” “她也太会利用本钱了,靠,攀上的全是老大级的。” “……” 那也没办法啊,我总得保护自己吧。赵艾叶抱住头,拼命想阻住那些讨厌的声音。从初二以后,那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人来找我,那些猥亵的眼神,赤裸裸的威胁的口吻……如果不找个靠山,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跟了李磊,就只用应付他一个人,总比每天被人纠缠不清要好得多吧? 那些人还在喋喋不休地往赵艾叶声上泼着污水。突然一个清亮的声音叫道:“你们烦不烦啊?一群垃圾。这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吗?看看你那傻样,就你还想去追赵燕子?滚开点,别他妈的毒害我眼睛。” 赵艾叶心中一凛,探头看去,却见一个穿着白色套裙的女孩站在河边,横眉怒眼地对着那几个男生。这个叫肖凝云的女孩她从初中就认识了,却从来没跟她说过话。肖凝云特立独行,又是个出色的美女,在学校的名气不比自己小——当然,也不是好名声。 肖凝云也喜欢这个地方。 在赵艾叶记得,从初二开始,与肖凝云在这附近相遇的次数不下30次。虽然从来没说过话,可在碰面的时候她总会给自己一个心领神会的微笑——还不止心领神会。那是极为罕见的笑容,那笑容中含有永恒的善意和令自己无法拒绝的偏爱。她的眼神似乎在说:“瞧,我了解你恰恰到你希望被人了解的程度,我相信你如同你乐意相信自己一样。放心,我对你的印象正是你最得意时希望给予别人的印象。所以,开心点吧!”每次看到这种微笑,赵艾叶就觉得自己能继续淡定而有尊严地过上一段日子。 在学校里时,从没有机会说话。而在这里,又似乎谁也不想扰乱此地的宁静。她们即使相遇,也只是交换一个微笑,然后分别找个心爱的角落坐下,各自舔着自己的伤口。这里,就是她们的圣地。虽然脏,虽然乱,虽然河水不再清澈,但却是她们能远离世事纷扰的圣地。 那几个男生丢下几句场面话,狼狈地走开了。肖凝云静立河边,长发飞扬,飘然若仙。赵艾叶考虑良久,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沾着的草根。肖凝云回头望了她一眼,又将目光投向远方。 赵艾叶轻轻地走到肖凝云背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几只小羊正在草地上嬉戏。 赵艾叶说道:“谢谢。” 肖凝云头也不回,淡淡地说道:“不用,我又没帮你什么。我只是自己看那些人不顺眼而已。” 赵艾叶浅笑道:“不管你是存心的还是无心的,总之帮到我了。” 肖凝云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道:“这里的水声其实好大,好吵。可是为什么我总觉得这里特别安静?” 赵艾叶默然不语。 肖凝云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转过头来看着赵艾叶,问道:“你累了?” 赵艾叶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道:“是啊。” 肖凝云叹了口气,重又将目光放到那几只小羊身上,说道:“离开这儿也是好事。我还真佩服你,在这种环境里呆了三年。” 赵艾叶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走了?” 肖凝云转过身来,目光中带着探询的意味:“李磊告诉我的。” 赵艾叶莞尔一笑。她不在乎,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这个。肖凝云似乎松了口气,说道:“去长沙吧,在那里你不用顶着面具做人。即使没法成功,至少也能活得轻松很多。” 赵艾叶犹豫了好久,终于开口问道:“你的名声似乎也不好。你在乎吗?” 肖凝云微笑道:“我当然告诉别人我不在乎,”那笑容瞬间便充满了苦涩,“可我怎么可能真的不在乎。”顿了顿,她又说道:“人总是在追求实现自我价值,而自我价值的实现需要社会的认同——所以你说,又有谁能真的不在乎?” 赵艾叶摇了摇头。什么自我价值什么的她全都不懂,可她能明白肖凝云的意思。就是这句话,虽然她不会表达,可是她一直想告诉父母的东西就是这个味道。 肖凝云抚了抚头发,说道:“祝你一路顺风。还有,我会去长沙念大学的。那时候再见吧。”说罢慢慢地往学校的方向走去,边走边喃喃地念叨着什么。 赵艾叶听着风中传来的声音:“……父说:信我的人,必将永生。信我的人,即使死了,也必复活。凡活着信我的人,也必永远不死……” 真的是累了。肖凝云应该也很累吧?不过没关系。“信我的人,即使死了,也必复活”,只要永远坚持信念,即使受了多重的伤,都能爬起来继续前进吧。赵艾叶握紧了小小拳头,对着河水发出了无声的誓言:我一定会成为湖南最耀眼的明星! 第一部:痛并快乐着 番外篇之五 丁如水 番外篇之丁如水 丁如水觉得有点累。她想,也许这次不该来的,毕竟这是别人的毕业晚会。她有点后悔,为什么就耐不住朱琪的软磨硬泡,被他带到这来了呢?朱琪想追她,她早就知道了,本来这次答应跟朱琪约会,也是想将话说清楚,以免纠缠不清——可是却被拖到这来了。 这是1中理3班毕业晚会的会场。背景布置得不错,游戏也很有趣,可她就是提不起兴趣来。也许,在跟那个人分手以后,自己再也没觉得快乐过吧,丁如水自嘲地想着。 热闹的会场里,她像个不幸溺水的人,她大声呼救,可是却像梦魇一样没法叫出声音。她着急地望着别人,希望有人能听到她心灵的呐喊。谁来救救我?谁来帮我一把?我已经快要淹死在自己的泪海里了,谁来帮我忘掉那个人! 没有人敢上前来跟她搭讪。她就像在幽暗森林里独舞的精灵,美丽而又神秘,脸上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公式化的微笑。可是谁又能听到她含泪的呼喊:谁来救我啊,我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了! 只要有人能伸出友好的手,将她带离那感情的泥淖,她将会化身为蝴蝶,绕着救她的人翩翩起舞,展现出她最美的姿态。 可惜,没有人能听到。她失望地想着。 肖凝云一直在犹豫着,该不该去参加毕业晚会。她知道,在晚会上将遇见那个人。那个曾让肖凌云午夜低回,徘徊街头,彻夜难眠的可人儿。ZL中学毕业,读了两年公专,现在应该刚跟男朋友分手,处于彷徨时的丁如水。不见又牵念,见了还依旧。现在见到她,应该不会再有心碎的感觉了吧。毕竟过了四十多年了。只有在这个时候,肖凝云才清晰地回忆起,自己本是来自于45年后的时空,由于有了丁如水,对于那个世界的记忆清晰了起来。本该已经淡忘了的,又再度鲜明。 还是去见见她吧?肖凝云想道。毕竟,她的容貌我都已经记不清了,见一面又何妨?何况这是咱班的毕业晚会,不去的话也太不像样了。可是我为什么踟躇,为什么犹豫?我是害怕见到她吗? 杨芷在客厅叫道:“云姐,怎么还没好啊?你换衣服怎么要换那么久?” 肖凝云应道:“我有点不大舒服,所以动作慢了点。” 心晴急切地问道:“云姐你没事吧?是不是今天太累了?不舒服的话就别去了,好好休息吧。” 肖凝云茫然道:“不,我没有不舒服……还是去吧。”去吧,去见一面又怎样呢。心上的伤口早就好了,不是吗?那些年为了她而做的许多傻事,回想起来也只不过能让自己轻轻一笑罢了。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去就去吧。 丁如水更加不耐烦了,可是却无法托词离开——朱琪热切地看着她。她虽然一定会让他尝到失恋的痛,却也不忍拒绝他一番小小的心意。他是知道她的处境,特意带她来散心的。一双双眼睛,或有意,或无意,或直接,或隐蔽地看着她。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是一双坚定的,带点温柔的眼睛。那双眼睛应该是浅灰色的,像钢铁一样的颜色。那双眼睛不需要很大,却一定要明亮,必须要清澈——因为眼睛是心灵的窗。那双……不,那是那个人的眼睛。 她觉得自己要发疯了。她想扯下幕布,打碎玻璃,她想在舞池里撒野,她想将眼前的一切统统推倒,因为这全部都不是她想要的。 于是,她轻轻地,温柔而决然地对朱琪说道:“你玩吧,我想先回去了。”朱琪失望地劝道:“再呆一会吧?晚会才刚开始呢,后面还有很多节目。你如果累的话就先坐一会儿,想吃什么零食吗?我帮你拿。” 她笑了,笑朱琪不懂讨好女孩。这个时候,他应该温柔地说道:“真的吗?我也正好累了,我们一块回去吧。”不,这是那个人说的。不要想,为什么还要想起他! 就在丁如水濒临崩溃的时候,她看到了那双眼睛。那是怎样美的一双眼啊!那双眼睛,像是夜空中的星星一样发散着淡淡的魅惑的光,明亮照人却决不刺眼。眼里像包涵着数亿光年的星河,像是蕴藏着最深最大的旋涡,像是隐含着所有最甘最甜的美梦,像是宇宙最初的和最后的神话,让人情愿身陷其中,无法自拔更不愿自拔。 丁如水喃喃地说道:“好漂亮的女人……” 肖凝云一路上心不在焉,好几次对杨芷的问题充耳不闻。杨芷有些生气了,不依不饶地定要肖凝云给她个说法。肖凝云神情恍惚,答非所问地吐出几个字。心晴在一边听得清楚,听到肖凝云说的是“相见……争如……不见”。争如是谁?古文没学好的心晴纳闷着。 勉强走到了会场,临进门时肖凝云又退缩了。她轻声说道:“我还是不进去了。我突然觉得有点不舒服,我先回去了,你们玩吧。” 杨芷拖住她说道:“云姐,既然来了就看看再走嘛。来吧来吧!”不由分说地将肖凝云往里拖。 就在这时,肖凝云猛一抬头,看见了随身处人群中,却显得茕茕孓立的丁如水。一瞬间,心防破开了。 总以为已淡忘,但每次邂逅却都会使记忆褪去陈旧的壳,露出新鲜的血肉,使再一次感受到痛苦……和甜蜜,使发现今生休想真正忘却。 既然无法忘却,那怀念又如何! 肖凝云露出了迷人的微笑,走向丁如水。 她走近了,她向我走过来了。丁如水的心砰砰地跳着。虽然自己也是自负美貌的女子,但在这样一个绝代佳人面前,丁如水仍然觉得自惭形秽,有种想躲起来的冲动,却又想迎上去,将自己最美的一面表现出来。不是想和她比美啊……在她面前,任何炫耀都是愚蠢的。丁如水对自己说道。我只是单纯的,想让她看看自己最漂亮的样子。越来越近了,我要和她说些什么呢?丁如水苦恼地想着。是说你真美,还是说我想和你做朋友? 越来越近了……她仍然是梦中的样子。肖凝云的心砰砰地跳着。仔细看看……她的眉仍然是那样婷婷袅袅地,像西湖边的柳。她的眼,仍然是那样清清亮亮的,像草叶上的露。还有她的唇,那柔柔的甜甜的唇,曾经唱出那样撕心的灼痛的歌……肖凝云不知不觉地摆出了最美的姿态。她才是最美的吧……我是没资格跟她比较的,因为在我心里,她已经是神了。但是,即使那已经是过往的情怀,即使这辈子我已没有资格追求她,我仍然想让她看看,我最美的样子,只是这样而已。越来越近了……肖凝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首诗,是当初为丁如水而做的:《怀念是为了忘却》 美丽的相遇不想再提起, 因为最后还是分离。 想忘记邂逅的惊喜 和离别勾出的回忆, 但一切由模糊变得清晰。 我把珍贵的宝石掷向大海, 让永恒来淹没暂时的悲哀 ——可我怎能忘怀! 你雪中的倩影是如此窈窕, 还有那摇曳烛光中的笑…… 等我终于将记忆抛掉, 天地间只余我形影相吊。 每时每刻地祈祷: 拨开纠结的蛛网, 吹去堆积的灰尘, 抹那盏神灯 千百次呼唤…… 也许能感动上苍, 梦里你褪色的嘴唇会对我微笑。 已经近得呼吸可闻了。我要和她说些什么呢?肖凝云忐忑地想着。是直接说我们做好朋友吧,还是先说你真美? 第二部: 黑与白的边缘 序章 姐弟之间(全) 肖凝云小口小口地尝着雪梨刨冰,一声不吭。肖浩明右手拿着调羹在碟子里随意地叉几下,左手拈着墨镜腿摇来摇去,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好半晌,肖浩明实在忍不住了,轻敲了一下桌子,问道:“喂,你说话啊?好不容易见次面,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搞不懂你。” 肖凝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是你叫我出来的也,干嘛要我负责找话题?我已经够给你面子了,你叫我一个人出来,我就把心晴和杨芷都留在宿舍里——回去后还不被她们骂死?你看,我付出这么大牺牲,你就只请我吃一客刨冰啊?” 肖浩明两手一摊,继续无聊地把玩着墨镜。过了一会,他突然问道:“怎么不带那副耳环了?想改变形象?” 肖凝云做了个鬼脸,哂道:“你白痴啊?军训时是不能带首饰的。” 肖浩明目光追随着一个穿低胸装的美女,直到她远远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才回过头来说道:“军训好玩吗?” 肖凝云耸耸肩,将一片雪梨送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一般了,现在才开始了三天,训练量不大。过几天还有得受呢。” 肖浩明下意识地应了一句,然后继续折磨墨镜。 肖凝云放下调羹,叹了口气,说道:“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这么大人了,还扭扭捏捏像什么样。” 肖浩明一颤,强笑道:“没什么事。不跟你说了吗?我很想你,所以叫你出来见个面,聊聊天。” 肖凝云捋了捋头发,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随着年龄增长,肖凝云出落得愈加美丽动人,一双眸子更是勾魂摄魄,几乎没有男子敢与她对视。 肖浩明转移了视线,笑道:“姐,你是越来越漂亮了。跟你出来一趟,我会被街上那些男人用眼光杀死好几次。” 肖凝云微笑道:“你也长大了。以前,我只要看你一眼,马上就能猜出你在想什么。现在不行了。你的假面具做得越来越好了。” 肖浩明苦笑道:“我可以认为你在夸奖吗?姐,人都是会变成这样。好象有个词形容这种转变,叫做什么,‘成熟’。是不是啊?” 还是那张脸,变化并不大,可是为什么我差点就认不出了呢?肖凝云感慨万千地想着。只不过下巴上长了点绒毛,线条坚毅了一点,目光深邃了点——真的变化不大啊。可是为什么他就像个陌生人一样?带着些微苦恼的神色,肖凝云抚着自己的耳垂。她不知道,这动作看在别人眼里是多么性感,冰室里男人的视线几乎都集中在她身上了。 肖浩明道:“想什么呢,姐?” 肖凝云一惊,放下手来,随口答道:“在想你怎么变化这么大,才一年而已啊。” 肖浩明笑道:“唐朝表哥说过,如果我不离开你,一辈子都不可能断奶。” 肖凝云凄然一笑道:“所以你就——”浩明道:“背叛你。” 肖凝云垂下了头,任由头发遮住自己的眼睛,以平静的口吻说道:“换个话题吧。姐弟聊天不该是这个样子的气氛。” 肖浩明往前俯身,双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说道:“你问过我好几次,我一直没答你。因为我自己也说不清。不过今天我想跟姐姐你说说心里话。” 肖凝云茫然地看着窗外。阳光晃得人眼睛痛。几个女孩打着伞说笑着往前走。一个男人边走边看表。一只狗爬在墙角吐舌头。汽车疾驶而过。路面在太阳的照射下有点扭曲的感觉。一切都如此的不真实。这间路边的小冰吧是如此不真实。肖浩明的声音也是如此不真实。她不想听,然而这声音却如魔咒一般缠绕着她。 炎热的夏日里,肖浩明带点沙哑的嗓音随着空气的流淌而钻入了肖凝云的耳内。 “姐,你也有过这种时候吧:觉得自己已经懂事了,觉得只有自己是对的,觉得别人老是跟自己作对,有过这种时候吧?可是过了一个星期,一个月,回头去看看,觉得可笑却又笑不出来。那真的是我吗?我怎么会那么做?我当初怎么会有那么可笑的想法?现在,我就根本不敢相信那些蠢事是我做的。我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了,我全都忘了。那绝对不是我。我最喜欢你了,我怎么会那么伤害你?” 肖浩明脸上带着淡淡的哀伤的痕迹。无法挽回过去的哀伤,一步步走入成人世界,告别飞扬洒脱、天真纯洁的少年时期的哀伤。 “所以我一直在想。我当时到底是怎么考虑的?为什么会作出那种选择?我想不起来,所以我只能给自己找理由。我对自己说:我不是背叛你,而是找到了自己想走的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之路,而我刚好踏了上去。也许,我天生就是走黑道的料。我没法再静下心来坐在教室里读书,我喜欢在外面跟人喝酒,打架,玩女人。” “为什么我会跟着王子廷呢?因为当时我对小红宝一点用处都没有。所以我选择出卖你们,作为晋身之阶。想出来混,起点高些总是好事。我可不想当个被人呼来唤去,有刀挨没钱拿的小弟。” “没错,我恨王子廷。不过想活在这世界上,人必须学会妥协。我会帮王子廷,全心全意地帮他——直到我有能力反抗他为止。到时候,我会取代他的位置。我一定会让他栽在我手里。在这之前,我会当他的忠狗。” 肖凝云转过头来,冷冷地说道:“废话少说,说重点。” 肖浩明呵呵笑道:“什么呀?弟弟跟姐姐话家常,哪有什么重点。” 肖凝云冷哼一声,说道:“我不是傻子。你到底想要求我什么?如果不是有所求,你才不会用这种辩白的口吻跟我说话。” 肖浩明收起笑容,正色道:“难怪王子廷这么看好你,不想跟你冲突。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姐姐这么厉害——你简直有看透人心的能力。” 肖凝云笑而不答,玉葱般的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 肖浩明笑道:“我确实对你有所求。听说你接手了小红宝在河西的两间PUB。我希望你约束好手下,不要跟我们起冲突。王子廷的实力很强,你现在斗不过他的。” 肖凝云心中升起一股暖流,她缓缓地伸出手抚上了肖浩明的脸庞,笑道:“别把我想得这么不懂事。我跟他本来就没什么仇,我只恨他对你做的事。只要你不在乎,只要你还认我这个姐姐,我就不会对付他。” 肖浩明捉住肖凝云的手,轻轻地说道:“姐,对不起!” 肖凝云微笑着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道:“Love is that you never having to say you are sorry.” “……姐,我听不懂。” “笨蛋,叫你念书你不念,这么简单的英语都不懂,你以后怎么混啊!” “切,混黑道需要懂英语吗?” “你这小孩真不可爱,还敢跟姐姐顶嘴!” …… 第二部: 黑与白的边缘 第一章 新环境(上) “云姐!别推我嘛!人家全身都痛!”杨芷躺在床上抱怨道。肖凝云哭笑不得地说道:“杨杨乖啊,起来吧,还不起来整理一下,等会又要迟到了。”心晴躺在另一张床上哼道:“云姐,放了我们吧……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肖凝云沉下脸说道:“我是怎么教你们的?做事要有始有终!都已经最后两天了,就算累死你们也给我挺过去!” 寝室里另外一个女孩苦笑道:“云姐,你就别怪她们两了。我看,咱们院除了你,还真没哪个女生能坚持下去。这个教官太变态了,竟然给我们女生安排跟男生一样的训练量。气死人了!” 军训过了二十多天,整个工管院工商管理系的女生都心服口服地叫肖凝云为“云姐”。 新生报名那天,肖凝云等人是被一辆宝马送过来的——车自然是浩明安排的,三个大美女又在同一个班同一间寝室,这就够引人注目了。开学典礼的时候,肖凝云又代表新生演讲,她迷人的笑容和婀娜的身姿打动了所有在场男生的心,使得她那条理清晰,论据充分的演讲反而没多少人去注意。再加上肖凝云和杨芷高分入学,得到了本硕连读的资格,她们这三个来自邵阳的美女在一夜之间成为工管院的明星人物。 接下来的军训,肖凝云又让人跌破眼睛,没人想到她这看起来娇滴滴的美女在做体能训练时竟然比起男生也毫不逊色,站军姿、走正步等都做得非常完美,打靶训练打了50环满分。甚至在格斗表演中,将两个教官给打趴下了。 这样一个美绝人寰的女孩,头脑好,体育也好,打架也厉害,待人接物也挺有风度,完全不摆架子。这样的女孩,谁会去嫉妒她呢?又有谁不对她心服口服?所以,整个工管院这一届的女生,全都必恭必敬地叫她“云姐”——尽管她是年龄最小的学生。 她们被分配在19舍的521寝室,同寝的于婷来自湖南省湘潭市。于婷也是美女,高中时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初见肖凝云时,她还存了一份争胜之心,可是肖凝云在军训中优异的表现让她也不得不写个“服”字。 最后两天军训了,为了能在军训的总结大汇报中取得好成绩,两个魔鬼教官毫不留情地操练着这些菜鸟。杨芷和心晴这一年来虽然跟肖凝云学了点气功,可是高强度的体能训练仍然让她们吃不消,何况是娇生惯养的于婷呢。 肖凝云仍然在锲而不舍地摇着杨芷,对杨芷的哀求不理不睬。心晴在一旁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了,说道:“云姐,我们有必要做到那么好吗?要不你去跟教官求情,减少一点训练量吧。教官最听你的了,一定能行的。” 肖凝云笑道:“两个傻妹妹。你以为我要你们参加训练是为了什么?为了讨好教官?我有必要这么麻烦吗?” 于婷带着哭腔地说道:“云姐,你看我,都被晒成啥样了。有必要这么折磨人吗?” 肖凝云道:“这点苦算什么?毕业后有得苦吃呢。我觉得嘛,参加军训,最大的好处是磨练人的意志,是要我们明白责任的意义。很多事情完全是强加给你的,但即使你再不想做,即使做起来又苦又累,你也必须去完成,这就是责任。” 杨芷猛地跳了起来,叫道:“行了啊!说起话来像个老太婆一样唠唠叨叨。人家马上起来还不行吗?” 肖凝云苦笑道:“杨杨乖,不要生姐姐的气嘛。我也是为了你好啊。很多时候必须有这种承担责任的勇气,因为如果你退了一步,后果是很难预料的。” 杨芷嘟着嘴,开始穿军装。心晴见最爱撒娇的杨芷都屈服了,也不情愿地爬起来穿衣服。于婷没有办法,也只好强忍着身上的疼痛爬了起来。 肖凝云看着三人委屈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杨芷没好气地拧了她一下,愤愤地说道:“你还笑!人家哭都哭不出来了!” 肖凝云莞尔道:“你们好好训练吧,熬过这一关,我给你们个惊喜。” 于婷急忙问道:“云姐,有什么惊喜?快点告诉我嘛!不要吊人家胃口了!” 肖凝云笑道:“惊喜嘛,当然不能提前告诉你们。否则哪有惊喜可言?” 心晴突然问道:“是不是跟你每天晚上出去有关?”肖凝云这段日子每天晚上军训结束后都出去一趟,谁也不带,神神秘秘的,杨芷怎么撒娇都套不出她的话来。 肖凝云笑而不答,只催促到:“快点了,还有一分钟就吹集合哨子了。” 等几个女生慢悠悠地整理好风纪扣和武装带,正好集合哨响了。于是她们嬉闹着惊叫着冲下楼,笑声在狭窄的楼道里荡漾。 接下来的两天里,杨芷和心晴总缠着肖凝云,想要套出所谓“惊喜”的内幕。肖凝云守口如瓶,任凭杨芷怎么撒娇,任凭心晴以美色挑逗都不为所动。两人无法可想,只得静待她自己揭晓答案。 军训汇报很成功。工管院的方阵大出风头,教官们的地狱式训练取得了理想的效果。而领队的肖凝云则又露了一次脸——无数旁观的高年纪男生在打听这个英姿飒爽的女生的姓名。 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班上同学之间都已经混了个脸熟,因此汇报结束后,有人提出要一起去玩的时候,全班人都积极响应。连两个平时不苟言笑的教官也被这群活力过剩的年轻人缠得没法子,答应跟大家一起疯一次。于是决定好大家先各自回去休息,晚上7点在学校的中枢——和平广场集合。 回寝室后肖凝云洗了个澡便躺到床上看书。一会儿于婷也洗完了澡,边擦头发边走了进来,见肖凝云正埋头苦读呢,便崇拜地说道:“云姐你真厉害,这种时候都在用功啊?”肖凝云闻言,举起手中的书晃了一下。于婷立刻傻了眼。那是本《百年孤独》。想了半天,觉得这名字好象很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就问肖凝云道:“云姐,这书谁写的?讲什么的?”肖凝云漫不经心地答道:“加西亚-马尔克斯。讲一个家族的兴衰史,以及其间的爱恨情愁。”于婷这才想了起来,这本书曾经在历史课上提到过,似乎是南美魔幻现实主义的代表作。她正想再问几句,杨芷走了进来,开口就道:“云姐,那本破书你看第7遍了吧?也不会腻?”肖凝云完全沉浸在书中那个魔幻一般的世界里,对杨芷的问话充耳不闻。于婷怀疑地问道:“不会吧?真的看了7遍这么多吗?”杨芷立刻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记得清清楚楚,她看第6遍的时候我正在忙着准备第6次摸底考试。这家伙,一天到晚就看小说,没想到高考竟然比我分数还高。老天真的不公平啊!”于婷大吃一惊,问道:“她高三的时候也是天天看小说?”杨芷撇了撇嘴,说道:“是啊,人家辛辛苦苦做题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看小说。恨死她了。还有一次呢,更气人。我跟心晴睡得正香,她竟然把我们打了醒来。我问她怎么回事,她竟然迷迷糊糊地说正在修炼天山折梅手,要我们不许偷窥她练功……哎哟!”可怜的杨芷捂着头一个劲地叫痛,罪魁祸首肖凝云冷冷地说道:“那点儿破事,你也好意思到处说。”杨芷嘻嘻笑道:“云姐,不要板着脸了,我知道你每次一害羞就会装酷。”肖凝云被她一语道破,立刻飞红了脸,转过身去装睡。于婷暗叹一口气,捡起落在地上的《百年孤独》放到肖凝云床上,黯然地坐回自己桌子前梳妆,心里最后一丝争胜之心烟消云散。 第二部: 黑与白的边缘 第一章 新环境(下) 到了7点钟,四人叫上了旁边寝室的七个同班女生,一起走去和平广场。女生们一路上叽叽喳喳地慢慢走着,直走了约莫二十分钟才到和平广场。男生们早就不耐烦了,可是看见这群活泼可爱的女生却是怎么也不好意思开口抱怨——或者说是忘了埋怨。 肖凝云穿着一条牛仔短裤,上身套一件流氓兔的T恤,小巧的钻石耳环在夕阳的照射下折射出璀璨的橙光。看着她婷婷袅袅地走过来,男生们都不由自主地摒住了呼吸,就连两个教官都有一刹那的失神。心晴和杨芷也没让肖凝云专美,她们俩一个清纯娇憨,一个妩媚多姿,在加上超级可爱的于婷,四大美女吸引了和平广场上所有雄性动物的眼球。 班长陈应辉深吸了一口气,迎上女生们,笑着说道:“今天可让我们开了眼界了,跟着你们这十一个美女走上街一定很拉风。”那双眼睛却一直盯着肖凝云。 心晴咯咯地娇笑道:“平时看你那么老实,原来也是油嘴滑舌的。”陈应辉无奈地耸耸肩,苦笑道:“这也叫油嘴滑舌?我还以为你觉得我称赞得不够好呢。”男生堆里发出一阵轰笑,为陈应辉打气。 肖凝云淡淡一笑,挥手止住了想回击的心晴,说道:“行了,你们是帅哥,我们是靓女,咱们没必要争来争去——要打情骂俏先找个没人的地方。说正经的,想好去哪玩没有?教官们有什么意见吗?” 姓王的教官笑道:“随意,今天随你们高兴,大家玩个痛快。” 男生们吵了起来,有说要去爬山的,有说要去溜冰的。女生们也意见不一,有的想去唱歌,还有人提议去城南公园划船。心晴拉了拉肖凝云的衣袖,轻声问道:“云姐,你是不是有想法了?是不是你所说的‘惊喜’?”肖凝云呵呵一笑,说道:“你还真机灵,这都被你猜到了。你再猜猜看,我想去哪儿?”心晴摇了摇头。肖凝云喊了句“停一下!”,将所有的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后,轻笑道:“想不想去酒吧闹一闹啊?我请客!”众人沉默了一会,马上响应,男生们还吹起了口哨。肖凝云将目光转向了教官,两个教官互望一眼,张教官开口说道:“不太好吧?我们穿着军装呢。”肖凝云笑道:“怕什么,那是我开的酒吧,大不了我清场把其他人都赶出去。”其他女生也纷纷帮腔,经不住众多女生的软语哀求,教官们终于答应了。 几个男生兴奋地怪叫了一声,陈应辉凑到肖凝云面前问道:“要走多远的路?要不我们坐车去?”肖凝云掏出手机看了看,说道:“再等一会,我安排了一辆中巴,一会就到了。我们先在这聊聊天吧。” 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一会话,肖凝云实在忍受不了陈应辉的殷勤,找个借口回到了女生堆里。听女生们轻笑着讨论哪个男生帅,哪个男生有内涵,肖凝云实在是泄气。但她仍然保持着完美的微笑,偶尔随口插上两句。不这么做的话,她难保不会被疏远——过于耀眼的人都会有这种苦恼。 等了近半个小时,那辆中巴才姗姗来迟。司机是个二十五岁左右的年轻人,左耳带着一只硕大的耳环,刘海染成了金黄色,穿着一件花衬衣,再配着他那条肥大的休闲裤,一看就是个小混混。车刚停稳他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嬉笑着说道:“云姐,不好意思,刚才泡妞去了,忘了时间哈。哎哟,这么多美女,早知道我就快点来了。大家等得不耐烦了吧?” 肖凝云迎了上去,冷冷地说道:“耳环,我是叫你几点到的?” 耳环楞了一下,道:“7点半。” 肖凝云冷笑道:“你自己看看表,几点了?” 耳环讪讪地说道:“8点啊,我都说是忘记时间了。” 肖凝云轻笑道:“很好,原来你还记得。”说罢闪电般地出手打了他一个耳光。耳环似乎惊呆了,一动不动地站着。班上的同学也被这个变故吓住了,他们都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地肖凝云打起了司机来。 耳环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怒道:“为什么打我?”话音刚落,肖凝云已经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当他痛得弯下腰的时候,肖凝云又狠狠地一脚踢在他头上,将他踢出去一米多远。耳环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怒吼一声向肖凝云扑来,肖凝云灵巧地侧身一躲,抓住他的左手连续3下膝撞,然后一个过肩摔将他掀倒在地。 女生们尖叫了起来。杨芷和心晴这才醒悟过来,忙上前拉住肖凝云,几个男生犹豫了一会,走过去扶起了耳环。 鸦雀无声。满广场的人看见一个美女爆打一个小混混似的人,眼镜碎片掉了一地。陈应辉脸色煞白地走了过来,低声说道:“肖凝云,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打司机?” 肖凝云转头看了看那群石化了的男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我教训小弟而已,你们那么紧张干嘛。他是我手下,我不管教他谁来管教?” 又转回来对着耳环冷冷地说道:“耳环,你给我听好了。大家都是混口饭吃,我也不会太过限制你们,但是你要记住,我吩咐下去的话你们别给我打折扣。还有,我最讨厌别人不守时,下次再拖拖拉拉,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这些话也给老七、驼驼儿说说。听见了没有!” 耳环一惊,赶紧应道:“听见了,云姐。” 肖凝云微笑着走近他,伸手抚着他的脸说道:“还痛吗?不会记恨我吧?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只要你们把我交代的事办得漂漂亮亮,我就不会找你们的茬,知道吗?” 耳环唯唯诺诺地应着,再也没有平时的飞扬气焰。肖凝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好了,那就开车吧。晚上记得到我这来拿钱。刚才我下手狠了点,对不起了。” 耳环眼中感动之色一闪而过,默默地走上车坐到了驾驶座上。 肖凝云又好气又好笑地看了看还在石化中的众人,嚷道:“还看什么?上车了!”于是众人情醒了过来,推着叫着笑着挤上了车。不过没人敢挤肖凝云,就连两个教官都一脸古怪的神色看着她。 肖凝云神态自若地牵着杨芷和心晴走到了后座坐下,于婷犹豫了一会,也畏畏缩缩走了过来,坐到她们旁边。 杨芷轻声埋怨道:“云姐,你怎么又打架。这下好了,别人都不敢跟你说话了。” 肖凝云微笑着说道:“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啊?放心好了。只要过几天他们发现我还是像平常一样跟他们说笑,就不会疏远我的。这样也好,至少会少很多烦人的苍蝇。” 心晴被她逗乐了,笑道:“云姐,嫌烦的话就分几只苍蝇给我嘛。你看,进了学校这么久了都没人追我,好无聊啊。” 肖凝云娇笑着倒在杨芷身上,喘着气说道:“别胡说八道了,别人听见了还以为是我抢了你男朋友呢——说得那么哀怨。” 于婷也被逗笑了,几个女生说着男生不宜的悄悄话,笑成一团。 不过,由于人们的口口相传,从这天晚上开始,“肖凝云的暴走”成为了S大工管院最恐怖的事之一。 第二部: 黑与白的边缘 第二章 火玫瑰与云间漫步(上) 肖凝云优雅地架着腿坐在桌前,杨芷和心晴一左一右地站在她身后。她对面是一个二十出头的俊秀小伙子。小伙子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显得睿智而文雅。 音乐声夹杂着口哨声、尖叫声传入这小小的经理室,让肖凝云无法静下心来思考。想了好久,她终于定下决心,说道:“刘宇哥,还是同意他们卖药吧。我们现在实力太弱,根本没法跟别人斗。干脆,放出话去,任何人都可以在这卖药、拉客,我们抽份半成。你跟橘区派出所的人谈妥了没有?” 刘宇点了点头,说道:“明白了,这么做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跟他们的副所长吃了顿饭,谈得比较愉快。递了5万过去。他收下了。” 肖凝云冷冷地说道:“很好。所有想在这卖药的人你都要查清楚他们的底,还有,不准任何人在这卖白货——这是我的底线了。谁想在这卖白货,我大不了跟他拼个鱼死网破。” 刘宇笑道:“知道了。跟你混了个把月了,谁不知道你最讨厌白粉。放心,一切交给我来办吧,一定让你满意。” 肖凝云送给他一个微笑,说道:“我当然放心,你是我信任的人。行了,你先出去吧,我跟姐妹说会话。” 刘宇应了,潇洒地走了出去。 肖凝云把杨芷拉到自己腿上,笑着说道:“杨杨,喜欢这里吗?”杨芷摇摇头,说道:“不喜欢。这里太吵了。” 肖凝云又抬头看了看心晴,心晴笑道:“我挺喜欢这里的。你知道,我爱热闹,喜欢蹦迪,下次我还要来玩。” 肖凝云笑了笑,凑在杨芷耳边说道:“我还有一间酒吧,是那种比较典雅的,在离这不远的地方,名字叫‘云间漫步’,以后交给你打理好吗?” 杨芷欣喜地叫道:“真的吗云姐?真的可以让我去做吗?” 肖凝云宠溺地笑道:“当然可以。不过你要先学着点,暂时做不好没关系,有难题就来问我。那里的布置、音乐都随你安排。工资一个月1500,你每天晚上都必须去那里呆两个小时。” 心晴摇着肖凝云的肩膀,撒娇地说道:“云姐,人家也要啊!不准你只顾着杨杨!” 肖凝云呵呵一笑,把心晴拉了下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然后说道:“这家‘火玫瑰’以后就让你来负责了。怎么样,还吃醋吗?” 心晴莞尔道:“我就知道云姐对我最好了。不,对我和杨杨都是最好的。”看到杨芷噘起小嘴,她连忙改口。 杨芷偏着她那可爱的小脑袋想了一会,又问道:“那刚才那个刘宇怎么办啊?他以后做什么?” 肖凝云笑道:“你还担心别人的饭碗不成?放心,有很多事给他做的。我要你们负责的只是酒吧的运营,跟道上打交道的事全交给他了。那家伙,是个人才。” 心晴笑道:“那个刘宇其实好帅的,你发现没有?对了,他以前是做什么的,你怎么找到他的?” 肖凝云犹豫了一下,说道:“他一直在这家酒吧做事。”其实刘宇是小正(其人见第一部10章)的表哥,家就住在长沙市,以前在道上混过,后来突然开始用功读书了。不过他高考没考好,只在长沙本地读了个大专。毕业后没找到好工作,一直打零工过日子。直到小红宝拿下了这两间酒吧,小正才把他安排过来做事。肖凝云来了后,发现他交际很广,能说会道,办事稳妥,就开始特意栽培他。跟道上的人打交道全由他负责,现在又让他开始跟官面上的人联系。这是个人才,肖凝云非常肯定,但是不知道他的忠诚度有多高呢? 肖凝云轻轻地梳理着杨芷那乌黑柔顺的长发,玉葱般的手指在黑得发亮的发中穿梭,强烈的对比性的美感让心晴觉得心口堵得荒。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将肖凝云从失神的状况中拉了回来:“云姐,那我们该做些什么?我们能做些什么?你知道,我们什么也不懂啊?你不怕我们把你的酒吧给整垮了?” 肖凝云给了心晴一个灿烂的笑容,说道:“放心,你们尽管放手去做。就算亏损了,这么点钱我还是赔得起。你们多用心想,多听听底下的意见,经验是慢慢积累起来的。” 杨芷半眯着眼睛享受着肖凝云的爱抚,不时发出轻轻的哼声。心晴给了她一个轻轻的爆栗,笑道:“还赖在这里干嘛?出去玩吧,班上的人都等急了。” 肖凝云扯住她的手,给了她一个白眼,说道:“别欺负杨杨,她不喜欢这气氛就别勉强她。你想去就自个去吧,我要好好想一想。” 心晴奇道:“想什么啊?问题不是都解决了吗?” 肖凝云疲惫地摇摇头,说道:“没法解决,我越来越发现,想按自己的想法来做实在太难。规矩已经立在这儿了,如果不遵守规矩的只能出局。你懂我的意思吗?” 心晴点了点头,笑道:“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就照着规矩来不就得了。‘世事哪能尽如人意’,这句话是你教我的吧?原样奉还。” 肖凝云苦笑道:“我明白的。可是这样下去,我们跟黑道的牵扯会越来越纠缠不清。早知道这样,我绝对不答应帮红宝叔,宁可欠着他的人情不还。” 杨芷打了个呵欠,喃喃道:“想那么多干嘛,云姐,你是帮忙打工的,什么时候不想做了甩手就走不就得了。我们是大学生耶,要痛痛快快地玩才对。” 肖凝云被她逗乐了,拧了拧她吹弹可破的小脸蛋,笑道:“你啊,想事情真简单。这不是你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啊。算了不说这些,咱们出去跳舞去。” 杨芷皱了皱眉头,心不甘情不愿地站了起来。心晴已经迫不及待地跑过去拉开了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一下子涌了进来,让肖凝云心神为之一颤,不由自主地随着拍子动了起来。这音乐几乎要冲破耳膜,直刺人心,要将人头脑里所有的想法都挤出去。在闪烁的幂虹灯下,所有的人影都显得如此不真实,人好象陷入一个梦里,想呐喊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最后,只能随着音乐摇摆,连心脏的律动都合着音乐的节拍。那一瞬间,人就疯狂了。 第二部: 黑与白的边缘 第二章 火玫瑰与云间漫步(下) 杨芷皱了皱眉头,心不甘情不愿地站了起来。心晴已经迫不及待地跑过去拉开了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一下子涌了进来,让肖凝云心神为之一颤,不由自主地随着拍子动了起来。这音乐几乎要冲破耳膜,直刺人心,要将人头脑里所有的想法都挤出去。在闪烁的幂虹灯下,所有的人影都显得如此不真实,人好象陷入一个梦里,想呐喊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最后,只能随着音乐摇摆,连心脏的律动都合着音乐的节拍。那一瞬间,人就疯狂了。 回到宿舍,已经是快11点了。521寝室的几个女生拖着疲倦的身体冲了个澡,就匆忙爬到床上睡下了。 于婷虽然很累,却兴奋得要命,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便唤道:“云姐?云姐?” 肖凝云有点不耐烦地答道:“什么事?” 于婷犹豫了一下,终于好奇心战胜了一切,开口问道:“云姐,这间酒吧是你开的吗?” “恩。”肖凝云不想再谈下去,转了个身打算继续睡。 于婷却继续问道:“云姐,你为什么想着要开酒吧啊?” 肖凝云暗叹一口气,知道今晚如果不满足这小妮子的好奇心就没法继续睡下去,于是坐了起来,边摸索着香烟边答道:“这酒吧是一个朋友的,他人在邵阳市,知道我要来这边读书,所以拜托我负责管理。” 于婷哦一了声,又问道:“你管得下来吗?我听说酒吧好乱的,你才17岁,又是个女孩子,别人会听你的话吗?” 肖凝云终于找到了那包“银世界”,抽出一根来点着,慢悠悠地说道:“废话,当然会听我的。要不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打那个司机?就是警告他们放老实点。” 于婷吃吃地笑了起来,说道:“云姐,你这样子好像黑社会的大姐大哦。” 肖凝云背对着月月亮,那双漂亮的眸子显得更加幽深,头发在月光下发散着淡淡的银光。她的面孔隐藏在黑暗中,于婷看不清她的表情,却明显感觉到她为之一窒——大概说错话了,于婷想。那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呢?给人一种很伤感的感觉。 烟头一明一灭。肖凝云那张绝美的脸随之一隐一现。晶莹的泪珠无声地掉了下来,像最美的流星一样一闪而没。于婷觉得自己的呼吸急剧了起来。她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忘记肖凝云在月光下流泪的这一幕。这画面凄美,神秘,惹人怜爱,却又有种魅惑人心的味道。她觉得自己似乎是失手打破了一个精美的瓷瓶,又像是不小心撕开了一匹华丽而柔软的丝绢。该道歉么?可是应该怎么说? 寝室里静悄悄地,听得到四张床上轻微的呼吸声。肖凝云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睡吧,我太累了。”说罢她丢掉了烟头,侧身睡下了。于婷轻声道了句晚安,将头埋入枕头里。但她知道今晚是绝对睡不着了,肖凝云那挂着泪珠的脸一直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晃得她眼睛灼痛。 肖凝云也睡不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不是白说的。她想甩手不干——她现在确实还可以脱开身,可惜这跟她做人的原则不合。她还从来没有做事半途而废的。既然已经接手了,那就得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一直等到小红宝派人来接管。不管她怎么讨厌,该做的事还是得做好——否则她就不是肖凝云了。肖凝云逃避过吗?没有! 酒吧的事,还是尽量别沾手了。肖凝云想,以后就只负责监督罢了。定下规矩,定下目标,选择好合适的负责人,按时发工资,这不就结了?绝对不再事必躬亲,再也不要听到别人说我像什么“黑社会的大姐大”了。 如果不想被人欺负,那就只能变得更强。换句通俗的话来说,就是需要更多钱。钱就是力量,肖凝云信奉这个。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那么忍气吞声也能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可是,作为一个女人,一个绝色的女人,没有力量的话,只会落得惨淡收场。肖凝云见过太多这种事了,现在就该未雨绸缪——必须去赚钱,赚很多很多钱。 到底该做什么赚钱?这个念头一直在肖凝云脑海内萦绕不去。将各种方案筛选一遍,最后肖凝云决定去凤凰县开矿。那里主要产锑矿,矿脉埋藏浅,十分容易开采。并且那边正在搞开发,各种政策很优惠,只要有钱,绝对能获得采矿权。伤脑筋的是,如果想弄大点,自己手头这点钱绝对不够,最重要的一点,那边的黑道也不是吃素的——能容忍外人染指么?想了半天,肖凝云决定还是找小红宝合伙。 另外,该去网罗人才了。凭借自己记忆,现在就去寻找那些将在数年后大放异彩,现在则仍然默默无闻的各领域人才,将他们全网至旗下。 肖凝云深信,真正优秀的统帅是不会亲上战场的,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统帅只需要分析情报,制订战略,保障后勤,将所有合适的人安置在恰当的位置,然后等着胜利就是了。肖凝云一直认为自己就是这样的统帅,她需要的只是合适的人才来实现她的战略目标。 肖凝云办事的一贯风格是求稳。没把握的事不做,要做就做得最好,正如孙子兵法所言“非必取不出众,非全胜不交兵,缘是万举万当,一战而定”。既然订下了大致目标,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该以怎样的方法实现。必须全面考虑到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自己的优势与劣势,国家的政策,以及预测将会遇到的困难和其解决之道。 接下来,肖凝云一直盘算着能说服小红宝拿出多少钱来投资,需要多少钱才能办个规模合适的矿厂,要办厂得贿赂哪些人,怎样处理与那些地头蛇的关系,收益会有多少,本金回来后,该往哪个方向再投资…… 手头只有16万,穷啊。这样即使赚了钱自己也分不到多少。还是先去找小红宝借一些吧。凤凰那边谁主持最合适呢?肖凝云想起了小红宝手下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小正。那家伙既精明又刚毅,他去最合适了吧……就推荐他了。 …… 整个晚上,肖凝云在床上辗转反侧,考虑着今后的发展问题。 世界不会按照她的想法运转。但只要掌握了游戏规则,她就可以不比任何人差。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寝室时,肖凝云的唇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第二部: 黑与白的边缘 第三章 女大学生的一天Ⅰ(上) 心晴洗完脸,对着镜子照了半天,确定了脸上没有痘痘。她满意地给了自己一个微笑——女人一定要自信,她到现在还记得肖凝云这句话。她哼着歌走回卧室,开始梳妆打扮。二十分钟后,终于OK了。把被子掀开,叫道:“起床了,懒鬼!”杨芷嘟囔了几句,将被子拉回身上捂着,不情愿地坐了起来。 杨芷这睡眼惺忪、头发蓬乱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心晴忍不住在她的脸上捏了两把,才走去厨房准备早餐。将三片面包丢进微波炉,再冲了三杯牛奶。算算时间过了3分钟,便赶紧将面包取出,端到餐桌上,大叫三声“开饭了!”。 等了十分钟,不见动静,她气冲冲地跑进卧室,发现杨芷又睡下了。于是心晴捋起袖子,将杨芷从被卧里揪了出来。杨芷尖叫道:“好冷啊!晴姐姐饶了我吧!人家再也不敢了!”心晴恨恨地说道:“每天早上都赖床,真受不了你。凭什么我就得起来做早餐啊!”杨芷嘟囔道:“因为你打牌输了。”监督着杨芷慢腾腾地穿好衣服后,心晴走去了书房。 肖凝云正全神贯注地操纵着鼠标,屏幕上几十个小人在火堆里跑来跑去的,一道道闪电从天而降(网游传奇)。心晴踮着脚尖走了过去,在肖凝云头上狠狠地敲了一下。没反应,汗。心晴只得俯下身去,在肖凝云耳边大喊一句:“吃饭了!”肖凝云大吃一惊,随手将鼠标一丢,转身看见是心晴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干嘛叫得这么惊天动地的,你不知道我现在神经衰弱吗?”心晴气道:“神经衰弱也是你自找的,谁叫你天天通宵玩游戏!”肖凝云不理她,坐回凳子上,然后惨叫一声:“啊!死心心,害得我挂了!”于是心晴只得揪着她的耳朵将她拖到餐桌面前。 半个小时后,三个人开始喝着冰冷的牛奶,嚼着僵硬的面包。肖凝云皱眉道:“心晴,今天是你负责弄早餐的吧,怎么都是冷的?”心晴额头上浮现出几条黑线,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以为我是几点钟弄好的?”肖凝云嬉笑着摸了摸心晴的脸,说道:“美女,不要生气嘛,皮肤会起皱纹的!可惜了,香喷喷的面包被你弄得又冷又硬,你手艺太差了。”心晴一头栽倒在桌子上,呕血三升。 吃完早餐收拾好桌子,杨芷随口问道:“云姐,今天有什么安排吗?人家好困,再去睡一会儿好不好?”肖凝云看了看心晴,心晴面无表情地说道:“今天得去系里问问成绩。”肖凝云问道:“什么的成绩?”心晴道:“数学。”肖凝云疑惑地问道:“什么时候考的?”心晴咬牙切齿地说道:“昨天。”肖凝云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昨天考的是数学。”心晴:“……”杨芷:“……” “对了,”肖凝云漫不经心地说道:“房子快到期了,你们觉得这套房间怎么样,要不要继续租下去?”三人商量了一下,心晴反对无效,最终决定继续租下去。 军训结束后,肖凝云便在离“火玫瑰”酒吧不远的地方租了这套房间,三室一厅带厨卫,75平,600块钱一个月。搬入新家后三人就没去上过几节课。杨芷每天就窝在家里看碟,或者去酒吧逛逛。肖凝云迷上了网络游戏,成天念叨着“烈火”,“裁决”,“PK”什么的,在电脑前一坐就是十个钟头。心晴每月初从图书馆借二十本书回来,弥补她高中没空看小说的遗憾。偶尔老范跟少校会过来玩,一起打打麻将喝两杯小酒——顺便一提,少校和兰兰分手了,老范找了个新女朋友。小日子过得正滋润的时候,期末考试来了。杨芷和肖凝云都不怕,她们是本硕连读,保得及格就行了。可怜的心晴只好一个人边埋头苦读,边羡慕地看着肖凝云和杨芷悠哉悠哉地过日子。她一边念书就一边想,人与人之间咋就这么不平等呢? 三人聊着聊着,突然觉得有点想念住寝室的姐妹们。于是穿好外套,说说笑笑地走去学校。 路过球场时,肖凝云不经意地一瞥,发现工管院的院队正在训练,各个短衣短裤。心晴顺着肖凝云的目光看去,惊叫道:“哇,他们不要命了?穿得这么少!”肖凝云笑道:“你操什么心,人家身体好着呢。我跟你说,我还曾经在雪地里踢过球呢。”杨芷吐了吐舌头,调笑道:“不就是去年过年的时候,穿着棉衣踢了三分钟吗?你跟人家比?”肖凝云没理她,自顾自地说道:“为什么我不是男人呢?好多想做的事都没法去做。如果我是男人,一定不会比他们任何人差。” 杨芷见肖凝云有点伤感,岔开话题道:“云姐,你说陈应辉这人怎么样?”肖凝云随口答道:“不错,挺帅的,很细心。怎么,想钓他?”杨芷又羞又恼,拉着肖凝云的手臂晃啊晃的,不依不饶地撒娇道:“云姐,你就会欺负人家!人家只喜欢你一个,快点道歉,要不今晚不做饭给你吃!”肖凝云呵呵笑着一把搂住杨芷,心晴在旁边调笑道:“杨杨,喜欢陈应辉的话就直说嘛,要不要我去帮你递情书啊?要不,我上QQ帮你套他的话?”杨芷更恼了,嚷道:“我才没有喜欢他!任心晴你别乱说话!”肖凝云见杨芷真的生气了,便扯了扯心晴的衣袖示意她适可而止,一边轻轻地哄着杨芷。 好半天杨芷平静了下来,噘着小嘴说道:“云姐不是说最近很缺人手吗?我是说陈应辉这人不错,可以叫他来帮忙啊。”肖凝云笑道:“他不行的。过两年也许可以试试。”杨芷奇道:“怎么会?我觉得他挺有能力啊?才大一就进了校学生会,听说下学期就能当上副主席了。”肖凝云拧了拧她那冻得通红的小鼻子,笑道:“还说不喜欢他,怎么把他的事打听得那么清楚啊?”杨芷分辨道:“没有啦!是他自己打电话来跟我说的!” 肖凝云叹了口气,不再开杨芷的玩笑。陈应辉这人确实有能力,可是世界上有能力的人多了去了。有些人才不需要机会,而是自己去创造机会,这种人吃得苦,有毅力,绝不会因为挫折而气馁。还有一种人才,他们有能力,却由于日子过得太顺,而受不了挫折,很可能一次失败就让他们一蹶不振。他们需要机会,机会没出现时他们就傻傻地等着。在肖凝云看来,陈应辉无疑就是这类人。 凤凰县开矿的事已经步上正轨,肖凝云现在想在长沙办个高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急需各种管理人才。陈应辉是可造之才,可是具体该怎么用他却是个大问题。揠苗助长是不行的,得让他经历点风霜。学生会是个好地方,在那里可以让他初步见识到官场的拉帮结派,勾心斗角。得再等两年啊。 第二部: 黑与白的边缘 第三章 女大学生的一天Ⅰ(下) 凤凰县开矿的事已经步上正轨,肖凝云现在想在长沙办个高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急需各种管理人才。陈应辉是可造之才,可是具体该怎么用他却是个大问题。揠苗助长是不行的,得让他经历点风霜。学生会是个好地方,在那里可以让他初步见识到官场的拉帮结派,勾心斗角。可是得再等两年啊。 过了个转角,宿舍区近在眼前了。路上不少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孩背着书包与她们擦肩而过,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会经意或装作不经意地狠狠打量三人,眼中闪烁着或惊艳,或羡慕,或嫉妒的光芒。 肖凝云她们总是穿着代表最新潮流的衣服,她们的发型也全是长沙市知名设计师亲手做出来的。无论走到哪里,她们三人都是众人注目的焦点。 像今天,杨芷穿着一件肥大的邦威羽绒服,却丝毫不见臃肿,只让人觉得她娇俏可爱。她头上带着顶天蓝色的毛线帽,小绒球调皮地挂在耳边。开口一笑,红扑扑的脸蛋上就会现出两个浅浅的小梨窝。再加上她那对总是在长长的睫毛下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天真活泼的样子使得人见人爱。 心晴则穿着白色毛衣,披着厚厚的开司米披肩,套着一条宝石蓝的紧身长裤,清纯和性感完美地糅合在她身上。她脸上总是挂着甜甜的笑容,眼眸深处隐藏着淡淡的哀伤,惹人怜爱。 肖凝云却是穿着LOS’VEGIN的皮衣皮裤,紧身衣将她的曲线完美地勾勒了出来。而面对陌生人时,她的脸上总是带着种淡漠、冷傲的表情,就连微笑都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味道,惹火的身材只是衬得她更加清丽脱俗。 好歹三人早已习惯了别人的注目,完全不以为意地自走自路。即使有想搭讪的无聊男生,也会在肖凝云那冰冷的视线下败下阵来。到了寝室,肖凝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地打开门,然后猛地推开,大喝一句:“查寝了!举起手来不许动!” 于婷吓得一哆嗦,《思想概论》失手掉到了地下。她转身一看,肖凝云三人正嘻嘻哈哈地笑做一团,当下捡起书就往她们丢过去,叫道:“去死!知道人家胆子小还吓人家,死没良心的!下次有查寝的再也不通知你们!” 肖凝云笑吟吟地接过书,柔声道:“婷婷,一个人住寝室无聊吗?干脆下学期你也搬出来跟我们一起住得了。” 于婷哼了一声,说道:“我在外面又没工作,干嘛要搬出去?” 心晴三步跨作两步跑到于婷面前,一把抱住她,笑嘻嘻地说道:“哎哟,婷婷生气啦……不要急嘛,你跟云姐说说,让她给你找个事吧。” 肖凝云走进寝室,随手拉开一张凳子坐下,笑道:“婷婷,都没听你说过呢?你真的想要工作?你要是想要的话你就说话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呢?虽然你很有诚意地看着我,可是你还是要跟我说你想要的。你真的想要吗?那我就给你找一份!你不是真的想要吧?难道你真的想要?” 于婷大吼一声:“STOP!是,我是想要!我晕,你今天怎么这么罗嗦!” 杨芷走了过来,俯下身环着肖凝云的脖子笑道:“因为今天终于看到婷婷了,所以云姐今天心情很好啊!” 于婷红着脸啐了一口,说道:“谁稀罕。” 肖凝云突然坐直了身子,严肃地说道:“于婷,你是不是真的想打一份工?” 于婷诧异道:“是啊,我都跟你说了几次了,想去你那酒吧做事。” 肖凝云笑了起来,眸子中却有着抹不去的冷意:“那我把话给你说清楚了吧。酒吧是什么地方,你清楚的很。你不要以为是我的熟人我就会罩你。酒吧有酒吧的规矩,有客人吃你豆腐是正常的,我绝对不会为你出头。你想想看,受不了就别做。”说着抬起手拍了拍杨芷的小脸,又道:“就连杨杨和心心都被人揩过油,这是没法避免的事。在酒吧做事不像你想的那么浪漫,你被调戏的时候不会有王子来帮你。” 于婷楞了半晌,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说道:“我知道了。我还是想试试。反正以后进了社会也会遇到这种事,不如现在先学着怎么处理。” 肖凝云开心地笑了起来。她喜欢聪明人,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心晴抚摩着于婷的头发,说道:“那去‘云间漫步’吧,那一家终究是清净一点,不三不四的人少很多。”又问肖凝云道:“云姐,工资怎么算?” 肖凝云想了会,说道:“基本工资600,另外拿2%的提成。满意吗?只要你卖出去一瓶100块钱的洋酒,就收2块钱提成。算起来一个月加上小费你能拿3000左右。其实这么点钱是小意思,主要是你在酒吧能学会怎么跟各种人打交道。考虑一下吧,如果没改变主意的话下学期来开始上班。” 于婷点了点头,说道:“行了,就这样吧。云姐,把书丢过来,人家要复习了。你们去找莎莎她们玩吧。” 心晴舔了舔她的耳朵,轻声笑道:“哟,好冷淡哦。人家这么想你,你却要赶人家走。”跟肖凝云相处了一年多,心晴把她的坏习惯学了十成十,尤其是舔耳朵这招,简直有青出于蓝之势。于婷被她这一舔,浑身都酥软了下来,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往脸上冲。心晴用她低低的带点沙哑的嗓音说道:“哟,婷婷,你这么敏感啊。要不要照照镜子?你现在的样子可是美得不像话呢。” 杨芷看得面红耳赤——从于婷那娇媚的表情上,她能联想到自己被肖凝云爱抚时的样子。 肖凝云将书轻轻丢到于婷身上,反手搂住杨芷走出门去,边关门边笑道:“不打扰你们办正事了——我怕看多了生针眼。” 于婷又羞又气,愤愤地将书掷了过去,却正好撞在门上,只听见肖凝云银铃般的笑声从门外传来。 肖凝云和杨芷在另外两间班上女同学的寝室逛了逛,见着谁就扯着谁来聊一番。直到了12点的时候,觉得有些饿了,便叫大家一起出去吃饭。 第二部: 黑与白的边缘 第四章 女大学生的一天Ⅱ(上) 有几个女生将男朋友也带来了,又叫了几个班上的男生。二十来个人在“红辣椒”的三楼开了个包厢,吆三喝四地吃喝了起来。 饭桌上的气氛相当不错。肖凝云三人虽然平时很少跟同学见面,但一来她们都是美女,二来她们确实有骄傲的本钱,所以众人并不排斥她们。见面后男生们都围着她们问东问西——但也不敢纠缠得太过分,毕竟“肖凝云的暴走”是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正热闹的时候,肖凝云的手机响了。她匆匆喝一口酒将菜咽下,从包里取出小巧的波导手机走出包厢。过了五分钟,肖凝云微笑着走了进来,对大家说道:“不好意思,我有点私事要处理,你们吃着吧,我先走了。”于婷等连忙起身挽留,无奈肖凝云坚决不答应,于是众人只好坐下继续吃喝。肖凝云给了杨芷一个令她安心的微笑,转身走出了门。 单纯的杨芷不疑有他,只有心晴发现肖凝云微笑下面隐藏着的焦虑。犹豫了一会,她拿起肖凝云的提包匆匆追了过去。一直走到饭店门口,她才看见肖凝云。肖凝云正在跟谁打电话,隔着玻璃门,心晴听不大真切,却能看见肖凝云神态很激动。于是她静静地呆着,直到肖凝云合上手机,她才推开门走出去。寒风吹来,让她打了个冷颤。 肖凝云回头看见了她,爱怜地说道:“外面风大,你刚喝了酒别出来晃,小心冻着了。” 心晴咬着嘴唇,试图从肖凝云的表情上推断出什么。然而肖凝云表情平静得无懈可击,她不得不放弃了努力,问道:“云姐,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对不对?告诉我吧,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肖凝云勉强牵动嘴角笑了一下,说道:“真是瞒不过你。确实有事,但我不想告诉你。有些事情,我不希望你牵扯进去,明白吗?明白了就回去喝酒吧,不要瞎操心。” 心晴竭力想忍住泪水,却终于还是没有成功。肖凝云微笑着为她拭着眼泪,说道:“哭什么,这么冷的天,小心把你漂亮的睫毛给冻上了。” 心晴一头扑在肖凝云怀里,哽咽道:“云姐你欺负人!人家只是关心你,想跟在你身边,你却什么都不告诉人家!” 肖凝云捧起她的脸,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口——这一举动让街上无数青蛙瞬间石化,哀叹可以追求的美女又少了两名。心晴羞红了脸,却坚定地看着肖凝云的眼睛,说道:“云姐,带上我吧,不管你要做什么,别把我抛到一边。就算……就算……就算是去死我也愿意!”肖凝云一怔,表情古怪地说道:“真是败给你了……这种肉麻的话都说了出来,我想不带你去都不行了。” “真的吗?”心晴兴奋地跳了起来,将包放到肖凝云手上,笑道,“我知道云姐对我最好了。别告诉杨芷好不好?我这就上去拿东西!等我哦!” 肖凝云苦笑着摇了摇头,走进门去柜台结帐,随口回了一句:“等你一分钟,没来就不管你了!” 心晴狠狠地擦了擦眼睛,笑着往楼上的包厢跑去。 肖凝云一路上什么都没说,闷闷地带着心晴打的回到屋里。进门后她鞋也不脱冲进卧室,将自己的床头柜的抽屉拉了出来丢到一边,在床头柜里摸了半天,掏出一个大盒子递给心晴,自己则忙着将暗格复位。 心晴颤抖着手掀开盒子,骇得差点叫了出来。她下意识地捂住嘴,任由盒子摔到地上。一些枪的零件和几颗子弹滚了出来。 肖凝云冷笑道:“知道接下来的事有多危险了吧?你自己决定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她赏玩着心晴变化多端的表情:疑惑,惊恐,犹豫,决然…… 心晴蹲了下来,捡起一颗子弹端详了半晌,终于说道:“云姐,让我陪着你吧。也许我帮不了你什么忙,但是我想,如果我就这么离开了,你一定会难过的。” 肖凝云的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层水汽,她用尽量平静地声音问道:“为什么我一定会难过?” 心晴扑到她身上声嘶力竭地叫道:“因为我一定会难过啊!” 肖凝云抚摩着心晴的头发,轻声安慰着。直到心晴哭够了,才轻轻地将她推开,笑道:“你看你,一天要哭多少次啊?快点去擦擦脸。” 心晴听话地跑去卫生间。等她整理好仪容后,肖凝云已经装好了两把枪。见她出来,肖凝云随手递过去一把,说道:“拿着。虽然不一定用得着,还是拿去防身吧。” 心晴迟疑了一会,哆嗦着用三只手指拈过枪放进包里。肖凝云将枪在手上转了几圈,放进包里,又突然抽出来做出个瞄准的姿势。末了,轻轻叹了一句:“速度慢多了。”见心晴傻站着,肖凝云笑道:“走吧。路上我会教你使的。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说罢收好枪,拉起心晴就走。 心晴木然地被肖凝云拖着,脑中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想,却又恐惧得要命。她的心突突地跳着,胃里一阵阵翻涌,耳朵里嗡嗡地响着,眼前什么也看不清。突然一个踉跄,她往前一栽,却突然被一只纤巧的手环住了腰。她顺势坐了下来,然后就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别怕,心心,我在这儿。乖,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那只纤巧的手在她背上抚着,胃不再痛了。她抬起头,肖凝云正关切地看着她。心跳放慢了,耳鸣声也渐渐轻了。于是她勉强牵着嘴角笑了一下,说道:“云姐,我没事,扶……”剩下的话,被肖凝云那柔软的、湿湿的、带着甜酒香的唇堵在了嘴里。于是她觉得自己奇妙地轻松了起来,所有的不安和畏惧都丢在了脑后,全心全意地投入这个吻中。 她的一只手插入了肖凝云那瀑布般的青丝中,来来回回地抚摸着,然后轻轻沿着肖凝云平滑的背部一直往下,抚上了肖凝云浑圆的臀部。另一只手不不知不觉间握住了肖凝云的乳房,轻轻地揉搓着。她感觉到肖凝云的喘息越来越急,自己的身体也越来越灼热。枪、子弹、危险什么的全被她抛到一边,她只是陶醉在这个热吻里,想着GL也没什么不好。 心晴晕忽忽地坐上了车。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的脸红成啥样了——看看肖凝云就知道。车子开了好久,她才反应过来,叫道:“浩明,怎么是你!” 第二部: 黑与白的边缘 第四章 女大学生的一天Ⅱ(下) 肖浩明吊儿郎当地坐在副驾驶座上,听见心晴叫唤,便回头给了她个微笑,反问道:“为什么不能是我?” 心晴愕然地看着肖凝云,肖凝云淡淡一笑,说道:“是我叫他来帮忙的,我这边人手不够。”心晴急切地问道:“为什么叫他来?是不是因为事情很严重?” 浩明懒懒的不说话,肖凝云安抚她道:“不是很严重的,你放心吧。”浩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肖凝云恼道:“笑什么笑?姐姐说话你也敢笑!”肖浩明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说道:“姐,你既然已经带她出来了,就该早点让她知道情况糟糕到什么程度,免得她傻傻的误事。不过我还是劝你别带她去,你真的对她好就应该把她放在安全的地方。” 心情急了,拉着肖凝云的手指说道:“云姐你别理他,人家真的想跟着你,行不行嘛?” 肖凝云扯回了手,搂住心情说道:“行,怎么不行。”说着抬起玉腿在肖浩明的椅背上踢了一脚,威胁道:“你别多事,还有好多帐没跟你算呢。”肖浩明回过头做了个鬼脸,便转身看风景去了。 肖凝云在脑海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慢悠悠地说道:“心心啊,国庆的时候我带你们去凤凰旅游的事,你还记得吗?” 心晴狠狠地点了点头,表示没齿难忘。 肖凝云接着将所有的事娓娓道来,连浩明都竖着耳朵专心听着。 “那是在网上聊天时,我听人说在凤凰县投资开矿的话,几个月就能赚回本钱。我不信,所以就借国庆假期带着你们去玩了一圈,顺便了解了一下情况,发现真的有这么回事。所以我找小红宝借了点钱,再劝他跟我一起投资。我们一起去那里详细考察后,他同意了我的方案,我们总共出资120万。 “总得来说还算顺利吧。我们找那些各级领导喝了几次酒,塞过去几个大红包,并答应每年给分红,轻松就拿到了许可证。那边的黑道也打好了招呼,我们交保护费,息事宁人。十一月正式动工,两个月下来也赚了小几十万。一切都好好的,昨天晚上突然出麻烦了。 “我派过去管事的小子叫老七。中午他打电话给我,说昨晚有人煽动矿工们罢工。我们派去的几个兄弟将那些闹事的打了一顿,今天早上就被派出所抓了。而控制在黑帮手里的‘矿区保安队’乘机对我们发难,好几个兄弟被打死。所以老七急着打电话叫我过去主持大局。” 前座上的肖浩明偷偷地笑了。肖凝云明显把事情说得太简单了。就他所知,那次拿到许可证的过程并不轻松。陪那些领导喝酒的时候,肖凝云差点脱不开身。后来跟那边的黑帮打交道也不是像她说的那么轻松,听说死了好几个人,大棒加萝卜才暂时稳住那些人。 肖凝云也是不想让心晴太过忧心才没说实话。她并不打算带着心晴去办事,到那之后她自然会找个安全的地方安置这个小美女。这次的事情其实真的并不如她所说的那么轻松。 在矿区附近有两个黑帮,平时一向争斗不止。较强的那个叫“黑虎帮”,另一个则是由老矿工组成的“矿工联合会”。肖凝云和小正上次来时,“黑虎帮”不断地挑衅。小正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将小红宝的一只精锐部队拉了过来,狠狠地回击了对方,将黑虎帮打得半残,帮主也被打死。然后由肖凝云出面给了点钱,把这件事遮掩了过去。毕竟黑道上是用拳头说话,黑虎帮实力不如人,被打落了门牙也只得往肚里咽。肖凝云和小正经过商量,觉得这时候不要欺人太甚,毕竟他们是外地人,惹得当地人同仇敌忾就不好了,所以决定与那两个黑帮共同求存。 这两个月,不知不觉间“矿工联合会”的老家伙们偷偷地吞并了黑虎帮,并且买通了附近派出所的人,制造事端,想一举将“红帽子集团”的势力赶出凤凰县。事态已经非常严重了,如果不立刻采取行动,这个矿厂绝对无法继续生存下去。 心晴想了半天,终于说道:“云姐,为什么只有我们这几个人去?你不是说那边人手不够吗?” 肖凝云呵呵一笑,肖浩明在前面抢着答道:“心晴姐,你回头看看吧。” 心晴依言转头一看,一辆面的紧紧地跟在后面。心晴问道:“那些是什么人?” 肖凝云道:“是我要浩明从王子廷那借来的精锐部队。有7个人。”心晴惴惴不安地说问道:“才这么点人?那个什么‘矿工联合会’肯定很多人吧?人家是地头蛇啊。我们能打得过他们吗?” 肖浩明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带来的人都是真正的精锐好手,而且还配了3把AK,这么猛的火力绝对能压制住那些乡巴佬。 肖凝云心不在焉地说道:“你不用太操心了,没问题的。休息一下吧,今天晚上可能没得睡了。” 心晴还想再问,却看见肖凝云已经闭目假寐了。她心里非常不安,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不安。她只是莫名其妙地觉得全身颤抖,无论如何也定不下心。于是她侧身躺在肖凝云的大腿上,想向她最信任的云姐寻找一丝安慰。颠簸中,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由于中午喝了点酒,再加上遇到这种大事,使得心晴心力憔悴,她一直睡到天快黑才醒来。醒来后她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5点40分。 肖凝云正和浩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窗外是大片枯黄的田野,不时有一棵黑漆漆的树张牙舞爪地一闪而过。肖凝云和浩明的说话声以及发动机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传过来的,虽然清晰可闻却总觉有点缥缈。心晴觉得自己像是回到当年深秋的夜晚,坐在野外无助地饮泣,那种万籁无声的寂寞感觉一下子袭上心头。于是她故意大声地说话,想要打破这凝固的空气。肖凝云看出了她的不妥,温柔地和她说着话,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发,让那些难言的情绪一点一点地排遣出来。慢慢地心晴又开朗了起来,回复成平日里千娇百媚的样子。 7点30分,两辆车终于停在了“红帽子矿业公司”的门口。肖凝云轻舒一口气,率先走下了车。她不是黑道,她也不想踏入黑道。可是她绝对不会任人欺负,永远不会。 第二部: 黑与白的边缘 第五章 女大学生的一天Ⅲ(上) 小会议桌旁坐满了人。肖凝云坐在上首,任心晴跟她挤在一张椅子上。老七和毛驼这两个直属手下站在她身后,右手边是肖浩明和他带来的7个兄弟。小正坐在肖凝云正对面,他的几个手下也站在身后。而肖凝云的左手边是从邵阳匆匆赶来支援的人马,带队的叫乌鸦,以前跟肖凝云见过几面,是年轻一辈里的杰出人物。进会议室前,老七已经找了个机会,单独将所有事详细地对肖凝云说了一遍,让肖凝云掌握了最新的情况。 整个会议室里弥漫着一股紧张的空气。乌鸦轻佻地瞄了瞄肖凝云的胸部,慢条斯理地说道:“小云姐,今天这里是咱红帽子集团的聚会,你把白公城的人带来干嘛?让他们来看热闹啊?” 肖凝云微微一笑,那宁静而祥和的笑容瞬间平息了大家浮躁不安的情绪。她环视了众人一眼,说道:“我弟弟听说我有麻烦,所以带了几个兄弟来帮忙。这是我们的私事,跟白公城无关。” 小正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轻描淡写地说道:“别说废话了。时间紧迫,大家也都知道情况了吧?马上来讨论该怎么行动。” 心晴仔细地打量着据说是邵阳黑道新生代领军人物的小正。小正很年轻,看起来还不到20岁,穿着件白衬衫,留着板寸头,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衣袖下露出的半截手臂看起来力量十足。他的嘴唇很薄,总是带着点讥讽的微笑,脸上棱角分明,眼神幽深幽深的,让人难以捉摸他的真实想法。虽然只是静静地坐着,却自有一股摄人的威势。 相比之下,那个乌鸦的形象就差远了。乌鸦约莫25、6岁,长发披肩,一道浅浅的伤痕从鼻梁划到右颊,皮肤惨白,一说话就露出一口大黄牙。他摆在桌上的手更是难看,指结粗大,伤疤无数,像是埋了好几百年的老树根。 听到小正的话,心晴觉得肖凝云震了一下。然而肖凝云没有说话,只是带着高深莫测的微笑看着乌鸦。 乌鸦受不住肖凝云的目光,偏开头嚷道:“正哥,你说什么就什么。只要你吩咐下来,兄弟我马上带人去把那什么什么会给端掉!” 肖凝云一拍桌子,微笑着问道:“你先给我闭嘴。这里到底是谁主事,你给我弄清楚了。”心晴能清晰地感觉到肖凝云的微笑中藏着的杀机,她心中一紧,更加紧紧地搂住肖凝云。云姐为什么要故意挑衅呢?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乌鸦眼一横,霍地站起身来骂道:“臭三八,你算老几,这里没你说话的份。”他带来的手下也都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看着肖凝云。 肖凝云轻轻地拍了拍心晴的腿示意她镇定,口说却说道:“乌鸦,你站着也行。这个矿业公司是我跟红宝叔合资的,我是老板,你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打工仔,本来就没资格跟我平起平坐。” 乌鸦怒火中烧,登时就要冲过来,却被身后的小弟们拖住了。他挣扎了几下,怏怏地坐下,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几句,然后转头看向小正。 心晴暗道,这乌鸦也不是像表面上那么不堪,他还是挺审时度势的,粗中有细。能在道上混出头的果然没有简单人物。 小正面无表情地说道:“小云姐,乌鸦他心直口快,你不要怪他。现在说说你的看法吧,你看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心晴心中纳闷,这小正怎么老是用大哥的口吻说话。云姐最是反感别人在她面前充老大,这下子麻烦了。 肖凝云还是微笑着,说道:“正哥,你没听清我的话吗?这里主事的是我,应该你们说说想法,我来做决定。” 空气一下子凝固了。乌鸦跳了起来,叫道:“操,凭什么你主事!有正哥在这,哪轮到你说话?” 肖凝云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转向小正问道:“正哥,你怎么说?” 小正皱了皱眉,说道:“谁主事有区别吗?大家都想想办法,谁的办法好就听谁的,不成吗?”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肖凝云倏地抽出枪瞄准小正,盈盈地站了起来,不带任何情绪地说道:“你再考虑一下。” 乌鸦狂喝一声,拔出枪指着肖凝云道:“妈的,把枪放下!”小正的手下也纷纷拔出枪指着肖凝云,肖浩明等8人却无声无息地掏出枪对准了小正和乌鸦。谁也不敢动一下。虽然是大冬天,乌鸦的额头上却出现了一颗豆大的汗珠。他不敢伸手拂拭,任由汗珠顺着鼻梁滑下。 心晴觉得心脏都要跳了出来。曾经只在电影里看过的镜头突然发生在自己身边,让她手足无措。她缓缓地站了起来,结结巴巴说道:“大家别、别这样,慢、慢慢说吧,云姐,你……”她突然发觉不知该说些什么。云姐为什么要这么做?小正说得很对啊,谁主事不是一样?为什么云姐宁愿冒着内讧的危险也要把指挥权抢过来?云姐不是最讨厌黑道吗?那她静静地在一边看着不就行了?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肖凝云。肖凝云的脸上不带一丝感情,像是完全理智的存在,眸子里散发着无机质的冰冷光芒,让人绝不敢怀疑她开枪的决心。这样子的肖凝云,不是她的云姐啊! 肖浩明咧嘴一笑,说道:“喂,大姐,你就把话说出来嘛,这些笨蛋是不懂得用脑袋想问题的,你不跟他们说,他们怎么都不会懂。” 肖凝云望了他一眼,嫣然一笑道:“浩明,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又转向小正,淡淡地说道:“正哥,小妹跟你无冤无仇,也不想伤了和气,我……” 乌鸦骂道:“干你娘!说个屁啊!快把枪放下!” 肖凝云瞥了他一眼,道:“正哥,要他闭嘴。有这蠢货在打岔我们什么也谈不成。” 小正冷冷地说道:“乌鸦,闭嘴。听听她要说什么。” 没有人敢动弹。只要谁的手指头稍微抽筋,说不定就会将这会议室变为血海。一时间谁也不敢说话,以免引起误会。屋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沉重的呼吸声。 肖凝云的笑声打破了沉寂:“很好。我直说了吧。今天如果想把事办成,就只能有我一个声音。我弟弟带来的人不可能服你们管。正哥,不是我看不起你,不过你确实还嫩了点。今天晚上是成败的关键,如果没把握好,我们就没法在凤凰县立足。我已经有了完整的计划,现在只需要你们一丝不苟地执行,我不需要有人指手画脚。明白了吗?以后怎样我不管,你尽管走你的阳光道。但是今天晚上,你们都必须听我的!” 小正讶然道:“你宁愿先火拼一场也要得到我们绝对的服从?” 肖凝云微笑道:“正是如此。正哥,你是聪明人,应该能体会到我为什么这么做吧。” 小正沉思了片刻,说道:“明白了,听你的是吧?就这样吧。乌鸦,把枪收起来。今天晚上的行动一切听小云姐的安排。” 肖凝云把枪放到桌上,优雅地坐下,满意地笑道:“你能明白就好。大家都坐下吧,继续开会。” 乌鸦迟疑了一下,他素来最服小正,见小正发话了,他也只得骂骂咧咧地收起枪坐下。其他人得到了信号,也都舒了一口气,收枪回到自己的位置。 心晴觉得绷紧的弦突然松开,无力地倒在肖凝云身上。刹那间她明白了肖凝云的想法。现在她们这方面的人手本来就少,还是一盘散沙,这样子是没法跟凤凰的黑道对抗的。所以肖凝云宁愿冒险,一举压下所有的反对声音,将五个手指拢成拳头打出去。只不过……拿着枪的云姐真的好象变了个人一样…… 第二部: 黑与白的边缘 第五章 女大学生的一天Ⅲ(下) 肖凝云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说道:“现在是八点钟。接下来,我分配任务。我说话的时候任何人不得插嘴。除了心晴、小正、乌鸦、肖浩明,其他人都出去。” 每个小弟都看看看自己大哥的脸色,然后三三两两地走了出去。等到闲杂人都走光了,肖凝云又道:“心晴,去门口守着,注意别让任何人偷听。”心晴爽快地应了,跑到门口站着。 肖凝云暗地里舒了一口气。能够令行禁止,也就成功了一半。 “浩明,你带着手下去找县公安局的局长、副局长和刑侦大队队长……反正就那些官吧,以你们白公城集团的名义找他们去喝酒,11点时安排4个兄弟偷偷潜回来——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一定要让他们认为你们都在那。明白了吗?” “明白。”肖浩明知道此时必须给姐姐支持,不管有什么疑问都过后再说。 “小正,抓我们兄弟的是望山乡派出所所长吧?” “是的。”小正仍然是冷冰冰的口气。 “10点钟的时候,带几个弟兄,到他家去,跟他好好谈谈。要跟他‘讲道理’,说服他今天不准任何条子出来办事。即使接到报警,也要磨蹭到12点以后。你可以跟他说说,我们弄垮了‘矿工联合会’后,该给他的分红我们照给,他继续当他的土皇帝,我们赚我们的钱。要他想清楚了。具体该怎么‘讲道理’,你自己看着办。” “明白了。”没看错吧,心晴暗道,小正那一本正经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还有,等会你派人去通知‘矿业联合会’的林老大,说今天晚上12点在他们总部谈判,要他们有分量的人都来。” 小正略带点疑惑地应了。想了想,他一脸恍然之色。 肖凝云点了点头,又冷眼看着乌鸦,说道:“乌鸦,11点的时候,你带上所有兄弟去望山乡逛逛,把所有的电话线都剪了。开一辆车过去,停在‘矿工联合会’的总部附近。还有,不准任何闲杂人靠近那里,听到没有?”乌鸦看了看小正,心不甘情不愿地应道:“是……” 肖凝云笑了笑,对心晴说道:“心心,把老七和毛驼叫进来。”心晴依言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带着老七和毛驼走了进来。 老七是肖凝云在长沙收的小混混。他刚满20,长得挺俊俏的,说话奶声奶气。肖凝云觉得他挺机灵,办事还算牢靠,也就把他当亲信培养了,要他全权代表自己负责矿区的事。毛驼则是小红宝去年安排到长沙酒吧的,才18岁,人比较稳重,从不乱说话。看中了这一点,肖凝云要他当老七的副手。 两人在肖凝云旁边站定了,老七问道:“云姐,有什么安排?” 肖凝云转了个身,面对着他们说道:“毛驼,你去安排一下,11点45将车开到一个地方。等会自己找正哥问地址。记住,要准时到,早一分晚一分我剥你的皮。” 毛驼恭敬地应了。 肖凝云又看了老七一眼,说道:“你,带着人挨家挨户的去找那些闹罢工的矿工,给他们每家塞500块钱。煽风点火的那几个刺头就狠狠地教训一顿,不打得他们住院我就叫你住院去。9点钟出发。听清楚了吗?” 老七笑道:“听清了,老大。” 肖凝云皱了皱眉,说道:“别叫我老大,我不喜欢。好了,你们都出去吧。心晴留下,浩明留下。” 乌鸦叫道:“妈的,老子是你使唤的吗?” 肖凝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被肖凝云目光中如有实质的杀气吓了一跳,怏怏地走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三个人时,心晴扑到肖凝云怀里,嗔道:“云姐,刚才吓死我了!”肖凝云将包从心晴身下抽了出来,把枪放了进去,淡淡地说道:“所以我不想让你来的。”心晴没在说话,搬了把椅子坐到肖凝云旁边,静静地靠在她的肩上。 肖浩明笑了笑,说道:“姐,你不会打算就带4个人去挑场吧?” 肖凝云道:“放心吧。以有心算无心,再加上我们火力够猛,没问题的。”心晴惊道:“云姐,不会要杀人吧?” 肖凝云冷冰冰地笑了,看着她的笑容,心晴心中升起一股寒意。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肖凝云?温柔体贴,风趣大方的那个?还是现在眼前,冰冷无情,视人命如草芥的这个? 没有回答心晴的问题,肖凝云问道:“浩明,你的手下会不会绝对听我的命令?” 肖浩明笑道:“没问题的。这几个都是我平时用心拉拢的,可以说算是我的嫡系了。我要他们去杀王子廷他们都不会有意见。” 肖凝云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这样吧。东西都放在车里别乱动,你按计划行事。选好的4个人在11点15以前一定要赶回来。” 肖浩明道:“知道了,姐。我现在马上就出发。你一定要小心,吩咐他们去做就行了,你可不要冲在前面。” 肖凝云笑道:“别罗嗦了。你知道怎么联系那几个人吧?” 肖浩明道:“知道。王子廷在这边投了不少钱在旅游业上面,跟那些人没少联系。” 肖凝云道:“好,你办事我放心。走吧。”肖浩明轻松地走了出去。 心晴一肚子话想说,可是刚开口就被肖凝云打断了。肖凝云道:“心心,去把老七叫进来。” 老七来后,肖凝云吩咐道:“我想了想,刚才吩咐你的事交给你手下去办好了,用不着你自己动手。你过一会找人去偷辆车来,11点前开到这里。” 老七爽快地答应了,飞快地跑了出去。 肖凝云搂住心晴,温柔地说道:“心心,今天绝对会死人,你怕吗?” 心晴把头埋在肖凝云怀里,瓮声瓮气地说道:“当然怕,我怕你出事啊。” 肖凝云笑道:“在我面前不用口不对心。你想些什么我都猜得到。” 心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直把所有的忧虑和良心的煎熬都发泄出来,才止住眼泪幽幽地说道:“云姐,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你是真的要杀人啊?你怎么能这样!” 肖凝云冷哼一声,说道:“你以为我想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果这次不一下子将他们打垮,我们的矿厂很快就会倒闭,你信不信?这世界就是这样,人吃人,弱肉强食。不想被吃,你就得把对方吃掉。” 心晴没有再说话,虽然在拿到枪的那一刻起她就有这种觉悟,但直到现在她还是没法接受事实——云姐要去杀人,那个经常为她唱歌,辅导她学习,与她同床共枕的云姐会去杀人。这就是黑社会吗?原来高中时碰到的那些逃课、为了面子打架、抢地盘什么的都是小孩子的把戏,原来现实中的黑道真的会有人在枪声响后永远倒地不起——不会再出现在另一部电影里,不会有观众拍手叫好——是真正的死亡。 肖凝云轻喝道:“听着!不要想太多!我并不想让你知道这些,现在起你完全可以捂住耳朵装作不知道。你是个好女孩,你不应该参与进来。你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明白吗?我不会强迫你。” 世界毁灭了又怎样?其他人死光了又怎样?在绝望的深渊里,哭喊着挣扎着的时候,只有那只温柔而坚强的手拉我出来啊。晚上被噩梦惊醒,汗湿了衣服时,也只有那个温润而亲切的声音安慰我啊。所以,世界毁灭了又怎样?其他人死光了又怎样?抚摸我吧,柔软的柔软的柔软的手! 心晴抬起头,泪光闪烁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决绝的光芒,轻轻地然而坚定地说道:“云姐,比起什么犯罪,比起那些我不认识的人的死,我更希望你平安。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肖凝云开心的笑了。也许世界上真的有神。也许神真的听到了她的祈祷。肖凝云发自肺腑的祈祷:神啊,不要让她离开我! 谁又能猜到肖凝云最怕的是什么?不是死亡,不是沉沦,也不是背叛,而是孤独…… 第二部: 黑与白的边缘 第六章 女大学生的一天Ⅳ(上) 敲门声将肖凝云从沉思中惊醒。她略微伸展了一下有点麻木的手臂,说道:“进来。”门被重重地推开,整齐的脚步声一直延伸到会议桌面前。心晴抬起头来,微眯着眼睛打量着来人。 来的是肖浩明的四个手下。都是三十岁上下,个个都黑黝黝的,一身肌肉疙瘩,身高不一,可是却给人一种他们长得很像的感觉。心晴凝神一看,却发觉他们的面孔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心晴很奇怪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 肖凝云随意地问道:“退伍军人吧?” 带头的那个说道:“是的。” 肖凝云点点头,心里却想着:浩明还说这帮人都会为他卖命——人家是退伍军人耶,说不定是上头派下来的帮王子廷打江山的,拿能让他这么容易收买。看来得找个机会提醒他一下。 心晴却恍然大悟,怪不得觉得他们很像,原来是因为有共同的气质。她好奇地问道:“你们是哪个部队出来的啊?” 带头的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肖凝云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这帮人的来历绝不普通,甚至有可能是退伍特种兵。浩明有什么资格让这种铁血汉子为他卖命!别被人卖了还帮别人数钱就好了。 把这些问题抛到一边,肖凝云明白现在不是节外生枝的时候。她冷冷地问道:“名字?” “陈哲。”“宋严平。”“王涛。”“何定邦。” 四人中气十足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肖凝云霍地站起身来,说道:“准备出发,一切行动听我指挥。有没有疑问?” 四个大汉被她这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气势吓了一跳,齐声应道:“没有!” 肖凝云温柔地回头看了心晴一眼,说道:“什么都不要说,听话,留在这等我。”心晴默默地走到一边,眼眶红红地望着肖凝云,死死地咬着嘴唇。 肖凝云拿出手枪别在身后的腰带上,低喝一句:“出发!”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其他四人踏着整齐的步伐紧紧地跟在她后边。 大门口,老七正百无聊赖地数着羊,看到肖凝云出来,马上殷勤地为她拉开车门。肖凝云低声道:“整理好个人装备,一分钟内上车!”率先坐上了副驾驶座。她掏出手机看了下,11点25分。时间正好。 心晴听着汽车低沉的轰鸣渐渐远去的声音,心里难受得不得了,满脑子都是幻想出来的枪战的画面。一会儿她看见肖凝云喊着口号冲进敌人的据点,被打中N枪,血如泉涌。一会儿她又看见肖凝云凶神恶煞地对着敌人的脑袋开了一枪,打得对方脑浆迸裂。恶心的场景刺激得她差点吐了出来。她不停地安慰自己,云姐是不会有事的。云姐也不会亲手杀人的。她只是跟着去看看,要打战有小弟打。 或许不会打起来。云姐不是说要去谈判吗?云姐不是喜欢舞刀弄枪的人。也许云姐只是带几个看起来凶狠的人去谈判。可是,不是说谈判12点开始吗? 心晴苦笑了一下。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云姐是带人去偷袭的。一定会打起来的。云姐将几拨人都分别派出去,就是为了善后。当然云姐是不会死的。她那么漂亮的人,是不可能被枪打到的。警察也不会抓她的。她都计划得那么好了,绝对可以置身事外的。可是警察真的这么好骗吗? 心晴胡思乱想着。她打开窗,冷风猛地灌进屋内,她打了个寒颤。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云是深棕色的。明天会下雨吧?一定会。明天要拉着云姐去玩雨中漫步,要云姐穿一袭雪白的长裙,看有没有可爱的小男生来搭讪——不对,现在是冬天。不过没关系。明天,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心晴的长发在风中飞散、纠结。她突然想起肖凝云教她的一句诗: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在这黯淡无光的夜晚,刺骨的寒风吹不散她的忧愁。满脑子想的、念的,都汇聚成一个名字:云姐。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突然她听到远方传来隐隐约约的一声鞭炮声——不,不是鞭炮,那一定是枪声! 心晴的心脏蹦到了嗓子眼里,她死命地抓住窗檩,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木头中。声音好象停了。她探出头去,想要眺望声音传来的地方,却只看到漆黑的一片。 声音又响了起来,断断续续,有时是一声两声,有时是连续十几声。心晴想,那大概是机枪的声音吧。 到底谁赢了?云姐不会受伤吧?不知不觉地,心晴的嘴唇被咬破了,渗出丝丝血迹。她不觉得痛。真的不痛。她突然恨了起来。为什么不坚持跟云姐一起过去?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提心吊胆地盼着消息传回来? 眼泪又掉下来了。心晴使劲揉了揉眼睛。不哭。女孩要坚强。如果哭了,云姐回来后一定会取笑我的。 又是一片死寂。风呼啸着钻进屋里,却不再带来远方的声音。结束了吗? “我眼中的自己,每一天都相信,活得越来越像我爱的自己……”突然响起的歌声吓了心晴一跳。愣了好半天,她才想起这是自己的手机铃声,于是飞快地冲到桌边拿起包。颤抖的手指怎么也打不开精致的手提包,心晴一咬牙,狠狠地一扯,手机、钱包、面巾纸等全倒在了桌上。心晴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听见肖凝云那柔和而清脆的声音从那小小的盒子里传了出来:“心心吗?我没事了。”心晴松了一口气,然后发觉自己嘴唇很疼,脚也好酸,于是她瘫坐了下来。 车停在离“矿工联合会”的总部不远的地方。肖凝云拨了几个电话,得到“一切OK”的回答后,舒了口气。她扭头看了看后座上正拿着草图研究地形的四个人,问道:“你们自己协商分派任务。都清楚自己的位置了吧?”四个人的声音如同一人:“清楚了!”肖凝云满意地点了点头,以甜美的声音下达了冷酷的命令:“内线传来消息,他们大概有十多个人在里面,没有安排暗哨。5分钟后开始行动,以我的枪声为信号。一定要全歼。解散!” 四个人无声无息地下了车,向目标建筑物潜行而去。肖凝云看着手机,11点35。 第二部: 黑与白的边缘 第六章 女大学生的一天Ⅳ(下) 车停在离“矿工联合会”的总部不远的地方。肖凝云拨了几个电话,得到“一切OK”的回答后,舒了口气。她扭头看了看后座上正拿着草图研究地形的四个人,问道:“你们自己协商分派任务。都清楚自己的位置了吧?”四个人的声音如同一人:“清楚了!”肖凝云满意地点了点头,以甜美的声音下达了冷酷的命令:“内线传来消息,他们大概有十多个人在里面,没有安排暗哨。5分钟后开始行动,以我的枪声为信号。一定要全歼。解散!” 四个人无声无息地下了车,向目标建筑物潜行而去。肖凝云看着手机,11点35。 11点39时,肖凝云对老七喝道:“开车!”老七没说二话,发动了车子就往前狂飙。 “矿工联合会”的总部是一栋小小的三层洋房,式样比较普通。背面靠山,其它三面都是平地,周围稀稀疏疏地长着几棵树。 车子停稳后,肖凝云轻盈地跳下车,笑眯眯地看着大门口站着的小混混。那小混混大摇大摆地迎上前来,笑道:“美女,这么晚了还出来跑?”肖凝云闪电般地从腰后拔出枪,对着他的头扣下了扳机。脑浆飞溅。屋里登时闹做一团,喝骂声、惊叫声响成一片。门被踹开,几个人涌了出来,冲肖凝云嚷道:“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埋伏在屋子侧面的陈哲等四人行动了。数块玻璃同时碎裂,然后是AK扫射的巨响,以及零零散散的手枪还击的声音和人临终前的惨叫。敌人缩回门里,重新关上大门。挺聪明嘛,不想腹背受敌。 肖凝云站了几秒钟,便坐回车里,找老七要了一支烟。她注意到老七拿着打火机的手在颤抖着。回想起了刚才脑浆和血液横飞的场面,她突然觉得想吐。把头伸到窗外干呕了几下,却什么没有吐出来。她又看到了不远处那句冰冷的尸体。没有月光,她看不清那尸体上的表情。 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只需要一秒钟,一颗子弹,一个活生生的人就会变成一堆肉块。她竭力不去猜想那个尸体曾经的生活。不能想,不能猜想他的妻子、他嗷嗷待乳的孩子、他慈祥善良的双亲。他一定有吧?也许没有。 肖凝云苦笑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洁白无暇晶莹如玉的手,也已经沾上了血腥。无论用最高级的肥皂洗多少次,血腥味永远都在。她神经质地将手举到鼻子前嗅了嗅。淡淡的烟味夹杂着刺鼻的血腥味。 这是罪。她承认这是罪。杀人时必须冷血无情,那是为了活下去。可是当生命从她手上消逝后,她必须忏悔,必须缅怀。是伪善也好,怎样也好。这是对生命的尊重和对死神的敬畏。够了。 枪声停了。屋里又增加了十多个丑陋的肉块吧。这都是她的罪。肖凝云双手合什。不是乞求宽恕——她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而是希望这些灵魂早日安息,再入轮回。下辈子,别再走黑道了。 肖凝云走下车,被冷风一吹,头脑清醒了许多。看了看手机,11点43。陈哲跑到她面前,低声报告道:“十四人。全部击毙。” 肖凝云将手枪扔给他,说道:“很好。给你两分钟,把这辆车处理掉。”说完远远地走开,打电话给乌鸦,只说了一句话:“两分钟内,把车开到‘矿工联合会’总部的大门。” 挂断后,她又打了个电话给小正,也是寥寥数语:“马上下楼,毛驼的车到了吧?12点到我这来,不准早不准晚。我在‘矿工联合会’总部的大门口。” 突然想起了心晴。那妮子,一定担心得要死吧?说不定都已经哭了。哎,还是不该带她来啊,她怎么求都不应该同意的。 肖凝云拨通了心晴的电话,等了好久,才听到接通的声音。她温柔地说道:“心心吗?我没事了。” 11点45,乌鸦派来的车刚驶到肖凝云面前时,载着肖凝云过来的那辆赃车化作了一团火焰。老七,陈哲,宋严平,王涛和何定邦五人悄无声息地坐上了车。车子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望山乡,消失在黑幕中。 12点,载着小正的车到了。肖凝云露出了得意的微笑,然后马上转换表情,拨通了110,嗲声嗲气地说道:“警察先生?我看到了尸体!我好害怕,快来人啊!刚发现的!是。我在‘矿工联合会’的总部这里。我叫肖凝云!是的。恩。有几个同事在旁边。哦,我是‘红帽子矿业公司’的副董事长,约好了12点来跟他们谈生意的。好的,我等着,你们快点来啊!我真的好怕!” 挂上手机,她冲小正笑了笑。小正撑着车门,悠闲地抽着烟。看见肖凝云的笑容,他也破天荒地笑了。虽然是在漆黑的夜里,他的笑容却似阳光破开乌云一般灿烂。他平静的声音隐藏不住他心底的激动:“云姐,这块地盘以后就是我们的了!” 一天过去了吧?今天又是新的一天。肖凝云贪婪地呼吸着乡间清新的空气,所有的恐惧、慌乱、悔恨、不安和烦恼全部一扫而空。 警笛声越来越近。 陈哲等人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回到了酒店的房间。被他们迷昏了的小姐还静静地呆在床上。酒店所有人都可以证明他们喝醉了酒,一直在房里睡觉。 乌鸦手下剪了不少电话线,因为破坏公物而被罚款。老七的手下干得不错,萝卜加大棒政策被灵活地使用,闹罢工的矿工们都平息了下来。 心晴一夜无眠。 肖凝云和小正等作为证人被带回派出所录口供。 “矿工联合会”死亡十一个高级领导,面临解体。 惊天惨案轰动全省,省公安厅下令追查到底。 …… 这一夜之后,湖南的黑道上开始流传着肖凝云的神话,一个17岁的少女,单枪匹马覆灭了凤凰县最强的黑帮。 这一年,肖凝云17岁,肖浩明16岁,王子廷26岁,小正22岁,李磊19岁。许多将来的黑道之星,现在还未崭露头角。 第二部: 黑与白的边缘 第七章 丁如水的拜访(上) 凤凰县的事了结后,肖凝云将一切善后事宜全部甩给小正,带着心晴匆匆赶回长沙参加期末考试。三个大美女考完后就呆在小窝里,成天吃了睡,睡了再吃,晚上则去PUB打理生意,廿八才跟肖浩明一起坐高速回到邵阳。 肖凝云在家里受到了公主级别的款待。怎么说也是第一次离家这么久嘛。一看到她略微瘦削的身子(熬通宵玩游戏的结果),老妈就眼泪哗啦啦地。然后老妈就拿出了混身解数,又是坛子焖鸡,又是酒香鸽子,发誓要在一星期内给肖凝云催长十斤肉。 然后就是吃,喝,玩,打麻将,出去拜年,拿压岁钱,同学聚会……整整7天,肖凝云就没清净过。 好不容易熬到了初五,肖凝云借口要上班了,拉起大票人马浩浩荡荡地开往长沙。到了长沙后,老范和少校天天窝在肖凝云她们的房子里砌长城,十天下来肖凝云赢了一千多。老范和少校为了保住生活费,灰溜溜地爬回了宿舍。日子终于清净了。 接下来就是开学,肖凝云对游戏的热情有所减退,偶尔会去教室转一圈。无奈苍蝇太多,让肖凝云防不胜防。几乎每次大课,都有不同的男生上来纠缠。肖凝云郁闷得想死:虽然湖南人热情,可也不用热情成这样吧?同样的,心晴和杨芷身边也有不少追求者。在这种情况下,肖凝云的魔女潜质充分发挥了出来,所有的追求者都免不了被肖凝云捉弄一、两次。到后来,肖凝云索性抛开了网游,成天玩整人的游戏,乐此不疲。 对于在梦中经历了一生的肖凝云来说,几乎没什么事情是能引起她兴趣的。唯一能让她觉得有趣的,是“人”,这种千姿百态无一相同的生物。肖凝云不喜欢与人交往,讨厌繁琐的人际关系,却对广义上的“人”所具有的复杂行为模式、心理模式等进行了孜孜不倦的研究。就这样,魔女反复折腾着工管院的男生,直到五月。 那天中午,“邵阳美少女组合”正闷闷地吃中饭。虽然才5月份,可是天气热得慌,室内温度高达34度。碰巧空调又出了点小毛病,这一顿饭吃得是……汗如雨下。吃着吃着,门铃响了。精力最为充沛的杨芷汲着拖鞋啪啦啪啦地跑到门口,从猫眼里看了片刻,转头说道:“云姐,是个不认识的女生。开不开门啊?”肖凝云放下碗筷,笑道:“没关系,让她进来吧。”杨芷乖巧地把门打开,肖凝云目瞪口呆地看着巧笑倩兮的丁如水。她背着一个超大的旅行包,梳着齐耳的短发,嘴唇因为缺水而皲裂,脸上有着掩不住的疲倦之色。 心晴打量了她半晌,突然说道:“那个……我好象见过你。你是不是来参加过我们班的毕业晚会?” 丁如水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任心晴吧?你记性还真好。第二次见面了,我叫丁如水。我想在这叨扰几天,小云,不欢迎吗?” 肖凝云已经从惊讶中恢复了过来,笑道:“怎么会不欢迎,我只是奇怪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丁如水走进门,把包随手往地上一扔,说道:“我找董强问的路。哦,谢谢。”她接过杨芷递来的椅子,在饭桌前坐下。 肖凝云轻声对杨芷说道:“加一副碗筷,再去冰箱拿罐雪碧来。” 心晴皱着眉想了半天,问道:“董强是谁?” “喂,喂!”少校怒发冲冠地走了进来,“我说,虽然我是出场没几次的NPC,你不会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吧?亏我陪你打了那么久的麻将!” 心晴哈哈一笑,反戈一击道:“鬼鬼祟祟地躲在外面的人,我没兴趣知道他的名字。”少校哑口无言,郁闷地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到桌前。 肖凝云领着丁如水去洗了把脸,才重新坐下。大家都是熟人,也没那么多客套,一会儿功夫就将肖凝云精心烹调的菜肴一扫而空。将最后一点饭扒进嘴里,少校放下碗筷,摸着肚皮意犹未尽地说道:“小云弄的菜真好吃啊。这下子我的胃口被养刁了,以后食堂的饭菜我怎么吃得下去哦。” 肖凝云瞪了他一眼,说道:“怎么了,让你蹭了顿饭你还有意见啊?” 少校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哪有意见,只是想以后有机会的话再来你这开开荤。” 肖凝云不理他,拉着丁如水话起了家常。杨芷拖着少校去书房上网,心晴捋起袖子开始拾掇餐具。 丁如水不久前辞去了金店售货员的工作,跑到南方玩了一圈。回湖南后,也不忙着回家,想在长沙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份好点的工作。肖凝云想要她来酒吧做事,她也回绝了,说是不想再从事服务业了。 肖凝云的认知中,丁如水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孩,带着点孤芳自赏的味道。她接受过正规的礼仪训练,脸上总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行止优雅,外人很难从她的笑容里感觉到那种疏离的冷傲。她聪明,敏锐,善于察言观色,心思细腻,有能力成为非常优秀的助理型人才。 丁如水也在暗地里估测着肖凝云。自从跟肖凝云在毕业晚会上结识后,她们一直保持着电话联络,可以算得上是相当要好的朋友了。可是她实在是看不透肖凝云。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出色的女孩子?她到底还有多少实力隐藏着?她对自己表现出来的是她真实的自我吗?这世界上,漂亮的女孩想活得轻松很容易,但想真正做点事出来就难了,总有这方面那方面的阻力。有几个女孩能在17岁的时候取得这样的成绩?丁如水这次来长沙,表面上是来看看朋友,散散心,其实未必不存了近距离观察肖凝云的心思。 丁如水是个高傲如水的女子,誓要在这纷繁污浊的社会里保持自己的一份纯洁。然而现实总是给她以打击,身边所有的人都叫她放弃,她不得不服,不得不改变。可是上天让肖凝云出现在她面前,她不由得猜想也许机会来了。也许跟着肖凝云,就能实现自己小小的理想。也许躲在肖凝云的羽翼下,自己可以一尘不染。也许坐在肖凝云身边,可以找到久违的宁静心态。 她的理想并不大。她想有个适合自己的位置,让周围的人能认同自己的能力;她还想有一份不菲的收入,能够让父母过上宽裕的日子;最后,她也想过要干干净净的,清清纯纯地,找个深爱自己、也为自己所深爱的男子结婚,养一个健康活泼的小宝宝。只不过,在这个她怎样也弄不懂的世界上,想实现这些小小的愿望也是如此困难。 也许,跟在肖凝云身边,这些都不会是奢望了吧。 第二部: 黑与白的边缘 第七章 丁如水的拜访(下) 她的理想并不大。她想有个适合自己的位置,让周围的人能认同自己的能力;她还想有一份不菲的收入,能够让父母过上宽裕的日子;最后,她也想过要干干净净的,清清纯纯地,找个深爱自己、也为自己所深爱的男子结婚,养一个健康活泼的小宝宝。只不过,在这个她怎样也弄不懂的世界上,想实现这些小小的愿望也是如此困难。 也许,跟在肖凝云身边,这些都不会是奢望了吧。 更何况,肖凝云是如此的美丽,简直就如神迹一般,震撼着每个见到她的人。随意飘洒的及腰长发有着青亮的光泽,娇艳欲滴的红唇吐着比玫瑰花瓣更芬芳的气息。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她的眼睛——如果闭上眼,她不过是个出色的美女。只有配上了这双能将人的灵魂吸进去的眼睛,才是真正绝色无双的肖凝云。丁如水做了两年的售货员,也算是阅人无数了,可她从没见过谁能拥有这般灵动之极的眸子。也许将天上所有的星星加在一起,才能比得上这眼里所蕴藏的光彩。 所以,丁如水就如花痴一般,死死地盯着肖凝云的眼睛,几乎将自己的来意忘得一干二净。 等心晴将家务做好,杨芷和少校也觉得无聊的时候,肖凝云提议一起去鹤舞山游览。丁如水虽然觉得累,却也不好扫了大家的兴致,勉强同意了。 鹤舞山上。少校大口地喘着气,抱怨道:“我说小云,这么大热天,只有神经病才顶着个大太阳爬山啊!” 肖凝云威胁道:“你再罗嗦一句,今天晚上的菜就没你的份,你自己出去吃!” 少校立刻闭嘴。毕竟抱怨也没有用,反正已经遭殃了。要是惹火了肖凝云,吃不到那么美味的菜,可就损失大了。 丁如水也暗暗后悔,为什么会同意这个荒唐的提案。看到她的表情,心晴微微一笑,解释道:“如水妹妹,现在才刚上山,走的又是大路,所以热了点。等会我们岔到小路上去,你就知道云姐为什么叫我们来了。那儿可比屋里凉快多了。” 丁如水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心晴也不多说,只是加紧了步伐。连最娇气的杨芷都没说什么,丁如水自然也不好意思埋怨,只默默地跟在肖凝云身后走着。 等过了半山寺,肖凝云领着他们走上一条通往植物园的小路,果然凉快了许多。周围树叶蔽日,山风习习。听着沙沙的响声,看着脚下跳跃的光斑,丁如水觉得前所未有的愉快,多日来因辞职而起的阴翳一扫而空,直想高歌一曲。 肖凝云摘了片叶子,不时吹上几段,虽然不怎么动听,却也有种自然而活泼的意境。她在林间笑着,跳着,衣袂飘飞,直让人疑似为山中仙女。只在这时,杨芷等才不怀疑她真的只有17岁。毕竟,平日里她们眼中的肖凝云是那样成熟理智,毫无疏漏。 到了植物园,精力充沛的杨芷拖着心晴和少校一起去照相,丁如水却已经腰酸腿痛,拉着肖凝云找了个树阴下的石凳休息。 肖凝云脸上泛起微笑,兴致勃勃地看着跳上跳下摆POSS的杨芷和心晴,以及一脸苦笑、被迫当了壮丁的见习摄影师——少校。 丁如水看着肖凝云的眼睛,笑道:“看得出来,你真的很喜欢杨芷和心晴。” 肖凝云漫不经心地答道:“是啊,像她们那么可爱的女孩子,谁会不喜欢?” 丁如水轻轻地说道:“你是很爱她们。” 肖凝云转过头来,笑道:“我是很爱她们,我也爱你。” 丁如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哂道:“不要随口说爱。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Don’t talk about love when you no treally mean it.别人看不出来,难道我还看不出来么?你不是GL。” 肖凝云维持着微笑,轻声说道:“我知道你很敏感,却从来没想过你会敏感到这地步。还有,你英语说的不错,看来你一直在自学。” 丁如水轻叹一口气,幽怨地说道:“学得再好又有什么用?没有文凭根本就没有出头的机会。” 肖凝云将视线移回杨芷身上。那妮子爬到了一座雕塑上,摆出了个小鸟依人的可爱姿势。也许不是真爱,但是真的爱吧。不过,话说回来,爱又是什么呢?无数哲人都没法回答这问题。即使有着肖凌云60年的生活经验,肖凝云仍然没资格回答,因为这是没有正确答案的问题。肖凝云淡淡地说道:“即使我不是GL,我也不会爱上任何男人。” 丁如水笑道:“这我也看得出来。” 肖凝云猛然回头,目光炯炯地盯着丁如水,问道:“那你到底还看出了什么?” 丁如水毫不畏缩地迎上肖凝云的目光,说道:“也许你曾经深爱过,受过伤——也许不是这样,但反正大致如此,所以你再也不敢爱上任何人。最终,你爱的只有自己。你没法对任何人投入太多感情,因为你实在太自私了。我说得对吗?对你来说,责任其实是比感情更大的牵拌。” 肖凝云的瞳孔收缩了一下,瞬即回复正常。丁如水没有过人的听力,自然听不到那一瞬间肖凝云的心跳有多快——被人看穿心思是非常令肖凝云恼火的,即使是丁如水也不行。肖凝云俯身拔起了几根小草,无意识地扯着。过了半晌,她才说道:“我每次都是认真的。” 丁如水笑道:“但是得到对方的真心后你就会忍不住逃开。是不是因为,爱对你来说是太沉重的负担?你不敢让任何人知道你的真实感情?”所以如果我是爱上你的人,就绝对不会表现出来,因为先爱上的就输了。丁如水在心里默默地补充道。 爱来爱去的有什么意思……肖凝云心中苦笑。感情是奢侈品,只有无忧无虑的少男少女才有资格追求。不需要太多感情,感情是枷锁也是羁绊。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时分开就行了。没有什么能够永恒,爱情也不能。所以为什么要像傻瓜一样,为了个“爱”字就神魂颠倒呢?不要爱情,我永远不要爱情。我只要好好地活下去,没人能欺负我,没人能伤害我,要能买我想要的东西,还要做我喜欢做的事。我还要我喜欢的人们都能喜欢我。我要大家都能开心地活着。 肖凝云笑了起来,说道:“我们别在这愣着了,跟她们一起去照相吧。”于是没事人一样地跳了起来,向那边吵吵闹闹的三人走去。丁如水也站了起来,满嘴苦涩的滋味。转瞬换上了无懈可击的笑容,走过去攀上了肖凝云的肩,示意少校给她们拍照。没关系,总有一天…… 第二部: 黑与白的边缘 第八章 太子党㈠ 丁如水最终还是决定留了下来,因为肖凝云一再暗示她,自己半年后会有个大动作,到时候有用得着她的地方。这半年内,丁如水将在“云间漫步”打一份工,食宿都跟肖凝云等一起。 考试的时间快到了,可肖凝云等人仍然不紧不慢地过着日子,晚上照常去酒吧打点生意——也就是查查帐,听听汇报之类的。忙完后,她们就聚在“云间漫步”聊聊天,下下牌。 转眼已到了6月。这天晚上,肖凝云她们打牌打累了,杨芷嚷着要回去休息。肖凝云一看时间,已经是11点了,就跟正在忙手忙脚的丁如水打了个招呼,准备带着杨芷和心晴先回去。丁如水有钥匙,下了班后她会自己回屋。安全问题也不用操心——这么个大美女,N多人抢着送她呢。 肖凝云刚走到门口,却有一群人推门进来,正好是五男五女。女的各个珠光宝气,妩媚多姿;男的也都穿着名牌休闲装,头发梳得油光可鉴。肖凝云与他们擦肩而过,看见门口停着三辆高档轿车,心里嘀咕着“哪来的高干子弟”。刚走了几步,她突然觉得不对,在杨芷和心晴惊异的目光中折回酒吧里,试探性地喊了一句:“燕子?” 那群人回过头来,带着探询的目光望向肖凝云。领头的那个女孩呆了几秒,便笑着走了过来,拉着肖凝云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说道:“原来是你啊,肖凝云。你又变漂亮了,害我都不敢认了。这两年过得怎么样?” 果然是两年不见的赵艾叶。她看起来成熟多了,完全没有了在学校时少女时期所特有的青涩滋味,让肖凝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肖凝云仔细观察了她身后那伙人,暗自猜测着他们的身份,一边对赵艾叶笑道:“我不还是老样子,混呗。倒是你,看起来精神多了,这两年过得不错吧?” 赵艾叶偷瞥了一眼身后那个高大英俊的青年一眼,笑道:“我还好吧。今天陪几个朋友出来喝酒,下次再找你聊吧。” 这时肖凝云突然想起了那其中几个人的身份。那个梳着高鬟,戴一对特大的月牙型耳坠的,不正是长沙电视台的美女记者岳宁吗?岳宁挽着的那个矮矮胖胖,面相和善的青年应该就是传闻中“中南科技”的总经理王择远了。还有赵艾叶一直偷偷看着的,那个高大英俊的青年,肖凝云越看越觉得像是省军区司令的儿子,苏振武上校。一群非富即贵的公子哥儿啊。 一瞬间肖凝云就下定决心要攀上这几个人,故意大声说道:“燕子,这你就不对了吧?既然到我的酒吧来了,怎么着我也得尽这个地主之谊啊!” 赵艾叶愣了一下,说道:“这个……” 一个面色蜡黄,似乎纵欲过度的青年涎着脸岔道:“燕子妹妹,人家主人都发话了,你还犹豫什么?美女,过来跟我们一起喝酒吧!” 肖凝云点点头,笑嘻嘻地拉着赵艾叶走到那群人面前,说道:“燕子,你也不给我介绍一下你的朋友啊?” 赵艾叶正待开口时,那个疑为苏振武的青年微微一笑,说道:“先不急,不如我们坐下来,边喝酒边聊如何?” 肖凝云笑道:“也好。”便转身吩咐杨芷和心晴先回去睡觉。爱热闹的心晴却不依,非要来一起见识一下,杨芷也说不觉得困了。肖凝云头疼不已,却也只得带着她俩一起招呼客人。 选了张长桌坐下,等丁如水和于婷送来了酒水,客套了几句后,肖凝云笑着自我介绍道:“小妹名叫肖凝云,跟燕子姐姐是高中同学,现在在S大读书。你们叫我小云就行了。”又指了指杨芷和心晴,道:“她叫杨芷,这个叫任心晴,两个都是我老婆——忘了说,我是GL。” 那个脸色蜡黄的青年倏地垮了脸,低声地自言自语道:“靠,真背,好不容易碰到个超级美女竟然是同性恋。” 肖凝云装作没听到,对赵艾叶说道:“燕子姐,该你给我介绍了吧?” 赵艾叶点点头,一一为肖凝云介绍着。那个蜡黄脸叫黄健,那个高大英俊的青年果然是苏振武,矮胖青年也确是王择远没错。另外那个个子高挑瘦弱,头发很长的男子叫许白铭,而那个带着副金边眼睛,看起来斯斯文文,模样俊秀的青年叫曲成贤。除了岳宁外,其他三个美女分别叫吴雅玲、张倩和苏玫——苏振武的亲妹妹。问清几个人的姓名后,肖凝云找了个借口,告罪离开一会。 走到经理室,肖凝云关上门,拨通了刘宇的电话,要他查查这几个人什么底细。听到刘宇的回复后,肖凝云倒抽一口冷气,面色凝重地挂了电话。虽然是在意料之中,这些人的身份也太惊人了。黄健——长沙市检察院院长的大少爷。许白铭——省公安厅副厅长的儿子,铁子的堂兄。曲成贤——省委书记的孙子。吴雅玲——市税务局副局长的千金。张倩——全省最大的企业“金威集团”董事长的女儿。各个都是能在湖南省呼风唤雨的人物啊!这些大人物怎么都跑到这小酒店来了? 肖凝云挂着甜美的微笑回到酒桌上,加入聊天中。隐隐约约地,肖凝云感觉这些人有点看不起自己。她也不恼,便以赵艾叶为切入点,调侃着她跟苏振武,慢慢地融入这个小圈子里。肖凝云阅历广博,言辞雅致,语笑嫣然。这会儿她拿出了浑身解数,要搏取这些人的好感还不是手到擒来。在肖凝云刻意施为下,酒桌上的气氛越来越热络。只是大家都有默契地不提各自的家世,只说些年轻人感兴趣的话题。 过了有个把小时,岳宁说道:“燕子,我看你还是早点回去吧,明天早上还有节目呢。”赵艾叶几乎没怎么喝酒,这会儿她正跟苏振武亲昵地说着悄悄话。听岳宁叫她回去,她有点不耐烦地说道:“宁姐,别让大家扫兴好不好?难得大家都有空,今天要玩个痛快。”见岳宁脸色不好,肖凝云岔开话问道:“燕子你要出什么节目啊?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赵艾叶笑道:“公共频道的娱乐新闻啊!”肖凝云装出惊讶的样子,问道:“你是娱乐新闻的主持人?”那边黄健色眯眯地看着肖凝云,说道:“你才知道啊?她都已经主持了半年的节目了。小云你想不想上电视啊?我可以推荐你去试镜!” 肖凝云微笑着拒绝了他,又问赵艾叶道:“那你现在不是出名了?真不够意思,瞒得这么紧。给我说说你的奋斗历程啊!” 张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摇着头说道:“小云妹妹,你还真是不关心娱乐消息呢。燕子她去年就是明星学院的第一名,还拿了长沙街舞大赛的第三名,都上过N回电视了。” 肖凝云吐了吐舌头,说道:“我这边管着两家PUB,凤凰那边‘红帽子矿业公司’的事也要我操心,学习也不能耽误,哪有时间关心娱乐消息啊?” 许白铭眼中厉芒一闪,接着换上一副笑脸说道:“我当是哪个肖凝云,原来就是那个凤凰县最大的矿业公司的副董啊。你不够意思,还藏着掖着啊。”肖凝云面色如常,微笑道:“许大哥,你不也没说自己的身份?许荣昌可是我的哥们呢。”许白铭略微一愣,马上哈哈一笑,说道:“原来是自己人。既然有缘,来,多喝两杯!” 肖凝云笑盈盈地举杯相应。喝了这么久,她大致已经看出这些人之间的关系了。 肖凝云抱着杨芷坐在桌子最右边,左手边是赵艾叶,赵艾叶则贴着苏振武坐着。苏振武旁边是张倩,挨着张倩的则是岳宁和王择远那一对。苏振武正对面是他妹妹苏玫,许白铭坐在苏玫右手边一直对她献着殷勤。再过去一点是黄健,看得出来他之前一直在追求张倩,可他见到肖凝云后却把火力集中在了肖凝云身上,张倩也乐得轻松,对肖凝云没有一丝敌意。黄健右边是文质彬彬的曲成贤,而吴雅玲则坐在最边上,一直向曲成贤抛着媚眼,这个看似文弱的男人却丝毫不为所动,自顾自地喝着闷酒。 这群人当中,最显眼的是苏振武,乍一看人人都对他马首是瞻。可肖凝云经过仔细观察,却发现最沉默的曲成贤才是这群太子党的领袖人物,他的话不多,却言出必行,没有任何人敢违背他的意愿。就连最为豪迈的苏振武,都时不时遮遮掩掩地给他带几顶高帽。 除了黄健纯粹是个只懂混吃混喝的败家子,其他几个男人可都不可小觑角色。苏振武强硬,许白铭阴鸷,王择远伪善,曲成贤深沉。几个女孩也都不是花瓶。赵艾叶不用说了,高中时肖凝云就知道她是什么人。张倩看起来爽快正直,却颇有心计。苏玫很象她哥哥,有着百折不弯的刚毅。岳宁长袖善舞,妙语连珠,很容易就让人对她有好感。肖凝云甚至不感轻视如同花痴缠着曲成贤的吴雅玲,因为她极少加入聊天,廖廖数语却每每一针见血。 然而他们也不是没有矛盾。黄健跟苏振武互相看不对眼,苏玫明显对曲成贤有好感,却放不下脸去追求,只好对吴雅玲风言风语地撒气。张倩自命清高,对岳宁和王择远的虚伪和圆滑颇不以为然。 肖凝云一边微笑着谈天喝酒,一边仔细地倾听每个人的发言,努力地收集着有用的信息,心里默默盘算着,该如何利用这些人来发展自己的事业。 而许白铭也一直不露声色地探着肖凝云的底。作为公安厅副厅长的儿子,他对肖凝云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也知道面前这娇弱无力的美人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应付起他来并不困难,倒是一直闷头喝酒的曲成贤偶尔提出的几个问题让肖凝云有点抵挡不住,还好黄健不时地插科打诨帮了肖凝云不少忙。 又喝了一会,一旁的心晴和杨芷都已经呵欠连天了。眼看着PUB马上就到打烊时间,客人几乎都走光了。轻柔的音乐在PUB里回荡,似情人间的喃喃低语,催人入睡。看大家兴致都不太高了,肖凝云轻轻敲了敲桌子,问道:“各位,在这干坐着也无聊,要不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玩玩?” 黄健也不问去什么地方,马上嬉皮笑脸地举双手赞成,苏振武低头询问了一下赵艾叶的意见,也表示同意。苏玫跟着哥哥走,许白鸣要黏着苏玫。这边张倩精力充沛,跃跃欲试。岳宁见赵艾叶同意了,也就没有反对,王择远自然是妇唱夫随。最后大家都看着曲成贤,就等他的意见了。 曲成贤慢慢地把玩着手上的高脚杯,微眯着眼问道:“肖小姐,你先说说想带我们去哪儿玩吧。这么晚了,正经地方都基本关了门,你所说的好玩的地方恐怕不适合女孩子去。” 肖凝云一点尴尬的表情都没有,轻松地笑道:“不行,我要保密,不神秘一点就少了很多趣味了。放心啦,我自己也是女孩子,怎么可能带你们去不合适的地方?” 曲成贤嘴角牵起一个小小的角度,摆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问道:“哦?还保密啊?那待会儿我不满意怎么办?” 肖凝云莞尔一笑,说道:“众口难调,本来就很难做到让所有人都满意。至于到底好不好玩,你到了那儿不就知道了?” 曲成贤放下酒杯,懒洋洋地说道:“那好吧,给你个面子,先去瞧瞧再说。” 肖凝云见杨芷两只眼皮直打架,好说好歹劝着心晴带她回去,自己领着那群人走出了门。 黄健走到一辆蓝鸟前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赵艾叶和苏振武坐进了后座。肖凝云犹豫了一下,对黄健说道:“黄哥,让我来开车玩玩吧。” 赵艾叶探出头来,怀疑地问道:“你有驾照吗?” 肖凝云笑道:“放心,我开车技术好得很呢,等我满了18岁就去考驾照。” 黄健让开位置,移到副驾驶座上,笑嘻嘻地说道:“没关系,你来开试试,有我在旁边不可能出车祸的。” 肖凝云大大方方地坐了上去,熟练地发动车子,倒车,打消了赵艾叶的疑虑。一路上肖凝云随口应付着黄健滔滔不绝的赞誉之词,只想着快点到目的地好摆脱这个烦人的混蛋。突然苏振武问道:“小云,我总觉得你看起来面熟。我们在哪见过吗?” 肖凝云嫣然一笑道:“苏大哥,你这套搭讪的方法已经过时了!”透过反光镜,她看见赵艾叶狠狠地在苏振武腿上拧了一把。 苏振武忍住痛,僵硬地笑道:“小云,不是跟你说笑,我真的觉得在哪见过你。我记忆一向不错,不可能认错人的。你回想一下吧。” 肖凝云其实刚见到他的面就已经记起在哪见过了,只是一直不好说,免得被赵艾叶误会。见苏振武这么坚持,她不由得笑道:“好了,不陷害你了。我们确实见过,是我大叔叔肖国平升上校请客吃饭的时候。” 苏振武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怪不得这么面熟。” 赵艾叶附在他耳边酸酸地说道:“才见过一面就记得这么久,看来你对她很有好感嘛。”苏振武马上对她咒神发誓,说只喜欢她一个,好半天才把赵艾叶哄得转嗔为喜。 肖凝云专心开车,没再跟苏振武说话。即使赵艾叶是她好朋友也不行。千万不能得罪女人,这条规则是肖凝云一直铭记在心的。 第二部: 黑与白的边缘 第九章 太子党㈡ 蓝鸟刷地一声停在一座装饰得古色古香的饭庄前面。肖凝云打开车门,轻巧地跳了下来。黄健从另一边下了车,看着门匾上“乡村野味”四个字,哭笑不得地说道:“小云,你该不会是带我们来吃夜宵吧?”肖凝云没理他,掏出手机拨了个号,轻声说了两句便挂了电话。黄健没话找话地说道:“这里还真偏僻啊,在这种地方开餐馆还不赔死。” 这时后面的宝马和保时捷也跟了上来,众人纷纷跳下车。见到是饭店,女孩子们便开始抱怨起来。肖凝云也没解释,只是神秘地笑了笑,吩咐饭庄门口的帅小伙把车给泊好,领着心不甘情不愿地众人往里走。黄健还是跟在她身边絮絮叨叨地,肖凝云随口应和着。 穿着农家服饰的迎宾美女为他们拉开了木门,进门是一个木地板的大堂,几张桌椅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其间还穿插着几盆小花,几株灌木。一个小小的人造喷泉座落在大堂正中,清可见底的水池里可以看见几尾红鲤悠哉地游着。 大堂里此刻并没有食客。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静谧的气氛。景致确实不错,不过这几个人也都是有钱有势,这种地方见得多了,也没什么特别的感受。肖凝云挥手斥退了想上来招呼的服务员,脚步不停,一路说说笑笑,领着他们穿堂而过,沿着一条铺着鹅卵石的走廊七拐八拐地来到一栋旧式的三层小楼前面。 整栋楼灯火通明,影子在窗上晃来晃去,看得出里面有不少人,然而却听不到什么声音。所有人都在想,这栋楼的隔音效果太好了。 肖凝云走上前按了下门铃。一会儿,沉重的铁门向里打开,视线可及之处是华丽精美的欧式吊灯,豪华贵气的大红地毯,8张铺着绿桌布的大赌桌,狂热兴奋的赌客,以及端着托盘、穿得性感诱人在赌桌之间穿梭的服务员。肖凝云还见到几个熟人,当初在凤凰县打过交道的陈哲、宋严平正在大厅里来回巡视着。 迎上来打招呼的是肖浩明。他穿着件普通的T恤,露出手臂上那健美的肌肉,脖子上带着根粗大的骷髅头型吊坠的项链,脸上挂着邪邪的笑容,那样子要多帅气有多帅气。走到肖凝云面前,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几位贵客,嘴上说道:“姐姐,可想死你了,这么久都不来看我。这几位朋友是?” 肖凝云挽住他的手,转身对赵艾叶他们说道:“这位是我的亲弟弟,肖浩明。”又一一将众人介绍给肖浩明,等他们互道“幸会”之后,肖凝云笑道:“老弟,我这几个朋友说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所以带他们来你这逛逛,你可得吩咐你的手下给我好好招待他们啊。” 肖浩明满面堆着笑容,说道:“那是一定的,姐姐的朋友就是我朋友。今天各位第一次来吧?开心点玩,帐都算我头上。” 肖凝云拧了他一把,嗔道:“还跟你姐姐客气?算我的了。等会给他们每人拿100个筹码过来。你先给我们介绍一下场子的布局吧。” 肖浩明笑道:“也好。这一楼和二楼主要是万家乐,骰子和牌九等,三楼是贵宾室。你们要嫌这儿吵的话,我可以帮你们叫几个人,一起去贵宾室玩玩。” 众人讨论了一下,王择远、岳宁、黄健想留在下面玩,其他几个都想去贵宾室玩SHOW HAND。肖浩明挥挥手叫了个荷官过来,小声吩咐了几句,让这小荷官领着众人上楼。他本人则告了声罪,说去处理点事情便马上过来。肖凝云给了众人一个歉意的微笑,道:“好久没跟弟弟见面了,我先跟他说几句话,你们先玩着,我马上就来。”说完追上肖浩明,搀上他的手,留给众人一个窈窕的背影。 曲成贤冷冷地笑着,用只有吴雅玲听得见的低声说道:“我倒看她今晚演的哪一出!” 肖浩明牵着肖凝云走进经理室,随手关上门,往真皮沙发上重重地一躺,眯缝着眼睛懒洋洋地说道:“姐,这几个人什么来路?值得你每人丢100个筹码?十个人就是10万块钱咧!”肖凝云在他抽屉里翻了半天,翻出包大中华,抽出一根来点着,就随意地坐在办公桌上说道:“官宦子弟。得了,我就不信你没去查。” 肖浩明笑道:“你才留给我几分钟?我也只查到他们的家世而已。他们自己有什么力量?有什么熟人?靠什么吃饭的?这些都不是一下子能查到的。” 肖凝云拿起一个琥珀镇纸把玩着,说道:“我跟他们也是刚认识,很多事都不好开口问。慢慢来吧。我感觉那几个人都不简单,不是普通的纨绔。暂时不需要拉拢他们,先跟他们试着交个朋友吧。” 肖浩明点点头,又道:“那个叫曲成贤的,我记得是王子廷的合作伙伴。你要小心应付啊。” 肖凝云无聊地将镇纸抛上抛下,说道:“知道了。你也小心点,上次你带到凤凰来的那几个人可不简单。” 肖浩明凝视了肖凝云半晌,突然笑道:“你真的被骗过去了?哈哈,那其他人应该也看不出来。” 肖凝云恍然大悟,打量了肖浩明半天,说道:“我还真是小看你了。你自己小心啊,玩火是很危险的,别到时候火没放成反烧到自己的手。” 肖浩明满不在乎地说道:“怕这个怕那个就别出来混了,做什么都是有代价有风险的。姐,坐到我面前来吧。” 肖凝云依言走到沙发边坐下。肖浩明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头枕在肖凝云的大腿上,舒服得呻吟起来。沉默了片刻,他半开玩笑地说道:“姐,王子廷一直想跟你再见个面,我看他对你挺有意思的。”肖凝云在他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说道:“我对男人没兴趣。” 肖浩明岔开话题,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想漂白了?”肖凝云又敲了他一下,怒道:“漂什么白啊?我从来就不是黑道!”肖浩明无声地笑了,告饶道:“行,行!你不是黑道。那你以后是打算走正当经商的路子了?”肖凝云弹了弹烟灰,幽幽地说道:“以后的路谁知道?每个人都总有一天会走上自己的命运之路,只不过我的命运之路暂时还被没发现而已。反正,我要吃得好玩得好,有用不完的钱,不被任何人欺负,没人敢威胁我。就这样行了,至于具体做什么,以后再说吧。” 肖浩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你野心还真大。用不完的钱?没人欺负你?没人威胁你?等你做到国家主席都不一定能有这么威风。”肖凝云没答话,下意识地梳着肖浩明的头发。 肖浩明闭着眼享受着姐姐的爱抚,好半天才笑道:“小时候,有一次看了部电视,我跟唐朝表哥开玩笑地说,以后他混黑道,我混白道,黑白联手天下无敌。那次被姨夫听见了,他还训了我们一顿,说黑道哪有这么好混。现在好了,一不小心栽了进来,想退出都没法退了。人在江湖……人在江湖!” 肖凝云笑道:“哪有这么多感慨。人都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你后悔也好感慨也好都没用。别说这个,我还没恭喜你接管新场子呢。这场子一个月赚多少?” 肖浩明漫不经心地说道:“百、八十万吧。我得7%。” 肖凝云点点头,道:“还可以。你现在资金紧张不?上次凤凰那件事还没给你钱,前段时间一时周转不开。” 肖浩明笑道:“姐,你也太小气了吧?我都说了不用给钱,分给我你两成的股份就行了。你这都不肯,还说我是你最喜欢的弟弟呢。” 肖凝云又敲了他一下,笑骂道:“你讨打!别看我每个月在那边的收益现在有近40万,到我手上的可只有一点点。现在公司的盈利基本都用来购买新的生产线了,我们打算把那边建成一个开采、加工、销售一体化的锑矿基地。你别急啦,下半年我要另外弄个大项目,只要到时候你帮我,少不了你那份。” 肖浩明急切地问道:“什么项目?透露一点啊。” 肖凝云拧了拧他的脸蛋,笑道:“保密。你走路稳当点行不行?先把你这边的事解决了。有好处的事我还能忘了你不成?我……亲爱的……小弟。” 肖浩明苦着脸,说道:“我缺钱啊!想培养亲信,不花钱怎么行?这年头,混黑道讲的不是义气,而是看钱途。谁钱多谁是老大。” 肖凝云把烟头随手一弹,说道:“得了吧你,你才混了多久,现在就想充老大?扎实点慢慢来吧。我走白你走黑,只要你做事小心点,包你一辈子吃香喝辣。别说这么多了,客人还等着呢。” 肖浩明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说道:“行,陪他们玩两手去。你觉得我输多少给他们比较好?” 肖凝云也站了起来,别往外走边说道:“给他们每人来个万把块,跟我送的差不多就行了。多了他们不敢接,少了也忒不象话。你现在不是有事求他们,只是跟他们交个朋友而已,这个度一定要掌握好。别太殷勤了。” 肖浩明涎着脸笑道:“听你的。有时间多教导教导我,我觉得姐姐你办事真的很有一套。” 肖凝云头也不回地笑骂道:“少贫嘴,想跟我耍心眼,你还有得学呢!” 走到2楼时,他们俩停下脚步,跟满面春风的黄健等人打了个招呼。黄健手风很顺,才一会儿面前就已经摆了一大堆的筹码。随口应酬了两句,他们就继续上楼了。重头戏在三楼的贵宾室,肖凝云跟肖浩明都非常清楚。 出于老板的恶趣味,这儿的贵宾室都是以佛教中的神话人物来命名的。赵艾叶等人所在的那间贵宾室名叫“吉祥天”,占地约25平,面积不算大,却由于出色的室内设计而丝毫不显得狭小。周围墙上似是随意地挂着几副字画,懂行的人能发现那都是价值不菲的赝品。房间的一角摆着一只高脚鹤形香炉,房间里弥漫着若有若无的幽香,让人心气平和。 女孩子中只有张倩上场了,吴雅玲像无尾熊一样吊在曲成贤的身上,赵艾叶和苏玫一人靠着苏振武的一边肩膀。另外还有两个肖凝云不认识的人,外表看上来也是一掷千金的主。6个人玩SHOW HAND正玩得起劲呢,肖凝云拉着肖浩明走了进来,笑呵呵地说道:“怎么样?大家还玩得开心吧?” 张倩笑道:“小云你来啦?坐下来玩几把啊。我以前只在网上玩过,不过在这儿玩起来特别刺激呢。” 跟男孩子比起来,女生总是对赌博没那么感兴趣。其她几个女孩子都昏昏欲睡了,不过她们也没说什么扫兴话。毕竟不是小孩子了,她们还是懂得现在的情况,知道这不是单纯的“玩”。肖凝云上来之前他们已经询问过筹码的价值了,1个筹码100人民币,肖凝云随手就送了他们每人100个。虽然他们都不是缺钱的人,这种阵战也经历过不少,可每人1万块钱也不是小数目了。既然肖凝云要用这种方法向他们表示友谊,他们也乐得顺水推舟地接下。反正暂时还不用给她办什么事,他们都清楚的很,这只是表示“交个朋友”的意思。 苏玫和赵艾叶都跟苏振武共财,吴雅玲则把筹码都交给曲成贤了。肖凝云粗略地看了一下,目前看起来是曲成贤赢得最多,面前都有将近300个筹码了。张倩赢了一点,苏振武和许白铭则没输没赢,而另外两个不认识的人却快输光了。看了看肖浩明的神态,肖凝云了解到那两人是他请来的托。 肖凝云也不客气,抽了张椅子坐到了许白铭的下首。不一会儿,女招待便带给肖凝云和肖浩明各三百个筹码,八个人开始了混战。 没多久,那两个肖凝云不认识的人就输光走人了。肖凝云玩得很轻松,有着肖凌云的经验以及宠辱不惊的心态,她绝对算得上是赌场高手。她轻松地保持着不输不赢的状态,不时说几句笑话,调节着大家的心情。肖浩明的任务则艰巨很多,他得控制着输给每个人差不多的钱。殚心竭虑下,才玩了半个多钟头,他就已经大汗淋漓了。 又过了一会儿,王择远和岳宁也玩腻了,跑了上来观战,把头脑发热的黄健一个人丢在楼下。几个对赌钱没兴趣的女人干脆凑到一起唧唧喳喳地打发时间,王择远却披挂上阵,不知是打算捞点好处还是手痒了。 第二部: 黑与白的边缘 第十章 太子党㈢ 赵艾叶不停地看表。她明天上午还得出节目,几个大男人却都赌得热火朝天,浑然忘我。一直等到三点钟,她实在忍不住了。跟岳宁低声商议了几句后,趁着洗牌的工夫,她走到苏振武旁边催促道:“武哥,别玩了,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苏振武看了下时间,点了点头道:“确实很晚了。我明天上午十点钟还有个会要开,今天就到这儿吧?” 许白铭的手气刚开始好转,这会儿正亢奋着呢,便对苏振武说道:“再玩会吧?要不先把女孩子送回去,我们接着玩?” 曲成贤却冷冷地说道:“大白你是赌上瘾了还是怎么的?再赌最后一把就走,别误了正事。” 苏振武笑道:“行啊。最后一把就最后一把。燕子你稍微等一下。” 曲成贤冷笑着说道:“这样吧,既然是最后一把,改改规矩吧。赌注不限注,怎么样?运气好赢一大笔,运气衰就输光。你们看怎么样?” 几个人面面相觑,还是王择远先应道:“这样也行。反正是玩玩,要来就来个痛快。” 苏振武却说道:“客随主便吧,听听小云和肖老弟的意见。你们怎么说?” 曲成贤这一手是够狠。本来每把牌限注是十个筹码,也就是一千块钱。肖浩明好不容易才控制着让几个人赢的钱差不多,如果最后一把来个赌注不限,最后肯定会导致分赃不匀。到时候肖浩明又得掏钱,给输光了的人补上一笔,否则就会得罪人。 肖浩明刚想拒绝,肖凝云却笑道:“好啊!以前看电影里那些人叫一句‘SHOW HAND’然后把所有的筹码一推,那动作真是酷呆了,我早就想学一学了。就这样吧,最后一把不限注。浩明你怎么说?” 肖浩明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肖凝云的意思。姓曲的这是在试自己的气度呢。怎么着也不能让人给瞧扁了是不是?再说了,多花点钱就多花点,如果让这几位满意了,以后靠他们的关系只会赚得更多,这绝对不是赔本买卖。心一狠,牙一咬,勉强笑道:“姐姐都说同意了,我怎么好反对?小弟就舍命陪君子了。” 许白铭跟张倩也勉强同意了,于是荷官开始发牌。 几个女孩也都围了过来,看他们赌最后一局。 王择远黑桃Q发话,他考虑了一下,丢了十个筹码上来。众人纷纷跟注。又发一圈,许白铭一对6发话,他也有样学样地丢了十个筹码。肖凝云一对小3,看了看底牌,她也跟了。肖浩明牌面一个红心J一个方片7,他看了看底牌,也跟了。轮到曲成贤时,他连底牌都不看,就加跟80个筹码。 苏振武愣了一下,连底牌都不看,将牌反铺,说道:“不跟了。玩玩而已,下这么大注没意思。” 张倩俯下身偷看了一眼底牌,咬着嘴唇想了想,笑道:“不跟了。我是个商人,没把握的生意不做。”于是将牌铺好,逍遥地看着许白铭。 许白铭摇摇头道:“我筹码不多,这把就加80个了,下一把我怎么跟?不来了。”也将牌铺好。 王择远却笑道:“贤哥,你牌面才一张K一张9,就叫得这么大?不管了,我怎么也得跟这一把。”于是也推了80个筹码上来。肖浩明暗道:这家伙喜欢冒险,以后跟他接触时得小心点。 肖凝云轻巧地推上80个筹码,笑道:“好歹我牌面上还有一对,说不定我底牌也是个3呢?我跟了。” 肖浩明也懒洋洋地把筹码推到桌中间,说道:“我这个主人也不好意思这么快就撤注,先跟这一把再说。” 荷官继续发牌,曲成贤拿了张红心K,王择远拿了张草花10,肖凝云的是黑桃7,肖浩明则得了张方片8。 K一对说话,曲成贤还是没看底牌,只面无表情地丢下100个筹码,好整以暇地看着王择远。王择远被那双冰冷的眸子一瞪,顿时醒悟过来,暗骂自己糊涂,笑道:“我这烂牌也没什么好跟的了,肯定不是同花。得了,你们继续,我一边看着去。”说罢也铺了牌,笑吟吟地看肖凝云怎么应对。 肖凝云淡淡地一笑,加上100个筹码,说道:“贤哥兴致这么高,那我就奉陪到底了。” 肖浩明犹豫了一下。这牌跟也可以,不跟也没关系。又看了看肖凝云的眼色,忖道:还是交给姐姐应付好了,我瞎起什么哄啊。便将牌一铺,笑道:“这会儿就我牌面最小了,我还是早点弃牌省得丢人现眼。不跟了!”示意荷官继续发牌。 肖凝云随手翻开,赫然是一张红心3。她微微一笑,说道:“SHOW HAND!”轻轻地将所有的筹码推了上去。 曲成贤的牌面上却是一对K一对9。他随意地看了一眼底牌,也将筹码全部推了上去,道:“跟。再加……”他顿了顿,从西裤口袋里摸出一张金卡,又道:“加个65万吧。这张卡里正好有这么多。”说完以挑衅的眼神看着肖凝云。 苏振武皱了皱眉,劝道:“阿贤,没必要这样吧?大家玩玩而已,图个开心就行了,有必要像你这样为难一个女孩子吗?” “是啊是啊,你钱多啊,拿出来吓人!”张倩也在一旁说道。 吴雅玲却给曲成贤帮腔道:“赌钱就是这样啊!她没胆子就别跟了,这还不简单!” 赵艾叶哂道:“武哥说的是,我们只是出来玩玩而已,没必要把所有的钱都赌上吧?不管输赢都伤和气啊!” 曲成贤把手一挥,让吴雅玲住嘴,对着肖凝云冷冷地说道:“云小姐,看你一句话了,跟还是不跟?快点决定,我们还早点要回去休息。” 肖凝云语带讥讽地笑道:“贤哥,你下了那么大的注,要我怎么跟?我可不像你,随身带着几十万到处跑。”心念急转,却怎么也想不通这家伙为什么这么咄咄相逼? 曲成贤冷笑道:“这有什么难的?用你自己来下注不就得了。要是你输了,就陪我到天亮,这很简单吧?给你身价算个65万,你也不亏了。” 肖浩明腾地站了起来,正要怒骂,被肖凝云一把扯住。肖凝云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肖浩明不得不怏怏地坐下,勉强地把笑容挂在脸上。 众人都变了脸色,想不到曲成贤会说出这种伤人的话。苏振武哈哈一笑。说道:“阿贤,你这玩笑可开大了。小云,你别放在心上,这家伙喜欢说胡话,别理他。我们走吧,已经好晚了。”说罢想站起身来,却被曲成贤一把按住。曲成贤冷冷地说道:“振武,你看着就行了。这是我跟云小姐的赌局。”又转向肖凝云道:“云小姐,你到底敢不敢跟?” 肖凝云不怒反笑道:“贤哥,你才两对,我可是有三条,你的赢面可是比我小多了。” 曲成贤往椅背上一靠,悠闲地说道:“少废话,说不定我这牌是葫芦(三条加一对)呢。跟不跟,你只要说一句话就行了,少在那唧唧歪歪的。” 肖凝云冷冷地凝视着曲成贤。没人在这时候插话。肖浩明觉得身上冷汗直下,任他考虑过千百种情况,也没料到曲成贤会如此挑衅。不论肖凝云跟还是不跟,最后到底谁输谁赢,这个梁子都结下了。为什么会这样?难不成这是王子廷安排的圈套?可王子廷又怎么会知道肖凝云会带他们到赌场来玩? 过了好半晌,肖凝云缓缓地将底牌翻了出来,所有人都能看到。那是张草花3。肖凝云冷哼一声,以平板的语气说道:“我是四条3,你的牌怎么也不可能比我大。不过我不跟了。别人怎么看我,我管不着,但我自己得爱惜自己。我的身体可不是65万能买到的。贤哥,我只是个普通的生意人,今天叫大家出来玩也只是想跟大家交个朋友而已。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你了,咱们不如把话摆开了说吧,如果你是故意羞辱我,这份情谊我迟早会还的。” 肖浩明赶紧在一旁搭台阶道:“姐,贤哥跟你开个玩笑而已。行了,今天就到这吧。看看,几个美女眼睛都睁不开了。都回了吧,欢迎下次再来玩。” 苏振武和许白铭也赶紧圆场,说几句漂亮话,躲躲闪闪地给肖凝云道歉。 曲成贤摘下眼镜拭擦了一会,又重新带上,突然笑道:“肖凝云,肖凝云!‘心思敏捷,果敢狠辣,自信自强,自尊自爱’,你还真当得起这十六个的评语。怪不得王子廷对你的评价这么高。刚才跟你开个玩笑呢,你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吧?任谁都知道,你的美貌就算用海南所有的珍珠都买不到,别说区区65万了。我道歉,如果你还不肯消气,下回我请你去‘绿子’喝酒来赔罪。” 肖凝云也笑了,那一笑有如冰霜解冻,春回大地,千娇百媚,让在场的男士都看呆了。“今天真的太晚了,就这么散了吧。不过,贤哥,你说话可要算数哦,下次一定要请我喝酒。”肖凝云对女孩们嫉妒的眼光视若无睹,淡淡地说道。 “行,一言为定。”曲成贤满口子的答应。几个人互相留了联系方法,肖浩明让荷官计算了一下各人的筹码,填好支票分送给各人,一路将肖凝云等人送出大门。 肖凝云正要坐上黄健的车时,曲成贤叫道:“小云,坐我的车吧,我还有话跟你说呢。”黄健张嘴想说些什么,被曲成贤狠狠地一瞪,只得委屈地把所有的话都咽回肚里。肖凝云略一思索,便回头坐上了曲成贤那辆保时捷。早已稳稳当当地坐在车上的吴雅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光中包含了太多的信息:嫉妒,怨怼,轻蔑,嘲讽……肖凝云却直觉地感到,这只是吴雅玲的演技罢了。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吴雅玲为什么要演戏?肖凝云偏着头想了好一会儿,实在找不到答案,只得放弃。也许直觉是错的吧。 一路上默默无语。肖凝云只静静地看着长沙的夜景,并没有和他们交谈的打算。她已经很累了,没心思再和这些人尔虞我诈。不知不觉间,她竟然睡着了。 当雪茄的香味将她熏了醒来时,吴雅玲已经不在车里了。肖凝云揉了揉眼睛,沙哑着嗓子说道:“你已经把雅玲姐送到家了?” 曲成贤头也不回地答道:“是啊。对了,你家在哪?”肖凝云看了看车外,说道:“先到PUB附近吧。我家离那不远。”已经到红旗路了,约莫再开二十分钟就能到家。虽然无聊,她却不想与曲成贤说太多话。这家伙得罪不起,如果说得话不投机,搞不好是自取其辱。 闷着头开了半天的车,曲成贤实在忍不住了,回头看了肖凝云一眼,说道:“喂,云小姐,我特地叫你上了我车,就是有话要跟你说。你怎么老不做声啊?” 肖凝云懒懒地说道:“肯定跟王子廷有关吧?你不想说就别说,我懒得听。只要跟他扯到一起,我就倒霉事不断。那家伙,肯定天生克我。” 曲成贤无声地笑了起来,说道:“你想哪儿去了。我只是想跟你单独相处一下,交个朋友而已。”这话说得有些暧昧——肖凝云考虑了几秒钟,决定只按字面上的意思来理解,便中规中矩地答道:“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吧?”说完只觉得一阵莫明的烦躁。肖凝云最讨厌像车厢内这类的封闭的空间,如果是朋友陪着还好一点,偏偏还要跟这个讨厌的家伙说些口不对心的话。烦不烦呐? 或许是她没有掩饰好脸上的表情,曲成贤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嘿嘿一笑,说道:“云小姐,难不成你还在生气啊?那些话是过分了,我承认——可我都已经给你道歉了啊。” 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嘛?肖凝云没有把这句话吼出来,只勉强笑道:“没关系,我不在乎。我们是朋友,把话说开了就没事了,对不对?” 曲成贤沉默了片刻,笑道:“这么说话真的很累,咱们把话明说了吧。是朋友就该说真话,对吧?如果老是玩虚的,就做不成朋友了。” 肖凝云用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瞪着曲成贤的后脑勺,笑吟吟地问道:“你说的?要我说真话?” 曲成贤刚点了一下头,肖凝云的怒骂声就铺天盖地地涌了过来:“你个王八蛋,卑鄙无耻下流人渣!你敢跟我说那种话,你不想活了你!你……(以下省略)” 曲成贤猛一刹车,肖凝云措手不及之下,狠狠地撞在椅背上,她惨叫一声,马上捂着鼻子倒后座上,含糊不清地说道:“靠,你谋杀啊!” 曲成贤回过头来,苦笑着说道:“云小姐……这不能怪我啊,我是太吃惊了,纯属条件反射……” 肖凝云低声说道:“是你要我说真话的,我真说出来了你就报复我,靠,没见过这么小心眼的男人。” 曲成贤一脸苦笑,说道:“云小姐,你自己刚刚还说不在乎的,我怎么知道你会这么生气?当然吃惊啦!”也没想到一直表现得如此沉稳的你竟然会爆发出来,没想到。曲成贤在心里补充道。 “白痴啊你!当然在乎啦!只是勉强不去在乎而已!”肖凝云摸着鼻子说道,“还好没流血。要是破相了,我跟你没完!”这么一打闹,两人间的距离果然拉近了不少。不过这也不全是演技——肖凝云确实是憋着一肚子火。被人说那种难听的话,而且不但不能报复,还得装着笑脸说不在乎。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肖凝云当然想发泄一番。可是没想到竟然会害到自己。肖凝云又摸了摸鼻子——痛!他肯定是故意的,这家伙! 曲成贤慢慢地开着车,说道:“云小姐,别说粗话行不行?跟你的形象不符啊。” 肖凝云皱着眉说道:“这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曲成贤幽幽地叹道:“要是我妹妹还活着,现在应该也是你这么大了。她——也许比你还要可爱。不,一定比你可爱。也跟你一样聪明,如果她还在,她也一定会念最好的大学……” 他的气质在一瞬间变得忧郁而脆弱。薄薄的眼镜底下,似乎有着某种晶莹的东西在闪动着。 肖凝云没有说话。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错的。看来,再怎样无情、阴郁的人,心中都会有个无法触摸、一碰就会流泪的地方啊。她对曲成贤的恶感已经消失了大半了——她知道这不对,即使杀人恶魔说不定都会有温柔多情的一面呢——可是她实在无法讨厌一个如此疼爱妹妹的哥哥。 这家伙,说不定跟我是一类人呢。肖凝云默默地想道。讨厌他,可能是因为同性相斥吧。过于相似的人总是会互相憎恶的。 整顿好了情绪,曲成贤用冰冷的口气说道:“私事归私事,生意归生意。云小姐,有没有兴趣和我们结盟呢?” 第二部: 黑与白的边缘 第十一章 太子党的邀请函 整顿好了情绪,曲成贤用冰冷的口气说道:“私事归私事,生意归生意。我开门见山吧,云小姐,有没有兴趣和我们结盟呢?” 肖凝云犹豫了一会——怎么也没想到曲成贤会把话说得这么直接。她试探性地问道:“结什么盟?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啊。” 曲成贤哂道:“云小姐,想跟我们攀交情,你也得拿出点诚意来吧?我已经说过了,不要玩虚的了。这辆车上没窃听器,也没录音机。虽然在车上谈这事草率了点,不过我希望能尽早听到你的答复。” 肖凝云坐直了身子,微微一笑道:“贤哥,你别怪我多疑。换成是谁处在我的位置不会相信吧,你要跟我结盟?我到底有哪点让你看得上了?” 曲成贤冲着后视镜露出一个微笑,说道:“你太谦虚了。想想你的年龄——还不到18岁,完全白手起家能做到今天这份上,已经很不容易了。说实在的,我们看中的不是你现在的实力,而是你这个人。我跟王子都相信,只要给你合适的机会,你能做到大多数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肖凝云望着窗外,好半天才收回目光,谨慎地说道:“贤哥,老实说,对于能跟你们结盟这件事,我很心动,但也不能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盟友到底有哪些人?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敌对势力有哪些?这么重要的事我连一点都不知道,怎么可能马上同意跟你结盟呢?如果你真要表现诚意,起码让我了解一点基本情况吧?” 曲成贤哈哈一笑,说道:“我也不是要你马上同意,只是想听听你的意向而已。毕竟,这不是什么小事,我们也不可能马上把你给拉进来——你也知道,你现在的实力确实还摆不上台面。只不过,如果你同意结盟的话,我能运用我的关系给你提供一些便利,让你能更快地发展。至于盟约——这东西,说穿了不过是利益结合罢了,如果我们不能给对方想要的,盟约也无法成立是不是?所以等到时机成熟了再谈具体条件也不迟,先从朋友做起吧。” 潜台词就是,如果我达不到你们的要求,盟约就无从谈起,是吧?现在只是给我个机会?我还得感谢你们是不是?肖凝云冷笑道:“贤哥,没想到你还真是个爽快人。我也不强人所难,跟你们没那么深的关系,的确有很多事不方便说,我理解。但你总得大致给我介绍一下情况吧?” 曲成贤放慢了车速,悠悠地道:“现在的湖南表面看起来平静得很,真实的情况又有几个人知道?三天两头有干部因为经济问题被双规,外人看起来是国家在严打,反腐,里面猫腻大着呢。黑道上大规模的火拼虽然不多,可是各个帮派都在暗中蓄力,估计不动则矣,一动的话整个湖南的黑道都要重新洗牌。” 见肖凝云没有答话,曲成贤只得自顾自地唱着独角戏:“现在政府机关里面的势力主要分成三块,一块姓曲,一块姓张,最大的一块则是保持中立。中立的那一派说得好听点是两不相帮,说难听点是两头都不想得罪,等着最后赢家出现才表明立场,这些人没什么野心,不期望往上爬,只求保住现在的地位就好。基本上不用对他们花什么心思。” “姓张的那一派,在高层比较有影响力,他们的家族势力遍布全国,在中央都很有发言权。而姓曲的那一派,势力比较局限于湖南,很多地方官员都是他们的门生故旧,他们也比较注重与本地知名企业家的友谊。” 说到这,曲成贤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说道:“认真说起来,他们两派之间也并不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也没什么化不开的仇恨,只不过为了追求更大的利益而咬来咬去而已。不是疯狗,而是有文明有礼貌的狗。”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声音已经低不可闻了。 可是修炼气功有成的肖凝云听觉是何等敏锐,这番话她一字不漏地听了个明白。她会心地一笑,笑容苦涩得无法形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那曲家的嫡孙又是个怎样的角色?”肖凝云淡淡地问道,“他能让这浑水变清吗?” 曲成贤一脸不关己事的表情说道:“那家伙还不够资格直接参与这些事,他只不过是为未来几十年做打算而已。曲家可是有底蕴的家族,跟那些暴发户不一样。未雨绸缪这个道理是他爷爷从小教他的,所以他从真正懂事开始就在为自己寻找强力的、或者有潜力的盟友。听说早年去北极探险的人会沿路埋下食物,以待不时之需,就是这个道理吧。” 肖凝云深吸一口气,问道:“那你跟王子廷又是什么关系?” 曲成贤丝毫不感意外地笑了,回头深深地看了肖凝云一眼,答道:“坚实的盟友。他跟我说起过他的目标,他说他要统一全省的黑道,让那些误入歧途的人有机会走进阳光下,让黑道的支柱产业逐渐改变方向。这片前景真的很让人动心,而且我认为他有能力做到这一点,所以我们就约定互相帮助。还有,他的势力不沾毒,这点很让我欣赏。最重要的一点,他是我的朋友。很要好的朋友。” 肖凝云皱眉道:“我跟他不大对头。这会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联盟关系?” 曲成贤轻松地笑道:“你们之间的事我听他说过,你们只是有点误会罢了。你弟弟现在不是在他手下做事吗?你跟你弟弟都能和好,为什么不能给王子一个机会?他可是一直对你有好感的。别打断我——当初你们是敌对关系,他对付你也是正常的。如果你们不是敌人,他也不会为难你,甚至想跟你做朋友呢。你以为你的两个场子凭什么到现在还能安然无恙?那是因为他特地跟人打过招呼呢。要不然别人早把你的场子给砸了,毕竟你代表的是外地的势力。” 从后视镜看见肖凝云一脸欲辩无言的模样,曲成贤岔开了话题:“好了不说这个,你们的事你们自己去解决。我倒是想提醒你,刚才我就说了,你们道上可能会有大动作,你得小心点。” 肖凝云终于爆发了出来,气鼓鼓地叫道:“什么‘你们道上’?我不是混黑的!麻烦你给我弄清楚了,我是正当的生意人!” 曲成贤忍俊不禁地说道:“好,好,你是正当生意人。不过跟我解释有什么用?谁都知道你的两个场子都是邵阳黑帮老大小红宝的产业,你在凤凰也跟他合伙开了个矿厂,道上的人都认为你是他在长沙市的代言人。即使你说你不是,别人也不会放过你。你想过这一点没有?” 肖凝云平歇了怒气,面无表情地说道:“随便你说吧,懒得理你。”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听到曲成贤这么说,肖凝云还是觉得深深地失落。果然是这样,走到哪里自己身上都被打下了“黑道”的烙印啊。果然当初不该跟小红宝扯上关系的。可是如果不借助他的力量,自己又怎么可能有这么快的发展呢?有借必有还,无论做什么都得付出相应的代价。事到如今也只能长叹一声,用“身不由己”来安慰自己吧。 曲成贤又说道:“就说说长沙吧。王子的势力现在主要集中在城南,另外有一家以火车站为中心的一带则是‘极英社’的地头。‘极英社’在‘打鸟’和‘红猴’死后声势一落千丈,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又有个英明的少主,廖兵那小子干得确实不错。所以‘极英社’现在仍然占着长沙黑道的龙头位置。城北有好几个势力,最大的两家是‘兄弟盟’和‘白虎帮’,不过其实也只是上不了台面的小角色。他们虽然敢打敢杀,资金力量却太差,只不过是扰乱社会治安的小混混集团罢了。城东是老牌社团‘芙蓉会’的地盘,别看他们名字娇气,砍起人来是绝对不会手软的。他们的资金来源主要是经营色情场所和地下赌场,由于不沾毒品,所以财力方面比不上‘极英社’。最后,说到你们河西,那地方你也知道,有很多学校,总的格调比较高雅,但又有着年轻人的毛躁。那边龙蛇混杂,不过大多是些喜欢打架的小混混,真正成年之后还想混黑的人不多,那里现在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大势力。” 肖凝云一直默默地听着,并暗暗记下。等曲成贤的声音停了,她才警觉过来:不是说不想跟黑道扯上关系吗?她苦笑了。习惯的力量还真是大啊。 曲成贤问道:“听了这么多,有什么感想?” 肖凝云淡淡地回道:“能有什么感想?你说得太简单了。他们各是倾向于哪一边的?” 曲成贤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极英社和兄弟盟是张派的。其他的不是中立就是曲派的。” 肖凝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离大规模的黑道战争已经不远了。按曲成贤先前所说,现阶段有不少官员被双规,那说明上层建筑在动摇。牵一发而动全身,黑道势力也将根据变化做出相应的调整,这算是一种自适应能力吧。重新洗牌是不可避免的。这也符合肖凌云的记忆:血王子统一整个湖南黑道的行动将在三年后全面展开。 见肖凝云点头,曲成贤问道:“小红宝又有什么打算,你知道吗?” 肖凝云轻哼一声道:“问我干嘛?我跟他只是生意上的伙伴而已。我才正想跟他这黑道人划清界线呢,麻烦你不要把我跟他扯到一起!” 曲成贤轻笑道:“好啦,我知道了。有人会觉得可惜的。王子那家伙,老是说你是混黑道的天才。我是觉得嘛,女孩子舞刀弄枪的总是不好,不过如果你能跟他做个朋友,有空给他出出主意就好了。他现在真的累得很。” 肖凝云撇撇嘴,不屑地说道:“那是不可能的。我跟他没什么话说。” 曲成贤抿着嘴笑了起来,不再说这个话题。干坐了一会儿,眼看已经快到家了,肖凝云忍不住问道:“贤哥,如果我现在需要大量资金,大概400来万吧,你能帮我想办法吗?” 曲成贤讶异地问道:“能问一下你的理由吗?” 肖凝云正色道:“商业机密。我不是开玩笑的,如果能借到这笔钱,我愿意付20%的利息。” 曲成贤思忖了一下,说道:“难啊。你什么都不肯说,张口就借400万,谁这么有魄力借给你这么大一笔?” 肖凝云叹一口气,换上笑脸说道:“算了,我也知道这事儿很过分,本来就不抱什么希望。我再另外想办法吧。”心中的苦涩却是丝毫不减。难道真的非得跟别人合伙?可是自己实在不想再受制掣了。 曲成贤劝道:“我看你还是去跟王子好好谈谈吧。他对你一直很有好感,而且他很认同你的能力,说不定他会同意借给你的。” 肖凝云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把这作为最后一步棋,不到逼不得已绝不动用。口上却说道:“我暂时还不想跟他见面。我对他实在是很生气,没法就这么原谅他。” 曲成贤暗自摇摇头,加快了车速。不一会儿,车停在了“云间漫步”的门口。肖凝云正要下车时,曲成贤反身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说道:“你考虑一下吧,我真的觉得你最好跟王子见个面。他一直想跟你面对面好好谈一次。” 肖凝云微笑着婉拒道:“再说吧。” 曲成贤欲言又止。肖凝云轻轻挣开他的手,带着疑惑的笑容看着他。曲成贤终于讪讪地说道:“我希望,不管事情怎么发展,我们能成为朋友。” 肖凝云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却意外地发现他的眼光是如此清澈,有着不容置疑的真诚。于是她甜甜笑了,轻声说道:“好啊。今天就到这吧,下次见。拜拜。” 曲成贤回应了她的笑容。 下车后走了几步,肖凝云回头看时,曲成贤仍然在笑着。肖凝云颇感意外地想道,这家伙的表情竟然也会变得如此柔和。 嘴角嚼着微笑,肖凝云缓缓地向家走去。今天太累了。发生了这么多事——脑子都像糨糊一样了。明天再想吧。拖着疲惫的步伐,肖凝云打了个长长的呵欠。老天啊,马上赐给我一张柔软的床吧! 第二部: 黑与白的边缘 第十二章 梦魇 四周灰茫茫的,好似在雾里一般。雾将我的脸弄得湿湿的。我伸手抹了一把——黏糊糊的。我伸出手,却发现手指模糊不清。手上到底有什么?我把这个问题抛到一边,走啊走啊,好象在找些什么——可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在找的到底是什么。也许,我并不是在寻找吧,也许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而已。 没有一丝声音。没有任何东西。天地间只有我,只有雾。我不停地走着——我隐约感觉到这是徒劳的,却仍然没有停住脚步。 我没有感觉,什么感觉都没有。不冷,不热,不饿,不痛,不痒,不累……我就这么走着,有的只是麻木。 突然我踩进了一个什么软软的地方。我感到了恐惧,拼命想挣扎出来,却完全拔不出脚。我没有陷下去,也出不来,就这么尴尬地悬在未可知的恐惧中,徒劳又麻木。 雾渐渐散去。周围慢慢清晰起来。那是一个缓慢的过程,我完全没感到雾在消散,却在某一刻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然后我看见了自己的手。手上满是红红的液体,粘稠,带点腥味。那是血。我惶恐,我战栗,我想大叫,却发现嗓子发不出声音。 我蹲下来,想把手在地上蹭干净。我蹭几下就把手拿上来看一次,却发现血越来越多了。我心里越来越急,使劲地在地上蹭着。地上也是黏黏的,软软的,触起来很不舒服。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紧擦干手上的血迹,我不想被别人看见。 突然,雾完全消失了。接下来,我清楚地看到,自己站在一个浅浅的血池里,而我正蹲下身,将手插入血池中盥洗。 我的心脏都要迸裂了。我拼命地想拔出腿,却怎样也无法移动哪怕一公分。我把手藏在身后,可是满眼所见都是血——我避无可避。 仓皇中,我抬起头,惊喜地发现远处有好几个人在走着。妈妈在前面走着,后面是浩明,心晴,还有杨芷,老范。老爸骑着摩托车缓缓地跟在最后面。他们在说着什么,虽然听不大清晰,但我甚至能听到他们的笑声远远地传来。 我大声的叫喊,仿佛要把喉咙撕裂似的叫喊——可是没用。连我自己都听不到我的声音。我徒劳地喊着,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我期待有人能察觉到我无声的呐喊。可还是没用。他们渐行渐远。 我颓然地坐下。好象有眼泪留了下来。奇怪的是,我完全不觉得悲伤。只是好麻木,好麻木…… 下一刻,我来到了一个没有一株草木的山坡。我不停地向上爬——没有人叫我这样做,可我就是无法不向上爬。冥冥地,我觉得这是种徒劳。一定会发生什么。我一定不会爬到山顶。我茫然地抬着头,却看不到山顶。山顶会有什么?我不知道。可我仍然在一刻不停地向上,再向上。 在某个瞬间,山消失了。我往下掉,在空中翻着身,坠落。我吓坏了,我张开嘴想喊出绝望——嘴唇上仍然没有吐出半个音节。 过了好久,我一直在坠落,却始终没有掉到地上。我就这样悬在半空间,不停地往下掉。我已经不再害怕了,只感到厌烦。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碰到地面?怎样也好,快点让这一切尘埃落定吧。没有神能听到我的声音。 这个场景很熟悉。也许我已经经历过多次了。 然后,我隐约地明白了我在做梦。这是一个做了无数次的梦,然而醒来后我却总是想不起来。快点梦醒吧。在这个做了无数次的梦里,我总是坠落,无止境地往下掉,却永远也没法落到地上。 快点醒来,快点醒来。快点醒来! 肖凝云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她大口地喘着气,胸口急剧地起伏着,薄薄的丝质内衣将她傲人的曲线遮得若隐若现。 “做噩梦了吗?”丁如水坐在电脑前,头也不回地问道。屏幕上企鹅的头像不停地闪动着。 “是的。几点了?”肖凝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你们吃过饭了没有?” 丁如水按下ENTER发出一条信息,走到床边坐下,柔声说道:“已经是一点了,我们都吃过饭了。”在肖凝云的颈上摸了一把,皱眉道:“空调一直开着的,还出了这么多汗。是不是很可怕的梦?” “好象是很可怕,不过我一点都想不起来。”肖凝云有点烦躁。她口渴的要命,身子又乏得很,只想快点喝点水再继续睡。“我有没有说什么梦话?” 丁如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你是说了几句,不过说得很快,我没大听清。” 肖凝云“恩”地应了一声,又躺下了。她只隐约地记得好象在喊些什么,是从高处摔下来还是怎么的。也不是怎样的噩梦嘛,干嘛吓出一身汗来了?丁如水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丁如水坐回电脑前继续打字,过了好半天,才突然说道:“我差点忘了,先前有个女生打电话给你,说是你堂姐,叫肖妍冰的。” 肖凝云问道:“她有没有说什么?” 丁如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听说她赚了很多钱,多得花不完?叫她别急,放暑假我们肖家这几个堂姐堂弟都会去长沙,总得帮她把麻烦给解决咯!” 肖凝云颓丧地叹道:“哎!听这口气,那就真的是她了。那家伙老喜欢欺负我,小时候每次我拿到什么好玩具她都要跟我抢。我怀疑她不是真的想要那些东西,那家伙只是单纯的想欺负我而已。看来暑假我得出去躲一阵了,真被她逮到估计我得脱层皮。” 丁如水笑道:“得了吧你,说得这么难听,你堂姐跟我说起你小时候的事儿,说你最仰慕的就是她了。有一次你见她吃西瓜,就有样学样地——捧着块西瓜皮吃了起来!”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开始捂着肚子,说到最后,她竟然笑得从椅子上滚下来了。 肖凝云羞恼地说道:“那不是我的错!是她老喜欢缠着我,做什么都要叫我模仿她,然后拿我来取乐,那个变态姐姐!你说那时候我才多大,我懂什么呀,还不是她说什么都照做!” 丁如水跳到床上,抱着肖凝云笑道:“是,是!都是她的错!她也跟我说来着,说她最失败的事是那时候教你打牌,你完全照着她的样。等你长大了她才发现,你一直是用右手握牌的。她好吃惊地跟我说,难道你不觉得别扭吗……” 肖凝云用毯子蒙住头,叫道:“没有这回事!这是诬赖!” 丁如水用力地拉扯毯子,笑骂道:“那你挡着脸干嘛?看着我的眼睛说话,我就相信是真的!”两人拉拉扯扯了半天,打了个平手,于是便开始用枕头互相攻击,直到丁如水累得瘫在床上。 丁如水微喘着气,说道:“你们姐妹俩小时侯感情还真好。她现在去哪了?” 肖凝云怏怏地说道:“她十岁的时候跟她老爸——就是我二叔叔去了浙江。我二叔叔是浙大数学系的副教授,她三年前考上了浙大的法学院。那家伙,说以后要当中国最好的律师呢。” 丁如水见肖凝云有些不快,便岔开话题道:“你估计这次放假你有哪些亲戚会来?” 肖凝云想了想,说道:“我堂哥,就是我大叔叔的儿子也在长沙,不过那家伙在念军校,平时我都难得见他一回。这次聚会他肯定是会出来的。还有个表弟大概也会来,他是我姑姑的儿子,今年才15岁,不过长得牛高马大的,上次通电话时听说他有1米85了。” 丁如水颇有兴趣地说道:“你表弟长那么高,打篮球一定打得很好咯?” 肖凝云一副笑断了肠子的样儿说道:“切,那家伙!我从来没见过比他还懒的人!他是很有运动神经,可是他懒得不象话!你见着他就知道了,一个身高185公分男孩子,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下他绝不会坐,那样子简直能把人给气死。而且啊,那家伙特别会搞笑,老喜欢学喜剧片里的台词。他小名就叫丑丑,因为我姑姑说他是个天生的小丑。” 丁如水奇道:“他长得很丑吗?” 肖凝云想了又想,终于摇摇头道:“仔细回想起来,他五官其实也挺漂亮的,眼睛很亮,睫毛很长,鼻子很挺,可是搭配起来就是让人觉得好笑。也许是他表情太滑稽了吧!” 丁如水又转移了目标,问道:“那你堂哥是什么样的人啊?” 肖凝云笑道:“他啊,最喜欢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儿,在家里人面前总是老老实实的。如果我们俩在一起玩,结果闯了祸,那不用说——家里人百分之百会以为是我的错。实际上啊,没大人在的地方,他可是比我疯得多!那家伙现在最喜欢人模人样地穿着身军皮晃来晃去,逮着小MM了就马上冲上去花言巧语。女朋友三天一换,偷偷摸摸地搞地下乐队,跟他混得最熟的就是纠察队的。不过你还别说,他成绩倒是挺好,年年能拿奖学金,打官腔打得滑溜着呢。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他,我可警告过你了,别到见面的时候被他给骗了。那小子长得挺帅,可是为人不咋地。” 丁如水笑道:“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对他才没兴趣呢。你倒是小心一下你的杨芷,你们班有个男生现在天天给她打电话。再不留神,当心她被抢走了!” 肖凝云淡淡地一笑,说道:“那又怎样?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她去吧。” 丁如水轻叹一口气,说道:“还说你爱她——这么轻易就放手,谁会相信啊?” 肖凝云有点惘然地说道:“是啊,可能是不大能让人信吧。那又怎样,我心里清楚就行了。总有些东西是我给不了她的,还是那句话,随她去吧。” 丁如水望着肖凝云的眼睛,问道:“如果那个男孩子不是真心的呢?如果杨芷受了伤呢?” 肖凝云笑了笑,说道:“那又怎样?人总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再说了,有些事总得经历过才能明白,别人是教不了她的。” “你啊,还真是无情呐,”丁如水无奈地摇摇头,说道,“不过我还是不相信,你跟她在一起这么久了,就真舍得让她走?我看你未必放得开。” “那就到时候再说吧。”肖凝云冷冷地说道。还是那句话,怎么可能不在乎,只是勉强不去在乎而已。丁如水似乎看穿了她的色厉内苒,轻轻一笑,不再说话,坐回了电脑旁,继续跟人聊QQ。 肖凝云慢吞吞地洗漱,冲了个凉,换好衣服,花了有半个钟头。一切搞定后,她从冰箱里拿出罐旺仔牛奶,边喝边给手机换电板。刚开机,一条短信就跳了出来:“今晚8点在你酒吧等我,想跟你好好聊聊。”是赵艾叶发过来的。 肖凝云随手回了一句:“OK。晚上见。” 肖凝云在房子内转了一圈,然后回到自己的卧室,问道:“那两个哪里去了?” 丁如水慢悠悠地说道:“任心晴去图书馆了。杨芷——接了个电话,然后就出去了。” 肖凝云一口将牛奶喝光,狠狠地将易拉罐捏成一团,抛进了垃圾桶。 丁如水反过身看了她一眼,讪讪地说道:“你也别多心了,杨芷只不过太单纯,容易相信别人的话而已。你好好跟她说说,她一定听你的。” 肖凝云勉强笑了一下,没有答话。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今天生意怎么这么好。”肖凝云诅咒着,跑到桌边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听筒里传出来的是一个有点陌生的男人声音,略带着沙哑地说道:“喂,是肖凝云吗?” “我是。您哪位?”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我是王子廷。” 肖凝云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好象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吧?” 王子廷低声笑了起来,说道:“没事就不能和你谈谈?联络一下感情也好啊。” 肖凝云没好气地说道:“谁要跟你联络感情了?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 “怎么这么大火气?这不像你啊。冷静,冷静!你平时的沉稳哪去了?” 肖凝云仿佛能看到电话那头的王子廷正坏坏地笑着。她咬咬牙,尽量以淡淡的口吻说道:“王子哥,恐怕我真的没什么要跟你谈的。说实在的,我们之间的回忆恐怕不怎么友好,而且我也不想跟你们这些人扯上关系。我们各走各路不行吗?就当没认识过吧。” “四百万。” “什么?” “我说我能借四百万给你。不过我们得好好谈谈,我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借钱给一个陌生人吧?” 肖凝云犹豫了一会,说道:“再说吧,我这两天还有事。” 王子廷也没有坚持,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肖凝云郁闷得简直想用被子蒙住头大喊几句。怎么事情都堆到一块儿了?她打开冰箱看了看,拿出两盘剩菜走进厨房。 她边热菜边纳闷着:王子廷这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 抱歉抱歉,正如我在书评区说的,正在准备重修考试呢。明天下午一门,5号一门,7号还有一门。不过速度不会变,拼了老命我也会一周发一万字以上出来。下周三江推荐,请各位朋友继续支持我。 第二部: 黑与白的边缘 第十三章 夜色温柔 肖凝云在镜子面前转了个身,仔细地观察着自己着装的效果。她穿着一件真丝的黑色衬衫,一条茶色的中裤,线条简单,却把人衬得十分精神。她没有上妆,头发也只是随意地披洒在肩上,朴素的装扮却能让人眼前一亮。看了半天,肖凝云满意地点点头,跟正在背书的心晴打了个招呼便走出了门。 到了“云间漫步”,见赵艾叶还没到,肖凝云便到柜台取了瓶杰克-丹尼,慢慢地自斟自饮。 PUB里流淌着“星空下”的旋律。在这炎热的夏日傍晚,这首带着点神秘味道的曲子给人以无限的遐想,让经过整天的忙碌而心浮气躁的都市男女渐渐平静了下来,在这个时光仿佛静止的角落安心地品一口美酒、论几句人生,享受着那种脑子里慢慢变得空寂的感觉。 于婷和丁如水正在柜台里低声说着什么,旁边一个听她们说话的男孩咧着嘴傻笑着。调酒师正悠闲地品尝着自己精心调制的一杯美酒,两个保安兼打杂的不见了踪影,也许是躲到哪个房间里打牌去了。 按理说现在还不是生意最好的时段,可是酒吧里却已三三两两地散坐了不少人,大多是一对一对亲密地呢喃着的情侣,也有些是刚下班的衣冠楚楚的白领。肖凝云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些顾客,猜测着他们的身份、职业,借以打发无聊的等待时间。 瞧,那一桌三个男青年,或许是哪个IT公司的同事,此刻正摆弄着笔记本电脑,小声而激烈地争论着什么。他们的关系应该很好,因为当其中一人摆出一副得意洋洋的胜利表情时,其他两人只是友善地笑了笑。 背后那一桌的情侣似乎已经过了热恋期,他们的脸上没有那种甜蜜而醉人的风情。此刻他们也许在讨论着生活中的油盐酱醋,他们冷静而克制,即使偶尔争吵几句也会马上稳住情绪,看来已经对彼此有较深刻的了解,两人都努力地包容着对方。肖凝云敢断言,这一对的婚姻生活将会非常美满。 左边那一桌上坐着四个年轻人,两男两女。看得出来,此时那两个男生正在大献殷勤。他们的关系应该还未明朗化,因为无论那两个男生说些什么,女孩子只是矜持地笑着,或者不咸不淡地说上几句。男孩子眼中那热切的光芒和女孩子脸上谨慎的表情对比得十分有趣,让肖凝云吃吃地笑了起来。 生活,就应该是这样子吧。 那扇朴实的木门又被推开了。听到开门时那“吱呀”的声音,肖凝云抬头一看,正好对上了赵艾叶那双四下张望的眼睛。赵艾叶唇边绽放了一个令人目眩神迷的美丽的微笑,款款地向肖凝云走过来。 她今天特地打扮得清新而淡雅。她穿着件玫瑰红、镶白花边的短袖罩衫,下面套着条象牙色的百褶短裙,蹬着一双平底的凉鞋,涂着点淡淡的唇膏,头发自然地散落下来,学生味十足。来之前她十分忐忑——她很珍惜跟肖凝云那段短暂但美好的友谊,然而两年不见未免有些生疏,再加上昨天见面又是那种情景,她很怕肖凝云会对她产生不好的印象。所以她没有选择平日里那种刻意让自己显得成熟的装束,而是想借着这身高中时的衣服来拉近与肖凝云之间的距离。 不得不说她的目的达到了。肖凝云不由得回想起昔日赵艾叶站在河风中长发飘舞的情景。时光飞逝,物是人非,但那个鲜明的形象却始终刻在肖凝云的记忆深处,肖凝云不想忘也无法忘却。那是一种美,真的是种连时光都无法侵蚀的美,能拨动人心里最深的弦。 不过,当初那个立在瑟瑟的风中,倔强地忍着眼泪的女孩子,现在还在吗? 赵艾叶拉出椅子来坐下,笑道:“对不起,台里临时有点事。你等很久了吧?” 肖凝云体谅地笑道:“工作要紧,正事可不能误了。反正我平时没事也坐这喝酒,多等一会也没关系的。” 赵艾叶点点头,说道:“昨天都什么机会好好说会话,所以今天我叫你出来。算起来也有两年没见了吧,你过得怎么样?” 肖凝云小抿了一口酒,随意地说道:“还能怎么样?混日子呗。我反正就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倒是你,过得开心不?” 赵艾叶沉默了一小会,轻声答道:“还好吧。想达成的目标已经离我越来越近了,我没理由不开心啊。” 肖凝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对赵艾叶的逞强不置可否,指了指杰克-丹尼问道:“来点吗?” 赵艾叶摇摇头说道:“我戒酒了——对身体不好。给我来杯鲜榨果汁吧。” 肖凝云对着柜台打了个响指,叫道:“如水,一杯菠萝汁……”丁如水应了一声,支着于婷去摆弄榨汁机,自己则目不交睫地盯着赵艾叶。 她记得昨晚还见过这个女孩子,好象是叫燕子还是叫叶子什么来着?是挺漂亮的。她的五官完美得有如艺术大师笔下最杰出的雕像,轮廓十分清晰,给人印象深刻。丁如水暗暗比较之下,颓然地发现这女孩确实比自己美上三分。她来找小云干嘛? 肖凝云笑道:“今天来找我做什么?纯粹叙旧?” 赵艾叶有点恍惚地四处看了看,说道:“我一直想跟你好好聊聊,但总也没机会。那次在河边是我们第一次说话吧?那之后我就来长沙了。本来没混出名堂来,也就不想和熟人联系,直到今年才开始在电视上露面。不过那时候你已经毕业了,我怎么也找不着你。” 肖凝云淡淡地应了一句“哦?”,又觉得不妥,补充道:“长沙这么多PUB,你偏偏走到我这家来,说起来也算是缘分呢。” 赵艾叶急道:“不是!我今天回想起来,曲成贤应该是特地带我们来这找你的。我说不出理由,但我真的有这种感觉,相信我!你要小心点,那个人家里很强势的,千万别惹上他!” 肖凝云心中有点感动,微笑着说道:“你别担心,他已经跟我说清楚了。他只是想跟我做笔生意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赵艾叶舒了一口气,说道:“我今天一上午都在担心呢。中午出节目时还念错了两句台词——没事就好,那个人真的不好惹,我听振武哥说过他不少事情。” 肖凝云想了想,终于还是决定问了出来:“你跟苏振武是怎么回事?你真爱上他了?” 赵艾叶先是靥上一红,接着脸色转白,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爱上他也不错,对吧?至少他人长得挺帅,家里又有钱有势,跟他交往也少了很多麻烦事。如果他肯跟我结婚的话,我想,就试着去爱他吧。” 肖凝云苦笑道:“你才不满20吧?就想着结婚了?太急了点吧?” “也不是急着结婚,至少要他放出这句话吧。”赵艾叶摇摇头,捋了捋头发,似乎在说给自己听似的,“当初是我想得太简单了,进了这个圈子才发现,这里跟高中时几乎没什么区别——你知道的,男人嘛。刚出道的时候,有一次台里的前辈带我出去吃饭,在‘香格里拉’碰见他的。他跟我那前辈认识,就一起过来聊了几句,后来他就开始追我。当时我只以为他是个普通的军官,虽然对他有好感,却也没怎么搭理他。后来发现身边讨厌的人少了很多,我一打听,才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他老爸是省军区司令,苏利辉中将,你知道吧?昨天听说你大叔叔跟他认识的?” 肖凝云点了点头,赵艾叶便继续说道:“知道他家的事情后,我就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跟他明确了关系也好。不管怎么说,跟着他总比跟着那些人强多了。”说着露出一副厌恶的表情,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事。顿了顿,又道:“反正就是这么回事了,他说他很喜欢我,也不在乎我以前怎么怎么样。虽然他家里人对我们的事有点反对,大概也是什么门不当户不对之类的吧。但我想能过就过吧,一天有他在,我的事业就顺利很多。怎么说呢?至少不必‘为艺术献身’了。”她露出一个自嘲的苦笑,看着肖凝云的眼睛,说道:“就是这个样子了。你说,我这样的女人,你还愿意象以前一样,跟我做朋友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她微微有点气喘,却直直地望着肖凝云的眼睛——只要一句话,她就能上天堂,或是下地狱。 肖凝云放下酒杯,只淡淡地说了两个字:“我懂。” 赵艾叶一副高兴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嗫嚅了半天,却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肖凝云叹了一口气,闷声说道:“你不说我也猜得到,我跟那圈子的人也打过交道。怎么说呢?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是不是?再说了,人总是会变的,我也在变。你不是坏人,我也不是好人。我们都只是很辛苦地走自己所选的路。什么愿不愿意和你做朋友,我有资格说‘不’吗?我告诉你,谁也没资格说你什么!这世上,没有谁比谁更高尚一点!大家都只是蝇营狗苟的可怜虫!” 赵艾叶刚要说点什么,丁如水端着果汁走了过来,轻轻地将杯子放到桌上,回柜台放下托盘后,马上搬了根椅子紧挨着肖凝云坐下,嘴上说道:“聊什么呢,这么激动?小云,也不把你朋友介绍给我认识一下。” 肖凝云笑道:“这是丁如水,这是赵艾叶——好了,介绍完了。大家都是老乡,你还想知道什么就自己问吧。” 赵艾叶礼貌地笑了笑,问候道:“丁姐,你好。我是肖凝云的高中同学,昨天聊得不够尽兴,所以今天才又来找她。” 丁如水也回了她一个微笑,道:“你好。你们老朋友见面有很多话要说吧,我在这方不方便?” 赵艾叶勉强陪笑道:“没什么不方便的呀,大家一起吧,人多热闹。” 丁如水装作看不懂赵艾叶的表情,大大咧咧地说道:“那就好,我在吧台里面正无聊得很,不如我们来玩骰子吧,输了的喝酒,怎么样?” 肖凝云苦笑道:“如水,别闹了。” 丁如水无辜地睁大了眼睛,问道:“我闹什么了呀?不想理我就赶我走啊,说什么有的没的!” 赵艾叶刚端起果汁喝了一口,见气氛有点僵,忙说道:“凝云她不是故意的,丁姐你就别放在心上了。” 丁如水装出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说道:“什么嘛,她不是故意的,她是特意的!” 肖凝云对丁如水扮了个鬼脸,转向赵艾叶说道:“算了,今天就随便坐坐吧,当休息也好,你平时一定忙得很。对了,待会走之前记得给我签个名,怎么说你现在也算个明星了嘛。” 丁如水忙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说她是明星啦?你给我说说啊!” 肖凝云只得解释一遍。有丁如水在旁边,什么话也说不成,赵艾叶郁闷得很,又坐了一会,连果汁都没喝完便起身告辞。 肖凝云将她送到门外,帮她叫了辆TAXI。车门打开了,赵艾叶却不急着上去,就这么站着跟肖凝云说话。直到司机不耐烦地按了两遍喇叭,她才依依不舍地钻进车内。还没坐稳,她又探出头来,说道:“凝云,你得小心那个姓黄的,振武哥跟我提过,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做事又没什么顾忌的,你得防着点。” 肖凝云笑道:“知道了,我会注意的。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昨晚玩到那么晚,今天你又忙了一天了,大热天的别把身子累垮了。” 赵艾叶急切地说道:“要跟我打电话啊,你知道,我现在也就你一个真正的朋友了。”肖凝云微笑着应了。 赵艾叶又道:“如果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振武哥还算听我的话,我要他帮忙他不会拒绝的,记得啦,有麻烦事千万记得告诉我啊!” 肖凝云微笑着点了点头,替她关上了车门。司机憋了一肚子火,骂骂咧咧地一踩油门,猛地冲了出去。赵艾叶那望着窗外的脸不一会儿就从肖凝云的视野中消失了。 肖凝云抬头看了看天。那满天的繁星就如都市人心中永不腐蚀的梦,即使曾被乌云掩盖也终会继续闪烁。一颗星就是一个梦,一颗星就是一个神话。纷繁冗杂的尘世间,都市人抬头仰望梦想时,会否被这一片璀璨所感动? 夜色是如此温柔。 第二部: 黑与白的边缘 第十四章 杨芷的幸福生活 “……别这么说好不好……我真的不方便啊,明天还要考试啊……怎么可能嘛,我还没看的呢……哎呀,怕了你了,什么时候,在哪?……好吧,就这样,拜拜。”杨芷挂上电话,走进肖凝云的卧室,有点心虚地说道:“云姐,我出去一下,学生会的朋友找我有事。” 肖凝云面无表情地应道:“哦,那就去吧。回来吃晚饭吗?” 杨芷摇摇头道:“不一定,别等我了。反正我尽量早点回来吧。” 肖凝云没再说话,低下头在纸上信手涂着什么。杨芷站在她面前等了一会,见肖凝云始终没再开口,便讪讪地走了出去。又花了几分钟换衣服、收拾挎包,心怀忐忑地走下了楼。 到了楼下,她站在阴凉处等了半天,终于拦到了一辆的士。她匆匆钻进车,对司机说了句“劳动广场”。 当的士绝尘而去时,一辆桑塔那2000无声无息地跟了上来。车内一个相貌平凡无奇的女人对着对讲机说道:“目标已经出门,坐上了一辆车号为*******的奥托型的士,正往劳动路方向驶去。” “你这人啊,怎么老是喜欢这么勉强别人。我本来都说好了要跟云姐、晴晴她们一起去上自习的。”杨芷使劲戳了戳面前的那碗刨冰,抱怨地说道。 陈应辉微微一笑,说道:“考完这门我就要回家了,又要好几个月才能跟你见面,所以想叫你出来玩一次啊。” “见不着又有什么关系?找你女朋友去啊,找我干嘛。”杨芷盯着柜台后变魔术一般地做出一碗碗刨冰的老板,心不在焉地说道。 “喂,我女朋友就是你啊,不找你找谁?”陈应辉油腔滑调地说道。 杨芷白了他一眼,嗔道:“谁说过要做你女朋友了?没见过你这么自恋的人。” “现在不是见到了?”陈应辉笑嘻嘻地说道,“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去?回老家。” “十号的样子吧,还没定呢。要看云姐有没有事耽误。” 见杨芷兴致不高,陈应辉提议道:“一会去阿波罗逛逛吧。那边最近在搞夏季促销,全场二到八折。” 杨芷想了想,道:“也好,云姐明天生日,我正愁该送什么给她呢,去看看也好。” 两个人接下来随意地聊着,匆匆吃完了刨冰,陈应辉抢着结了帐。走到门口又招了一辆的士,直奔阿波罗商业大厦而去。 桑塔那里的女人享受着车内的空调,有气无力地向对讲机汇报道:“目标跟她男朋友坐上了一辆的士,朝沙家岭方向驶去。” 坐在车里,杨芷一阵心烦意乱。她不是傻子,陈应辉对她的意思表现得那么直接,是人都能看出来。为什么不拒绝呢?为什么就是不懂得拒绝他呢? 别,拜托别用这种眼光看我了!杨芷转过头,装作欣赏车外的风景。脸热得发烫。他应该没察觉到吧? 跟这个人在一起其实并不总是很开心啊。他经常会做些让自己尴尬的事,常说些让自己面红心跳的话。有时候,他是那么蛮不讲理,让自己憋一肚子气;虽然有时候他又会很温柔很细心,让自己如沐春风。 这是怎么一种感觉?好的坏的全让他一个人占了。弄到最后,满脑子都是想的他。这个人啊,为什么经常做梦都会看见他那得意洋洋的笑容呢? 杨芷偷偷撇了他一眼,却发现他也正面带微笑地看着她。杨芷飞红了脸,又把脸朝向窗外。 跟云姐在一起明明开心得多,为什么我会把云姐留在家里却跑出来跟这个人见面呢? 陈应辉见杨芷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试探性地握上了她粉嫩的小手。杨芷从沉思中惊醒,本能地想挣开,陈应辉却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杨芷试了几次都没挣脱。 见杨芷涨红了脸,陈应辉潇洒地一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司机。杨芷把头低了下去,也不在挣扎。 这种感觉怪怪的。她和云姐也经常牵手,可那时候都是很自然很舒服的。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有股热气从手上传到心里,烫得她心跳加速,坐立不安。真的是好奇怪的感觉,说不上舒不舒服,她只觉得脸上越来越热,手上却越来越冰——难道是,所有的血液都跑到脸上来了? 在这不知是享受还是煎熬中度过了十来分钟,车停在了阿波罗的前面。陈应辉付了车钱,轻轻地拉着杨芷的手带她下了车。杨芷犹豫了一小会,终于还是放弃了将手抽出来的打算。走在路上,她只觉得所有人的眼睛都似有意若无意地瞟在她和陈应辉牵在一起的手上。她想躲,却又避无可避。她被这些刺人的目光盯得全身发软,不由自主地被陈应辉拖着走进了商厦的大门——那迎宾小姐似乎有点暧昧的眼神,让杨芷又难受了好一阵子。 她觉得脑子里闹哄哄的,陈应辉说些什么她完全听不懂,只是条件反射地应几声,慢慢地走马观花地看过了首饰柜台、化妆品柜台、电器柜台等。她完全忘了身在何处,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俩人握在一起的手上。她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想。从男人手上传来的那种异样的感觉充满了压迫感,让她呼吸都不顺畅。 陈应辉似乎是发现了杨芷的窘迫,狡黠之色一闪而过,瞬间换上了关切的表情,松开手扳过杨芷的肩膀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杨芷那一刹那有点失落。当抬起头看见陈应辉那意味深长的目光时,她赶紧将视线移开,说道:“没事,有点走神了。继续逛吧。”讨厌,为什么嗓子这么涩。 又继续逛了几个柜台,杨芷慢慢平复下了心情,开始精心帮肖凝云挑选礼物。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逛了几圈,她才终于买下了一双SINISTER的凉鞋。她还记得云姐有一次说过一句让她回味了半天的话:“一双好鞋可以领着你走上通向梦想的道路。” 陈应辉撇了撇嘴。开什么国际玩笑,这双鞋虽然漂亮,可也不用两千三吧?还是打了七折的。本来说是想送点小礼物给杨芷的,可是这双鞋一摆出来,他预备的礼物就拿不上台面了。早知道这几个女孩子有钱,可也没想到会有钱成这地步。 两人并肩亲密地走着,谁也没发现有个长相平平无奇的女人一直远远地吊在他们后面。 陈应辉腿都快断了的时候,杨芷终于没了游兴,两人便到楼下的肯德鸡吃晚餐。饭后,陈应辉提议去市中心的水晶宫滚轴溜冰场玩,杨芷想了想也同意了。于是又打的到了水晶宫。一路上看着杨芷开心的笑容,陈应辉暗忖离成功之有一步之遥了。 换鞋的时候,杨芷笑眯眯地打量着场中的男男女女,最后兴奋地扯着陈应辉的衣摆说道:“哈,我肯定是这里面滑得最棒的一个了!这里甚至都没几个会倒滑的。你看你看!那个穿短西裤的男生!那动作丑死了,他跟谁学的啊!竟然还有人叫好,天哪!” 陈应辉笑道:“那是,看你现在的姿势就知道你比他们强得多。”说话间,杨芷已经换好了鞋,正扶着栏杆做几个简单动作热身,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陈应辉又问道:“你已经很久没玩这个了吗?看你蛮兴奋的。” 杨芷吐了吐舌头,笑道:“云姐不肯陪我去啊。她小时候玩滑板摔断过手,后来对这一类的玩意都不敢试了。” 陈应辉见杨芷似乎有点急不可耐了,便说道:“你先下场去玩吧,我再换双鞋——这个鞋带不好。” 杨芷如得赦令,迫不及待地翻出栏杆,欢叫一声直冲场中央。在几乎与对面滑过来的人撞个正着时,她灵巧地一扭身,倒着与那人擦肩而过,一边倒滑一边笑着向陈应辉挥手。陈应辉啼笑皆非地看着杨芷不停地炫耀着技术,暗暗后悔当初没好好学习溜冰技术,哎。 杨芷完成几个高难度动作后,习惯性地把目光投往陈应辉,却看见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杨芷有些泄气,怏怏地滑到他面前,蹲下来问道:“喂,想什么呐?” 陈应辉笑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继续啊,刚才那几个动作真精彩。” 杨芷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笑眯眯地说道:“那算什么,我厉害的招式还没使出来呢。我告诉你哦,以前我在邵阳市里组织的溜冰比赛上得过奖的!” 陈应辉以恰到好处的仰慕、惊叹、赞赏的眼神看着杨芷,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是安慰奖吗?” 杨芷先还得意地点着头,突然发觉不对,笑骂道:“作死啊!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说着便隔着栏杆伸手打他。 陈应辉轻松地抓住她的小拳头,笑嘻嘻地说道:“开玩笑的啦,别这么激动好不好?再去SHOW几个POSE给我看看去!” 杨芷红着脸抽回了手,啐道:“谁要SHOW给你看?你不说我是得安慰奖吗?得了,我这三流水平还是不献丑了!”嘴上说着,却转身准备滑开了。才刚出去几步,她一个旋身转了回来,头上顶着个大大的问号看着陈应辉。陈应辉被她看得混身不自在,整了整衣服又摸了摸头发,然后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杨芷一脸神秘之色地摇摇头。 陈应辉低头打量了自己半天,实在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怀着十二分的疑惑问道:“到底怎么了?看着我干嘛?” 杨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越笑越大声,最后干脆坐倒在地上,捂着肚子狂笑。 看着女孩这毫无心计的灿烂笑容,陈应辉觉得混身所有的褶皱都被熨平了。出汗也好流血也好,只要能一直看到这样的笑容,那怎样的代价都是值得的。他伸出手想抚摩女孩的脸颊,到半途却停了下来,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不可急躁。伸出的手转而搀扶杨芷起来,颇为合作地问道:“你看到什么了,这么好笑啊?” 杨芷好半天才顺过气来,笑着说道:“我在想啊,你一直在这坐着,是不是因为不会溜冰呢?不会你就说嘛,我不会笑你的。再怎么说我也只是安慰奖的得主,我没资格笑你的,不是吗?” 陈应辉讪讪地说道:“那个……好象我是不大会溜。”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不会溜冰的男生,”杨芷不怀好意地笑道,“我来教你吧,不会溜冰的男生可是追不到女朋友的哦。” “不用了吧……我不要其她的女朋友。”陈应辉语带双关,目光灼灼地看着杨芷。杨芷敌不住他眼中的高压电流,垂下眼睑低声说道:“我不管。今天我反正是要把你教会了才行。要不我带你?” 陈应辉略一思索,感觉这是个光明正大地吃豆腐的最好时机,便欣然同意了,潇洒地跳过栏杆——然后哧溜一下摔倒在地。他讪讪地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可怜兮兮地看着笑得东倒西歪的杨芷。 等杨芷好不容易忍住羞意,主动牵起了他的手,陈应辉便开始了苦乐参半的修行之旅。客观点说,那简直就是在天堂和地狱的夹缝中啊。 他怎么也数不清到底摔了多少跤,反正只知道他的膝盖和手肘都肿得老高。受他牵连,杨芷也无数次摔倒在他身上——不,应该说是他刻意护着杨芷,让她每次倒下时都正好摔在他身上。温香软玉确实挺爽,可是以两个人的体重撞击地面的力量也让他够呛。 好在付出也有回报。当他伤痕累累地退到场边休息的时候,杨芷难得地表现出了温柔的一面,跑到医务室借来了急救包给他仔细地上药。看得出来,经过这两个小时亲密无间的“教学”,杨芷对他的好感度直线上升了。 在他们视线不及的角落,一个长着大众脸的女人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回到家时,肖凝云、心晴和丁如水都不在。杨芷拉开冰箱,看见里面摆着一盘她最爱吃的丝瓜炒蛋。她心中升起一股暖流,轻快地将菜放进微波炉里加热。在无聊的等待时间里,她回想起分手时陈应辉恋恋不舍的神情。 和那个人在一起时,真的分不清是快乐还是难受。可是,要真有两个月见不着面的话…… 在肖凝云她们那温馨小窝的楼下,停着一辆桑塔那2000。车中一个长相普通的女子正在跟人打电话。 “组长啊,别查杨芷了。我都跟了她半个月了,她完全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学生啊。她平时也没跟什么人接触,见面次数最多的是她男朋友。那男的名叫陈应辉,父亲是长沙市财政局审计科副科长,母亲是旺佳连锁超市的市场部经理。他本人无任何不良记录,学习成绩优异,深受学生和老师的好评。就这些了,很简单的一个人啊…… “……我知道啊,我跟你一样,我也觉得肖凝云肯定和这个案子有关系,可是在她身边这几个女孩子身上完全找不到突破口啊。我觉得我们是不是该换种思维方式?…… “……什么时候?什么?下星期就要撤了?那时间怎么来得及?……我知道了。我说组长,你也别不甘心了,只要我们以后盯她盯紧点,还怕她不露出破绽来?总有机会查清楚这件事的…… “好的,就这样了,我挂了。” 车子缓缓发动,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茫茫暮色中。 第二部: 黑与白的边缘 第十五章 成年礼 第二天七月五号,下午是高等数学的考试。三个人都轻松地答完题,早早地交了卷,然后心晴和肖凝云跑去超市买菜,杨芷赶回家整理一下。先天晚上就跟老范和少校约好了,晚上一起吃个便饭。不过虽然说是便饭,可也不能太简陋是不,怎么说也是肖凝云的十八岁生日。 生日这种东西,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说起来,只不过是人大了一岁、又老了一点、离死亡又近了一步而已,确实也不怎么值得庆祝。不过这人么,总喜欢变着法子找理由聚会。什么生日了,搬家了,升迁了,结婚了,儿子满月了,再婚了,甚至家里有人老了也得摆几桌酒席请人吃一顿——扯远了。 肖凝云对这生日看得倒不是很重,却很想找个机会大家一起聚一聚。再说了,酒桌上好谈事,这也是常识。 肖凝云买东西的速度比一般的女孩子要快得多——她绝对不会再多比一比再多瞧一瞧什么的,她只要看中了,OK,立马摘下丢进小推车里——所以一会儿功夫,她跟心晴就采购了满满一大车的肉食、蔬菜、饮料、酒以及各种零食,甚至牙膏、沐浴露。汗……基本上,她是打算未来一个月也不用出来买东西了吧。 四点半结束考试的,五点一刻她们就已经提着大包小包进了家门。 出来开门的是杨芷。肖凝云边换鞋边探头往里看,老范和少校正围着丁如水轮流献殷勤呢。(老范狠狠地踢了莽玉一脚,“我靠,为什么这么久不让我出场?再这样我就罢工了,以后你要打架别指望我出手!还有,奶奶的,竟然要我向丁如水那女人献殷勤,我就没看出她哪里好了。”) 见着肖凝云,老范哈哈一笑,说道:“寿星回来了,看你气色不错,考试没问题吧?” 肖凝云哂道:“废话,怎么可能有问题。你还不快过来?要我提这么重的东西,你还好意思在一边看着!” 老范笑嘻嘻地走来接过了肖凝云手中的袋子,肖凝云又问道:“不是叫你们把女朋友带来吗?还跟我客气什么呀!” 老范还没说话,少校就叫道:“我哪有女朋友了?小云你别坏我名誉啊!你别信她的,我真的没女朋友咧。”后一句话却是转向丁如水说的。丁如水只莞尔一笑,并不回答。 肖凝云领着老范往厨房走,路过少校时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丢下一句话:“你少装!兔子都不吃窝边草,我身边的女生你也敢动脑筋?趁早死一边去,别等我赶你走。”听到这话丁如水给了她一个甜甜的微笑,少校则尴尬地喝了一大口可乐。 当肖凝云忙着将各种菜分门别类时,老范在一边解释道:“我那个刚谈不久,还不是很了解。如果是普通日子我就带她过来了,今天就算了。” 肖凝云嗔道:“就你鬼名堂多,带来见个面有什么关系。” 老范嘿嘿一笑——肖凝云想些什么他可清楚得很。这家伙,就是死要面子。也不戳穿她,拿少校做话题道:“强伢子现在真的还没找女朋友呢。他那人你也知道,嘴上什么都敢说,实际上胆子小得不得了。而且,他对萧兰还没死心呢。”说完扯出个无奈的笑容。 肖凝云点了点头,应道:“这我还是知道的。不过他跟萧兰真的合不来,记得我高二就劝过他的。那个女人太活跃,太高傲。少校这人有时有点憨,应付不来那女人的……”嘴上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手上动作却一刻也没停。 又随口扯了几句,聊了些近况,交换了一些高中同学的信息,老范就跑进客厅跟几个女孩子说笑话去了,留下肖凝云一个人忙这忙那。肖凝云倒是挺喜欢厨艺的,前提是不能让她天天动手烧菜。心情好时她才会露上两手,基本上她是一个星期难得下一回厨。这次她可是下足了血本,打算尽心尽力弄桌丰盛的大餐上来,等这几个家伙吃饱喝足,嘿嘿…… 七月的长沙热得像个火炉。尽管开了空调,肖凝云还是汗湿了衣裳。杨芷心疼她,想过来打下手,却被她赶了回去。天哪,肖凝云到现在还记得高中时杨芷在厨房里的壮举。这个小妮子会把盐和味精弄错,炒菜时会让一半烧焦一半夹生,并且任何碗经过她的手都只有50%的存活率。有她帮忙,十分钟能弄好的事说不定得拖上半小时。 小炒农家肉、西湖糖醋鱼、黑椒火腿、西红柿炒蛋、黄菊蟹……直弄了近一个小时,肖凝云才满头大汗地将最后一盘醋溜土豆丝端上桌。又拿了衣服到浴室冲了个凉,才焕然一新地走了出来。 几个人早被佳肴的香味引得口水直流,还没等肖凝云舒舒服服地坐好,就飞快地舞动着筷子你挣我夺起来。 看到大家狼吞虎咽的样子,肖凝云不由得苦笑。她只得重新站起来,去冰箱里取出几瓶啤酒,给大家一一满上。第一句祝酒词是少校说的。他嚼着一块麻辣牛肚,含糊不清地举杯说道:“祝小云的手艺更上一层楼啊!”众人绝倒。 酒过三巡,碟子几乎都空了,大家的话也慢慢多了起来。酒喝高了嘛,那说话不是天南地北,随口胡扯了?平时最端庄的丁如水都难得地展现了妩媚的一面,她解了一粒衬衫的扣子,语笑嫣然,风姿绰绝,让两个大男生看的见摸不着,心里像有把小挠子在抓啊抓的,痒到心窝子里去了。 谈着谈着不知怎得说到了恋爱方面,少校先是拍着桌子大骂萧兰不够意思,莫名其妙地就跟他分了手,然后又眼睛红红地说些留恋的话;接下来,他却又开始唠叨以前萧兰做的一些过分的事情,越说越是伤感——看,你那么过分地对我,我都没计较什么,你咋说分就分了哩? 在座的除了杨芷都有段伤心往事,被他把话题往这一带,各个都堆起满面愁容。连终日笑呵呵的老范都是一脸抑郁,几乎是用灌的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啤酒。 肖凝云倒没有为了什么情啊爱的而忧郁。只不过,哪家没本难念的经?谁又真能无忧无虑?那么,到底是因为烦恼而喝酒还是因为喝酒而烦恼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大家都在喝闷酒;第二,大家都在烦恼。 杨芷先还只是小口小口地啜饮着。及至念到将有两个月见不到那个老是可恶地笑着的混蛋,忽然觉得莫名的烦躁,也学着其他人仰头将满满一杯酒倒下喉咙——然后呛了出来。 肖凝云等赶紧手忙脚乱地给她捶背顺气,又清扫地板;这么一搅和,压抑的气氛顿时消失了,在老范的调节下大家又有说有笑起来。 眼见着酒瓶已经见底,菜也几乎被扫空了。肖凝云漱了漱嗓子,把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说道:“我有件事想跟你们说说。老范,少校。” 少校乜斜着眼睛瞪了她一眼,闷声道:“你说撒。又没人不准你说。快点说,说完了我们继续喝。” 肖凝云想了想,决定不拐弯抹角了,于是笑道:“开门见山好了。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混?” 老范停下了倒酒的手,颇带点疑惑地问道:“混什么?来你酒吧?没兴趣。” “不是,”肖凝云赶紧解释:“我是想自己创业,办个公司。你们反正毕业后找工作也是帮别人打工,不如来帮我,咱们自己人什么都好说,你说是不是?也不用排资论辈什么的。要是出去闯,天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头。不如跟着我,一开始我就让你们干部门副手,怎么样?” 老范和少校都定定地看着她。“要考虑这么久吗?不是这么难决定的事吧?”见他们不说话,肖凝云忍不住催促道。 “哈哈!”老范突然大笑,摸了摸卷发说道,“靠,老子等你这句话等了快一年了!这大学读得还真他妈无聊,早就想出来找点事做了,能帮上你的忙那是最好不过了。” 肖凝云灿然一笑。少校看了老范一眼,慢条斯里地说道:“小云啊,莫说我们不放心。自己办公司要钱,要门路。你拿得出手不?” 肖凝云点点头道:“这方面不用担心。我有计划了。今天不谈细节,只问问你们意向而已。” 少校又问道:“那你打算注册多少资金啊?想办个什么公司?” 肖凝云见丁如水她们也竖着耳朵听着,心想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也就答道:“公司开始时还是经营矿业吧。我打算把凤凰那边的股权卖给小红宝,再找别人借点,凑这个数。”张开手掌晃了晃。 “五十万?” 肖凝云摇摇头。 “不会是五万吧?靠,那办个屁公司啊,浪费我感情。”少校抱怨道。老范却含笑不语。少校不知道,他却清楚得很,肖凝云那些股权起码能卖个百多万。 肖凝云笑骂道:“滚远点,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是五百万,清楚了没有!” 少校打了个激灵,叫道:“你不是开玩笑的吧?你哪来这么多钱?” 肖凝云不耐烦地摆摆手道:“不告诉你是借吗?你不知道这世上有种产业叫风险投资吗?真是小白一个。” 少校沉吟了一会儿,又问道:“那要我们做什么工作啊?大学都没毕业,我们能做什么?” 肖凝云气结道:“你怎么这么罗嗦!没看老范什么都不问吗?” 老范正在喝酒,闻言差点喷了出来。他赶紧忍住笑意将酒吞下,咳嗽了两句,然后说道:“我不是不问……是时候未到啊。反正我相信你,你看事情准得很。再说了,现在公司还没办起来,问那么多干嘛?到时候如果我不满意你的条件,闪人就是了,难道你还会咬我不成?” 肖凝云闪电般地隔桌抓起老范的手轻轻咬了一口,学着东北腔说道:“咬你又咋地?小样儿你不服?” 老范呵呵一笑抽回了手,说道:“不过问问也好,我也想知道你打算安排我们做什么。” 肖凝云不假思索地答道:“我想让你什么都管一点,以后向总经理的位置靠拢。而少校,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在审计这方面多下点工夫。” 两人都点点头,对这安排非常满意。这时丁如水插嘴道:“那我呢?你把我骗得留在这里,都还没给我作安排呢。” 肖凝云笑道:“市场部副经理的位置我希望你能以实力做稳。”又道:“一开始你们都是副职,毕竟你们都没什么经验,也不知道该怎么管理。我会请几个能力出众的人才回来,你们先跟着学,积累经验,再就是帮我起到个监督的作用。先告诉你们把,我最终的目标是建立一个超大的商业集团,以后说不定中国富豪榜上都会有你们的名字呢。”一番话说得大家哈哈大笑,却也觉得这不是不可能的事——毕竟,肖凝云做成功过太多在别人看来不可能的事了。 丁如水也很满意。杨芷和心晴没问什么——肖凝云走到哪都是把她俩带到身边的。 突然少校怪叫一声。肖凝云忙问:“怎么了?刺堵着喉咙了?” 少校摇摇头,沮丧地说道:“我突然想起来,我们还要上课啊,怎么帮你弄这弄那的?大姐啊,这问题无解哦。” 肖凝云咯咯笑道:“还以为怎么了呢。这种小事也值得你担心成这样?反正你在学校也没认真上过课——别狡辩,我了解你了解得很。找每个任课老师送几条好烟,把情况说明一下,时间到了回去考试就行了。工作又不会花你所有的时间,你有空自学一下就够了。传奇少练两级,我就不信你考试会不过。” 少校摇摇头,煞有介事地说道:“不是啊,小云。书不是这样读滴。真像你这么说还要大学干嘛,大家都自学得了。” 肖凝云放声大笑,拍着桌子说道:“少校,我跟你可是认识了7年了,你什么人我会不知道?少跟我来这套。我可告诉你,时间过得快得很!你玩玩传奇,好不容易冲到45,就是一年;玩得不满意,冲个新区,又是一年;等再出个传奇三,又是一年;说不定以后还有其他好游戏,又是一年!大学四年眨眼就过去了的!你不想做点事情出来?这几年的时间你就打算这么随随便便地花掉?老实跟你说,我量死你,绝对不可能认真读书的。要不要打赌?” 少校哑然,旋及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老范啪啦啪啦地鼓着掌,喝道:“说得好,就是这么回事。听见没有强仔?” 肖凝云却把火力对准老范,说道:“你也好不到哪去。你花两月认识一个女孩子,用两个月追她,在一起享受半年甜蜜生活,再花两个月甩掉她——这也是一年。我说你们,都是二十岁的人了,很多东西该好好想想了。” 老范讪讪地点点头,说道:“那不是没什么事做嘛,真要让我负责什么我绝对办妥当。” 肖凝云笑道:“当然,我要不相信你们干吗跟你们说这些。怎么样,下定决心没有?到时候可能会连喊累的力气都没有。” 少校豪气顿发,大声嚷道:“有什么好怕的,就这么说定了。我就不信我们干不出名堂来。为了我们的创业——干杯!” 老范、肖凝云、杨芷、心晴、丁如水也纷纷举杯相应。玻璃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酒花四溅。 肖凝云看着一张张洋溢着活力与自信的笑脸,默默地将酒一口饮下。应该没问题的。只要大家同心协力,没什么解决不了的。屹立在金字塔顶端的人们啊……想从你们那分一杯羹的人,我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从今天起,我是成年人了。 我,肖凝云来了! 第二部: 黑与白的边缘 第十六章 我不是肖凌云 早上起来洗漱完毕,收拾好狼籍的屋子,肖凝云拿着手机蹑手蹑脚地走到阳台上。她慢慢按下一组数字,然后飞快地合上了手机盖,怔怔地看着远处白鹤山上青蒙蒙的雾气。好半晌,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将那组数字再输一遍,按下了接听键。 响过三声后,电话那头才响起王子廷那懒洋洋、似乎还在睡梦中的声音:“喂,王子廷。你是哪位?” 肖凝云脑子突然变得一片空白,早准备好的言辞消失得一干二净。等王子廷不耐烦地问第二声时,她才怒道:“白痴啊,你那没来电显示吗!” 那头王子廷恍然大笑,用略带点沙哑的低沉声音说道:“是你哟,我还真是没想到。考虑得怎么样了?” 肖凝云沉吟了片刻,说道:“如果你坚持的话……那就见个面吧。仔细想想,连面都不见就找你借钱还真说不过去。” 王子廷哈哈一笑,说道:“这哪儿的话。我同意借钱给你,是因为我相信你的能力,认为在你身上下的投资能得到回报。至于要你跟我见面……这纯粹是要挟你,因为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好好谈谈。你可别搞错我的意思了。” “你!……”肖凝云深吸一口气,勉强控制住情绪,淡淡地讽刺道:“你还真是坦诚,看不出来。怎么说也行,反正我现在是有求于你。只要别试探我的底线,随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王子廷笑道:“我这人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说话实在而已,以后跟我接触多了你就会知道。” 肖凝云沉默了一小会,然后决定忽略这句话,直接问道:“在哪见面,什么时间?” 她感觉到电话那头王子廷捂住了电话在跟身边的人说些什么。就这样静静地等了十来分钟——也许只有十来秒,王子廷的声音终于重又出现:“十二点整吧,我请你到‘鸿园’吃顿便饭吧。那家店真的很不错,听说过没有?” “好吧。”肖凝云略一思索便答应了,“就这样啦?” 王子廷又道:“我会订一个包间,名字叫‘石葵’的。你到那直接进去就是了。” “好的,拜拜。” “中午见。” 肖凝云将手机随手放到窗台上,出神地看着对面阳台上的一盆四叶蔓。搞什么嘛,在那家伙面前总是处于下风……如果是肖凌云,一定会在那个小流氓面前不卑不亢,风度翩翩,进退自如。可我不是他,不是那个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黑道巨头,即使有了关于他的所有记忆…… 肖凝云将手埋进臂弯里,太阳那温暖的手掌在她头发上轻轻地抚着。 她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什么地方:无论做什么,她都会想,如果是肖凌云,他会怎么做?这种想法出现得越来越频繁,而她无法抗拒——她总是不知不觉地就借用肖凌云的经验和看法;而真正处理事情的时候,她却又退缩了——肖凌云确实是这样做的没错,但是这种方法对我来说行得通吗?我真的能处理好吗?于是她又焦灼又无力,越来越没自信。 虽然她一直都成功地应付过来了,可是那种无力感却依然没有驱除,而是越积越多。扪心自问:无论成功多少次,证明的都是肖凌云的智慧。而我呢?我去哪里了呢? 平时即使跌跌撞撞,她也没露出破绽。可是在直接面对王子廷时,她却感觉到一种巨大的压迫感。如果无知那倒还好——无知则无畏。可是肖凌云记忆中的血王子是那样强大而恐怖的一个人,她无法不敬畏,又因为敬畏而惊慌失措、进退失踞。 准备得再充分也是枉然的。她还记得两年前见到王子廷时,他那双散发着冰冷气息的幽深的眸子,在那样的眼睛面前任何伪装都会被看透。到底该怎样应对这个人?肖凝云苦恼着,唏嘘着,却怎么也找不到答案。 不久,杨芷、心晴和丁如水也陆续起了床。肖凝云换上笑脸,陪她们打打闹闹,眼睛却不时瞥一眼墙上的挂钟。十一点十分时,她再也坐不住了,找了个借口出了门——她没说要去见王子廷,要不杨芷跟心晴一定会强烈反对的。 招了辆的士,她吩咐司机慢慢地开,微眯着眼睛享受着车里的空调,一边思索着一会儿该如何说话。她猜测着王子廷会如何说,然后自己又如何守如何反攻,接着王子廷可能会出什么奇兵,而自己又该如何一一化解。 十一点四十的时候,她已经随着服务员走到了“石葵”的门口了。推开门一看,一张大理石面的小桌子,桌上摆着一个褐色小茶壶一碟花生米,两张椅子面对面放着。王子廷正翘着二郎腿坐那里笑眯眯地喝着茶呢,样子好不惬意。 肖凝云有点不知所措,愣了几秒钟后直接走过去坐下,讽刺地笑着说道:“累你久等了,真不好意思。敢情是我忘记了约定的时间呢?” 王子廷眯缝着眼睛将肖凝云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笑道:“这倒不是你的错,是我自找的。你这人总是准备很充足,事事要抢到主动,就算与人约会也喜欢提前到。为了不做出让女士等待这种刹风景的事,我只能早早地来这候着了。” 肖凝云又是一愣,喝了口茶平稳一下心态,反戈一击道:“面已经见着了。不过老实说,我还真不知道我们有什么可以谈的。你是蛊惑仔,我是大学生。你觉得我们能有什么共同话题?” 王子廷好象没听见她这句话似的,笑呵呵地说道:“既然来了,就叫他们上菜吧。”也不等肖凝云同意,他就按了铃。 王子廷只点了四个菜一汤,且都是家常小菜;另外还叫了一瓶法国Lānm香槟。菜一上齐,他马上挥手叫服务员都离开,自己起开了酒瓶,给两支杯子都满上。 他似乎完全忘了肖凝云先前的挑衅,只管天南海北地神侃。说完了劳尔和里瓦的射手之争,又聊起巴黎服装秀。刚扯到华伦天奴,又马上说起中国服装业的发展——肖凝云倒是挺佩服他滔滔不绝的口才。他几乎完全不给肖凝云说话的机会,每次肖凝云捡起话头想说点什么,他马上轻飘飘地将话题带到一边。 肖凝云对此恨得牙痒痒的,却也无计可施。眼见没法旁敲侧击了,肖凝云把心一横,打断了正在兴致勃勃地说着海峡问题的王子廷,瓮声瓮气地问道:“王子哥,饭也吃得差不多了,咱也把话挑明了吧。我是依约来见你了,该谈谈你许诺的四百万了吧?”这话一出口,她就处于绝对的劣势,所有的主动都将为王子廷所掌握——可是她不得不开这个口。王子廷装模作样地胡扯一通,无非就是提醒她:求人的可是你,本少爷一点也不急! 王子廷做出愕然的样子,似乎非常疑惑地说道:“我是邀你出来好好谈谈我们之间的问题——可是你看,我们还没谈什么呀。” 肖凝云几乎是用吼地说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啊!别污七八糟地乱扯浪费时间!” 王子廷耸了耸肩,苦笑道:“可是你说你跟我没有共同语言啊!” 肖凝云瞬间冷静了下来。她马上意识到,自己是患得患失了;又过于在乎王子廷的态度,想要步步抢攻,反而落了下乘。如果是肖凌云,他会怎么做? 顷刻之间,她已经做好了决定。她淡淡地一笑,优雅地一点头,说道:“对不起,是我不懂事,乱说话,请你原谅。我们现在能不能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在你感兴趣的方面交流一下看法?” 王子廷眼中流露出掩不住的激赏之意,满意地笑道:“不错,你还真是办大事的料,能屈能伸,懂得审时度势。完全感觉不到你只有18岁。可惜了,如果你是男的,肯定能干出一番大事来。” 肖凝云淡雅地笑了笑,说道:“你太看得起我了。都是运气好,瞎闯到现在都没惹出事来。” 王子廷不置可否,收起了笑容说道:“这大概不是夸奖吧……第一次看到你,我就觉得你不是普通人。在那种环境下,你竟然毫不慌张,不哭不闹,只安静地让我们放松警惕,然后突然发难逃了出去。普通女孩子碰到那种事,嘿嘿……估计也吓得去了半条命了。你应该看得出来吧,那次我就没认真追你,因为我实在是对你这个人感兴趣。不过后来才知道,你那时候竟然16岁都不到。” 肖凝云下意识地用中指叩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咚咚”声,轻描淡写说道:“那也算不上什么。中国这么大,比我厉害的女孩子又不是没有。” 王子廷往椅背上一靠,哂道:“绝对不可能有。你才15岁,没有经过任何训练却比一般的高手还要能打;你天天旷课,却能成为邵阳市高考的榜眼;你几乎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却能让小红宝那种巨枭对你刮目相看;你几乎没有任何社会经验,却很有看人的眼光,而且似乎还懂兵法,谋算出色。现在想起来还直冒冷汗,那次要不是肖浩明通风报信,我可能真的栽在你手里了。” 肖凝云甜甜一笑,说道:“王子哥,你也太抬举我了。那次就算浩明没告诉你,你也不会有事吧,看你回到长沙后马上就扛起大旗了。” 王子廷叹了口气,又笑道:“你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如果我光杆司令一个地跑来长沙,给别人打工别人都不会要我啊。” 肖凝云没有反驳。王子廷说的绝对是实情。弱肉强食的黑道世界里,没了自己的人马和地盘,就是养不活自己的废人。那时候,绝对不会有人愿意接济他,反而不少人会痛快地打打落水狗——能少个竞争对手是再妙不过了。 王子廷也默然了半晌,突然双眼直盯着肖凝云问道:“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所以一定要问问你。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干脆想办法把我做掉呢?为什么要那么麻烦?我看你也不是手软的人,看你在凤凰那边杀得多HAPPY——别说不是你做的。为什么那一次,你不考虑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呢?” 肖凝云先是一怒,急欲反驳,却想到王子廷恐怕已经通过陈哲、宋严平等人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便是一惊——把柄落在了这个人的手里,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最后又释然了——这人也没什么真凭实据,打官司也不见得就怕了他。想了想,决定还是直截了当地说比较好,便笑道:“王子哥,你什么来历就不用点穿了吧,大家心知肚明。做掉你?我可没这胆子。如果我真提议这么做,过后出了事极英社的八成会以为我在借刀杀人。再说了,做掉了你,指不定会换成谁来。还不如把你困在那,让你看起来似乎有点希望,却又什么都做不成比较好。当然了,我那时候是站在红宝叔的立场考虑的,并不是我真要跟政府作对。”一番稍微藏头露尾的话,却说得王子廷刚好能明白。 王子廷面色一沉,眼中露出骇人的凶光,让肖凝云的心跳都漏了一拍。旋即他又恢复了常态,微笑着说道:“真看不出来,你知道的还挺多的。没几个人知道这事,所以你不可能确切地知道什么,全都是你自己瞎猜的吧?呵呵,我还是小看了你,竟然能被你猜到这地步。” 肖凝云摇了摇头,说道:“你是什么人不关我的事。而且我也没什么证据,跟人说了也没人会信的。我对你的事不感兴趣,也不会阻碍你的计划——不管是什么计划。我不是黑道人,我只不过是普通的学生而已。” 哪知王子廷听了她的话竟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不是黑道人——你还真是会说笑话。你骨子里就是流着黑道的血,你行事手段就是黑道的手段。听说凤凰县的事几乎是你一个人在力挽狂澜,最难得是你杀了人后还是那么冷静。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很适合出来混?” 肖凝云勉强点了点头,却出奇地没有反驳。懒得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家伙怎么想都随便他。 王子廷却不肯放过她,连珠炮弹似地问道:“在学校里被人欺负了,你是告诉老师还是纠集一帮人打回去?生意上遇到了麻烦,有人用非法手段干扰你的生意,你是报告给警察还是自己想办法用非法手段去解决?有人杀了你亲人,你是去公安局报案还是杀了那个混蛋?不用说我也知道你会怎么选,你完全就是黑道的思维模式,这是你怎么掩饰也掩饰不了的。别人只会因为一时冲动而做出第二种选择,而你则是一开始就做好了选择,然后细心地思考,完美地去实现它。” 肖凝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她完全被这番话惊呆了。这就是黑道的思维模式?可是她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啊? 王子廷却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慢条斯理地说道:“所谓黑道,最开始不就是绿林好汉吗。他们是什么人?他们是不想按法律办事的人。他们只信奉一种法,那就是报仇法。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天经地义。当然,现在的黑道已经跟古时候不一样,不过基本的精神还是没变,那就是崇尚暴力,一切问题都靠暴力来解决;再就是讲究报复,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肖凝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总觉得喉咙被什么堵着,让她无法反驳。也许这人说的是谬论,可是他的语气中有着不容置疑的确信,让人感觉得到这确实是他心里的真实想法。 在肖凝云慌乱地想组织语言的时候,王子廷微微弓起了背,微笑着盯着肖凝云的眼睛说道:“我知道你很讨厌我,不过你自己大概都不知道原因吧。我告诉你,你讨厌我是因为我们很像——我们的很多想法和行为模式真的很像。恩,大概这就是近亲憎恶吧?所以你很讨厌我,因为你在我身上能看到你自己的影子,那个你非常讨厌的影子。看得出来,你是个有洁癖的人:一方面,你很早熟,你知道怎样做才能让自己活得更好;另一方面,你讨厌为了活下去而不择手段的自己。我有没有说错?如果我说错了,麻烦你出个声。” 肖凝云没法出声。王子廷那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钉子敲进她的心里,她不愿承认——却还是知道他说得没错。被那双冰冷而幽深的眸子一瞅,她什么虚伪的话也说不出来。想抵赖却又发现那是徒劳的,只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她呼吸紊乱地坐在椅子里,因为王子廷惊人的洞察力而感到恐惧不已。 肖凝云一直没回家。几个女孩子打她手机也打不通,怎么也没法找到她的人,直到凌晨两点多钟才心神疲惫地睡下。 大约四点多时,丁如水迷糊中似乎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凝神倾听时,却又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她马上清醒了一大半,侧着头听了半晌,终于还是不放心地轻轻跳下了床,摸到床头柜上的长型石质镇纸。杨芷低声咕哝了一句什么,丁如水没有出声,轻手轻脚地拉开卧室门走了出去。 黑漆漆地看不大清,可她感觉到房间里没什么变化。不像是有贼。这时一个淡淡的影子一滑而过,抬头看时发现阳台上似乎有个小红点一闪一灭。 丁如水心中一惊,紧紧地握住镇纸,赤着脚提心吊胆地往阳台摸去。到了阳台前她猛地推开纱窗门跳了过去。 眼前一个娇小的黑影蜷缩着坐在地上,手指间夹着一小段香烟。那身形,不是肖凝云是谁?丁如水松了口气,蹲下来埋怨道:“云,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们都担心死了。” 肖凝云抬起头来——朦胧的星光下,丁如水看不大真切,却觉得那是种似哭又似笑的表情——语调刻板地说道:“啊,路上耽误了一下。对不起了。” 那语气似乎是痛苦到绝望的程度,绝望到已经没有欲望再说话的样子。丁如水吓了一大跳,想说些什么,却又因为不清楚状况,觉得无论说什么都太突兀,一时僵在那里。 肖凝云抬头看了看天,喃喃地说道:“夜色真温柔啊……”丁如水没有做声,静静地等着下文。 肖凝云回过头来,仍然是那副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以梦呓般的口吻说道:“如水,你知道吗?我做了个梦,梦见我成了一个香港黑帮的教父,我……” 寂静的夜里,只有肖凝云那不带一点感情、似是无机质的声音在流淌。丁如水静静地听着,没有插嘴,直到东方翻起了鱼肚白。 故事是以老套的“我做了一个梦……”为开头,以更老套的“但是,我不是他”为结尾。丁如水却始终无法入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总想着这个老套的故事。杨芷在睡梦中嘟囔了几句,似乎在抗议她扰人清梦的举动。她渐渐平静了下来。当最后一颗星从天上消失后,丁如水坠入了梦乡。 第二部: 黑与白的边缘 第十七章 谁是谁的救赎 接下来的连续好几天,肖凝云都是恍恍惚惚的。几个女孩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也想不到任何办法。整件事情也只有丁如水了解一点,可了解归了解,怎么解决又是另外一回事。 几天来肖凝云几乎没吃什么东西,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知道想些什么。每次出来吃饭她都是皱着个眉头,懒洋洋地动两下筷子就声称吃饱了。才这么几天工夫,她的身形整个的瘦了一圈,脸上也少了往日的红润,嘴唇苍白皲裂,看得丁如水好生心疼。到第六天,丁如水实在忍不住了,就给肖浩明打了个电话,把她所知道的事情说了一遍。 肖浩明听完后没发表什么意见。在他心目中的姐姐一向是自信而主动,从小到大不管遇到什么难题姐姐也不曾在气势上输给人家,他从来也没想过姐姐竟然也会有这样颓然一面。唯唯诺诺地应了丁如水的要求后,他攥着手机在副经理室里踱了无数个圈子,才下定决心给肖凝云挂个电话。 如他所料,肖凝云也只是装出平静的口吻,不咸不淡地跟他说了几句,根本没把他的劝慰听进心里去。姐姐还是不肯在他面前落了面子,即使有困难也不会向他求助。并且,他也实在弄不明白姐姐到底是在什么方面受了打击,也就无从对症下药——不就是那几句话吗,黑道就黑道,有什么了不起?想不通。他又拿起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想了想又挂断了,拨了堂姐肖妍冰的手机号码。 忍受着堂姐的调侃,他把丁如水告诉他的话复述了一遍,让堂姐去想办法。应该会没问题吧,姐姐打小就最听信这个堂姐的话,堂姐即使开个玩笑她也会认真思索半天。这几年堂姐学了法律,口才应该更好了吧?不过学法律跟口才有关系吗?管他呢,反正丢给那个人就行了。肖浩明把烦恼抛到一边,忙着他自己的事去了。最近王子廷开始在白公城内部动手术了,人员调整幅度相当大。想继续留在这个位置,他不努力不行。 肖妍冰没有直接找堂妹谈心,而是先打电话告诉了她的大伯——肖凝云的父亲肖飞,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说肖凝云遇到了心理障碍,陷入了情绪的低谷,颓废得不像样子,五天瘦了十斤,希望大伯尽快去开导她云云。 肖飞接到消息后马上放下网吧的生意,匆忙地乘高速赶往长沙。晚上7点的时候,饥肠辘辘的肖飞在心晴的指引下找到了肖凝云的寓所。 肖凝云对父亲的到来明显准备不足。看着门口提着一袋卤菜正换着拖鞋的父亲,肖凝云迟疑地问道:“爸,你怎么来了?这么热的天就别出门了嘛。”怪不得那几个丫头都找借口出去了,原来是这么回事。肖凝云一边恨恨地想着,一边给老爸端来了冰茶。 肖飞爽朗地一笑,走过来摸了摸肖凝云的头说道:“想女儿了,再怎么热也得过来看看。你看你,最近忙些什么啊,都瘦成这样子了。”他捏了捏肖凝云的胳膊,又拍了拍肖凝云的脸蛋,十足一个正在买猪肉的挑剔顾客。 肖凝云无奈地笑笑,轻轻挣开了老爸的手,将冰茶摆在客厅的桌上,一边向厨房走去一边说道:“爸,你还没吃晚饭吧?我帮你下碗面行不行?正好有中午的大片牛肉做汤。” 肖飞无可无不可地应了,自己到碗橱里拿了几个碟子,将卤菜倒进去,又到冰箱里翻了几瓶啤酒出来,取了两个杯子,自斟自饮起来。 待肖凝云捧着一海碗香喷喷的牛肉面走过来时,一瓶啤酒已经见底了。肖飞赶紧站起来,从肖凝云手中接过碗。肖凝云吸吮着手指头在肖飞旁边坐下,问道:“爸,到底为什么突然过来?你不说我总不放心,该不会家里有什么事吧?” 肖飞笑道:“我们能有什么事,就是太想你了。你一个人在外面,天冷的时候怕你忘加衣服,天热了又怕你中暑。来,陪我一起喝点,你也满十八岁了,喝点酒应该没关系了。” 肖凝云哂然一笑,给自己倒上满满一杯,一仰头便灌了下去。肖飞赶紧抢下杯子,埋怨道:“喝这么急干嘛?你还是长身体的时候,也不懂保护自己啊?” 肖凝云笑道:“爸,想说什么就说吧。是浩明打电话跟你说的吧?其实我没什么事,他自己在那瞎担心。” 肖飞不置可否地说道:“吃点菜吧。这是楼下老何自己家做的,味道不错。本来想给你多带点过来,又想这天太热,恐怕不能放太久,所以就只带了一点过来,想跟你好好吃一顿。”歇了歇,又道:“我不是说教来的。你自己的问题自己能解决,对吧?不过是我们父女也半年没见了,想跟你一起吃顿饭聊聊天,你不要太紧张了。” 肖凝云依言夹了一块牛肚尝了一口——果然,老爸喜欢的口味她绝对吃不惯。肖凝云勉强维持着微笑的表情将牛肚咽了下去,马上喝了一大口啤酒。 肖飞随随便便地话起了家常,给肖凝云说些亲朋好友的事:袁家的老大研究生毕业回来了,跟蒋家的女儿谈起了恋爱,年底就会结婚;林家那个这次高考不理想,可能会去当兵;胖力考得也不理想,他家里托人找了点关系,填报了公专。肖凝云笑笑,说中国又要多一个腐败的警察了。可不是么,以前邵阳高中界最烂的人渣,雷公、原宾和他们的几个手下,去年都报考了公专,三年后,这种人就会是“神圣的”人民警察…… 肖凝云毫不顾忌地将自己的不满表示了出来,肖飞只是笑笑,说你管别人那么多干嘛,社会本来就是这样,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随即肖飞岔开了话题,说道:“当年要不是因为跟你妈谈恋爱,我就去当特种兵了。那时候一个空降师在我们这招人,见我体格好,又能打,就想要我就参军。我那时刚跟你妈谈上,如胶似漆呢,怎么舍得?所以就没去。当年有个朋友去了,早先听说是进了特种部队,后来就没音信了。也不知道是死在哪个山沟里了。” 肖凝云没有接话,肖飞也不以为意,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我也跟你说过,那时候我怎么样。当年这圈子里的人没有不怕我的。我那时候年轻,冲动,打起架来不顾后果,好几次差点把人打死。那时候别人送了个外号给我,就是把我的名字倒过来,叫做‘飞枭’。这名字厉害吧?哈哈。”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我们几个还真有点黑社会的样子。整天在腰上别把三棱刀到处乱晃,有时候还在背上扛把气枪。看谁不顺眼就一顿暴打,碰见更狠的就拔刀捅,砍完了人就跑路。也碰到过不少危险,最危险的一次,我在袁家坪被人二十多个人堵住,十多个拿刀的,还有两个在外围用鸟铳指着我。那时候真的怕得要命,怕得我发了狠,硬是把那帮人全给放倒了。那时候我们几个曾一起下乡的朋友在邵阳附近的县市晃悠了几年,一个月都难得回次家,直到后来跟你妈结婚了才安定一点。” “有时候想起来还真有点后怕。”肖飞摸了摸肖凝云的头发,眼里的舐犊之情满溢了出来,“要是那时候真的出了事,如果真的杀了人,或者被人杀了,那也就看不到你了。” “不过我也从来没后悔过。虽然那时候很多冲动是非常可笑的,但那是当时的‘肖飞’的正义,你明白么。当然,我不希望你们也冒这种危险。所以我很反对你们在外面乱交朋友,也不大想把李红宝介绍给你们。” 肖凝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插嘴问道:“爸,你不觉得当时做得不对吗?你们随随便便就打人,不会过分了点吗?” 肖飞眼中厉芒一闪而过,笑道:“回过头来看,当时确实过分了点。不过我也真不觉得自己哪里错了。‘人善被人欺,马弱被人骑’。好些混蛋吃了人还不吐骨头,带着个漂亮面具坐在上面。只要有权有势,是对是错还不是一句话的问题。不过……”肖飞看了看肖凝云,又道:“听过就算,你可别去模仿我的事。为人父母的,只想子女安全,我跟你妈不求你做出什么大事,也不希望你去跟别人斗来斗去的,只要你吃得好,穿得好,以后能找个好丈夫,早点让我们抱外孙,我们就很开心了。” 肖凝云嗔道:“爸,你说到哪去了。你给我说说吧,为什么你后来不出去混了?” 肖飞小抿一口酒,笑道:“有了老婆孩子,想的就只是过点安稳日子算了,还出去混个鬼?再说那时候我们在外面跑完全就是意气用事,从来没想过赚钱这方面,跟你妈结婚之后,要养家糊口,哪有心思出去了?我们那群人中间就你红宝叔最精。嘿,看他混到现在,整个邵阳都是他的地盘了。不过说真的我一点都不羡慕他,也不羡慕他的钱。也不想想他那钱哪弄来的,他花得安心么?所以我跟他一起出去玩从来不要他付帐。你跟浩明最好也少跟他来往,不说别的,光他背地里做的那些事就让够人恶心了。” 肖凝云点了点头,表示清楚。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掩饰道:“爸,我开一下灯。黑乎乎的,连菜都看不清了。” 肖飞以手示意她去。等她慢腾腾地开了灯,又跑到厨房磨蹭了半天弄了个炒花生米过来,肖飞突然说道:“那个混蛋是蒙你的。” 肖凝云吓了一跳,反射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肖飞冷笑一声,说道:“他说的那些鬼东西你也信?每个人都是那样的,并不止是你。每个人比起现有的法律都更信奉报仇法,每个人心里面都有想杀人、想犯罪的念头。只不过有些人脾气暴躁,把这些想法附诸实践而已。你身上流着我的血,你跟我一样冲动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像黑道?像就像吧。” 肖飞借着酒意,凑近了肖凝云,狠狠地说道:“我告诉你,如果有人打了我,我绝对会打回去。如果有人伤害了你,我才懒得去报警——我告诉你,我一定会杀了他。我不骗你,我绝对会亲手杀死他。”说完往后一仰,靠在椅子背上,悠闲地喝了一口酒。 肖凝云心中莫名地感动,感动之后却是苦笑,脑海中浮现了那个脑浆横飞的场景。如果老爸他知道我干了那种事,他又会怎么说?这可不是为了我的正义,这只是为了钱而已…… 肖飞陪女儿说了一晚上话,第二天一大早去省军区看望了一下弟弟肖平和侄儿肖永康,中午时坐弟弟的专车回了邵阳。 肖飞走后,肖凝云总算振作起了一点精神。虽然她心里的疙瘩没有解开,却和高兴老爸能这样和她平等地聊天。听着老爸在她面前吹牛皮,绘声绘色地描述追求老妈的经历,她像个小孩子一样没有心机地笑了起来。 即使再怎么不开心,再怎么犹豫,再怎么怀疑,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肖凝云刚打定这个主意,就接到了来自肖妍冰的电话。 肖妍冰仍然是那副低沉、让人心安的腔调,语气中却始终带着点玩世不恭的味道。“小云啊,想姐姐了没有啊?哟,你那什么口气啊,我也是担心你才告诉大伯的啊。想不想我?到底想不想我嘛!” 肖凝云苦笑道:“姐,你就别闹了。跟你说,我烦得要死,没力气跟你吵。” 肖妍冰呵呵一笑,说道:“知道你心烦,我才找你啊。妹妹有事,姐姐哪能不担心的。来,跟我说说吧,到底什么事让你烦了这么多天?你不方便告诉你爸的,告诉我总没关系吧。” 肖凝云忖度了好一会儿,还是将王子廷的话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然后补充道:“其实没什么了。老爸已经跟我说了,我已经想开了。这算不了什么。” 肖妍冰沉吟了一会,厉声道:“不对。你有事瞒着我。” 肖凝云沉默了。肖妍冰等待了半天,又道:“你不是因为这心烦。我感觉得到,你是因为其他的事情在烦恼。告诉我,是什么事?” 这一次她等了好久好久。肖凝云干涩的声音幽幽地在空气中传播:“我只是在想……这真的就是我吗?说实话,我被自己在别人眼中的样子吓了一跳。我一直不知道……告诉你吧,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从那以后,我就一直想避免犯那个人的错误。我想过一种跟梦里不同的人生。可是……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我所有的想法好象都是出自于梦里那个人,我所有的经验也都得自于他。他喜欢的我也喜欢,他讨厌的我也讨厌,他畏惧的我也畏惧。我到底是谁?我是肖凝云吗?还是,我本就是梦里那个男子?我弄不清楚了……真的,我不敢想下去了。我想我大概要崩溃了吧……我到底为什么而活着?为了实现他的梦想?还是为了实现我的梦想?可是我的梦想又是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肖妍冰花了几秒钟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用前所未有的严肃口气说道:“小云,你听着。别想太多了,你根本就是在钻牛角尖。那个人——你梦里的那个人,一开始就不存在。那些想法都是你自己的,你不是其他的任何人,你就是你——你叫肖凝云,是我堂妹,是我大伯的女儿。其他的,都不重要。你说你的想法和经验都是得自于他——很好,那又怎样?有了这些想法和经验,你才是现在的你。人无时无刻都在变,你觉得自己跟以前变得不一样了,所以觉得惶恐,只是这样而已。不要吓唬自己,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我告诉你,即使你所有的想法都跟那个梦中的人一模一样,你也不会变成他!你就是独一无二的肖凝云!他,只不过是在你心里编制出来的幻影而已!没有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你需要做的,只是从身边的人眼睛里确定你自己的存在。所有人的视线都无法穿过你而看到你身后的影子,你知道吗?我们大家看到的,都是你本人。我们喜欢你,爱护你,念着你,我们想着的不是别人——不是那个并不存在的幽灵,而是你。我觉得,你也不用去考虑什么他的梦想你的梦想之类的。你完全可以慢慢来,做些自己喜欢做的事。真的,不是每个人都有梦想的,你可以边舒舒服服地活着,边慢慢地找自己所独有的东西……” “明白了……”肖凝云的声音颤抖着。这些话她不是没想到,而是需要别人对她说出来。她自己想到的是没有意义的,只有得到的周围的人的承认,她虚无缥缈的形象才会固定下来。因为人的想法都是空虚的,无法捉摸的,只有得到了周围人的认同,才能以各种方法表现出来,印在纸上,画在布上,刻在墓碑上……是的……我啊,到底是真的活着的吗?每个人都曾有过这样的怀疑。每个人都只能从别人的眼睛里寻找自己的存在,人就是这样无法脱离社会而活的一种生物。 总而言之,事情过去了。肖凝云恢复了胃口,恢复了心情,恢复了斗志。不管怎样……先做好眼前的事情吧,至于其他的……慢慢寻找也来得及。 几天后丁如水偷偷地打了个电话向肖妍冰道谢。电话那头肖妍冰娇笑着说道:“真是的,她是我妹妹,我不帮她还帮谁?用得着道谢么。再说了……是谁帮谁也说不定。”她的声音越来越细,“她需要我,我很高兴她需要我。你知道,被人需要的感觉吗?那真的能证明自己真实地活着……生活再没意义,只要有人需要自己,还是会很开心的。所以呢,真伤脑筋啊,到底谁是谁的救赎呢?……” 丁如水懂。所以她也没再罗嗦,淡淡地跟肖妍冰客套几句后挂了电话,心中无比期待着跟她的会面。 第二部: 黑与白的边缘 第十八章 除了算计,还是算计 曲成贤轻轻地啜了一小口手中的龙井,然后缓缓地将杯子放下,悠闲地倚窗看着街上的行人。这时已是九点来钟,上班的人潮已经消退了。此刻在街上走的人,几乎都是趁着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天不太热的时候漫无目的地闲逛,三三两两,不紧不慢,让这个繁华的城市一下子显得沉静了许多。 一天之中,曲成贤最爱的就是这个时刻。阳光明媚却又不毒辣,人的头脑最清晰,精力最充沛。他最喜欢在这个时间,捧杯热茶慢慢地沉淀一下自己的思虑,仔细计划这一天接下来将要做的事情——有人喜欢事后总结,而曲成贤,却习惯事先规划。这也是他最受家族中长辈器重的地方:行事慎密,即使无功,也决不会有过。 看了约莫五分钟,一辆他十分熟悉的黑色奔驰从远处疾驶而来,轻巧地停在了楼下。曲成贤微微一笑。转眼间,王子廷带着两个保镖从奔驰里钻了出来,往楼上挥了挥手。 当王子廷推开包厢门时,曲成贤从杯子后扬了扬眉,算是打了招呼。王子廷做个手势让保镖留在门外,自己大大咧咧地抽了把椅子在曲成贤对面坐下,抓起茶壶,就着壶嘴往口里灌。曲成贤不满地说道:“哪有你这么喝茶的?纯粹是浪费。” 见王子廷不为所动,他笑着补充道:“形象,形象啊!要是你这样子被那些花痴女看见,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美梦幻灭。” “得了吧,管她们那么多,我还要不要活了。”王子廷将茶壶放下,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再说了,非要像娘儿们那样慢慢地喝才叫有形象吗?我敬谢不敏了。” “你真是……什么都要被你说个歪理出来。”曲成贤无奈地笑笑。 王子廷抬眼打量了一下室内的装潢和陈设,说道:“这地方还不错嘛。你小子怎么不早告诉我有这么个好地方?” 曲成贤双手一摊,说道:“这怪我吗?叫过你几次要你一起来喝茶,你从来不答应,现在还怪到我头上来了,有你的。” 王子廷沉吟道:“‘有容轩’……有容乃大。意境不错,名字起得好。这茶楼开多久了,老板是谁?” “怎么了?想买下来?” “不是,就随便问问。” 曲成贤竖着个手指头往天上指了指。 “一年?天晓得?” “白痴啊你!我老爸开的!”曲成贤一脸的嘲讽,“你的联想能力太离谱了。” 王子廷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岔开了话题:“叫我来干什么?我喜欢喝茶,但不喜欢茶道,这你是知道的。有话就说吧,我晚些时候还有事。” “好久没聊天了,找你聚聚都不行啊。”曲成贤啜一口茶,淡淡地说道。 “也没啥不行的。”王子廷舒服地靠着椅背说道,“不过想找我晚上去我场子玩就行了啊。” “我不喜欢那种地方,跟你一样。” 沉默了一会儿,王子廷没好气地说道:“行了。都是兄弟,拿这话刺我干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难得空闲,说点开心的吧。” “开心的?”曲成贤坏笑道:“你跟小云见面了吧?开心不?” “开心,怎么不开心,有美女陪着吃饭当然开心啦。”王子廷不露声色地说道。 “对她感觉怎么样?” “很好啊,还是老样子,动不动就想咬人一口的样子。很有气量,很难缠。” “就这些?” “就这些了,你以为还有什么?”王子廷有点不耐烦了。 “那你那么急着见她?我想不乱猜都不行啊。” “我靠,你有完没完?你也见过她了,你对她有什么感想啊?”王子廷若无其事地反戈一击。 曲成贤愣了一下,脑子里浮现出来的是肖凝云那娇艳的双唇,美丽而永不屈服的目光。他赶紧把这些画面驱散了。正要组织语言的时候,却见王子廷笑咪咪地看着他:“怎么了?刚想起什么了,表情那么可爱?” “没什么啊,想起那次见面时她的表现,真是太有趣了。”曲成贤故做轻松地说道。 “哦,说说看,她那天到底做过些什么,说过些什么?你都一直没告诉我呢。”王子廷仍然是笑吟吟的样子,曲成贤却觉得身上一阵发冷。 “也没什么了。就是我们去她的PUB玩,她马上意识到我们几个的身份,就上来套近乎……后来她带我们去她弟弟看的场子玩牌,想输点钱给我们……”一直说到肖凝云在车内发飙的情形。 王子廷一直面带微笑地听着,听到最后禁不住莞尔:“这可真像她会做的事,哈哈!你小子可臭大了吧,早跟你说过,她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你偏要自讨没趣。” 曲成贤苦笑着摸了摸鼻子:“我就想试探她一下啊,看她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哪里知道她这么强悍。我倒要看以后哪个男人降得住她。”说着有意无意地瞥了王子廷一眼。 王子廷继续问道:“那你到底怎么评价她?” “怎么说呢?很可惜,她投错胎了。她要是个男人,不会比我们混得差。你想想,她才多大?说话做事那么精明,不卑不亢,而且表达的方式很聪明,我就算被她骂了也只觉得是自己讨骂。她处理问题很果断,喜欢直截了当,完全不像普通女人那么优柔寡断。她自尊心很强,很有原则。还有……”曲成贤抬头对上了王子廷的目光,“你到底想要我说些什么?你看人的功夫不比我差,问我的想法干嘛?” 王子廷平静地说道:“我很中意她,她是个人才,我想把她控制在手里……当然,我也想问一下朋友的意见,免得我的眼光出错。既然你也这么看好她,那她应该值得我花点心思了。” 曲成贤欲言又止。王子廷注意到了他的表情,问道:“想说什么?” 曲成贤拿起茶杯掩饰自己狼狈的神情,说道:“我在想,她现在跟小红宝的关系还是很紧的,你想拉拢她恐怕不容易。”就算问了出来,他也不会老实地回答吧。 “呵呵,你太小看她了,也太看得起小红宝了。小红宝没那个气量能驱使她的。”王子廷冷笑着,“肖凝云是个性格很桀骜的人。她不可能忍受小红宝控制她——事实上,小红宝一直就想这么做,想把她绑到自己那条破船上。哼,我敢打赌,不出一年,他们绝对会决裂。” “你也知道哦。”曲成贤的语气略带点讽刺,也带着点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知道什么?”王子廷一愣,旋及反应过来,“她是个桀骜不驯、没法忍受被控制的人?” “你知道的蛮清楚的,为什么到了自己身上就忘了?” 王子廷哈哈大笑:“我是不同的!我说了,小红宝是没那个气量驾驭她,但是我有!你看着吧。我一定会得到她的。” “得到”吗。曲成贤一边思考着这两个字的意思,一边毫无诚意地鼓励道:“哦,那你加油吧。” 沉默了一小会,王子廷闷声问道:“你不高兴。为什么?” “有吗?我没有不高兴啊?”曲成贤端起茶杯,静静地看着水中载沉载浮的几片茶叶,“也许有点吧。感觉像是被个坏蛋在算计自己的妹妹一样。” 王子廷无声无息地笑了:“妹妹?你妹妹比她可爱多了。不要想太多了,你妹妹那么好的女孩子,在天堂里一定过得很开心的。” 曲成贤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盯着王子廷的眼睛问道:“你喜欢她吗?” “你在说谁呢。”王子廷的目光变得冰冷起来。 “你知道的。”曲成贤一步不退。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你怎么问这种蠢问题?”王子廷不客气地说道。 曲成贤哑然了半晌,颓然说道:“好像确实是蠢问题。当我没问。” “说点别的吧,你们家族那个三年计划还顺利吧。”王子廷也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顺势转移了方向。 “很顺利啊。”曲成贤点了点头,“你没注意看新闻么。株洲已经到了我们手里了。” “很好,加上你们以前就有的益阳,UY,常德,你们家族占了半壁江山了。” “我们这边是没问题,你那里呢?好象没什么进展吧。”曲成贤也不明白,为什么今天总想这么找机会刺他一下。 王子廷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不留情面。对上曲成贤那毫无表情的脸,王子廷放弃了探究,苦笑道:“确实没什么进展。你知道的,他们那种老牌势力太根深蒂固了。” “哦。我这有个方案,你有没有兴趣?”曲成贤往茶壶里添了热水,又打开了空调,接着取下眼镜抹了抹。等他做完这一切,王子廷才开口问道:“什么方案?说来听听。” “全省哪里都有我们曲家的人,是吧。” “用不着你提醒我。” “你手头有火力,有货源,只是自己不想做粉面生意,对吧。” “你早知道了。” “那就是了。”曲成贤笑道,“有个很毒的主意,你自己不动手,去暗中扶植极英社销售区域的小势力,让他们抢占极英社的市场份额;当然,我们曲家也会关照他们一下。过个两三年,等极英社因财路被断而衰弱了的时候,轻松一举端掉它!”说着轻巧地举起茶杯,示意这个动作是如何轻而易举。 “确实是个好主意……”王子廷皱了皱眉头,“虽然在实际操作上还有待商榷,不过可以顺着这个思路去做。到底谁想出来的?不会是你吧?我印象中你没这么阴损。” “呵呵,就是你最中意的那个女人啊。”曲成贤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她?肖凝云?真小看了她。她为什么要帮我们出主意?”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那四百万啊。她不想欠你人情。‘利息可以用钱还清,人情却是不能欠的’。这是她的原话。她托我转告你。”曲成贤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还觉得能控制她吗?” 王子廷冷哼一声:“是人就有欲望,有欲望就有弱点,有弱点就好控制。我就不信这个邪!你等着瞧吧。” “行啊,加油吧!”曲成贤第二次淡淡地说道。心中却仍然没有为他加油的念头。 王子廷也觉察出有点话不投机,又聊了几句便借口公司有事先走了。 半小时后,服务员进包厢时,发现曲成贤正呆呆地望着手中的茶杯不晓得想些什么。满壶的茶水已经完全凉了。 第二部: 黑与白的边缘 第十九章 昌平问世 几天后肖妍冰、肖凝云的堂哥肖永康、表弟张扬帆齐聚长沙,在肖凝云的陪同下玩了近一个星期。(详情请见番外篇之肖妍冰) 七月中旬,王子廷以合法途径提供的资金到位后,肖凝云立刻注册成立了“昌平”公司。再十天后,肖凝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并购了D县JK锰矿,并在接下来的一个月的时间里走南闯北招聘人才,楞是在八月底让公司的运作上了轨道。 多年后回忆起那段经历,老范仍然为肖凝云的疯狂举动唏嘘不已。 当时的JK锰矿由于管理不善,已处在倒闭边缘。其生产设备已经非常老化,原有的销售渠道也几乎全部走不通了。并且由于以前的管理者急与求成,未能考虑好处理与当地民众的关系,使得这个有十多年历史的矿业公司口碑极差。 当时曾有人写匿名信告到县政府,信上是这么说的:“JK锰矿公司在D县JK镇开采锰矿已有十来个年头,矿山下已被机械挖的又宽又深,纵横交错宛如地下迷宫,山上的梯田由于底下已空留不住水分早已干涸,已有80几亩良田两年来颗粒无收,因矿水污染也没有环保措施可食用水越来越少,当地谢家风组200多人现只有一口井水可喝,并且随着矿洞的深入仅有的可喝水也面临枯竭,危险还将威胁山上龙须潭组、三石组,山下井湾子组等近千口人的生产生活。当地农民多次向村里、镇政府及JK总经理王世谐反映,要求解决问题,但不是相互推委就是置之不理,更让断产农民气愤的是颗粒无收还要交农业税等。JK锰矿是D县属企业,前些年效益非常好,但没有人去关心当地农民的死活,也没有人去关心环境的污染会带给当地人以后怎样长久的痛。请求上级机关及新闻媒体救救当地农民,请你们能来当地调查、了解、处理。盼!盼!!盼!!!” 并且当时的市场上,电解锰行情经历了急剧下挫的过程。各地电解锰价格出厂价从14000元/吨以上,跌至目前的13000元/吨左右,一吨就跌去1000多元。锰业不景气,这是大多数人的看法。经过分析,造成电解锰价格下跌的原因应该是多方面的。首先,今年以来各种金属都出现了价格下跌的势头,电解锰走出与大势同步的回调也是情理当中。其次,我国钢铁行业进入规范调整阶段也对电解锰市场产生了直接影响。目前电解锰主要消费产品不锈钢的市场前景尚不明朗,对电解锰的市场需求受到一定抑制。另一方面,电解锰的生产成本却下跌空间有限。国家对锰矿开采实行越来越严格的管理,以及电力供应有限等因素,都对电解锰的生产成本起着上推作用。可是肖凝云却认为,这正是有利可图的局面。由于市场价格下跌和生产成本居高不下的双重夹击,生产企业受到了了重大影响,有较多的厂家由于没有利润可赚,无法维持正常的生产而停产,可以说,目前的市场价格已经接近甚至低于该行业的平均成本线。她估计,未来一段电解锰的价格将大致维持在目前的水平,可是在明年4月开始电解锰的价格将大幅度上涨,甚至有可能突破15000元/吨。但这也是她一家之言罢了,内定的市场部副经理丁如水对此并不赞同。 由此可见收购这样一个公司会承担怎样的风险。前途的艰险已是可以预料的了。然而当时的肖凝云似乎着了魔一般,完全听不进众人的劝,而是将所有的赌注都投入了这个看似必输的赌局。 仅仅花了一周的时间,急于脱手的JK公司跟雄心万丈的肖凝云就达成了一致,昌平公司出资260万人民币并购原JK锰矿,包括原JK锰矿名下所有矿山,并承担JK锰矿的全部债务。原JK公司管理层集体辞职,自谋出路,但原JK公司所有职工都由昌平公司处理。 这笔买卖看似亏大了。因为据探测,当时的JK锰矿所蕴藏矿藏只有约为2.6亿吨,且属于中等矿脉,开采不易。JK锰矿效益最好时年纯利润仅为412万元人民币。而此时的JK锰矿已负债1430余万元!也就是说,即使肖凝云能让枯木逢春,使得这个锰矿能回复到鼎盛时期的生产和销售能力,也需要三年时间才能偿还清所有的债务! 那段时间肖凝云忙碌得像个疯子。当然,在外面与人会晤的时候,她都是仪表端庄,衣饰整洁的。但在家里或在宾馆整理资料、策划方案、规划前景的时候,她通常都是披头散发、眼圈凹陷的。事实上,如果不是由于修炼气功的原因,她不可能在平均每天仅睡3小时的情况下还能精神奕奕地在谈判桌上与人较劲。 其他几人没有她这样充沛的精力,而需要立即处理的事情又太多,所以几乎所有的重担都是肖凝云一个人扛了。在那段时间里,她曾经有过连续72小时不眠不休的记录:早上10点跟JK锰矿原人事部经理面谈,商讨关于以前下岗职工的待遇问题;12点吃工作餐,下午2点开始去龙须潭组实地考察污染情况;晚上8点在村民家里吃了顿简易的晚餐,9点回旅馆写未来半年的计划书;到了早上8点半把一行人叫了起来,风风火火地赶往JK镇政府办公室,与副镇长和财务部主任讨论未来昌平公司的待遇问题,以及土地规划问题;中午又吃工作餐,饭后给每位到场的镇领导封了个一万元现金的大红包,及一份以JK锰矿带动整个JK市经济发展的计划书;下午,肖凝云不顾疲倦,坚持召集了数十名村民代表,与他们讨论将来如何采取环保措施,阐明公司与村民互为依托的共生关系。是夜,肖凝云仍然没睡,她对着手提电脑坐了一个晚上,想替公司制订一份三年期的远景规划。第三天一早,肖凝云同老范、少校等一行人匆匆赶往长沙,在下午时坐上了飞机,六点到了浙江,与华中锰业集团市场部经理陈应军共进晚餐,在将规划书给陈应军过目后,成功地说服他加盟昌平公司。当夜在老范的陪同下,肖凝云和陈应军秉烛夜谈,共同探讨公司的发展方向。直到早上8点陈应军呵欠连天地离去,肖凝云连衣服都没脱地倒在宾馆的床上,进入深层的睡眠。老范只得叹一口气,按铃叫个女服务员上来为肖凝云整理一下。 就在新公司尚处于混乱期的七月,肖凝云就已上报省政府,请求省勘探队再次对JK锰矿进行详细的大规模勘探。待到八月底公司组建事务基本已尘埃落定时,新的勘测结果出来了:JK锰矿的矿藏蕴涵量竟达6.4亿吨,且新发现几个富矿。矿脉埋藏浅,含杂质少,极易开采和加工。肖凝云表面上对此吃惊不已——心里却在偷笑,要不是早知道会这样,我疯了才会买下这个矿!肖凌云的记忆再次帮了她个大忙。这次她没有抗拒,也没有反感,更没有迷惘——怎样也好,能赚到钱就是好事,其他的想那么多干嘛。老邓不是说过吗,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管他途径如何呢! 接下来,更换设备、引进新的生产线已是刻不容缓的事了。肖凝云申请了签证,9月初在学校报了到后,马上飞往日本,与岩井株氏会社讨论合作事宜。 灯红酒绿的新宿没有给肖凝云留下太深的印象,日本人那种谦恭有理的待客态度也没让她有任何感触。陪同肖凝云来日本的只有老范、一名临时找来的翻译和两个王子廷推荐的保镖——或者说是监视人员吧。到了日本,那两个保膘表示迫不及待地要去扬一下国威。肖凝云先是不解,在老范支支吾吾的提点下终于明白了,也就任他们自由行动了。 在安静的宾馆里,肖凝云端着小巧的酒杯,仰望窗外异国的天空,问道:“老范,你觉得我们这次能成功吗?” 老范失笑道:“怎么现在还问这个问题?既然已经到了这,就先坐下来跟他们好好谈谈再说,成不成功都是以后的事了。” 肖凝云吃吃地笑道:“我是问你我们的昌平公司能成功吗,不是问你这趟日本之行的的目标能不能达成。” 老范听到“我们”这个词不由得感到一阵自豪。他举起酒瓶小喝一口,咂了咂嘴道:“日本的清酒我还真是喝不惯。我说啊,还是那句话。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做下去吧。与其想些能不能成功的问题,不如投入全部心力来努力。” 肖凝云摇了摇头,自嘲地笑道:“想不到,最先提出计划的我这么动摇,反而是你比较有信心。” 老范嗤道:“是你想得太多了。学学我,让自己放松一下,你这个样子下去迟早会崩溃的。” 肖凝云笑道:“我没那么脆弱。不过该想的还是要想啊,你要知道,我们所有的钱都是借来的。如果真的失败了……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我们现在经不起一点打击,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有可能导致满盘皆输,这一点你明白吧?” 老范满不在乎地笑道:“明白——明白又怎样?我们现在还有退路么?真搞不懂你,当初信誓旦旦地要干一番事业的是你,到头来最先畏缩的也是你。我说你啊,想那些干嘛?你现在只要想着明天怎样跟日本人谈判就行了。还有,我们的人员真的很不齐整啊,这种情况应该派一个团过来的,哪用得着让你这总裁亲自上阵?你得想想办法。” 肖凝云苦笑道:“我知道我是急了点。可我能不急吗?王子廷那笔钱就像烫手山芋,我只有尽快还给他才能摆脱现在这种尴尬局面。怎样也好,先从鬼佬那搞来资金再说。” 老范喃喃自语道:“真想不通,你来求日本人干嘛。日本人,只有两个字,该杀。” 肖凝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骂道:“你是白痴啊!警告你,你可别给我捣乱哦。” 老范道:“知道啦。我不会那么冲动的,生意归生意,仇恨归仇恨。” 肖凝云冷笑一声,说道:“仇恨?当初中国强大时,被中国踩在脚下的弱小民族怎么说?他们的仇恨怎么算?你学过历史没有,知道在中国周边弱小民族的血泪史吗?中国人对他们犯下的罪,不比日本人在中国犯下的罪轻!你觉得罪过吗?我告诉你,我一点都不觉得!国与国之间,民族与民族之间本来就是弱肉强食,没什么怨恨的。我一点都不恨日本人,但我恨日本。假如我是国家主席我也会时刻考虑着灭亡日本。没什么好说的,国家利益至上,只要是中国的敌人我们都得恨。这种恨不能挂在嘴上说,你得用你的实际行动去表达。别学那些白痴只会在网络上发檄文讨伐日本——那只是示弱的表现。我们得自己强大起来,明白么。” 老范点点头,问道:“生意场上也这样?” “生意场上也这样。” 出乎意料,与日本人的谈判进行的很顺利。岩井株氏会社相当看好JK锰矿的发展前景,他们当即决定派出考察团进行实地考察。 飞回国内后,肖凝云与一众公司高层不卑不亢地应对着考察团的种种质疑、诘难,在十月初与岩井株氏会社达成了融资协议。 公司拟总投资12330万元人民币,进行锰系列产品开发与加工,形成年产无汞锌锰电池用及碱锰电池用电解二氧化锰12000吨、年产高纯电解金属锰6000吨、年产高品质四氧化三锰6400吨。项目分两步实施:第一期工程在JK矿井口工业广场建成年产无汞电解二氧化锰3200吨、高纯电解金属锰2150吨、高品质四氧化三锰4000吨等三条生产线。建成投产后,可年均创利税1802.02万元人民币,投资利税率41.91%,投资利润率26.31%,财务内部收益率27.70%。然后在第一期工程竣工投产有效运行的基础上,采用新工艺、新技术,扩建三条生产线,新增年产无汞电解二氧化锰7000吨、电解金属锰3000吨、四氧化三锰3000吨能力。 合作方式为合资、合作、设备引进,拟合作年限为7年,初期项目总投资1500万美圆,其中中方投入450万美圆,主要在建筑及土地上。岩井株氏会社投资1050万美圆,主要集中在设备和技术上。预计将用三年时间收回投资。 当双方签定协议后,肖凝云私下里问老范有什么感想。老范眨巴着眼睛,说道:“没什么感想。”想了想,又说道:“比玩大富翁难一点。” 肖凝云石化了。老范举起自己刚签完字的手对着阳光比画了一下,突然笑了。“你知道吗,真的很没有真实感啊,”老范用手做着各种动作,看着落在墙上的影子说道,“所以我说比玩大富翁难一点。因为真的觉得这只是个游戏啊。你去问问我爸,你说范成就当了一个大公司的管理人员,年薪十万,刚签了一笔关系着上亿人民币的合同——你跟他这么说,他绝对会以为你疯了。” 肖凝云默默地点了点头。这种感觉她了解。 “不过也许是以前我一直在做梦,现在才是清醒的时候呢。这种感觉太好了。”阳光下的老范显得那样挺拔而自信,说的虽然是陈辞烂调,他的声音却带着点不由人质疑的决心,“所以我绝对会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不管有多困难。我想,大概现在我不是在考虑帮你忙的问题了。如果真的有所谓的命运之路,大概现在我已经走上我的命运之路了。你看着吧。” 肖凝云笑道:“这你就满足了?我告诉你,这才刚起步呢!将来,说不定要上十亿的单字才会让你签呢。” 老范搔了搔头,朗声笑道:“是这样吗?哈哈!那就一起努力看看吧!” “恩!”肖凝云的双眸在阳光下反射出比水晶还璀璨的光芒。不管怎样,老范都坚信,这个样子的肖凝云是没有可能被打败的。 第二部: 黑与白的边缘 第二十章 记事本(上) 11月15日多云转晴 今天的会议上小云又大发雷霆。也怪不得她,小七他确实没处理好。那些农民要求得也不多,稍微给他们点钱补偿一下他们的损失不就得了,非得用强硬手段干什么,闹得大家都不愉快。我们公司现在是D县的龙头企业,政府对于我们是大力扶持的。在这种情况下,为了一点点小钱而败坏自己的名声实在不值得。小云后来安排了任心晴去接管这方面的事。任心晴这女孩子有手段有心计,外表又好,派她去安抚民众再合适不过了。 小云这段时间变化很大。估计她身边每个人都能感觉得到吧。怎么说呢,以前我在日记上也写过吧……她虽然看起来很潇洒的样子,可是她眼睛里总有点掩藏不住的疲倦。那时候真的很想问她,为什么觉得疲倦呢?其实她以前一直过得很轻松的。哦,也算不上轻松,可是至少没这么多琐事吧。可为什么她总是倦倦的,给人感觉她没什么朝气。这几个月她真的变了。从我们成立昌平公司以来,她虽然很累,可总是很开心,做什么都风风火火。好象是她找到了什么的样子,虽然我不清楚她到底找到了什么——是生活目标吗?不太像啊。不过也许她也会觉得我变了吧。仔细想想,以前我跟她不也差不多?现在我也是一提起工作就有干劲。真的,我现在也没什么生活目标之类的东西啊。不需要什么目标之类的。看到在自己手下,一个这么大的公司从无到有,从简陋到繁华,从亏损到盈利,这种成就感是什么也换不来的。所以有时候我想,也许一个人不需要什么伟大的理想之类的不切实际的东西,扎扎实实地去干,把每一件小事做好,这样的生活也是充实的吧。小云可能也是这么想的吧,所以她现在才这么……有活力吧。 11月26日阴转小雨 今天陪小云回了邵阳。我们到她家住了一晚。她爸很欢迎我,跟我谈了好久。肖叔叔还不知道她办公司的事,我也就没提。嘿,其实我自己也没跟我老爸说呢,我很了解她这种心情。总觉得只要说了出来,跟父母的关系马上就会远很多,感觉就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在老爸面前装成傻小子的样了。或者可以说,是不能在家人面前撒娇了。 小云其实是很喜欢她爸妈的吧,我看得出来,虽然她从来没说过。她不是恋家的人,不可能安分地守在家里,不过她经常都会想起肖叔叔和黄阿姨。这点她跟我是一样的,是的……她从来没说过,可我就是看得出来。听说上次她心情不好,肖叔叔去了趟长沙后她马上好了起来。嘿嘿,是想家人想出病了吧,大概。 吃过晚饭后,肖叔叔拉起我到阳台上单独聊天,有意无意地问我关于肖浩明的事。我确实不太清楚,只知道他现在在经营一个赌场,还是有次小云无意中提起的。她平常都不跟我说那家伙的事。肖浩明那小子我一直不大喜欢,真搞不懂小云怎么会那么宠他。狗屁大的年纪,学人混什么黑道。跟谁混不好,偏偏要跟王子廷那个王八蛋去混。其实我以前也一直在纳闷,为什么肖叔叔不把他捉回来,为什么就干看着自己的儿子走那条路。这种话其实不应该问,太失礼了,不过我还是问了出来。肖叔叔却说,他虽然很想这么做,却也得尊重肖浩明那小子自己的选择。肖叔叔真是太开明了,怪不得当初小云读书时做事那么出格他也不干涉。不过我觉得他这么做不见得是对的。具体哪儿不对我也说不上来,不过要是我有小孩子,他如果敢去混黑道,我就算打断他的腿也会把他拽回来。 黄阿姨样子变化挺大的,给人感觉老了五岁以上。记得她以前好漂亮的,可是这次看起来憔悴多了,也多了很多白头发。肯定是肖浩明那小子害的。黄阿姨真的好温柔,也好会做家事。不像我妈……哎,不提了。小云偷偷地跟我说,她妈妈最近老嚷着头疼,有时候会无意识做些事,早上醒来经常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在哭。小云说这话的时候样子好伤感……我劝她留在家里陪黄阿姨住几天,她没同意,确实现在公司离不开她。肖浩明这小子……要是他争气的话,黄阿姨怎么会变成这样呢。都怪他啊。 11月27日小雨 今天陪小云一起去见了小红宝。小红宝换了新的办公地点,现在总部在西区最繁华的街段上,装饰得特豪华。他人也意气风发的样子,看来这两年混得挺滋润的。李磊这小子成熟多了。现在他完全没有以前高中时那种嚣张的样子,整个人沉稳内敛,也许是最近他已经开始接手家族生意了吧。 我已经预料到小红宝会发脾气的了。果然,小云跟他说准备拆伙之后,他几乎跳了起来。这事也不怪小云,是他自己先违反约定的。我隐约听小七提起过,小云曾跟小红宝约定,小红宝不准在河西那两间PUB卖药。可是这段时间小红宝捞过界了,小云的场子里多了好多邵阳来的单干户。本来小云不以为意,可是经过小七一查,那些人几乎都是小红宝的手下。这不是打小云的脸么?小红宝恐怕是想向长沙伸手了,可是小云不想搅和进他那些事里,拆伙是必然的。 我们谈了好久,最后还是谈妥了。出乎我的意料,小红宝竟然放弃了那两间PUB。不过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小云在那里经营了那么久,他先前派去的人手现在几乎都已经只忠于小云了。还不如卖小云个面子,以后生意上也好关照。最后敲定,小云放弃凤凰那个矿业公司的所有股份,小红宝补偿小云那两间酒吧加六十万现金。我是觉得这笔钱少了点。再怎么说,小云那41%的股份每年就有百多万的进帐。不过后来小云私下对我说,她宁可把这些钱套现了好投入到昌平公司里。我觉得也有道理,跟小红宝合伙太受制肘了,老跟这些姓黑的混在一起也不利于昌平公司的发展,长痛不如短痛,吃亏有时候就是占便宜。 后来我们一起吃晚饭。席间小红宝提出要在昌平里掺一份,小云坚决不同意。小红宝也了得,被这么拒绝了也没动肝火,只笑笑便了事了。不过估计我们以后得小心点了,因为D县也有小红宝的势力在。不止邵阳附近这些县市,听说他现在甚至连衡阳、娄底都有他卖粉的场子。搞不懂,他不就是想分一份好处么,小云答应他不就得了,为什么要直接拒绝他。不过小云可能也有自己的想法。哦,她最近跟姓曲的和王子廷走得挺近,贷款也是找姓曲的帮的忙。也许她是不想得罪那帮人吧。 后来李磊单独找小云谈了一会,然后小云怒气冲冲地拉着我告辞了。我问小云是怎么回事,原来是李磊那混蛋提出要跟她交往。妈的,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鬼样。估计这是小红宝的主意了,想用这种方法绑住小云。哎,小红宝这两年发展太顺利了,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跟长沙的黑帮起冲突。他跟肖叔叔是好朋友……真头疼。这种朋友不要也罢,老想着算计小云。 12月24日多云 平安夜了。今天公司的会上小云着重表扬了丁如水。丁如水确实做得不错,她的业绩摆在那里,让人没法诟病。事先谁也没想过,一个高中都没读过的女孩子竟然有这种能力。看来啊,应试教育确实是狗屁。丁如水现在得意得紧,周围跟了一堆拍她马屁、或者想追她的小白脸。妈的,老子就是看不惯她。仔细想想,她确实也没惹着我,她也很会做人,可我就是讨厌她。她这人,对谁都是那种好公式化职业化的笑脸,没句真话的。她总是笑着,难道那些白痴没看到她骨子里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吗?她就只对小云特别。小云也只对她很特别。别人看不出来,可我知道。小云对杨芷和任心晴都是好关爱,好温柔的,可我觉得那只是对姐妹和好朋友的喜欢。可是她对丁如水那女人不同。她对丁如水忽冷忽热的,似乎在刻意保持一定的距离,有时候几乎是战战兢兢地维持自己的态度。我想,如果她真的能对丁如水毫不在乎,就能像对待杨芷和任心晴一样地对她了。可是看起来小云做不到啊。那个女人,到底哪里好了,值得小云对她另眼相看? 我跟丁如水说过不少话,几乎每次都是她先找我。她好象在刻意讨好我,不过我不觉得她能利用我什么。她确实有伤心往事——不过那所谓的伤心往事也他妈的不过是狗屁的爱情故事而已。就为了这,值得她对所有人都那么冷漠?我看其实是她自己太孤芳自赏了。这种人,觉得谁都配不上她,觉得所有男人都只是应该给她擦鞋的,他妈的有病。不过也许是我错了,也许女人心理太纤细,所以受伤后也更难痊愈也说不定。不知道,就算是这样吧。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她。她要是离小云远点我就HAPPY了。 1月12日小雪 我跟公司新来的行政助理好上了。那个女的叫谭娟,很普通的名字,她的人也跟名字一样普通。真的,我不觉得她哪里漂亮了,只是个放到大街上谁也不会在意的女人。不过她身上有种特质——我说不上是什么,不过确实有种特质在吸引我。她挺有趣的,虽然不漂亮,可是很自信,做事很麻利,说话也很风趣。 她近公司才两个星期吧。我记不清了。真的,她不是那种显眼的人,所以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出现在我面前的。好象突然间,她就来了,然后告诉我是小云安排她当我助理的。 汗颜哦。名义上她是我的助理,实际上很多事情我都得请教她才行。我估摸着,就算是MBA也不一定比她更能干。不过她只是个普通的大四学生而已,MS大的,跟少校一个学校,虽然少校从来没听说过这么个学姐。小云去查过她的底,没有什么不对的。 她对小云很感兴趣,经常问我小云的往事。还好她不是GL,否则我就跳河算了。好象我认识的漂亮女人都被小云吸引,还好她不漂亮,哈哈。跟她在一起很开心,不过也有不爽的地方——总感觉这像是姐弟恋,虽然她身份证上的年龄比我小半岁。我怀疑她的身份证上的年龄是改过的,不过她怎么也不承认。算了,小事。哦,我还是今天跟她表白的。她也不像那些装模做样的女人那样矫情。她只是稍微考虑了一下,然后说对我也挺有好感的,同意跟我交往试试。 小云好象不同意公司职员间谈恋爱?管她呢。这个面子都不给我,大不了我不干了。当然我不是要挟她,事实上我也知道,我在公司的作用不大。不过我还是觉得为了谭娟就算丢了工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真的很普通……可是我就是觉得她比以前那些美女更让我心动。就这样吧,我想小云应该会帮我想办法处理好平衡关系的。这么多年朋友了,小云这人其实还是很重感情的。 2月14日晴,地上有积雪 过年了。小云安排了五天的假,我回了家一趟。初三跟强伢子一起到小云家拜年,看到肖叔叔跟黄阿姨都挺精神。原来是肖浩明那小子回来了。 这小子没什么别的好处,不过还是挺孝顺的,有前途。如果是个不懂孝敬父母的畜生,我连话都不跟他讲。 后来我们几个年轻人躲到房间里聊天,小云劝肖浩明尽快抽身。确实,最近长沙黑道上不太稳,几乎天天有人被砍死。公安这段时间好象也活过来了,抓赌、抓毒的也挺严的。不过浩明只是苦笑,说不可能全身而退了。具体什么事他没说,不过他暗示他了解了不少秘密,王子廷不可能轻易放他走。即使他不顾及自己,也得想到父母和小云的安全。 最近小红宝也开始动作了起来,他派把凤凰的小正拉到了长沙的市中心开了个娱乐城,正式向长沙黑道宣布“狼来了”。李磊也北上了,跟在小正旁边做副手。他们一到那儿就打了几架,似乎极英社跟他们结了盟,一起对付王子廷那边的势力。估计肖浩明这小子现在的日子过得不轻松啊,看他两个黑眼袋,嘿。真是的,不学好,去混什么黑道,现在知道痛了吧。 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让肖叔叔他们去国外比较好。不过我们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肖叔叔和黄阿姨他们都反对了。用他们的话说,活到这年纪了,人都懒了,也不想着出去了,只想待在儿女身边。 小云也只能苦笑。我们都陪着苦笑。天下父母心。就算能了解,如果不到我自己为人父,估计是不能切身体会的。 小云把那两间酒吧让给肖浩明了,换来了肖浩明武力上的支援——当然,这是我的猜测。小云手下有个叫刘宇的,我估摸着他是小云的打手之类的人物。很多事情,摆不上台面的,几乎都是他处理的。小云没跟我说过,不过我在这个位置上,很多事情不想看都看得到。估计小云让我坐这个位置,就是让我掌控这些,不能让这些事泄露给其他的公司高层知道。所有的资料都会在我这汇总一次,经我整理然后再交上去。小云曾若无其事地警告我,不能让谭娟知道某些事。我当时听了有点不舒服。既然不信任她,干吗把她派到我身边,我跟她谈恋爱你也不反对?不过想想也算了。毕竟对她来说谭娟是外人。说起来,我跟谭娟还没上过床的。要是让强伢子知道,他准会笑话我。郁闷。 第二部: 黑与白的边缘 第二十章 记事本(下) 3月4日晴 今天跑到D县电力局找那帮老头子吃饭,被他们取笑我们公司的人都是“少先队员”。汗,仔细想想,我们公司的高层人员平均年龄也就20出头,被人家这么说还真不冤。经常有人说我们过于年轻,缺乏经验,很难将昌平运营好。这么想的人很多,甚至连我们自己有时候都会忍不住怀疑。不过,事实证明,由于小云的合理安排,我们都能出色地完成自己的任务。 就像去年她在生日时说的,在公司各部门的一把手位置上,她聘请的都是极有潜力、有冲劲、且有一定工作经验的人,平均年龄约25岁上下。而我们这几个,算是她亲信的人吧,则占据了副手的位置。在这个位置上,我们既能就近观察前辈们处理事情的手法,也能起到一定的监督作用。 这几个星期以来,小云已经渐渐减少了对公司事务的直接指挥,而改为监控。我是很不理解了,所以今天吃完饭后正好想起这个问题,就直接问了她。她告诉我,她其实不大懂得做生意,也不懂得管理公司,所以她打算急流勇退,将所有的问题都留给专业人士去解决——而她的作用,就是寻找合适的人选安置在合理的位置上。我觉得她是过分谦虚了。说她不懂做生意?不懂管理?昌平能有今天,说穿了就是她一个人的功劳。少了我们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可是如果没有她,即使我们有再多的启动资金,昌平也别想发展到今天这样的规模。 不过还是随便她吧,她有她自己的考虑。或许在某个我没注意到的地方有某种原因促使她做出这个决定也是有可能的。我做好她希望我做到的事,尽到自己的责任就够了,别的事轮不到我操心。万事有丁如水那女人帮她解决呢。 3月28号多云转晴 今天陪小云去火车站去接她父母。过了一个冬天,黄阿姨的精神状况越来越差了。今天看到她的时候,她的眼眶都已经凹陷下去,整个人显得呆滞无神。 下午小云托曲成贤找来了一个有名的精神科医生,来为黄阿姨诊治。那医生说,黄阿姨这不是病,只是因为长期的抑郁引起了抵抗力下降,内分泌失调。多吃点养生药,舒解一下心情,身体自然会好起来。 归根结底,她还是在为肖浩明这小子操心。比如说吧,看电视里黑社会小混混打架,打得血肉横飞的挺刺激是不是?不过要是想想自己的儿子可能也在里头……那估计一整晚都别想睡着了。靠,这样子能安心修养吗?心情能放松吗?后来肖浩明过来问情况时,小云二话不说给了他一巴掌。 肖浩明挨了打后,一声不吭,只捂着腮帮子默默地站到墙角去了。说真的,现在已经不像以前那么讨厌他了。最开始他只是做出了错误的选择,而现在,他也只是个在现实面前无力抗争的可怜虫罢了。过年时他跟我说的那句话我到现在还记得。他说:“我现在不想很多钱,也不想报仇什么的。我现在最想的,是每天早上起来能够喝妈妈煮的牛奶,跟姐姐一起上学,晚上有老爸把我从电视机面前拖开逼我去睡觉……” 4月23日晴 上个月,小云神经兮兮地问我,想不想玩传奇三。传奇这游戏我还是知道的,随便走入一家网吧都能看到各种年龄、各种身份的人在疯狂地练级。这两年,传奇应该是中国最火爆的网络游戏,听说SD公司光在湖南省一个月就卖掉了230万张点卡,一张点卡就是30块钱。想想,这SD一年得赚多少钱呐。不过,这传奇三我还真没听说过…… 后来小云给我解释,就是她想找人合伙,代理运营传奇的后继版本——传奇三。她分析说,这是一个极好的契机,因为“传奇”这名字在网络上就是一个名牌。要是能充分利用这种名牌效应,我们能获得的利益绝不是区区几千万代理费能比拟的……当时我对她说,别想这么多了,八字还没一撇呢。排着队想代理这游戏的公司多了去了,我们公司一没钱二没名气三没经验,想吃下这块肥肉,难咯。 不过没想到,才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小云就已经绕过我把这事儿办得差不多了。今天她跟我详细谈了一会儿,我才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是有一次她跟张倩那富婆出去打保龄球,累了坐下来聊天的时候,张倩说起他们家的“金威集团”眼下正准备进军网络,打算在网上弄个大型的交易平台。而为了让交易平台能够良好地运作,一个很重要的条件就是要打响知名度。小云就给她出主意,这SD公司,不就是因为代理了一款名为传奇的游戏而变得家喻户晓的么?现在,“SD”这名字也成了网上首屈一指的品牌了。 小云提出,由昌平公司和金威集团合资组建一个网络传媒公司来参与网络游戏“传奇三”中文版代理权的竞标。张倩对这个提议很心动,她回去后跟她父亲——金威集团总裁张自盛讨论了之后,就开始跟小云谈判新公司的组建问题和分配问题。最后结果如下:小云出资200万人民币,张倩出资600万人民币(都是私人名义!)成立了名为“X-世代”的公司,后又由金威集团注入资金拿下了传奇三中文版的代理运营权(不是中国地区,而是中文版)。张倩为总裁,小云任这个公司的副总裁。杨芷、心晴和谭娟都被她带到那边去了。 小云从头到尾只投入了200万元,却拥有这家公司25%的股权。我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小云也没有为我解释,只说让我今后慢慢去体会。得了,想不通的咱不想。我找强仔喝酒去。 5月5日晴 这几天是劳动节。本来还以为可以好好玩几天的,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事情是这样的。4月底的时候,小正来找小云,希望能借那两间PUB办点事,被小云拒绝了。他们当时说了些什么我并不知道,不过据我猜测,小正应该带来了小红宝的最后通牒。战争已经不可避免,现在就看小云选择站哪边了。小红宝接下来的举动让我知道,小云没有答应选择小红宝这边。 5月2号,矿里突然打电话过来,说是农民们闹了起来。他们拿着家伙堵住了公司门口,不准任何人出入,喊着要跟公司领导对话。还是见鬼的环境污染问题。我一接到这个消息人马上就懵了。公司正在跟广东方面谈判合作事宜,如无意外一家大型电池厂年内就将在D县落成。在这节骨眼上发生这种事情……如果被电视台拍到这种镜头,公司的招牌就全砸了。 小云知道情况后马上就找了我、刘宇、小七和毛驼儿商量。这情形明显是有人撺掇的,我就不信小红宝跟这事没一点关系。我把想法说了出来,他们都用看白痴的眼光看我——小云说大家都知道这一点,目前最重要的是怎样安抚村民的情绪。 事实上,小云在建立昌平公司之初就已经预料到环境污染问题将会引起公司与当地民众的对立,并策划了好几个解决方案。不过由于多方面原因,情况一直没有得到改善。虽然公司对村民们做出了一些补偿,不过也是杯水车薪,根本矛盾没有得到解决,只是暂时潜伏了下来而已。 村民的情绪就像炭火,只要有股风儿一吹,马上就能变成燎原之势。我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刘宇、老七等也只善于处理具体的事务,让他们策划什么却是不在行的,还是得依靠小云了。小云最后还是决定双管齐下,威恩并施。一方面,她找肖浩明借了二十多个人,由刘宇带队去JK镇晃悠,把煽风点火的人给揪出来;另一方面,她准备借这个机会一举解决困扰村民已久的问题。她打算收购那些受污染严重的土地,来兴建电池厂和家属区。现金不够的地方,就以电池厂的股份来抵押。这确实是个好办法,我们迅速召回了计划财务部的人为我们制定了一套详细的收购方案,并马上展开宣传。昨天,村民们的骚动平息了下来。 今天早上,李磊来到了我们昌平公司的长沙办事处,和小云谈了一个上午。事后小云告诉我,谈判最终还是破裂了。小红宝的要求太过分,她无法容忍被人扼住脖子生存。听说李磊伤感地留下一句话:从此见面就是敌人。 6月24日暴雨 我们都考了四级。小云肯定能过,她是天才。杨芷和任心晴应该也没问题。强仔笑咪咪地说他考得很好——靠,骗鬼去吧。他那样子如果能过四级,那母猪也会上树了,小犬也懂说人话了,中日也能真的友好了。至于我……我一向认为我跟英语是没什么缘分的。 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小云的堂姐肖妍冰从浙大法学院毕业了,担任了我们昌平公司及“X-世代”的法律顾问。一大帮人对此表示不服——其他的法律顾问,起码也是硕士毕业呢。不过我倒觉得没什么。知识可以学嘛,人的性格、资质等却是难以改变的。肖妍冰很聪明,什么东西都一学就会,又挺会做人的。我估计她用不了多久就能站稳脚跟。看得出她很喜欢小云——错了,是喜欢欺负小云,经常几句话就能弄得小云哭笑不得。得找她学两手。 小云也很倚重她。我算是看出来了,肖妍冰几乎是成了小云的智囊。她负责综合所有意见,提出常识性问题,启发小云的思考——这是我们最近的私人会议上经常出现的情况。她真的是个很有趣的人,我正考虑是否追求她。对了,我跟谭娟两个月前分手了,就是她跟小云去“X-世代”的时候。 7月17日晴,午后有雷阵雨 唐朝回来了。小云的表弟唐朝,退伍归来了。这小子瘦了好多,皮肤黑了不少,看起来高了几公分——现在应该跟小云一样高了,有169了吧。记得他当兵前是165公分的,看来军队还真是锻炼人的好地方。 肖浩明和肖妍冰也来了,他们四姐弟,加上我、强仔、杨芷、任心晴、丁如水、谭娟昨天到“天华”订了一桌,开了一箱啤酒庆祝唐朝脱离牢笼。唐朝说起件旧事,他入伍前就跟肖浩明约定了,退伍后就去帮肖浩明的忙。不过后来他改变了主意,决定来小云的公司发展。毕竟,年龄大了之后,“才发现混黑道并不是想象中那么酷”,对以前幼稚的想法只能一笑了之。听他这么说,肖浩明也只能苦笑——除了苦笑,也实在没有别的表情适合他的心情了。 唐朝把强仔和肖浩明都给灌趴下了——我借口鼻窦炎刚开刀,没怎么喝。跟他聊了聊,这小子在军队混了两年真的懂事了不少,不是以前那个在学校里横着走路的愣头青了。 今天我们开了个小会,决定让唐朝拉一批战友过来,进公司的保安部。具体操作由刘宇安排——因此,我估摸着,小云是想让唐朝从此负责灰色部分了。感觉唐朝挺适合这工作的,他性格冲动,爱玩爱闹,要他坐办公室怕不得憋死他。 8月25日晴 “传奇三”这款游戏的汉化工作在上个月已经完成,并在今天开放内测。对这游戏我不是很了解,“X-世代”那边的运营我也没怎么关注。毕竟,现在我的正职是昌平矿业公司执行部经理。小云说起那个游戏就满脸堆笑,说她从里面看到了上亿元人民币的商机。我是不懂了啦,反正再过一个月就公测了,让事实来证明她的看法吧。 唐朝这段时间没什么事干,除了训练保安,就是躲进游戏里,想找他人都难。他拿了个内测帐号,打算疯狂冲级,顺便找找BUG。听说强仔也拿了个帐号。哎,这帮人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老范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日记,过去一年里发生的大小事儿,一幕幕从他眼前掠过。有过哭泣,有过欢笑。曾经失望,却也曾经重获希望。跌倒过无数次,也爬起过更多次。回首往事,能清晰地看到成长的痕迹——这,就是人生吧。 老范翻到最后一页空白之处,叹了口气,写下了如下的文字: 9月13日多云转小雨 我正在广州市谈一份合约,是下午收到这个消息的。今天中午,肖浩明在闹市区的美容院被人刺杀,身中三刀,生死未卜。我们谈论过N次黑道战争,我们几乎每天都说它,而它始终没有来——这让我们错觉,它可能永远不会来了。没想到,它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向我们预告它的到来…… 第二部: 黑与白的边缘 番外篇之 肖妍冰(全) 番外篇之肖妍冰 “嘿嘿,我在火车上钓到一个帅哥哦。不用来接我了,我要跟他去海底城玩,享受二人世界。明天见!——肖妍冰” 肖凝云苦笑着删除了这条短信。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公主总是默默地等待,而王子总在不懈地寻找”这句话又是谁告诉我的呢?堂姐…… 那是在念高二的时候。刚踏入大学校园的堂姐兴奋地打电话过来,喋喋不休地向肖凝云讲述着大学的一切。 洒满落叶的小径,茕茕孓立的水中亭,恢弘气派的体育馆,辛苦而有趣的军训,种类繁多的社团,自信而骄傲的男男女女…… 借着堂姐的描述,肖凝云仿佛跨进了一个崭新的天地。那是一个梦想般国度,男生们都鲜衣怒马,女孩子都美艳如花。没有繁重的作业,没有唠叨的教导主任,没有每周一次的无聊班会。每个人都是那么聪明,所有人都那么友善和热情。那里,是年轻人的乐园。 就是那个时候,肖凝云第一次从堂姐嘴里听到一个男孩子的名字。那时的她,还不知道这代表什么。 几天以后,堂姐又打电话过来,以幸福得快滴出水来的声音向肖凝云宣布:她恋爱了。 对象是谁?哎呀,就是前两天我提起过的那个学长啦,超帅的,每天开保时捷来上学,还是篮球队的主力后卫!怎么会爱上他的?那个,呵呵,发生了好多事哟。跟你说不清了,反正……反正就是爱上他了。谁先表白的?废话,当然是他先表白的!像你姐这样的宇宙超级无敌美少女用得着表白吗?到什么程度了?什么什么程度?小鬼,你人不大心眼倒挺多嘛!就不告诉你!你自己猜啦! 听着堂姐那活泼欢快的语气,肖凝云觉得有三分惆怅和一分寂寥,剩下的全是对堂姐真诚的祝福。她们悄悄地约定,寒假的时候一起去苏州德政园游玩,顺便让肖凝云见见那个“帅得五体投地”的男生……哦,是去见见那个男生,顺便到德政园游玩。 这个约定最终没有实现。 国庆前,堂姐曾兴高采烈地告诉肖凝云,她要跟新交的男朋友去附近一个牧场痛快地玩几天,看蓝天白云,草长莺飞。她得意地笑着,说要照一些漂亮的相片寄给肖凝云。于是肖凝云等着,等着。等到国庆节过完,等到秋风渐渐转凉,一直等到十月份结束,堂姐都没有打电话来。 按捺不住的肖凝云偷偷地跑到楼下的电话亭,拨通了堂姐寝室的电话。 堂姐没有笑。她哭都哭不出来。她的声音低沉,了无生气:“我不想提他了……我跟他分手了。他甩了我。” 为什么不哭呢?哭出来也许会好受点。 “哭?我已经哭过好多次了。现在已经没有眼泪了。” 到底怎么回事? “他从来就没有爱上我。国庆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牧场玩,晚上……回学校后,他就要跟我分手。他说他腻了,就这么简单。”堂姐口吻中藏着深深的厌倦和绝望。 我叫一帮兄弟去砍他! “算了……这有什么意思呢?无论怎样,失去的就再也回不来了……”堂姐就这样收了线。 之后的几个月,肖凝云时不时地打电话给堂姐,小心翼翼地避开敏感话题,净拣些玩笑啦八卦啦什么的说。她感觉到堂姐的心情在慢慢地恢复。人真的是非常有韧性的生物,即使受了多大的打击,只要有时间,伤口都终会愈合。当然,也许伤疤会一辈子存在,或许很多年后那个旧伤口仍然灼痛得无法触碰,但是人总是能更坚强地活下去……当时的肖凝云是这么想的。那时候她还不明白,有时候伤害是如此刻骨铭心,以至于会让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当然,那时候她不知道。 她当时所知道的是,电话那头的堂姐渐渐有了笑声,话也慢慢多了起来。不知不觉间,堂姐又变回了先前那个自信满满、浑身上下洋溢着活力的漂亮女孩。 那学期她拿到了奖学金,寒假时带着肖凝云去湖南有名的旅游景点白云山转了一圈。她温柔的笑容让肖凝云一生难忘。 因为那是肖凝云最后一次看见堂姐那种表情。 后来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什么时候起,堂姐的笑声重又变得朦胧?从什么时候起,堂姐的生活中又加入了一个新的名字?那个名字陪着她上课,陪着她自习。夜晚光线暗淡的英语角,似乎潜藏着那个名字;清早晨跑时吹过耳边的微风里,似乎也夹杂着那个名字;生日宴会上,那个名字出现了;甚至在女孩窃窃地半夜私语时,那个名字也阴魂不散。肖凝云知道不妙了。 果然,四月的时候,堂姐告诉肖凝云,她又恋爱了。 “他虽然不帅,但是对我很好,很体贴很细心。我真的好喜欢他!”堂姐羞涩地说。 “这次不会有问题了。他是真的爱我的,我感觉得到。”堂姐信誓旦旦地说。 “他老家是农村的……不过那又没什么。明年过年我要去他家看看!”堂姐不经意地说。 …… 肖凝云在祝贺堂姐的时候,心里却有着一丝不安。她总觉得哪里有问题,可是想来想去却又找不到症结所在。于是她将一切归结于自己的过敏。没关系的,堂姐这样的女孩子一定会有个王子好好爱他的。她对自己说。 肖凝云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这个男生到底是不是堂姐的王子? 肖凝云很痛恨自己的预感竟然那么灵验。“五-一”过后的一天,天气闷热得很。吃过晚饭,爸妈下楼散步去了,肖浩明则搬了把躺椅在阳台上乘凉。肖凝云在房里写作业的时候,突然听到电话铃响。肖凝云拿起听筒,却只听见一阵嘤嘤的哭声。肖凝云心一紧,颤抖着声音问道:“是谁?” 可能是听出了她的声音,肖妍冰在电话那头大声哭了起来:“骗我的,全都是骗我的!男人都是骗子!都是骗子啊……” 堂姐哭得那么伤心欲绝,以至于一句完整的话都讲不出来。 除了堂姐的哭声,肖凝云再也听不进别的声音。她气得手脚冰凉,头脑一片混沌。她没法安慰——安慰是如此苍白。她没法鼓励——鼓励反而会变成嘲笑。她甚至不能哭,因为嗓子眼堵堵的,让她没法哭出声音来。她只能默默地擦掉眼泪,翻来覆去地说着几个简单的词:姐,别哭了。你别哭了,姐。我跟你一样难过。 其实,这真的是个很老套的故事,也有着很老套的结局。男孩发现女孩不是处女了,于是感情破裂。电视里经常都在上演。那些演员也哭得很痛切。 不过,只有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会知道那伤有多刻骨铭心。 从此以后肖凝云再也没见过堂姐脸上有过温柔的笑容,就像它们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但是一切都已经不同了。肖凝云知道,从堂姐的眼睛望出去,也许会因为透过可怕的树叶看到陌生的天空而觉得毛骨悚然,同时觉得一朵玫瑰花是多么丑恶的东西…… 海底城的一个小卖部旁边。 男子问道:“对了,聊了这么久,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肖妍冰可爱地偏着头想了一会儿,狡黠地笑着说:“我的名字……今天就叫李秋水好了。你呢?” 男子打了个哈哈:“那我就叫许无涯好了。” “乌鸦?” 男子的额头上暴出几根青筋:“无涯,传说中的无涯子!” “好了啦,我知道你是乌鸦嘴,放心我不会歧视你的。”肖妍冰好心地安慰道。 “I服了YOU。”男子干脆地认输,“随便你叫我什么。再去里面转转去?外面太热了。” “好啊!”肖妍冰像个小女孩一样跳了起来,“那只大海龟超可爱的,我们再去看一次吧!” “……” 许荣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前几天他刚从德国回来,跑去苏州看了看世界闻名的园林,然后今天坐上了回长沙的火车。上车之前,他十分虔诚地祈祷上帝,千万不要让他的邻座是个满身汗臭的土包子或者满口黄牙的老女人。 上帝却爱捉弄人,你不想要啥他偏就要给你啥。他上车后不久,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在他的旁边坐了下来。许荣昌郁闷地打开了窗户,贪婪地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小心翼翼地不让那个农民碰脏了自己的皮尔卡丹。 “好香!”火车开动前的几分钟,他突然闻到了从旁边传来的一阵幽香。回头一看,却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穿着时髦的短衫。女孩正垂着头整理包裹,长长的头发挡住了脸。不过从她柔美的轮郭和细腻的皮肤,玲珑浮凸的身材,许荣昌猜测她应该是个美女。 不一会儿,那个女孩子拿出了矿泉水、上好佳薯片、旺仔牛奶、手机、面巾纸等放到了小桌上,拉起旅行包的拉链准备放到行李架上。许荣昌连忙说:“我来吧。” 女孩抬起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许荣昌愣住了。 女孩长得极美,有着完美的瓜子脸,妩媚的红唇,仿佛藏着星光点点的大眼睛。许荣昌不是没见过美女,但是这张脸和梦里出现过千百次的那张脸渐渐重合起来,一颦一笑都有若魔咒,让他不知身在何处。 “你怎么了?” 那神奇的视觉效果慢慢褪去,仙境还原为凡尘,眼前的一切渐渐清晰。许荣昌尴尬地发现女孩正羞涩地低着头。“呃……不好意思,呵呵,我刚走了一下神……” 女孩不说话,只使劲地绞着旅行包的带子。许荣昌也呆呆地望着她,两人就这样木头般地僵在那里,谁都不好再说什么。 突然火车开动了,女孩子惊叫一声,往许荣昌怀里跌过来。 “小心!”许荣昌急忙伸出手扶住她。接触的地方仿佛有一块磁石,让许荣昌舍不得放开她那柔若无骨的胳臂。 “谢谢。”女孩的头埋得更低了。 自诩为花丛老手的许荣昌却不知所措起来。眼前的女孩明显对自己有了好感,而看着那似曾相识的眉眼他却怎么也没法用平常心来对待。过了好一会儿他从女孩手上抢过包放到行李架上,喃喃地说道:“坐下来聊会吧,这么站着太累了。” …… 他就这么跟容易害羞的女孩一路聊到的长沙,然后邀请她去海底城玩。即使站在灼热的太阳底下,他仍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李秋水,李秋水。他在心里默念着。可惜我喜欢的是你的小师妹。有着和你一样的脸,却有着不同的灵魂的女孩。她应该是倔强的,放肆的,永不屈服的,像不羁的风一样难以被人把握住的,有着能划破黑暗的璀璨光芒。而不应该是眼前这样可爱的,柔弱的,容易害羞的,像温润的水一样给人以纯净感觉的样子。或许因为我是湖南人吧,比起蜜糖来,我更喜欢辣椒。这世上不可能再有第二个肖凝云。 他不知不觉地叹了口气。 “乌鸦嘴师兄,叹什么气啊,跟我在一起不开心吗?”肖妍冰故作天真地问道。原本以为会很无聊的旅途因为碰到这个英俊的男孩而变得好玩起来,最妙的是三两下就把他迷得神魂颠倒,让肖妍冰为自己的魅力大大得意了一番。不过现在也慢慢地觉得索然无味了。这男孩确实挺不错的,很精明能干,可是书读得太少,肖妍冰跟他找不到太多的共同语言。在火车上当实在找不到话题继续的时候,肖妍冰就只能装可爱了。不过装了这么久,也感觉有点腻了。肖妍冰暗地里盘算,该怎么把他甩开。 “哪有,跟你这样的美女在一起随便做什么都会开心。就是……这只海龟丑了点。” “是吗?”肖妍冰凑近玻璃窗仔细地看了半分钟,然后点点头,“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它太丑了。不看它了,我们玩别的去。” 她把手放在背后,按下了肖凝云的电话号码,然后挂断。再拨,再挂断。然后将手机放回包里,挽起了“许无涯”的手:“走吧,我们去……哦,对不起,我接个电话。”她装做手忙脚乱地将手机翻了出来,对“许无涯”投以抱歉的眼神,走开了几步。 “喂,我是。……哦,什么事啊?……啊?现在?现在几点了?”她抬腕看了看表,“恐怕来不及了……好的。你在哪等我?……矿院站?OK……没问题,那就这样,拜拜。” 她收了线,很为难的样子转向“许无涯”,“乌鸦嘴,我妹妹找我有急事,我得赶紧过去了,今天真不好意思。” 许荣昌知道不该挽留,觉得有点不舍,却又为自己的不舍而暗暗心惊。他定了定神,将“李秋水”的旅行包递了过去:“那不阻你了,早点去吧。你号码多少?我在长沙还要呆几天,到时候叫你出来玩。” 肖妍冰犹豫了一会,对这阳光少年也确实有些不舍,便鬼使神差地将堂妹的手机号报了出来:“我一般不开机,这几天你就打我妹妹的电话吧,131****2513。” “好的。131****2513,131****2513……”默念了几遍,许荣昌突然发觉不对劲,“你不姓李?” 肖妍冰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 “你妹妹姓肖?” “问这干什么?”肖妍冰也觉得不对头了。 “你妹妹是肖凝云?” “啊……不是。我其实不叫李秋水,我真名叫李莫愁,我妹妹叫小龙女。就这样,帅哥拜拜,不要再见了。”说完撒开腿飞一般地跑了,一边跑还一边自言自语:“惨了惨了,要是让小云知道我钓凯子钓到她朋友身上去了,她会怎么整我呢……” 许荣昌愕然立在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自嘲地笑了笑。刚握过的手还留着一丝余温。想不到一语成谶,原来我爱的果然是你的小师妹,“李秋水”。一时间情绪激荡,不能自已。 过了好久,他找到了肖凝云的手机号码,发了条短信过去:“小云,我是铁子。我到长沙了。这一年过得好不好?有人欺负你没有?有的话一定要告诉我,哥帮你扁他!” 肖凝云的回信是这样的:“小弟,舍得回来了。你姐我一切都好。谁敢欺负我啊,放心吧。老范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了,你搞定了没啊?干脆从德国带个洋妞回来吧。PS:明天晚上一起喝酒。” 视线又模糊了起来。他好希望马上下雨。 第三部: 肖凝云的舞台 第一章 bloody party(上) 老范自从接到那个短信后就一直坐立不安。短信是少校发来的,内容是“肖浩明在城西一个美容院理发时被人砍了,中了三刀。正在医院抢救中。” 老范在接到这个短信后立刻想联系肖凝云,没想到她的手机关机了。他又连续拨了好几个号码,却惊奇地发现少校、肖妍冰、杨芷等人都不约而同地关了机。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百思不得其解。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第二天一大早他将后继的谈判工作交给了助手,自己匆匆乘飞机赶回了长沙。 下飞机后他在机场招了辆TAXI,直接飙回昌平公司驻长沙的办事处。没找着人。接着他又跑到“X-世代”新租的写字楼。肖凝云没见着,倒碰见了张倩。张倩一看见老范就捂着嘴直笑。老范出来得太匆忙,头发都没来得及梳;在TAXI里刮胡子刮到一半的时候的时候,剃须刀又没电池了。张倩笑了一通后,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肖凝云在哪。老范只得转身离去。 由于已经饥肠辘辘,再加上实在想不出肖凝云会跑哪儿去,老范无奈,只得招车先回住处再做打算。房子在河西潇湘南路上,两室一厅,450块钱一个月,是去年跟少校合租的。这一年东跑西跑的,在长沙呆的时间算起来还不够一个月。可是虽然住的时间很少,每次回长沙总还得有个落脚的地方吧?这房子也就一直租着。 算算时间,也有两个来月没回这屋了,不知屋里脏成什么样了。好不容易到了地头,老范一边忖着肖凝云他们到底跑哪去了,一边一步一挨地走上楼。还在过道里,老范就听见自己房里传出来男男女女的笑声。 听出肖凝云那熟悉的爽朗笑声——很好,笑得出来证明浩明没事——老范立刻来了精神,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前去——门没锁——一脚将门踹开,然后就看到了一副让他目瞪口呆的画面。 房中间的大圆桌边,乱七八糟地坐满了他的朋友们。 少校歪着领带,正在吃一只猪脚,吃得咂吧咂吧做响,满手满嘴的油腻。见老范进来,他微微一笑,端起啤酒灌了一口,然后没事人一样地继续啃猪脚。 任心晴正用三只手指拈着一片炸虾片,轻轻地咬了一小口。见老范踹开门,她连忙用手肘蹭了蹭身后的肖凝云。 肖凝云别着围裙,正弯下腰来品尝肖妍冰左手中捏着的油爆鹅掌。她微微扬了扬下颌,算是跟老范打了招呼。 杨芷则跟谭娟并肩缩在一张沙发里,手上端着薯条和可乐,亲密地说着什么。见老范进来,谭娟和蔼地一笑——很好,做不成情人做朋友也是好的。 这些不算什么。这些人聚在这里他一点也不会感到吃惊,真的一点也不吃惊——如果老范正对面那个人不在的话,老范根本不会吃惊,只会马上冲上去跟少校抢猪脚吃。 事实上,老范张大了嘴,像鸽子一样瞪大了眼睛,傻傻地站了半分钟。他的正对面,理应正在医院接受抢救、身中三刀生死未卜的肖浩明正对着大门端坐着,愁眉苦脸地吃着肖妍冰不断地夹到他碗中的豆腐、厚皮菜和苦瓜。 谁来向我解释一下啊!老范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发出无声的呐喊。问题是,谁都没搭理他。每个人都似乎没见着他一样,继续忙着自己的事。 半分钟后,老范扔下了行李,以10M/S的速度冲到少校面前抢下了一片卤牛肉,扫视了一眼周围视他如无物的众人,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少校抓过一只基尾虾,一边蘸酱一边诧异地问道:“什么怎么回事?” 老范咽下一口唾沫——靠,这情形还真他妈诡异。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他一把揪住少校那条藏青色的领带,咬牙切齿地问道:“不是你发短信告诉我,肖浩明重伤住院的吗?” 少校一脸天真地看着老范,反问道:“我真的说了这样的话吗?我说浩明重伤住院了?” 老范点点头道:“你言下之意就是这样啊。” 少校摇摇头,放下虾子吮了吮手指头,站起来走到肖浩明面前,捋起了肖浩明左边的衣袖,露出了肖浩明上臂那两条四公分长的淡淡的伤痕。伤势很严重,连表皮都被划破了。然后他又掀起肖浩明衬衣的衣襟——肖浩明不满地将他的手拍开了。不过那一瞬间足已让老范看见肖浩明腹上那条浅浅的伤痕,约莫有一毫米深吧。少校得意地说道:“呐,身中三刀,没骗你吧?” 老范一拍桌子怒道:“我靠,那不明不白地发了那么一段短信给我,想吓死我啊!” 仍然没人理他。老范打了个寒颤,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当他反应过来时,一盆蛋糕已经从他背后绕了过来,罩到了他的脸上。他把眼睛上的奶油抹去,转头一看,谭娟正微笑着比出YEAH的手势,众人一起大笑着叫道:“Happy Birthday!”老范这才想起来,今天是他的22岁生日。老范恍然大悟,这些朋友是为了帮他庆祝生日,才不告诉他真相,将他诓了回来。确实,如果没有肖浩明遇刺这件事,他一定不会抛下手头的工作赶回长沙。老范随手剥下西装扔到一边,说道:“谢谢你们了。靠,还真够意思,也不提醒我脱了衣服再来。这件可是华仑天奴的,六千多块呢。” 少校哂道:“想哭穷趁早滚远点,你可是我们中间工资最高的一个。别岔开话题,今天你过生日,总得打几个通关吧?”说着变戏法般地从沙发下拖出一箱精品骄阳啤酒来。 老范还没来得及抗议,一只斟得满满的杯子就端到了他的面前。老范叹一口气,捏着鼻子灌了下去,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倒海。少校还要给他再满上,他连忙挡住了杯口,告饶道:“强仔,先让我歇一下。我早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过,喝得胃疼死了。”话音刚落,一只乘满了鸡鸭鱼肉的碗就递到了他面前。老范苦笑一声,起身道:“我靠,今天还真不打算让我活了是不是?算了我先洗个脸,回来再说。” 好容易把满头满脸的奶油都给洗干净咯,老范回到客厅,众人还在大吃大喝着。老范无奈地说道:“这到底是我过生日还是你们过生日啊?我连菜都没吃上一口的。” 肖凝云笑道:“谁叫你回来太晚?我原来估计着你11点就能到的。你自己看看,现在都快两点了。” 老范苦笑道:“我是十点半到的长沙,不过我哪想得到你们都在这儿?我满世界地找你们去了。” 肖凝云笑道:“得了吧,你反正有理。这几天在这歇着吧,我们躲过这阵风头再出去。” 老范神色一凝,问道:“昨天少校发给我的短信不会是真的吧?难道外头真的在流传这个谣言?” 肖浩明插嘴道:“不是谣言啊。我昨天确实被人砍伤了,正在抢救中呢。道上的人都知道。” 老范抓起啤酒瓶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闷声问道:“为什么要散布这种消息?我们能得到什么好处?” 这时肖妍冰呵呵地娇笑起来,说道:“你跟小云还真像,第一反应就是‘我们能得到什么好处’。” 老范大吃一惊,这才明白这个主意竟然是肖妍冰出的,看来所有人都小觑了肖凝云这个堂姐啊。 肖妍冰长得和肖凝云极相像——废话,她们是堂姐妹。不过,也只限于长得像罢了。她们的气质有很大的不同,即使她们穿着、动作一样,熟悉她们的人也能轻易地将她们分辨开来。 肖妍冰有着跟肖凝云不相上下的美貌,并且她很懂得自己的美貌到底有多厉害。她一举一动都有着柔到极致的女人味,带着媚到骨子里的风情。确实,肖凝云也很美——不过跟肖妍冰比起来,她只是个粗线条的假小子罢了。这并不是说肖凝云的魅力比不上堂姐,只能说两人是属于不同的风格。肖妍冰婉转低回,令人黯然销魂,就如同一朵艳盖群芳的红玫瑰。肖凝云中性化十足,明快简洁,利落干脆,好似一泓清泉般能让人眼前一亮。 静静地比较着肖妍冰和肖凝云的不同之处,老范竟然忘了接话。等了好一会儿,肖妍冰嗔道:“看什么看啊!没见过美女吗!” 老范顿时汗流浃背。曾经,他以为肖凝云是恶魔。直到见了肖妍冰后,他才明白是什么是小巫见大巫。肖凝云那些整人的方式都是学自肖妍冰,平日里嚣张跋扈的肖凝云在肖妍冰面前就只能摆出一副温顺的小猫的姿态。当日少校只因为在肖妍冰面前讲了个荤段子,当天晚上被折腾得死去活来——他的衣服上被洒了痒粉,厕所的卫生纸上被滴了几滴辣椒油,为第二天给准备给员工演示用的幻灯片变成了裸女的照片。老范从那时起就牢牢地记住了少校用生命换来的教训:肖凝云不能惹,肖妍冰更不能惹。 老范支吾着说道:“天气真热啊……让我头都昏了。妍冰姐啊,你是怎么保养的啊,怎么这么热的天都能让皮肤保持光泽润滑啊。”肖妍冰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当然是秘诀咯,想知道?花钱买吧。看在熟人的份上,只要两千块钱就卖给你了。我跟你说吧,你买去绝对不会亏。你不是现在都还没女朋友吗?只要你有了这份保养皮肤的秘诀,还怕没女孩子追着你来吗?” 肖凝云轻轻地打了她一下,说道:“姐,别说笑话了,老范已经够可怜的了,把情况告诉他吧。你说还是我来说?” 肖妍冰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道:“你来说吧。我不喜欢在娱乐时间谈公事。”说罢给了老范一个妩媚的笑容,继续吃鹅掌,兼给肖浩明夹菜。 肖凝云笑道:“老范,这次可不是为了什么好处才演这出戏的。你知道现在长沙这边的形势吧?几大势力磨枪擦棍的,可就是谁都不敢先出手,每天都只是小打小闹。我跟你说,这样下去,如果一次性地爆发出来,后果是很难预料的。我就想着,不如我们自己做个导火索,让大家提前爆炸咯,这样伤害性会比较小一点。再者,我们可以趁此机会躲到幕后,看清楚形势再考虑下一步动作。” 老范点了点头,水珠顺着头发滑落下来,肖凝云抬手给他擦干净了。闭上眼不去看肖凝云T恤下白皙的皮肤和深深的乳沟,老范闷声闷气地说道:“最近一直没注意长沙这边的事,没想到情况已经恶化到这地步了。小云,跟我好好说说现在的形势吧。” 第三部: 肖凝云的舞台 第一章 bloody party(下) 肖凝云转了一下手中的玻璃杯,淡淡地一笑道:“不就这么回事吗。城北的那几家小势力互相咬了好多年了,也没见消停过。城东的芙蓉会一直被极英社压制着,憋了一肚子气。王子廷在城南一直在搞些小动作,极英社的也快忍到极限了。正这时候,咱们的小红宝叔跑来横插了一杠子,哼。” 老范皱了皱眉,纳闷道:“他到长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一直没什么大动作?” 肖凝云笑道:“不是他没大动作。一个巴掌拍不响,不是?他是到处挑衅,到处招摇,可是暂时没人回应他。这么跟你说吧……城北那几家不算——那几家都没什么决定性力量。芙蓉会跟王子廷的白公城没什么交情,不过在对付极英社这一点上两家也算是盟友了。这两年极英社已经渐渐处于了下风,可是小红宝插这一手,却把局面扭转了过来。眼下看似极英社这边已经稳占上风了,可是他们却不敢先动。为什么?极英社的廖兵也不是傻子。现下打起来,如果赢了,好处是小红宝得的;如果输了,小红宝拍拍屁股就跑回邵阳,什么损失也没有,到头来出了事还得极英社兜着。所以极英社不敢动手。当然,主动权也不在白公城和芙蓉会这边。明白了吧?” 老范点点头,沉声道:“所以前几天的情况就是各方都有顾忌,都不敢动手;而你怕事情拖得太久会闹得太大没法收场,所以演了一出戏来打破僵局,是吧。那到底你们散了什么消息出去?” 肖妍冰插嘴道:“这办法可是我想出来的,你要问也该问我吧?” 老范连忙点头哈腰地说道:“是,是,您说,我听着呢。” 肖妍冰嫣然一笑道:“其实很简单啊,就是要浩明去河西那个雅涵美容美发厅去做头发,然后让耳环(见第二部第一章)拿了刀冲进去砍他,一直把他撵到大街上。接下来我们马上安排车把耳环接到了云南那边去躲一段时间,再之后就让小云惊慌失措地出面将浩明从医院抢了出来,然后我们所有人一起人间蒸发。从头到尾我们没发表任何看法,任由那些家伙自己去猜吧。哈哈,现在外面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子了。” 老范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应该还没打起来。今天我在外面晃的时候,感觉还挺平静的。” 肖凝云嗤道:“得了吧,真打起来你也感觉不到的。都什么年代了,难道他们还会在大街上打枪战不成?” 老范辩道:“至少会有很多斗殴和纠纷吧,那样的话警车就忙了,怎么会像现在这样一点声息都没有。” 肖凝云吐了吐舌头,哂道:“你真的没药救了。麻烦你用脑子想想,如果不先跟公安打了招呼,他们敢随便动手吗?都什么年代了。说不定啊,王子廷的手下在砍人的时候,他本人正在跟公安局局长搓麻将呢。反正呐,这事儿听新闻是听不出来的。晚上我打电话找几个朋友问问情况去。” 聊了一会儿觉得兴致淡了,几个女孩子便聚到里边房间去打升级,说些女孩子间的私话。 老范则坐到了肖浩明面前,斟满两杯酒道:“来一杯?”肖浩明也爽快,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子反转过来表示一滴不漏。 老范也一口喝光了,打着嗝嚷道:“强仔,一起过来喝酒啊。” 少校经不住劝,也就拿个杯子坐了过来,三个人你一杯我一杯地拼了起来。正喝到兴头上,少校突然问道:“浩明啊,你在外面打架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肖浩明一下子愣住了,讪讪地不知该说什么好。老范见他有些尴尬,便推了少校一把道:“问这做什么,你也想打?” 少校舌头有些大了:“是有点想。老范,还记得高中时我们不是天天叫嚣要打这个打那个么?妈的现在穿了身西装就以为自己是文明人了?” 老范有点哭笑不得。一起玩的朋友中就数少校性子最懦弱,几乎从不出手的他竟然说出这种话来……有种错位的幽默感。 少校说道:“说真的咧。小云说这边要出大事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怕。我告诉你,我一挑五都不怕!记得初二的时候……”他说越声音越低,最后慢慢地往后栽进沙发里,边回忆着少年的轻狂往事边坠入梦乡。 老范和肖浩明对望一眼,一起哑然失笑。笑了几声后,肖浩明轻轻地说道:“老实讲,虽然上次回邵阳过年的时候我还说已经厌倦了这种生活,可是碰到这种局面我还是会很兴奋。你知道么,当姐姐给我分析马上就要开战的时候,我全身都抖了起来——不是害怕,而是兴奋得颤栗。” 老范自嘲地一笑:“我不是一样!真是的。要是让小云知道了,她又会笑我们这是男人‘无聊的好斗精神’了。” 肖浩明哂道:“切。要说好斗,还是她自己最好斗。你真以为和平主义者能想出这种点子来?我跟你说吧,姐她订下这个计划的时候,还说什么在省城马上就要开始bloody party了,你没看见她当时笑的那个兴奋样啊。” 老范瞪了他一眼道:“喂,有你这么说自己姐姐的吗?说得她好象是杀人狂魔一样,靠。” 肖浩明急道:“这是哪跟哪啊?我哪有这意思!我是说啊……哎,我不会形容了,对了,就像是王子哥说的那样,她打从骨子里就是混黑道的,喜欢跟人争斗。我是这意思!” 老范苦笑道:“我还真想反驳你呢。不过你说的也没错,小云确实有点野,这方面一点都不像女孩子。她要是像你堂姐就好了……不成,像你堂姐的话我们几个都会被整得没活路了。我说,她要是像杨芷那么文静就好了,我一定会追她。” 肖浩明看了一眼将他们与女孩子们隔开的那扇门,冲老范嘻嘻一笑道:“范哥,你别蒙我了。你喜欢我姐吧?要是她真的改了性子,说不准就不合你胃口了。你怎么就不跟她挑明呢?不会连表白都不敢吧?” 老范见他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嘴脸,没好气地说道:“就你聪明!前几年你不是还爱你姐爱得死去活来的吗?现在怎么,移情别恋了?” 肖浩明被点中要穴,僵直了好半天,才叹口气说道:“有些时候,越是喜欢越是该放手,因为明知不合适还要强求的话,只会让两个人都受伤害。” 老范给自己倒了杯酒,;懒洋洋地说道:“对啊,就是你这句话。我也用这句话来回答你的问题。喝酒吧兄弟!” 肖浩明苦笑着摇摇头,也给自己满上一杯。两人各怀心事地碰了一下杯子,各自仰头一饮而尽。 正在这时,敲门声响了起来。老范给肖浩明使了个眼色,肖浩明会意,轻轻地抽出枪,弓身藏到桌子底下瞄准了门口。 老范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然后猛地拉开了门。门外是戴着墨镜,神情冷酷的王子廷。 第三部: 肖凝云的舞台 第二章 不欢而散的会谈 “你来干什么?”老范向王子廷身后张望了一下,没见其他人。于是他退开一步,谨慎地问道。 “让开吧。我找肖凝云有事。”王子廷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随意地说道,“浩明也出来吧,躲那干什么?” 肖浩明涨红了脸,笨手笨脚地爬了起来,嗫嚅道:“王子哥,我……我没想到你会来这儿……” 老范把手横在王子廷面前,毫不客气地说道:“找小云干嘛?先说清楚,我才不敢随便把你放进去。这儿就是不欢迎你,怎么着!” 王子廷不以为意,轻轻地拨开老范的手,对肖浩明说道:“把你姐叫出来,我有事跟她说。哼,你们玩的这一招可真漂亮。” 房里响起了肖凝云清脆的笑声:“王子哥,难为你竟然找到这来了。随便坐,我一会就出来。我正估摸着你也该来找我了,你还真就来了。”女孩子们呆的房间里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换衣服的声音。 王子廷摘下墨镜,慢慢地踱到沙发面前,潇洒地坐了下去。老范一直盯着他——即使处于敌对立场,老范也不得不承认,王子廷很有男人魅力。刚强、坚毅、帅气、硬朗、风度、睿智……所有这些优秀男性该具备的要素他都有。 肖浩明在王子廷对面的椅子上老老实实地坐着,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声。老范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怪他在王子廷面前落了下风。肖浩明苦笑——真正见识过王子廷的手段后,他还真就不敢在王子廷面前放肆。 过了一会儿,肖凝云等人穿戴一新,笑嘻嘻地走了出来。王子廷目光在众青春靓丽的女孩子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到肖凝云身上:“小云……不,现在该叫肖总了。肖总,有些事我需要你的解释。不过……你就在这跟我谈?” 肖凝云笑道:“王子哥,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叫我小云吧。放心,这里都是我信得过的人,就在这一起谈吧,像朋友聊天一样——我比较喜欢这种气氛。怎么样?”说到“信得过的人”时,她若有若无地瞥了谭娟一眼。 王子廷无可无不可地说道:“随便你,只要你觉得合适就好。” “那好。”肖凝云转头说道,“心晴,杨杨,你们帮忙整理一下桌子和茶几。如水姐,麻烦你拖一下地板。谭娟,你泡几杯茶过来。”分派完后,她又对王子廷说道:“王子哥,我们先到阳台上站一会,别阻着他们了。” 肖浩明自觉地把烂醉的少校抬进卧室,其他人则各干各的活。老范瞅准机会,偷溜进了厨房,对正洗着杯子的谭娟说道:“聊聊吧?” 谭娟头也不抬地回道:“有什么好聊的,范总?没见我正忙着吗。” 老范苦笑道:“摆出这个臭脸给谁瞧啊,我有这么惹你生气吗?是你说要分手的,我虽然莫名其妙,却也尊重你的意思。不过,我还是想找你问个清楚,只是一直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谭娟随手将杯子里的残水重重地泼了出来,老范赶紧躲开,陪笑道:“娟儿,我们也好好谈谈吧。我到底有什么地方让你不满意了,你告诉我啊?” 谭娟白了他一眼,继续低下头抹着杯子,嘴上说道:“哟,谁敢对你不满意啊,范总?您还是快点出去吧,这儿不是您呆的地方。” 老范沉下脸来,撑着盥手台问道:“谭娟,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没必要为点小事怄气,也没必要躲躲闪闪的。我们就把话说明白吧。为什么要跟我分手?我自问还算温柔体贴,也没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就直说了吧,对我哪儿不满?” 谭娟闻言冷笑道:“谁跟你怄气了?还要我说,你自己心里清楚得很,何必把话讲明呢?大家都留几分面子不好些?”说罢拆开一小包“铁观音”,放进茶壶里,静静地等着水开。 老范沉默了好一会儿,说道:“我还是不懂你的意思。你别说一句留半句了,有些什么觉得委屈的你就全倒出来。我听着。” 谭娟把抹布一甩,往屋里探头看了一眼,见没人留意,便恨声说道:“你心里除了个肖总还有谁?你没把别的任何女人放在心上。以为女人都是傻瓜吗?以为我觉察不到吗?你少给我来这套,好象你还受了委屈似的。我不跟你多说——范总,我们各走各的路,只要你别烦我,你喜欢母猪我都管不着!” 老范伸手想掏烟,却想起烟在西装口袋里。他伸到胸口的手又讪讪地放下来,哭笑不得地说道:“我还真不晓得该怎么跟你说。我对小云不是那种感情……我想告诉你,我对你一直是认真的,我是真的考虑想跟你共同生活。我总觉得我们俩是很相配的。你好好想想吧。” 水开了。谭娟小心地将开水灌进茶壶后,深深地看了老范一眼道:“我明白。可你也得了解……即使不是出于自愿,要跟肖总做比较,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多残酷的事。” 老范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动了动嘴皮子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出口,苦笑着走出了厨房。谭娟跟在他身后,低着头小心地端着茶壶和杯子走了出来。 到了客厅,心晴她们已经将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将桌子抹得明亮可鉴。谭娟将茶壶轻轻地摆到桌上,便去阳台通知肖凝云她们进来。 待众人坐定,王子廷先笑道:“这样真的行吗?有些话让这些女孩子听到了不大好吧?” 肖凝云嚼着口香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王子哥,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这些都是我的亲信,如果出了问题,我一个人兜着。怎么样?” 王子廷眯缝着眼打量了肖凝云片刻,突然笑道:“小云啊……你真的变化挺大的。记得去年见面时,你好象很怕我似的。现在完全没这感觉了。” 肖凝云洒然一笑道:“有什么好怕的?我倒是很感谢那时候你对我说的话。老实说吧,给我的触动挺大的。你让我明白了很多东西。至少现在,我对真实的自己已经不感到害怕了。靠,越说越肉麻了。说正事吧,王子哥,你今天来找我,不是为了叙旧吧?” “行,正事就正事,”王子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问你,你在外面散布那种谣言是什么意思?你不会不明白这会造成多恶劣的影响吧?” “王子哥,我这可全是为你考虑啊。我怕时间耽误越久越对你不利,所以就想办法让大家都在没做好准备的情况下提前发动。这样,你的损失也会小很多吧。”肖凝云巧笑倩兮地说道。 “是吗?我洗耳恭听你的解释呢。”王子廷冷笑道,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我本来是打算先隐忍两个月,然后找机会把那几股势力一锅端掉。你倒好,招呼都不跟我打一个就擅自采取行动,把我的计划全给破坏了。现在好了,外边乱做一团,暂时谁也没有实力把这局面摆平。你说说,你准备怎么给我个交代啊?” 肖凝云板起面孔说道:“这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你的手下。你就算有问题,也去找我弟弟浩明啊。” “是吗?肖浩明?”王子廷冷笑着转向肖浩明,说道,“你姐姐说这不关她的事呢。那你想想,你打算怎么向我交代啊?昨晚到今中午,我手底下就死了两个副经理,伤了十几个小弟;有几个场子被人踹了,损失了上百万。这事儿是你惹出来的,现在我叫你去摆平,你没什么意见吧?” 肖浩明噤若寒蝉,一边偷偷地瞅着肖凝云的眼色,一边不停地拭着汗。 这当儿肖妍冰插口道:“王子哥……这也不能怪浩明吧。跟您说吧,这主意是我想出来的。您要真想惩罚,就惩罚我吧!”肖妍冰的声音简直娇媚得能滴出水来,刻意讲一口吴侬软语的肖妍冰,能把所有男人的骨头都给嗲酥软了。王子廷却完全没有反应,只用那冰冷冷的目光看了肖妍冰一眼,说道:“小云的堂姐,是吧?哼,什么法律顾问,你是小云的智囊吧?你们肖家还真是人材济济。” 肖妍冰要再说些什么,却被肖凝云伸手挡住了。气氛一时间有点紧张。 迎着王子廷探询的目光,肖凝云笑道:“王子哥,你确定你真有把握能一举将敌对的人全给消灭了吗?难道我真的误了你的大事?” 王子廷傲气地说道:“那当然,我手底下的部队是最精锐的。这点,你应该体验过了吧?” 肖凝云微微一笑,说道:“王子哥,你的实力我是很了解的。不过,我还是得遗憾地告诉你,现在还不是统一长沙黑道的时候。我能列出两个理由,想听吗?” 王子廷往沙发背上一靠,好整以暇地说道:“愿闻其详。” 肖凝云恨得牙痒痒的,却不得不微笑着说道:“其一呢,在于上头。王子哥,想必现在政府机关里的局势你比我更清楚,对吧?曲派还远远没到独大的地步。你想想,张派的人能容忍你在黑道上独大吗?他们能容忍你抢走他们在黑道上应得的份额吗?现阶段,惹恼了他们绝对不是好主意。至少,你得先把张派那边的关系走通,才可能在消灭对头后接管他们的势力。对吗?还有,即使你消灭了所有的对手,独霸了长沙的黑道,也得考虑随之而来的后果——那时候,全长沙的警察都会盯着你,所有的视线都会一下子全集中在你身上。所以,我觉得现在准备未绪的白公城并不适合马上端掉其他的几股势力。” 王子廷点了点头,不露声色地说道:“继续,第二个理由呢?” 肖凝云若有若无地瞥了谭娟一眼,有条不紊地说道:“至于第二点嘛,我想王子哥你应该也很清楚才对。你手头现在应该没有足以支持你打一场大战的资金吧?别的我不懂,不过我听人说过,现代战争拼的就是金钱,拼的就是后勤。想必,黑道战争也是这样子吧,王子哥?哼,几个月前你将你能调集到流动资金全投入了‘X-世代’,短时间内没法收回来。所以,王子哥,我这一招不是误你大事,反而是救你于水火。再这样耗下去,他们马上就能发现你的外强中干了!” 这番话一出,肖浩明立刻两眼放光,却又听见王子廷冷笑道:“小云,你很厉害。不错,我现在是耗不起。不过,说你救我于水火倒也未必。我手头实力之强你应该很清楚,他们怎么着也讨不了便宜去。” 肖凝云给了肖浩明一个眼色示意少安毋躁,又对王子廷说道:“王子哥,我已经给了你交代了。礼尚往来,你是否该回答我几个问题呢?” 王子廷点点头,潇洒地说道:“那当然,能回答的我一定清楚地告诉你,决不隐瞒。” 肖凝云强忍着怒气,慢条斯理地质问道:“王子哥,我要问的就是‘X-世代’的事儿。我琢磨着,我是被你和张倩给联手架空了吧?根据我所掌握的情况来看,你通过各种渠道投入了3200万人民币,用来架设服务器、聘请工作人员以及购置各处房产,还有生产周边产品等。预计一年后将回收8765万人民币。很好啊,又把钱洗干净了,还顺便能赚上好几番。张倩也不错,她跟我一起办这公司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响一个网络品牌,用来推广他们金威集团的网上交易平台。她的目的也基本达到了。没错吧,王子哥?” 王子廷点了点头。肖凝云气冲冲地拍了一下桌子,几乎是吼着说道:“王子哥,那我呢!这公司的建立也有我的一份。那你告诉我,我的收益哪去了?俗话说众人拾柴火焰高,又道花花轿子众人抬。不用我解释吧?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你们呢,到底是想从此把我当作敌人,还是继续跟我做朋友,就等你们一句话了。” 王子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就这点破事儿,值得你跟我吼?” 肖妍冰冷笑道:“王子哥,我们是小本经营,比不上你们那大手笔,几千万的利润我们还是很在乎的。” 王子廷沉吟了片刻,环视了屋内神情不善的众人一眼,笑道:“小云,还有这位,好象是小冰吧?别急。事先我跟曲大和倩儿他们就商量过这件事。当时因为要做得隐秘,所以就绕过你了。现在既然你提了起来,我也就给你交个底吧。我们会在其他地方补偿你,放心吧。至少不少于这个数。”他伸出了3个手指头。 “三千万?”肖凝云心内盘算了一下,问道:“多长时间内?什么方式?” 王子廷笑道:“一年半以内吧。方式暂时不告诉你,不过你放心,跟我们合作好处不止这么一点。以后我们还有更多的合作机会呢。” 肖凝云满意地笑了笑,说道:“那就暂时先这样吧。希望我们今后合作愉快。至于我弟弟……”肖凝云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肖浩明,说道:“他身体不大好,我一直希望接他回家好好疗养一阵。你看……” 王子廷站起身来,笑道:“这件事不用再提了,我们心知肚明。我把话说到这,我是不可能放他走的,除非你来顶替他。哈哈!” 肖凝云恨得咬牙切齿,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冷哼一声道:“王子哥,你太不给人留情面了,还说今后要合作……你这根本就是不信任我们!” 王子廷已走到了门口,听到这话转过身来说道:“小云,不用激我。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明摆着告诉你,我就是欺负你们,怎么样?” 肖凝云瞬间平息了自己的怒气,冷静地回道:“不怎么样。弱肉强食嘛。我明白了,王子哥,希望你也把握好分寸,别太过分就好。” 王子廷笑道:“放心,我一向把握得很好。我也不希望跟你们完全闹翻啊。就这样,再见了。你们好好玩几天吧。” 说罢推开门洒脱地走了,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的人。 老范一拳捶在桌子上,骂道:“他妈的,这么嚣张,小心走到路中心被车撞死!” 肖妍冰却笑道:“你还别说,这个王子廷真的挺帅的。小云啊,他电话号码多少?我要找他出来约会。”说着伸出手来。 肖凝云给她手心打了一下,没好气地说道:“你花痴啊!这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这个!” 肖妍冰一步不退地说道:“没错,我就是要找他约会。” 肖凝云凝视了她半晌,笑道:“是想跟他谈谈那方面?” 肖妍冰笑得像头狐狸:“没错,是想跟他谈谈那方面!” 肖凝云道:“你觉得你出面比我出面好些!” 肖妍冰说道:“是啊,我觉得那家伙对你不怀好意,我不放心你去见他。交给我吧。” 一头雾水的肖浩明插嘴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呀?” 肖妍冰给他脑袋勺敲了一下,嗔道:“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只有丁如水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谭娟一直思忖着:这两个人到底在谈什么密语?她一边暗暗记住肖凝云等说的每一个字,一边装出一副笑脸,试图溶入这个小群体中。 第三部: 肖凝云的舞台 第三章 片刻闲暇 第二天一大早,前一晚喝到大半夜的老范、肖浩明、少校是被麻将声音吵醒的。他们揉着眼屎、打着呵欠,互相推搡走出卧室时,只见肖凝云正和杨芷、心晴、谭娟围了一圈赌个不亦乐乎,丁如水懒洋洋地偎在肖凝云的肩膀上吃着葡萄。 肖浩明半眯着眼睛占据了厕所放水,少校二话不说地冲到盥手池刷牙。失去了战略目标的老范无法可想,只得衣衫不整地站到了牌桌面前,没话找话地说道:“大清早地打什么麻将,吵死人了。” “十一点了,还早?你是白痴吧?” “可能对这种人来说十一点真的很早吧。他是一种我们不了解的生物。” “你不说昨晚谁在那大呼小叫的,吵得人整夜都没法睡好?找别人麻烦前先管好你自己吧!” “别理他,快出牌啊!你可看着点,我已经听牌了,别胡了你杠上花你又赖帐!” “你急什么呀,我这不正考虑吗。喂,老范,帮我看看打那张好。喏,这牌……” “不行,他刚站我背后看了我的牌了,不准他教你!” …… 老范无语,只能仰天长啸。低头数了数,有1、2、……整整2500只鸭子。他摇了摇头,对自己的冒失和不成熟感到汗颜。正打算转身脱离战场时,丁如水叫住了他:“范总,一会儿麻烦你给我们买个西瓜上来。你看这么大热天,你不会忍心叫我们自己下去吧?我们的皮肤可是很难护理的。” 老范无奈地耸了耸肩,跟刚解决完的肖浩明擦肩而过,躲进了厕所。 走进屋里的肖浩明口齿不清地问道:“姐,冰姐姐哪去了?” “约会去了。等等,三万我要,碰。”肖凝云头也不回。 “跟谁约会?她来长沙才多久,怎么这么快就找到男朋友了?” 谭娟笑了起来:“你冰姐姐是两个星期换一个男朋友,你不知道吗?真笨。其实啊,我倒是挺佩服她的,根本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完全是怎么高兴就怎么做。我不行,我很怕别人的闲话。”后面那句话却是转向肖凝云说的。 肖凝云漫不经心地答道:“你不懂的事就别随便乱说。你以为她想这样?每个人都是因为经历才决定他的生活方式。所以你当着我姐的面最好别提这些,她很反感。” 谭娟惊讶地应了一声,却也没有再追问。堂姐的那些事,浩明也是隐隐约约地知道一点,他聪明地没有继续纠缠下去,打算进房拿洗漱用具。 杨芷却不识时务地说道:“是哦,今天清早就不见冰姐的人影了。她跟谁约会啊,走得这么早?早上有什么好玩的,哪都没开门。约她的男生肯定是个笨蛋。” “她啊,对王子廷很有好感的,所以昨天晚上找我要了王子的电话,今天一大早就王子廷联系上了。这会儿,大概在喝早茶吧。” “什么呀,那个王子廷不是什么好人,你也不劝劝冰姐?” “放心了,她不是小孩子了,能把握好分寸的。”肖凝云满不在乎地说道。 鬼话,鬼话,鬼话连篇!肖浩明在心里说道。这个堂姐是什么人他可了解得很,她是没可能做出这么不通人情的事出来。一定有什么理由,她绝对不可能在这节骨眼上抛下自己人跑去跟敌对的男人约会。有鬼,一定有鬼。 心里嘀咕着,他却打了个哈哈:“那是,我们堂姐最精明了,只有她算计别人,从来没人能算计她。”到底是谁,这出戏是唱给谁听的? 一个个看过去,却没发现谁身上有明显的破绽。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谭娟身上。她是所有人中出现最晚的,跟大家的交情也最浅。如果是她还好说,如果是其他人,真不知肖凝云会难过成什么样。姐姐啊,最深恶痛绝的就是背叛。想到这他微微叹了口气。高中时那次幼稚的选择,不但背叛了自己的姐姐和家人,也给自己带来了数不清的麻烦。这种生活,何时才是个头啊。 等洗漱完毕,他叫道:“姐,陪我下去买点东西吧。” “买什么啊,自己去不行啊?”肖凝云有点不耐烦地说道。 “不行啊,你来帮我参考一下嘛。姐!” “不行!我办正事呢!” “屁,打麻将也叫正事?姐,你到底帮不帮?” 见肖浩明有点不依不挠,肖凝云无可奈何地推了丁如水一把:“来帮我打几圈。这孩子,这么大了还撒娇。” 肖浩明故意装可爱地做了个鬼脸,惹得一众女生哈哈大笑。笑声中肖凝云恼怒地站了起来,随手抓件衬衣披在身上,没好气地说道:“走啊?还等什么,快点!”又对正笨手笨脚地摸着牌的丁如水说道:“别输太多啊,多了我不付钱的。” 刚走出房门,肖凝云的脸色立刻沉静了下来:“你察觉到了?” 虽然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肖浩明却立刻明白了过来:“是啊。很明显嘛。” “那你觉得其他人会不会察觉?” “应该不会吧?”肖浩明略一思索,不敢肯定地答道:“毕竟我对冰姐有所了解,才能发现不合理的地方。不过也难说,我看你身边的丁如水不是省油的灯,她有没有发现我没把握。” 肖凝云松了口气:“那应该没关系。她知道了没事。” “你肯定?”肖浩明眉毛一挑。 “肯定。”肖凝云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确信。 “那就好。那应该就是谭娟了,对吧。” “没错,你小子长进了,察言观色也强了,也懂得分析了。”肖凝云赞赏道。 “那是。你不看我是谁的弟弟。”肖浩明一副得意洋洋的神色。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楼下。正是秋老虎的天气,中午的太阳毒辣辣的,外面的女人大多打着把小阳伞,为脏乱的城市平添一副丽色。在火热的天气下所有人都屈服了,连小摊小贩都懒得吆喝,摆出租的摩托都畏缩在树荫下。四处可见吐着舌头的小狗,远方低矮的平房那,几个老头坐在自家屋檐下打着蒲扇聊天下棋。这远离市中心的地方,却有着让肖浩明深深依恋的东西:温馨的家的感觉。 过了好久,他才回过神来,问正垂着头追踩着自己影子的肖凝云:“谭娟是哪方面的人?” “警察。特警。4年前从省公安高级专科学校以优异的成绩毕业。毕业时才刚满20,是天才级人物。次年进入湘潭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办好几件大案后,于前年调到了省公安厅重大刑事案件调查科,当了个小组长。曾记个人二等功一次,是个女英雄。哼,可惜当卧底太差劲了,连妆都不化。” “不过她长得确实没特色,很难让人记住。” “她这是太自信了。也不想想,许白铭就是公安厅副厅长的儿子,她那点破事早被人摸得一清二楚了。这笨办法也不知道谁想出来的。”肖凝云脸上挂着轻蔑的笑意。 “她不会是为了凤凰那件事来的吧?”肖浩明神色凝重了起来。 “是又怎么样?放心,王子廷不会出卖我的,我确信。那家伙还想利用我呢——也不想想我是谁,他那德行!”肖凝云轻松地说道。 肖浩明却不这么确信了:“姐,小心点好吧?要不我找人把她做掉?” 肖凝云顾不得是在大街上,狠狠地给了他一个爆栗:“你说什么啊你?胡子都没长齐,这么轻易地说要做掉别人?你想过后果没有?你有没有良心?我告诉你了,她对我们没威胁!不要这么轻易地谈论别人的性命,你没资格!” 肖浩明神色倔强地偏过了头,沉声道:“你好意思说我?凤凰那事是谁主持的?谁在离人一米处的地方打爆别人的头?是你还是我!我告诉你,你能办到的事,我也能!” “你有种再说一次!”肖凝云揪过了弟弟的衣领,声音不大却严厉之极,“你听清楚了!我不准你整天想着要人命之类的事!你懂不懂得尊重生命?不尊重别人的生命,最终也不会在乎自己的命!我警告你,你可是爸妈的心肝宝贝,你再怎么出格爸妈都会爱你,你可别随随便便地就把自己往绝路上推!你给我老实点,现在还有机会退出的,我也在给你想办法,你只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就够了!” 见肖浩明有所动摇,她松开了手,淡淡地说道:“我那次也是逼不得已。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是在那种情况下,我只能用极端的手段才能完美地解决问题。我希望你以后做事先考虑清楚,以杀止杀只是最后的方法。” “那谭娟这事怎么办?”至少在表面上——肖浩明知道,至少在表面上得听姐姐的话。 “我不正在办吗?你以为冰姐去找王子廷干嘛?真以为她去谈情说爱?” “我是问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意义?”肖凝云冷哼一声,“我问你,昨天我们跟王子廷谈的事情是不是很隐秘?” “是,没错。” “那我不能当面跟他谈的事情是不是更隐秘?” “……对。”肖浩明有点明白了。 “能当面谈的事情已经牵涉这么大了,不能当面谈的事岂不是关系很多人的身家性命?” “……是的。” “那你说,在这种情况下,是王子廷重要还是我重要?” “你要混淆她的视听?” 肖凝云点点头:“是的。让她抓不住重点,最后在我的诱导下一无所获。我的把柄哪有那么好抓,她想得太轻松了。能凭实力说话的人,都不是好对付的。小红宝是,王子廷是,曲成贤是,极英社那帮人也是。”心里却有句话没说出来:再者也想给王子廷找点麻烦。 肖浩明默然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昨天王子廷那么嚣张,为什么你要忍气吞声?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肖凝云嫣然一笑:“那你为什么要忍啊。” “因为现在我不是他的对手。我不敢出声。”倔强的弟弟这次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我也是。所以啊,我告诉你,人应该学会妥协。世界上一切事情都是由互相妥协达成的,明白吗?政治如此,生意如此,黑道也是如此。没力气站直自己的腰杆的时候,妥协是唯一的出路。”肖凝云少有的耐心。 “那你那次在曲成贤面前为什么不妥协?他也不好惹啊,你不怕他对付你吗?”肖浩明铁了心打破沙锅问到底。 “有些事情可以妥协,可是原则性的问题绝对不能屈服!你是个男人,更加应该明白这一点。屈服了一次,尊严就找不回来了。这些事其实你应该自己去体会,我教你是没用的。妥协是门艺术,什么时候可以妥协,什么时候应该妥协,什么事情永远不能妥协,你该自己弄明白,这是你自己的人生。” “比老妈还罗嗦。”肖浩明嘟囔道。 “你说什么?皮痒啊!” “不敢!”肖浩明拼命躲过了姐姐的爪击,“最后问个问题。” “问吧,能答就答。” “为什么你不肯像以前一样搀着我的手了?” “哈哈!”肖凝云的银铃般的笑声却是那么放肆,“因为我永远不要踩别人的足迹,因为我永远不要别人搀扶,因为我永远不依靠任何人,因为我永远不再软弱!” 第三部: 肖凝云的舞台 第四章 谋划 “想什么呢?”肖妍冰伸出手在王子廷眼前晃了晃,那模样说不出的俏皮可爱。王子廷从沉思中惊醒,想也没想地说道:“这套衣服很漂亮。” 肖妍冰嫣然一笑。 在王子廷的办公室里干等了两个小时,那家伙才腾出时间匆匆赶来——没办法,估计他现在是忙得不可开交,而且这麻烦是自己给他找的——但肖妍冰仍然是心中极为不爽。 不过这一切在王子廷一进门初见她时石化的表情中得到了报偿,让她打从心眼里甜得笑了出来——没枉费她的精心打扮。 可惜她不知道王子廷想的是什么。那一瞬间,王子廷满脑子里塞着的都是肖凝云穿上这套衣服后的样子:或蹙眉,或羞怯;或娴静而立,脉脉无语,或蹦蹦跳跳,笑逐颜开。 他的印象中,肖凝云从来没穿过这种衣服。肖凝云一般有两种装束:或者是极其性感火辣、无视礼法,仿佛嘲笑世人般的暴露装;或者就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绝对男性化的装扮。肖凝云就是这么极端的样子,很难让人想象她会像普通女孩子一样穿得清纯而靓丽,秀雅而精致。 他怎么也没料到,以肖凝云的脸蛋配上这样的衣物会有这样如诗如画,如梦如幻的视觉效果,以至于让他失了神——这在平时是不可想象的。 话一出口,他立刻清醒了过来,给自己带上了冰冷的面具,目光重又恢复了往日的锐利:“言归正传。冰小姐,你也知道我最近忙得很,如果有什么事请你快点说出来,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劳逸结合这句话你明不明白?不懂得放松的人是成不了大事的。”肖妍冰仍然是那副慵懒的样儿,轻飘飘地斜坐在王子廷的办公桌上,成熟的身材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力。 王子廷面无表情地关上门,径直走到自己的椅子上重重地坐下,架起了二郎腿,冷淡地说:“我希望你学学你堂妹的优点,少说废话,直接进入正题吧。有什么需要你跑我这来的?我这儿可不是你们这种‘正当生意人’来的地方。” “哟,王董,你这话可带着刺儿呢。我可不像我妹妹那么幼稚。这世道,生意人有几个正当的?” “是吗?”王子廷眉毛一挑,“就算是吧。你该不会是为了澄清这个特地来找我吧?别绕了,烦。” 肖妍冰脸上有点挂不住了,没想到这人对女孩子这么没风度——有个性。她略微调整了一下策略,继续笑着说:“为什么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昨天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你很帅,所以想进一步认识你,这都不行吗?” “随便你。不关我的事。”王子廷微微扬起下巴,一副酷酷的表情。 “你这人呐,给点表示行不行?女孩子要多大勇气才能说出这番话呀?”肖妍冰娇嗔道。 “……好,我很高兴。行了吧?想请我吃饭的话你去跟我秘书谈谈,让她重新安排我的日程表。还有什么事没?没有就走吧!我还有很多事亟需处理。”王子廷按中做了个比较,得出的结论是:肖凝云无疑是个强劲的对手,可是这个突然出现的堂姐却是个更加难缠的人。说话做事全无顾忌,让人防不胜防。王子廷也只能落下脸来,用近乎无赖的办法打发她。 肖妍冰错愕了片刻,跳下桌子,一步一挨地走到了门口。然后转过身来一副泫然欲滴的样子说:“王子哥,我真的这么惹你烦吗?你不想看见我,一定要一点不留情面地赶我走?” 看着这张酷似肖凝云的脸上表情如此忧伤,王子廷竟怎么也下不了狠心说出让她更难堪的话。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王子廷一边暗自警惕,一边放软了口气说道:“不是不想看见你,是我实在没空。这样吧,咱们约个时间,下次找机会再聚聚吧。”说着探身从桌上拿去了日程表,装模作样地翻看起来,一边拿着笔指指点点。 肖妍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王子哥,原来你并不是真的那么铁石心肠嘛。” 王子廷头都大了。这女人怎么这么难伺候?变脸比变天还快。王子廷不是拿女人没办法,事实上辣手摧花的事他也不是没干过。只不过跟这女人说起来还是盟友关系,他实在不想拿铁血手段来对付她;再者,王子廷还真没把握自己能不能毫无感觉地对她出手。 王子廷索性往椅背上一靠,悠闲地闭上眼睛,打算眼不见为净。管你说什么,我只当耳边风,你奈我何? 两人对峙了十来分钟,室内落针可闻。 “说正事吧。”还是肖妍冰先忍耐不住,“老这么逗你也没意思。不过说好了哦,你要记得安排时间跟我一起吃晚饭啊。” “行。”王子廷的嘴角舒展开来,仿佛带着点淡淡的笑意。 “昨天晚上我们发现了一件很严重的问题。严重到必须通知告诉你的地步。” “说来听听?”王子廷的语调仍然十分悠闲。他才不信真有什么严重到不得了的问题,女孩子就喜欢大惊小怪。 “昨天我们一起谈话的人中间,有一个是警察。我们昨天晚上才猜到。虽然还不能确定,但也八九不离十了。”肖妍冰神色凝重地说。 王子廷猛地睁开眼睛,目光死死地定在肖妍冰脸上,不放过她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好半晌才说道:“你们是故意的?!” 听不出他的情绪,不过凭直觉也能知道王子廷已经快暴走了。骄傲的人如果发现自己被摆了一道,通常都会失去冷静。肖妍冰莞尔一笑,走到桌前平静地说:“哪有这么回事,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如果警察真查到你这儿,小云那些事也有暴露的危险。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应该怎么处理这件事,而不是追究责任。不管怎么说,小云也不是你的手下,我们并不是Professional,有所疏漏也很正常,不要以你的标准来要求我们。” 王子廷调节了一下心态,抬头只见肖妍冰仍然站在桌前等着自己的答复,不带感情地说道:“你先坐,我得考虑一下。” 肖妍冰笑着说:“我喜欢站着,因为我大腿漂亮。你看!” 王子廷没理她,随手拿起一支签字笔转了起来。当肖妍冰忍不住要偷偷地去揉酸痛的腿的时候——她这时挺后悔为什么不坐下——王子廷笑了起来。 “想到什么这么开心?”肖妍冰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怒气。虽然不是王子廷的错,可女孩子就有随便发脾气的资格。 “没什么,觉得很有趣。你们自己解决不了的难题就推给我,真是够狡猾的。” “是啊,能者多劳。基本上我们现在处于同一条船,我们落了水你也不会舒服。”肖妍冰笑吟吟地说。 “行,这事儿就这么放着吧。哼,警察又怎么样,我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肖妍冰比了个开枪的手势:“你不会想这样吧?我胆小得很,这种事别跟我说。” 王子廷被逗乐了:“你以为是拍电视啊,动不动就打打杀杀?你说的人是那个叫谭娟的吧,她确实有值得怀疑的地方。放心,就算她真是警察,我也会想办法让她查不了这个案的。” 肖妍冰舒了一口气:“那就好。这样就可以了。反正一切交给你了,有消息了记得通知我们一声。” 王子廷点了点头:“好的。你这就回去了吗?” 肖妍冰惊喜地说:“怎么,想留我?没问题啊,我呆多久都可以!” “别演戏了。”王子廷不满地说,“老这么演你不觉得无聊吗?” 肖妍冰嘟起了小嘴:“就你聪明。人家可是真心实意地,偏被你想成那样。算了不跟你计较,我回去跟小云汇报去了。” “不送。”王子廷把头埋进了文件中。 肖妍冰跺了跺脚,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刚走出门外,笑容就又回到了脸上。她一路上甜甜地跟每个人打着招呼,举止优雅,不紧不慢。一边走,一边静静地想着。 看来这一趟跑得有价值,至少发现小云的意图并没有被识破。 昨天那那番话说起来确实有道理,什么“准备未绪的白公城并不适合马上端掉其他的几股势力”,什么“手头现在应该没有足以支持你打一场大战的资金吧”,都是似是而非的理由。事实上,小云估计王子廷有八成把握能轻松地打赢,因为他手下的刺杀部队精锐无匹。就算表面上战况不利,他也能从容地刺杀敌对势力的首脑,然后再慢慢收拾残局。所以如果不给他使点绊子,白公城很有可能马上就会成为长沙独大的势力。这种情况是小云不乐意看到的。 所以她才跟小云一起商议,想出了这么个办法,表面上冠冕堂皇每一点都是为王子廷着想,实际上却是要打乱王子廷的计划。当一个智计出众的人发现一切都脱离了自己的掌握的时候,他一定会混乱,而混乱则导致失败。即使他最终能力挽狂澜,也会比他事先所预计的损失大得多。 只有几大势力并存的时候,小云才能在夹缝中茁壮成长。不管是王子廷还是小红宝得势,都不会放过小云这份美味。 乱吧,更乱些吧!打起来吧,打得更猛烈些吧!反正这些混黑道的也不是什么好家伙,死就死吧,就当给社会清扫垃圾!你们这些自高自大的人啊,当有一天发现自己被个女人狠狠地耍了的时候,会是怎样一副表情呢? 想到这,肖妍冰笑得更开心了。 下一步,该是去找小红宝谈谈了。虽然他们放过话说再见面就是敌人,不过在利益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仇敌,总能找到互相妥协的办法。得给他们点甜头,让他们多出点力,让他们卷入这个旋涡里脱不了身才是最好的。假如最后几大势力都两败俱伤…… 小云需要一个华丽的舞台来展示——她天生就是应该站在最广阔的舞台上的人,她是绝世的舞者。 那么,这个舞台就由我肖妍冰来搭建吧。 第三部: 肖凝云的舞台 第五章 尔虞我诈 肖妍冰刚出门,王子廷就掏出了手机,快速拨通了许白铭的电话。响了六声后,耳边才传来许白铭那刻意压低的声音:“老大,我在开会啊!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间!” 王子廷冷冷地说:“我管你在干什么,我有要紧的事马上要跟你谈。” 许白铭无奈地笑着说:“那好吧,你等五分钟,我就给你打过来。”说完挂了电话。 王子廷从桌上拿起一张新的《参考消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浏览了一遍,没看到什么有价值的新闻。他便将报纸丢到一边,拿起法语版的《忏悔录》随便翻了两页。 不一会儿看得烦躁了起来,他抬腕看了看表,发觉已经过了十多分钟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再拨一次的时候,铃声响了起来。他迅速按下接听键,带着点恼怒的口吻说:“怎么这么久?你知道我最讨厌不守时的人了。” 那边的许白铭陪着苦笑:“老大啊,我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把会议结束了,你还想我怎么样?说吧,什么事值得你这么着急,是不是你那的局势不妙啊?” “放心吧,一切局势都在我掌握中。我找你是为了其他事。”王子廷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让人心安。 许白铭舒了口气,语调轻松了起来:“那就好。我现在被局里一帮臭老头压制得动弹不得,我老头想提拔我却也找不到机会。说吧,不是太麻烦的事我都能帮你搞定,咱们兄弟一切好商量。” 王子廷发出了低沉的笑声,让许白铭一时间拿不准那是单纯地觉得有趣而笑呢,还是无话可说的笑,或者是带着点嘲讽的意味呢? 王子廷很快收起了笑容,说道:“有点小小的麻烦。上次我不是叫你帮忙安插个人去肖凝云边上吗?那人暴露了。” “什么?被发现了?靠,她怎么这么没用。你说怎么办,是把她叫回来呢,还是放弃算了?” “你啊,不是向来最爱惜女性吗?怎么这次随随便便就说放弃掉?你舍得?”王子廷忍不住就想调侃一下。说完这句话他马上后悔了——看来自己还是不够成熟,看不惯的事情多着呢,哪能一一都有所表示。 许白铭嘿嘿地笑着说:“没办法,她长得太抱歉了,我对她提不起兴趣。如果她有你们酒店的小姐那种素质,我就舍不得了……” 王子廷轻轻地咳嗽了一句,打断了许白铭的感慨:“还是说正事吧。那个人不用调回来,也不用放弃。” “怎么说?”许白铭的惊讶不像是装出来的。 “呵呵,肖凝云的心思我大致能猜出来点。从头跟你说吧,昨天我去见她的时候,她故意让那个人旁听我们的谈话。然后呢,又特地告诉我这件事。哼,不就是想转移那个家伙的视线,再兼且给我制造点麻烦嘛。这种小把戏亏她玩得出来。” 许白铭笑着恭维道:“那是,她怎么也不可能想到,那个人一开始就是我们安排过去的。想跟你斗,她还差了点。” 王子廷没理会这些废话,自顾自地说道:“这样就好,维持原状吧。肖凝云可能会认为她的目的已经达到,放松这方面的警惕。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会让她栽个大跟头的。记住,你要吩咐下去,让那个人将她所有能观察到的关于肖凝云的事情都记录下来,越细越好。还有,所有的资料都给我送一份过来。” “送到上头去的资料不用修改吗?”许白铭小心翼翼地问。 “不用了,肖凝云是什么人物,她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你们抓住把柄,何况真正机密的事情她也不可能让明显的卧底触碰。我想要的只是她的生活细节,知道那些东西后我就可以分析她的性格、行为模式。如此而已。” “好吧,就按你说的做。对了,王子哥,我有件小事想请你帮一下忙……”许白铭欲言又止。 “说吧,在我面前不用吞吞吐吐。我认为能帮的就一定会帮,我不想帮的你怎么说都没用。”王子廷干脆地说道。 “是这样的,我前几天在‘小木屋’玩的时候吧,看上一个很正的妞。我当时就想跟她聊聊嘛,后来又跳舞。你不知道,那妞真的很靓,跳舞时扭屁股扭得那个劲啊……玩得正HAPPY的时候,结果有个傻屄竟然冲出来要我滚。我当然不服了,就跟他打了起来。老子在外面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最郁闷的是,当时因为想泡那个马子吧,所以把兄弟都撇开了。结果……靠,后脑勺还挨了下大的,肿得老高,妈的到现在还痛。我本来想叫人去给他练一顿的,不够后来打听到他老爸也是省政府的,我面子上过不去,实在不好出手。王子哥你看,能不能……” “行!”王子廷早被他那一通又臭又长的话弄得心浮气躁,想也不想马上就答应了,“我晚些时候叫人到你那去一趟,详细情况你跟他说吧,他会解决这件事的。” “那先谢你了王子哥。过几天有空了我去你的PUB玩玩,你可得好好招呼我啊。”许白铭笑嘻嘻地说。 “行。就这样吧,我挂了。拜拜。”王子廷像面对一坨发霉发臭的东西一样赶紧把手机关了扔到桌子上,心有余悸地舒了口气。这帮道貌岸然的家伙,谁能想得到他们私底下是这么副嘴脸。每次想到这王子廷就觉得好笑——那些站在高高的台上的,吐沫星子飞溅的高官政客,哪个不是一身腥臭味。位子越高,身上越脏,这几乎就是普适性真理。——打住。这不关我的事——王子廷暗暗告诫自己。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不说。不该想的,不想。 于是王子廷将肖凝云、肖妍冰、许白铭等等都抛到脑后,专心致志地处理起堆在办公桌左角的急需批示的文件来。 同一时间,河西一家偏僻的小卡拉OK厅的包厢里,李磊和陈应辉正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 过了好半天,陈应辉开腔了:“要我做什么?你先说说看吧。不过我可告诉你,太过分的事我不可能答应。我管你们和我爸达成什么协议了,把我惹毛了大不了一拍两散。” “别这么冲动,我们得先好好沟通一下,了解一下彼此的需求和底线,不是吗?相信我,我们也不希望跟你闹僵,我想,总有条件能让我们双方都满意的。”李磊耐心地说。这两年来跟着叔叔经历过不少谈判,虽然不是很精通——可李磊也确实掌握了一些谈判技巧。首先,是得耐心,不要把对方逼急了,慢慢地试探,小心地出牌,直到达成目的为止。 这次能跟陈应辉对话也是花了好多精力,走了很多关系。先由极英社的廖兵找上了省信托公司的老总,由那个老总叫出来了省财政厅的一个科长,再由那个科长把长沙市财政局的副局长找出来吃了顿饭,饭桌上央求那个副局长介绍审计科的副科长陈国强认识。跟陈国强搭上线后,又费了不少口舌,少不了威胁和利诱,最终迫使他对儿子陈应辉施压,这才把陈应辉逼到了自己面前。 此刻任何一个不经意的失误,都有可能让之前的心血白费,因此李磊格外地小心谨慎,对于陈应辉挑衅的口吻,李磊所做出的回应是温和的——先稳住他情绪再说。 陈应辉犹豫了半晌,把头转向一边说道:“你说吧。” 李磊笑着说:“听说你成绩很好?我一向最佩服读书厉害的人。因为我这人没什么头脑,所以特羡慕读书人。啧啧,S大的高才生,说出去都光荣啊。” “你太看得起我了。实际上我也平常得很,没什么了不起的,学校里成绩比我好的多得很。”陈应辉的语气明显软化了下来,毕竟恭维话人人爱听。 “那不一样啊。再说你各方面能力都很强不是,又是校足球队的,还在学生会里办事,这得分多少心呐。老实讲,有钱人我见得多了,但是有钱人还肯努力读书的我也就认识你一个。” 陈应辉不好意思地笑了:“没什么,瞎闹的呗。比我厉害的人真的很多。我们班有个叫肖凝云的,她还自己办公司了呢。” 来了。李磊心说。既然你提起了这个话题,我就干脆开门见山吧。他清了清喉咙,笑着说:“你女朋友也在肖凝云的公司吧?” 陈应辉满脸的疑惑之色,转而变得严厉:“是啊,怎么,你们调查这么清楚干嘛?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磊摇了摇头:“别误会。要是想对你不利,我干嘛坐下来跟你谈呢?你不要戒心太重了,想要谈话顺利进行我们俩都得坦诚点才行。” 陈应辉有点不耐烦了:“你想做什么你倒是说啊,别老绕来绕去了行不行?” 看来过犹不及了。李磊暗忖。该学的地方还有很多啊……他很快调整好心态,微笑着说:“我听说你的女朋友叫杨芷,是肖凝云最好的朋友之一?” “是又怎么样?” “我确实对这很有兴趣。可以这么说吧,肖凝云是我们生意上的对手。你能不能做个说客,让杨芷暗中投向我们?” “那不可能。我老婆跟肖凝云的关系太好,她是不可能做出背叛肖凝云的事的。”陈应辉断然回绝。 李磊毫不气馁地说:“你怎么这么快就下结论了呢?毕竟她是你的女朋友,应该跟你更亲密一些才对。‘重色轻友’,我想不光是男人如此,女孩子也是这样的吧。” “不可能。我绝对不会勉强她做这种事的,这样她会受很大的伤害。我不想让她难过。” “你不再考虑考虑?”李磊的语气中已经带上了点威胁的味道。 “不用再考虑!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我一概接下了!我就不信你还能拿我怎样!”陈应辉腾地站了起来。即使带着眼镜,也丝毫掩饰不住此刻他脸上的阳刚之气。 李磊拼命遏制自己的怒火,勉强维持着笑脸:“先坐下吧。我说了,我们总能找到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点,不是吗?谈不拢可以继续谈。来,先坐下。”好说好歹将陈应辉拉回了沙发上。 “其实呢,我也不强求你去劝你女朋友背叛。毕竟,我也知道,背叛不是很容易就能做出的决定。” “哼。” “这样吧,那你就辛苦点吧,帮我们从杨芷口里套出肖凝云的情报来。”李磊按照叔叔事先的指示做出了计划中的让步。 陈应辉垂下头考虑了一会,说:“难。老婆她对肖凝云公司的事不是很了解,她对这方面并不是很感兴趣。其实我以前也问过她,但总是一问三不知。她不可能骗我的,所以她真的是不知道。” “呵呵,”李磊皮笑肉不笑地说,“那这就看你的本事了,是不?比如,你跟你老婆说,你想了解一下肖凝云公司的运作情况,因为你以后自己也想办公司,让你老婆帮忙去仔细打听打听。这不就成了?难道她这都不会帮你?” “这样……应该可以吧。就打听她公司的事吧?如果只是这样,那我还可以忍受。大不了我就当一回传说中的商业间谍了。”陈应辉自嘲地说。 李磊摇了摇头:“当然不止这些。肖凝云的生活习惯,喜欢去什么场所,平时见过什么人,跟哪些人关系比较好……能打听到的,都麻烦你打听一下。当然,我们不会让你白做的,我们跟你父亲有协议,好处是少不了你的。” 陈应辉的目光凌厉了起来:“你们恐怕不止是她生意上的对手吧?” “哈哈!”李磊大笑着说,“借用你一句话: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反正对你没坏处,对吧?而且我的要求也不过分吧?” 陈应辉想了想,苦笑着说:“看起来我也只有对不起肖凝云了。不过我可警告你,别打我老婆的主意,任何事情都不要牵扯到她!” “那当然。你放心,我们是很讲口齿的。做生意凭的就是信用,不是吗。” 陈应辉无可奈何地说:“就相信你们一次吧。我们怎么联络?” …… 走在回据点的路上,李磊轻松地哼起了流行歌曲。事情顺利得一如叔叔所预料,姜还是老的辣啊。叔叔定的策略被证明是对的——想直接让姓陈的小子去说服杨芷背叛肖凝云是很困难的,困难到几乎不可能实现。不如退而求其次,让他去套杨芷的话,这样虽然效果差了点,却肯定能成功。 接下来,就要看叔叔的预言是不是也这样正确了。对于杨芷来说,在背后泄露肖凝云的情报本身就是一种心理上的轻度背叛,会陷入内疚、惭愧、逃避、自责等负面情绪,会让她不敢面对肖凝云。而当这种负面情绪越积越多,她对肖凝云就会越来越疏远。到时候,想要她真正的背叛就容易得多了。这预言会实现吗? 当一把匕首从黑暗的背后刺入你的心脏时,小云,你会知道握匕首的手来自何方吗?怎样也好,即使让你哭出来也没关系,我绝不允许你忘记我! 第三部: 肖凝云的舞台 第六章 第二次牵手(上) 道上各种流言迅速流窜着。有实的,有虚的;有谣言,有谎言;有未经证实但极为可信的,也有绝对可靠但让人难以置信的。 传说16号时小红宝的下榻旅店冲进去一个死士,给小红宝身上钉了三颗子弹。不过第二天小红宝没事人一样地出现在了水晶宫按摩城。 有消息说芙蓉会的老大郑玄正在与极英社商议停火,说的人言之凿凿,甚至连他们协议的细节都说出来了。不过郑玄马上跳了出来澄清了此事。 也有人悄悄地说亲眼见到王子廷乘上了开往北京的飞机——说这话的人认为王子廷自知实力单薄,想趁大势未去时逃离这是非之地。不过当天下午王子廷在凤凰县露了面,参加了他投资建设的四星酒店的剪彩仪式。 …… 怎样在这些讯息中挑出正确的、对自己有用的部分,成了肖凝云现在最大的难题。她现在很后悔没有尽早建立起自己的情报机构,虽然已经在让刘宇处理此事,可是毕竟起步太晚,没有组织起有效的情报网。 “看看这个,‘据说,红帽子集团的唐正(小正)昨天晚上在美容院洗头时被不明身份的人击毙。’靠,这种明显的假消息也拿来给我看?那帮人长了个猪脑吧。还‘据说’……我服了他们了。刘宇是怎么办事的?”肖凝云捡起一份今天早上送到的情报,对正边喝牛奶边看报纸的堂姐抱怨说。 “你才长了个猪脑,”肖妍冰头也不抬,直接扔了一张报纸到肖凝云面前,“自己看看,第二版左下。” “不会吧!原来王子廷这家伙去凤凰是为了向小正出手!还真出人意料呢,我还以为他会先在极英社身上开刀,杀鸡给猴看,将小红宝吓走。这家伙还真有气魄,同时开两条战线他应付得过来吗?”肖凝云一边翻着报纸一边感慨,“咦,这家伙到底死了没有啊?报纸上怎么没写?” “那就肯定不是当场身亡了。你还说王子廷的手下厉害,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肖凝云不以为然地说:“你以为搞刺杀这么容易啊!再说了,他这是让人大摇大摆地正面向小红宝挑战,你知道这会对小红宝手下的人造成多大的心理冲击吗?” 肖妍冰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说不定他本来就没想着要小正死,毕竟如你所说小正虽然厉害可也算不上举足轻重的人。王子廷可能只是给个信号:看,我手下的刺杀部队已经准备好了。这样子能让对方人人自危,限制对方的活动。不过,这也看得出来王子廷局势不妙,否则他不会这样虚张声势。” “啊!”肖凝云对着天喊了一声,“我好想要准确、及时的情报啊。” “你不如说:‘老天啊,快点掉个馅饼来给我吃啊!’,这样祈祷也许有用。”肖妍冰打趣道。 “我怎么能预料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从来没打算让自己陷进这种蠢事里头,可偏偏还是陷进来了。”肖凝云苦笑着说。 “迟早的事。”肖妍冰瞪了她一眼,“以你的性格,我早就估计到你会有这样或那样的麻烦了。” “我怎么了我?我性格哪里不好了?”肖凝云不服气地反问。 肖妍冰略带讽刺地笑着说:“是,是好,哪里都好。好得过了头了,你明白不?你太注重自我,没法忍受寂寞。反正,打小时候起我就觉得你这人会不停地跟人争这争那的。是不是,你自己说?” “好象有这么回事……”肖凝云心虚地低下头。 “那不就结了。既然会跟人发生争斗,那各种阴谋诡计、卑鄙手段、甚至打打杀杀都是免不了的。你认命吧。” “你说得好象我跟黑道一样。有你说的那么难听吗?” “绝对有。”肖妍冰认真地说,“即使现在没有,以后也是少不了的。反正呐,我觉得你跟黑道就脱不了干系。” “别这么说了,我最讨厌人家说我像黑道。”肖凝云不满地说道。 “真新鲜呐。你现在这样子叫什么你知道么?” “叫什么?” “说好听点叫自欺欺人,说难听点叫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肖妍冰毫不客气地说。 肖凝云低头不语,捡起写着各种情报的小纸片一张张翻看起来。 肖妍冰放下牛奶和报纸走到她面前,抬起她的下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眼睛:“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肖凝云拍开了她的手,轻声说:“这不关你的事。我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肖妍冰又捉上她的下巴,心平气静地说道:“别耍小孩子脾气了,你该承认现实。我们大家现在都在一条名为‘肖凝云’的船上,你这个船长如果不把好舵,大家都会掉进海里淹死。” “行了别说了,我有分寸的。”肖凝云不耐烦地说道。 “你没有分寸。每次碰到这个问题你就会逃避。我知道,这影响现在还不是很大,因为你一般都能用正确的态度来处理问题。不过假如有一天你钻进死胡同了呢?醒醒吧云云,黑道跟白道又有什么区别?看看那些所谓白道的人做的事,他们心狠手辣的地方跟黑道中人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唯一的区别是,白道人有个正当的职业,黑道的人没有。” “我知道。” “知道那你还逃避什么?你在怕什么?只是个称谓而已,你管那么多干嘛?用心做好你自己想做的事就行了。” 肖凝云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站起身来向卧室走去。肖妍冰冲着她的背影喊道:“云云,你还记不记得,暑假时你跟我说过的话?关于你的理想?” 肖凝云娇躯微微一震,停下脚步似叹息般地说道:“记得。” “那你再说一次给我听听!” “我要为所有关心我的和我关心的人建立一座圣堂……我们在里面能一辈子开心地生活。” “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 “即使踏着淌血的台阶也无所谓?” “……是的。因为我很自私。” 肖妍冰温柔地笑了:“自私就自私吧。你救不了所有人。至少我们这些人都懂你,这样就够了,你不觉得吗?” 肖凝云没再说话,走回了卧室。床上杨芷和心晴正带着甜甜的笑沉浸在梦中。但愿她们的美梦永远不会醒吧——肖凝云如是想。 吃过午饭,老范收拾好行李告别了。广东的谈判正在等着他呢。少校和谭娟回了公司,丁如水和心晴跑了出去逛街,杨芷又是接了个电话后便匆匆出了门,肖浩明躲在房间里看色情杂志,肖妍冰带起了眼镜坐在桌边温习《工商法》。 肖凝云百无聊赖地浏览着网页,一边回想着堂姐对她说的话,打算就这么静静地消磨掉这段散漫得让人昏昏欲睡的午后时光。 不过她还是失算了。她怎么能天真地以为,那个恶魔一样的堂姐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呢?果然,看了一会书之后觉得有些无聊的肖妍冰不安地地在房间里踱了几圈,终于将魔爪伸向了堂妹。 “小云,这么好的天气不出去走走吗?” “不了。我就这么坐着挺舒服的。” 肖妍冰走到她背后,在床上坐下,懒洋洋地说:“怎么,心情不好?” 肖凝云本不应该搭话的——可是心不在焉的她鬼使神差地反问了一句:“哦?我怎么会心情不好?” 肖妍冰笑了:“因为你小老婆又跑出去跟别人偷情了呀。” 见鬼,这人说话怎么总是这么难听——“拜托,人家那是纯洁的男女关系。”不知不觉的,肖凝云的语气带了点酸味。 肖妍冰用枕头盖住了脸,瓮声瓮气地说:“那你怎么会心情不好呢?” “我就说了我心情好得很啊。” “是嘛?心情好的话你为什么咬着嘴唇。” 肖凝云飞快地转过头,却看见堂姐整个脸都蒙在枕头里。她轻哼一声,说:“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全部。”肖妍冰得意地笑了起来,“我太了解你了。你碰到烦心的事就喜欢咬嘴唇——不过你还别说,那样子真挺可爱的。” “我不烦。我现在开心得很。”这话就连肖凝云自己都不信。 “你得考虑考虑,早点把这事儿解决了。再拖下去对谁都不好。” “解决什么?我不觉得有什么需要解决的问题。” 肖妍冰仍然是那副懒洋洋的口吻说:“你看你看,又自欺欺人了不是。要我说了,你还是趁早放手得了。没结果的。” 肖凝云没答话,却不由得仔细地考虑起堂姐的建议来。这样下去确实不是办法。这段时间杨芷跟她之间越来越少说话。她很想对杨芷说:你找男朋友没关系,可不要连我们之间的友谊也丢了吧。可实在说不出口。她没有错,错的是杨芷,为什么要她先低头呢?即使要哀求,也应该是杨芷来哀求她。即使要挽留,也应该杨芷来主动挽留啊。 肖妍冰偷偷地看着堂妹变化莫测的表情,无声地笑了起来。等了好一会儿,她将枕头丢到一边坐了起来,温柔地伸手从后搭上肖凝云的肩:“好了,别愁眉苦脸的。我只是给你提个醒,要你注意而已,也没要你现在马上解决啊,最近把这事儿办了就成。” 肖凝云叹了一口气:“我是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你最近也看到了吧,她躲我像躲猫一样,都不肯跟我单独相处。” “所以说,她心里也不好受,你就大度点,找她谈谈吧。我猜呀,她肯定也有满肚子的话想跟你说,只是开不了这个口而已。你主动点,恩?” 正当肖凝云准备回答的时候,楼下传来几声咒骂声,打断了她的思路。然后是钝器砸在墙上的声音,桌椅倾倒的声音,还有人飞摔出去的闷响声,然后突然悄然无声。几秒钟后,桌上的对讲机响了起来。肖凝云急忙按下了接通,伴随着沙沙的静电声,是小红宝那嘶哑深沉的嗓音:“侄女么?我想上来看看你,叫你手下让条路出来。” 第三部: 肖凝云的舞台 第六章 第二次牵手(下) 肖凝云早已打算去找小红宝谈一次,这是她跟堂姐商量好了的。她们甚至已经议定了,哪些利益可以割舍,哪些权利必须争取。她们无数次讨论,怎样开头,怎样导入话题,怎样含蓄地表达自己的意思,猜测小红宝会怎么应对,而自己又该如何委婉而不失坚决地回应。 她们原本预计等到小红宝进退两难的时候再抛出橄榄枝,那时候小红宝甚至连一根稻草都舍不得放手——到那个时候,不管她们提出什么条件都由不得小红宝不妥协了。 然而小红宝的突然来访将她们的一切部署都打乱了。他这番造访到底有何意图?是要报复自己之前投向王子廷方面的举动,还是想尽一切努力将自己拉回他的马车上?他的态度有多坚决?是不达目的势不罢休还是怎么的?他需要得到哪种程度的承诺?一切都是未知数。失去了主动之势,接下来的谈话必定会非常艰苦。 不过有一点肖凝云非常确信,那就是手底下出了叛徒。她隐匿在这儿的事没多少人知道,楼底下还长期有暗哨监视进出的人。肖凝云不相信是由于某方面的疏漏而泄露了自己的所在——这无疑是自欺欺人。而且,这些暗哨是不会背叛的,他们都是唐朝带来的退伍兵,对高层的事情并不了解。那么,出卖自己的会是谁?十多个可能参与此事的人的名字在肖凝云脑海里转了一遍。肖凝云摇了摇头,她不想怀疑其中任何一个。这些人中,无论谁是背叛者,对自己这方都是沉重的打击。暂且将疑问留待明天解决吧。 肖凝云静下心来,朝对讲机说道:“好的,李叔,我这就下来接你。” 她朝堂姐使了个眼色,肖妍冰会意,立刻轻手轻脚地走进肖浩明的房间嘱咐他躲起来。肖凝云对着镜子稍微整了整衣服,不慌不忙地走下了楼。 二楼的楼梯口,唐朝安排的3个暗哨一人被一把仿六四指着额头。他们虽然外表狼狈不堪,有一人的鼻子还在淌着血,可是他们的表情却是桀骜而凶悍,一点没有预料中垂头丧气的样子,让肖凝云不由得心下暗赞。小红宝则好整以暇地双手插兜站在一边,背对着肖凝云吹着口哨。 肖凝云轻轻咳嗽一声,不卑不亢地说道:“李叔,劳你久等了。难得来一趟,不上去坐坐么?我堂姐在房里泡了好茶等着你呢。” 小红宝转过身来,呵呵笑着说:“好啊,走了那么远的路我也累了,就上去看侄女你有什么好东西招待我吧。对了,我前几天还去你家玩了一趟,你妈身体好些了,叫你不用担心呢。” 肖凝云心下一紧,小红宝这赤裸裸的威胁表明他是志在必得了,如果自己不答应他甚至会撕破面皮。不过肖凝云表面上仍然是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说:“那还真是谢谢李叔了。我好久没跟家里联系了,正担心着呢。李叔你请,这楼梯不大好走,注意脚下别打滑。”说着她转身向楼上走去,对被制住的三名暗哨竟然只字未提,还留下了毫不设防的后背。即使处于对立立场,小红宝也不得不佩服她的胆识和勇气,以及永远掌握主动的手段。 见肖凝云越走越远,小红宝闷哼一声,挥手示意手下把枪撤掉,自己大踏步地跟上了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侄女”。 一切都很整洁——这是小红宝的第一印象,一点都不像是住了好几个活泼好动的年轻人的房间。沙发上摆着一只小毛熊,还有一只难看的白狗——叫史努克还是史努比?没印象了。墙壁上挂着一副草书:“海到无涯天做岸,山登绝顶我为峰。”字体狂放不羁,其中蕴藏的豪迈之气让小红宝忍不住念出声来。“侄女,这句诗是谁写的?” “林则徐。” “……我是问你,这字是谁写的。” “呵呵,让李叔见笑了。这是我写的,送给朋友挂着玩的。” “是吗。写得真好。”小红宝走近了几步,更加用心地打量起来。早知道这“侄女”气量不凡,可怎么也没想到她会不凡到这个地步。得有多大的自信,才能坦然说出这句话来?得有多广阔的胸襟,才能将这几个字写得如此豪迈却绝不流于狂妄?即使小红宝没念过多少书,这点眼光还是有的。“此人如不能为己所用,必除之而后快。”不期然地,小红宝脑海里跃出这么一句文绉绉的话。 这时身后传来肖妍冰那甜甜的声音:“是李叔叔吗?我也听我爸提起过您,他常说当年一起混的兄弟中间最讲义气的就是您了。请坐吧,这是我刚泡的碧螺春,您尝尝。” 小红宝微笑着移步到茶几前坐下,端起茶浅浅地尝了一口:“不错,没想到阿羽有你这么个又漂亮又聪明的女儿。算算我跟他也有二十多年没见了,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在你出生之前,那时我正跟他一起在大队里修铁路呢。” 肖凝云也贴着肖妍冰坐了下来,一言不发地看着两人皮笑肉不笑地套近乎。看来小红宝这次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这就好。至于其他问题,一切都可以慢慢谈。 小红宝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紧锁的卧室,他心里明白引起这场混乱的肖浩明肯定在里面。不过他同时也明白,现在还不是发难的时候,等到谈不拢了再一起算旧帐也不迟。 没营养的话持续了近半个小时,终于小红宝按捺不住,隐隐约约地将话题带偏了方向:“侄女啊,听说最近你跟那个叫王子廷的走得很近是不是?” “是啊李叔,是朋友介绍我向他借钱,这样才认识的。他为人倒还爽快,我觉得跟他做点生意也不算什么大事,也就跟他一直保持联系了。”肖凝云恭敬地说。 “这样啊……”小红宝略一沉吟,顺着肖凝云的话说了下去,“以前大概没人告诉你吧,那个王子廷是你李叔的竞争对手,我们在生意上有很多摩擦。你跟他做交易,这不是让你李叔为难么?” 肖凝云满脸错愕的表情:“是吗?还真没人跟我提起过。李叔,那怎么办?我们一直都有生意上的来往,而且他还欠了我一大笔款子没还,我不可能在这时候跟他拆伙吧?” 小红宝沉下脸来,语带不满地说:“侄女,你这就不对了。我跟你爸是什么关系?我们可是当年一起烧过黄纸拜了把子的兄弟。你怎么能帮一个外人呢?听叔叔的话,跟他散了吧,你要有什么损失,叔叔赔给你!” 一旁的肖妍冰见了两人声色俱佳的表现,不由得感叹这个堂妹的演技可是一点都不输自己。感慨归感慨,她还是按照事先约定的应急措施插话道:“李叔,于情于理,我们姐妹都该向着您才对。可是您看,生意这东西有时候不能那么讲人情啊,要是我们真的跟王子廷拆伙,那他欠我们的两千万可就收不回来了。李叔,您想想,那可是两千万啊!” “两千万?”小红宝的脸色一变再变,终于底气略有不足地说道:“两千万虽然不是小数目,可我也不是赔不起。我把话说到前头,只要你们同意来帮我,这钱保你赚得回!” 肖凝云一脸为难的样子说:“可是李叔,生意人最求个‘信用’二字,我要就这么过河拆桥,以后在别人面前恐怕抬不起头来啊?我个人其实还是想继续跟你合作的,毕竟咱们都是自己人,万事好商量,对吗?” 小红宝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哈哈笑道:“好说,好说,既然你都说了我们是自己人,那我们不妨明说了吧。要怎样你才肯回到叔叔这边来?” 肖凝云却不急着谈条件,转而试探小红宝到底需要自己做些什么:“李叔,我也不妨跟你明说。我是不可能跟王子廷拆伙的——”见小红宝面色不豫,她笑着解释:“你先别急,不跟他拆伙,不代表不跟你合作。我跟王子廷只是生意上的关系,跟你却是亲戚关系,我心里向着谁李叔你应该明白。” 小红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哦?那我倒想听听,你有什么理由不跟王子廷拆伙?这理由如果说得让我满意,那就算了。要不然,我得回去好好问问你爸,看他是怎么教女儿的。” 肖妍冰在桌下死死地捉住肖凝云的手,示意她别冲动。肖凝云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清楚,然后对小红宝笑着说:“李叔,你这话说得有点重了,这不是打侄女的耳光吗。我暂时不想跟王子廷拆伙的理由有三点:第一,他还欠我的钱,我得收了这笔帐再走;第二,跟他做生意我能有很多赢利,我没理由放弃;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不想跟小正哥落得同样的下场。” 小红宝冷冷地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肖妍冰在一旁打着圆场:“李叔,小云这话说的没错,我们确实有我们的难处。您往好的方面想想,就算我们继续跟王子廷做生意,也碍不了您的事对不对?毕竟生意人多的是,王子廷又不缺我们这个合作伙伴,他到哪儿都能赚钱。我们跟他保持联系反而对您有好处,他要有什么大动作了我们马上就能知道,再通知您预先准备,这样不好么?若您真逼得我们无路可走,大不了这盘生意我们不做了,我们回去继续念书去,这样谁也得不到好处,您说是不是?” 一连几个反问,倒让小红宝踌躇了,觉得这番话也确实有道理。又想反正不急于一时,于是他点了点头说:“的确,现在要你们马上跟王子廷划清界限也不现实,那就慢慢来吧。现在,我们可以谈谈具体怎么合作的方案了吧?” 肖凝云和肖妍冰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艰苦的谈判现在才刚刚开始……不过,总算又抢占了主动的位置。 第三部: 肖凝云的舞台 第七章 破碎的泡沫(上) 国庆长假刚过完,天气还有点热。空气中散发着桂花的清香,和雨后的泥土香混在一起,形成一种让人心情舒畅的独特味道。 整条街上全是学生,骑车的,走路的,边跑边颠球的,三五成群聊着练级、讨论着砸宝石心得的,还有牵着手甜蜜地笑着的。 这就是大学,崇尚自由,崇尚独立,崇尚务实,崇尚个性,也崇尚激情。在中国,没有哪儿的青春气息能比得上大学校园里。也许现代的大学生身上有着各种各样的缺点——如过于娇气,过于自负,心理承受力差,生存能力弱等。可是无法否认,他们身上也有着其他人无法比拟的优点,那就是有着充沛的活力。他们相信,只要有活力,他们就能做到任何事情,攻克任何难关。什么登陆火星,潜入海底,举起世界杯,踏平靖国神社等都通通不在话下。这,就是他们可爱的地方。 在这个早秋的清晨,S大的校园里与平时没有丝毫不同:教学楼下混乱而有序的人群,草坪里读英语的女孩子,操场上汗流浃背的肌肉疙瘩,还有卖报的老妇人那一成不变的声音:“最新的体坛周报,一块五一份!” 一辆崭新的红色克莱斯勒ST-2000E型轿车开到了“厚华楼”下的停车场。众目睽睽之下,三个漂亮女生骄傲地昂着头,陆续下了车。不少人窃窃私语,猜测着她们的来历。更有甚者,有些好事之徒瞪大了眼睛往驾驶座里看——他们认定,在那扇茶色玻璃后面,绝对隐藏着一个大腹便便、一掷千金的富豪。 这时,一个看得目瞪口呆的胖子大声问了一句:“我靠还克莱斯勒呢,这几个女生怎么这么拽?”他的嘴马上被捂住了,同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小样,别给我丢脸了,工管的‘伊利莎白三世’和她的两个公主你都不认识?傻屄,不是我说你,别天天玩游戏了。”胖子挣脱开来,轻声分辨道:“她们又不是什么十大美女,我干嘛要关心。” 他的同伴露出一副“你是白痴的表情”,摇摇头说道:“你看玄幻小说看多了吧,脑子进水了?我们学校哪有什么十大美女。不过我可以很负责滴告诉你,如果真排什么美女榜的话,她们绝对在前五名。” “不可能吧?有你说的那么好吗?”胖子怀疑地问道。 两个女生已经进了楼,而最后那个穿着白色短袖衬衣、外面罩着件天蓝色丝绸背心的女孩则停下来整理校徽。这时她似乎听见有人叫了她一声,于是转过头来四下张望了一下,让一直追随她背影的人终于能一窥全貌了。她有着极其纤巧的鼻子,两片樱桃般可爱的嘴唇,脸颊上浮现着两团迷人的红晕,眼中带着迷离之色。终于她看到了唤她的人,于是她甜甜地一笑,举起粉雕玉琢的小手晃了晃。 “哇靠,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回眸一笑!”胖子被手臂上传来的巨力给掐醒了,他使劲擦了擦口水,然后偏过头一看,见他同伴也正流着哈喇子呆呆地望着那个蓝色的小天使。胖子没好气地给了同伴一肘子,低低地问道:“喂,你说另外两个女生也有她这么漂亮吗?” “废话,那两个比她更胜一筹。”同伴说,“走,跟上去。” “我日,你个色狼,不上课了?” “上个屁课。如果能占个好位置就好了。听说靠近她们的座位能卖五十块钱呢。”同伴拉着他的手跑了起来。 这堂课上得并不理想,因为班上有好几个同学找不到座位。台上的教授倒是老怀大慰:看这出勤率,多可爱啊。啧啧,还有人站着听课的,看来自己的魅力不减当年嘛。还有啊,你看看你看看,每次提问时那么多棒小伙抢着回答,个个声音洪亮——当然正确率暂且不提。这可让老头子的虚荣心着实满足了一把。 感觉到了四周那些虎视眈眈的眼神,心晴撇了撇嘴,埋下头低声说道:“云姐,我说了别一起来上课吧?这下好了,待会儿你自己来摆平。” 肖凝云满不在乎地说:“怕什么?都是些没胆子的。放心吧,没几个人敢来搭讪的。” 杨芷也趴在了桌上,一脸痛苦的表情说:“我真的不想上课了。云姐,那么多眼睛盯着你,你受得了吗?” 肖凝云向四周扫视了一圈,所有人跟她那冰冷的视线一接触就做贼心虚地垂下了眼帘。她不屑地说:“别把他们放心上。王子廷、小红宝那种人物你都见过了,这种人你也怕?” 杨芷分辩道:“不一样啊,我不是怕他们,只是……” “只是什么?” 杨芷急红了脸,怎么也说不出后半截话。肖凝云也没再迫她,专心地做着笔记。 下课后,三人周围被围的水泄不通,虽然没人敢上来搭讪,可是每个男生都像孔雀一样卖力地表现着自己,大声地说话大声地笑。他们从明星逸事说到美国国会的议案,从中国足球说到意大利黑手党,从反恐说到奇迹……极力地吹嘘,极力地卖弄,竭尽所能想要邀得美人的注意。 然而心晴却只觉得头疼——层次根本不一样嘛。要是以前,自己可能会被其中一些有趣的谈吐所吸引,可是现在,她只感觉到这些人的肤浅。确如云姐所说,见过王子廷、曲成贤、苏振武那样优秀的人物,跟各种商场精英打过交道后,眼界已经完全不同了。她一边心里苦笑,一边保持着冷冰冰的态度——要是笑了一下,没准哪个男生会自做多情,那样麻烦更大,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陈应辉分开人群挤了进来,凑到杨芷面前挤眉弄眼地笑着。杨芷偷看了肖凝云一眼,再对上陈应辉的眼睛,马上低下了头,红云飞到了耳朵根上。陈应辉抓住杨芷的小手,故意大声说道:“走,我们到外面说会儿话去,这里太吵了。” 肖凝云霍地站了起来,咬着嘴唇盯了陈应辉半晌,冷冰冰地说道:“你别在我面前这么嚣张,别以为你是我同学我就不敢动你!”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几乎大半个教室的人都紧张地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杨芷手足无措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然后拉了拉肖凝云的衣袖,低声哀求道:“云姐,别这样啊,大家都是同学,你这么说话太伤人了!” 肖凝云不耐烦地甩开了她的手,凝视着陈应辉的眼睛说道:“听见我说什么没有?还站这里干嘛?” 陈应辉以无声的抗议回应着肖凝云的挑衅——由于上次他将肖凝云的藏身的地方透露给了那个李磊,让他对肖凝云始终有种歉疚,使得他不想跟肖凝云正面对抗。默默地对视片刻后,他移开目光,弯下腰对杨芷柔声说:“我们好几天没见面了,一起出去聊会吧。”杨芷惶恐地看着气得发抖的肖凝云,没敢做声。 大概是两个人的表情太严肃太陌生了——谁都没见过肖凝云这种发怒的表情,所以连心晴都不敢插话,跟别提那些班上熟识的女生了。男生们更不敢发言——帮肖凝云是重色轻友,至于帮陈应辉吗……嫌自己女人缘太好?要知道所有工管的女生都视肖凝云为偶像,得罪偶像就等于放弃幸福生活! 一大早跟踪肖凝云等人来看热闹的外系男生更是找到了绝佳的新闻素材。什么?“伊利莎白三世”和三角恋?现代罗密欧与朱莉叶?禁忌的百合秘情?全都是大新闻耶!今晚的校园网上恐怕会闹翻天了。 没有理会其他人的表情,肖凝云猛地一拍桌子,大声喝问:“我在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 陈应辉眯起眼睛,嘴角带着笑意说:“听是听见了,不过听不大懂。我说同学,我哪儿得罪你了,值得你一大早冲我发脾气?” “我不准你跟杨芷来往,听懂了没有!” “哦?”陈应辉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那请问你,杨芷跟你是什么关系?” “是我……”面对这无法回答的问题,肖凝云几乎失去了理智。她顿了一下,反诘道,“那你又跟她是什么关系!” “我是她男朋友。”看着肖凝云明显僵住了的神情,陈应辉觉得有一丝不忍。但是在杨芷的问题上,他是绝对不会让步的。于是他又趁胜追击:“所以啊,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你要阻止我和自己的女朋友说话?你有什么立场这么做?” 肖凝云眼睛里再看不见任何人,耳朵里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她觉得自己孤独地站在宇宙黑漆漆的最中心,所有的星星都像在嘲笑她:“你有什么立场这么做?” 欲望。贪婪。企图占有。奢望永恒。明知道一切都会结束,明明知道全都是泡沫,吹一口气就能将它们击得粉碎。明明早就已经决定祝福她,像一个真正的好朋友那样祝福她,可是为什么还会在冲动的驱使下做出这种让她伤心的事?明明想保护她的,可这不是保护,而是伤害。人为什么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这一刻,肖凝云无比羡慕起梦中那个黑道教父肖凌云来,因为他可以永远无情。无情则无欲,无欲则刚。因为无情所以不会受伤,因为无情所以不会伤害身边的人。 唯有不在乎……如果能不在乎…… 心晴焦急的呼唤让肖凝云清醒了过来。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她低下了头。她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一张写满了嫉妒、愤怒、悔恨和绝望的脸,肯定好看不到哪去。 肖凝云近乎粗暴地推开了心晴,其他人纷纷自觉地让开道路。她面无表情地走出了鸦雀无声的教室。她等了几秒钟,心晴追了上来。杨芷没有。 于是肖凝云带着心晴匆匆离开了学校,回到了自己的小窝。 这一晚,杨芷没有回来。 第三部: 肖凝云的舞台 第七章 破碎的泡沫(下) 这一晚,杨芷没有回来。 直到第二天早上,杨芷才泪眼婆娑地推开了肖凝云卧室的门。 房间里烟雾缭绕,让杨芷下意识地伸手去捂鼻子。她低头一看,原本光滑平整的木地板上被烫了无数个小洞,烟头和灰烬让这间“香闺”变得狼狈不堪。 杨芷缓缓地抬起头,看见了肖凝云露在被子外头、还夹着半支香烟的手。然后是凌乱的睡衣,黯淡无光的银十字架,微微扬起的下巴。再往上,是肖凝云那憔悴的脸。她大概整夜没睡吧,脸色腊黄,形容枯槁,头发有气无力地遮着半边面孔,嘴角还挂着一丝自嘲的笑容。 杨芷的目光再往上移,对上了肖凝云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她略微放了点心。因为那双眼睛里不再是绝望的死灰,也没有鲜红的怒火,而是散发着冷静自持的光芒。她知道,可以和云姐好好谈一谈了。但是屋内的气氛是如此沉重,她一时间开不了口。于是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望着,谁也不想打破沉默。 杨芷看着肖凝云的时候,肖凝云也再仔细打量着杨芷。 杨芷的脸上有种不自然的娇艳红晕,皮肤显得异常地光洁嫩滑,悲伤、羞涩、幸福、坚决、迟疑等各种矛盾的表情交替浮现。 她以奇怪的步伐慢慢走近肖凝云的床边——这一瞬间让肖凝云确定,她已经不再是个“姑娘”了。眼前的人是个小妇人,浑身上下散发着前所未有的魅力,一个全新的杨芷。 不再嫉妒,不再失望,更不会生气。肖凝云只觉得寂寞。一个人本来就不可能永远属于另一个人,人与人之间本来就不可能完全地互相了解,这些肖凝云都懂。只是,当发现自己的紫葡萄却依偎在别人的情怀,终究还是会寂寞吧。 “云姐,对不起……”似乎等了一百年之久,杨芷脆生生地说道。她只知道不能再这样对望下去,否则好不容易忍住的泪水又会涌出来。 “没什么需要你道歉的,我不认为……”肖凝云想平静地说话,可是喉咙却一阵发涩。她深呼吸一口,接着说,“我不认为你哪儿错了。如果真要计算个对错,我想我犯的错比你更多。” 杨芷透过窗子望向微明的天空,喃喃地说:“不是的,云姐。我知道,我知道自己是错了。可是……” “不要说了!”肖凝云焦躁地打断了她的话,“不用再说,我清楚得很。这种事本来就没什么对错,你不需要道歉,也不用内疚。该道歉的人是我。” 杨芷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你还不原谅我吗,云姐?可是我真的没法控制自己,我……” 肖凝云闷哼一声,神情漠然地说道:“原谅?我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资格来原谅你。你不觉得吗,过分的人其实是我。我只是你朋友而已,我凭什么不准你找男朋友呢?” “不是的,云姐……别人怎么看我不管,但是我知道错的人是我。我……真的很对不起……我……” 肖凝云抱住头,沙哑着嗓子说:“好吧,你到底想表达什么?道歉?你越是道歉我越是烦躁你知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想说什么……只是,我心里觉得好难受。云姐,如果你不原谅我,我就没法安心地跟辉待在一起!” 肖凝云将杨芷扯了过来一把抱住她,想用热切的拥抱来填补内心寂寞的黑洞。过了好久,等杨芷的抽泣终于停住了,肖凝云轻轻地用手指梳着她的头发,问道:“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觉得是你的错?” “大概是,我背弃了以前的约定吧……” “约定?”肖凝云苦笑,“那时我们都还小,那种约定做不得数的。” 杨芷黯然道:“可是,云姐一直都照约定保护着我,而亲手破坏这个约定的人是我啊……” 肖凝云挥了挥手说:“我不是遵守约定,杨杨。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保护你,只是这样而已。你用不着有多余的想法,我很高兴能有你这个朋友,所以不存在谁欠谁的问题。” “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我才更内疚啊云姐……” 沉默了一小会后,肖凝云勉强挤出笑脸说:“亏得你叫了我这么多年姐姐,你找到了喜欢的男人我也没恭喜你,我实在是太不称职了。恭喜你了,杨杨,希望你以后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 杨芷掩不住喜悦之色,轻声说:“谢谢云姐。”刚想再说些什么时,肖凝云的手机鸣响起来,破坏了两人间刚亲密起来的气氛。肖凝云皱了皱眉,从床头柜上的皮包里翻出手机来,扫了一眼来电显示,下意识地看了杨芷一眼。 杨芷一怔,瞬间明白了过来——即使已经言归于好,可是裂痕终究还在。云姐是不会像以前那样信任自己了,许多时候自己也该学会避忌了。于是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云姐,我去弄早餐,你再休息一会吧。”说完径直走出了卧室,还顺手将门带上。 看着她的背影,肖凝云张了张嘴,却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挽留的话。那段亲密无间的岁月已经过去了,落在喧嚣的城市里不知哪个车站的后面了。她坐在这辆单程公车上,即使后悔,即使以流连的目光往后看,也不可能找的到那些已失落的东西了。 肖凝云定了定神,掀开手机盖按下了接听键:“李叔?” 小红宝爽朗的笑声从听筒里传来:“小云啊,我托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上次谈判的时候,肖凝云应承过要帮小红宝买下几间场子。小红宝虽然跟极英社是同盟,可他毕竟是外来者,整个长沙道上没人愿意跟他交往过深。为了将势力一步步迁移到长沙来,小红宝不得不委托肖凝云来购置产业。肖凝云也不敢直接出头,她要刘宇出手,绕了好几个中间人拿下了小红宝看中的地方。就算有人觉得事有蹊跷,并且有耐心慢慢查,最多也只能查到刘宇的一个线人身上。 “差不多了,过两天就可以装修完毕交付给你了。” “呵呵,侄女办事真是利落,我不佩服都不行啊。” “哪里,我还稚嫩得很,以后还得李叔多多教导啊。” 接下来就是胡言乱语的应酬,口蜜腹剑的试探。挂上电话后,肖凝云一阵心烦。 总是这样……每天都战战兢兢地过着日子,生怕有哪一点算漏了会被别人抓住可趁之机,担心自己失去了利用价值而被当做弃子。而最怕的,是自己脚踏两船的行为败露,惹来杀身之祸。还有父母的安全问题,浩明的前途问题,公司的发展问题……一个个急需解决的问题堆在面前,压得她无法呼吸。 不过这种生活是自己选的,不是么。 肖凝云还记得堂姐刚来时说的话。肖妍冰到昌平公司不久,肖凝云找了个机会将自己的处境、面临的难题一股脑地告诉了堂姐。肖妍冰听她说完后思考了好久,才给出了自己的见解:“小云,我觉得这样逃避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必须得解决它。” 肖妍冰详细地解释道:“我知道你不想混黑道,但是你现在已经跟他们纠缠得太深,他们没可能这么轻易让你挣脱的。即使你能脱离,也要付出很高的代价,我想这点你自己也明白。所以,如果你想掌握自己的命运,就必须得比他们更强。” 这番话让肖凝云豁然开朗,她从没想过还有这么一种解决办法。虽然过程很困难,但终究能让自己看到一丝曙光。是的,只要她的力量够强大,强到能威慑住所有人,她就能轻松地从现在困扰她的东西中挣脱出来。 不过暂时还得隐忍一段时间,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刻。现在的长沙风起云涌,谁也说不准睡一觉起来会不会变了个天。目前肖凝云的实力不算强,没有雄厚的资金,没有可靠的人脉,没有强大的武装力量。对于任何一方势力来说,肖凝云都只是小菜一碟,暂时只能算是潜力股。因此,也不会有人下重注在她身上。如果想要崛起,一切都得靠自己。 趁着各位大佬无暇旁顾的时候,努力地发展自己的经济实力,小心地拉拢中立派的官员,偷偷地由唐朝聚集被打散了的小社团的残余人员,加以收编。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自己能有足够的实力摆脱王子廷、小红宝等人加在自己身上的桎梏。 哎,什么时候才能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肖凝云叹了口气,赤着脚下了床,走到窗边远眺。仔细想想,前些日子堂姐那几句话还真没说错。自己真的喜欢与人勾心斗角——也不能说喜欢,可是这样的事情真的带给自己一种成就感。说得酸一点,自己武不能安邦,文不能定国,也就善于谋划,只能在这方面体现自己的价值。 肖凌云也是……一直在追求着所谓的平淡生活。当然,不是普普通通、毫无波澜的平淡,而是可以不用担心出门被乱枪打死,不会随时有可能被警察拘捕的平淡。可是,这样的平淡到手之后,自己真的会满足么? 现在的肖凝云,一面厌倦着永无止境的阴谋与算计,一面为游走于钢索上那种刺激的感觉心醉不已。 不过,不管那么多了。既然定下了目标,就竭尽全力完成它,之后再考虑别的事。如果不能确定那种平淡生活是不是自己想要的,那就先将它得到手再说。 第一束阳光射进了屋子里。光线中尘埃浮动,就像群魔乱舞。 第三部: 肖凝云的舞台 第八章 愤怒的心晴(上) 当肖凝云走出卧室的时候,杨芷已经弄好了早餐:一碗鸡蛋羹,几张烙饼,一小碟花生米,四瓶鲜奶和四只空碗摆放在餐桌上。丁如水和心晴看着报,杨芷则双手托腮神游物外。 “都在等我么?”肖凝云一笑。 “没有……哦,是的。”杨芷被惊了醒来,慌乱地说。 肖凝云含糊地应了一句,就走去盥洗室。心晴从肖凝云的背影上收回目光,怨恨地横了杨芷一眼,又接着看报。她一直没跟杨芷说话。 其实昨天在学校的时候,她刚开始甚至认为云姐做得也太过火了点。毕竟那是公共场合,不能那么不给别人面子啊。不过,在看到肖凝云那由震惊变得愤怒,转而忧伤的表情时,她突然想到:如果这事儿发生在自己身上,又如何呢?是啊,如果云姐也突然离我而去,那我会怎样呢?心晴不敢再想下去,那绝对是她无法忍受的。也许她甚至会发疯吧。这么一想,她马上觉得云姐一点错都没有。换成自己,恐怕只会做得过火十倍。 于是她又暗自埋怨杨芷: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好让云姐有个心理准备。姑且不论杨芷有没有做错什么——爱上一个人,本是没有道理可言的。但是她让云姐伤心了,她让三年来像保护眼睛一样保护她的云姐伤心了!这算什么! 而后,当云姐离开教室时,杨芷并没有跟上来,这是心晴最不能原谅她的地方。这又算什么!那个时候,最需要安慰的人是云姐,而不是站在那里露出得意的笑容的男生!为什么,为什么要为一个男人而让云姐伤心! 男人,男人。男人!男人只会花言巧语。男人只会仗着身强力壮欺负人。男人永远不满足。男人永远贪新鲜。所有的规则都是男人制定的。男人永远会找诸多借口为自己的花心而辩护。明明知道这些,为什么还要为了一个男人背叛云姐! 心晴一直很喜欢杨芷。做了三年的好朋友,一千个夜晚里她们都是说着悄悄话相拥入睡,在两天前还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她们欣赏同样的偶像,喜欢看同一部赚人眼泪的肥皂剧,用同一个牌子的洗发水,在卡拉OK厅里经常合唱同一首歌。 可是心晴发现真的没法再同杨芷做朋友了。整个早上,每当她看到杨芷,就会想起昨天云姐那比最幽深的夜还落寞的表情,和无神呆滞的眼睛。 发现杨芷不对劲已经很久了。她敏感地察觉到,杨芷是恋爱了。不过她从来没对杨芷点破过。怀春少女爱上了一个英俊的少年,这简直太自然不过——心晴想。而且她始终觉得,用不了多久,杨芷就会发现男人身上种种可恶可鄙之处,转而重回正义的怀抱。她怎么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无法挽回了,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即使杨芷回头。和云姐在一起久了,心晴已经开始了解云姐的是非观:为了利益而背叛无可厚非,但是感情上的背叛永远没法真正原谅。 要是能狠狠地骂她一顿,也许就能消气了——心晴想。可问题是,骂她什么呢?她真的做错了什么吗?以杨芷那种迷糊的个性,谁又忍心苛责她什么。真要怪也只能怪那个男人,他就是原罪,是他诱惑天使堕落。 满腔愤怒无法发泄,于是心晴也只能毫无理由地怨恨,始终无法释怀。 心晴胡思乱想着的时候,肖凝云已经冲了个凉,边擦着头发边走到桌边随意地坐下。“吃东西啊,你们都坐着干什么。”见所有人都还保持着原先的姿势,肖凝云不满地说道。 心晴与丁如水对望一眼,陆续放下了手中的报纸,学着肖凝云的样子挟着烙饼吃了起来。一时间偌大个客厅里只能听到轻轻的咀嚼声,以及调羹碰到碗上的声音。好半天,肖凝云才打破了沉默:“心心,昨晚对不起了。”昨晚肖凝云将自己关在房里,什么也不吃,一句话也不说。心晴过来安慰时,她还将心晴轰了出去。这时候回想起来,总觉过意不去的,所以干脆道了个歉。 “没有啦,一点小事无所谓的。下次我心情不好乱发脾气的时候你也让着我就行了。”心晴应道,又愤愤地瞪了杨芷一眼。还不全都是她害的! 杨芷的头垂得更低了。 肖凝云注意到了心晴的小动作,却也是无可奈何。应该有人来缓和气氛,劝戒心晴不要仇视杨芷——这个人却不该是肖凝云。如果她来说这番话,只会火上浇油,让心晴觉得她偏袒。她看了一眼丁如水,往常最懂察言观色,会在做合适的时候做出最恰当反应的丁如水这次却似乎变迟钝了,她似乎没有察觉到肖凝云的苦恼,一门心思地消灭着烙饼。 肖凝云只得扯开了话题:“对了,最近你们不用去上班了,无聊的时候去打个转就行了。” “怎么了?我做得不好么?”心晴有点急了。 “不是。上次王子廷来的时候你们都在吧,记得我们谈了些什么吗?‘X-世代’已经被他控制了,我们去那儿也只是摆设。我可不想再去受那个气。” “哦……”心晴明显有点失望。对她来说,上班是个好玩的游戏——肖凝云几乎没给她安排什么具体工作,一应实际操作都有能干的秘书帮忙打点,心晴上班的时候也就是稍微了解一下公司事务,其余时间就跟那些女职员们八卦一番,小日子过得轻松惬意。 肖凝云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着说:“别急,过段时间我会给你找点事做的。”见杨芷仍然低眉顺眼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样子,肖凝云心疼极了,然而又有一点点报复的快感。她连忙止住念头,对杨芷说:“你这段时间就在学校呆着吧,陪陪你男朋友。其实应该叫他来吃顿饭的,不过我实在没这个心情。你……你随意吧。” 杨芷闻言大喜,不过看到心晴那嫌恶的眼神时,她的笑容又黯淡了下来。 看来她们之间的冷战得持续一段时间了。肖凝云叹了口气,放下筷子说:“我吃饱了。你们一会儿自己去学校吧,我有点事出去,晚上不用等我了。” 回卧室换好衣服,正准备出门的时候,丁如水叫住了她:“等一下,载我去昌平吧。我也想坐你的车拉风一次。” “开国际玩笑吧,你不是正在用浩明那辆奔驰吗。” “克莱斯勒更劲。走吧,要迟到了。”丁如水以最快的速度涂上唇膏,在耳朵后擦了点香水,走到门口换鞋子。关门的时候她顺便往里瞥了一眼,紧张的气氛正在心晴和杨芷之间蔓延,看来会大吵一架了。她脸上浮现出了若有若无的笑容,牵起肖凝云的手走下了楼。 “说吧,有什么要单独跟我谈的。”肖凝云一脸淡然。 “嘻嘻,就是想找时间跟你单独相处一下,不行吗?”丁如水笑靥如花。 “行,为什么不行。我对美女没什么抵抗力的。小心我吃你豆腐。” “喂,别忘了,我对美女也没什么抵抗力。”见肖凝云的心情好了起来,丁如水不禁开起了玩笑。 “你什么时候有同性恋倾向的?”肖凝云故作惊讶地问。 “就刚才,fall in love with you。” “Jesus,you smilessosweet。”肖凝云在丁如水那甜甜的小梨窝上捏了一把。 “Are you seducing me?”丁如水笑得更欢了。 “就算是吧。” “那为什么不继续了?” “我还以为你会更主动点呢。” 说笑间走到了公寓楼的停车场,上了车后,丁如水习惯性地开始放常德。 “关了吧,今天没心情听这些软绵绵的歌。有没有BEYOND的?” “没。”丁如水在常德堆里拨弄了一下,“怎么,还没想开么?” 肖凝云稳稳地把住方向盘倒车,语气平淡地说:“想开了。想开了又怎么样,总还有点不开心啊。这不过分吧。” “又不是今天才知道。我还以为你早做好心理准备了呢。”丁如水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说。 “系好安全带啊。” “你的技术我放心。” 肖凝云突然烦躁了起来:“没有什么是能确定的,说不定我状态不好技术大失水准呢。” “没关系,别人会躲着你的。” “可是说不定会碰上个同样技术不好的人。” “那倒是,”丁如水托着下巴做沉思状,“就像跟杨芷,两个技术不好的人撞了车,到头来互相伤害。” “……哦。” “下一个轮到谁,心晴吗。” “什么意思?” “呵呵,”丁如水笑得有一丝伤感,“杨芷为什么不选择你?你不是说过吗,你没法给她想要的。她想要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 “你知道,只是不想说而已。杨芷有钱,有身份,有好朋友,有爱她的父母,甚至有你给她的柏拉图式爱情——但是她已经不仅仅满足于这些,她长大了,她想要真正的爱,有性的爱。这是没法回避的问题,对不对?” “我不知道。”肖凝云咬住了嘴唇。 “那心晴呢?心晴想要什么你知道吗?你能不能满足她?如果不能,她会不会像杨芷一样离开?” “够了!”肖凝云猛地刹住车,“我都懂,别再说了!” “我知道你懂,只是想给你提个醒。”丁如水轻轻地搂住了肖凝云的腰。 愣了半晌后,肖凝云有点心灰意冷地说“没用的。”再度发动了车子。 “恩。确实很棘手,我也觉得你该没办法解决。人很难了解自己的欲望,连本人都不知道的东西你又怎么能给她,是吗?” 肖凝云突然觉得丁如水的笑容非常可恶。“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丁如水飞快地在肖凝云的脸上吻了一下,“只有我是什么都不要的。” 就像在三伏天吃了个哈根达斯,就像在冬天的房间里开着空调,肖凝云觉得自己的心舒服都快融化了。她给了丁如水一个心领神会的甜美笑容,然后专心地开车。当副驾驶座上坐着一个很重要的人时,技术超烂的司机也会瞬间变成高手。 第三部: 肖凝云的舞台 第八章 愤怒的心晴(下) 过了好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的丁如水突然想起在心中憋了很久的疑问,她干脆直接地问了出来:“小云,谭娟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肖凝云装傻:“什么怎么回事?” 丁如水嗔道:“告诉我啊!她绝对有古怪。她是不是商业间谍?” 考虑到如果事事瞒着丁如水会让她心寒,肖凝云决定合盘托出:“不,她是警察那方的卧底。” 丁如水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真的假的?” “……煮的。” “又骗我!说真的,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啊,我只隐隐约约觉得她有点不对劲,感觉你对她的态度……怎么说呢,很谨慎吧。而且那次王子廷来找我们时,你好像是故意要让她知道那些比较隐秘的东西一样。” “没骗你,她真是警察的卧底。” “那你干嘛还让她知道你和王子廷之间的事?” 肖凝云狡黠地笑了起来:“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还问我干嘛。” 丁如水理直气壮地说:“当然是为了确定一下呀。啊,都已经到旺嘉超市了,快点告诉我啦,没时间了。” 肖凝云放慢了车速,说道:“跟你想得差不多。我是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 丁如水有些不确信地问:“那你是不打算动她了?由得她留在我们身边?” “是啊,你真厉害,这都能猜到。我就是想让她有空去找找王子廷的麻烦。要是王子廷真有什么痛脚被她抓到,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丁如水略微有点不忍:“这样不好吧?还是提醒她一句吧。王子廷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要真被她查出什么,反而会害死她的。” “没这个必要。”肖凝云冷冷地说。 丁如水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怎么可以这样呢?她跟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了,就算她骗了我们,可你忍心让她遭受这样的悲剧吗?” 不,不是这样的。肖凝云很想说,悲剧是白纸被染黑,是纯洁被玷污,是美好被摧毁。而谭娟,她是很理智、很清醒地选择了自己的路,无论得到什么结果都是自作自受,冤不得人。她可以抗争,她也绝对会抗争。即使落得身死,她也绝对不会埋怨任何人——因为她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她不是被命运摆布的可怜虫。所以就算她得到了悲惨的下场,那也不叫悲剧,只是死得其所罢了。正如我,路是自己挑的,而我经过认真的考虑选择了现在这条路,就算最后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也绝对不会有怨天尤人。 当然,肖凝云没有把这番煽情的话宣之于口,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你对那些港台片中毒太深了。王子廷不可能做出那种不理智的事,就算他发现了谭娟的卧底身份,也会做出像我一样的处理方式。” “是吗?”丁如水的口气明显还带着疑惑。 “放心啦。绝对没事的。”虽然肖凝云并没有把握王子廷真的会如她想的那样,不过她还是用坚定的口吻说了这句话。 丁如水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做太多纠缠,随便说了几句笑话,到了昌平长沙办事处就下了车。 肖凝云一边将车往“X-世代”的方向驶去,一边想着:现在手下办事能力最出众的,恐怕就是老范和如水两个了。 老范的长处在于驾驭人,他对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尺度把握得相当好,在这方面他有着天生的敏感。而丁如水也很善于观察人,她还有一项老范拍马也及不上的长处,那就是细致。丁如水将女性心思缜密的特性发挥到了极点,对市场前景的分析巨细无遗,公司的各项计划和策略都交由她做最后的把关。从丁如水手上出来的东西,绝对没有半点疏漏,简直让所有人都惊叹她那与年龄极不相衬的能力。 堂姐肖妍冰虽然聪明,长于谋算,并在法律方面有独到的见解,但是毕竟宏观调空能力略有欠缺。 刘宇这小子,对于各种歪门邪道、三教九流的手段那是轻车熟路,如果只是要他负责灰色方面还可以,不过正经的生意他是做不来的。 表弟唐朝,很懂得收买人心,也确实有能力。但他毕竟书读得少,也和刘宇一样,只适合负责灰色事务。 少校……做个中级主管不错,但缺乏耀眼的才干,应变能力也不足,没法干大事。 至于其他的,如毛驼,小七等人,也都不适合穿西装打领带充斯文人。 杨芷……杨芷不说。心晴其实很有潜力,可她没这个上进心。其实以她的天赋完全能在这一年中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人物,她却始终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想着投机取巧。对她,肖凝云也是不抱太高的期望了。 也许是真的该在学校里到处晃晃,找点有潜质的人来培养了。第一桶金是最难弄到手的,而起步了之后,想用钱滚钱则容易得多。在这个期间,最制肘新晋企业发展的,就是人才问题。像金威集团那样的大公司,哪个位置上坐的不是天才精英! 想到这肖凝云不禁叹息,要是浩明能回来就好了。肖浩明经过这三年来的历练,已经隐隐露出了宝玉的光泽,稍加琢磨一定能大放异彩。如果有肖浩明和丁如水当自己的左臂右膀,有堂姐居中调度策划,还有老范协调人事关系,那自己的力量将凭空增强三分。 不过多想也无益,浩明短期内还得在王子廷那边充当人质的角色了。王子廷不傻,自然能估计得出浩明的能力,他不会任由这么个危险人物脱离自己的掌握。 胡思乱想着,来到了“X-世代”的楼下。共二十四层的“华友”大厦是长沙最高的建筑物之一,商界新贵“X-世代”网络传媒公司的办公室就在这座大厦的第一十七层上。数家在全省范围内都赫赫有名的公司,如“克洋”软件公司,“三色堇”广告公司,“昕风”娱乐公司等都在这栋大厦安了家。有人曾戏称,随便往楼里扔块石头都能砸着一个硕士,可见这里才俊之多。 泊好车信步走入大厦后,肖凝云马上打起了精神,准备应付考验。果然,一进电梯马上就有人厚着脸皮来向她搭讪。肖凝云下巴微微扬起,摆出副冷若冰霜、傲气凌人的样子,双眼平视前方,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到电梯壁上的一只蚂蚁上,任凭边上的风流大少们怎样恶心巴拉,她也死活不说一个字。即使这样,那些“俊”杰仍然不死心,这番疲劳轰炸直到肖凝云踏出电梯才宣告结束。 其实一开始碰到这种情况时肖凝云也发飚过,不过她发现这样做的效果并不好。这儿并不像学校,这些身经百战的勇士才不会在乎她的冷嘲热讽、恶言相向甚至是破口大骂,只会为赢得了她的关注而感到兴奋,个个都脸皮厚得可以当城墙了。渐渐地,肖凝云发现这些人也只是由于无聊、精神空虚和压力过剩才会做这种事,于是在张倩的指导下她学会了“完全无视”这一招。嘿,效果啊还真不错。 一路上不停地有人向她打招呼:“肖总,早啊!”“肖总,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肖总你好,我是新来的策划部的xxx,请多关照!”“哟,好久不见了小云,来我这喝杯茶,别人送给我老公的铁观音呢。” 肖凝云一边面带微笑地回礼,一边用目光搜索着张倩的身影。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不出所料地发现桌上又堆满了花,有早已枯萎了的,也有明显是今天送来的,花瓣上还带着露珠。肖凝云马上打电话叫秘书进来,吩咐她将“桌上些垃圾”全给丢出去。又随口问道:“张总还没来吗?” 那个年轻俏丽的秘书笑着回道,张总有点事,要晚点才过来。 肖凝云坐了下来,随意地翻看着各种报表、帐目、策划书。张倩还是把样子给做得十足十,下头的人几乎没人看得出来自己是傀儡,这点还是让肖凝云比较舒服的。这世上又有谁不爱面子呢? 到了十点来钟的时候,张倩终于风风火火地上了楼。她穿着件咖啡色的长袖衬衣,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看起来就和街上随处可见的美少女没什么两样。不过肖凝云知道,她这一身上下的行头起码得一万五才拿得下来。张倩就这样,内敛和张扬两种不同的性格轮流在她身上体现,她办事的风格也是时而狂放,时而谨慎,让人难以预料。 见她径直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肖凝云放下了手中的一本电影杂志,走过去轻轻推开了门:“眼神怎么这么差了?我一大早就在这等你了。” 张倩满脸惊喜的表情:“你……你怎么来了?都十多天没见你人了,我都打算到派出所报失踪了呢!” 肖凝云笑盈盈地说:“不欢迎吗?那我走咯?” “别!”张倩急得站了起来,“这也是你的公司,你走什么呀?” “真的吗?” 张倩有点尴尬地笑了:“坐下来再说吧,我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看,不止是合作伙伴而已。这次的事我也没办法,我有我的苦衷啊。” 她的眼睛里满是诚恳,肖凝云犹豫了一小会,关上门走到张倩面前坐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那你可得好好解释咯,不让我满意的话我可要炒你鱿鱼的。” 张倩静静地与肖凝云对望着,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别装模作样了,你那么聪明,不可能猜不到的啊。” “猜是猜得到,但是我想听听细节,这不过分吧?” 张倩无奈地双手一摊:“这不过分那什么叫过分?王子哥他是跟我家里人订的协议耶。如果这只关系到我一个人,那告诉你也无所谓。算了不说了,你都懂的。我只能跟你说声对不起了,一会下班请你吃必胜客吧。” “呵,一顿必胜客就想收买我?我看起来有那么穷么?” “哪儿有。看你最近瘦了不少,想请你吃点好的。怎么,不领情啊?” “得了吧,说正经的。你们打算怎么补偿我?这都不告诉我的话,那朋友真没得做了。”肖凝云的语气带着三分轻松,却也有七分认真。 张倩看了半天,终于确定肖凝云不是开玩笑的。她叹了口气,苦笑着说:“我真不知道,王子哥他人你也清楚,什么都喜欢藏着掖着,总要什么都只在他一个人的掌控下才好。我也很操心这事,追问过他好几次,他就是不说。” 见肖凝云紧锁着眉头不说话,张倩有点局促地说:“你换个要求吧,能帮的我一定帮。” 肖凝云这才会意过来:“哦,不用。你不是不告诉我,只是你也不知道而已。算了,我直接去找王子廷去。” 张倩松了口气,问道:“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我看你好象也没兴趣来这上班了。对不起。” 肖凝云有点意兴阑珊地说:“无所谓了,走一步算一步。现在我就算有想法也没用,先到王子廷那问清楚情况再说吧。” “那吃完必胜客下午一起去打保龄球吧?我叫上燕子她们?我们也好久没聚了。”张倩提议。 “你安排吧。我出去兜一圈,中午回来找你。”肖凝云闷闷不乐地站了起来。 “那好,我一会就打电话安排了。你随意吧。” 道别之后,张倩目送着肖凝云远去,心中惆怅不已。家族利益,家族利益……难得遇到想结交的人,却不得不帮助别人对付她,这事儿还真让人他妈的郁闷。在那瞬间她有将一切秘密都说出来的冲动,却终于还是生生止住了已经在唇边翻滚的话。 肖凝云有肖凝云的坚持,她也有她的顾虑。 看起来眼前有无数的路,可惜每个人其实都别无选择。 第三部: 肖凝云的舞台 第九章 他乡遇故知(上) 与燕子、张倩、苏玫她们的聚会没有让肖凝云的心情好转。再怎么热闹,都是别人的热闹。肖凝云无法加入她们,即使态度多么亲密,言语多么无忌。每个人都有一层用虚伪的谎言做成的厚厚的保护罩,人们躲在保护罩后小心地试探。其实每个人都知道这一点,可是大家都乐此不疲地继续这种名为交际的游戏。 玩了不久,肖凝云就找个借口离开了。与其在这里惺惺作态,她还不如去看几本自己喜欢的小说。 仔细考虑后,她放弃了去找王子廷的打算。目前实在不宜与王子廷有太多的接触,天晓得有多少眼睛在盯着她!宁叫人知,莫叫人见,这个道理肖凝云还是懂的。 于是日子一天天过。学校里还是一样的安宁,完全没有被外界紧张的气氛所感染。在这个世界里,所有的学子们都过着有条不紊的生活,身处其中的肖凝云几乎也忘了外面的风风雨雨。只有每天早餐时看到新送来的情报,她才能恍然想起:现在的长沙正在进行十年来最大的黑道战争。 情报已经越来越准确了,这一点让肖凝云非常满意。她随时关注着最新的动态:极英社抢下了王子廷的一项工程,王子廷袭击了小红宝的一个车队,小红宝砸烂了芙蓉会的一间迪厅,而芙蓉会又吞了极英社刚到手的一批货。肖凝云每天都将情况做个报表输入电脑里进行分析,评估着各方面实力的损耗程度。 慢慢地她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地方:损失最小的不是实力最雄厚的白公城,也不是关系网最强大的极英社,更不是一向行事低调的芙蓉会,反而是长途奔袭的小红宝。 据她统计,至今为止王子廷已经有3家地下赌场被封,5间酒吧因为设施损坏而停业,数项大工程由于干扰而进展缓慢,只有在凤凰县旅游业的投资没有受到影响。他手下至少有4个干部和十几个弟兄被捕、失踪或死亡,总的经济损失大约到了2300万元左右。如果情况不能好转,他的流动资金马上就将告罄,白公城集团有破产的可能。 芙蓉会和极英社的具体情况她并不了解,毕竟她的手还没伸到那么长。但是从目前掌握的情报看,它们也好不到哪儿去,损失恐怕也得以千万来计算。 但是小红宝的“红帽子集团”不同。小红宝的根在邵阳,战场再怎么混乱也影响不到他。他的店照开,白粉照卖,矿厂照常营业,他的损失也就只有给底下兄弟的抚恤金以及车队的修理费而已。他甚至在背地里抢占极英社的市场,仔细算算,一场大战下来,他不但没有亏损,反而赚了一点。 这样的状况能维持下去么?恐怕极英社那头已经在后悔引狼入室了。这样子打下去,谁都别想统一长沙的黑道,说不定会被小红宝这外来客拣个大便宜。 “也许长沙那帮大佬们会联合起来先赶走咱们的李叔,再关起门来打一架吧?”听了肖凝云的分析,难得正经一回的堂姐露出深思的表情。 “也许真的有这种可能。小云,如果这件事确实发生了,你打算怎么应付?” “有什么好应付的。我念我的书,他们打他们的,关我什么事。”肖凝云满不在乎地说。 “话不能这么说啊。我们跟小红宝的协议如果被有心人发现了怎么办?他那些场子是你的手下物色的,假如暴露了你不能说句‘不知道’就了事吧?” “还能怎么样?只能赌一把,赌他们不会发现了。” “我怎么觉得你不是这种听天由命的人?”肖妍冰把怀疑写到了脸上。 “嘻嘻,姐你真是太了解我了。”肖凝云得意地笑道,“放心吧,小红宝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即使能把他赶出去,长沙这三家势力都会元气大伤,到时候谁还会有闲心来管我的事?” “有点道理。”考虑了半天,肖妍冰终于点了点头。注意到肖凝云正收拾书包,她随口问了句:“你下午还去学校?” 肖凝云手上动作不停,应道:“是啊。下午有社团活动,我过去看看。” “社团活动有意思么?” “没意思。” “那你去干嘛?” “无聊呗。这段时间又没什么事做。顺便找找有没有公司需要的人才。” “那你找到了没有?” 肖凝云苦着脸说:“哪有那么容易找到。净是些心比天高的,偏偏还眼高手低。” “你太挑剔了吧。都是些学生,总要给他们机会历练一下啊。”肖妍冰不一为然地说。 “所以说他们心比天高啊,都想一开始就要做个部门主管、经理什么的。不过还真有几个不错的,我这几天打算找他们好好谈谈。就怕他们不愿意在女人手下做事,你知道的。”肖凝云继续苦笑。 “都是些什么人?长得帅不帅?给我说说啊。”肖妍冰颇感兴趣地问道。 “校学生会有个叫曹阳的副主席,办事稳妥,很精干,能说会道,而且很勤快。我看了下他的资料,他这一年做出了不少实事,很适合跑具体业务。就是人太恃才放旷了点,不晓得能不能说服他。哦,对了,他长得挺帅气的,身高177公分,21岁,正好是你守备范围内。有没有兴趣?”说到后面,肖凝云开起了玩笑。 “行啊,到时候你把他资料给我一份,我负责说服他。继续,还有些什么人?”肖妍冰当仁不让,爽快地揽下了差事。 “分团委有个干事,叫林捷的,组织能力不错,很有人格魅力,也交给你了?” “都交给我?那你干什么去?” “我负责吃喝玩乐。”肖凝云笑得好无辜。 “……还有什么人?一次性说了吧。” “体育部有个干事,叫周不凡的,确实不凡,很有能力。可惜他不大会做人,老被上面的压着,到现在还没出头。有机会就把他挖过来吧,别可惜了。计协的宣传委员,隋静,策划很有一套,出的点子都挺有创意的。这种人才不能放过。湘楚文学社,副社长莽玉……算了,他就算了。” 肖妍冰奇道:“怎么了?他名字倒挺新鲜的。为什么不找他?” 肖凝云带着点惋惜的表情说:“他给我第一印象很好,觉得他很有才。可惜接触多了才发现他这人只说不做,而且实在太懒,不但慢还经常拖稿。这人没救了。” “也是啊,”肖妍冰深有同感,“能力差点还可以培养,性格有缺陷就没办法了。你把那些人的资料都打一份给我吧,我安排他们面试。” “就这样了。我去学校了。”走了几步,肖凝云又停了下来,“你留意一下,哪有好点的房子,咱们一起租间大的。免得你经常往这跑,麻烦得很。” “舍不得跟我分开住?”肖妍冰像狐狸一样地笑道。 “不是,只不过你每次打的士都以我的名义报销。” “……” 跟心晴坐在车里一路飙向学校的时候,肖凝云一直考虑着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那就是公司将来的发展方向。 昌平矿业的那笔收入虽然稳定,赚的却不是很多,难以满足肖凝云的需求。“X-世代”本来是个很好的赚钱机器,可惜被王子廷给抢了。IT业风浪大,可以让人一夜暴富也可以让人一夜之间一贫如洗,最主要是肖凝云对计算机懂得不多。肖凌云是黑道教父,他手下的能人多的是,才不会有事没事自己去碰计算机呢。发明创造?肖凌云知道的东西很多,可惜全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要不弄个未来机械战警出来,保证赚个钵满。头疼啊。 本金越多,越容易赚钱,这道理谁都明白。问题是这本金到哪弄?有时候想想其实守着昌平矿业也不错,守个十年八年的就能赚个上亿。可是肖凝云等不及了,她急需更多的钱。有了更多的本金后,就可以涉足更广阔的领域。那里是跨国公司,头等商务舱的世界,那里天天都有觥筹交错、珠光宝气的宴会,每个人都谈吐高雅、衣冠楚楚。那里就是所谓的上流社会。肖凝云并不羡慕所谓的上流人士,可是如果不跟他们站到同一高度,那就只能被他们踩在脚下。社会就是个大金字塔,不想成为踏脚石,你就只能往更高处爬——这是肖凌云几十年人生的体会。 难道,只能用那个方法了么…… 到学校后,仍然跟往常一样。流言蜚语,被搭讪,有人送花,被人注视。也没什么,习惯了就好了。整个下午没发生什么大事,有种让人昏昏欲睡的刻板的平静。杨芷一直和陈应辉腻在一起,听说这段时间他们俩都是这样。肖凝云没找他们说话。 在学校吃了晚餐,上了会儿晚自习,大约八点半的时候肖凝云带着心晴回去了。心晴提议去江边兜风,肖凝云想了想也同意了。 肖凝云摇下了车窗,一路缓缓地行驶着。到了沿江路中段的时候,她不经意地往左边看了看。那里有一家新开的足浴城,暗地里则做些皮肉生意。场子是她给小红宝找的,所以她知道得很清楚,里面的小姐都是刚从邵阳过来的。 虽然夜还未深,可是这家店门口已经停满了高档轿车,看来生意不错。几个穿着暴露的小姐站在门口,招呼着过往的路人。肖凝云苦笑,这些人是越来越明目张胆了。 正要加速驶过去的时候,肖凝云突然停了下来。她仔细地打量起其中一个小姐来。 那女孩年纪不大,也就23、4岁的样子,脸上虽然铺着厚厚的脂粉,却也无法掩盖那腊黄的脸色。女孩的眼眶凹陷,头发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干涩黯淡,一双手只剩下皮包骨头了。明显是个粉子鬼,而且属于没救了的那种。 她很像肖凝云记忆里的一个人,可是肖凝云没法肯定。因为印象中的那个女孩有着圆而红润的脸蛋,明媚的大眼睛,一笑就露出洁白的牙齿。那个女孩虽然不是特别漂亮,但她谦恭有礼,成绩也不错,在院子里属于人见人爱的那种,数年前院子里所有的小孩都喜欢跟这个姐姐玩。 “怎么了,云姐?你在看什么?” “哦,没什么。”肖凝云随口敷衍。不对,应该不是她。她应该已经大专毕业了,找到工作了啊。怎么可能流落到这种地方?可是那熟悉的眉眼,还有那喜欢偏着头说话的习惯,无一不像记忆里的那个女孩。 肖凝云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下车走了过去。 第三部: 肖凝云的舞台 第九章 他乡遇故知(下) “袁琳姐姐?”肖凝云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那女孩刷地变了脸色,让肖凝云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你怎么会在这,袁琳姐姐?”话刚出口她已后悔,这不是揭人疮疤么。 “怎么,你熟人?”旁边一个同样浓妆艳抹的女孩子问道。袁琳犹豫了片刻,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女孩笑道:“那你去和她说说话吧,我帮你顶一会儿。” 袁琳点了点头,习惯性地向肖凝云伸出手,却又中途停下了,就僵立在那里,一脸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肖凝云心里叹口气,握上了那只童年时曾无比仰慕的手,说:“这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以坐一会儿的?” “前面转个角有间小茶室,还有……”袁琳的声音低了下去。她突然好后悔,装作不认识不就得了?现在,现在这样子该说什么才好? 肖凝云向车里的心晴挥了挥手,说:“你等我一下,我跟朋友聊几句。”心情漠然地点了点头。 于是肖凝云拉着袁琳的手,像扯着一只木偶一样,几乎是拖着她走进了茶室。坐下后点了茶,袁琳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肖凝云也沉默了。平时该说的客套话现在都没法出口。说什么?在哪高就?收入怎么样?同事关系好不好?有男朋友了没?……这些问题,能问吗?于是肖凝云也只能无数次地欲言又止。 服务员将茶点送上来后,两人还是相顾无言的状态。这么默默地呆了足有十分钟之久,袁琳站了起来,低声说:“我要回去了,姐妹在等我。” 肖凝云不假思索地拽住她的手,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她那哀求的目光让袁琳没法无动于衷。她先是觉得羞愧,然后又觉得茫然,再之后所有的感情都化为愤怒,让她一下子爆发出来:“你到底要干什么?我没什么跟你说的!你不是都看到了吗?还想说什么呀你?我就这个样子,就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放开我啊!”她用力地挣脱开来,将自己面前那杯菊花茶碰翻在地。 吵闹声将茶室里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肖凝云没有理会旁人的目光,怔怔地看着袁琳,以梦呓般的口吻说:“别哭了好吗,袁琳姐姐?” “胡说,我哪有在哭?”袁琳慌乱地抹了抹脸,却触到了一手的泪水。 “坐下吧,我们慢慢说。放松点,袁琳姐姐。”肖凝云学着心理医生的口吻,缓缓地、以温柔的语调说道。 袁琳把脸埋进手掌里,拼命压抑着哭声,但她急剧起伏的肩膀和隐隐的抽泣只让人更加心疼。 老板娘走了过来,以绝对合乎礼仪的语气小心翼翼地说道:“小姐,你们影响到其他的客人了,能不能请你们克制一点?”她认识袁琳,知道她就在附近“做生意”。如果只有袁琳,她早就破口大骂了,但肖凝云那一身闪耀的名牌晃花了她的眼,慑得她不敢像往常那样使出泼妇骂街的手段。 肖凝云从皮包中掏出两张百元钞票随意地摆在桌上,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我跟朋友很久没见,有点激动了。麻烦你帮忙把这收拾一下,再换杯茶来。” 老板娘眉开眼笑地接过了钞票,招呼服务员过来清扫地面。肖凝云没再理边上的事,转向袁琳说道:“好几年没见你了,你瘦多了。” 袁琳抬起头,使劲地擦了擦眼泪。泪水冲掉了一部分粉底,她掏出镜子和手绢又仔细地擦了一遍。她一边照着镜子,一边打嗝。她竭力地想要掩饰,不想让肖凝云看见自己不雅的动作,却怎么也没法抑制住。 肖凝云看在眼里,将自己面前的茶杯递了过去。袁琳接了,小口小口地抿着,慢慢地呼吸平稳了下来。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儿?你在长沙读书?”还是袁琳先打破沉闷的空气。 “……我在S大读书。前年考上的。”肖凝云虽然有过犹豫,但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这时候隐瞒没什么意义。 “是吗?恭喜你了。”袁琳苦笑着说,“你家办酒了吧?那时候我还在长沙,没去祝贺你呢。” “……谢谢。你……怎么会这个样子的?”肖凝云迟疑了一下子,还是直接问了出来。事到如此,就算再温柔,也已经碰到伤口了,不如干脆点。 “怎么会这样子……”袁琳双目无神,喃喃地说。反复念叨了几遍后,她突然笑了:“呵呵,怎么会这样,竟然问这种话。你以为我想啊!” 见袁琳又有激动的趋向,肖凝云劝道:“袁琳姐,我不是故意的。到底是怎么弄到这地步的,你就说出来吧,也许我能帮你呢?” “帮我?怎么帮!”袁琳的口吻中充满了自嘲。想起了肖凝云那辆帅气的克莱斯勒,她笑着摇了摇头,“你家现在发财了,都买车了?那又怎样,又不是我的。” “我是真的想帮你,袁琳姐姐。”肖凝云平静而坚决地说。 “如果你是男人,那不用你说我也会用尽一切办法,让你掏出钱来。”袁琳苦笑着说,“但你一直是我妹妹啊……”她伸出手,想要抚上肖凝云的鬓角,然而又自惭形秽,手停在半空。肖凝云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耳边,柔声道:“袁琳姐姐,换份工作吧,我认识几个公司的老总。你读过大专,一定没问题的。” 袁琳有点狼狈地将手抽了出来,焦躁地说道:“换工作?换工作又怎么样。我已经毁了。毁了!你听清楚没有?没用了!” “怎么说没用了呢?你要告诉我啊,不管什么事,你得告诉我才能想办法啊!”肖凝云脸色一变,问道,“是不是小红宝威胁你什么?” 袁琳诧异地抬起头望着肖凝云:“你认识红宝哥?” “认识。是不是他……” 袁琳先是神色一振,转而又低迷了下去:“没用的。跟他没关系,是我自己不行了。” “袁琳姐姐,你说什么傻话啊?振作一点好不好,现在重新开始不迟的!” “没用的……我吸毒。”袁琳闭上了眼睛。 肖凝云点了点头说:“我知道,那又怎样?” “我戒了几次……但是刚戒掉又吸上了。那群朋友……哼,朋友,害我。” “还可以再戒啊,还可以的,袁琳姐姐。” “吸毒的女人十个有九个出来卖的。我也是。”袁琳一脸疲惫地说。 “你可以换个环境,到没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的,还不晚,你还年轻啊。” 袁琳似乎完全没听见肖凝云的话,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怎么会跟那些人交朋友呢?莫名其妙,我当初是怎么想的?弄到现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让家里欠了一大笔帐,爸妈也都不要我了。男朋友甩了我,学校把我开除。回到邵阳,找了份正经工作,没过几天又吸上了,那单位也不要我了……谁都不要我了。现在没人要我了,真没意思啊。活着真没劲。” 也许没遇到熟人的时候她能苟且偷生下去,但碰见一个曾经的朋友,而且是日子过得挺滋润的朋友,她的自尊一下子崩溃了,完全丧失了生存下去的勇气。她觉得自己丑陋,肮脏,觉得自己不配和眼前这光彩四射的女孩子坐在一起。她惶恐的想要逃离,然而仅有的矜持让她不能就这么拂袖而去。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虽然是自己的事,她却像说一个陌生人一样冷漠,她觉得自己的声音是如此陌生,像是从极遥远的天边发出来的。她听见自己说:“所以呢,小云,你觉得我还有救吗?算了吧。把你的钱花到其他地方吧。我,这辈子是不行了……” 肖凝云看着袁琳黯淡的眸子,心如刀割。看着路边被扭断了手脚沿街乞讨的小孩子,她也会揪心。看着那些一天吃两个馒头充饥,喝自来水解渴的穷学生,她也会觉得伤感。但这是不同的。对那些陌生人,她即使为之感到悲伤,也绝不会出手帮忙,这是她的原则——不管别人的闲事。而对于自己的亲人、朋友,他们的痛就是她的痛,如果他们被扼住了脖子,她也无法呼吸。突然间,肖凝云了解到自己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无情。而同时,她也发觉到袁琳的精神状态由于自己的出现而极不稳定。袁琳的神经已经被扯成了一条极细极细的线,只要再加一把力,说不定就会断掉。 意识到今晚不是谈话的好时机,在服务员端着新的茶水过来时,肖凝云说道:“袁琳姐姐,今天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我说的事你考虑考虑好吗?关于换个工作的。过几天我再找你一次,有事打我电话吧。”说着从包里翻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 就着微弱的灯光,袁琳念出了上面的头衔:“昌平锰业有限公司CEO,X-世代在线娱乐有限公司副总裁……小云,你混得不简单呐!” 看着袁琳那变幻莫测的表情,肖凝云心知坏了。这不是给她更大的刺激了么?转而又想反正迟早要让她知道的,也就不在乎这个了。道了别,结了帐,肖凝云黯然走出了茶室,袁琳缩在椅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张名片,像黑夜里的一只幽灵。 回到车上,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心晴问道:“怎么了,云姐,见朋友怎么是这么个表情啊。” 肖凝云闷闷地发动了汽车,回了句:“朋友情况不怎么好。” 心晴也猜到一点。是啊,只要不是傻子,看见袁琳在那样的地方笑脸迎客,怎会猜不出来呢。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这些事情离她太远,她只是单纯地为那个女孩惋惜而已。见肖凝云心情不好,她知趣地没再问下去,也不用些风花雪月来烦云姐,只是静静地将头枕在肖凝云的胳臂上,这么一路无话地回到了家。 一到家,肖凝云就把自己关进卧室里,回想着一份关于小红宝在邵阳实力的报告: “……邵阳所有的色情场所都已经在小红宝的控制下。所有有色情活动的洗头房、美发屋、按摩厅、足浴城、娱乐城都用了统一的装潢。一到晚上,所有的色情场所都亮着粉红色的灯光,一模一样……新安路有24间,城南路有37间,商业街有20间……全市共计大小225间。各处街道和居民区都有分布。可以推断小红宝已经跟邵阳市公安部门有了相当的默契……小红宝控制着邵阳市区95%以上的毒品交易,邵阳周围的县城也基本在他的控制之下。估计他在毒品上的利润每月能达到290万元以上……他的进货渠道,主要是走缅甸、云南那条路线……” 我不能再让我身边的人受到这种伤害了,肖凝云想。“毒品,妓院……姓李的,总有一天我要你死在这上面!”在空荡、漆黑的房间里,她用冰冷的声音发出了最恶毒的诅咒。 第三部: 肖凝云的舞台 第十章 残阳 第二天肖凝云起了个大早,吃完早餐就打了个电话给刘宇,让他留意一下袁琳的事儿。又随口问了问“那些”方面最新的进展。刘宇回答说,一切都OK。 是的,一切都很顺利。唐朝那边也捷报频传。收编被打残的小势力的行动进行得顺利。收买那些中立官员的行动也进行得顺利。在河西这个三不管地带成立一个新势力的筹备工作也进行得顺利。昌平公司的业务开展也进行的顺利。似乎没什么值得担心的,肖凝云现在该做的就是每天吃着瓜子看看电视,逛逛论坛,然后等着事态向自己料想中的方向发展就行了。 肖凝云也确实就是这么做的。想上课时就去学校溜达溜达,想上班时就到公司坐一坐,无聊了就回家里玩玩游戏,心情好的时候就找几本书看。唯一让她有点放心不下的只有袁琳那档子事。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星期了,她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不过,那也没办法。想要袁琳自己重拾对生活的信心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肖凝云也有长期抗战的心理准备。 然而生活总喜欢弄出点小意外。当然,这意外并不一定就是惊喜…… 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下午。下了课,肖凝云载着心晴到劳动广场兜了一圈,顺便买了几件秋装,回到住处时已经6点多了。掏钥匙开门的时候,肖凝云看到门口摆着男人的鞋。心晴注意到,她的脸色马上变得铁青了。 脚步僵硬地走进房里,肖凝云一眼就看见陈应辉正大摇大摆地坐在饭桌前,拿着遥控器不停地换着频道,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杨芷正在厨房里弄着什么,系着围裙的背影一如既往的娇小可爱。丁如水则靠在沙发上,死死地盯着天花板,似乎正在研究诸如“苹果为什么会落地”之类的重大课题。 肖凝云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心晴已经气冲冲地喊了出来:“你怎么在这儿,姓陈的!” 陈应辉好整以暇地微笑道:“不会吧,你就这么跟同学打招呼的?看来我们学校的精神文明建设力度很不够啊……” “行了!”肖凝云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又伸手挡在心晴面前:“心心,你也少说两句。他是杨杨请回来的。” 说完走进卧室去整理刚买的衣服。心晴紧紧地追在她后面,小声地嘟囔着:“什么嘛,看他神气成那个样子。本来今天心情还很好的说。” 在卧室里,心晴赌气似地把新买的衣服都揉成一团一团地扔到床上。如果刚才不是云姐拉着她,她一定冲过去把那个坏家伙扔到大街上去了。那种人,还敢到咱们家来耍威风! 肖凝云同样情绪恶劣,但她却不想表现得太过明显。心晴可以耍小姐脾气,可以把“不高兴”写在脸上,甚至可以心直口快地宣泄不满。但是作为这个临时小家庭的一家之主,肖凝云可不能这样。她得协调起各成员间的关系,如果连她都做出这样的事,那杨芷除了离开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这段时间以来,杨芷虽然经常在外面过夜,可平时仍然住在这儿。她们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大家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只有心晴还是经常给杨芷脸色看。能这样勉强维持下去已经不错了,肖凝云已经费尽了心思。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埋怨杨芷:你有事没事把那祸害带到家里来干嘛?肖凝云自问没有信心能够跟那个可以说是自己情敌的人和平相处。 好不容易收拾妥当,来到客厅里,只见杨芷已经将饭菜端上了桌,自己则围裙都没脱,就坐在陈应辉旁边有说有笑的。视线往下移,能清楚地看到陈应辉正在桌下握着杨芷的手。即使是心晴,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副画面给人以很温馨的感觉。那两人就像蜜月期的小夫妇,让人不忍心去破坏他们的幸福。 肖凝云淡然自若地扯着心晴坐了下来,招呼道:“陈同学,你还是第一次来我们家玩吧。你自便,不要客气。”这话怎么说怎么觉得别扭。这年头,同学之间互相称呼一般是直呼其名,关系好点的就叫“老兄”,“哥们”,如果陌生点的就是“这位朋友”,“帅哥”,“嗨,美女”之类的。像“陈同学”这种叫法,明显带着很疏离的意味。 陈应辉不以为忤,笑了笑说:“不用管我了,肖同学,杨芷会照顾我的。” 这是挑衅,还是无心之言?肖凝云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不追究了,于是笑道:“那你慢用。如水,来吃饭吧。” 丁如水应了一声,慢吞吞地拿起了碗筷,懒洋洋地挑起几颗花生米。 这是一顿无比艰难的晚餐。饭桌上除了杨芷和陈应辉的调笑,没人再说一句话。渐渐的,杨芷发现了大家情绪不对劲,也沉默了起来。只有陈应辉不停地高谈阔论着。他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反而因为满屋子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而愈加得意起来。 肖凝云觉得很难受。她虽然曾经说过要邀请陈应辉来做一次客,但她没说过是现在啊。她还没做好任何心理准备,杨芷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带了人来,这算什么回事嘛。即使肖凝云心理素质再过硬,也难以忍受这一次又一次的刺激吧?杨芷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刚才回来后,她还没和杨芷好好说上几句话,因此也就不知道,其实这次是陈应辉主动提出要过来的。 陈应辉也打着他的小算盘。他托父亲调查了一下肖凝云的事儿,虽然只打听到了一个大概,却也了解了肖凝云如今的处境。在他看来,肖凝云是没有胜算的——被夹在几大巨头中间,她迟早会碰个头破血流。 作为同学,甚至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绅士,他都不应当在这时候落井下石。可是跟肖凝云有关的任何事都必定会牵扯到他的老婆,众所周知杨芷是肖凝云的好朋友。他不敢跟小红宝等人对抗,左思右想,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快斩断杨芷和肖凝云之间的牵拌,这是保证杨芷安全的唯一方法。 陈应辉平时并不咄咄逼人。相反,他有着良好的教养。虽然出身官宦家庭,可他从没有因此而骄横。他也是花费了跟别人一样多的努力,才能做到今天这样的成就。他喜欢交朋友,而且从父亲那里学会了处理人际关系的方法,大家都乐于和他这个文质彬彬、友善热情的人交往。只用了2年时间他就爬到了分团委书记的位置上,前途一片光明,然而他也没有为此自满,所有人都能看到,他比从前更谦虚谨慎。 因此,他对这样明显“欺负”肖凝云的举动,心里同样不好受。可是他没有别的选择——与其让自己的老婆受伤,不如让这个天之娇女去受伤吧。 所以他一开始就是打着激怒肖凝云的主意来的,从肖凝云进门起他就没放过任何一个挑衅的机会。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肖凝云竟然能一直沉住气,而没有跟他冲突起来。也许,肖凝云比他想象中更爱杨芷,不愿意轻易失去这个朋友——他不得不承认这点。但是承认归承认,即使同情,可该做的还是得做。他十分确信,这样做是为了杨芷好。至于两个好朋友决裂会让当事人如何悲伤欲绝……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吃完饭,丁如水良心发现,默默地走去洗碗——平时她从不干这活的。当然,也可能她是急于逃离战场,免得殃及池鱼。因为心晴和陈应辉已经开始打起了口水战。心晴对眼前这个男生怎么也看不顺眼,于是就发扬了女生心思细腻的优良传统,使劲地挑着他的刺儿。而陈应辉则摆出一副卤男子的姿态,对心晴的指责供认不讳,然后来一句:“杨芷喜欢就行了,你管得着吗?”把心晴气得不轻,说不得要反击几句。两人你来我往,就这么吵上了。 杨芷可真是左右为难了。一边是友情,一边是爱情,帮谁都不合理。她求助地将目光投往肖凝云,却看见肖凝云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她心里暗暗埋怨,云姐怎么也不来打个圆场。 肖凝云却不是逃避。气愤过后,她疑惑了起来。在她印象中,陈应辉是个很韬光养晦的人,而且城府很深。要说他是为了杨芷的事而失态,那肖凝云绝不相信。话说回来,陈应辉也不是个喜欢斤斤计较的人,平时看他的表现,给人感觉蛮大气的,不至于为了点小事就跟人斗嘴。他今天到这儿之后的表现跟他的本性完全不符合,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是…… “跟我到阳台上说会儿话好吗,云姐?” 肖凝云睁开眼睛,只见杨芷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态看着自己。略加思索,她点了点头,拉开椅子径直往阳台上走去。 太阳已经落到远方大楼的后面去了,它曾闪耀的证据如今只剩下天边那几条燃烧着的丝绸。半个天空都是近乎橙色的,有点壮观,可是却让看见这景色的人只觉得自己渺小。太阳每天升起落下,它随随便便就能将整个天地换个颜色——而人呢?人穷一生之力,也只不过能在画布上涂抹几笔罢了。而且,还得受种种俗事纷扰,情感纠葛,至死方休……肖凝云倾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说道:“要跟我说什么?” “对不起,他今天放学后突然说要跟我一起过来吃顿饭,他说想跟你们和解,我打你手机又没打通,所以我就直接把他带过来了。” “没什么需要你道歉的。你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吧?你只是觉得不好跟我交代而已。”肖凝云冷冷地说。 “……可能是吧。” “只要他认为对的,你就会照做。你根本不会去考虑那样是不是会让我们难过。”刺痛吧,刺痛吧!既然要伤,那不如两败俱伤得了! “别这么说,云姐,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啊,我也不想让你为难的!” 肖凝云转过身来,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美人儿。天光照射下,她的脸镀上了一层红光,更显得娇艳无双。她的眼睛深得一眼往不到尽头,里面似乎有万倾柔波涌动,然而却又蕴藏着如烈焰般的激情——理智地说,肖凝云知道,这其实只是光线耍的魔术罢了——可是她无法不这么想:杨芷已经被那烈焰完全点着了。 “你到底想要跟我说些什么?其实,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跟你说,也不想听见从你口中说出的任何字。我现在好想一个人静静地呆一会。”肖凝云突然觉得疲倦得很。她突然想起了某个书中人物的口头禅:这是何苦由来? 是啊,这真是何苦由来? “不要疏远我,云姐,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杨芷的声音带着点凄凉的味儿。 肖凝云很想伸出手,将她抱进怀里,像以前一样,以彼此的体温来确认对方的存在。但是她做不到。虽然她们之间只隔了一步的距离,但是她无论怎样尽力地伸出手,触摸到的都不再是以前那个杨芷。 逝去的日子永不回头……这句话说起来是多么空洞乏味啊。真正又有多少人理解这句话呢?那些挥洒青春的男孩女孩是不会明白的。那些专心致志不懈追求的人也是不明白的。只有那些迷惘的人,空虚的人,失落的人才会知道。这句话不伤感,甚至也不美丽。懂得的人捡起这句话,细细地咀嚼——只有满嘴的苦涩。 这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呢?时间仿佛凝固了,肖凝云沉浸在回忆里,从最初的微笑到最后的哭泣,每一幕都像电影胶片般从眼前闪过。不是友情,不是爱情,只是水中月,镜中花,只不过是两个寂寞的人互相舔着伤口,寻求慰籍罢了。但是,当相处已经成为习惯,那就不由自主地想要独占。是的,想只有自己一个人拥有她,想她的一颦一笑都只为自己展露。也许很像——但这绝不是爱情。因为,我是不会爱上任何人的,肖凝云想。 可能就像是养了三、四年的猫被别人拐走了——应该是这样,就是这么回事,而不是其他更严重的原因。只是因为这样才失落,才困惑,才悲伤,才渴求挽回。 但是也已经无所谓了。算了吧,认了吧,放了吧。 于是肖凝云轻轻地一笑:“我们以后还是做朋友吧,其他的什么也不用说了。” 背对着光,她的轮郭镶上了一道金边,既朦胧又华丽,整个人就像一副绝世的名画,有着能震撼人心的美感。杨芷看呆了。等她反应过来,想要再说些什么,可是对上了肖凝云那双幽幽的眸子,竟然再也吐不出半个字来。她嗫嚅了半天,最终还是无言地走回了屋里。 肖凝云又转过身,趴在阳台的围栏上,继续看着太阳沉没、沉没。 身后又响起脚步声。是男式拖鞋吧嗒吧嗒的声音。肖凝云头也不回,冷冷地问道:“还想故意激怒我?省省吧。” 陈应辉一愣,差点脱口问出“你怎么猜到的”这种没水准的话。好在他也算是身经百战了,立刻调整了过来,以调侃的口吻说道:“来看日落的——听说你们这儿视野特别好。” 肖凝云没理他,陈应辉有点恼怒,转而又想到自己是理亏的一方,于是叹了口气,说道:“你都已经猜到了,还问什么。没错,我是来带她走的。我不希望她继续住在这里。” “为什么?”肖凝云嘴角翘起了一个角度,看起来带着点嘲讽,“直说吧。我才不觉得你是因为跟她难分难舍才会这么做。” “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很多时候不能因为一己的喜好做事。得考虑方方面面。” 他偷望了肖凝云一眼,见她没有任何表情,便接着说道:“我很欣赏你,甚至可以说是仰慕。不过这没用,再怎么欣赏你,我们仍然只是普通朋友,当我觉得你会对我造成损害时,我会毫不犹豫地背弃你。” “现在情况明摆着在这,就算你斗得过小红宝他们那样的人,你身边的朋友、亲人也很有可能遭殃。坦白告诉你,我喜欢杨芷,我对她是很认真的,这辈子都从来没这么认真过。我不能把她放在危险的地方。这么说你能谅解吗?”说完,他静静地等着肖凝云的答复。他来之前已经精心计算过这番说辞,对可能的漏洞、肖凝云可能抓住的要点都仔细分析过,直到觉得毫无破绽为止。即使肖凝云把偷梁换柱,偷换概念这样的手段都使出来,他也有信心驳倒她。 “明白了。随便你吧,我已经无所谓了。”肖凝云抛下这句话,似乎冻着了似的跺了跺脚,然后走进了屋里。 陈应辉愕然地站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赢得如此轻松。就像用尽全身力气击打一个以为有60公斤的目标,却发现那只不过是一张二两重的纸剪成的,用错力道的感觉让他闷得想吐。他甚至想追上肖凝云问:咋滴了哥们,你让人给煮咯? 当天晚上,杨芷收拾行李搬了出去。对心晴来说,仿佛一个时代结束了。 第二天一大早,肖凝云接到了刘宇的电话。袁琳姐姐于前一晚割脉自尽,同室的女孩在半小时后发现了,赶紧将她送往医院。但还是由于失血过多,经抢救无效,凌晨三点五十二分死与第六人民医院。肖凝云很悲痛,却也只能安慰自己:Tomorrow is a Brand-new day。也许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 对肖凝云来说,似乎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第三部: 肖凝云的舞台 第十一章 大厦将倾(上) 放下签字笔,王子廷甩了甩已经有点僵硬的手腕。等到稍微舒服了点,他又拿起另一份文件《论在河西白鹤小区进行房地产投资的可行性分析》。仔细看了几页,他被这份报告中大胆而新颖的观点吸引住了,他盘算着把这份报告拿到下次的例会中讨论一下。当然,讨论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将这个构想化为现实了。 边翻看着文件,他边伸手摸索着茶杯。终于摸到了之后,他觉得手感有点不对。扫了一眼,发现杯里已经没水了。于是他给秘书打了个电话。半分钟后,他的秘书兼幕僚左晨走了进来,先递给他薄薄的一叠文件,然后有条不紊地开始泡茶。 那叠文件是这两天的各种机密情报,关于各势力最近的动态,商场对手的反应,官员们的会面情况,还有一些小道消息之类的。王子廷从最底下抽出一张,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那上面写的是肖凝云这几天的行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王子廷已经离不开每天送来的肖凝云的情报了。那些情报里的描述空洞、乏味,一板一眼,可是王子廷却能在字里行间,窥见肖凝云那高傲不屈的眼睛,如挑衅般微翘着的嘴唇。 他跟肖凝云见面的次数很少,而且每次都闹得很不愉快。可以说,他一直看着的是肖凝云带着面具的那一面。然而,好没来由的,他却能清晰地想象出肖凝云平时的样子。他能想象肖凝云跟朋友们聚在一起时言笑无忌的单纯模样,也能想象肖凝云在好友离去时肝肠寸断的黯然,甚至也能体会到肖凝云儿时朋友自杀时,她的悲痛,愤恨,悔恨及无奈,能看到肖凝云藏在眼底的泪珠。 这是怎么了?王子廷放下文件,揉了揉太阳穴。他猛然惊觉,对肖凝云的这份关心已经远远超出限度了,这绝不是对敌人的关心、对战友的关心或对下一个征服目标的关心所能包容的范围。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从什么时候起,一天没看到她的情报就会坐立不安?为什么只要看到关于她的只言片语,即使已经劳累不堪也会马上振奋起精神?为什么当看到肖凝云遇到挫折、背叛、失意的时候,自己也会感同身受?为什么当报告中指出肖凝云每次去公司都会被一群无聊的人大献殷勤,被鲜花困扰的时候,自己竟有种冲动,想要将那些人统统踢开? 注意到王子廷阴晴不定的眼神,左晨将刚冲好的新茶放到桌上,问道:“王子哥,出什么事了?你好象不大高兴的样子。” 左晨毕业于S大人文学院,今年27岁。同那个年代大多数文科生一样,毕业后他没能找到理想的工作。进报社?资历不够。留校?关系不够。而一般学文的人都有种迂腐,有点无谓的坚持和罗曼蒂克的幻想。出于这种幻想,左晨揣着2000块钱到了传说中遍地黄金的深圳。他没有买彩票都可以中500万的运气,于是很快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又没有找到工作,几乎沦落到沿街乞讨的地步。关键时刻还是一个校友借了他两百块钱,让他得以灰溜溜地赶上火车回了家。 老窝在家里骗吃骗喝也不行啊,于是他又找父亲借了点钱,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去了号称全湖南省老板最多的邵东县。出于文人的矜持,给人打工是不干的。可是凭着自己灵活的头脑,找到商机还不容易?“或许,明年的百万富翁群里就会多我一个呢?”这么天真地想着,左晨在邵东开始了自己的创业生涯……不,其实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具体的过程他再也不想提起——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说出来也徒遭人白眼。 反正是,他又一次沦落到没钱交房租、一日两餐吃馒头喝凉水的地步。这一次,他再也没有勇气向家里伸手。一个男子汉,应该用自己的肩膀来抗起一切困难。一夜之间,他成熟了。他放下了所谓文人的矜持,只要有钱,他什么活都愿意干。苦的,累的,骗人的……他开过土方,搬过河沙,搞过传销,有时只为了一碗盒饭而在烈日下站几个钟头散发传单。虽然日子过得艰难,可他很自豪,因为他觉得自己活得像个男人。这期间他见识够了人情冷暖,他发誓,为了钱,他什么都可以出卖——除了男人的风骨。 这样子熬了一年,他在一次往邵阳跑业务的时候遇到了王子廷。王子廷对他的才华和吃苦耐劳的作风很欣赏,用一番豪言壮语和大笔的钞票——起作用的主要是后者——把他拉拢了过来。他很快找准了自己的定位,杀人放火的事他做不来,溜须拍马的事情他不屑于做。于是他负责起了整理资料、传达消息、布置任务,偶尔也给王子廷出出主意。随着王子廷的地位渐渐上升,他也由一个普通的小混混变成了总裁秘书。 这么些年来,王子廷从来没想过赶时髦,换个“小蜜”来玩玩。一是对他的工作很满意,二则是自己谋划的事情不方便让外人参予进来。可以说,左晨就是他现在的头号心腹。 “没什么。对了,阿晨啊,派人踩了点没有,你可别给我疏漏什么,别让人埋伏了还不知道。”王子廷定了定神,岔开话题说。 “放心吧,王子哥。我办事你还不清楚?而且我估计他们也不敢耍什么花样,毕竟现在大家面临的处境是相同的。” “你说的对,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王子廷点了点头,捉起杯子暖着手说,“那件事布置得怎么样,该知道的人会收到消息吗?” 左晨笑着说:“都布置好了,小红宝将在第一时间知道这个碰面会的事。” 王子廷看了看表:“约好的时间是十二点整吧?还有四十五分钟。路线也安排好了没?” 左晨说:“一切妥当了。再过十分钟就出发吧,先坐你的车经劳动广场和东风西路到‘乡里人家’饭店,到后门乘饭店的送货车。路上有岗哨,保证没人跟踪。” “行了,就这么定了。你出去吧,我再工作一会儿。” 左晨点了点头,几乎是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随手将门带上。虽然看出来王子哥有烦恼,可这不是他该操心的事情。他要做的,就是将王子哥吩咐下来的每一件事办得尽善完美,这才是他的生存之道。 闲着无聊的肖凝云这段时间老往堂姐那跑。跑过去也不做事不说话,就一个人找个角落玩笔记本。肖妍冰问过她一次为什么跑公司来玩游戏,她回答说:“因为太寂寞了,想在人多的地方呆着。” 这种回答让肖妍冰愣了半晌,她也只能幽幽地叹了口气,任由肖凝云去了。自始至终她没说过一句安慰的话,她相信肖凝云的自我调节能力。用不了多久,这个堂妹就会重新振作起来,像以前一样,狠狠地嘲笑每个敢小觑她的人。 这天肖妍冰下了班后,邀肖凝云一起去家新开的快餐店吃午饭。这两天肖凝云开朗了不少,话也渐渐多了起来,让肖妍冰很是欣慰。吃完后,俩人没忙着走,就坐在有空调的小包厢里聊天。服务员来收拾桌子的时候,肖凝云起身接了个电话。转了一圈回来后,她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用神采飞扬。 肖妍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看你高兴成那样,什么喜事啊?” 肖凝云笑眯眯地说:“小红宝有难了,你说我高兴不高兴!” “怎么回事,你说说看?” “呵呵,就在刚才,王子廷、廖孟山和郑玄这三大巨头碰面了。” 肖妍冰怀疑地说:“真的假的,这么重要的消息你能知道得这么快?他们就算要一起商量对付小红宝的事,也得藏着掖着吧?给你消息的人靠不靠得住啊?” “这倒也是……可那个线人也挺可靠的啊?”肖凝云若有所思地坐了下来,将手机盖合上又打开,打开又合上。 突然她笑了起来:“对了,我想是这样了。” 肖妍冰赶忙问道:“想到什么了?” “如果这风声是他们自己商量着放出来的呢?或者是他们中的某个人放出来的呢?” “你是说……”肖妍冰的反应也很快,“他们想把小红宝吓走?” “应该是这样没错了,”肖凝云自信满满地笑着说,“他们都是聪明人,知道就算暂时停火,三家也肯定没法精诚合作的。” “如果真的打起来,他们不一定能在小红宝身上占到便宜?” “没错。换成是我在他们任何一人的立场上,也会这么做。上兵伐谋,下兵伐攻。如果摆个姿态就能把小红宝乖乖地吓回邵阳,那何乐而不为?”至少王子廷会这么做,肖凝云想。那个想要统一整个湖南黑道的人,肯定不希望这时候事情出现太大变数。他是个喜欢一切尽在掌握的人。他不会期望三家真的联合起来对付小红宝,因为那样只会让形势更乱。就算小红宝被打败了,他手下掌握的生意、他控制的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是无法在短时间内消化的。与其现在打他,不如先将长沙的事处理好,再掉过头去对付他。 “对哦。那……”肖妍冰抬起头看着肖凝云的眼睛,“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还用说吗,我当然要在这种局面下让我的利益最大化。” “具体点。” “我刚才已经打了点话给咱们的李叔,提醒他这件事了。” 肖妍冰奇道:“告诉他?为什么?你想卖好给他?” “差不多吧。”肖凝云微笑着说,“我也想让小红宝回邵阳。” 肖妍冰有点捉摸不到要点地问道:“为什么?让他回去有什么好处?” “好处?”肖凝云冷笑一声,“只要想起袁琳姐姐,我就永远没法原谅他们这些卖白粉的人。我想让他回去……但是,只限于他的尸体。” 肖妍冰打了个寒战。 第三部: 肖凝云的舞台 第十一章 大厦将倾(下) 小红宝挂上手机,闷哼一声,狠狠地在桌子上拍了一掌:“操你妈的!”打得碗筷横飞。见众人都抬头看他,他吼道:“还吃什么吃,别人都快踩到我们头上来了!”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有个胆小的甚至失手将碗打翻在地上。本来红宝哥心情不错,今天将平时较亲近的小弟们叫出来一起吃个“工作餐”,哪知道饭局上他接了个电话后就这么一副暴跳如雷的样子。几个人互相望望,眉来眼去地传递着信息:“喂,老大是不是吃错药了?还是更年期啊?”“一边去,男人哪有更年期。我说,是不是有女人抱着小孩找上门来了?”“切,要真这样老大还不高兴死,谁不知道他没‘种’啊。”“你想死啊,这种话你也敢……” “操,你们说些什么啊,一群傻屄。给我滚,回去做好准备,白公城和芙蓉会马上就要打过来了!”小红宝心情一恶劣,脏话脱口而出,再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之类的了。 李磊稳稳当当地放好筷子,慢条斯理地问道:“叔,出什么事了?要是不紧急的话就让兄弟们先把饭吃完吧。”来长沙之后的几个月,李磊愈发成熟,看起来颇有大将之风。这也很让小红宝欣慰,看来今后让他接替自己的位置是没有问题了。 小红宝本想直接说出来,思忖了一下,还是将话咽了回去,改口道:“算了,也不是很大的事。我心情不大好,你们继续喝,我走了。磊子,陪我出来。” 几个小兄弟又笑作一堆,继续喝酒打闹。李磊却看出有点不对劲,飞快地扒了两口饭填肚子,拿面巾纸擦了擦嘴就跟了过去。 离开包厢已经很远了,李磊才轻声问道:“叔,到底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大对。” 小红宝阴沉着脸,一直走回了套房,在沙发上坐下,才阴恻恻地说道:“廖孟山那个狗娘养的,跑去跟王子廷和郑玄和谈了。这是小云刚打电话来给我说的。” 李磊大惊失色,忙问道:“消息准不准?这可开不得玩笑!” 小红宝横了他一眼,说:“你说准不准。小云这人还是挺让人放心的,现在这情况她也不会做出对我们不利的事。” “那我们怎么办?是打还是跑?不管怎么选,都得快点决定了,叔。” 小红宝疲倦地闭上眼睛,声音少有地带着点迷茫:“我也不知道……”理智上,他知道应该当即立断地拉着大部队回邵阳,可是在感性上他又舍不得刚在长沙开辟的这一小片新天地。别人一枪没放就灰溜溜地跑回去,岂不是太丢人?可是如果等到对方行动了自己再做反应,那会不会贻误战机? 李磊从来没见过叔叔这种进退失据,取舍两难的样子。他老了吗?“叔,快点决定吧?” 小红宝摇摇头,苦笑着说:“让我想想。哎,要是你爸现在出来了该多好啊!如果他在,我可以把大后方交给他,自己全心全意带一票兄弟留在长沙跟那些狗杂种周旋。可是现在……” 李磊懂他的意思。如果他带着精锐手下在长沙吃了瘪,邵阳留守的那帮家伙还不闹到天上去了!黑道的永恒法则就是强者为王,如果小红宝的嫡系损失太大,绝对镇不住其他的手下。这种情况,如果有李磊的父亲在就好了。 十五年前,李磊的父亲,李红宝的亲哥哥李建军因持械抢劫、故意伤人罪被判入狱二十三年。他在狱中表现良好(?!),屡次减刑,将在3个月后释放。李建军也是那一辈里的风云人物,如果有他坐镇,那些小字辈的绝对不敢兴风作浪。 小红宝的红帽子集团其实是一个松散的黑社会团伙。虽然名义上整个邵阳的黑道都在他的控制下,可他自己亲自控制的只有毒这一门。其余的如旗下的入室盗窃团伙、盗车团伙、街头扒手团伙、乞丐团伙、人贩子团伙、卖淫团伙、大小赌场等都只是间接控制,他提供保护伞,销赃渠道,门面,按时收取“孝敬”,有时也安排老鸨找几个出色的姑娘去招待一些必须拉拢的人物,或者通过赌场送些礼金出去。说白了,他就相当于一个松散联盟的盟主,假如他落难了,底下绝对烽烟四起。 这两年他虽然尽力培养李磊,可李磊的年龄实在是个大问题,即使他再出色能干,也难以服众啊。老字辈里说得上话的都死光了,年轻一辈里最耀眼的小正虽然忠心,却身受重伤。茫然四顾,小红宝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为自己排忧解难的人选。 难道事已不可为了吗?小红宝苦笑。难道自己扩张得太快了?这次真的不该来长沙啊。 李磊适时地出声打断了小红宝的思绪:“叔,我看我们还是先避避风头吧。这边的事先委托给小云打理,我们回邵阳看他们狗咬狗去。” 小红宝点了点头说:“也只能这样了。现在就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放咱们走?小云那边不用说,她自己知道该怎么做。也别告诉她我们要走的事情,我对她有点不放心。你安排一下,把小正从医院接出来。底下兄弟们也分派好,留几个人守在这。把车准备好,要做到随时可以动身。办完这些再给廖兵打个电话,说我们晚上会去拜访,要他安排场地。哼,要走趁早,我们下午3点就出发。下一次我回来的时候,就别想再这么轻易打发我了!”纵横睥睨的气势重又回到小红宝身上,这才是在邵阳黑道屹立十余年而不倒的霸主风采。 “一对正5。还有对没?没了?好!大王,一对红桃6保底。”肖凝云得意地把牌甩了出来。 “狗屎运,又让你们赢了。”心晴有点恼了,“不玩了,你肯定藏了牌!” 见心晴耍脾气了,肖凝云冲她微笑了一下就站起身来,往卧室走去。 “唉,你别走啊云姐,我开玩笑的呢!”以为肖凝云是生气了,心晴赶紧说道。 “不,我还有点事要出去一下。你下午自己去上课吧。”肖凝云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顺手关上门,几分钟后就穿戴一新地走了出来。她换上了一身浅咖啡色的休闲装,样式比较中性化。配上她中午刚剪成的齐耳短发,显得出奇的精爽。她拍了拍堂姐的肩膀说:“跟我一起来吧。有事儿要找你商量。” 目送一双姐妹肩并肩地走出门,丁如水的眼神显得少有的凝重。出于直觉,她基本猜到肖凝云下一步的行动了。不过她马上调整好了面部表情,以免让心晴看出了端倪。 早已探知了小红宝的驻地是在银月河大酒店,肖凝云直接将车开了过去。在酒店外面完全看不出什么不同以往的迹象,可想而知小红宝撤退工作准备得多么慎重。 经过几番盘查,颇费了一番工夫,肖凝云拉着堂姐的手到了小红宝住的套房的门外。没等她敲门,房门自动开了,李磊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你怎么会来这里?!” 肖凝云往里探了探头,只见小红宝正跟谁打着电话,面目有些狰狞。他向肖凝云等伸出食指晃了晃,示意她们噤声,然后捂着话筒走到阳台上去。 李磊稍微欠了欠身将两个女孩让了进来,又到冰箱里取了两瓶椰汁递过来。三个人相对无言地站着,空气越来越沉重。直到小红宝收了线走了进来,才让尴尬的气氛褪去。 “小云啊,你怎么想着过来了?”小红宝大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坐,看似随便地问道。 肖凝云微微一笑,说:“红宝叔,我估摸着你也该回邵阳了,所以来给你送送行。” “哦?”小红宝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侄女你还真是玲珑剔透。那你有没有猜到我会走哪条路?” 肖凝云有点得意地笑道:“那还用说,当然是直接走高速,湘潭经娄底到邵阳。娄底是你的地盘,只有过湘潭时危险了点。不过既然是在高速上,那危险也有限。” “哈哈,没错。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啊。”小红宝皮笑肉不笑地说。 “那,李叔,你是打算把所有人都拉回去了?”肖妍冰插嘴问道。 “要走当然一起走,留在这里干嘛,丢人现眼啊?” “我觉得……”肖凝云瞅了李磊一眼,“还是让磊哥带点人留下来比较好。红宝叔,你才是他们的目标,他们怕的只有你而已。让磊哥留在这边,也可以继续经营你的生意。有什么事我们也会尽量帮忙,只要你一走,磊哥的安全性不会有什么问题。” 小红宝跟李磊对望了一眼,似乎有些意动。 肖妍冰赶忙添油加醋:“是啊李叔,只有你这样的大人物,才会让那帮人放下矛盾暂时团结一致。只要你一走,他们保证会接着打。这时候如果磊哥在这边看着,有什么消息也能及时通知你,你也不至于失了主动。” 小红宝从来没考虑过将李磊留下。因为他一直视这个侄儿是自己的接班人,是李家唯一的后代,他就算拼了自己的命也要保证李磊的安全。可是肖家两姐妹的话也确实有道理,这种时候只要李磊保持低调一点,安全是不成问题的,谁也不会刻意要来铲除这个未成气候的小孩子。把他留在这边,也是对他一个极好的锻炼,尝试着独挡一面的经历是非常容易促使人成长的。 眼神交流中,小红宝看出李磊也想留下来。恐怕这孩子还是不甘心被人唬走吧。他闭上眼沉吟了片刻,做出了决断:“好,磊子留下。你们帮我好好照顾他。我在长沙的生意你们帮忙打点,利润你们得3成,怎么样?” 肖凝云跟堂姐相视一笑,又客套了几句便退了出去,留下两叔侄话别。 小红宝也没多说,只吩咐李磊今后“多看,多听,多想”,再就是要求他等自己离开后再去找肖家那丫头。 下午3点,当李磊站在阳台上目送小红宝的座车离去时,对面楼里一双冰冷的眸子同样关注着这一切。 “打电话给浩明,告诉他行动开始了。就在株洲做个了解吧!” 第三部: 肖凝云的舞台 第十二章 farewell,小红宝!(上) “老大,我们把他们截停了,但是小红宝不在这边的车队里。” “操!”肖浩明忍不住骂了出来,“那杂种跑哪去了?你们继续找,有消息了马上汇报!” “是!” 肖浩明怒气冲冲地挂上电话,胸口继续地起伏着。找不到,哪里都找不到小红宝的踪影。 他已经在湘潭高速的各收费站布下了人手,在株洲的大路上也都有专人盯着,可以说所有可能的路线上都布有自己的眼线。3点钟时小红宝确实是开着他那辆保时捷随着车队出发的,可是第一次临检时司机座上却换上了一个猥琐怯懦的小个子。得知这个消息后肖浩明调动了所有可以调动的人手,在湘潭和株洲两地铺开了巨大的搜捕网,却仍然没有任何效果。小红宝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从所有人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本来还想这次行动得完美一点,好在姐姐面前炫耀一下,证明自己已经不比任何人差了,可还是出了这么大的疏漏,真不知姐姐会怎么训自己。忐忑不安地,肖浩明拨了肖凝云的手机号码。等待一声之后便接通了,看来肖凝云也一直心急如焚地等着这边的消息。 “姐,对不起,我们把小红宝跟丢了。”肖浩明的声音里充满了沮丧和内疚的情绪。 “没事,小红宝要是这么容易就被干掉,他也不可能在邵阳这种藏龙卧虎的地方混上个二十年。”肖凝云仿佛早已料到这种结果,不但没有斥责,反而对弟弟加以安慰。 然而肖浩明却觉得很不是滋味,感到自己被小看了:“他算什么!再给我一个小时,我一定能把他揪出来的!姐,你就看着吧!” 肖凝云轻轻地笑了几声。对弟弟的心思她掌握得很透彻,知道这时再劝诫或者忠告就等于是火上浇油。于是她不咸不淡地应付了几句,挂了电话后马上接通了刘宇,吩咐他将手下散布到火车站、汽车站等地去打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找到小红宝的几率越来越小,肖妍冰甚至怀疑小红宝已经躲到邵阳的某个小夜总会里风流快活去了。但是肖凝云仍然吩咐所有人不要放松警惕,她坚信小红宝仍然留在长沙。那个车队大摇大摆地驶往邵阳这件事并不正常,看起来像是为了吸引有心人的注意力而做的障眼法。 晚饭后,肖浩明在株洲那边急得焦头烂额的时候,肖凝云已经接到了刘宇的汇报:在离火车站500米远的一个小录象厅里发现了一个疑似小红宝的中年男子。 心不在焉地看着屏幕上翻来滚去的几团肉体,小红宝回顾着这两个月的经历,仔细地将最近发生的大小事情做了个总结。既然已经失败,那就应该在这次失败中吸取教训——小红宝是这么想的。 然而不管怎么想,都没法整出个头绪。这几个月的长沙,只能用“乱”字来形容。身在局中的这些人,又有哪个能完全把握住局势的?往往你盯住了一件事,然后努力想要改变它,使之按自己的想法发展——然而却又凭空生出另一件事来,将你的如意算盘全部打乱。每个人都不断地影响着局势,然后又被局势所影响,在这样混乱的互动之下,想做出任何预测都是徒劳的。 因此小红宝也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自己输得虽然懵懂,但输得决不冤。他自嘲地笑了笑,在这种情况下,恐怕也没人能做得比他更好了。 也许这次三家史无前例地携手把自己迫出长沙,对自己而言反而是件好事。小红宝想。火中取栗不但需要娴熟的技巧,也要一定的运气。既然做不到,那不如乖乖地退到一边,等在外面看清楚了情势再下手也不迟。 也许自己一开始想趁火打劫的想法就是错的,小红宝又想道。在没有将邵阳的形势完全稳定下来的时候,就急着对外扩张,这是不智的选择。好在为时未晚,现在弥补还来得及。这次回去后要加大对旗下各产业的控制力度,等到3个月后哥哥出狱,籍由他的威望和血腥手段镇一镇下面那些望风的人,应该就能将不确定性的因素消除了。到那时候,再带着精锐赶回长沙,一雪前耻吧! 接到手下打来的电话后,小红宝不由得有些得意。他漂亮地耍了一手金蝉脱壳,就让那些想混水摸鱼的家伙们疲于奔命了。想起肖凝云说的话,他更是得意了。走湘潭,经娄底这条路,是所有人都能想到的,看似安全却偏偏就是最不安全的。小云还是嫩了点,没经历过大风大浪啊。 当所有人以为自己正在拼命往邵阳赶的时候,自己却躲在小录象厅里悠闲地看着A片。到了晚上,小正就会发出消息,说自己已经回到了邵阳。那个时候,自己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挤上火车,补张卧票,舒舒服服地睡一觉,保证一觉醒来就安全地到了邵阳,明天早上就能坐在自己的别墅里吃煎蛋和面包了。坐火车这种古老、缓慢的交通方式,在这种情况下反而变成了最安全的方法。就算你有枪,你敢在火车上开吗?你有炸药,你敢在火车上放吗?你该不至于敢把整辆火车弄出轨吧?即使是最心狠手辣的黑道分子,也不敢在火车上撒野——这种严重扰乱社会治安的事,可是会引来公安部门严厉打击的。 想着想着,小红宝差点放声大笑起来。 当夜幕垂下了的时候,肖浩明终于承认了自己的失败。他带着三分懊恼、七分疲倦地向姐姐汇报,刚收到消息,小红宝已经安全返回邵阳了。 肖凝云却轻轻一笑:“你啊,还得再练练。这么明显的骗局你都看不出来?” 肖浩明精神一振,问道:“这话怎么说?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直觉。”肖凝云用最实用最简单的两个字打消了弟弟追问的企图。 “那你说,小红宝现在在哪?” “那还用说,肯定躲到长沙哪个小旮旯里去了。” “啊?!那具体在哪你也不知道?” “是的。但我知道,他肯定会坐今晚9:40那趟火车。” “开……开什么玩笑!” “等等,我接个电话。”肖凝云匆忙地按下了HOLD。 半分钟,肖凝云又切换了回来,几乎是眉飞色舞地对弟弟说道:“我的人已经辍上他了。” 第三部: 肖凝云的舞台 第十二章farewell,小红宝!(下) 小红宝对面前这个喋喋不休的年轻人并没有什么好感。然而他又不得不装出一副正耐心聆听的样子,因为年轻人旁边那个少妇不时向他投以一个歉意的微笑,那美妙的微笑让小红宝再多的怨言和烦躁都平息了。 女的叫李小冉,年龄未知;男的自称李豪,刚大学毕业,23岁。他们是一对姐弟。两人也是在长沙车站上的车,他们补票的时候小红宝就在旁边观察着。毫无疑问,这两人没什么危险性,看起来不像练过的,没有黑暗行业那种人独特的气质。少妇长相很甜,穿着无袖连衣裙,飘然若仙;男的则是皱巴巴的短袖文化衫,一条虽然破旧却洗得很干净的牛仔裤,身上似乎都没有放武器的地方。于是小红宝也安了心,自己走回卧铺车厢躺着去了。 不一会儿,姐弟俩就拖着行李也来到小红宝所在的车厢,少妇有礼貌地向小红宝问了声好,然后爬到了小红宝的上铺;男的把行李放好后,就大大咧咧地坐在小红宝对面,天南地北的海吹起来。小红宝索性闭上了眼翻了个身,不搭理他。 路过铁道学院的时候,男的又发了通感慨,听起来他是从那毕业的。说些学校的趣事,抱怨了一下食堂糟糕的伙食,又吹嘘着自己在学生会干过什么丰功伟绩——小红宝真想一拳对他鼻子砸下去。 小红宝越发肯定这两人不是冲着他来的了。这两人既不懂得隐藏,又不努力讨好自己,反而是这么一副讨人厌的样子,哪个杀手会这么白痴?哦,讨厌的只有那个男的,那女的倒是挺可爱的。 “对不起,我弟弟太活泼了,老是给别人添麻烦,您别生气!”女的探出头来,怯生生地向小红宝笑着说,然后又转向弟弟喝道,“你闭嘴了,上火车后就说个不停,累不累啊?” 小红宝心中一热。这妹子实在太像他亡妻了。不是长相,而是那种内敛的气质,优雅的谈吐方式。他坐了起来,笑着说:“哪里,这年头啊,年轻人还是得活泛一点才好。现在不是讲究个性讲究自我表现吗?要是你弟弟老是死气沉沉的样子才糟糕呢。” 少妇客气地笑了笑,自报了姓名。小红宝也自我介绍了一下,说自己也姓李,是一家小建材公司的老板,到邵阳去进货的。 一听他是老板,李豪赶紧套近乎:“老伯啊,一看你就知道是做大生意的,你的思想很开通嘛。哪像我家里那些老头子,总叫我沉稳一点。老伯,你公司叫什么名字?收益好不好?” 李小冉连忙喝出他:“住嘴,哪有你这么说话的。”又对小红宝歉意地笑了笑,说:“李先生对不起,我弟弟老是这样说话不经大脑,说过他多少次了。” 李豪似乎对姐姐在外人面前落自己面子很不以为然,抱怨道:“姐啊,你怎么老喜欢损我?再这样下次不跟你一起出门了。” 看出来李小冉其实很宠这个弟弟,小红宝忙打圆场,说:“哪里哪里,年轻人嘛,坦率一点才是真性情,这种小伙子我喜欢。我公司里那些家伙老是阴阳怪气的,明明没长大却要充个大人样,我最看不顺眼了。李小姐,你有福气啊,你弟弟这么……呃,一表人材。” 李小冉抿着嘴笑道:“谢您吉言了,李老板。您叫我小冉就可以了,家里人都这么叫我。” 这娇媚的一笑让小红宝整个人都热和了起来:“呵呵,那你们叫我李大哥就行了。我还没到可以做你们大伯的年纪,我才三十多岁呢。”……其实他已经四十三了。 就这样,火车还未驶出长沙的范围,小红宝就跟这两姐弟混熟了。又聊了一会儿,他说车厢里太闷,邀请她们去餐车吃点夜宵。李豪不假思索就答应了,李小冉则推托了一下,奈不住小红宝的热情邀请和弟弟的软磨硬泡才勉强答应。 随便点了几份小吃,一瓶啤酒,三个人就吃喝了起来。李小冉吃东西时也是文雅秀气的样子,让小红宝越看越爱。他已经打定主意,到了邵阳后要用尽一切办法把这女人追到手。至于她弟弟嘛……典型的志大才疏,看看随便丢给他个清闲又有钱拿的职位吧。 李豪是个管不住嘴的人。小红宝稍微用了点心计,就将想要的情报都套出来了。李小冉目前单身,但是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异性朋友;她在电信上班,月收入还算可以。家里还有个母亲,父亲几年前肺癌死了……小红宝也陪着叹了口气。喜欢的东西?像所有女人一样,她喜欢新潮,喜欢化妆品,喜欢逛街购物。 看着李小冉甜甜的笑容,小红宝心中豪气冲天。看来自己魅力还是不减当年啊。妈的,这次失败了又怎样,老子还是可以卷土重来!只要自己不认输,就不可能被打败!王子廷,郑玄,廖孟山……你们这些狗娘养的,等老子缓过气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能称霸湖南的人,只有我小红宝! 他伸手去拿啤酒,却不小心把瓶子碰翻了。不对啊……他努力地睁大眼睛,却只看到朦胧的憧影,而李小冉的面容也慢慢变得模糊。妈的,着了道了……这是他倒下前唯一的念头。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被捆得严严实实地躺在一辆小货车的尾箱里。车子颠簸着,估计是行驶在野路上。他试图挣扎,却发现自己连一根小指头都动不了。被下了什么药?他先想着这个,然后才考虑到自己的处境。车缝里透进来的微弱星光只让他更加恐惧:恐怕这次是在劫难逃了。想到死亡,他的心脏不由得一阵抽搐。从来只是谈笑间将死亡带给别人,而当自己面临这个人类最基本的问题时,却怎么也没法笑出来了。他试图像电影枭雄人物一样发出豪迈的笑声,却苦涩地发现自己的嗓子眼堵得厉害,最终也只能发出轻轻的呻吟似的颤音。什么霸业啊,壮志啊,都跑到爪洼国去了。恐惧,恐惧。面对死亡,除了恐惧,再兴不起其他的念头。 车子停了下来。脚步声响起,踩着碎石的噼啪声,高跟鞋的丁铛声,衣裙的絮嗦声,慢慢由远及近,在小红宝旁边停了下来。小红宝感觉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尾箱盖打开了,就着淡淡的月色,小红宝看见“李豪”一脸的肃然,再也不复那种轻佻委琐的神态。“李小冉”的目光则十分冷漠,再也找不到那种娇俏、柔媚的影子,让小红宝几乎以为先前所见的是另外一人。 静静地与小红宝对视了几秒,“李豪”开声道:“红宝哥,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没有?”李小冉手掌一翻,一片散发着冰冷的刀刃已经贴到了小红宝的脖子上。 “妈的……”小红宝发现自己的声音因恐惧而变了调。他对此十分不满。既然大势已去,作为枭雄,死也要死得有骨气。他定了定,调整了一下呼吸,尽量轻松地说道,“出来跑,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时候。有什么好说的,倒是你们,应该自我介绍一下吧?” 李小冉冷冷地说:“我们是楚天社的。至于我们的名字……无名小卒而已,您肯定不认识,所以就不说了。” “楚天社……整个湖南黑道哪有个楚天社!”小红宝有点愤怒了。 “有的。虽然还没有对外公布,但已经成立一个多月了。” “那……是谁让你们来的?”放弃了追究,小红宝问出了也许是自己在这世界上最后一个问题。 “李小冉”凑了过来,柔软的嘴唇几乎都碰到了小红宝的耳朵,她呼出的香气给这凄清惨淡的夜晚凭添了一点温暖和香艳的味道:“小云姐托我向你问好。” 几乎没有感觉到痛,小红宝却知道自己的颈动脉已经被割开。他们用的药效果真好啊。想这干嘛……大概自己还有30秒钟时间吧。磊子还在小云那,他会不会……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自己也操不了那么多心了。城北老张那家米粉店还会开张么?他们那的麻辣牛肚米粉里到底放了什么作料,怎么让人吃了还想吃……小正的女朋友不是怀孕了么,不知道会是男孩还是女孩……肖飞哥的象棋还是下得那么好啊,让我一车一炮都能赢我,好想跟他再下一盘……好累啊,忙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只不过既然坐在那个位置上,倒也由不得我了。现在好了,终于可以解脱了吧…… 最后浮现在小红宝眼前的,是自己亡妻那娟美平和的笑容。十四年前她死于道上仇杀。为什么她总是笑呢?为什么她表情总是那么平和呢?她不恨我吗? “对不起……” “李豪”俯下身想听这邵阳传奇人物的临终遗言,却只听到了无头无尾的三个字。这句话是对谁说的,为什么而说的,是永远不会为人所知了。让“李豪”感慨的是,无论小红宝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他仍然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11月4日晚上11点32分,小红宝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第三部: 肖凝云的舞台 第十三章 余波(上) “妈的……”王子廷将一支燃了一半的中华狠狠地摁进烟灰缸里,喃喃地咒骂了一声。他揉了揉太阳穴,倦倦地问道:“你怎么看?” 左晨笔挺地坐着,默默地数道:14。这已经是王子廷两小时内抽的第14支烟了。突然听见老板的声音,他惊了一下,下意识地答道:“不晓得。” 王子廷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穿过缭绕的烟雾射了过来,让左晨产生呼吸都不顺畅的感觉。但他也只能硬挺着,解释道:“我真的不晓得……看不出来谁会在这件事里获利,似乎谁都没有杀他的动机。” 王子廷又摸出一支烟来点着。清晨时小红宝的尸体被株洲市一名清洁工人发现,这消息立刻震撼了全省的黑道。这不是开玩笑的吧?那个野心勃勃、凶恶狠毒的男人就这么死了?今天又不是愚人节! 然而越来越的迹象表明,这个消息是真实的。 中午时分,邵阳发生了几起黑社会当街械斗的案件,造成四人死亡,十余人重伤。到了下午,有几家公司宣布退出红帽子集团,几处红帽子集团名下的产业被查抄。不久之后,小红宝的得力助手小正缠着绷带出现在公众面前,证实了红帽子集团的董事长李红宝的死讯。 这个消息让王子廷头痛不已。联手将小红宝吓出长沙,先安了内再攘外,是昨天经过三大巨头商议后一致通过的提案。又是谁出尔反尔,在这种敏感的时期阻击了小红宝?如果不是那两家的人,又有谁有这种实力、这种胆量、这种魄力,做下这种足以改变全省黑道形势的事情?难道是外市那些人在蠢蠢欲动? 如果要说表面上的嫌疑,那还是王子廷的嫌疑最大,因为昨天肖浩明在大肆搜捕小红宝的事已经弄得满城皆知了。对此王子廷很恼火,因为他没有给肖浩明任何命令,这完全是肖浩明自己的独断专行。 那么他的行动会否是肖凝云指使的?这个想法只一闪而过,王子廷摇了摇头。他自认为很了解这个女人——没有好处的事她不会做的。在这件事里她能得到好处吗?不能。那就不可能是她。这么说来,肖浩明只是由于年轻人的头脑发热,想出头、想扬名而干下这种蠢事而已。 到底是谁呢?左晨说的很对,似乎谁也没有杀小红宝的动机。再说了,以小红宝那么谨慎的性格,怎么可能让人轻而易举地阻击到?昨天晚上,邵阳那边还放出话来,说小红宝已经安抵邵阳了。这个消息可是连自己都给骗过去了,何况其他人? 一个个可能性被剔除后,王子廷眼前一亮:福尔摩斯说过,去掉所有的错误答案后,剩下的答案即使再怎么显得不可能,也绝对就是真实情况。那么……难道会是窝里反?! 当王子廷长吁短叹,象柯南一样苦苦追索真正犯人的时候,肖凝云正敲着李磊房间的门。 “滚,不要烦我。” 一大早收到小红宝的死讯,李磊就将自己锁在房里不吃不喝,不管什么人来叫门,都会被他愤怒的咆哮轰走。那些小弟们又担心又是彷徨,六神无主的时候,肖凝云出现了。他们立刻象看见了救星似的,拜托肖凝云去劝劝李磊。 他们仿佛是乘坐在一艘遭遇过暴风雨的破船里,而船长小红宝已经死了。如果这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振臂高呼,恐怕所有人都会因为对不可知未来的恐惧而崩溃。他们需要精神领袖,他们需要李磊,他们需要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实实在在的保证。 明白了众人哀求的眼神中蕴藏的意思,肖凝云暗自叹了口气。杀了小红宝这件事,绝不会让她后悔。如果人可以分为“该死”和“不该死”两大类,那小红宝无疑是该死的。但是,在杀了李磊的亲叔叔之后还要装出伪善的样子去劝慰他,这种事肖凝云实在是做不出来。本来只想过来看看情况的,但现在也没办法,众目睽睽之下,肖凝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敲下去。 “我说了,别来烦我,信不信老子砍翻你!”似乎又一件瓷器被摔破了。肖凝云不禁计算起得赔偿这宾馆多少钱了。 “听我说,我是小云。能让我进来吗?” 屋里沉默了一阵,门被打开了,李磊红着眼睛,头发蓬乱,一脸搀杂着凶狠和茫然的表情——为了叔叔的死而凶狠,又因为叔叔的死而茫然。 “想解释什么?”李磊平静地问道。 没想到他一开口说这个,让肖凝云有点反应不过来。瞬间她明白了,李磊也知道昨天浩明想阻击小红宝的事——闹得那么大,没可能不让人知道的。但也好,肖凝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她冷静地反问道:“解释?我需要解释什么吗?磊哥,节哀啊,还有很多事需要你处理,你别把自己身体弄垮了。” 李磊死死地盯着肖凝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弟弟昨天会大张旗鼓地找我叔叔?你敢说,这不是你的意思?” 肖凝云强忍着没有避开目光,轻轻地、但是清晰地说:“不是我。那是王子廷的意思。不过,我估计王子廷也只是装腔作势而已,并没有一定要杀你叔叔的想法。为了面子,他不得不这么做,你明白吗。”肖凝云很不屑撒谎,平时也很少撒谎,当不得不已谎言来掩饰的时候,她觉得很不好受。但没办法,谁都会做一些其实自己并不想做的事情。 “为什么帮那狗杂种说话!” “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肖凝云耐心地说,“跟了你叔叔那么久了,你还不懂分析问题吗。你要看谁能在这件事里得到最大的利益,那他就有最大的嫌疑。你仔细想想吧,王子廷能得到好处吗?” “够了!我知道。小云,我要回邵阳。那帮婊子养的……我要让他们知道,即使我叔叔不在了,他们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哦?”肖凝云颇感意外地问道,“你知道是谁做的?” “八九不离十。”李磊不耐烦地向门外挥了挥手,那些尖着耳朵偷听的小混混们立刻散得一干二净。 李磊仔细地关上门,重重地坐倒在沙发上,又示意肖凝云在他旁边坐下,接着说道:“叔叔前几天还跟我说过,某些人有不稳的迹象。他没往心里去,妈的……我今天晚上就回邵阳,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拿我怎么样!”没等肖凝云作出反应,他猛地握住了肖凝云的手,急切地问道:“你觉得小正哥可能会背叛吗?你帮我看看!” 肖凝云心里苦笑,没想到李磊会以为是内鬼作祟,更没想到李磊竟然连忠心耿耿的小正都会怀疑。看来李磊已经有点风声鹤唳了。不过她没有趁这机会继续误导他——李磊不是傻子,如果让他产生了一点怀疑,那很可能所有的事都会败露。所以肖凝云摇摇头说:“我看不可能。小正很讲义气,你叔叔又是他的恩人,他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如果你要回去,记得一定要跟小正联手,我估计他会支持你的。” “我也这么想。”李磊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抬眼看了看肖凝云,却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肖凝云把他这动作看在眼里,已经猜到他要提什么请求了。 “小云……”李磊实在不想开这个口。他不想在这个心爱的女人面前失了面子,可他也知道就这样回邵阳无异于自杀。现在他是小红宝唯一合法的继承人,一大群野心分子正眼巴巴地张开了陷阱等着他往里面钻呢。那些以往结交的官员、富商,这种场合也帮不上忙——他们只会隔岸观火,然后向胜利者伸出橄榄枝。想趁火打劫的人多,肯雪中送炭的人少。想来想去,他现在也只有求助于肖凝云,寄望她看在多年的交情上,帮自己一把。也许以后再也没办法在她面前抬起头来……可是,叔叔的家业不能毁在自己手里啊。 “小云,能不能帮帮我?” “只要我能办到的。”肖凝云回答得干净利落。 “我要钱,要人手,还要你掌握的人脉关系。” “没问题。” 惊讶于肖凝云的干脆,可是李磊马上反应过来,问道:“我们都是老朋友了,就敞开说话吧。你希望得到什么,拿到台面上谈,我们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肖凝云对李磊得体的应对感到有点震惊——她有点小看李磊了,没想到2年前还是不学无术的小混混,竟然成长的这么快。 其实也不用怎么考虑。事实上,整个过程都掌握在肖凝云手中。除掉小红宝,一方面是为了自保:小红宝的手伸得太长了;第二方面,是为了泄愤:袁琳的死让肖凝云对小红宝满怀恨意;第三方面,也是为了创造机会扶李磊上台。鉴于李磊对自己的感情,肖凝云有理由相信,只要自己一直保持单身,就能和李磊和平共处。并且,如果自己扶了李磊上台,就能趁机提出一些比较苛刻的条件,这会让自己的实力膨胀不少。这一切,都在肖凝云的算计之中。还有很多后招没使出来,除掉小红宝只是第一步而已。 “好吧,那我直说了。我也不提什么过分的要求,毕竟如你所说,我们是老朋友了嘛。” “行了,说吧。” 肖凝云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第一,我希望红帽子集团能和我们公司有更多的合作机会,由你们集团出钱,我们公司出人力物力,按价值计算分红。放心,我不会趁火打劫。”小红宝在位的时候,肖凝云可不敢跟他合作——那无异于与虎谋皮。但换上李磊就不同了,肖凝云需要资金,大量的资金,而李磊则会需要合法的洗钱手段,双方各取所需,肖凝云估计这个要求李磊一定会答应。 果然李磊想都没想就直接答应了。 “第二,我希望红帽子集团能尽量减少非法生意,往正当行业发展。在这方面,我们会给予红帽子集团一定的援助。我希望红帽子集团继续独占邵阳、邵东等地的毒品市场,但要在两年内将销售量降低45%以上。”没有中国人不希望自己的国人身体健康,国家繁荣,没有正直的中国人能容忍毒品腐蚀同胞的灵魂和肉体,特别是眼看着好友因毒品而死亡的肖凝云。毒品是屡禁不止的,肖凝云也只能略尽棉薄之力。 犹豫了一下,李磊还是答应了。减少毒品销售量固然可惜,但能得到肖凝云的帮助进入正当生意也未尝不是好的选择。李磊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好勇斗狠的小混混,最渴望能脱离黑道的,反而是他们这些站在黑道顶点的人。但是退出谈何容易?如果能够渐渐洗白,那是最好不过了。虽然对肖凝云的承诺不是全信,但答应了也没坏处。如果肖凝云做不到,他也没必要遵守条件,不是么。总之,这一条约定是有利无害的。 见李磊点了头,肖凝云飞快地说出了下一个要求:“第三,我希望红帽子集团和我旗下现有和将有的所有公司在私下成为战略同盟,同享情报资源和人力资源,共享人脉关系。” 这条也没问题,当然了,混黑道的,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 “很好。前面几条都是关于长久合作方面的,如果协议能达成的话我们会皆大欢喜。最后说一下我希望立刻获得的利益,可以吗。” “说吧,早就等着这句话了。”李磊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笑意。 肖凝云也笑了:“第四点,我希望在你成功地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后,付给我所提供人力物力的租金300万。并且,这段时间我提供的人手,你得负责发工资和抚恤金;如果你需要动用我的关系网,一应开支也由你来支付。” 300万可不是个小数目啊……可是如果舍不得这些,那自己将会失去一切。两相对比,李磊果断地选择了同意,但他希望将数目降低一点。讨价还价之后,这个数额减少到了240万。 一个小时后,两人草签了一份书面协议,接下来讨论这次对李磊援助的方式、数量等细节问题。一切谈妥后,已经是夜里10点了,李磊不得不放弃当晚赶回邵阳的想法。 两人都是抱着诚心和至少表面上的善意商谈这次接近于结盟的问题的。两个人谁也没想到,他们都忽略了一个关键人物,而这一点导致了这个同盟仅仅维持了四个月。 第三部: 肖凝云的舞台 第十三章 余波(下) 第二天,李磊悄悄地回到邵阳,准备动手清除不稳定因素,重新整合红帽子集团。 而在长沙,各大派别不约而同地对小红宝的死亡选择了沉默应对。没有人承认这件事是自己干的,也没人出面否认是自己干的——所有人就保持着一种尴尬的沉默,寄望于时间来冲淡小红宝死亡的影响。 三大巨头刚结成的同盟马上就解体了,大家心照不宣。最大的敌人既然已经不在了,那同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接下来要做的是马上将枪口对准自己曾经的盟友。最重要的问题是,要对付的是哪一个。 长沙老牌黑道集团,芙蓉会的老大郑玄,也正为这事儿伤神不已。 “操你妈的,给老子安静点!这里不是菜市场,一群弱智杂种,几十岁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郑玄粗鲁的话一出,会议室里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笑话,凭郑玄纵横长沙城东黑道三十余年的威风,谁敢捋他虎须!即使王子廷见了他,也得恭恭敬敬地称一声“前辈”。 由于小红宝的死,芙蓉会必须马上调整策略,因此郑玄召开了这个会议。可能是最近被小红宝和极英社打得有点郁闷,大家火气有点大,刚刚开始议题就吵翻了天。本来嘛,黑社会的,吵几句说些粗话都不算什么,偏偏郑玄老大心情也不好——老婆更年期啊,儿子考试作弊啊,女儿跟小白脸谈朋友啊,心烦的事一堆。被下面那些人一闹,他马上就爆发了出来。 郑玄凌厉的眼神扫遍全场,看到所有人都畏惧地将目光垂下,他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叫你们来,只是听听你们的看法,最后拿主意那是我的事。你们造了反了还是怎么的,想跟我争?吵你妈个逼哦。一个个来,发表意见后就不许说话,乖乖地听着。明白了没有!肠子,你先来。” 肠子,金牌打手。他这外号是因他打架拼命而得来的。一说是打架时他不把别人的肠子砍出来誓不罢休,另一说是有一次他被人砍出了肠子,可他却硬生生地把肠子塞回肚子里,将对方砍倒。不管是哪一种说法,都能看出这人狠辣的作风。此人跟了郑玄有十多年了,极得郑玄宠信,在芙蓉会的分量可以排得上第四把交椅。 肠子站了起来,摸了摸喉咙上那一道浅浅的疤痕,沙哑着声音说:“商量个屁,打呗。极英社那帮狗崽子也被小红宝打痛了,趁他病拿他命咯。”然后作出一副潇洒的样子向所有人拱拱手,文绉绉地笑着说:“以上就是鄙人的观点,谢谢大家捧场!” 平时跟他关系较好的弟兄马上给他鼓掌起哄,本已冷清的会议室又热络起来。 郑玄微不可察地笑了笑。这个肠子,粗中有细,十分善于观察形势,揣摩自己的心事。其实他也有点后悔刚才发那么大脾气,担心这帮小子不敢发言了。不过被肠子这么一闹,这些后生仔肯定又会活跃起来。 “恩,不错。下一个,阿德,你来说说看。” 阿德,外号“以德服人”,长了一副好面皮,因此混得挺开。他平时最喜欢装出道貌岸然的样子,逢人便说“我要以德服人”。不过,真正被他服了的,基本都进了医院。这人城府很深,阴鸷狡猾,不过对郑玄却是忠心耿耿。阿德的父亲作了郑玄三十年的参谋,父亲去世后,阿德也进了郑玄的公司,坐上了分舵舵主的位置。目前是芙蓉会的第三号人物。 阿德堆起菩萨般的笑容,先对肠子拱了拱手,转向郑玄说道:“我同意肠子的看法,不过有一点要补充。我觉得我们应该照先前的样子跟白公城集团联手,这样可以避免太大的伤亡,也省得我们跟极英社两败俱伤后,王子廷那小狐狸来拣便宜。” 阿德的话也引起了一阵附和声。郑玄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又转向自己右手边的一个年轻人问道:“黑猪,你有什么看法。” 黑猪,原名朱立飞,因皮肤较黑而得到了这个难听的外号。不过可别小看了他,他是郑玄钦点的第二把交椅,能文能武,虽然才入会四年,却屡建奇功,让那些本看不起他的人都不得不写个“服”字。他在道上流传最广的事迹,是三年前只身潜入YA市,刺杀了当地某黑帮的老大,砍翻了闻讯赶来的三十多名打手,事后全身而退。 黑猪站了起来,慢悠悠地说:“我确实有些不同的看法。我想问一句,你们认为,白公城和极英社比较,谁更强一点?” 阿德愣了愣,回答道:“呃,大概……其实差不多吧……真说起来,恐怕王子廷难缠一点。” 黑猪摇了摇头:“错了。你看得不全面。你没看到他们各自背后的势力。王子廷依附姓曲的一派,而廖孟山依附的是姓张的一派。现在官面上曲派已经明显占了上风,从这一点来说,白公城比极英社的优势要大很多。” 阿德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有道理……” 黑猪继续说道:“白公城比极英社强很多,那么如果我们跟白公城联手,打垮了极英社之后我们能获得的利益绝对比白公城要少。那样的情况下,我们就危险了。我们决不能帮白公城。” 顿了顿,见众人没有反对的意思,他接着说:“要说我的看法嘛,在利益面前没有永恒的敌人也没有永恒的朋友,我们应该跟极英社联手,一股作气拿下白公城,再反过去对付极英社。具体细节还要再考虑,但我认为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底下马上就闹开了。一众人愤愤地数说着跟极英社的血债,叫嚣着有多少好兄弟死在廖孟山手里,甚至有人把矛头对准黑猪,指责他是“吃里扒外的家伙。”黑猪耸了耸肩,轻松地坐下。他早就知道这提案不可能被接受,虽然入会才四年,可他早就知道了极英社和芙蓉会之间的渊源。 两大势力间打来打去已经有十年以上了,远的不说,只在一年前,郑玄就有个侄子被廖兵弄残废了,还有两个舵主死于跟极英社的火拼中,这仇恨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得开的。 “停!”郑玄摆了摆手,制止了众人越说越过火的言辞:“好了。我知道黑猪是为了我们社团着想,从理智上来说,我觉得他的办法是可行的。但——我们不可能跟极英社妥协。黑猪,你还有其他的想法没?”内心深处,他是极赞同黑猪的意见,不过他也没办法在群情激愤的情况下支持这个年轻人——会里已经有不少老资格对黑猪坐第二把交椅的事表示不满了。 黑猪重新站了起来,皱着眉头说:“总之,跟白公城联手是不可能的,如果白公城想吃下极英社,我们还得扯他后腿。我们目前也不能打极英社,要不白公城来插一杆子怎么办?我的话说完了,老大,你来拿主意吧。” 郑玄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你们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或者有什么不同观点?” 众人大眼望小眼,没有一个人做声的。笑话,会里最当红的几个人发了话了,谁还敢跟他们唱反调?嫌自己命不够多么。惹毛了哪位大哥,下次打架说不准就把你安排当敢死队去了。再者,那三位重量级人物说的话各有各的道理,支持谁都不免得罪另外一方,不如闷声发大财。 见大家都不说了,郑玄也没了兴致。基本上,他同意了黑猪的观点,不过还得私下里找阿德和肠子谈谈,安抚一下他们。哎,老大也不是这么好当的。 散会后,黑猪东游西荡,好半天才回到家。他从半截楼上取出了一支手机,给一个熟悉的号码发了条短信:“1号,一切正照原计划进行。” “不行!”肖浩明斩钉截铁地说,“姐,我已经受够了,现在道上的人只知道有你肖凝云,而不知道我肖浩明。是的,我是后悔进了黑道——不过,既然已经没有退路,我就要作番成绩出来。我不想再活在你的阴影下!” 肖凝云扶着额头坐了下来,有点不知所措了。本来把弟弟叫来,想要他帮忙打理楚天社,没想到肖浩明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肖浩明带着大队人马都没拦住小红宝,虽然别人认为是理所当然,可他却视之为奇耻大辱。而后,小红宝又载到了姐姐的手里——这让他更没法忍受了。 一直以来,他都希望能超越。超越李磊,超越廖兵,超越王子廷,超越姐姐——可闯荡了三年,幕然回首,却发现自己还一事无成。 肖凝云是什么人?S大的才女,湖南新贵昌平矿业的总裁,小红宝和王子廷都刮目相看的人物,下一届湖南十大杰出青年的热门人选,不管白道和黑道,都视她为耀眼的新星。 而他肖浩明呢?只不过是王子廷身边一条哈巴狗而已!没有能成为传说的事迹,没有卓绝的口才和旺盛的人气,混了这么久仍然只是一名小小的副经理,什么好事儿都轮不到自己,要不是姐姐经常暗地里帮自己一把,指不定沦落到什么位置去了——当然,也只有肖浩明自己才这么看。其实中肯地说,黑道中人对他的评价并不低,甚至认为他是王子廷手下最有前途的新秀,只是他自己期望值过高,所以失望才这么大。 “冷静点好不好,我是你亲人,为什么不愿意帮我?”肖凝云头疼地说。 “不关冷静不冷静的问题,姐。”肖浩明背负着双手,眺望窗外,“只不过,我是个男人,我也有自尊心的。我不希望老是被你压制着,懂吗。我应该有自己的事业,而不是一辈子打你的下手。” “我不能把楚天社完全放到刘宇手里,唐朝有其他的事要办,我也不想老范和少校卷进黑道的事里。我自己又不想弄脏手。堂姐一个女孩子家管这些也不大好。”肖凝云苦笑着,“你说我还能找谁?” “我不管!”肖浩明蛮横地说,“管不下来就解散了吧,反正我绝对不插手你的事。” 肖凝云沉吟了一下,嘴角绽放了一丝微笑:“如果是你的事呢?” 肖浩明转过身来,疑惑地看着姐姐。 “我说,如果是你自己的事,你管不管?” “你是说……”肖浩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把楚天社送给我?” “是这个意思。”肖凝云无奈地笑着说,“所有的事我再也不管,一切交给你处理,从此以后楚天社就是你的下属。我只有一个要求,在我需要的时候,你能够借人给我。” “……这样好吗?那是你一手组建的。”突然的峰回路转,让肖浩明反而有点犹豫不决了。他早就想要自己独自掌控的势力,奈何一直没有金钱和精力来弄这些。 “我们是一家人,就别这么计较了。好了,我说话算话,楚天社从此就归你了,你想拿去砍人也好,想拿去做生意也好,都不关我事。工资你发给他们,我一概不管。可以了吧?” 肖浩明迅速地计算了一下开销,以及自己预计可以得到的收益,点了点头,笑了起来:“好!谢谢姐姐!” “行了吧,你小子嘴上说的好听,谁知道你背后怎么咒我呢。”肖凝云没好气地说。 “天地良心啊,你可是我最爱的——姐姐,我怎么可能咒你呢?我喜欢你——尊敬你还来不及。”肖浩明张大了无辜的眼睛,几乎声泪俱下地说。 肖凝云又头疼了:“你怎么越来越油嘴滑舌?多动脑子多动手,少耍嘴皮子。” “得令!”肖浩明兴奋得快飞起来了。三年了!终于有自己的势力了!王子廷,我还怕你怎的! 肖凝云看穿了他的心思,告诫道:“你悠着点啊,这可是我们最后的家底,你别马上就给我折腾没了!”见肖浩明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她小声地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既然说了给你,我就撒手不管。你自己去慢慢玩吧。” 之后几天,楚天社慢慢地浮出水面,让肖浩明着实风光了一把。 就在肖浩明名声大噪,李磊心无旁骛,王子廷厉兵秣马,郑玄左右为难,廖孟山休养生息的时候,肖凝云悄悄地展开了下一个计划。 第三部: 肖凝云的舞台 第十四章 难为知己难为敌(上) 很多时候,一些伟大的发现仅仅是偶然的产物。这颇有点超现实主义的感觉:人们想造出机械模仿两条腿走路,结果却发明了轮子。 因此,当9月份HL大学化学系的一名教授在他的实验室里捣鼓出一种命名为“氨苄亚基Σ”的化学物质时,他只是叹了口气,因为这次实验失败了,这种东西完全不符合他的要求。他没有放更多心思在这上面,只匆匆发表了一篇小小的文章,就埋头继续做他的实验去了。 这条消息只在HL大的校园网上小小地露了一面,就被挤到几万光年以外去了。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名字坳口的新型材料——除了肖凝云。她不知道这个玩意具体被发现的日期,也不知道它的发明人是谁。整个9月,她每天都在HL大的校园网上守着,就为了等着这条消息出现。 是的,“氨苄亚基Σ”简直是种一无是处的化学物质——要知道,那位可敬的教授本意是研究一种能在高温环境下保持良好绝缘性的材料。在肖凝云那个正在慢慢淡忘的梦里,如果不是另一次偶然,绝对不会有人想到“氨苄亚基Σ”竟然能成为制造高硬度人工金刚石所必不可少的催化剂。用这种方法造出来的人工金刚石,硬度能达到莫氏硬度的10度(最高级),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与天然金刚石豪无区别。即使使用最先进的导热仪和波谱仪也难以判断真伪。而最重要的一点是,使用了“氨苄亚基Σ”制作出来的金刚石,其重量可以达到50克拉以上!要知道,现有最先进的技术所能造出的金刚石,重量不超过3克拉,硬度也只有9.3度而已! 在天然物质中,金刚石的硬度最大,它美丽而透明,又光彩夺目,从远古时代起就引起人们的注意。在伦敦大不列颠博物馆中陈列着一座公元前5世纪由希腊人制作的青铜雕像,雕像的眼睛是用两颗金刚石做成的。由此可见,人们使用金刚石的历史有多么悠久。罗马时代著名的自然科学家普里尼在《自然的历史》一书中对金刚石作了高度的评价:“不仅在各种各样的宝石中,甚至把人类所拥有的物质财富都计算在内的话,金刚石也称得上世界上最贵重的东西。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只有少数国王才拥有这种至为珍贵的宝石之王。” 关于钻石的形成有很多种传说,古印度人认为钻石是由水、火、气、土和能五种“元素”构成;而古希腊人则认为钻石是由水、土、火和气四种“元素”构成;中国佛经中记载“华言金刚,此宝出于金中”,即认为钻石是由黄金中提炼出来的;柏拉图认为钻石是有生命的,它是黄金的后代,更有趣的是亚里士多德的得意门生塞万提斯,它认为钻石还有男、女之分。 近现代科学技术、手段为探索钻石的形成提供的新思路和方法。1797年,英国化学家钱南把金刚石放在密封的用金子做的箱子里,使箱子里充满氧气。在金刚石燃烧后,测定箱子里气体的成分是二氧化碳。上述装置中,金是不会跟氧气反应的,那么,金刚石的成分只能是碳。钱南的实验结果使人们大吃一惊,构成这种晶莹透明宝石的化学元素竟然跟最普通的黑色煤中的元素一样。 碳元素在高温、极高压及还原环境(通俗来说就是一种缺氧的环境)中则结晶成珍贵的钻石。虽然理论上钻石可形成于地球历史的各个时期/阶段,而目前所开采的矿山中,大部分钻石主要形成于3亿年前以及12-17亿年这两个时期。由于钻石的形成需要如此漫长的一个过程,所以世界上金刚石的蕴藏量不多,主要出产于金伯利岩和钾镁煌斑岩中,这两种岩石在地球上也很少见。这两种岩石通常呈管状、脉状产出,每个岩管在地表的出露面积平均仅0.05平方公里,而地球的陆地面积有1.49亿平方公里!无论作为一种珍贵的宝石或者工业用品,金刚石的需求量远远超过开采量,因此,化学家和物理学家开始探索人造金刚石的制备方法。 虽然瑞典化学大师柏济力阿斯在1830年就对这一研究课题作出过评价:“这是具有和炼金学家一样的热情,但是可能是一种幻想的研究。”穆瓦桑仍然在1892年开始研究起人造金刚石来。然而,虽然他勤奋而不楔,但是终他一生,穆瓦桑始终没有造出过有宝石特性的便宜的金刚石。 从此以后,化学家、物理学家和工程师们更加系统地研究人造金刚石出现的条件。不少化学家曾经在没有空气的条件下,加热金刚石到2000℃,它就会变成石墨。如果从反应可逆性的角度来考虑,似乎也有石墨转变成金刚石的可能性,问题是怎样促进这种转变。 1954年,美国通用电气公司的工程师本迪和霍尔等人认为只靠短时间的高温和高压,还不能使石墨转变成金刚石,必须长时间地维持高温高压才能促成这种转变,也许这是他们不同于穆瓦桑的主要特点。另外,从陨石中的金刚石是镶嵌在硫化铁中这一事实出发,本迪等人认为人造金刚石反应应该用硫化铁作熔剂,事实证明这确实是个天才的构想。之后本迪、霍尔等人设计一种叫做贝尔特的耐高温高压的装置。在石墨管中,把金刚石晶种放在硫化铁熔剂中,内装石墨,并用石墨盖盖好,再用金属钽作为装置的外壳。在9625兆帕和1650℃下,经过长时间的反应,终于使石墨转变成金刚石。 这确实是个伟大的发明,从此金刚石的应用更加普及,可以用来切割玻璃,可以用作地质钻探中的钻头,也可以制成车刀,切削硬质合金和钢材,还能制成砂轮,研磨硬质材料……科幻电影中,甚至指出金刚石能用作激光武器的聚合装置。无疑地,金刚石的人工制造方法的发明,让这种曾只有贵族拿来炫耀权势和财富的宝石成了工业、航天、深海作业等各领域里不可缺少的材料。 肖凝云依稀还记得,那个梦中有个叫纳尔逊-迈金斯的超级大骗子,只用了两年时间就从世界各地的钻石市场卷走了8亿美金。他在南美的基地日夜开工,生产与天然金刚石几乎没有区别的人工金刚石,当时他一年的产量约为270万克拉……当然,这本应该是八年以后发生的事。 接下来的日子,肖凝云以最快的速度,不动声色地买下了“氨苄亚基Σ”的专利,只用了区区5万人民币。然后就是秘密地选择工厂,秘密地招聘专家,秘密地购买设备。之后不久,由于黑道战争俞演俞烈,肖凝云不得已暂停了工程。 一直到小红宝死后,各方势力暂时安静了下来,肖凝云才腾出手继续进行这项投资。她收购了长沙东南方靠近郊区的一家小工厂,11月10号时从美国订购的设备也运到了地头,又过了几天等专家们都到了位,便开始正式……研究。废话,肖凝云只知道这种新型制造工艺的大致方法,而至于具体各材料应有的比例、气压数据、所需温度等都是一片空白,不经过大量重复的实验怎么可能做出那种可以媲美天然金刚石的东西?! 这个时候,肖凝云开始感到资金已经捉襟见肘了。李磊上演了一次王者归来,在邵阳打赢了几场极惨烈的战争——这里面有肖凝云大部分的功劳,如果不是她调过去一群唐朝的手下,又借给李磊500万人民币,李磊的进度绝没可能这么快。 这样一来,肖凝云可以动用的现金已经不多了,而人造金刚石的研究又是需要烧钱的玩意儿,昌平矿业购入新生产线的事也是刻不容缓。肖凝云不得不考虑起王子廷曾口头承诺的3000万来。 极不情愿地,肖凝云再次约见了王子廷。谈话的过程并不愉快,王子廷现在一部分精力用来与极英社对峙,另一部分精力则放在了城西白鹤小区的投资上。这么一个赚钱的买卖,他不大甘心让肖凝云分一杯羹。 “这可是值2亿的生意,你觉得我有什么理由让你掺合一手?”王子廷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问。 “王子哥不会这么快就忘了自己的承诺吧。X—世代那笔烂帐到现在还没算清呢,王子哥你不想快点了结吗?”肖凝云一直没怎么吃,只偶尔挑几筷子素菜。最近工作量太大,她口腔有点上火。 王子廷笑着摇了摇食指:“小云啊,这个世界是要靠实力来说话的。当初我抢了你的财路那是没错,我也答应了要补偿——不过,这得你自己争取啊?” “我不大明白。王子哥,爽快点吧,我不耐烦这么猜谜语。” “呵呵”王子廷干笑着,“很简单啊,有本事你就来抢我的份,只要数额在3000万以下,我绝对不追究。怎么样,我觉得我已经很慷慨了。” 这是什么国际玩笑!肖凝云死死咬着下唇,好半天才迸出一句话来:“算你狠。”她端起水杯大大地喝了一口,微喘着气继续说,“那好,走着瞧吧,王子哥。再见。”说完抓起提包就准备离开。 王子廷却一把按住她的手,叫道:“等等。” “还有什么事?不会是打算反悔吧?” 王子廷没理会她讥诮的口吻,平静地说:“公事谈完了,也谈谈私事吧?” “你无聊吧?我没空陪你发疯,我要走了。” 王子廷没有放开她的手,坚持地说:“聊会吧。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也算是朋友了吧?没必要见面就说些打打杀杀的事,多煞风景。”老天作证,他可是对着镜子练习了上百次,就是为了让自己说这句话时看起来像和朋友说话一样普普通通,轻松愉快。 不过他的努力显然是失败的,肖凝云警觉了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别拐弯抹角,王子哥,你是什么人我清楚得很,用不着在我面前耍花样。” 这番话可以说是极不客气了,让王子廷脸色为之一变。不过他马上调整了过来,仍旧是挂着平静的笑容说:“就是话里的意思。于公,我们是充满敌意的合作伙伴;于私,我想和你交个朋友,我就是这么想的而已。” 王子廷的眼袋稍微有点黑,这是他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的证明。接到肖凝云要求面谈的电话后他就一直兴奋着,后来干脆回忆起了这些年来与肖凝云相交的点点滴滴。第一次见面时,肖凝云那永不放弃的倔强就在王子廷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之后领教了肖凝云运筹帷幄的手段,王子廷仍然觉得很欣赏。再之后,即使处于对立面,王子廷仍然挪不开投注在肖凝云身上的视线——这女子太特立独行,太耀眼了。然后就是肖凝云与曲大等人结识,合作,这之后跟肖凝云的联系多了起来,见面时仍然火药味十足。再之后,肖凝云凭一己之力办起了昌平矿业公司,无比烦琐的事情在她手下变得井井有条——这一点,王子廷自愧不如。再之后,就是黑道大战……一月又一月,一年复一年,王子廷带着警惕、带着惺惺相惜,还带着某些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看着肖凝云成长起来。 王子廷始终认为,这女子的天赋就是为了黑道而生的,他想要让她臣服,想要让她成为自己手下闪亮的明星,只有自己才有那胸襟气度驾驭她。但是不够,王子廷发现,这还不够。他想和肖凝云多说几句话,想了解她每一次蹙眉时的心事,想和她做朋友。既是最看重的敌人,又是最互相了解的知己,就像杨威利之于莱茵哈特-罗严克拉姆——这样的感觉应该不错吧。 不过肖凝云并没有握住他伸出的友谊之手,她冷冰冰地拒绝了他:“下次再说吧,最近我忙得很。” 为了筹措资金的事肖凝云伤透了脑筋,哪有心思去揣摩王子廷的心理。她拆了一包餐纸擦了擦手上被王子廷碰过的地方,怒气冲冲地走了。这个举动很过分,一个不好说不定王子廷会跟她撕破脸皮。不过算了,肖凝云想,受够了。不要再活得这么窝囊了,如果事事都得看王子廷眼色,做人还有什么意思。就这么一边想着,一边走下楼。外面天气很好,太阳穿过薄薄的云层照下来,肖凝云觉得从身上到心里都暖和了起来。 王子廷捏碎了一只酒杯。 第三部: 肖凝云的舞台 第十四章 难为知己难为敌(下) 肖凝云又跑去找了曲成贤,看能不能想办法弄点贷款——“不行啊小云,最近你也知道,那边的人盯我们盯的很紧,要真作那么大动作,非出漏子不可。” 没办法,又厚着脸皮去找了张倩——“哎,小云,我个人是很想帮你,但在这些事上我也做不了主。这样吧,我私人借你100万,怎么样?”行,有总比没有强。 从张倩那出来,肖凝云一边慢慢地开着车,一边仔细盘算着自己到底需要多少资金。首先是研究所。那里一天大约需要30万上下的消耗,估计还得一个月以上才能有初步成果,那至少就还得持续投入900万。自己手头差不多有300万,加张倩那100万,勉强可以顶个十天半月的。 另外,据可靠消息称,在邵阳的H印刷机器厂就要卖了。它曾是湖南十大支柱性企业之一,近年来每况愈下,已经拖欠了工人们近半年的工资。最多7个月后,这个厂就必须被拍卖掉。要真拍卖,那起码得花上6000万。别的不说,光是厂里那以公顷计算的土地,拿去抵押就可以贷个1亿以上——题外话,这厂子以前还做过飞机场呢。还有厂里堆积如山的产品,许多几乎是全新的进口设备……所以不能等到拍卖,如果关系走通了,估计花个2600万上下就可以买下来。再加上打点各方面的费用,满打满算不超过3000万——这又是属于肖凌云的经验了。这个H印刷机器厂是必须拿下的,不过要在半年内筹出3000万来,还是很有难度的。 还有,李磊回邵阳后,他留在长沙的产业,那十余家酒吧、迪吧、娱乐城、按摩厅等都委托给肖凝云打理,他连身边的事难以摆平,暂时是不打算向长沙发展了。肖凝云打算找他买几个下来,一部分就当李磊用来还债的,但至少还有500万以上的资金缺口。 想到这里肖凝云又生气了。要是王子廷肯信守承诺,她就不用为了资金的事发愁了。只要王子廷划一部分楼借给她,她就可以用正在修建的楼盘去贷款,买下H印刷机器厂后再抵押出去,贷来的钱用来继续修楼,买李磊的产业……你看,多完美的计划啊。 现实中却没人可以这么一帆风顺啊。不过也好。虽然烦了点,但有点事做总还是让人兴奋的。为了达成目的,抛开一切顾虑,用尽一切手段,殚精竭虑,将自己所有的能量全部释放出来,这个过程其实是很享受的。肖凝云喜欢简单、平淡、惯性的生活,每天看看书,上上网,偶尔逛逛商店,三餐按时吃,早睡早起,但是当有事情需要解决的时候她也是充满激情的,平时的生活方式那叫做“享受生活”,而做起事来则是体现自己的存在价值,所以肖凝云并不反感忙碌的日子。这阵子,又得引擎全开了,呵呵…… 考虑再三之后,肖凝云给堂姐打了个电话:“是我。冰姐姐,上次说要买我们股份的那家,什么‘星城动力公司’,你跟他们谈谈吧?哦,知道。没关系,最多卖32.5%,这样我们手头还能有35%,仍然是最大的份额。放心,他们不会跟日本人联合对付我们的,我找人查过了,那个‘星城动力’也有政府背景。价格?你自己订吧。不是有人给我们公司估价1亿么?行了,拜托你了,冰姐姐,这件事我就不管了。挂了,拜拜。”三言两语就确定了公司未来的命运。肖凝云心里其实很不好受,昌平是她自己一手缔造起来的,这样做就好像要将自己的儿子卖给别人当养子一般——可是为了更好的未来,有些牺牲是必须的,肖凝云提醒自己。 肖妍冰挂上电话,转身来面对着谭娟。“听到了吗?”肖妍冰勉强笑了一下,“看来小云撑不住了。” 谭娟点了点头:“为什么不告诉她?”肖妍冰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哦,不想让她操心了。晚些时候告诉她也没关系。你继续说吧,你那朋友还说了些什么?” “恩。”谭娟闷闷地应了一声。自从肖凝云将她带到X-世代,她就隐隐有些不安了。到后来肖凝云几乎完全放弃了X-世代的工作,却把她撂在那里,她就更加确定,自己已经暴露了。她本想借留在X-世代的机会查查王子廷洗钱的渠道,可是上头偏偏不让她查,反而让她专门盯着肖凝云。一来二去地,她反应过来了:自己是被当猴耍了。自己已经成了某些人用来监视肖凝云的工具,而不是维护社会治安的公务员了。想通了这一点后,她很气愤,却也知机地隐忍不发。一直到最近,她终于瞅准了机会,将一个老同事约了出来,费尽心思地从那人嘴里掏出了事情的真相。她为此考虑了很久,始终不甘心就这样被人利用,于是找上了肖妍冰,将一些自己所知道的内幕说出来。 “……就这些了,我那朋友知道得也不多。很多事是他没法接触的。” “哦……”肖妍冰陷入了沉思,手指头下意识地搅弄着耳边垂下的一缕头发——不得不承认,这个动作很有女人味,把她的柔媚表现到了极致,让谭娟颇有点嫉妒。 “你有什么要求吗?很感谢你能告诉我这些。” “不用了。能遇上也是缘分,再说我只是气不过那些人的做法而已。” “接下来,你还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这份差干到现在算是到了头了,不过估计他们也没那么快召我回去。耗着呗,就当自己在休带薪假。”谭娟有点心灰意懒地说。 “不想找老范了吗?那家伙还挺不错的,他也一直想跟你和好。” 谭娟眼前浮现出老范那一头洋气的卷发,自恋狂似的得意笑容,鼻子上那几点雀斑,还有耳垂上绿豆大的痣,他用粗鲁包装起来的体贴和温柔,心旌竟然动摇了起来。她习惯性地去摩挲手腕上那条链子,却摸了个空。看着肖妍冰那带点恶作剧味道的笑容,她不由得想起肖凝云,又回想起老范每次见到肖凝云时那种异样的眼神。也许应该恨她,恨这个占据了老范全部心思的女人。谭娟试过很多次,却没法真正去恨她,因为她爽朗,正直,敢作敢当,她有着让同为女性的自己都动心不已的特质。 很多次,谭娟幻想,如果自己不是警察,和肖凝云交个朋友,谈谈心,那该有多好。可是现实不允许假设,她只能和肖凝云站在对立面,而又不能痛下决心去摧毁她——难为知己难为敌。 “是吗?”谭娟微微翘起了嘴,竭力表现得不在乎,“找他又能怎么样,我跟他是不可能的。” “没什么不可能的。还是,你看不起我们这些人?” “这话也重了点吧?我凭什么看不起你们。虽然你们做了些犯法的事,但没被我查到,这就是你们的本事。再说,你们能把生意做到今天这地步,没实力是不行的。我很佩服你们,很佩服肖总。” “娟姐……你也只是怀疑而已,就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来了?” “是不是你们心里有数。” “你还想继续当警察吗?”肖妍冰岔开了话题,不想在这上面过分纠缠,“你不怕上面的人为难你?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今天到这儿来的事总会被有心人发现的。” “发现就发现吧,他们也只能怀疑,没证据不能把我怎么样。当警察是我从小的梦想,虽然现在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天真了,但我呆在这位置上总能做些好事,让很多人活得安全些。这就够了。”跟肖家姐妹相处了这么久,说没有感情是骗人的。不知不觉地,谭娟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你,是个好人。”凝视了谭娟很久,肖妍冰突然说道。 “好人……这世界上,好跟坏哪分得那么清楚。问心无愧就行了,我想肖总大概也是这么个意思。作为警察,如果她犯了法我得捉她,但就个人而言,我绝对不会讨厌她。” “真的不想跟老范和好了?我觉得挺可惜的。任谁都会说你们很般配。” “不了。感情这东西,已经完了就不可能重新再来。” “他不觉得完了呀。他是我朋友,我知道得很清楚,他还是很喜欢你的。” “他喜欢的不是我。” “知道追星族吗?他们爱某个明星爱得发狂,但他们仍然希望能找个普通的伴侣,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 “……” “你放心,老范是个好人,他只会在昌平矿业做下去,小云不会让他接触别的事。” “别的什么事?” “心照不宣吧,娟姐。去找他一次吧,好好的感情这么结束怪可惜的。” 良久,谭娟终于说道:“好吧,朋友一场,我就见见他,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肖妍冰笑了起来。她知道老范准备了什么。那是一只雕刻着百合纹的白金戒指,上面镶着颗0.8克拉的南非钻石,亮闪闪的,没有女人能拒绝那种诱惑。谭娟在劫难逃了。 第三部: 肖凝云的舞台 第十五章 新面孔——是敌是友? 由于已经是大三,有些忧患意识强的学生开始留意起工作机会来。作为工管院的学生,自然不会放过身边的大老板,也因此肖凝云每回上学校都会被疲劳轰炸一番,让她不厌其烦。平心而论,这些同学们都是很有才华很有能力的,极其优秀的——S大好歹也是全国40强之一。她也很乐意让这些同学们得到历练的机会,但是,总不能一进去就是部门主管、业务经理之类的吧?假如是公司创业初期,那还好说;可是现在公司的人事已基本稳定,容不得剧烈变化,肖凝云也只能对他们说抱歉了。 这样子得罪了不少人,因此肖凝云也就越来越懒得往学校走。只偶尔去参加一些社团活动,看看有没有新冒头的人才。前些日子由于到处拉赞助,一直没去上过课。这两天股权出售的谈判已经渐入佳境,再者负责谈判的是堂姐,肖凝云一时间竟闲了下来。当然这闲暇也是短暂的,过几天等一笔帐到位了,她还得去跟李磊谈谈收购酒吧的事。 这天云比较厚,风不大,但吹在人身上凉凉的,估计白鹤山上的枫叶也被吹红了不少。午后有放晴的迹象,太阳从云层中小露了一脸,虽然天气仍是很冷,但人们心中却舒服了不少。下午没什么事。肖凝云换了件藏青色的毛衣,将短短的头发在脑后束了一把,自我感觉还不错,便出了门,去东楼参加湘楚文学社的例行聚会。 例会是2:30开始。肖凝云到的时候才两点过几分,大教室里只稀稀落落地坐了几个人。肖凝云扫了一眼,只看到一个认识的,就走了过去招呼道:“哟,莽社长,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我怎么听你说的像是蟒蛇长呢?”莽玉苦笑。 “你外号不就是蛇哥吗,”肖凝云走到他后面一排坐下,“怎么今天来了这么多不认识的?” “呃,新成员嘛。军训结束后就开始招新,到上礼拜总算完成了。这次是让大家见个面,熟悉熟悉。” “哦,今天这会谁主持?” “反正不是我。我也就是来走走过场,早点完事早点回去补觉。”说完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肖凝云跟他不是很熟,所以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尽拣些没营养的话说。慢慢地人越聚越多,教室里也越来越吵。不少人过来跟肖凝云套近乎,倒把莽玉这副社长撂到了一边。莽玉也不在乎,玩深沉玩得挺来劲的。 突然教室里安静了下来,跟肖凝云说话的几个人都转过头去看,一看之下竟然呆了。肖凝云挺好奇何方神圣能造成这样的效果,无奈视线被遮得严严实实。 “35,23,36。靠,真厉害。” 肖凝云扭头看去,见莽玉一扫颓废之态,挺直腰板坐着:“肖凝云啊,是个跟你不相上下的美女。哦,你看不到?”莽玉不耐烦地将挡在肖凝云面前的男生推了一把,于是一个十分俏丽的女孩子就印入了肖凝云的眼帘。 她瓜子形的脸显得十分可爱,上面嵌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眉毛弯弯长长的,比一般女孩稍浓一点,显得精神十足;鼻梁很挺拔,减少了几分柔弱之气,却丝毫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娇艳的红唇微微翘起,牵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精致到极点的五官协调地搭配在一起,便构成了这张使人一见难忘的天使面孔。 她身量颇高,看起来足有175以上,想必这一点会击退许多自惭形秽的追求者;玲珑别致的身体曲线显示出了她女性身材的完美,莽玉随口报出的那组数据应该比较真实;奇怪的是,这样一副魔鬼身材不会让人觉得流于性感,只会让人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青春活力——也许这就是女孩子与女人的区别。 虽然她穿着很普通:上身只穿了一件秀气的高领白色毛衣,袖口是逐渐收紧再外放的,颇有点“水袖”的味道;下面是一条样式普通的兰色牛仔裤,再配上一双短短的小靴子,正是学校里随处可见的女生装扮;但这一套穿在她身上的效果却是那么与众不同。 几个男生正围着她说些什么,也许有人讲了个笑话,于是她掩口轻轻一笑,眉毛微微上挑,连眼睛里都荡漾着笑意;她任何一个小小的动作都是那么恰倒好处,似乎纯粹是出乎自然,不会让人感到做作。在座的都是小文学青年;恐怕每个人脑海中都会浮现出一句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塑。 肖凝云不得不承认,这女孩是她所见最美的,丁如水、心晴、杨芷跟她相比都要略逊一筹,堂姐也要在气质上输她三分。 肖凝云用手肘轻轻撞了撞身边的副社长,笑着说:“看傻了?” “那当然,这么漂亮的人不是轻易可以见到的。呵呵,以后写绝世佳人不用想像了,照的她的样子描画就行了。”莽玉轻快地说。 肖凝云心里有点小小的不舒服,也许这是来自女人之间的天生的嫉妒,但还是笑着:“说说她给你的印象吧,让我看看社长大人的观察力。” 莽玉的脸色立刻严肃了起来:“首先呢,她家里应该比较有钱。别看她穿得普通,那些可都是名牌。别的我不知道,那双‘红蜻蜓’的鞋至少就是3500以上,假如她家里是工薪阶层肯定消费不起。她应该从小接受形体训练,比如舞蹈之类的,从她的动作可以看出来。你仔细看,她举手投足间都有种韵律感,普通女孩子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莽玉扶了扶眼镜,接着说:“我大胆地做个猜测,她应该是高官子弟,或者出身书香世家;爆发户肯定没有她这种气质。注意到没有,她应该是接受过礼仪训练的,而且绝对不是低层次的,她的笑跟那些礼仪小姐、服务员之类的完全不同。气质是需要沉淀的,那种……呃,可以说是高贵吧?那种高贵的气质是装不出来的。” 最后他又加了一句:“她很完美,不过我始终觉得,完美不可能是天生的。所以我才有这种猜测。” 肖凝云打心眼里赞同他的观点。这女孩究竟是什么人呢?“你不认识她吗?她是不是新收的社员?” 莽玉如梦初醒般,翻看着桌上那叠厚厚的社员资料。“找到了。”莽玉抽出一张档案,上面写得很简单:钱无泪,19岁,全日制本科生,金融学院二年级生。爱好:文学,舞蹈,古典音乐。入社理由:以文会友。 “二年级生?我们学校要有这么出色的人物,早就闹翻天了,我怎么会不知道?”莽玉困惑地挠了挠头,“她这种人就算尽量保持低调,我们也不可能不知道的。” 肖凝云脑中闪过一个可能性:“会不会是转学来的?” “说得通。你直接问她不就得了,她肯定是来找你的。” 肖凝云抬头一看,那女孩不知什么时候甩开了苍蝇,正笔直地朝自己这方向走来。 “应该是找你的吧,任谁都会先跟社长打招呼啊。” “嘿嘿,找我只是借口而已。她的眼睛在看你,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说话间那女孩已经走到了跟前,对莽玉微微鞠了一躬:“社长您好,我是新入社的成员。我叫钱无泪,金融学院国际贸易专业二年级学生。早就听说社长的大名了,希望以后能得到您的指导。”说着伸出了纤纤玉手。 莽玉看也不看,指着肖凝云说:“我马上就要退社了。这边这个学姐是下一届的副社长,你跟她谈吧。” 肖凝云赶紧握上来双手以避免那女孩的尴尬:“你好,我是工管院大三的肖凝云,很高兴认识你。” 柔弱无骨,正是所有男子梦寐以求的柔软的手。肖凝云在心底评价。 钱无泪脸上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早就听过许多关于学姐的传闻,没想到真人比传闻更精彩。学姐你真漂亮,有机会认识你,我好高兴!”虽然,钱无泪的笑容很美,很甜,也很热情,可是肖凝云在她的眼神里看出了很多东西,嫉妒、仰慕、好奇……真奇怪,自己应该是第一次见到她,为什么她会表现出这么复杂的情绪呢? “呵呵,你太夸奖我了,学妹你才是又漂亮、又可爱,比我出色多了。如果我是男生,恨不得现在就把你抱在怀里,狠狠的欺负你。”肖凝云摸不清楚这个女孩子的底,不敢说其他的,只能用女孩子的方式开着玩笑。 “人家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嘛!学姐,怎么连你也取笑我啊?”钱无泪羞红了脸,低着头,狠狠的跺了一下脚,露出一幅小女生害羞的模样,娇滴滴的声音让人听着很舒服,可是又不会让人觉得是故意在发嗲。连旁边一直酷酷地打量着她的莽玉都有点头脑发热。 肖凝云虽然维持着笑脸,心里却吃惊不小:这个女孩子恐怕不是表面上看来的这么简单。她很厉害,至少这份心机和结识人的手段就很了不起。她只简单几句话,轻轻的撒了撒娇,就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如果自己不是有从肖凌云那得来的经验,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这些。从女人的手段上,自己比不过她。就是不知道她的能力是不是跟她的手段一样的厉害?她背后到底有什么样的背景、势力,才能培养出这么一个出色的人!也许她能帮上自己也说不定,这个人得多加留意。 “我是说真的啊!以后有学妹在,社团一定会更加出色的,我才需要你的大力支持啊!我以后就叫你无泪吧,行吗?”既然对方迈了一步,肖凝云也不客气顺势而上。 钱无泪的眼里闪过一丝欣赏,还是保持着她那迷人的笑容。“好啊!朋友都这么叫我的,那我可以叫你云云姐吗!” 肖凝云明知道钱无泪的笑是假的,可是看着她天真的笑容,仍然对她产生了好感:人对着美丽的事物都是很难抗拒的。 “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就不参加这个聚会了。学长再见。云云姐,我先走啦,以后有空就来找我玩啊!”钱无泪挂着甜甜的笑容,礼貌地道别。 回以一个微笑,为了以后方便打交道,肖凝在这里先做了个准备:“好。无泪啊,以后学姐来找你玩的时候,你可别嫌我烦哦!” “不会的!云云姐再见!”钱无泪微笑着,挥了挥手。 看着钱无泪远去的背影,肖凝云给了她相当高的评价。就冲她这几分钟里的表现,不管她有没有背景,对自己肯定都是有用的。 “回过神来没有?”转向莽玉,肖凝云笑着问。 “哪有这么快啊。”莽玉指向那几个正痴痴地盯着钱无泪背影的男生。 “那你怎么没受什么影响似的?看不出来,社长大人定力还真强。” “哈哈,别说笑了,我已经被她迷得七荤八素了。” 就这么一会儿,肖凝云觉得跟莽玉的关系已经拉近了很多。纵然以后会走上不同的路,可这家伙确实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刚才你说的不是真的吧?” “什么?” “你说要退社啊?” “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啊!为什么?” 莽玉苦笑了一下:“真想知道?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儿。你听了可别后悔。” “你说嘛!卖什么关子,快说!” “好,好,我说。”莽玉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你知道我们社有多少经费吧?” “好像每学期有3000。” “没错,你又知道我们拉了多少赞助吗?” “不知道。” “告诉你,上学期是7700,这学期有近9000。不是个小数目吧。” “恩?” “看了我们新一期的刊物没有?” “看了,不错啊,有几篇好文章。” “没问你这个。注意质量没有?” 肖凝云这才反应过来:“哦,纸张很差,排版效果也不好,印刷得模糊不清。” “呵呵,他们说没钱印了。他们这次印了500本,我打听了一下,其实总共才花了1600多块钱。竟然告诉我没钱了……” “……”肖凝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说“这种事司空见惯”?说“别灰心,好好整顿一下就可以了”?都太苍白了。 “所以啊,老子不干了,妈的。真没意思。” “那你就这么走了?” “不走还干嘛,留在这里丢人现眼?他们是老油条无所谓,我丢不起这个脸。我怎么跟社员们解释?我们的刊物影响力越来越小是因为质量越来越差,质量越来越差是因为经费被某些人吃喝掉了?某人带女朋友去逛街购物,回来报销了500多块的‘活动费’?我说不出这种话。” “……你这种脾气会吃亏的。” “呵呵,无所谓了。我是不敢面对现实的胆小鬼,惹不起我还躲得起。” 两人都没有心情再聊下去,正好一名干部上台宣布会议开始,两人就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一个个新社员上前去做自我介绍。 过了好一会儿,肖凝云拍了拍莽玉的背。“问你个事儿。” 莽玉把耳塞取了下来:“什么事?” “那个钱无泪,你觉得她是什么样的人啊?”对莽玉的洞察力,她还是信得过的。 “美人呗。” “……我问你她的个性啊,白痴。” “我怎么知道,我跟她又不熟。” “不熟也可以猜啊,你直觉不是很灵吗?” “拜托,男人的直觉你也信?” “少罗嗦,你到底说不说?”话刚出口她已经后悔了,自己还没跟莽玉要好到言语无忌的程度吧。 莽玉倒不是很在意:“总的说来嘛,她是个很骄傲的女孩。这种骄傲不是指她看不起人,只是说她有过太多荣耀之类的东西,所以放不开。她应该很聪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会被一些杂乱无谓的事蒙蔽眼睛。就这些,我没其他想法了。” 肖凝云点了点头,这跟她的猜测差不多。想了想,又问:“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男人婆撒。” “找打啊你!” “你是个活得很累的人。不知道你在追求什么,好像你自己也不知道;你做事看起来不择手段,其实很讲原则;这种态度让你可以选择的路很狭隘。你跟我不同,我这人绝对不会做成功率低于80%的事。而你,就算是不可能的事,只要你想做,也会埋着头往前冲。我佩服你。” “你到底听说过我什么事啊?说起来头头是道的,虽然都猜错了。”肖凝云有点心惊,没想到除了王子廷自己还会被其他的人看穿。 “道听途说啦。”(其实我是作者,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不过我就是不告诉你。) 之后再没说什么有建设性的话。肖凝云对莽玉起了戒心,不敢再表现自己;莽玉也似乎累了,聊着聊着就像小狗一样趴在桌上睡着了,直到会议结束两人都没再说一句话。这也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 (汗……我最后一次出场了,各位给点掌声鼓励一下啊!) 回去后,肖凝云马上着手调查钱无泪的身份。结果只查到钱无泪是9月入校的,校长亲自给她办的转学手续——线索到这就断了。这说明什么?说明钱无泪有极强硬的后台,很有可能是某高官的直系亲属。然后她又让人去钱无泪原先的学校查,还是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肖凝云对钱无泪的身份更感兴趣了,便让刘宇去进行更深入的调查——短期内,是不会出成果了。 接下来的两天喜讯频传。先是李磊答应将城南的一间迪吧、两间酒吧和一间网吧卖给肖凝云,总共作价620万;然后从研究所里传来消息,关于人造金刚石的研制已经有进展了。 肖凝云见了唐朝一次,吩咐他多加留意,注意保密和安全性。这个研究成果的价值可是以亿来计算的,千万马虎不得,如果谁有叛心那绝对是格杀勿论。 不过肖凝云也留了个心眼。氨苄亚基Σ的生产和人造金刚石的研究是脱钩的。她在另外一个小型基地里造出氨苄亚基Σ,然后送到研究所交付使用,整个过程只有她本人、唐朝和肖妍冰知道。研究所里的科学家只知道这是某种催化剂,却不知道它是如何生产的;负责运送的人只知道要将某种物资送到某个研究所,却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这样即使出了疏漏,也有弥补的机会。 当然这样的保密制度让成本大大增加,不过这也无可奈何。 目前研究所里已经可以造出硬度9.2,重达2克拉,VS1(非常轻微的瑕疵)级的金刚石。但这还远远达不到肖凝云的要求,因此研究还将继续。 至于销售渠道……肖凝云正在头疼中。 出售昌平矿业股份的谈判已经接近尾声。“星城动力公司”愿意以3300万人民币的高价收购昌平矿业29.5%的股权,并申明不干涉昌平矿业原本的开采、经营模式,只希望能以优惠价格,优先购买最多达75%的产品(粗炼锰矿)。昌平这边,肖妍冰希望将这个份额降到60%,双方的差距主要在这,估计不久就能找到妥协的办法。等到这笔资金注入,肖凝云就可以松一口气了。 “星城动力公司”确实有政府背景。公司名义上的掌门人叫做姚鼎诚,是孔令奇的妻弟;孔令奇何许人也?湖南省省长孔德昭先生的二公子。 跟这种公司打交道,风险与机遇是并存的。可以说如果对方想吞并昌平矿业,肖凝云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可是话又说回来,真跟孔家打好关系,昌平公司也是受用不尽的。孔家属于中立派,小心谨慎地不介入曲家和张家的斗争,自身权力又大得吓人。在这种形势下,肖凝云怎么也得搏这一注,赢了的话,从此就能不惧王子廷的威胁;输了大不了变得一穷二白——反正她还年轻,想东山再起也不是不可能。 总的来说,所有事情都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肖妍冰、杨芷和丁如水每天都是笑靥如花。肖凝云想,她大概是时来运转了。 (本来不想加新人物了……不过有位朋友帮我挑刺,说肖凝云在政府里没有关系,必须得加个人,否则很容易被整垮。我就从善如流咯,HOHO!) 第三部: 肖凝云的舞台 第十六章 陈年旧事(上) “快进来正哥,外面风大,你身子还没好呢。我靠,才十一月天,怎么就这么冷了。”李磊抱怨着把小正迎进屋,从鞋架上拿了双拖鞋摆地上。 小正换好鞋,带上门,跟着李磊走进客厅。见房里冷冷清清的,就随口问道:“一个人在家?” “是啊,我一没钱二没长相,哪家的MM看得上我哦。真没劲,要不正哥你帮我介绍一个?” “行啊,你小子要是真肯收心了,我就叫你嫂子去物色一个,就怕你看不上眼。” “哪能呢,嫂子天仙样的人物,她介绍的我肯定满意。坐吧。喝点什么?” 小正舒服地往沙发上一躺,应道:“毛尖吧。普通的就行,我不讲究。” 李磊哼着歌踱到厨房,泡了两杯毛尖出来,却发现小正站在叔叔的遗像前,神情肃穆。李磊轻轻地把杯子放到茶几上,从五屉柜里拿出一束香递给小正:“给我叔上柱香吧,他一直把你当儿子看的。” 小正默默地接过香,放平点好,双手捧上插进了香炉里,然后恭敬地鞠了三个躬。李磊一直站在旁边没动,让小正能心无旁骛地表达自己的哀悼。 “还没查出是谁做的吗?” “没有。”李磊给自己点了根烟,又递了支给小正。小正接过去夹在耳朵上,李磊要给他点时他摆了摆手,笑着说:“肺还没好,医生说我半年内都不能抽。” 李磊苦笑着说:“想起来就后怕,当时嫂子挺着个大肚子,我们谁都不敢告诉她你挨枪子的消息。要你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怎么跟嫂子交代啊?还好没事。” “行了,别说这个。出来混早就该有这个心理准备。”小正拍了拍李磊的肩膀,走回沙发边坐下,“今天叫我来有什么事?” “聊聊天呗。能有什么事,回邵阳后我们兄弟就没好好聚过。” “哦?”小正似笑非笑地说,“要聊天怎么不上我家去?我家还藏着几瓶好酒呢。” 李磊不好意思地笑笑:“有些话当着嫂子的面不方便说嘛。” 小正端起茶杯吹了吹,小心地喝了一口:“说吧。要干掉谁?” 李磊装出一副受惊的羔羊的样子,瞪着眼睛说:“老大,你不是吧?开口就打打杀杀的?你不知道我心脏很脆弱的!” 小正一口茶全喷了出来:“操,学什么不好学这些鸡巴玩意。说正经的,到底有什么事?最近不太平,我也是冒着风险出门的。” “我想问问你,我们的动作能不能再加快一点?”李磊若无其事地拿起抹布,随意地拭擦着。 “为什么?” “有麻烦事啊。”李磊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小正没打扰他,任由他整理思维。 好半天,李磊才开口道:“你认识我老爸吗?” 小正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扯到这上头。“听说过,怎么了?” 李磊狠狠地吸了一口烟:“他还有两个月就出狱了。” “好事啊,你老爸要出来了。他蹲了十多年了吧?哈哈,到时候准备怎么庆祝!”小正越说越兴奋,一低头却发现李磊闷闷地抽着烟,不由奇道,“怎么了,你不高兴?” “高兴?”李磊苦笑,“自己老爸要出来,我怎么可能不高兴。不过,你真的认识我老爸吗?” “这个……不是很清楚。只隐隐约约听到过一些。” “怪不得。真知道我老爸那些事的,恐怕没几个希望他出来的。正哥……不是我不孝,但是他那些事真的……哎,而且他如果出来了,我们这怕是又要腥风血雨咯。” 小正打了个寒战:“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吧?你爸到底干过些什么?他怎么进去的?” 李磊吁了口气,仰面靠在沙发上,眼里露出缅怀的神色:“我自己记不大清了,那时候我才5岁多吧。很多事都是叔叔跟我讲的。我妈妈那时候还在,婶婶也还在。你听我叔说过吗?我妈妈是很温柔、很漂亮的女人。那时候我爸还没跟我叔一起混,虽然有时候也打架闹事,却绝对不会过火。他很顾家的。” “那段时间正是我叔叔往工业街发展的时候。先是小打小闹,慢慢的双方动作越来越大,后来还出了人命。我叔有个战友被砍死了,这仇得报吧?他就做掉了那边几个有份量的。一来二去就杠上了。” “那时候人单纯很多,道上的人也很讲口齿。就算杀得眼红一般也不会动别人家人,有道是祸不及妻儿,大家都默守着这个规矩。” “不过那次我叔把对方逼得太凶了点,把工业街老大的亲兄弟干掉了两个。他们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就纠集了人马堵住了我老爸。没料到我老爸也挺能打,楞是放翻了十几个人冲了出来,让他们丢光了面子。这下子我爸也有了警惕,想再堵他也是不可能了。” “谁能想到,他们会对不相关的人下手?我妈妈跟婶婶一起去李子园买菜,被那群人抓走了,后来就……” 小正想安慰他几句,却发现李磊的脸上并没有悲戚之色,就好象在叙说别人的故事一样平静。 注意到了小正责难的眼神,李磊苦笑了一下:“拜托,别这么看我。我那时候才多大,懂什么啊?我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哭过。” 小正尴尬地笑了笑,心想这倒也是。李磊接着说:“所以我爸就出道了。他能打能拼,手段残忍,一下子就出了名,风头甚至盖过了肖飞叔。肖飞叔你不认识?小云她老爸,年轻的时候是这一带干架最猛的人。他曾经一个人跑到邵东挑场子,放翻了对方二十几个。后来他带兄弟去周围县城玩,当地的混混都不敢露面,只等他走远了才跳出来骂几句。嘿嘿,他当时那个威风啊……” “喂,别跑题。你爸一下子出了名,后来怎么了?” 李磊打了个哈哈,接着说:“后来打垮了工业街那帮人,我老爸亲手杀了那个老大。知道怎么杀的么?挑了手筋脚筋,剁掉手指头脚指头,割了舌头挖了眼睛,把他扔到地窖里关了三天三夜才弄死他。嘿嘿,别以为是小说,这可是我叔亲口告诉我的。我爸他就是这么干的。” 小正骇然色变。黑道上的人手段再残忍,也不过杀死对方而已。做出这种事的人,真可以用丧心病狂来形容了。他开始理解为什么李磊不想他自己老爸出来了。 李磊没理会小正难看的脸色,继续说了下去:“后来他似乎玩上了瘾,每次杀人都是这么搞,把我们自己人都给吓坏了。本来我叔叔还好好劝他,可是后来他捅了大篓子。” “他当时有个很要好的朋友,是跟他一起下乡的。那个朋友的老婆在市政府上班,被一个什么科长欺负了,弄得跳了河。虽然没死成,但已经疯了。我爸的那个朋友生气啊,跑去市政府闹,结果被那个科长叫来保安打了一顿,还威胁他不准把事说出去。想去告,可是人家根本不受理。结果那个朋友就来找我老爸,求他出手。” “我爸当晚就带了兄弟踢开了那个科长的门,把他一家三口全杀了,用老手段炮制了那个混蛋科长。靠,麻烦大了吧?人家可是政府官员。这是恶性犯罪,对国家权威的挑衅……到处通缉,眼看就要躲不下去了。还是我爸那个朋友讲义气,他说已经给老婆报了仇,没什么遗憾的了,自己出来顶了罪。” “事情不了了之。不过我叔已经忍无可忍了,天晓得这样下去我爸还会惹什么事出来?真要惹上了那种惹不起的人物,不但他自己要遭殃,连整个集团都会被他连累——哦,那时还不是集团,只是个小帮会。我叔就想了个主意,找自己人告了我爸。本来罪名不重,也就是抢劫,故意伤人,还是从犯。以为关个五、六年就能放出来,正好让我爸消消火。不过运气不好碰上了严打,又有人想整他,一下子判了23年。我爸就是这么进去的。好了说完了,听了我爸的故事,你有什么想法?” 小正已经有点毛骨悚然了。跟这种“老前辈”比起来,自己几乎可以算是纯洁无暇的天使了。他勉强调动面部肌肉笑了笑,问道:“他……真的再过两个月就出来了?” “是啊。” 小正端起茶喝了一口,定定心神,又问道:“你觉得他出来后会有什么动作?” “天晓得啊。”李磊闭上了眼睛,“能猜透他的想法我就不会这么担心了。” 小正直视着他的眼睛问:“你是不是怕他出来抢你的位置?” 李磊笑了笑,用很真诚的口气说道:“没错。如果我叔复生,要坐这个位置,我一点怨言都没有。但是我爸不行。他不配。他那一套,在现在这个社会已经行不通了。你想想,在牢里关了十多年的人,能懂些什么?他已经跟不上时代了。他如果坐上这位置,也许刚开始不会出问题,毕竟血腥手段人人都怕;可是绝对长久不了。” 小正想了想,缓缓地说:“所以你想加快动作,尽早把邵阳整合起来?这样即使你爸出来了,也没理由来抢你的位置?” “是啊。他性格暴躁,而且不甘居于人下。如果我把集团整好了,自然没他什么事,我可以安排他去养老,别人也没什么话说;如果我没弄好,他就有借口插手,到时候他肯定想上位。这种风险我不敢冒。” 小正心下了然,恐怕当初小红宝把亲哥哥送进监狱,不但是怕他闯祸,更是有夺权的意思在里面。 “那你打算怎么做?现在不是我们说快就能快起来的。我们不可能一家家打过去,毕竟都曾经是同门,面子上过不去。而且如果逼得太紧,他们联起手来的话,吃亏的只会是我们。这阶段只能慢慢来,表现自己的实力,让他们自己过来请求重新结盟。” 李磊大叫了一声发泄心中的郁闷,才闷闷不乐地说:“我知道。就是心急啊。” 小正点了点头:“我懂你的心情。但这事儿是急不来的。你想想,要不是小云出手帮忙,我们恐怕早被人赶出邵阳了,哪能像现在这样安心地坐在沙发上聊天。” “是啊。多亏她出手。不知道小云这时候在做些什么呢?”李磊的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恩,我也想知道呢,她总是做些出人意表的事……” 第三部: 肖凝云的舞台 第十六章 陈年旧事(下) 肖凝云这会儿却没有做什么出人意表的事。接手李磊的那几个场子也有十几天了,她抽了个空,领着两个保镖过来检查一下经营情况。 那间网吧做得不错,空气很清洁,室内各处都很卫生,就连洗手间都干干净净——这种小节上最能看出服务水平。网吧是很重要的地方,这儿人的流量很大,很适合做交流小道消息的场所,绝对是肖凝云未来计划中不可缺少的一环。而且网吧的收入很稳定,虽然不多,却也可以为肖凝云缓解一点点压力。看过之后,肖凝云对网吧的负责人很满意,嘱咐他维持下去。 之后又去了城南的迪吧。说实在的,迪吧是最难处理的场所,这里顾客的成分过于复杂。好在之前肖凝云拉拢了不少长沙的官员,官面上还是罩得住。至于对付那些三教九流的人物,则由楚天社的人出马,肖凝云给了弟弟一成干股意思意思。还是那个条件,场子里不准卖白粉,摇头丸之类的就睁只眼闭只眼了。迪吧更是一个重要的地方。日后楚天社想要扩张,势必需要这种根据地。有许多暗地里的交易,也可以在这里进行。因此,这间迪吧的经理必须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手段得相当圆滑。考虑再三,肖凝云将这场子托付给了李豪,也算是奖励他暗杀小红宝的功劳。 接下来去的,是位于市中心繁华路段的“水瓶座”酒吧。由于开张不久,没有多少熟客,因此酒吧内显得有些冷清。肖凝云也不以为意,毕竟积累人气是一个长期的过程。这间酒吧的装饰和布局非常合理,乐队的素质也很高,相信一定很有发展潜力。 她直接走进经理室,跟经理聊了一通经营之道,把那可怜的经理唬得一愣一愣的。东扯西扯足有半个钟头,肖凝云觉得有点乏味了,就好好勉励了经理一番,准备去另一个酒吧看看。 走出经理室的门,肖凝云不经意地扫视一圈,看到靠街的落地窗边多了一个人。那是个举止优雅的女孩,从侧面看还挺不错,面貌清秀,曲线曼妙。肖凝云觉得有些眼熟,一下子又想不起是谁,于是放慢了脚步。走了几步她又回头看了看,这次因为看的是正面,她一下子认了出来:这不是前些日子在文学社里遇见的那个女孩吗?又想起这个女孩迷一样的身份,她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是不是上前去搭讪。 女孩今天穿了条黑色的短裙,腰间缀着流苏,更添妩媚气息。上身是一件黑色碎花的羊毛衫,充满了神秘美感。 端着酒杯的她,与学校里的形象简直是判若两人。在学校里,她是个精灵般活泼可爱的女孩,笑容甜得可以溶化人心;而现在,她的眸子里却有一股忧伤的神色;虽然脸上的笑容依然艳丽不可方物,可是骨子里却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 肖凝云很奇怪,一个女人怎么会有这样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只犹豫了几秒钟,还是好奇心战胜了一切。她走了过去,笑着招呼道:“这不是无泪妹妹吗,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无泪抬起头来,见是肖凝云,失神了片刻,马上回以笑容:“原来是学姐啊,真是巧呢,这地方也能碰见你。” “是啊,无巧不成书嘛。怎么,一个人?”肖凝云走到她对面坐下,“不介意吧?” “没关系,我一个人出来的。” “哦,怎么男朋友没陪你?”肖凝云笑着问,对这神秘的女孩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 “男朋友?”无泪那樱桃般鲜嫩的红唇扬起一个奇妙的角度,半似自嘲半似自伤地说,“没有啦。我又不像学姐那么优秀,哪有男孩子喜欢我哦。” “呵呵,无泪你也真会开玩笑。你都没有男朋友,岂不是有很多女孩子都嫁不出去了。” 无泪似乎不喜欢这个话题,马上岔开了:“不说这个。学姐,你怎么会来这里?” “呵呵,我过来看看啊,这个酒吧是我开的。” “原来这个酒吧是你开的啊?”无泪瞪大的眼睛,流露出欣赏的神采。 “恩,新开的。今天的帐全算我的,就当是补送给妹妹的见面礼吧。你可别跟我客气!”肖凝云盯着无泪耳垂上那对淡紫色的泪珠形坠子,随着无泪不经意的晃动而闪闪发光——心下赞叹,这女孩果然会打扮,简单的装饰却表现出女人如水般的妩媚风情。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学姐。”无泪甜蜜蜜的笑容里没有了刚才的那丝冷意。 “我在这不会打扰你吧?从第一次见面我就对你特有好感,想跟你多亲近亲近。今天难得有机会,我们俩好好的聊聊怎么样。”肖凝云越来越想了解这个让人好奇的女人。 “怎么会打扰呢?我也早就想云云姐做个好朋友了,不过就是怕你事多,所以没敢去找你。”无泪的眼睛里闪动着水一般的流光,让肖凝云都几乎沉醉在里面。 肖凝云暗吸了一口气,也许无泪在容貌方面不见得是最出色的,但是这份气质、这神韵,就连肖凝云这种见过无数美女的人也会被她吸引。 肖凝云落落大方的坐在无泪的对面。两个人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好说,嘴里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两对美丽的眼睛互相打量着对方。 两个出色的女人,在悠扬的爱尔兰民乐里,懒散的靠在那里浅斟薄饮,就象一幅美丽的图画,令人赏心悦目。 “时间不早了,云云姐,我该回去了,谢谢你的招待,下次我请你!”无泪从椅子里慢慢站起来,仔细理了一下被压皱了的裙子,拿起桌子上的皮包、风衣,幽雅的跟肖凝云道别。 “这么快就走了啊?不多玩一会儿?要不要我送你?”肖凝云心里有一点微微的失落。 “不用了,我出去就打车,谢谢云云姐了。”无泪对肖凝云的关心还是有回应的,这点肖凝云能从她的神态里感觉到。至少,现在无泪对她没有这么见外了。 望着消失在门口的优美身影,肖凝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跟经理交代了几句,也跟着出去了。 这个无泪还真是有趣的人呢。良好的教养,出众的气质,得体的应对,那种隐藏在笑容下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到底是怎样的家庭才会养育出这样一个女孩儿呢?肖凝云的好奇心越来越浓,恨不得抛下一切全力去追查她的家世。 不过,这不可能。肖凝云叹了口气。她已经安排好了日程表。后天,她就将揣着还没捂热的3000万去邵阳,希望能在那里打个漂亮战,把H印刷机器厂的厂房和地皮用最小的代价拿下来。 这之后,就要联系中间商,以求将手头的人造金刚石出手。最好的途径是找个在南非的某金刚石矿脉有控股的势力,由他们来包装,玩个鱼目混珠。 还有…… 总之,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也许以后再也没有休息的机会。不过肖凝云只觉得斗志昂扬。 肖凌云花了一生的时光,从黑道起家,建立起了一个自己的帝国。 她,肖凝云,也将用一生的时光,从白道入手,建立一个自己的帝国。路还远着呢。 第三部: 肖凝云的舞台 第十七章 圣诞晚会 肖凝云家的书房里。 老范放下手中的一大叠文件,揉了揉眼睛,甩了甩头,给太阳穴做了一下按摩,竭力让自己清醒一点。当感觉精力似乎恢复了些的时候,他抬头往右边看了一眼,肖凝云仍然咬着手指头苦苦思索着。她外表虽然有点憔悴,但眼睛里那执著的光芒却丝毫没有减少。有人说男人认真时的侧脸是最漂亮的,其实女人又何尝不是?肖凝云耳边垂下的一缕短短的头发,紧抿的嘴唇,坚毅又不失柔美的面容,仍然让老范一阵心悸。他赶紧把这念头赶了出去——都已经是订了婚的人了,千万不要忘记自己的立场。 肖凝云的母亲黄靖华端着两瓶豆奶走了进来,看见女儿还在工作,心疼地说:“云云啊,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真是的,在家里还这么拼命干什么。” 见肖凝云充耳不闻,老范赶紧站了起来接过豆奶,打着哈哈说:“阿姨,你别管她了,她做事就是这个样子,不办完不肯放手的,劝过她多少次了都没听。” 黄靖华摇了摇头,既心疼女儿的身体又不想干涉她的正事,干脆叹了口气走了出去,来个眼不见为净。 黄靖华很不希望女儿这样忙碌,在她看来,女孩子能养活自己,再找个体贴的丈夫就是最幸福的事了。肖飞则对妻子的想法嗤之以鼻,他全力支持女儿做自己的事业,为这事夫妻俩已经私下里吵了几架了。但毕竟女儿难得回来一趟,所以黄靖华也克制自己,没在女儿面前板起脸。 这次肖凝云回到家已经一个星期了。由于大部分亲信都有要务在身,她只带了老范和几个跑腿的小弟过来,因此不得不事事亲历亲为。这一个星期里她白天出门跟各路官员联络感情,晚上则研究资料,制订策略,几乎没睡一个囫囵觉。 虽然累,但仍然是值得的,至少肖凝云在众竞标者中处于有利地位。当然,这也少不了李磊的帮忙。李磊已经跟以前小红宝的一些老交情接上了头,说话越来越有分量,对邵阳官场的形势也了解得很清楚。他亲自带着肖凝云疏通了几个关键性人物,剩下的就好办多了。在这之后肖凝云的乾坤一掷大法发挥了很大作用,上下的关节基本都已经打通了。 这期间有个小插曲。有个牛气哄哄的邵东房地产商人开出了5500万的高价,想一举吓退其他的竞标者。他确实有点实力,搞房地产的人谁没有自己的关系网?问题是他太小看邵阳的豪杰了。当天晚上就有数名枪手光顾了他的别墅,示威性地开了几枪后大摇大摆地离去;之后两天,他手下几处正在施工的楼盘频频出现事故,工人也有罢工的倾向;他念小学的儿子被陌生人请去吃了顿麦当劳,等他心急如焚的时候才被送回来。请教了几位消息灵通的人士后,他明白到自己违反了游戏规则,马上灰溜溜地撤回了报价,重新填了个大众化的数字报了上去。 2570万——这是肖凝云的报价。2个星期后,她以这个价格成了赢家。再接下来,就是把地皮抵押出去,机器折旧卖掉,重新规划厂区分布等等虽烦琐却相当重要的事务。 肖凝云计划在此地建立一个新的工业园,以生产硬度为9.3左右的工业用人造金刚石为主(借用研究所的成果),另外还要建立一个削磨中心,以制作精密车床。要让这一切初具规模,至少得半年以后了。这些完成后,再接下来就是购买附近的地皮,大兴土木,建筑一大批附属设施……如果一切顺利,那么五年以后,此地的繁荣就会带动邵阳的经济高速发展——一个大型企业影响一座城市的发展并不是什么天方夜谭。肖凝云希望邵阳能成为湖南省第二大的城市,而她将会是这座城市的无冕之王。当然,这必定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也许需要十年,二十年……不过没关系,肖凝云坚信自己的有生之年必定能看到这一天。 等把邵阳的事情处理完,赶回长沙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中旬了。为了最低限度保证不被退学,肖凝云还是尽量抽空往学校跑了几趟。 肖凝云已经跟老范谈过,他同意接手组建新公司的事情。肖凝云将这一块的人事权全部交给了老范,自己负责挑选昌平总经理职位的继任者。肖妍冰不喜欢走上前台,而包括丁如水在内的其他人又不见得有这个气量。在考虑这个位置的人选时,肖凝云不期然地想到了那个神秘的学妹,钱无泪。她的手腕是极巧的,待人接物也相当高明,如果有这样的人才来出任总经理的位置应该相当不错——虽然确实年轻了点,不过谁不是从年轻过来的?就算刚开始吃点小亏也没关系,这点胸襟肖凝云还是有的。唯一让肖凝云放心不下的是她的身世。权力斗争错综复杂,一不小心就会惹火上身。查了这么久仍然没查出她的来历,说明她背后的势力确实不简单。 即使仍在犹豫,肖凝云还是在一次偶遇钱无泪,请她吃饭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发出了邀请。 “无泪妹妹,知道昌平矿业公司吗?”肖凝云舀了一勺粥,吹了吹,小心地喝了半口。 “知道啊,云云姐,你怎么想着问这个?”无泪眨着眼睛,不解地问。 “哦,这家公司是我开的。”肖凝云漫不经心地说。 “啊!”无泪小小地惊呼一声,然后赶紧捂住了嘴。“云云姐,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呢!” “有没有兴趣来帮我的忙?总经理的位子给你留着。”肖凝云似笑非笑地说着。 “好啊!” “恩,不愿意也没……”肖凝云的嘴巴张成了O型,“啊!你同意了?” “这么好玩的事,我怎么会不同意呢?谢谢云云姐给我这个机会!”无泪甜甜地笑着。 好玩?当这是游戏么?肖凝云开始后悔这个提议了。无泪始终保持着笑脸,没有一丝激动的神色,把“宠辱不惊”发挥到了极致。也好,倒要看看你有多少斤两。肖凝云笑着对无泪伸出了手:“那就一言为定了,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肖凝云没再去探究无泪的动机,也没细想可能出现的后果。既然已成定局……管它呢,好玩就行,不是吗?就算出了差错,肖凝云也自信能够力挽狂澜。这个从一开始就觉得她“不简单”的女孩,到底能够掀起怎样的风浪,还真是值得期待呢。 于是就这样出乎所有人意外的,钱无泪,这个19岁的女孩子成了昌平矿业公司的新任总经理。 其实在昌平的经营和管理上,肖凝云、老范等人一向是比较放手的。因为他们毕竟还是学生,而且还有许多其他的事要处理,不可能把精力全花在公司上。除了创业初期,他们一般都是只制订大致计划,具体实施全由下面的人去做。老范就累了点,因为肖凝云做了甩手掌柜,他有时候就得去出差,谈判之类的。这次肖凝云把他调走,他可是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休息一阵子了,不用再满中国跑来跑去了。 钱无泪上任后,很快就弄明白了自己的定位。她没有擅自改动以前的机制,而是在这个机制下充分发挥自己的长处。刚开始还有不少老资历看她不顺眼给她下绊子,却也被她一一化解。她为人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短短的时间里就收服了大量人心。虽然没有什么耀眼的表现,但也没有让人指摘的地方。 观望了个多星期后,原本一直对这项任命不满的丁如水也认同了新上司,这个女孩确实比她更适合管理者的角色。而肖凝云也对无泪的表现很满意,另外也对自己的“知人善用”小小地得意了一把。眼看着圣诞将至,肖凝云开始筹备一个小型晚会,让朋友们和公司的领导层一起聚一聚。 很多年以后,当无泪挽着年迈的父亲的手出席各种大型晚宴时,她一定会在心底叹息,叹息道貌岸然的虚伪和阴鸷,叹息流光溢彩的喧嚣和浮躁。她一定会记起那个初冬的夜晚,那个小小的圣诞舞会,那些年轻的脸,纯纯美美地笑着…… 那天晚上,肖凝云几乎所有的朋友都到了。老范和谭娟,赵燕子和苏振武,杨芷和陈应辉,少校,丁如水,心晴,以前在宿舍里交好的几个女生……肖凝云在人群里穿梭着,对所有人投以微笑,不时拉住某个朋友亲密地交谈一番。在面对陈应辉时她也保持了相当的礼节,似乎跟他之间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争执一样。又跟杨芷咬了一阵耳朵,如同往日一般毫无机心地笑着。 无泪跟所有人都嘻嘻哈哈闹了一通,终觉得有些无味,一个人端着瓶90年的法国红酒躲到了个角落里。她取了个杯子,小口小口地啜着美酒,对周围的欢声笑语有些羡慕,又有些厌烦。该结识的人已经结识了,该打招呼的一个都没落下。现在做什么好呢? “怎么不找人说话,一个人闷在这里?” 无泪抬头一看,却是肖凝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面前,一脸轻松的微笑。肖凝云今天化了点淡妆,红唇娇艳欲滴,两颊扑着薄薄的脂粉,带着一对小巧的月形钻石耳环,璀璨夺目,让无泪眼睛为之一亮。 “怎么,学姐问话也不回吗?”肖凝云调侃道。 无泪甜甜地一笑:“我刚跟他们玩了一会儿呢,现在有点累了,歇一歇。” “哦,原来如此”肖凝云向无泪举了举杯,一饮而尽,“我很开心呢,有几个朋友好久没见了。没想到他们这么给面子,本来以为请不到他们的。” “你这些朋友都挺不错的,呵呵。” “是啊。”肖凝云迟疑了一会儿,突然说道,“不知道为什么,一到人多的地方,如果又喝了酒,我就很想哭。” “啊?” “呵呵,开玩笑的。”肖凝云笑着说。 无泪幽幽地叹了口气:“其实我懂。以前我也有过这种感觉,越是人多的地方越寂寞。”顿了顿,又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呢,想开点。云云姐,你看过红楼梦吗?” “当然。怎么?” “不要学妙玉。”无泪郑重地说,“不要过于骄傲。不要怀疑自己。不要悲伤。不要愤怒。不要觉得寂寞。时时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肖凝云掐着腰笑了起来:“哎哟,今天被妹妹教训了呢。” 无泪也笑道:“哪里,我是说胡话呢。” “不说扫兴的话。来,再喝一杯?” “不了,”无泪摇摇头,“今天已经喝不少了。这首曲子不错,我去跳舞了!” “呵呵,去吧。累了就过来找我,我还有话跟你说。”肖凝云找了把椅子,懒洋洋地坐了下来。 “哦?好吧。”虽然有点疑惑,无泪仍然礼貌地笑了笑,应了下来。 无泪一走开,肖浩明就黏了上来。“姐,想什么呢?” “想美女呢。” 肖浩明揉了揉鼻子,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那个……最近好吗?” “还记得我啊?一个多月了,都没见你打个电话来。”肖凝云不满地说。 “呵呵,忙嘛。” “你小心点!别给我惹麻烦就好。” “说什么呢!”肖浩明也不乐意了,“我又怎么给你惹麻烦了?” 肖凝云瞥了他一眼,笑着说:“怎么这么大火气?” “没有。”肖浩明干脆地说。 “还说没有。过来,给我看看!”肖凝云不由分说地把他的脸扳了过来,对视了十秒钟,浩明先受不了逃开了视线。“哈哈!还是小孩子脾气!”肖凝云得意地笑了起来,“还会脸红呢,真稀奇。” “姐!”肖浩明满脸通红,忍不住叫了出来,“你喝多了!” “哪里。开心嘛。”肖凝云混不在意地说,“说真的,你小心点,别太过火了,不要把王子廷逼得太紧。” 肖凝云有眼线,知道最近弟弟跟王子廷顶了几次嘴。虽然是小打小闹,可是王子廷是不会容忍别人违抗他权威的。现在还不是完全翻脸的时候,因此她不得不点醒弟弟。 “知道了!”肖浩明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肖凝云摇摇头笑了笑,又给自己倒上一杯红酒,小口地喝着。不远处老范看见了肖浩明离开,便慢慢踱了过来,跟肖凝云碰了一下杯:“圣诞快乐。” “同上。” “哈哈,你比以前更懒了。” “哪里,因为你们有能力,我才可以偷懒。” “呃……新来的总经理怎么样?”老范在杯子上摩挲了半天,问道。 “不错。具体怎么样还看不出来,但肯定胜任这个位置。” “那就好。小云啊……” “想说什么?” 老范似乎觉得很难启齿,但还是问了出来:“你的理想是什么?” 肖凝云愕然了:“怎么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问问。你有什么目标,将来会怎么做?” 肖凝云隐隐猜到了老范的意图,笑着说:“我想有很多很多钱,认识很多很多高官。我要保护所有我身边的人,让他们安全,健康,自由,活得开心。我不要做违法的事,也不想被别人欺负。” 老范松了一口气。虽然从没想过破坏誓言,但现在情况已经不同,自己已经不是孑然一身了,必须考虑到方方面面。“希望你能做到,我会帮你的。” 肖凝云笑着说:“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不过,以后还是以嫂子为重吧。”说话的时候,肖凝云心里有点酸酸的。那非关男女之情,重要的人将会变得疏远时,总会觉得不痛快吧。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她知道老范心里肯定也不好受,以后不可能再像高中时一样亲密无间了。 老范又跟肖凝云干了一杯,走进舞池去陪谭娟了。肖凝云默默地把玩着高脚杯,一会儿心晴走到她面前坐了下来。“云姐,今天我漂亮吗?” 肖凝云微笑着:“当然,你一直都很漂亮。” 心晴幽怨地问:“为什么你最近都不怎么跟我说话呢?”由于喝了酒,她脸上泛起一片潮红,额头上渗出了小小的汗珠。她轻轻地扇了扇衣领,不安地看着肖凝云。 肖凝云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自从杨芷那件事后,她又钻进了厚厚的壳里,不敢再付出感情。虽然自己能看清这一点,也知道这样不好,可她并不想轻易改变。她不想再伤心难过了。只要不在乎,就不会受伤,不是么。 心晴突然倾过身子,盯着肖凝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云姐,我喜欢你。” 肖凝云避开头去,轻轻地叹道:“何必呢?” “这不是像买小菜一样能斤斤计算的问题!云姐,”心晴激动了起来,“喜欢就是喜欢,我自己也没法控制啊!你以前不是也喜欢我吗?” 肖凝云反问道:“你不想结婚吗?不想生个可爱的小孩吗?” “想过啊!怎么可能没想过!但没关系,只要能待在你身边,这些都不要也无所谓!” “你想得太简单了。不过……”肖凝云苦笑着,将话锋一转,“我也喜欢你。所以,你就待在我身边也没关系,到你腻烦为止吧。” 虽然没得到任何实质性的承诺,心晴还是开心地笑了。 心晴刚走,丁如水就贴了上来。她已经脱掉了棉衣,露出了里面的黑色紧身高领毛衣,曼妙的曲线吸引着会场中每一个男性的目光。“你跟她说了什么,逗得她那么高兴?” “没说什么。我是那种说话不负责任的人吗?” “呵呵,那倒不是。”丁如水随意地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从她的杯子里抿了一口酒。 “今天玩得开心吗?” “还行。”丁如水简单地说,“就是被少校缠得厉害。你快点塞个美女给他,免得他继续荼毒生灵。” “你怎么不为民捐躯啊?”肖凝云打趣道。 “你舍得吗?”丁如水横了她一眼。 肖凝云避而不答:“我们认识多久了?” “2年零5个月。” “真快啊……” “呵呵。是很快。都这么久了,为什么我们的关系一点进展都没有呢?”丁如水少有地直接。 肖凝云摇了摇头:“还要什么样的进展?我们还能发展到什么地步?我知足了。” “也是。”丁如水自嘲地笑了笑,“其实像这样每天都能看见你,跟你一起生活,帮你做每一件小事,就已经很不错了。不过啊,人总是很难满足……” 肖凝云握住了她温暖的手,闭上了眼睛:“我知道,我知道……也许有一天所有的一切都会改变,我们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也许什么都不会变,我们慢慢地长大,我,你,心晴,我们都分别嫁了人,过得很幸福。谁知道呢?现在我们能这样坐着,手牵着手,我很开心,以后也绝不会后悔不会留恋,只会微笑着回忆。所以,我已经很满足了。” 丁如水抚摸着肖凝云的短发,轻轻地,缓缓地,温柔如水。耳边,钢琴曲如水一般流淌着。时间啊,为何不停留在此刻呢? 丁如水走后,无泪急急奔了过来,夺过肖凝云手中的酒杯,大大地喝了一口。她发出了惬意的感叹,偏着头捋了捋秀发。 “开心吗?” “还好。那个男生太热情了,我就跑了。呵呵,云云姐,你怎么不过去?”无泪苦笑着说,指了指正四处觅食的少校。 肖凝云笑着摇了摇头:“不行,我过去的话,所有的女生都会骂我的。因为我会把她们的光彩全盖住。” 无泪笑得前俯后仰:“天上……好多牛哦!”她这一笑,当真是千娇百媚,惹得肖凝云看直了眼。 肖凝云在她脸上捏了一把:“你平时就已经够美的,为什么今天比平时更漂亮呢?你都快让我没自信了。” 无泪不好意思地滴下了头,“你说什么呀,云云姐,我哪能跟你比?” “呵呵,不说了,”肖凝云笑道,“再说下去就变成互相吹捧了。我可没那么厚脸皮。” 无泪吐了吐小舌头:“不说就不说。对了,云云姐,新年去我家玩吗?” 肖凝云看着无泪眼中希冀的光芒,明知这是进一步了解这女孩的最好机会,却不得不拒绝:“对不起,我的行程已经预定了。后天我就去德国,签证也办了,机票也订好了。我早就想告诉你了,一直没机会。” 无泪失望地应了一声,问道:“去那干嘛?你不考试了?” “当然要考试啦。我也没办法,有事要办啊。” “什么事?” 肖凝云紧闭着嘴。对待朋友,她绝不撒谎,不想说的话就保持沉默。 “对不起,我不该乱问。” “没关系,不过我确实不方便回答。” 两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无泪突然叫道:“我想起来了,我有个朋友在德国呢!你到那边的时候,帮我去看看他好吗?” 肖凝云考虑了一下,说:“好啊。你告诉我他的联系方式吧。” “他叫付国强,我们都叫他龙哥。他的电话是xxxx5429,你抄一下吧。” 肖凝云从包里翻出手机,将这串号码输了进去,随口问道:“他是做什么的啊?” 无泪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哦。我只知道他以前在中国是打拳的,好象是86年全国散打比赛的亚军。现在好象在那边开餐厅……反正你去了就知道了。” “恩,他比你大那么多,还是你朋友啊?”肖凝云笑道。 “不行啊?我们是忘年交,忘年交!”无泪耸了耸小鼻子,那模样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呵呵,行,忘年交。你……”肖凝云突然顿了下来。叫龙哥的,曾经是散打界名将,现在又居住在德国的,莫非是……她急忙转口问道:“那个龙哥,是不是右手臂和背后纹了五条龙,大约172公分高,很壮实,方脸,额头上有一道疤?” “是啊!”无泪眨巴着眼睛,“你也认识他啊?” “不,我不认识,只是听人说过而已。”肖凝云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这个龙哥,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在德国的华人黑帮老大。此人心狠手辣,最擅长打硬仗,连德国的警察都让他三分。这个娇滴滴的小妹妹怎么会认识那种人物?肖凝云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无泪的武术教师也是龙哥的启蒙老师,两人是去老师家里拜年时碰巧遇见的。两人一见如故,无泪欣赏龙哥的豪气,龙哥也喜欢无泪的倔强和精明。龙哥膝下无女,本想收她做干女儿,哪知好强的无泪死也不同意,最后没奈何,只得以“忘年交”来定性他们的关系。 肖凝云不知他们有这一层关系,又不好问得过细,只得暗暗琢磨,盘算着该怎样与龙哥套上交情。 肖凝云心里嘀咕着:这个认来的便宜妹妹,可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了。你身上究竟还有多少秘密呢? 而无泪也在苦苦猜测:这个神秘的姐姐,这时候去德国做什么呢? 肖凝云偷偷地瞅了无泪一眼,正巧她也望了过来。两人目光交错,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三部: 肖凝云的舞台 第十八章 在德国(上) 德国,慕尼黑,费舍尔大道。 “我说,铁子,打量你在这混得还不错啊。你到底准备回去吗?”肖凝云好奇地看着车窗外满街的金发碧眼,随口问道。 许荣昌稳稳地把着方向盘,笑道:“哪有国内舒服。再呆几年,拿个永久居住权就回去。国籍是不打算换了。也就给自己留条路而已,免得出来一趟什么都没捞到。” 肖凝云点点头,闭上眼,没有继续聊的兴致。她有轻微的恐高症,在飞机上怎么也睡不着,现在已经累坏了。 许荣昌看了看她苍白的脸色,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要不要请个医生来看看。我认识个不错的中医,离这也不远。” 肖凝云笑了笑说:“没事,直接送我去宾馆吧,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 借着后视镜,许荣昌看到后排的两个女保镖都神色严肃地坐着,完全没被异国风光晃到眼睛,不由得心下赞叹。又禁不住好奇,肖凝云在电话里说是来旅行,可如果真是旅行,没必要带着保镖走吧?想了想,淡淡地说:“小云啊,你在这边如果有事要办,不妨跟我说说。我虽然混得不好,在华人圈子里还是认得几个人的。” “行,先谢了。不过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晚上一起吃晚餐,怎么样?” “OK。” 许荣昌把肖凝云送到酒店门口,随便扯了几句就闪了。赶回学校上了两节课,又跟几个留学生一起踢了场友谊赛,跑得满头大汗。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忙回公寓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匆匆开车来到肖凝云下榻的酒店。 服务员领着他来到6109的门口,按了门铃。一个穿皮夹克的高个女孩开了门,认出了许荣昌,便打发了服务员5欧元的小费,把许荣昌请了进去。 肖凝云正坐在床上看书,穿着套粉红色的纱边睡衣,娴静如画。她脸色红润,明显已经从旅行的疲劳中恢复过来了。见许荣昌进来,她不顾形象地伸了个懒腰,笑着说:“我看天色还早,就赖着没起来,没想你这么快就到了。” 许荣昌无奈地笑笑,对这女孩脱线的神经佩服不已。房里见不到另外一个女保镖的身影,他随口问道:“那一个呢?” “出去探路了。” 许荣昌颇感意外地问:“她懂德语?” “恩,安排她上了一段时间夜校,日常对话没问题。” 许荣昌紧紧地抿住嘴唇。看来肖凝云是早有预谋了。不过她在国内的根基还没打牢,就想往国外发展吗?是不是太好高骛远了。这话不好说出口,他旁敲侧击道:“你是要谈生意吗?要不要我借辆车给你?” 肖凝云笑道:“不用了,我对这边的路又不熟,出门坐出租就行了。” 皮夹克女孩端了杯咖啡递给许荣昌,他低声道了句谢谢。女孩目光灼灼地打量着他,不像初见时那么戒备,却带了三分好奇七分嗔怪。许荣昌被她盯得混身不舒服,又跟肖凝云聊了好半天,见肖凝云一直不起床才突然明白过来,借口去买份晚报,离开了房间。 他到休息室吸了支烟,又跟人打了盘斯诺克,看着过了二十分钟,便一步一挨走回肖凝云的房间。肖凝云已经穿戴完毕,三个人说说笑笑地下了楼,由许荣昌带着去附近有名的希腊餐馆用餐。 餐馆内气氛很好。所有人都刻意压低了音量,即使争吵也是低声地争吵,德国人的公众素质可见一斑。许荣昌偶尔小声地说几个笑话,让夹克女孩和肖凝云不时发出银铃般的轻笑。肖凝云只拿些逸闻趣事来说,关于生意方面只字未提,许荣昌也不好多问。其实肖凝云这趟来德国本只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少不得要依靠许荣昌的人脉;但是非到逼不得已,肖凝云才不想跟许荣昌牵扯太深,毕竟他是许白铭的堂弟。可巧无泪给了她一个跟龙哥结识的机会,这种情况下许荣昌的关系网就不那么重要了。 待各人吃饱喝足,肖凝云自己带着保镖租车回了酒店,只淡淡地留下“日后再约”之类的鬼话。许荣昌怅然若失,跑到附近的酒吧喝了几杯,郁闷地回了公寓。 第二天,肖凝云起了个大早。带着两个保镖,照无泪给的地址租车来到了龙哥的住处。 那是一个占地约半公顷的小庄园,三米来高的围墙上挂着通了高压电的铁丝网。大门是陈旧而洁净的铁栅式的——陈旧是历史的沉淀,光洁则代表了主人财务上没有任何困难。透过大门向里看去,是两排婆娑的洋槐;一条铺着鹅卵石的小道直通到一个小水池,水池中有一个翅膀短短的小天使;天使微笑着,手中捧着一只不断喷出水来的瓶子。 再往后一点,则是一栋充满了18世纪法国浪漫主义风格的小楼,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让人不禁好奇在楼的后面是怎样的景观。 肖凝云等下了车,打发走了出租车司机后,立刻有个一身黑西服的亚裔男子迎了过来:“对不起,各位小姐,这里是私人产业。如果你们没有预约……” 黑衣人体格健壮,面貌粗豪,却偏偏是彬彬有礼,没有丝毫跋扈嚣张之气,让肖凝云对传说中的“龙哥”再添几分好感。她从包里抽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笑着说:“我是受朋友所托来拜会付先生,昨天已经和付太太约过了。”她的德语虽然不流利,但吐字还算清晰,用词也很准确。 黑衣人将信将疑地接过名片,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又打量了肖凝云几眼,才掏出对话机用中文说道:“小六,有个女人要见龙哥,说是昨天跟大嫂约过的。名字啊?肖凝云。哦,好的。” 将对话机放进西服的口袋里,黑衣人转向肖凝云一行人说:“请,老板正在健身房,夫人已经在客厅等着了。你们径直走到喷泉那,会有人带你们上去的。” 说话间,铁门已经隆隆地分开了。肖凝云笑道:“客气了。”说着大踏步地走入了庄园,两个保镖紧紧地跟在她身后。门在身后缓缓地关上。 走在树荫下,肖凝云觉得心情格外愉快。昨天晚上阿敏去龙哥开的酒吧探听消息,竟然意外地遇到了在那闷坐的龙嫂,并跟龙嫂一见如故,然后就稀里糊涂地接受了龙嫂的邀请。虽然这并不代表就能攀上龙哥这高枝,但也算是有了良好的开始。 刚绕过喷泉,一个穿着制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就从楼道里走了出来。看见肖凝云,他眼睛一亮,挂上了职业化的笑容:“夫人早就念叨着几位了,请跟我来。” 肖凝云微笑着点了点头,也不答话,跟了上去。管家先把她们领到一楼靠楼梯的房间,两个穿保安服的年轻女人已经等在里头。管家陪着笑:“例行公事,得罪了?”肖凝云点了点头,淡然地说:“我们懂规矩的。”在管家的示意下,那两个女人小心翼翼地在肖凝云她们身上搜了一遍,又仔细地翻看了一下她们带的包,然后对管家摇了摇头。管家舒了口气,冲肖凝云善意地笑了笑,将她们领到了二楼。 一个穿着旗袍,脖子上围着貂尾的女人正坐在长长的沙发中埋头看着报纸,面前摆着一张小几,几上放着杯热气腾腾的茶。 管家轻声说道:“大嫂,客人带来了。” 女人一惊,抬头见到肖凝云一行人后,一瞬间露出惊艳的神色,然后马上堆起笑容,亲切地用带四川腔的普通话说:“你就是肖家妹子吧?昨天还听阿敏说起你,把你夸得人间少有。我先还有几分不信,今天见到你本人,才知道是自己没见识。谁想得到天下竟有妹妹这般人物呢!” 龙夫人已经近四十岁人了,看起来却如三十岁一般年轻健美。她长得并不是很精致,但那种张扬和性感的气质,却有着让人一见难忘的美。她披散着一头栗色的卷发,高鼻深目,似乎带点异国血统。她的皮肤黝黑而发亮,那是经常在海边渡假才能晒出来的肤色,绝不是干体力活的人能有的。 肖凝云甜甜地一笑:“龙嫂你笑话我呢!听阿敏说你邀请我们来,我可是高兴得什么样,心想总算有机会见到偶像了。龙嫂你可得教教我,怎么才能像你那样漂亮!” 龙夫人乐得合不拢嘴:“瞧这孩子,一张嘴可是比吃了蜜还甜。来我这坐下,让我好好看看你!”说着向管家递了个眼色,管家会意地退下了。 肖凝云依言乖乖地坐到了龙夫人的身边,任由龙夫人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龙夫人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赞声不绝:“可惜我没有儿子,要不怎么着也得把你留下当儿媳妇。你多大了?什么工作?父母身体可好?”一口气问了好多问题,肖凝云也都一一答了。 龙夫人又见两个保镖都远远地站着,忙招呼道:“都坐啊,就当在自己家里一样,别拘束。” 阿敏推辞道:“不用了,龙嫂,我们站着就行。” 龙夫人拉下了脸来:“你们远来是客,我没拿什么好东西来招待已经是过分了,难道还让你们站着说话不成,那会被别人笑我们龙家不懂待客之道的。” 阿敏见龙夫人说到这份上,不好再拒绝,拉着同伴挨着肖凝云坐下。 肖凝云从阿敏手中接过袋子,掏出一个精美的小礼品盒递给龙夫人:“龙嫂,小妹这次来得匆忙,没准备什么好东西。这是我孝敬姐姐的,如果你不收,就是嫌小妹太寒酸了。” 龙夫人嗔道:“瞧你这话说的,能有这份心就好了,什么东西不重要。”说着接过盒子,顺手拆开包装。看来龙夫人在德国呆了这么多年,许多习惯都已经西化了。 阿敏她们昨天晚上就见过这份礼物了,可当龙夫人把那串手链拿出来时,她们的眼睛还是变成了小心心状。 龙夫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手中这条镶着十二颗1.2克拉钻石的铂金手链,勉强笑道:“妹子,你这礼物也太重了吧?”先不管这手链的艺术价值,光是那十二颗钻石,没有几万欧元休想拿下来。 肖凝云呵呵地笑着说:“龙嫂,红粉赠佳人,这手链在你身上才能焕发应有的光彩啊。话说回来,这东西也不算贵,依龙嫂你的眼光肯定是看不上的;不过这也是小妹的一点心意,无论如何还请收下!” 龙夫人略一沉吟,笑道:“妹子……我叫你小云行不行?” “当然,我朋友都是这么叫我的!” “小云,话说到这份上,我再不收就是矫情了。我确实也很喜欢这款式。”龙夫人坦诚地说,“你要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呵呵,好的,我可记住这句话了。以后要是我再来德国玩,龙嫂你可得好好招呼我!”肖凝云应道。开玩笑,“能帮的一定帮”,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不过也不急于一时,又不是只做一回生意,慢慢培养感情吧。 这时一个女佣模样的端了三杯茶过来,轻轻地说:“老爷问,夫人这里还有事没有。如果没什么事,就让肖姑娘过去一趟。” “他在什么地方?” “老爷在书房里。” “好吧。”龙夫人转向肖凝云,无奈地说:“小云,你去看看那老家伙到底有什么要说的。这老不死的,正在兴头上又被他打断了。” 肖凝云笑道:“那我去了!有朋友托我带点礼物给龙哥呢。” “去吧,这两个小丫头留这儿陪我说话。” 女佣放下茶,低着头慢慢地往外走,肖凝云拿了包在手上,加紧步子跟了上去。 第三部: 肖凝云的舞台 第十八章 在德国(下) “龙哥”付国强是个狠角色。他6岁学武,十九岁时赢得了全国散打比赛75公斤级亚军。二十二岁时,一次训练后去地摊吃面,与人发生口角,将对方打成重伤,被叛入狱三年。在狱中表现良好,减刑6个月。刑满释放后来到广东,当了一个小保安,拿着微薄的工资混日子。在这段时间内他认识了一个四川来的漂亮女孩,并与之结婚——那就是日后的龙嫂了。那些日子过得并不愉快。因为没钱养小孩,又没有采取必要的避孕措施,再加上医疗设施差、营养跟不上,龙嫂在一年内堕了3次胎,并最终失去了生育能力——每次想到这,龙哥都会唏嘘不已。 二十七岁的时候,龙哥实在无法忍受这种低层的生活,他辞掉了保安的工作,跟几个在狱中认识的朋友拉出来搞了个小社团。龙哥能打,敢打,几个月时间里就闯下了不小的名声,赚的钱越来越多。然而好景不长,龙哥的地盘扩张太快,而自己又没有什么管理经验,大小问题层出不穷。他二十八岁生日的当晚被几个大团伙联手偷袭,他辛苦建立的势力瞬间灰飞烟灭。 大难不死的龙哥带着老婆和几个幸免的铁杆兄弟仓皇逃到德国,第一年洗碗端盘子,第二年就自己开起了中餐馆。在广东的失败并没有让龙哥心灰意冷,他吸取了教训,这次小心翼翼地发展自己的势力,一切低调行事。三十三岁的时候,龙哥终于开始扩张,短短两年内打下了好几座城市,一跃而成了德国华人黑帮的领袖级人物。 当肖凝云这次来拜访他的时候,龙哥已经是个掌握着二十六家大型公司,旗下职员数万,资产超过二十二亿欧元的大资本家。即使是肖凌云复生,在他面前也得毕恭毕敬地喊一声“龙哥”。至于王子廷、廖孟山之流,连跟他平起平坐的资格都没有。 说他是个狠角色,并不是指他有多凶猛、多残忍,龙哥平时还是很和蔼的。有时候手下带了小孩来玩,他就笑迷迷地给小孩买糖吃,甚至把孩子放到自己肩膀上到处溜达。没有哪个小孩会怕龙哥——要知道,小孩子的天性是最敏感的,连小孩都不怕的人不可能是凶恶之徒。 龙哥的狠,在于他的精神。他如果要完成某件事,不达成目的就决不会退缩。他对自己是狠的,他的毅力和忍耐已经到了恐怖的地步。东山再起这种事,能办到的人不多。摔倒后能爬得比以前更高的人,绝对是少数。 坐在这个传奇人物面前的时候,肖凝云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要怪只怪龙哥实在太和蔼了。龙哥憨厚地笑着,跟她拉家常,说些华人圈里的趣事,说起和无泪相识的经过。肖凝云感觉很轻松,却也很郁闷——她几乎完全是被龙哥牵着走了。 “你打算在德国呆几天?要不要我派人带你到处玩玩?”龙哥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似乎打算结束交谈了。 肖凝云舒了口气,终于有机会谈到这方面了:“我还有事要办,多呆几天吧,什么时候办妥了什么时候回国。” “哦?”龙哥戏谑地上下打量着肖凝云,“你一个小孩子要办什么?”语气虽然带着讽刺,却又含有长辈训斥晚辈的意义,难得地又让人颇感亲切,龙哥的亲和力可见一斑。 肖凝云抿嘴一笑道:“龙哥,你太瞧不起人了吧?国外大学里辍学创业的人多了去了,凭什么我就不行?” 龙哥坐了下来,笑呵呵地说:“那你说来听听,你都创了什么业了,这次要办些什么?” 肖凝云眼珠一转,甜甜地笑道:“那如果我说出来了,龙哥你会帮我吗?我要做的事是很难的哦。” 龙哥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茬儿,淡淡地说:“你先说说看吧,我总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就胡乱应承吧?” 肖凝云弄不清龙哥的态度,怎么也不敢贸然开口。这可是关系着上亿元的大生意,自己在德国人生地不熟,如果底牌泄露了出去遭人觊觎,一个不小心就要客死异乡。而龙哥又是什么人呢?黑道枭雄。黑道里没有善男信女的容身之所,龙哥能混到这程度绝对不是因为他的和蔼可亲。肖凝云几可肯定,如果龙哥知道自己掌握着制造足可以假乱真的金刚石的技术,那自己大概没法活着离开这个庄园了,无泪的面子可值不了几亿。但是她又极希望龙哥充当她的保护人和引见人,这样才能接触到她所需要的合作伙伴。在这种情况下势必又不能说谎,龙哥可不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想骗倒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事实上肖凝云一直没考虑好该如何拉龙哥入伙,如果自己有着强大的势力那当然不需要担心这个;可惜的是她空有生财的方法却没有保护自己的实力,龙哥动个小指头就能碾碎她。想到这她突然后悔了起来,不该亲自跑到这来的。她不是不知水深水浅,明明知道了还让自己处于不利的地位那纯属幼稚。 想了又想,肖凝云试探性地问道:“龙哥,我这次来德国主要是想找一些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不知道这个忙你能不能帮?” “你?”龙哥挑了挑眉毛,颇感兴趣地问道。 “这……有自己公司上的,还有帮朋友联系的。” “说说看,你办的什么公司,需要什么样的伙伴?”龙哥斜了斜身子。 肖凝云正斟酌着字眼,龙哥已经站了起来说:“今天的太阳不错。这样吧,我们去楼下草坪里谈。” 肖凝云点了点头,站起来跟着龙哥往外走。下楼时,龙哥拍了拍额头,招过一个仆人嘱咐道:“你去告诉夫人,我要和客人到草坪里聊天,问她过不过来。还有,”转过头来问肖凝云,“你中午想吃些什么?尽管说,我这的厨子什么菜都会做。” 肖凝云笑道:“客随主便吧。” “好吧,”龙哥接着对仆人说道:“你问夫人想吃什么,今天的午餐她来安排吧。”仆人唯唯诺诺地走了。 龙哥领着肖凝云七绕八绕,突然从一条雕刻精美的木走廊里钻了出来,眼前豁然开朗。仿佛是一片翠绿的地毯在面前摊了开来,草籽的芬芳充盈着整个空间。远处是一个小小的花圃,黄的紫的随意点缀着。右手边是个游泳池,水似乎是蓝色的,粼粼地反射着阳光。更远的地方,是粉白的围墙,墙上爬着些蔓藤,格外鲜明好看。 两人在草坪当中一把阳伞下坐好,互相望着沉默了一会,龙哥突然笑道:“别拘束,放松点,想什么就说什么。我们今天只是随便聊聊,好吗?生意上的事我不大懂,你先说给我听,我参考一下,具体的还要找董事会去解决。” 肖凝云想了半天的措辞,被龙哥这番话全搅乱了,一时间竟然没法开口,这才深深地体会到龙哥的厉害之处。自己就像个牵线木偶,按照龙哥的设计在他的手掌上跳舞。如果再不改变这种被动局面,那谈话就没必要继续下去了。 肖凝云一狠心,干脆开门见山了:“龙哥,我希望能借用你的名字。” 龙哥眯上了眼,不动声色地盯了肖凝云半晌,才缓缓地说道:“我的名字?你知道我的名字有多大的意义吗?” 这句话说得平淡之极,让肖凝云分不清他是怒还是喜。不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龙哥,我了解你的创业经历,知道你掌握的力量,也懂得你在道上的地位。” 龙哥揉了揉太阳穴,皱着眉说:“然后呢?” “我明白你名字的意义,也大致清楚该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借用你的名字,我有这个决心。” 龙哥脸上和蔼的笑容消失了。过了许久,他把手枕在脑后,仰靠着椅背,悠然地说道:“既然说到这个地步了,那我也不好意思拦你的话。你要记清楚,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说这也没用。既然你自己办了公司,那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我明白。那接下来我们能不能具体地谈一谈了?” “说吧。”龙哥苦笑着做了个悉听尊便的手势。 肖凝云笑了笑,说:“我目前掌握着一家矿业公司,以开采提炼经销锰矿为主。公司财政状况良好,年盈利在3400万人民币左右。当然,跟龙哥你比起来不值一提。” 龙哥皱了皱眉头,没有搭话。 肖凝云继续说:“不久前,我有个朋友在中国发现了一个金刚石原矿。那里出产的金刚石质量还不错,他希望能在这边找个合作人负责加工,以及——打标签。” “说清楚点,我不懂。” 肖凝云歉声道:“对不起,我不会这方面的术语。简单来说呢,他是希望能把金刚石运到这边来进行打磨加工,同时在标签上换个产地,比如让人认为那是从俄罗斯,或者南非,赞比亚之类的地方来的。” 龙哥捂着额头想了半晌,缓缓地说:“理论上,有操作的可行性。不过……”顿了顿,他盯着肖凝云的眼睛接着说,“我不明白,这样成本太不划算了,还不如他在中国直接加工直接卖呢,有这样做生意的吗?” 肖凝云被他的眼睛盯得发慌,一时语塞。 “你到底是消遣我呢,还是没说实话?我不喜欢被人消遣,也不喜欢被人欺骗。或者你觉得我们没必要谈下去了?你说想借用我的名字,我总得知道你到底借去做什么,对吧?换成是你,会不明不白地随便把名字借给别人吗?” 肖凝云咬了咬嘴唇,权衡了良久。瞻前顾后,这似乎是唯一的选择了。要不就直接打道回府,当今天没来过,也别想着卖钻石的事了;要不就搏一次,赌龙哥会讲道义,用命来赌。她抬起头来,说道:“我掌握了一种方法,可以生产出跟天然金刚石品质差不多的人造金刚石。只要经过加工,完全可以当成钻石来出售,技术上已经过关了,可以量产。” 龙哥眨巴着眼睛,似乎没听明白:“你再说一次?” 肖凝云淡淡地重复了一次,眼看着龙哥的脸色由怀疑变成思索,又转成慎重,随即变得欣喜,嘴角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干脆,你认我做干爹吧。我们联手把欧洲的钻石市场搅个天翻地覆!” 第三部: 肖凝云的舞台 第十九章 钻石,钻石!(上) 1月15日。谢廖沙-梅尔斯金穿着礼服,精神抖擞地站在门口亲自迎接各位来宾。今天是他女儿尤丽娅的十六岁生日,也将是她正式进入社交界的日子。也许不久她就会爱上某个出色的男孩,然后与之组建家庭,生儿育女——梅尔斯金一边感慨着岁月如梭,一边笑眯眯地对客人们甩出一大堆的客套话,绝不会厚此薄彼,却又让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是与众不同的。 “哈,老伙计,你今天真帅!”梅尔斯金给了付国强一个熊抱,“很高兴你能来。” “老家伙,你气色也不错啊。你夫人还好吧?”付国强笑呵呵地说。 “很好,尤丽娅也很想念你。怎么不带你夫人一起来?” “她最近身子有些不舒服,我就让她在家里休息了。” 看到付国强身后那个穿着男装的美丽中国姑娘,梅尔斯金疑惑地问道:“这位是?”一边想道:该死的,这家伙不会把自己的情妇带来吧?中国人就是没教养。 “哦,呵呵,忘了给你介绍了,这是我的义女,今天带她来见见世面。”付国强笑着把肖凝云拉到前面来,“还不打招呼?” “梅尔斯金先生,您好。”肖凝云甜甜地一笑,仔细地打量着这个身家过百亿,号称俄罗斯运输业之王的人。 梅尔斯金如释重负,笑着说:“原来如此。老伙计,你真有福气,还藏着个这么漂亮的女儿。”皱了皱眉头,又道,“你该不会这么穷吧,连裙子都不给她买?” 付国强含笑摇了摇头:“这孩子从小野得很,不喜欢花儿粉儿之类的,我也拿她没办法。” 梅尔斯金不再追问,将他们让了进去。付国强从侍者的托盘里接过两杯酒,领着肖凝云走上二楼,选了个僻静的角落。 “有什么感想?” 肖凝云接过酒杯,慢慢地抿了一口,用中文轻声说:“那老家伙很难对付。” 付国强无声地笑了起来:“难对付也没办法,必须得面对他。他可是掌握着俄罗斯27%的远洋运输和12%的公路运输,跟全欧洲各黑帮势力都有交情,在政府里也说得上话。你要想把生意做大,绕开他是不可能的。” 肖凝云点了点头:“我明白。干爹,你跟他怎么认识的?” “小丫头,怎么这么重的好奇心啊?” “你说不说?”肖凝云气势汹汹地去揪付国强的胡子,表现得完全就像个娇痴的女孩儿。经过这些天的接触,她发现付国强确实把自己当女儿看待——只要不涉及生意上的事。于是也就经常跟付国强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撒撒娇,乐此不疲,付国强也欣然领受。 付国强笑着躲开,讨饶道:“乖女儿,别闹了。要被别人看见了我多没面子?” “那你快说!” “行,行,你先放手。”付国强正了正衣领,清了清嗓子,“其实也很简单,你应该能猜到。这些年俄罗斯的治安越来越差,梅尔斯金早就打算移民了。几年前他就到德国购置了产业,同时跟我们这些地头蛇打了招呼,进了贡品,我们就是那时候认识的。你知道我在白道上的产业主要是保险和食品,当时就跟他做了几笔买卖,把食品卖到俄国,再从那边购入海鲜,一来二去的就跟他熟悉了。呵呵,说起来,他还是我儿子的教父呢。” 这是个半公开的秘密,龙哥在外面有个11岁的私生子。龙嫂不能生育,龙哥诺大的产业总不能后继无人吧?所以弄出这么个事来,龙嫂也睁只眼闭只眼。为了不让龙嫂难做,那个儿子刚生下来就被送到了意大利抚养,龙哥每年只能抽空去跟他聚两个星期。孩子的母亲早就因意外身亡了——龙哥也没去追究,虽然心里不乐,可也没法对跟着自己同甘共苦了半辈子的龙嫂发脾气。 这些典故付国强断断续续地提过,所以肖凝云连蒙带猜的也知道了个轮廓。付国强曾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如果不是他年纪太小,我还真想让你嫁给他呢。不过算了,以后你这做姐姐的可得多帮衬帮衬他,可别等我死了后他被人欺负。”肖凝云自然满口应了。 “看那!”付国强指着一个刚进门的银发老者说,“奥涅金-托尔斯泰,俄罗斯钻石联合会的常务主席,手里攥着两个高产量钻石矿,在纳米比亚和赞比亚也有股份。” “他旁边的是谁?”肖凝云问的是托尔斯泰旁边那个罗圈腿,大肚腩,笑容很慈祥的中年人。 付国强想了想,说道,“那应该是斯坦约尔-博比奇,南斯拉夫人。欧洲的军火贩子里他排得上前十。” 肖凝云再次感叹人不可貌相。 付国强将会场扫视了一遍,喃喃地说:“道奇森还没来,克里斯坦瓦尔也没到。那两个法国人在南非能只手遮天,必须得跟他们打好交道。” 这时看到门口一个头发灰白、鹰勾鼻、身材瘦长的老头子,付国强笑道:“菲利浦来了。那是菲利浦-夸雷斯马,比利时钻石联合会的。那老头最喜欢东方美人,一会儿你可得小心点。” 肖凝云嘟起了嘴:“我特地穿男装来,就是想省些麻烦事。” 付国强摇头笑道:“中国有句诗,好像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吧?好像是这样没错。我女儿穿什么都那么漂亮,呵呵。” 肖凝云被这番曲解弄得哭笑不得,索性低下头喝酒。 慢慢地宾客越聚越多,他们所站的地方也不再僻静。由于来客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哪一个都得罪不起,付国强不得不堆起笑容跟身边的人打招呼。 “你好啊,最近那里发财啊?我不行,最近保险业不景气啊。” “哈哈,我也觉得是这样。那帮龟孙子是该治治了,竟然敢跑到我们的地盘撒野,以为咱们华人好欺负么。” “哪里哪里,这个傻丫头,穿起女装她就浑身不自在。啊,那个嘛,得看小女自己的意思了,我一向不干涉这些的。” “那是,布什那番话是过分了点,听说民意测验中他的信任度已经降到最低点了。” “哟,这不是有马君吗。有马君别来无恙啊?听说你上次在朝日新闻上发表评论,抗议小泉参拜靖国神社?” “哈,老哥,最近怎么老不见你?我乖女儿给我带了几瓶茅台过来,下次你来我家,咱们哥俩不醉不休!” 好不容易一一招呼完,付国强回头看时,肖凝云的脸都笑得僵硬了。付国强笑吟吟地在她红扑扑的脸蛋上捏了一把,打趣道:“看见没?有八个人向我提亲了。我捉摸着,是不是把你嫁出去算了?” 肖凝云勃然大怒:“老头子,你敢!” 付国强连道不敢,说什么你还年轻之类的,轻巧地把话题岔开。肖凝云揉着脸嘟囔道:“这就是上流社会啊。哎,我看他们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 付国强微微一笑:“不错,大家都心知肚明。所谓上流社会的交际,就是大家都衣冠楚楚,文质彬彬地商量吃人的事,你能看到这一点很不简单呐。” 肖凝云撇了撇嘴,不屑地说:“见得多了。我在国内不也是这样过的?” 付国强没有接话,指着另一侧的楼梯说:“看,主角出来了。” “谁?尤丽娅?” “是啊。恩,长得像她妈妈,打扮一下漂亮多了。以前也是个假小子样,天天爬树打架的。” 看着那个像橱窗里的洋娃娃一般可爱的金发女孩,肖凝云真心赞道:“确实很漂亮。她真的才16岁吗?”看看她的胸部,再看看自己的,肖凝云惭愧地低下了头。 付国强摸着下巴,沉吟道:“比我儿子大5岁,相差也不是很远……哎,还是不合适。”想到儿子的身份问题,付国强苦恼地搔了搔头。 肖凝云知道他想什么,忙拉着他看大厅里各种新奇古怪的玩意儿,过了好一会儿付国强才重新收拾好心情,乐呵呵地给肖凝云讲解。 这栋楼里,聚集了全欧洲大部分最负盛名的政客、律师、警官、走私犯、军火贩、商人、黑帮头子,肖凝云看得目不暇接,不住地记着各人的名字。由于她特立独行地穿一身男装,反而让她令人印象深刻。肖凝云得意地应付着四面八方的恭维,心想着是不是干脆到国外发展算了。随即又否决了这个提案,那样的话她会过于依赖龙哥,丧失独立性。只有在国内把基础打好,龙哥才会有兴趣跟她继续合作下去。 这时她的手机在口袋里振动了起来。她看了看来电显示,轻声道了句歉,跑到一旁接听去了。付国强继续跟别人客套着,交流着些政治经济方面的废话。过了一会儿,见肖凝云面色不豫地走了回来,付国强心中一凛,用中文问道:“怎么回事?” 肖凝云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没事。” “真的没事?” 肖凝云咬了咬嘴唇,仿佛用全身力气挤出声音来:“我弟弟给我惹了些麻烦,恐怕我得马上回国处理了。” 付国强把脸一横:“不行!” 肖凝云惊愕地望着他,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付国强压低了声音,耐心地说:“你现在回去能起什么作用?又不是没了你他们就办不成事,这种时候你得相信手下人。如果你现在回去了,这边的事也只得拖下去,反而会两头失踏。不管怎么样,我全还是劝你,把这边的事搞定了再说。” 顿了顿,又说:“别担心,有干爹罩你,就算你在国内混不下去了,也能在这边东山再起。” 肖凝云权衡了半天,无奈地点头答应了。虽然她强打起精神跟付国强一起混入人群中交谈着,心里却还在担忧。不过龙哥说的没错,这时候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第三部: 肖凝云的舞台 第十九章 钻石,钻石!(下) 肖浩明与王子廷的这次冲突,说起来也很偶然。那天白公城高层会议上,肖浩明漫不经心地、纯属无意地伤了王子廷某个亲信的面子。出来混口饭吃的,命都可以不要,面子可千万不能丢,所以理所当然地引来了报复;而肖浩明也很委屈:我不就是说错句话嘛,我又不是故意的,你至于这样对我吗?你面子值钱,我的面子就不值钱了是不是?说不得,得闹个大的,把面子挣回来。一来二去的,两人就舞枪弄棍地杠上了。 王子廷也郁闷啊,你两个小样的在我面前演全武行啊?这不是不给我面子吗?于是不由分说地各打五十大板——真论起来,给肖浩明的惩罚还是重了那么一点点,毕竟亲疏有别嘛。 肖浩明心生不忿:明明是他先动手,凭什么罚我这么重?王子廷你看不起我,老子跟你没完!于是扯了旗,甩出话要跟王子廷势不两立。这回,真的闹大了。 原由虽然巧合,可是在吸收了楚天社,势力渐涨的肖浩明和手腕强硬,一心称霸的王子廷之间,早晚得起冲突。这次爆发,也算是偶然中的必然吧。 王子廷应对得很坚决,很迅速。肖凝云和肖浩明名下的各酒吧、迪吧、娱乐城等纷纷被查抄,重要干部都因各种罪名被拘留。一夜之间,肖浩明的势力缩水了大半,三天后就开始出现资金运转不灵的情况。 肖凝云还没有把关系网移交给弟弟,因此肖浩明在面对这种种打击时根本就无法还手。肖凝云不在国内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肖妍冰拿个主意还可以,真要她去撑场面她还是嫩了点;其余的手下谁也不服谁,生怕有人借此机会独揽大权;老范有这个能力,可是肖凝云严令他不准干涉非关生意的事,他也无可奈何。 因此在王子廷的这番打击下,肖凝云那并不牢固的根基已经摇摇欲坠,眼看就要伤筋动骨了。 最让肖凝云奇怪的是,昌平矿业却是风平浪静。肖妍冰告诉她,曾经有税务局的来查帐,也有工商局的临检,可是他们也就转了一圈,什么都没做就灰溜溜地走了。按理说,昌平应该是王子廷重点打击的对象,因为全靠它肖凝云才能在白道上站住脚;可是针对昌平的行动却是虎头蛇尾的结束了,这让人完全无法置信。 也不可能是星城动力公司出手化解的,因为这是他们吞并昌平的最好时机,他们不落井下石就已经让肖凝云求神拜佛了。那到底是什么原因,让王子廷放弃了对昌平的打击报复呢?无泪的形象在肖凝云脑中一闪而过。会不会是她? “Perfect!”菲利浦-夸雷斯马放下波谱仪,赞道:“付小姐,您的这批金刚石质地非常优秀,净度在VVS1到IF级之间。” 肖凝云从沉思中惊醒,笑道:“那当然,我可是选了最好的一批来给您过目的。”说着向付国强使了个眼色。 付国强哈哈一笑,随手捡了一颗对着白炽灯看了过去:“菲利浦,你能看出这批金刚石的产地在哪吗?” 菲利浦-夸雷斯马疑惑地问道:“难道不是中国?” 肖凝云含笑不语。 菲利浦-夸雷斯马眼中的疑惑之色更浓了:“可是我让根特大学的研究所用激光鉴别过了,这批金刚石绝对不属于欧盟、俄罗斯和非洲任何矿区的啊?难道是美洲的?” 付国强笑着摇了摇头。 奥涅金-托尔斯泰瓮声瓮气地说道:“付,别耽误大家的时间了,有什么你就直说吧。” 付国强笑着说:“能不能给这批金刚石的鉴定书上,标个产自俄罗斯、纳米比亚、安哥拉或者南非之类的?” 各位巨子交头接耳,最后来自南非的克里斯坦瓦尔问道:“付先生,您到底有什么计划,能不能透露一点?您所说的我们确实可以做到——虽然难度很大,我们想知道这样做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是否值得我们冒险。” 这就对了,谈生意嘛,就应该从利润说起。外国人就是直爽,如果是在中国谈这种事,没个把小时绝对谈不到正题。付国强邪邪地笑着说:“具体细节嘛,你们跟我女儿谈,这批货是她的。我可以稍微透露一点:她每年能拿到的绝对不低于400万克拉。” 这句话引起了轩然大波。400万克拉,这相当于整个俄罗斯年产量的1/8了!如果有这巨量的金刚石涌入市场,那将会对整个钻石市场的走势产生不可预料的影响。最重要的一点是,这批金刚石产地不明!全球范围内,没有哪个人能无声无息地拿出这么多的金刚石,哪个矿能出产多少他们心中都有数。精明点的人已经大致猜测到了:人造! 菲利浦-夸雷斯马喃喃自语:“上帝,我绝不敢相信,这些宝贝竟然是人造的!天哪,我手下那些鉴定员都是吃白饭的,检查了那么多遍都看不出来!”一边说着,他一边用颤抖的手夹起一粒约4克拉的金刚石,放入波谱仪下仔细地看着。“真的无法分辨!上帝啊,这是神迹!” 密室里像炸开了锅,那些平时温文尔雅的老头子们个个像斗鸡一般吵得脸红脖子粗,上帝和安拉被他们提起无数次。这可是人造金刚石,连比利石钻石联合会最资深的鉴定员都无法分辨的人造金刚石!这就是大把大把的美金、欧元! 肖凝云微笑地看着这些失态的老人,心中默默计算着自己能获得多少利润。她只卖未加工的,至于切割后的价格她不管也管不着。一颗5克拉,未经加工的IF级金刚石,能够卖14万欧元左右,而工本费包括制作费、人工费、材料费用等约为12000欧元,而运输费用折合约200欧元,可以忽略不记。也就是说,纯利润大约为13万欧元。按照她和付国强的分成协议,她可以拿到45%,也就是5.8万欧元左右。不过,照两人的计划,最低价可以7折出售,毕竟自己吃肉也得给别人喝汤不是?如果按这样的价格算,这样一颗金刚石她可以赚到3.9万欧元。这样也不错了。特别的,所有的生产都归付国强负责,肖凝云只投入技术,也就是说,她不需要一分钱的成本!这些钱,就是纯利润了。 只不过,金刚石的售价由于重量的关系相差太大,1克拉的钻石不过1万左右,5克拉的则平均每克拉的价格上涨好几倍。如果是50克拉的钻石,价值则可以成百倍的上升。但肖凝云势必不能全部生产这些高质量的金刚石,那会引起市场价格大幅动荡,惹得国际刑警注意的。只能按照一般的钻石矿那样合理地搭配。具体算起来,按照现在的生产成本,肖凝云每年可以获得1.8亿欧元!龙哥的利润则是2.2亿欧元,至于他们放弃的那部分利润——加工成钻石后出售的价格要高得多——则是4.6亿欧元左右。 300%的利润,就能让人敢于践踏人间所有法律。何况,对肖凝云来说,这完全就是空手套白狼,还管他什么法律不法律! 肖凝云轻咳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各位,现在你们已经对我的产品有所了解了。如果有兴趣的话,我们是不是该谈谈细节了呢?” “Of course!”奥涅金-托尔斯泰头也不抬,甩了句难听的英语,“在座的各位都是生意人,只要有利润,没什么不能做的。如果有人要退出,请自便。”顿了顿,又说:“好了,既然没人退出,那说明大家都有初步的意向了。现在就请付小姐拿出个合理的合作方案来,让我们参考一下,行吗?” 肖凝云露出了最公式化的笑容,从厚厚的文件夹里抽出几页来摆到桌面上:“这是我和义父草拟的方案,请各位过目。如果有不同意见请马上提出来,我们立刻设法解决。当然,就我个人而言,是希望能尽快与各位达成协议的,希望你们也能有这个诚意,让这个会议能在友好的气氛下进行。”说完望了望付国强,付国强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笑容。 于是这些道貌岸然的大佬们开始不顾形象地争吵起来,甚至为了一个百分点的份额而向竞争对手抱以老拳,比起菜市场里的小贩更加不如。付国强一副慈祥的模样,用最温和而又最坚定不移的语气,与众位大佬展开了拉锯战。肖凝云发挥了场中唯一一名年轻女性的优势,又是娇嗔又是赌气,一时褒一时贬,将这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老姜耍得团团转。谈判,一直延续到深夜。 所有人都被桌上钻石那璀璨的光芒晃花了眼睛,精神高度亢奋,让这种甚至能持续半年的商业谈判在七个小时内就结束了。获胜方,毫无疑问地是肖凝云和付国强。 初步议定,付家以市场价74%的价格向在场各位出售这种能以假乱真的金刚石;托尔斯泰家族、克里斯坦瓦尔家族和道奇森家族负责金刚石的产地证明;梅尔斯金家族负责金刚石的运输;夸雷斯马家族负责金刚石的削磨和加工以及销售;斯坦约尔-博比奇负责以武力保护金刚石的生产基地以及运输线的安全;各大家族自主协商最后利润的分配模式。 另外,肖凝云趁此机会向博比奇低价订购了一批军火,由梅尔斯金负责输送到中国境内;肖凝云回国后将为博比奇介绍顾客,肖凝云可以在超过100万美圆的订单中获得5%-8%的回扣。俄罗斯钻石联合会和比利时钻石联合会将进军湖南市场——肖凝云无法从中得到直接利润,甚至要烧钱来进行宣传,却可以借此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 付国强也借此良机与这些重量级人物加大了合作力度,确保自己在德国黑道的领袖地位,并有机会进军各同盟国的市场。 狡兔三窟,肖凝云已经在欧洲为自己留下了退路,可以从容地面对国内的风风雨雨了。 第三部: 肖凝云的舞台 第二十章 所谓的和亲(上) “啪!” 肖浩明英俊的面孔上现出五条清晰的指印。他趔趄着退了几步,一脸无法置信的神色:“姐,你打我?” 肖凝云抄起茶杯狠狠地灌了一气,然后随手往地上一砸。脆响中瓷杯四分五裂,茶叶和淡褐的茶水溅得满地都是。门外两个保镖吓得打了个寒战,赶紧远远地逃开,免得殃及池鱼。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忍,一定要忍,千万别和王子廷冲突。你看看你,我才出去几天,就给我惹下这么大事儿来!” 肖浩明是想发火的。可是看见肖凝云那杏目圆瞪、粉面含嗔的模样儿,那一点怒气却不知不觉地消散了,反而温言劝道:“姐,你别生气,我们慢慢说,为这个生气不值得。” 肖凝云冷哼一声:“不值得?你知道这些场子被封了二十多天,我们损失多少吗?五十四万。你知道兄弟们被抓,场子全被查封,对我们的声誉有多大影响吗?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间接损失在三百万以上。你就知道要打,打这个打那个,很威风是不是?我告诉你,打仗是要钱的!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没头没脑地出手,拿不下对方就等于是把自己送上门去让他宰,你明不明白?” “我知道了。当时就是头脑发热嘛,一下没想那么多。” “没想那么多?还头脑发热?你越活越回去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王子廷手下有些什么人,他想暗杀谁就跟杀只蚂蚁一样简单。你到底有没有想过这些?万幸他现在还不想较真,我真搞不懂,你到底凭什么跟他斗!” “是,是,我也知道错了。姐,你别生气了。”肖浩明唯唯诺诺地说。打小就是这样,肖凝云如果不发火,那肖浩明就能耍耍性子。如果肖凝云真的发火了,那肖浩明不管怎样也是要先哄得她消气的。 肖凝云的声音更尖锐了:“别生气?说得轻巧,我怎么可能不生气?你要钱,我给你钱;你要人,我给你人手。我只求你安安稳稳地守住基业就行了。你自己说,你都弄了些什么事儿来了!” 肖浩明皱了皱眉头,提高了音量:“姐,我们说好了的,那些交到我手上就是我的了,你绝对不插手的。” 肖凝云一愣,怒喝道:“我是不插手,可你也别让我难做啊!你能摆平吗?我的场子被封了这么多天,你能让它们重新开张吗?你能做到我就不插手!” 肖浩明哑口无言,讪讪地绕回办公桌后坐下,给自己点了支烟。肖凝云略微顿了顿,深呼吸一口,缓缓地说:“也就是你。你见过我跟别人发脾气吗?别人做错了事我罚他就是了,话都懒得跟他说,爱死不死随他去。” 肖浩明轻哼一声,算是应了。 “你今年多大了?” 肖浩明诧异地望着姐姐,不晓得她怎么扯这上头来了:“18了。” 肖凝云哂道:“十八岁?还是小孩子呢。知道王子廷、廖孟山、郑玄他们十八岁时都在做什么吗?知不知道?” 肖浩明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王子廷十八岁时还在学校读书,廖孟山十八岁时在纺织厂扫地,郑玄十八岁时还在他老爸的修车铺里帮手。不说他们,就说现在黑道上年轻一代的顶尖人物:小正十八岁时还只是个小混混,天天在街上晃荡收保护费;廖兵和李磊,十八岁时还跟在父辈面前学经验;郑玄手下那几个年轻人,哪一个是十八岁以前出头的?你该知足了!在你这个年龄,能做得比你好的,整个湖南都没有!” 肖浩明点了点头,心里却嘀咕着:跟别人比有什么用?至少我现在哪一点都比不上你! “所以,”肖凝云双手撑上桌面,身子微微前倾,盯着弟弟的眼睛说,“你现在根本不用性急。慢慢来,稳当地发展。不用多久,也许五年后你就能跟王子廷之流平起平坐。十年后,你二十八岁的时候,完全可以成为全湖南最有力量的男人。你急什么?急不来的!” 看着肖凝云紧身毛衣的衬托下高耸的峰峦,肖浩明不由觉得口干舌燥。他轻轻咳嗽一声,避开姐姐的目光,似是自言自语地说:“我晓得。不过‘知易行难’,有时候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肖凝云微微一笑,爱怜地伸手拍了拍弟弟的后脑勺:“没关系,知道就行了,慢慢来吧。我会帮你的。”顿了顿,又叹道:“其实我们现在完全可以丢开黑道上的事,做个正经的生意人了。真的可以,只要你听我的,我们可以不用再跟王子廷他们有交集。等德国那边稳定下来,我们可以把爸妈接过去。我们一起移民,这边的恩怨就都跟我们无关了。现在我们陷得还不深,要抽身还是没问题的。” 肖浩明心烦意乱地把烟头摁灭,冷冷地说:“那是不可能的。仇,是一定要报的。” 肖凝云苦笑:“那也叫仇?那姑娘叫什么来着?她跟你可一点关系都没有。面子里子你都没丢,那算什么仇啊?再说了,这种事情可说是司空见惯,在道上混了这么久,你亲手处理的还少了么?别人不找你报仇就可以去酬神拜佛了。听我一次劝,放下吧。就算现在不舍得,你把我的话多想想,每天想几遍。平安是福,爸妈年纪大了,也不求你做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能看见你健健康康地过日子他们就满足了。别让他们太担心了,好吗?退一步说,你……” “别说了。那是不可能的。”肖浩明不耐烦地用手指敲着桌面,“就算没仇,我也不想放。老实说吧,我喜欢这种生活。够刺激,这才叫男人。” 肖凝云失望地转过身,好半晌才长叹一口气:“随你吧。明天的约会都推掉,跟我一起去见王子廷。” 德国的事情告一段落后,肖凝云马上回到了长沙市,跟肖浩明来了次不算愉快的对话,不过她很快调整好了情绪。 这次她在国内呆不了多久。最多一个星期,她就得带着那些秘密聘请的专家,携带资料飞往德国,帮龙哥建立起一个实验室,并同时购买设备,修建厂房,秘密招聘员工。为了配合那个计划,她和龙哥得全力以赴,在四个月内形成量产,否则就算违约。 因此,她必须得在一个星期内找一个代理人,让其掌握自己手中的关系网。并且她还得跟王子廷达成停战协议,让所有的场子恢复营业。其实恢复营业的问题不大,解决起来轻松得很;问题是她未来几个月内几乎没法回国,如果王子廷再闹一次,这些场子又得停业,因此这份停战协议对她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第二天晚上,肖凝云带着肖浩明来到了王子廷指定的乡菜馆。这间餐厅不属于任何势力,是一个老八路军退休干部开着玩的。由于主人代表了军方系统,餐厅里常有省军区的高干来往,黑道人士绝不敢在这里放肆,所以这里也成了最好的谈判场所之一。 这间餐厅装饰得乡土味十足。绝不是那种附庸风雅的作派,而是地地道道的农家风味。穿梭的服务员都是穿着八十年代农村式的小棉袄,朴素大方。四面土墙上糊着些剪画,窗上贴着窗花,桌椅都是榴木制的,且全是手工做成,非但美观,还有一定的艺术价值。所有的照明灯都是采用普通的白炽灯,灯泡上圈着纸制的灯罩。昏黄的灯光下,几方酒桌上的人都爽朗地说笑着,兴致虽高,却不至于大声喧哗。 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走上前来,冲两人甜甜地一笑,问清名字后,把两人引到里面一个小包厢。 王子廷和头号心腹左晨正懒洋洋地就着花生米喝酒。见肖凝云进来,他露出真挚的微笑:“好久不见,小云。”又对那个小服务员说道,“上菜吧,再来两瓶金五粮液。” 肖凝云扯了扯肖浩明的手,在王子廷对面坐下,清清淡淡地一笑:“才一个多月没见而已,很久吗?我不觉得。这位是?”虽然早已通过情报部门收集到了左晨的照片,但这毕竟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她还是装模作样地问了一句。 “我是王哥的行政助理,左晨。很高兴认识您,肖小姐。”左晨极有礼貌地说。 “我也很高兴能认识您,左先生。这是我的亲弟弟,肖浩明,想必您已经见过了吧?” “是的,我们都为王哥办事,确实打过交道。以前就听肖老弟说他姐姐貌如天仙,今天才知道他太谦虚了。” “呵呵!”肖凝云掩嘴轻笑道,“您太客气了。” 随口说着没营养的话,不一会儿,服务员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鸡汤走了进来。几个人便动了筷子,漫不经心地喝着酒。来之前肖浩明就收到了姐姐的叮嘱,因此他也不开口,一切以肖凝云为主。他只低头喝着闷酒,不时对佳肴赞上几句。 气氛不算热络,但也倒平和。肖凝云只字不提场子被封的事,也不说肖浩明和王子廷之间的冲突,王子廷和左晨也不动声色,几个人说说笑笑,不像谈判,倒是像好友聚会了。 直到头有些晕了,肖凝云才找了个机会,笑着对王子廷说:“王子哥,小妹手下有几间场子,最近出了点小事,被勒令停业整顿了。听说王子哥你在工商局税务局都有熟人,能不能帮个忙,在上头打点一下?” 肖浩明端着酒杯的手颤抖了一下,左晨正在夹菜的手也顿了下来。两人四目相交,随即将视线投到王子廷身上,看他如何作答。正菜终于上来了。 第三部: 肖凝云的舞台 第二十章 所谓的和亲(下) 王子廷像是没听到肖凝云的话一般,惬意地抿了一口酒,夹了几筷糖醋里脊。见其他三人都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王子廷笑了笑说:“吃菜,吃菜。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们先吃饱喝足了再说。” 左晨依言继续吃喝,肖浩明却唯姐姐马首是瞻。肖凝云不动,他也不动,双方就这么怪异地僵持下来。 肖凝云没有生气——或者说,她心里再气也不能摆在脸上。“王子哥,这对你来说是小事,对我们这小本经营的人来说可是攸关生死的大事。能不能先把事情谈妥了,我们再和和气气地喝酒?要不你看,事情悬在那里,小妹也没胃口。” “这样啊?”王子廷皱了皱眉头,“也不是不可以。其实呢,你这个事也不难解决,不过……” 肖浩明心里冷笑:不就是想要好处么?直说就行了,至于这么吞吞吐吐吗?他抬头看向姐姐,肖凝云却不按部就班地问一句“不过什么?”,反而笑吟吟地说:“那是,我就知道王子哥一定有办法解决,看来拜托你还是没错的。” 王子廷笑道:“当然,这点小事容易办得很。不过,如果这种小事常发生,我就难办了,你也会觉得麻烦,是不是?” 肖凝云配合地沉吟道:“那确实,不过我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方法来解决这问题。王子哥,你能不能给个建议?” 王子廷皮笑肉不笑地说:“如果是我自己的场子,那我就算难办也会硬撑下去。可如果跟我无关的场子要我这么关照,上头的人也会有意见的。一次两次没问题,多得几次,别人问起来:哎呀,小王啊,这又不是你的产业,你着什么急?那我怎么回答?” 肖凝云虽然不耐烦,却还是照着规则说道:“是吗?王子哥,那麻烦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做才不至于让你为难?” 左晨停了筷,给自己倒上一小杯茶。接下来大哥应该说“其实也挺简单的,如果这些场子跟我有关系就容易办了。要不我也投点资,拿一份分红,这样别人也没闲话说。其实我也不在乎这么点小钱,不过规矩是这样嘛,怎么着也该意思一下。你说呢?”这番话是早就商量好了的,至于谈判,只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肖凝云是聪明人,应该会明白这一点,形势如此,她不想委曲求全就得做好玉碎的打算。这女孩崛起的时间毕竟太短,无法跟大哥抗衡,舍不得钱就别想把这些场子继续开下去。这一次,少说也得让她吐出百分之三十的利润吧? 左晨喝了点茶漱漱口。大哥只要把方向指出来就行了,这女孩要是上道,自然会谈条件。接下来具体的谈判、扯皮,就交由他来做好了。 左晨双手笼着茶杯取暖,一边笑眯眯地瞅着王子廷,见王子廷一脸严肃地说:“其实也挺简单的,如果这些场子跟我有关系就容易办了。” 肖凝云点点头,似笑非笑地说:“……哦?我懂了。那具体该怎么做,王子哥你发个话吧?” 王子廷凝视着肖凝云,好半晌才开口:“以前,友好的国与国之间都用联姻的方式来保持友谊和促进合作。而在敌对的国与国之间,为了缓和冲突,增进交流,也常常用和亲来达到目的。可见,婚姻确实是一种保障双方关系的好方法。” 左晨在一旁纳闷着:这是唱的哪一出啊?预定的台词里没有这一段吧?他使劲地咳嗽了几声,想提醒王子廷回归主题。 肖凝云警惕地瞥了王子廷一眼,沉声道:“那又怎么样?” 王子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我也觉得这方法不错。如果你嫁给我,那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自然会尽心尽力地帮你。你想把生意做大,我也可以给你提供渠道;你要是想……” “够了!”肖凝云的脸因为愤怒涨得通红,“王子廷,你太过分了!”照她估计,王子廷最多也就为难她一下,捞点钱而已。有了欧洲那盘生意,这些场子的收入她倒不是很在意,主要是为了给楚天社留个活动空间而已。破钱消灾没关系,她赔得起,也早有这个心理准备,可怎么也没想到王子廷会趁机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结婚”,对肖凝云来说,本就是个尴尬无比的话题,而又是在这种情况下提出来的,更让她难以遏止自己的愤怒。 左晨也完全愣住了。关于这场谈判,他和王子廷早就商议好了的,连索要的利润额也是经过仔细考虑的,务必要让肖凝云元气大伤,却也不会把她逼到死对头那边去。他不住地问自己:为什么大哥会临时改变方略,难道他不知道,肖凝云手下的力量虽然不是太强,但在长沙这地面上也算可观了;对她提出这么苛刻的条件,如果逼得她完全投向极英社,那将会是白公城难以承受的损失! 王子廷略微有些慌乱,特别在肖凝云拍案而起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表情一定很狼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绝对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完全想不起自己说那番话时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思了。他只记得当时看着肖凝云因微醉而愈显娇艳的容颜,看着她流离的眼波和挂在唇边的冷笑,头脑中一片空白,竟然如着了魔般说出那种不加思索的话来。他的语气是很平静的——那是成年累月锻炼的结果,但他的心里却是焚烧着一样的炽热。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只是为了战略上的目的,想要更好地控制她吗?为什么看见肖凝云愤怒的神态,自己竟会觉得心痛?这真的只是战略目标没达成的失落吗?王子廷不敢再想下去了。 肖浩明冷哼一声,将手中的杯子摔得粉碎:“王子哥,你这是存心羞辱我们吗?” 王子廷的脸色难看之极,“不,我不是这意思,我不是要羞辱小云。我是说,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说着说着,他竟然紧张了起来,这种情绪已经多少年没有过了?他自嘲地笑笑,对肖凝云说:“你不妨考虑一下,我是认真的。” “认真的?认真要让我难看是吗?”肖凝云气得连手指都在发抖,“很好。王子廷,你给我记着,这笔帐迟早会跟你算清的。我们走!”说罢拉住肖浩明——免得他一时控制不住把拳头往王子廷脸上砸。 “等一下!”王子廷叫道。他只想着不能让肖凝云就这么离开,否则这个误会——就算是误会吧——永远也无法解开。肖凝云已经转了身,情急之下,他腾地站了起来,隔着桌子就要去扯肖凝云的手。左晨想要阻止他时,已经来不及了,王子廷的大腿撞翻了桌子,满桌酒菜都往肖凝云那边倾泻而下。饶是肖凝云动作敏捷,听见碰撞声时就拉着肖浩明闪到一边,还是被溅了满裤子的汤水。也幸好吃喝了有不少时候,否则这一下就会烫掉一层皮去。 肖凝云不怒反笑:“王子廷,这又是什么意思?” 王子廷呆若木鸡,往昔的风度全都不知飞哪儿去了。他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脑子里就像一锅煮熟的粥一样,嘴唇翕合了几次,却终究没吐出只言片语。左晨见老大受窘,马上解围道:“王哥喝得有些高了,动作大了点。肖小姐,我马上去专卖店给你弄套衣服来,你换好后我们再继续喝酒,行么?” 肖浩明正要破口大骂,却被肖凝云挥手阻止了。他只得怏怏地缩了回去,横眉怒瞪着一脸彷徨的王子廷。 肖凝云轻描淡写地说道:“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道个歉就行了。” 王子廷这才反应过来,连声道:“对不起,我……” “算了。”肖凝云冲他比了个中指,轻蔑地说,“我看错你了。就你这样还出来混?早点回去带妹妹吧。”说完拉着肖浩明飞也似地离开了。 王子廷徒劳地伸出手,却连个背影都没挽留住。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肖凝云淡淡的体香,王子廷深呼吸一口,终于稍微清醒了一点,开始感觉到了膝盖上的疼痛。他低头看看左晨,只见这忠心耿耿的部下也苦笑着望着他。 “我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左晨没有答话。这问题不是他能答的。 王子廷慢慢地坐了下来,揉着膝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这时服务员走了进来,王子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先出去,一会儿叫你时再进来收拾。”小服务员被王子廷咬牙切齿的表情吓了一跳,逃也似的转出了门。王子廷望向左晨,“问你呢,接下来该怎么做,你有想法没有?” 左晨小心翼翼地观望着王子廷的神色,试探性地说:“老大,我觉得我们不应该跟肖凝云和她弟弟把关系闹得太僵?” 王子廷轻轻地点了点头,“继续说。” 左晨干涩地笑了笑,说道:“其实今天闹一场也好。晚上我打个电话过去,赔个礼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反而是闹一场后,我们重新提的要求他们也相对容易接受些,是吧?” 王子廷闭上了眼睛,似乎正遇到什么难以抉择的选择题。左晨犹豫了一会,轻声问道:“大哥,你先说的不是认真的吧?你真的想……跟她结婚?” 王子廷默默地坐着,没有任何表示,似乎没有听到左晨的问题。左晨等了片刻,才恍然大悟,这问题已经不需要回答了。跟了王子廷这么久,揣摩上意这一招他也学得差不多了,王子廷的心思他一般能摸个八九不离十。他悄悄地起身走出包厢:就让大哥一个人静一静吧。 “他真的这么说的?”肖妍冰笑嘻嘻地问道,“那你答应他没有啊?” 肖凝云使劲地揉着抱枕,恶狠狠地说:“答应个屁!我恨不得咬他一口!” “哎哟,真可以了,难得有个又有钱又有本事的帅哥向你求婚。你可要考虑清楚了,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啊。” 肖凝云顺手将枕头掷向堂姐,笑骂道:“你动心了你就自己去啊,推我干嘛?” 肖妍冰笑道:“我可是真的对他很动心,奈何人家看不上我,我有什么办法?” 肖凝云哂道:“你不是真的吧你?看上谁不好你看上他?” 肖妍冰止住笑,正色说:“我对他确实挺有好感,但也还没到那种程度——不说这个,你仔细考虑过没有,联姻对你们双方来说都是好事。你无意在黑道发展,但是你暂时不打算离开湖南,如果不想跟他起冲突,那就得想办法笼络他;对他来说,如果能吞下你的势力,对付起极英社芙蓉会的时候就会轻松很多,毕竟你的实力也在这摆着的。” “窗户都没有!”肖凝云干脆地说,“那是不可能的。我没考虑过嫁人的事——就算考虑了,也不会考虑他。” 肖妍冰笑道:“不是要你嫁啊。不就是联姻吗?我去不行么?” 肖凝云仔细地盯着堂姐的脸,想从她的表情中发现开玩笑的痕迹:“冰姐,你不是说笑吧?” 肖妍冰笑了笑:“我是很认真的。不是跟你说了吗,正好我对他也挺有好感的。嫁谁不是嫁?男人都一样,对我来说无所谓。” 肖凝云摇了摇头:“那不可能。冰姐,你别想了,我怎么可能让你去受这种罪。” “呵呵,”肖妍冰低着头笑道,“我不觉得这是受罪。无所谓了,反正迟早要结婚的,不是这个男人就是那个男人。王子廷至少还比较酷,我看他很顺眼,够了。” “怎么会无所谓呢?我们迟早要跟王子廷拼个你死我活的,浩明不会放弃的。那时候你怎么办?” “那么远的问题,我从来不考虑。至少这几年不会有事,对吧?也许到时候浩明放弃了呢?也许到时候王子廷想隐退呢?再大不了,我跟他离婚就是了嘛,有什么关系。” “你想得太简单了。”肖凝云一昧地摇头,想要堂姐放弃这个疯狂的想法,一时间却也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反正,就是不行。” “哦?那你是担心王子廷看不上我?”肖妍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肖凝云,“你觉得自己比我漂亮很多?” “哪有?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肖凝云急切地分辩,“反正这件事不用考虑了,我们都不会同意的!” 肖妍冰含笑不语,让肖凝云捉摸不到她的态度。 其实,肖妍冰的心思,肖凝云又怎么能体会呢?既然已经失去了去爱上别人的能力,那随便跟谁结婚都无所谓了,更何况还能为亲人带来好处呢。只不过……王子廷之所以建议联姻,真的只是出于策略上的考虑吗? 第三部: 肖凝云的舞台 转章 新年将至 二月十一日,还有三天就是农历的新年了。A监狱的大门打开了,一个身形瘦小、面相凶狠的中年男子走到门口,停住了脚步。一阵刺骨的冷风吹来,男子打了个寒战,将身上破旧的羽绒服紧了紧。 监狱门口是一片萧索的景象,完全看不出有过年的气氛。除了站岗的狱警,视野里竟然再没有有其他的生物。天空中浓云密布,似乎不久就将有大雪降下。对于无家可归的人来说,这种气候恐怕是致命的吧。 “妈的,知道老子要出来,竟然一个迎接的人都没有。”男子喃喃自语道,“小王八蛋,不孝子,老子不打断你两根骨头就不姓李!” 一时间,他竟然没了主意。在监狱里呆了十多年,虽然日夜想的都是要早点出来;可真的出来了,他却又有种不知所措的恐惧感。听说现在的世界变化蛮大的,他真的能重新适应这个社会吗?茫然,好奇,畏缩,自卑,以及重见天日的喜悦,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下不了决心迈出这一步。 一旁的端枪岗哨见他站着一动不动,不由催促道:“你到底走不走啊?还想在里面过年是不是?快走,别站着碍眼。” 男子狠狠地瞪了那个年轻的岗哨一眼,却没有还击——好不容易出来了,可不能在这当口闹事。他一咬牙,挺着胸,大踏步地往前走了一步,铁门在他身后吱吱呀呀地重又关上。听见大门锁上的声音,他没来由的觉得有些泄气,却又马上为自己的泄气感到羞耻。 人总是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选择,很多时候一旦选定了就没有重来的机会。只要迈出了第一步,就算再怎么哭着求着想要回头也不可能,倒不如铁了心闭了眼一股做气地走下去。就算错,也要错到底。 怕什么呢?四十多岁的人了,什么没见识过,什么事没经历过?他给自己打着气:活了这么久,倒有一半时间是在里面度过的,这大半辈子可算是白活了。怎么着也得好好闹上一闹,折腾点新鲜玩意来,吃香喝辣穿金戴银,看谁不顺眼就砍谁,喜欢哪个女的就搞——这样才算不枉此生吧?反正已经赔了二十年进去了,干脆干一票狠的,大不了再进去二十年,把命丢在里面也就是了,总好过苟延残喘吧。 想明白这一节,他心里总算平静了一些,再没有种种千奇百怪沸腾不已的念头。认了认方向,往最近的车站走去。 刚下车,他就被人头涌涌的场面吓了一跳。身边的叫卖声、各种讨价还价的方言、谈着天气时装演唱会的男男女女让他觉得头晕目眩。他很想去揪着那个穿超短裙套着裤袜的少女骂她伤风败俗,也很想给那个油头粉面、唇红齿白的男人一个耳光,鄙视他娘娘腔。各式各样的新潮服饰、林立的广告牌、穿梭的漂亮汽车让他看得眼花缭乱,浑然忘我。 这真的就是邵阳吗?这就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吗?他突然觉得有一丝羞愧:自己穿得这么土气,简直就像个刚进城的土包子——不行,不能再看了,再瞪大眼睛流着口水的话,就更像个土包子了。这些东西他不是没见过,在监狱里上政治课和文化课时也看过图片。可是当现实清晰地出现在眼前时,他还是震撼了。 他小心地躲闪着提着大包小包的路人,终于找到了一个电话亭。不过……这要怎么打呢?等等,好象这就是什么IC卡的电话机,得买卡才能打通吧?他又头疼起来:该去哪里找这种该死的卡呢? 无奈地放下话筒,他继续流荡着,一边拿眼往四处瞟。好不容易看到一个书报亭,摊位上摆着个红色的小电话机,他赶忙走了过去,对里面那个中年妇女说道:“同志,打个电话行吗?” 那妇女被他怪异的说话方式弄得一头雾水,仔细打量了他两眼,断定这是个第一次进城的农民,便轻蔑地笑了笑,说:“拨号就行了,记费器已经开着的。市内5毛一分钟,省内长途一块五,国内三块。你要打哪?” 操,抢钱啊?他吓了一跳。记得当年,就算是市政府的高级干部一个月的工资才50来块钱,他妈的打个电话竟然一块五一分钟? 大概是他惊愕的表情太过明显,那中年妇女不耐烦地问了一句:“你到底打不打啊?不想打就快走,我还要做生意呢!” 身上还有三百多块钱,这是刚出来时上头给发的基本生活费。不过也不是心疼的时候,这个电话是一定要打的。他不再罗嗦,从衣兜里掏出张惨黄小纸片,照着上面的数字笨拙地按下了号码键。 终于通了。 “喂,哪位?” “老聂吗?我建军啊。我刚出来。” “哈哈!”电话那头开心地笑道,“军哥啊,出来就好,出来就好。有什么事吗?” 那个人叫聂孝文,是李建军在监狱里认识的朋友。为人豪爽,重诺守义。他刚进去时,已经是监狱里老大级别的李建军颇为照顾他,让他十分感激,发誓等出去后要好好报答。聂孝文出来后,这几年混进了极英社当了个小头目,日子过得挺滋润。他也一直没忘记牢里的这个好兄弟,时不时还去探望李建军,逢年过节好送些好吃的进去。 “我想跟你见个面,好好谈一谈。你在哪里?” “你还在邵阳吧?我在长沙市,打算在这边过年。你要不要一起过来玩几天?车费够不够?” “车费?”李建军沉吟了一下,“应该够吧,我有三百多。” “够是够了,不过这段时间车票不大好买……要不这样,你打的过来吧,到我家门口,我来付钱。” “也行。你给我个地址,我明天就过去,今天先找个招待所对付一夜吧。” 待抄好聂孝文的地址后,李建军又问道:“对了,能不能让我见见你们老大?” “见山哥?没问题吧。你好歹也是小红宝的亲哥哥,山哥应该会给这个面子。来了再说吧。” “那好,就这样了,再见。” “再见。” 放下电话,肉痛地付了六块钱的电话费,李建军开始计划着下一步的行止。得找个地方洗澡,还要买套衣服,便宜的就行了;听说火车站已经换地方了,得打听一下;见到了聂孝文的老大,该准备怎样一番说辞,也该考虑了。 什么“小红宝的哥哥”……那一切,应该都是我的,我的!谁也不能抢走,就是我儿子也不行! 肖凝云和王子廷没有继续交恶。王子廷马上就为自己的不当举措向肖凝云道了歉,肖凝云也勉为其难接受了。还是那句话,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肖凝云本人是不想在黑道上发展,如果不是浩明的话,她绝对不会屈服——但浩明还要在别人手底下混呢,不装孙子怎么行? 最后还是达成协议,王子廷以后负责肖凝云所有场子的安全问题,相对的,肖凝云则交给王子廷百分之三十的纯利润——每月五十来万。至于昌平,那是无论如何不能松手的。 王子廷也郁闷,本来是想一次就把肖凝云整倒的,可是昌平他实在动不了。因为昌平现在的总经理,那个叫钱无泪的女孩子,是他惹不起的人之一。很早以前上头就关照过他,让他暗中保护那个女孩子,不准道上的人骚扰她。 虽然不能对付她,可是利用她制造矛盾还是可以的。于是,他打了个电话给肖凝云,“好心”地提醒了她:“听说你在查钱无泪的身份?怎么样,没进展吧?要不要我告诉你?” “……说吧。” “她有两个舅舅,一个叫孔令奇,一个叫孔翔宇;她妈妈是孔小聿,湖南省省长孔德昭最宠爱的小女儿。” “……” 肖凝云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无泪的背景竟然这么惊人。而且,星城动力的老总还是她的亲戚,那她会不会……肖凝云不敢往下想了。虽然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总不能因为可能出现的未来而不信任这女孩。无泪是个很骄傲的女孩子,她应该不会做出什么伤她自尊的事吧?肖凝云只能希望如此,却没打算采取任何措施。暂时,观望就行了。 王子廷不在乎肖凝云信不信。也不在乎肖凝云现在会不会怀疑。只要让肖凝云知道这个消息就够了,适当的时候,裂痕会扩大的。一丝小小的裂缝,甚至可能会让整个大坝都崩溃。 肖妍冰和王子廷之间没有进一步发展。肖妍冰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晰,可是王子廷不置可否,就像他已经忘了“联姻”一说是他先提出来的。肖妍冰也不急,她也只是为了堂弟堂妹才同意与王子廷结婚,却不是想和他结婚——这里面是有很大差别的。她肖大美人又不是嫁不出去,有什么好急的?耗着吧。 不久之后,比利时钻石联合会的某重要干部来到湖南,肖凝云亲切地接待了他,并策划了一场浩大的宣传活动,王子廷这才知道肖凝云在欧洲做了什么。 看着肖凝云离自己越来越远,王子廷不无惆怅。她的堂姐确实是个美人,也是合适的联姻对象;可他就是不想要她。他只想把肖凝云——这个个性独特,卓尔不群的女孩——攥在手心里。如果不能征服,那就把她绑上自己的战车吧。 这一年,长沙的局势实在扑朔迷离,谁也没法看清。算计别人的,自己也同时在被算计;张牙舞爪的,也忘了自己背后阴影中的杀机。就算计算得再完美,可别忘了那句老话:人算不如天算。肖凝云给自己制定的计划确实相当完美,可她也不得不承认,越是完美的计划越是害怕出现意外。但是,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将来的事谁清楚呢? 总之,新年快到了,过个好年吧。 第四部 白公城的野望 第一章 妥协(上) 5月22日。 “HI,哥们,你是怎么了,这段日子你天天上网?以前很少碰到你的。” “呵呵,这些天心情不好,又没朋友在身边,所以想上网聊聊:)”肖凝云飞快地敲着键盘。 不一会儿对方就回了消息:“是吗?能和我说说吗?” 肖凝云回想起王子廷寄给她的那张光盘里的内容,恨得牙痒痒的,却也无可奈何。“我在这边还有事没办完,但是有人逼我回国了,烦。” “这样啊,那确实是麻烦事。对了,看你IP,你是在德国吧?那边现在是什么时候?” 肖凝云透过窗帘的缝隙看了看外面明媚的阳光,回复道:“现在是下午两点多。我刚睡了个午觉:P。下午又得出去跑业务了,哎。” “同情你,哥们。回来也好,约个时间一起出去喝酒吧,我知道一家不错的店。” 肖凝云不自觉地微笑,“这次恐怕不行了,我不会呆很久的,下次回国再找你吧。” “说定咯,我给你介绍个漂亮MM,哈哈。” “我怕我女朋友吃醋,呵呵。我得走了,下次再聊,88。” “好的,拜拜。” 曲成贤关掉QQ,往后一躺,出神地盯着天花板上的一个斑点。过了好一会儿,他从抽屉深处翻出一包烟。 有人逼她回国……是谁?是她的公司有什么变故了?还是……难道是他做的手脚? 曲成贤抽出一支烟,放在鼻子面前闻着,一边回想起上个月跟王子廷见面时的情景。 那是在王子廷旗下的一间酒吧。两个人没带一个随从,没有召陪酒女郎,躲在酒吧的小角落里聊着男人之间的无聊话题。迷离的灯光,班驳的怪影,粗俗的笑话和女人低声的呢喃,酒香和女人香混合在一起,让人格外容易沉溺。 喝得酒意上头的时候,曲成贤调侃道:“听说你最近走桃花运,小云的那个漂亮堂姐看上你了?” 王子廷苦笑了一下,大着舌头说:“什么跟什么啊。那…那是政治联姻。政治联姻你懂不懂?政治联姻就是…就是不管你喜不喜欢,只要有好处就得硬着头皮上。” 曲成贤捧腹狂笑:“你也有今天啊?哈哈!老实点交代,你们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王子廷朝地上啐了一口:“屁!敷衍着就行了,发展个屁啊。” 曲成贤眯缝着眼干笑道:“总之呢,你现在有名义上的女朋友了,是不是?” 等了半天见王子廷光喝闷酒不吭声,曲成贤又说:“真好啊,我也想找一个呢。” 王子廷乜斜着眼睛,“你不是有吴雅玲了吗?” “嘿嘿,”曲成贤干笑,“那是政治联姻。政治联姻你懂不懂?政治联姻就是不管你喜不喜欢,只要有好处就得硬着头皮上。” “操。” “干脆我找小云得了。” “你想死?” 曲成贤酒醒了一半,惊愕地看着王子廷凶狠的表情。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他没料到王子廷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王子廷的眼神,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曲成贤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王子廷没有回答。 曲成贤又问:“你真的喜欢她?” 王子廷盯着杯子里淡绿色的液体,好半天才回答:“不知道。不过我想清楚了,我就是想要她,不择手段也想要她,不择手段。谁敢跟我抢,我就要谁死。” 尽管他的眼睛因醉酒而有点朦胧,可他的态度无疑是认真的——曲成贤很确定这一点。“如果是我要她呢?” 王子廷瞥了曲成贤一眼,没有回话。可曲成贤看得清清楚楚,那眼神分明是说“那你试试看好了”。他有点不寒而栗,赶紧说:“我开玩笑的。”旋及又觉得不服气,挑衅般地问道:“如果我说的是真的,你会不会跟我翻脸?” 王子廷轻轻地笑了笑,端起酒杯:“我们是兄弟,别说扫兴的话。来,干了这杯!” 曲成贤觉得意兴阑珊。他也不清楚自己对那个叫肖凝云的女子是什么感觉……好了,不管这个。这家伙还真是嚣张啊,问题是…爷爷指出的方略是一定要拉拢王子廷……滚你妈的,谁跟你是兄弟?曲成贤无言地端起酒杯,跟王子廷轻碰一下,一饮而尽。 匆匆结束了一应事务的肖凝云购了三张头等舱的机票,带着两个保镖在23号乘上了回国的飞机。这几个月她在德国是忙得不可开交:虽然这个计划的各部分都有人负责,但作为总发起人,她不得不事必躬亲。从工厂的建立,原料的收购,职员的招聘,到成品的加工,运输和销售等各环节她都得参与运行。 另外,既然已经身在欧洲工业最发达的地方,她不想放过这个大好机会,拖着便宜“义父”到处去找未来的合作伙伴。甚至连恐吓、绑架、贿赂等见不得光的手段都使了出来,才勉强与几家中型的跨国公司达成了协议。等她在邵阳的基地一建好,对方就会立刻派出最出色的技术员带着最先进的车床和仪器来帮助她。这期间花费的心血与代价,也只有跟她一起办事的付国强才知道了。 付国强也托付了她许多事。他说,在国外待了这么多年,很是想念家乡。他打算在十年或者二十年后带着全家回国,他希望自己的孩子在中国成就事业。所以从现在开始,肖凝云必须帮助他把势力一点一点地移往中国——这个过程必须是谨慎的,隐秘的,如果走漏了风声,龙哥的敌人们不会放过他,帮派内也会人心不稳。只有等付国强在中国的势力成长到了一定的程度,才能把这件事公开化。 本来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的,可是那张光盘…… 那张王子廷送来的光盘里,有她和肖浩明不少的犯罪证据,包括照片、录音和某些证人的证词。都是刚出道时不小心留下的痕迹。其中最主要的,还是那一年在凤凰犯的事。 看完那张光盘后,肖凝云只觉得天旋地转。她万万没想到,王子廷会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如果仅仅只有肖浩明的部分,她绝对会一笑置之。肖浩明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在路上遇到的一切风雨都是他自找的,怨不得人。肖凝云最多会出钱帮他打官司,或者帮助他跑路,却绝对不会牺牲自己去保护他,即使她很爱他。再说了,如果王子廷真的出卖了肖浩明,那他以后也别想在道上混下去了。 但是,那里面也有能将肖凝云打入地狱的东西。 稍有不慎,她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摧毁。当然,她会答应王子廷所有的合理要求。可是如果他很过分呢?肖凝云想,那就拼个鱼死网破吧,大不了逃到德国,总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肖凝云很后悔。当时真的不该那么冲动,为了那么区区一点利益就将自己的手弄脏了。这种污点,是一辈子也无法洗脱的。即使这次不暴露出来——即使这辈子都不暴露出来,她的心里也会永远有这个阴影。 在当时看来,那种举动是必要的。可是在今天看来,那完全就是目光短浅的行为。不过,说什么也没用了。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应付接踵而来的敲诈勒索吧——王子廷总不可能是叫她回去开PARTY吧。 “小姐,您不舒服吗?您的脸色苍白得可怕。”清脆悦耳的女声在身边响起。 肖凝云抬起头,对着美丽的德国民航空姐微微一笑:“谢谢,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了。能给我一杯果汁吗?” “没问题,您稍等。” 不一会儿,凉凉的鲜榨果汁就端了过来。肖凝云一边小口地啜着,一边闭目养神。 这几个月,邵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刚刚重新整合了邵阳黑道,跟楚天社正处于蜜月期的红帽子集团换了主人,李磊下台了。 李磊的亲身父亲李建军——这个不晓得从哪旮旯里跳出来的人——带着一支属于极英社的精英部队悄悄摸回邵阳,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一举击杀了红帽子集团里几个重量级人物,废了乌鸦,软禁了李磊,抓了小正的老婆孩子,一夜之间成为了红帽子集团的新主人。 事情发生时肖凝云已经在德国了。她得知这个消息时十分震惊,曾打算马上回国帮李磊夺回位置——跟她有交情有协议的只有李磊。然而当收到后继消息时,她放下了心。资料上显示,李建军只是个在监狱里呆了大半辈子的大老粗,以他的水准绝对不可能驾驭得了庞大的红帽子集团。绝对会有人不满,有人会反抗,红帽子集团现在的主力都是些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他们不可能容忍一个老古董爬到他们的头上。李磊和小正都是有真本事的人,他们会找机会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的,肖凝云如是想。因为太笃定,她也就取消了回国的计划,只嘱咐丁如水和堂姐要把握时机,配合李磊采取行动。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李建军这个老古董竟然牢牢地坐住了那个位置。事实上,也是肖凝云小觑了他。能在监狱里呼风唤雨的人物,又岂是易与之辈?在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只有最强、最狡猾的人才能得到尊敬。 李建军就靠他那绝对恐怖的手段,扼杀了一切敢于反抗的人。几个出头鸟极其悲惨地全家死光后,再也没有人敢反对他。好歹,他也是小红宝的亲哥哥,坐这个位置也名正言顺是不是?再者,虽然他与社会脱了节,可是自然有人帮助他掌控形势,他只需要慢慢地学习,填补空白就可以了。于是,到了四月份,李建军已经完全稳住了根基,这时候肖凝云就算想回过头来专心对付他也有心无力了。 肖凝云摇了摇头,把这些烦心的事都赶出了脑海。她把果汁一口气喝光,对阿敏说:“我休息一下,你们不要吵醒我。” “好的,老板。” 第四部 白公城的野望 第一章 妥协(下) 着陆时的震动让肖凝云从睡梦中惊醒。她满头大汗地睁开眼睛,惊恐地环视着狭小的机舱,花了十多秒才回想起自己身处何地。 “老板,你没事吧?”邻座的阿敏关切地问道。 “没事。”肖凝云扶着额头,无力地说。她知道自己是做了个噩梦,但她完全想不起自己梦见了什么,只记得梦中那种焦灼恐惧的情绪。是害怕,害怕某些无以名状的东西,一些自己暂时还没发现的东西。这次的行程不会顺利吗? 只是个梦而已。“准备下机吧,一会儿你去买到长沙的机票。” 在上海飞往长沙的飞机上,肖凝云怎么也睡不着了。那种潜意识里的恐慌让她的神经绷得紧紧的,肖凝云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自己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总有种让某个重要的东西从指缝中遗漏的感觉。她细细地梳理了一遍自己的思绪,可是没能找出根源。这种不安的情绪究竟是因何而来的呢? 渴睡却又怎么也无法入梦的状态折磨得肖凝云疲惫不堪。好不容易捱到了长沙,拿好行李刚走出机场,一辆黑色的戴姆勒无声无息地停在了肖凝云等三人面前。肖凝云与阿敏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纳闷不已。她没有通知任何人她回来的时间啊? 后座的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了王子廷久违的笑脸:“肖总,要不要送你一程?” 肖凝云大吃一惊,没料到王子廷竟然这么神通广大。她只稍稍犹豫了一下,笑道:“也好,该来的迟早会来,赶早不赶晚。” 王子廷打开车门,往里挪了挪,潇洒地做了个请的姿势。肖凝云提起裙子,灵活地钻了进去。阿敏正要上车时,王子廷摆了摆手:“这两位小姐请坐后面那辆车,我跟肖总有点事要谈。” 阿敏从肖凝云的眼色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便拉着李忻恭敬地退到一边,目送戴姆勒离去,满脸掩饰不住的担忧之情。 “说吧,你想要什么?”车子发动后,肖凝云闭上眼往后一躺。 王子廷流露出了惊诧的表情:“肖总,这又是什么意思?” “少废话了,开出条件吧。”肖凝云恹恹地说。她现在完全没有在词锋上较劲的欲望,她觉得好累,累得不想说话。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上一觉。真奇怪,在飞机上不是休息了那么久吗?以前两天两夜不合眼都没关系的。 王子廷哈哈一笑,“肖总,我在你眼里难道就是这样的人?” 肖凝云心中一寒。这是原来的王子廷,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阴鸷残酷的王子廷,把所有的心思都隐藏在微笑面具下的王子廷,自信、难缠、卑鄙无耻下流人渣的王子廷。 前段时间,王子廷变了。肖凝云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猜测过,不过她怎么也不相信那猜测是真的——反正王子廷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锐气全失,进退失据,漏洞百出。肖凝云暗暗高兴,她觉得对自己的计划更有把握了。 可是现在出现在她面前的,却是抛掉了什么不必要的重负,重新抖擞上阵的王子廷,没有破绽的王子廷。 肖凝云张开眼睛,看着王子廷无懈可击的笑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够了吧?我没耐心跟你废话!说出你的条件。” “条件?”王子廷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哪有什么条件,我哪敢向肖总提条件?” 肖凝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继续闭目养神。她告诫自己:不能冲动,不能心急,不能落入这家伙的圈套。要比耐心吗?肖凝云冷哼一声。那就比比看吧。 驾驶座上的左晨回过头冲王子廷笑了笑,别玩过头了,见好就收吧。 王子廷微笑着摇了摇头,不会的,她暂时不会翻脸。 “李建军来长沙了。” “是吗?”肖凝云懒洋洋地应道。她几天前就知道这个消息了。这不是迟早的事吗?李建军是极英社扶植上台的,自然要帮着对付白公城。 “他拉了一批部队过来,在城南找了个据点。据可靠消息,他的手下正源源不断地赶过来,看似有开战的打算。” “那又怎么样?” 王子廷嘴角逸出一丝微笑:“不怎么样。不过……前天,我让你弟弟自立门户了。从此以后城南归他管。” 肖凝云几乎跳了起来。这么大的事,为什么自己没收到一点风声?自立门户,那岂不是浩明要在城南独自面对李建军的侵蚀?她睁大眼睛恶狠狠地瞪着王子廷,想要把他的脸放倒在地再踩上几脚。 王子廷开心地笑了笑,“肖浩明很有能力,他那个楚天社很强,我相信他能把城南经营好。李建军算什么,不入流的小角色而已,肖浩明一个巴掌就能拍死他。” 倒过来还有可能吧,肖凝云想。你会那么好心让浩明瓜分你的实力?说不定连根茅草都不让他带走。浩明现在很有可能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他凭什么跟李建军斗? 李建军从四月以来疯狂地收购军火,实力已经膨胀一倍有余了。相对地,为了缓解财政问题,他不但继续大卖白粉,还弄起了贩卖人口的勾当——总之,是什么来钱就干什么。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不出两年,红帽子集团就会引来上头的严打,自毁长城。李建军到底是疯了呢,还是想毕其功于一役?肖凝云总觉得他是个疯子。 “不要绕圈子了,你又不是政客,学这些干嘛?”肖凝云哂道,“干脆点,把你的条件摆出来。” 王子廷笑着摇摇头,“我没什么条件。你到底在说什么?” “光盘!”肖凝云淡淡地说,“你要怎样才肯把原始盘给我?” “哦?”王子廷凝视肖凝云半晌,欢快地笑道,“你以为我会用那个威胁你吗?怎么可能,我不是那种人。” “你到底开不开条件?” 王子廷苦口婆心地说:“我怎么可能用那个威胁你呢,不用什么条件了。” “条件。” “呵呵!”王子廷皮笑肉不笑地说,“我都说了不会用那个威胁你,你怎么就是不相信呢?要不这样吧,我找件事你帮我解决,行了吧?这样就可以打消你的顾虑了吧?” “说吧。”肖凝云抬手将一缕遮住眼睛的头发顺到耳后。这个柔媚的动作让王子廷心里泛起一阵涟漪,他却不动声色地说:“很简单,调动你全部的力量,帮肖浩明守住城南。” 肖凝云默然不语。本来她想,就算李建军要打过来,也可以让浩明先跟他议和,再一起对付王子廷也没关系,袖手旁观也没问题。不过现在这样,估计这打算是行不通了。看来没办法了,得豁出去跟李建军拼上一场,要不就得收拾好东西灰溜溜地逃到德国去。 “为什么要我做这个?我给你钱不行吗?再加昌平30%的股份。我手下全给浩明了,现在我哪来的能耐帮他。” “你说的是楚天社?” 肖凝云点点头。 “别逗我了。”王子廷嗤笑,“你瞒得过他,瞒得过我吗?” “你什么意思?”肖凝云心中一慌,反问道。 “不用说得太明白了吧,大家心照不宣行不行?”王子廷一脸的轻松。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肖凝云摇摇头,神色不变,心中却已翻起了惊涛骇浪。 “呵呵,那我就提醒你一下吧。你手下三股势力……”王子廷露出恶魔般的微笑,“明处的,有两股。” 肖凝云的指甲掐进了掌心的肉里,她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楚天社,算一份,那是你在城北收编的。虽然你基本上已经全移交给肖浩明了,但控制权其实还是在你手里,楚天社最强的一部分力量还隐藏在暗处。呵呵,看来你不是表面上那么相信弟弟吧?算了,这个不提。你表弟唐朝握着的那个保安公司,你该不会忘了吧?”王子廷淡然地看了肖凝云一眼,“很好,看来你没忘。那个保安公司里全是你表弟招来的退伍军人,共55人,忠心可嘉,干劲十足,算得上精锐了。而且,表面上那个保安公司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在别人看来,那就是你的隐藏实力了。不过,我总觉得,这也只是个幌子,是为了吸引别人视线,隐藏更重要的东西的。我猜得对吗?” 肖凝云已经恢复了——至少表面上恢复了。“我承认,你看得很准。不过你真的什么都知道了?” “呵呵,那我继续说了?”王子廷灿烂地笑道。 “说吧,看你到底知道多少了。” “你隐藏得最深的实力,是你大叔叔凭关系找来的一队退役特种兵,共十二人。这个数目有错吗?” 肖凝云面色惨白,不能置信地看着王子廷。这是她最核心的秘密,知道这支部队存在的除了她和大叔叔,就只有堂姐了。会是谁泄露出去的?不可能是叔叔。那是堂姐? “你是怎么知道的?”肖凝云忍不住问道。 “不可说,不可说。” 肖凝云想把那张可恶的笑脸用铁锤砸个希巴烂。她觉得自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了,自己的底牌都已经被翻开,而王子廷的深浅她还一点都摸不着。慢着……王子廷也不知道龙哥的事,不对吗?那还有得玩。鹿死谁手,走着瞧吧。 想到这,肖凝云淡定地一笑:“不错……王子廷,算你厉害,这一局我认输。你说的事,我会照办。不过……我怎么才能相信你?” “相信我什么?” “我怎么才能相信你不会过河拆桥,把我卖给警察?” “呵呵,这我就不知道。就算我告诉你我已经把所有的证据都交给你了,你会相信吗?” 肖凝云笑着讥讽道:“当然不信。王子廷,你的信誉没你想象的那么值钱。” “那我就没办法了,”王子廷耸耸肩,“你信也罢,不信也得信。” “那不可能。”肖凝云斩钉截铁地说,“你给我个说得过去的交代,要不咱们就拼个鱼死网破。就算我在国内呆不下去,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哟,哟,威胁我么?”王子廷皮笑肉不笑地说。 “我哪敢威胁你?我只想自保而已。” 王子廷沉思了一会儿,笑道,“那这样吧。只要你把事办得让我满意,我就把我一些见不得光的资料交给你,怎么样?互相握有对方的弱点,如果我想出卖你,那你也可以同时让我身败名裂。这个方案你满意么?” “行。”肖凝云考虑了好一会儿才应下来。这家伙肚子里卖的什么药? 第四部 白公城的野望 第二章 鱼和渔翁(上) “等等,这是去哪?”看着眼前陌生的景色,肖凝云猛地惊醒过来。 王子廷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连自己已经搬了家的事都不记得了吗?” 肖凝云这才想起来,两个月前丁如水她们的确通知过自己这件事。肖凝云毕竟是个小小的富豪,勉强也可以算是上流社会的人了,继续住在原来那处房间确实有损身份。丁如水她们合计了一下,先斩后奏地在城南雨花区的“四季园”购置了一层连在一起的三套房间,足足花了三百多万……当然是分期付款,她们手头的现金并不充裕。 这几个月一直呆在德国,肖凝云也把这事忘得差不多了。要不是王子廷来接她,说不定她会闹个笑话。 王子廷见肖凝云神色疲倦,也就没找她聊天,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车厢里,王子廷觉得有一种奇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当然,这只是他的个人看法。 肖凝云觉得无聊透了。为什么她非得跟这个讨厌的人呆在一起呢?她喜欢长相漂亮的人,王子廷也确实长得很帅,可是肖凝云就是很讨厌他。讨厌他虚伪的笑容,装模作样的风度,自以为是的傲慢。 王子廷的人生观、价值观和处世方式和曾经的她很像,而这种相似就是她憎恨的源头,因为那些东西是她一直想要抛弃掉的。她不是肖凌云,她想要另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她想重新体会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东西。但是王子廷却老是出现在她面前,面目狰狞地告诉她:别躲了,你骨子里跟我是一样的货色! 这种思想上的矛盾也造成了她行为上的矛盾。肖凝云并非不知道,有时候残酷、黑暗的手段往往是最方便快捷的;然而她打心眼里鄙视这些手段,尽量想用光明正大点的手法来解决问题。但是现实却不允许她进行尝试,每次到最后她也只能用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来挽回局面。表里不一、说一套做一套,肖凝云最讨厌的就是这样,无奈的是,她的行为也只能用这些词来形容。 没办法,谁也不知道宇宙中究极的“正确”是什么,人生的意义并没有一个大一统方程式来概括。每个人也仅能不断地摸索,认知,所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在这过程中,谁也不知道自己触及到的是否就是自己想要的,更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否就是对的。到最后,人也只能在理想和现实中寻一个平衡点,小心翼翼地维持这份平衡——当平衡打破的时候,人的精神就死了。 而肖凝云,现在就处于这个状态中。 当王子廷的戴姆勒朝着肖凝云的新家驶去的时候,邵阳黑道的“新贵”李建军正和几个亲信在城南汽车站附近的“紫云阁”大酒店的房间里密谈。 李建军自从上台后便大力推行他的铁血政策,提拔起来的亲信自然是一帮好勇斗狠之徒。这些刚出头的小子本以为来到长沙可以放肆烧杀抢掠一番,没想到李建军进驻长沙的这几天工夫却一直按兵不动,每天只带着小弟观花走马,或者关在房间里打牌喝酒取乐,这可让那一众亲信们着了急。熬了这么久,他们终于忍不住了,推举了几个有头脸的来向老大讨个说法。 看见那几个亲信站在门口时,李建军已经大致猜到他们的目的了。虽然刚出狱时他表现得不尽如人意,可那只是因为不适应而已,并不是他能力不行——笑话,能在监狱里称王称霸的,又有哪个是简单货色?监狱最是弱肉强食的地方,少点斤两都会被人踩在脚下。在那种地方磨练了十几年,别的不说,至少在查言观色、勾心斗角等方面,李建军已经是大师级人物了。经过这几个月的适应期,他对于如何掌控这个大帮会已经越来越得心应手。 他只把冰冷冷如刀锋般的目光往那几个小子身上一扫,他们的气势立刻减了七分,唯唯诺诺地半天也没说明来意。李建军笑了笑,淡淡地招呼他们进来坐,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这是他的驭下手段,所谓威恩并施,威是一定要立足的。李建军完全看不起自己儿子玩的那套,那不是办家家酒吗?身为上位者一定要有威严,要让下面的人怕你。敬你爱你有什么用?在利益面前都是镜花水月。只有让他们怕,让他们看见你的眼神就心惊胆战,不敢起反抗之心,这才能把位置坐稳。 李建军只穿着件样式普通的蓝底黑纹纯棉T恤,下面套着条赭黄色西裤,再配上他那仅仅一米七高的个子,平凡的相貌,卖相实在说不上好。此刻他的表情很放松,但无论是谁对上他那双深藏着一股凶戾之气的眸子都会自觉地把视线移开——别被他的外表欺骗了,李建军的凶名可不是说笑的。 “说说看,这么晚了来找我有什么事。”李建军把目光在几个人之间移来移去,最后定在一个染着兰色头发的青年身上,“沙皮,你来说。” 沙皮心中暗暗叫苦:这不是没事找事吗,干嘛自己要凑这个热闹呢。李老大可是个喜怒无常的主,惹恼了他,即使自己是他亲信也免不了吃番苦头。 “老大,是这样的。我们来长沙有不少日子了,兄弟们都闷得发慌…”说到这他抬头偷偷地观察,见李建军神色如常,便大着胆子说了下去,“这也是大伙的意思,想问问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动手?” “你们啊……”李建军轻叹一句,“是不是忘了自己的本份了?该怎么做是我来决定,你们只管照我的意思办就行了。是不是都不记得我的规矩了?” 李建军的口吻淡淡的,可是几个平时胆大包天的小子都吓得噤若寒蝉。他们是亲眼见到李建军微微笑着将一个顶撞他的大佬给活生生肢解了,那残酷的一幕至今都深深地印在他们心头,让他们对李建军怀着刻骨铭心的恐惧。李建军可不光是老大,他还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啊! 李建军很满意自己的震慑效果,接着抛了个枣子过去:“这次就算了,你们一直都对我很忠心,只不过年轻人有点毛躁罢了。都是自己人,就告诉你们吧,你们听着就行了。” 沙皮等人后背都湿了一大片,这时哪敢异议,忙点头表示洗耳恭听。 “我跟极英社的人关系不错,我也没打算瞒你们。这次来长沙,名义上是帮我弟弟报仇,实际上是应了极英社的邀请。”李建军嘿嘿一笑,“你们怕是都猜到了吧?没关系,别说出去了,心照不宣就行。” 沙皮等点头应是,李建军发家的资本就是由极英社支援的,道上的人都知道,其实藏着掖着也没用,不过面子上还得过得去才行。 李建军继续说道:“极英社确实帮过我忙,这个人情必须得还。不过说实话,我们的实力还没恢复,这次我是真的不想来,但也没办法。” 沙皮有点明白过来了:“老大,你是说虽然必须得卖极英社一个面子,但是并不想为他们打先锋,是吗?” 李建军以赞许的目光看着沙皮,点了点头。沙皮是他在这群新提拔的后生仔中最看好的一个,敢打敢拼不说,关键是有头脑。想干大事没头脑不行,只会蛮干的人去当金牌打手得了。“没错,虽然极英社许了我很多好处…”李建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过是些空头支票罢了,我犯不着用兄弟们的命去帮他们拼。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出手帮他们一把,这人情也就还了,没必要当出头鸟。” 这番话一出,沙皮等人自然个个心悦诚服,赞叹老大体恤下属,自愧目光短浅云云。 李建军被这番赞誉之词吹得轻飘飘的,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其实这不是他的全部心思。人情之说,也只能骗骗小孩子而已。这年头,利字才是最大。如果极英社能占上风,那他自然不介意帮着一起痛打落水狗。但如果极英社和白公城拼了个两败俱伤,那他这个渔翁会更开心。要是白公城压过了极英社……嘿嘿,那就让什么恩情之类的见鬼去吧,他一定会在极英社身上狠狠地踩几脚,再抢几块地盘过来。 另外,王子廷好象封了个“诸侯王”,把一个叫肖浩明的小家伙派到南面来了。是让他来阻击我吗?嘿嘿,传闻肖浩明跟王子廷有些不对付,是不是真的哦?那个肖浩明好象才19岁吧?不错,不错,年轻有为。越是年轻有为的人,越是有野心吧?不晓得能不能拉拢他呢?到时候跟他商量好,装模作样打上几架,然后就坐看廖孟山和王子廷火拼。等我捡了鱼,再转身收拾肖浩明这小子…哈哈,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确实是有可能成功的。那么,要不要试试呢? 李建军摸着下巴,笑得更欢畅了。 第四部 白公城的野望 第二章 鱼和渔翁(下) 丁如水打开房门,瞬间脸上写满了惊喜。 “我回来了。”肖凝云笑着说,轻轻地拥了丁如水一下。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先说一声,让我们去接你?” “想给你们个惊喜啊,看来效果还不错。”肖凝云接过丁如水递来的拖鞋换上,牵着丁如水的手走入室呢。“心心呢?怎么没看到她?” “在学校上选修课呢。” “哦…都忘了。” “行李呢?你空手回来的?” “在阿敏她们姐妹那里,改天让她们送过来就行了。”肖凝云打量着天花板的水晶吊灯、客厅左角的黑色真皮沙发、檀香木小几、正对面的家庭影院、壁橱里陈设的古玩、花瓶,最后视线落回到丁如水身上,“你瘦了很多呢。最近很辛苦吧?” 丁如水拉着肖凝云走到沙发前坐下,笑道:“还说我呢,你不看看自己瘦了多少?你在那边才辛苦吧。我有困难可以找冰姐姐,你就只能一个人闷在心里,谁更苦不是明摆着的吗。” 肖凝云淡淡一笑,虽然辛苦,可过得也很充实,紧张伴着刺激,这种滋味可不是三言两语说的清的。于是岔开了话题:“有热水吗?我想洗个澡。” “没烧,你等一下,一个小时就好。”丁如水急匆匆地冲进洗手间,过了一会儿才走了回来,笑道,“好了。安联这个牌子的热水器,洗起来是舒服,可惜要很久才能烧热。早知道就买赛德隆了。” “没事,我也累了,休息一下也好。” “对了,你还没看过房间吧?来一起看看,我跟你说哦,这些都是我布置的。那些装修工还说我很有搞室内设计的天赋呢。”丁如水得意地笑道。 “今天不看了,我累得半死,在飞机上也没睡好。陪我坐一会儿吧。” “哦。”丁如水失望地在肖凝云身边坐下,把头枕在她肩上。 “如水啊,为什么要买三套房间呢?” “这个啊…我觉得这地方很好啊。” “我知道很好…也没必要买三套吧?” “呵呵,”丁如水笑道,“你不想把你爸妈接过来吗?” 肖凝云摇摇头,“不想。他们有自己的生活圈子,不会过来的。” “其实有一套是给范哥准备的啦。他明年就结婚了,一时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跟我说过几次了。还有两套,你跟冰姐姐住一间,我跟心晴住一间,正好啦。” “哦。”肖凝云心不在焉地应着,心里却在想着其他的事。到底是谁?到底是谁泄露给王子廷的?自己回来的事只有阿敏她们两个知道。会是她们中哪一个?连身边最亲信的人都不能相信了吗?肖凝云回想着她们看到王子廷出现时惊愕的表情,不像是演戏。那是王子廷神通广大从航空公司打听来的咯?这解释说得过去。不说这个…… 最严重的问题,是王子廷怎么知道保安公司和那队特种兵的事?保安公司那票人先不说,那全是唐朝经手,也许唐朝出了疏漏也说不定。可是那队特种兵呢?那是前年她有感于王子廷掌握的精锐部队所拥有的强大战斗力,而软硬兼施地求大叔叔帮她陆续找来的人。前期整个过程都是大叔叔负责,后来则转交给她,没让任何外人插过手。 在去德国前,她怕自己有照应不周的地方——生活开销啦,训练啦,场地费用等等都是麻烦事,且为了保密不能假手他人,因此把这件事托付给了肖妍冰。按理说,这是绝没有泄露的理由的。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大叔叔为人谨慎,不可能犯这种错。那是冰姐的问题了?她是不小心暴露的,还是已经背叛了? 肖凝云心中一寒,不敢再想下去。如果连堂姐都会背叛,那只能说明自己做人彻底的失败。如果不相信任何人,那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肖凌云从不相信任何人,而自己却要去学着信任别人。相信她吧。肖凝云想,相信冰姐,不管怎样都去相信她——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被她背叛了,也相信她到最后。自己还年轻,总有翻身的机会;而如果相信人的感情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 那就这样,这件事就这么算了,相信她。 丁如水见肖凝云懒洋洋不想说话的样子,也识趣的不去打扰她。两个人亲密地相拥坐在沙发上,肖凝云慢慢沉入梦乡。 等到水烧好了,丁如水把肖凝云叫起来时,已经九点半了。肖凝云痛快淋漓地冲了个澡,披着浴衣走了出来,自觉一身的疲劳都已经被洗去,心情也好了很多。便拉着丁如水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十点刚过,只听到门口一阵叮当的钥匙响,然后房门被推开,心晴探头一看,便连鞋也不换地冲了进来,边跑边嚷:“我看见门口的鞋子,就知道是你回来了。你怎么不打个电话告诉我啊?我想早点见到你嘛!” 肖凝云微笑着站起来迎接她,却冷不丁被这小妮子扑倒在沙发上,差点把腰给闪了。心晴脸上那欣喜若狂的表情让肖凝云把到了嘴边的呼痛声吞了回去,笑道:“心心,你重了不少呢!” 心晴的笑脸马上垮了,一个翻身从肖凝云身上滚了下来,闷闷不乐地说:“我知道,上星期称了,我足足重了5斤呐。怎么办?我每餐只吃半碗饭,也没吃什么零食,怎么会重这么多呢,真想不通。我在想要不要买减肥茶,冰姐姐却说用减肥茶对身体不好。她还说多跑步就行了,可我哪有时间搞锻炼啊。我跟你说哦,前几天张倩姐送了我两张健美俱乐部的贵宾票。云姐,下次我们一起去吧?……” 肖凝云大笑着一把搂住心晴,心里却在想,从认识以来,这怕是跟心晴分开最久的一次了,也难怪她现在会这么兴奋。 丁如水摇摇头,走到门口将心晴丢在地上的书包捡起,顺便扔了双拖鞋过来。心晴边换鞋,边喋喋不休地说着这几个月身边发生的趣事——其中不少她已经在网上说过一次,可她仿佛忘了这一点。肖凝云也听得津津有味,毕竟屏幕上冷冰冰的方块字没法跟心晴那声情并貌的演说相比。 正聊着,丁如水突然插话:“小云,要不要把冰姐叫过来?” 肖凝云犹豫了。虽然嘴里说着要信任,但要完全打消怀疑的念头是不可能的。在没有调整好之前,她没信心能以以前一样的态度来面对堂姐。 丁如水等了几秒钟,见肖凝云还在发愣,不解地问道:“怎么了?你现在不想见她吗?出什么事了?” 肖凝云强笑道:“没什么,我想起其他事,走神了。” “哦,那我去给她打电话了。”丁如水不疑有他,从茶几上拿起手机,往阳台方向走去。 肖凝云没有阻止她。还是那句话,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放松心情自然点就行了,天又不会塌下来。于是继续搂着心晴说些体己话。 丁如水打完电话后,拿了一本新租的韩国连续剧来放,叫什么《蓝色生死恋》的。肖凝云看得呵欠连天,丁如水和心晴却死死地盯着屏幕,眼泪那个哗哗地流啊。 又过了一会儿,门铃声响了起来。心晴忙抓起遥控器按了暂停,拿张面巾纸胡乱抹了几下脸便跑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果然是肖妍冰。 肖凝云仔细地打量着。几个月不见,堂姐出落得更美丽了。她脸上恰倒好处地上着薄妆,嘴角带着一抹自信高贵的笑容;一身名贵的粉色晚礼装,完美地勾勒出她傲人的曲线;手上提着香奈儿的包包,脖子上挂着一串造型独特的绿宝石项链。她款款地走了进来,笑着打招呼:“你们也在看这个?我前天看这片子的时候,用光了两盒纸巾呢。” 正在给她找拖鞋的心晴两眼放光,忙拉着她催问后面的剧情。肖妍冰笑着敷衍了几句,朝肖凝云走了过来:“小云,在那边过得还好吗?虽然有跟你在网上聊天,但我总也不放心。现在亲眼看到你了才松一口气。你瞧瞧你,瘦了这么多?这么大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呀!” 丁如水笑道:“冰姐,我已经说过她了。” 肖凝云忙不迭地说:“是啊是啊,如水已经训过我了,你就行行好放我一马,要教训我也等明天吧。”心里却是升起一股暖流。 肖妍冰拉起堂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又和丁如水、心晴说笑了一阵,才对肖凝云说:“你来一下,我有话想跟你说。” 肖凝云的心脏不争气地猛跳了几下,故作镇定地说:“在这里说吧?” 肖妍冰摇摇头:“我们到阳台上去坐一会儿。” 丁如水在一旁冷眼看着,愈发肯定这两人之间一定闹了什么矛盾。不过,这事也只有当事人能解决。她轻轻咳嗽一声:“小云,反正你也不喜欢这片子,就跟冰姐去吧,你们姐妹这么久没见,肯定有很多话要说。” 心晴也不是笨人,见这光景也明白了几分,忙帮腔道:“是呀,人家看得想哭的时候你偏要在一边笑,把气氛全搞砸了。去跟冰姐姐聊天吧,别影响我们看电视了。” 肖凝云默默地起身,跟在肖妍冰后面往阳台走去。一边走一边琢磨:这是要摊牌了吗? 第四部 白公城的野望 第三章 信任 肖妍冰没有开灯。肖凝云磨磨蹭蹭地跟在堂姐的后面,借着客厅的光线穿过了偏厅,又在黑暗中摸索着经过了一间似乎弥漫着淡淡香味的卧房。肖妍冰在前面站了几秒钟,只听见门锁的脆响,以及她光滑的手臂和身上同样光滑的无袖晚礼服那种若有若无的摩擦声。 下一刻,门被推开了,一掬淡银色的冷清月光毫无征兆地涌了进来,像铺了一地的青霜。暧昧黯淡的影子摇曳着,肖妍冰就迎着兜头而来的月光走了出去。一阵夜风吹来。让刚沐浴过的肖凝云打了个寒战。她这才省起,现在才是五月份。 肖妍冰似有心灵感应地回过头来,正好见着肖凝云紧衣服的动作,便笑道:“我倒忘了,你头发还没干呢。小心着凉,先进去把头发弄干,加件衣服吧。” 肖凝云心里正一片彷徨,听到这话马上点头,轻轻哼了一声就往里走。到客厅跟丁如水、心晴闲扯了几句,就坐在沙发上拿了电吹风仔细地吹着头发。一边心不在焉地看电视,一边跟两个女孩子随口八卦着。她心里有种隐隐的惧意,只想着让堂姐等得不耐烦,自己走进来。然后时间太晚了,堂姐就得回去——总之,她并不想现在就和堂姐做单独谈话。也许该来的总会来,可能有的人会说迟来不如早来。可是人往往会有一种侥幸心理,有时候明知道结果是这样,也知道避不过去的,可是却想着逃得一时是一时,觉得晚一分钟知道结果也许一切就将不同。 不是有个故事么:有个神棍自称能和动物交谈,到处讹骗财物。一天,国王把他召进宫殿,要他教会一头驴子说人话,否则就砍他的头。神棍神态自若地答应了下来,说只要给他一年工夫,就能把那头驴子调教出来,领着国王的赏金回了家。到家后,他的老婆吓得面如土色,她可是深知丈夫有几斤几两重的。她问他:“你真能教会那头驴说人话吗?”神棍很干脆地说:“不会。”老婆问:“那你怎么答应了下来?”神棍说:“当时那情形,如果我不答应,只怕立时就得人头落地。所以我说要国王给我一年时间。这一年里,说不定那头驴会病死呢?说不定国王会死去呢?也许会发生战争呢,让国王把我给忘了呢?也许,一年后,这驴子真的就会说人话了呢!” 是啊,也许,一年后驴子真的能学会说人话呢?肖凝云心中翻滚着无数的念头,到最后都归结为一句:拖得一天是一天,拖得一分钟,是一分钟。 当然,也许事情并不如她的那样也说不定;也许泄密的另有其人;也许堂姐只是很久没见她,想和她说几句体己话。不过,她终究还是坐立不安,愁肠百结,只愿捱得一刻是一刻,也不知能捱上多久,那最终宣判的时刻要永远不到该有多好。 她翻来覆去地吹着头发,直到把发梢给烫糊了,实在无以为继,这才要丁如水去帮她拿件衣服。 丁如水一步三回头看看电视机,迅速翻出一堆衣服,一股脑地丢在床上后便急匆匆地冲回电视前,追问心晴刚才漏掉的内容。瞎子也看得出来那对堂姐妹之间有点不对劲,不过事情还没有摆到台面上时,她也只好装一回傻了。她们都是理智的成年人了,给她们留出足够的空间,相信她们之间的感情和信任能够经得起考验,这才是现阶段最明智的选择。当然,如果闹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丁如水也不会坐视不管。 肖凝云左挑右拣,活生生地消磨去了近二十分钟,才穿好衣服。走回客厅,又和丁如水、心晴扯了十分钟。肖妍冰还是没有进来。肖凝云一边看钟一边苦笑,知道今晚是怎么也躲不过了。 心晴一边看电视,一边应付着肖凝云兴之所至的闲聊,一边装作不经意地偷看着肖凝云的神色。任心晴从少女时代起见过多少人间百态,肖凝云和肖妍冰之间那点小小的尴尬她可是尽收眼底,只是知趣地不去点破而已。自从杨芷走后,心晴更多地扮起了杨芷曾经的角色:天真活泼的女孩。一个家里不能缺少温馨欢快的气氛,不能缺少明亮爽朗的笑声。这些以前都是杨芷的责任,可现在杨芷离开了。心晴自觉地接过了这个任务,在肖凝云面前也是经常装憨扮傻,撒娇打诨,但早年坎坷的经历所锻炼出来的七巧心思并没有被安逸的生活消磨掉,只是隐藏得更深了而已。 对肖凝云犹豫的样子她颇不以为然:事情不去面对,就永远没有解决的机会,不是吗? 见肖凝云频繁看钟,心晴忍不住劝道:“云姐,冰姐姐在外面站了很久了。外面风大,你去叫她进来一起看电视吧?” 肖凝云笑了笑,应道:“好,好,你就知道心疼你冰姐姐。”说着顺手抓起茶几上的软中华和打火机,往外走去。走到半路又折了回来,把烟和打火机重新放回茶几上。心晴偷眼看着肖凝云用这种方法捱时间,不由得暗暗发笑。 这是个露天的旧式小阳台,周围围了一圈十来公分宽,半人高,铺着白瓷砖的阑干,视野开阔。阳台的一角摆着一盆君子兰,一盆令箭荷花,一盆芦荟,还有一盆叫不出名字的,高高大大的漂亮灌木。 肖妍冰正弓着腰,托着腮,用手肘撑在围栏上,仰望着夜空。半轮明月悬在中天,周围湮郁着一圈薄纱般的黄晕。黑缎子一样的夜幕中,或明或暗或闪或亮的星星四散点缀着,散发着一种让人沉迷的魅力。肖妍冰的身影仿佛嵌入了这片星空中,显得孤独而又美丽,像是独守着桂树的仙灵。明暗的对比并不强烈,但她的轮郭却是如此清晰,连发丝的轻扬都清晰可见。她把重心放在右腿上,左脚的趾尖虚点着地,裙摆微微飘着,给肖妍冰静静的身影凭添了一份动感,似欲驾风而去。这让肖凝云不由得想起两句赋:若非宴罢归来,瑶池不二;定应吹箫引去,紫府无双者也。 肖凝云轻手轻脚地走到堂姐身边,学她的样捧着腮帮子仰望夜空。她忐忑不安地等着肖妍冰开口,哪知堂姐却像是不知道她来一般,仍旧目光迷离的看着天空,一言不发。肖凝云先还不时地往旁边瞅一眼,渐渐的竟也忘了自己的本意,迷醉在那片温柔的星光中。 狮子座,小熊座,仙女座,南十字……不管叫得出叫不出名字,每一颗星都是那么美。它们那看似无章的排布,细看时却又有如秤上的棋一般错落有致,蕴涵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朴素真理。晚风扑面轻拂,调皮地拨动着她散落的几缕发丝,挠得她的眉梢耳垂微痒,却又懒洋洋的不想伸手去理顺它们。远处比繁星更亮丽的灯火处,似乎有喧笑声传来。隐隐能听到几声狗吠。对面大厦的玻璃窗上,人影浮动着…… “我早就想和你好好谈一次,可今天把你叫了出去,却又发现不知道从哪里说起。”肖妍冰冷冽的声音突然响起,将肖凝云吓了一大跳。 “哦。”肖凝云面不改色,“有时候是这样,本来想好的说辞突然间就忘光了。没关系,慢慢想,下次再说也可以,实在想不起来不说也不要紧。” “呵呵!”肖妍冰轻笑道,“可我还是觉得非今天说不可。我很懒的,错开今天,说不定下次就没有动力了。” 肖凝云眉毛一挑,“我不是说了吗,不说也没关系。” “那不行。”肖妍冰看向远方,目光变得更加迷离,语气却极为平淡,“再亲密,再熟悉的人,如果你以为已经足够亲密,不用再小心翼翼地维系,也会慢慢变得疏远。有些话并不是非说不可;可是说话本身就是一种维持关系的手段。你觉得呢?” 肖凝云叹了口气:“是啊。不过我觉得,像刚才那样静静地站着,感觉也蛮好的。无声胜有声嘛。” 肖妍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了,别猜谜了。跟外面的人这么说话就够累了,自家姐妹还这个样子还让不让人活了?” 肖凝云推了一把围栏,借着反作用力站直了身子。她有节奏地拍打着围栏那窄窄的台面,推敲了一番言辞,才字斟句酌地说道:“冰姐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就算没有血缘关系我们也是很好的姐妹——更何况,我们的血至少有一半是相同的呢?所以,虽然说交流是必须的,但我觉得我们没必要把所有该说不该说的都摆出来谈——那样不就见外了么?我们应该是互相理解、体谅的,你说呢?或者有些该说的、但是不想说的东西,那也不必提了,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没必要再增加困扰了,对不对?” 肖妍冰抿着嘴笑了笑,摇了摇头:“你摆出这么严肃的样子还真是有趣,要有个镜子就好了,真想让你瞧瞧你现在的模样。”她缓缓地伸出手抚上了肖凝云的脸蛋,轻轻地摩挲了几下,然后把她一缕头发捋到耳后,捧着她的脸继续说:“我想告诉你的事,大概你也隐约地猜到了。你猜得没错,那些事是我告诉王子廷的,保安队的事,那几个特种兵的事,还有其它很多,王子廷想知道的我全告诉了他。”说到这她停了下来,凝视着肖凝云的眼睛。 肖凝云跟堂姐那双带着浓烈的探究意味的眸子对上了不到十秒,便别开了脸。她心中不由得苦笑:这算什么?示威么?你如果真要背叛我,那就悄悄地背叛好了。可你把我的秘密泄露得一塌糊涂,转眼又一本正经地跑来跟我说,想看我什么个反应……这玩大了吧? 一时间肖凝云脑子里像成了一锅浆糊,完全不知如何反应是好,脸上却是一丝表情都没有。勃然大怒?悲愤莫名?伤心泣血?不敢置信?还是应该装聋作哑?或者干脆放声大笑,来个一笑泯恩仇?堂姐,别出这种难题给我吧? 等等,难题?肖凝云心中咯噔一下,像是触到了一些关键的东西。 她往肖妍冰看去,却见堂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睛里带着闪烁不定的神采,似乎正在期待着什么。结合起先前堂姐的表情和语气,肖凝云恍然大悟,笑容却更是苦涩了。这算什么?试探么?连最亲的亲人都必须得这样互相试探,无法完全信任? 肖凝云想,可能人和人之间总是这样,彼此间没法完全理解也没法完全信任。再亲再爱的人,也毕竟不是自己;而且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这种未知的恐惧又会导致更大的隔阂。 “再亲密,再熟悉的人,如果你以为已经足够亲密,不用再小心翼翼地维系,也会慢慢变得疏远”堂姐这句话可圈可点啊,看来是太久没和堂姐交心了,肖凝云想。虽然这一年多来几乎天天见面,可碰面后说的几乎都是公事,少女时代那无话不说的亲密感却是荡然无存了,自己虽然喜欢堂姐,也将许多事交给她办;可要说到交流方面,也许连自己跟丁如水的亲近都比不上吧。堂姐对自己缺乏信任、抱有怀疑,倒也是正常的。自己不也在怀疑她么? 想到这,肖凝云却是真心地笑了出来:“我知道了。冰姐姐,你拿主意吧,最近我在这边呆得少,都不太清楚状况了。你跟王子廷接触多,你要觉得怎么做对我们有利就怎么做,我信得过你的判断力。不过要是能跟我商量一下就更好了,毕竟这一次瞒着我做了这些,我心里还是有疙瘩的。” 肖妍冰眼里露出喜悦的光芒,娇笑道:“这就对了嘛。我们姐妹之间,实在是不需要打哑谜,讲客套的。要像小时候一样,有什么不开心的地方就说出来。还有,该怎么说呢?哦,比如你想要一样东西,那你就得说出来,是不是?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呢?就算你很有诚意地看着我,呵呵,我也不会清楚你想什么啊,对不对,我又不懂读心术。你还是得跟我说你想要的。总不成要我追着你问:‘你是不是想要,你不是真的想要吧,你到底要不要呢’?那样也太累了吧?呵呵!” 肖凝云也轻轻地笑了起来。 肖妍冰低着头笑了一阵,又说:“记得去年你拖着我看的动画片‘十二国记’吗?那里面有一段台词我却是印象很深的。玉叶救了阳子后,阳子对玉叶的母亲微真说:‘玉叶真了不起,只看到你的表情就知道我有危险,我的妈妈从来就不懂得我。’微真却说:‘就算是母子,也不可能什么都明白啊。重要的事情你不说出来,就算是父母也不会知道。你对他们说过吗?说出你希望他们知道的事?’那时候我就想啊,我到底又犯过多少次这种错误,而不自知呢?” 肖妍冰收回投在肖凝云身上的目光,眺望星际,幽幽地叹息一声:“总想着,‘哎呀,我们这么亲的关系,你应该知道我想什么吧?’或者是,‘我那么了解你,你却不了解我么?’要不就是,‘我对你的心意,你应该是知道的吧?’就像对爸爸妈妈,明明是那么爱他们,却从来没对他们说过,总是嫌他们罗嗦,觉得他们太小瞧我,觉得他们不理解我。有很多矛盾,如果当时就说出来,就不会存在了吧?” 肖凝云也是心有感触,跟着叹了一口气:“是啊,不过现在明白了也不算晚。已经失去了的也没办法了;不过还有很多重要的人,现在懂得去珍惜就行了。叔叔和婶婶身体也都还好,活几十年也没问题,你就算跟他们之间有什么心结,也完全可以解得开吧。” 肖妍冰甜甜的笑容如同夜来香一样美丽:“好了,说回正事吧。我把很多秘密透露给王子廷了,你说怎么办吧?” “怎么办?凉拌!”肖凝云没好气地说,“我不是说了,你拿主意没关系的。不过要是跟我商量一下更好。喏,现在跟我商量吧,为什么告诉他?” 肖妍冰整了整头发,没有正面回答肖凝云的问题,反问道:“你觉得王子廷为什么一定要对付你?” “这个……”肖凝云沉吟了一会儿,苦笑着摇摇头,“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让他对我念念不忘。”说到后面几个字,肖凝云几乎是咬牙切齿,谁都可以听出她话中的恨意。 “所以嘛。连他想要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跟他斗?要想百战百胜,就得知己知彼。想要扁王子廷一顿,你不了解他是不行的。怎么去了解他?只有靠间谍了。但是低层次的间谍也探听不到什么,想要接近他,得到他的信任,也得付出点代价吧?所以我就跟他说那些咯。” “这不可能吧?”肖凝云震惊地问道,“你是我堂姐,他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就相信你?” “错!”肖妍冰狡猾地笑道,“就是因为我是你堂姐,就是因为所有人都觉得我不可能背叛你,那么当我真的做出出卖你的事情时,反而更让他信服,因为他会觉得我没那么傻,做这种破绽百出的戏来骗他。你将心比心,仔细考虑下。” 肖凝云低着头想了半天,不得不承认堂姐说的有道理。 肖妍冰得意地说:“也幸亏我一直有向帅哥抛媚眼的习惯,所以后来我告诉他我疯狂地爱上了他时,他竟然真的信了。我又说跟你闹了点不愉快,跟他说了些对他来讲是绝密的消息,他对我就更放心了。当然,现在我还不打算探听他的情报,这事儿急不得。就算以后知道了什么,我一般也不会告诉你,除非是非常紧急的情况……我要等到最关键的时刻,再把刀锋露出来。”顿了顿,肖妍冰用无比诚恳的眼光看着堂妹,轻声说:“在这之前,就请信任我吧!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 “我明白了。可是这样真的好吗?你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而且……”肖凝云犹豫了一下,“你跟他说你爱上他了,岂不是很可能会跟他那个?那我怎么跟叔叔交代?”她没说出口的是,美人计是把双刃剑,想要骗倒对方往往会付出真感情——如果不入戏,怎么可能会有真实感? 肖妍冰嗤笑道:“我都不在乎,你急什么?我不是早说过吗,他是我喜欢的类型。再说……”她的神色暗淡了下来,声音也变得低不可闻:“再说,有了一次两次,还怕三次四次?无所谓了吧。” 见肖妍冰情绪低落,肖凝云也不想继续讨论这个问题。别看肖妍冰口口声声说无所谓,可肖凝云知道那是堂姐心中永远的痛,她放纵也只不过想籍此让自己忘怀,或者不如说是逃避,而这种私生活方面的问题就算是亲姐妹也是不方便插手的。 仔细地考虑了一下堂姐的提议,肖凝云觉得这虽然是个好办法,可也没必要牺牲堂姐去实行吧?得了,找机会再劝劝她就是了。再者,就算要实行,这个计划也有许多值得商榷的地方,不可能仓促定下来,今天又这么晚了。想到这,肖凝云亲切地搂上了肖妍冰的腰,笑道:“冰姐姐,再聊下去天就亮了,这么严肃的问题下次再讨论吧。今天晚上跟我一起睡行不行?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肖妍冰脸色稍霁,跟着肖凝云走进屋里。丁如水和心晴仍在津津有味地盯着电视屏幕。等两人亲亲密密地牵着手走到盥洗室去洗脸刷牙,丁如水和心晴交换了个眼神,会心地一笑。 肖凝云和肖妍冰躺在香喷喷的床上,一人抱一个小熊,头紧紧地贴在一起,说了好多体己的话。敞开了心扉后,肖凝云只觉得有数不完的话想找堂姐倾诉;肖妍冰那边也是一样。两人谈起小时候闹的笑话,谈起中学时的朋友,也说到了大学时对人生的感悟。想到哪,说到哪,完全放下了心防,只想把自己心中所想的全部告诉对方。两个人是姐妹,血缘相近的堂姐妹,年龄又相仿。对她们其中任何一个来说,世界上都不应该有比对方更亲的人了;如果连最亲的人都不理解自己,那做人的乐趣也少了一大半吧? 也不知道聊了多久,肖妍冰终于抵不住倦意,沉沉地睡去。而肖凝云大概是在飞机上睡得太多,回到家里又补了一觉,一时间无法入眠。胡思乱想一通后,她觉得暂时是睡不着了,便蹑手蹑脚地爬了起来。客厅的灯早熄了,丁如水和心晴估计也进入了梦乡。 肖凝云悄悄地摸到书房,打开了电脑,登上了QQ。那个网名叫“冷雨催风”的有趣家伙的头像闪动着。肖凝云点开一看: “你应该已经回国了吧?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肖凝云信手回道:“回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自己能解决。等办完后,找机会找你喝酒:)”发送了出去。 她刚打开了一个常去的论坛,QQ又响了。这家伙竟然在线?肖凝云嘴角溢出笑容,点开了他的回复: “呵呵,那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忘了告诉你,我刚弄了瓶92年的茅台,你要是来晚了,可就一滴都分不到了哦?” 肖凝云回道:“真那样的话,也只能算我运气不好了。对了,你怎么这么晚还在线?” 那人不一会儿就回了消息:“我睡不着。放心,酒我会给你留着的,多久都没关系。” “呵呵,那多谢你了:P 我也睡不着。陪我聊聊?” “呵呵,求之不得。” 寂静的夜里,清脆的击键声像小夜曲般流淌着…… 第四部 白公城的野望 第四章 绑架 第二天早上肖凝云起来的时候,诺大的房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洗漱好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子呆,想起丁如水说的话,便把几个房间细细地看了一遍。一边看一边赞叹,如水果然有室内设计方面的天赋。她在书房看了一会儿字画古玩(疑似赝品?),又在丁如水的卧室里抱着娃娃熊逗弄了一会,开始觉得无聊起来。她往床上一躺,手中无意识地扯着小熊的耳朵,开始思索目前的局面。 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王子廷的事。目前这事看起来是解决了,可是那天跟王子廷的谈话却处处透露着诡异的感觉。王子廷是那么好打发的么?可以说现在肖凝云的命门被他掌握在手里,可他却只提出一个不痛不痒的要求,着实让肖凝云摸不着头脑。 如果王子廷真心想对付李建军,刺杀他不就成了?虽然说要刺杀防范严密的李建军并不容易,想成功杀人后安全逃逸更是难上加难——可这是对一般人而言,以王子廷手中的实力则完全可以轻松做到这一点。 而且刺杀李建军不会引起什么不良反应。这跟当初小红宝在位时不同,小红宝凝聚力强,如果在长沙置他于死地,只会引来红帽子集团的疯狂报复。到时候只怕会让整个长沙的地下世界化为焦土,影响到自己的生存环境。 可是李建军就不同了,他掌握红帽子集团才几个月?就算他现在收服了大批小弟,其中又有几个是真心替他卖命的?杀了他,红帽子集团进军长沙的部队自然土崩瓦解,肖凝云不相信王子廷连这点都看不到。 可是他不去做,反而给肖凝云下了个模拟两可的命令,“帮助肖浩明守住城南”。哼,做些表面功夫又何妨?李建军如果够聪明,自然也不想多竖敌人。如果他眼光够高明,自然能看出肖浩明只是被放弃的棋子。如果他够理智,如果他也是唯利益至上的人,那自然就有和他谈条件的可能。 要我守住城南?王子廷,这不像是你会做出的败笔啊。假如我们跟李建军能在利益上达成一致,那一起演几出戏给你看又何妨?你总不该相信我会死心踏地忠心于你吧?如果你真的这么相信了,那只能怪你自己蠢。 肖凝云猛地下定决心,这一次就算冒点险也要对王子廷阳奉阴违。虽然还看不清王子廷的意图,可以他的个性来看他绝对在算计着什么。而且,总不能事事让他牵着鼻子走吧?绝对不能跟李建军打起来,而让王子廷坐在一旁看好戏。 可是我为什么就得一直提防着这家伙呢?为什么他老是要和我过不去?肖凝云苦恼地把小熊摔到床上,换了身衣服准备去公司看看。一方面视察一下员工的工作情况,虽说自己是甩手掌柜可也不能不闻不问;另外,也想见见无泪妹子。 下了楼,肖凝云才省起自己不知道车库在哪。她想着是不是回去算了,可拿出手机看看时间,才九点多。这么长的时间要怎么消磨?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了出去,叫了辆的士。 的哥是个健谈的男人。一口纯正的长沙腔,一路上噼里啪啦倒豆子样说个不停,只把肖凝云轰得头昏脑涨。 好不容易到了地头,肖凝云赶快付了帐下车。站在马路边仰望着公司所在的楼层,肖凝云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直到上了楼,走进了公司大门,看着满厅如往日一样忙碌的人群和熟悉的陈设,这种异样的感觉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强烈了。 怎样来描述这种感觉呢?就像是你回到了自己曾经住过的地方——父母家,亲戚家,或者别墅之类的,明明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闭着眼睛也能知道哪件东西在什么位置,而屋子里的人现在又在做些什么——可是,却完全没有一点亲切的感觉,你反而像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一样局促不安。 房子没变,房子里的人也没变,可是有些东西变了。一些说不出的东西,正是这些不知名的存在让肖凝云感到异样。 肖凝云脑海中猛然升起一个念头:或许变的人是自己,甚或这所房子本身的结构和质地变了。 这个由自己和老范等朋友赤手空拳打拼回来的公司,已经不再完全属于自己了。近一半的股份掌握在孔家的手里。而孔家最宠爱的小公主,无泪,则调度着整个公司的运行。肖凝云想,大概这就是为什么自己会感到那么异样,因为虽然看起来什么都没变,但骨子里一切都变了。自己目前也就是名义上的总裁,只负责坐着数钱而已。那么会不会有一天,自己连这个总裁的头衔都保不下去了呢?这其实很简单,这需要无泪几个小小的动作,几个不会惊动任何人的小动作而已。其实就算惊动了别人又如何,除了如水和堂姐,这个诺大的公司里又有谁还是自己的亲信呢?肖凝云苦笑,当初为了让无泪尽快树立威信而办的事,现在看来却成为了败笔。 当然,无泪不会做那种事的。现在也完全没有迹象表明她存有不良心思。可是如果突然有一天,她被家族里的人逼迫,或者其他什么原因,让她产生了配合星城动力把公司据为己有的想法,那该怎么办呢?当然她是不会这么做的。肖凝云想。我当然相信她,否则也不会让她坐这个位置,不会给她那么多权力。可是假如她真的做了呢……肖凝云无法遏止自己的想象。 “好久不见了,云云姐。你最近一切都好吗?”在总经理办公室里,无泪平静地微笑着向肖凝云打招呼,而她流光溢彩的眸子却暴露出了她内心的惊喜。 这不会是演戏,肖凝云想,没有人的演技会这么出色。退一步说,如果这真在演戏,那输在这种可以媲美奥斯卡女主角等级的演技上也绝对不冤。“我很好。你呢?听冰姐姐说你最近忙得每天只能睡四个小时,吃得消吗?” “没问题的,我年轻嘛。再说我很喜欢这份工作,就算忙点也是心甘情愿地。”无泪笑道。话音刚落,她突然醒悟过来,脸色一沉:“学姐,你调查我?” 肖凝云哑口无言了。她虽然不可避免地对无泪抱有一点怀疑,可是在个人感情上却已经将无泪视为了好友,也因此对她毫不设防,才会不假思索地说出这番话来。 无泪用手遮住眼睛,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望着肖凝云:“我早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只觉得如水姐和妍冰姐的态度有点奇怪,却一直没往这方面想。我还以为是我多心了呢,哼。是从你上次回国时开始的吧?”原来还是这种结果啊。难道说除了父母,这世界上就再也找不到可以完全地互相信任,忠实不移的朋友了吗?到头来,每个人都会小心翼翼地防备着其他人,永远也没法找到小说中那种完美的友情了吧。不过,还真是寂寞…… 无泪一脸苦涩而毫无生气的笑容,让肖凝云看了有些心酸。 “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无泪。”肖凝云尽力维持着平稳、诚恳的声调。越是这种容易爆发的局面,越是需要冷静地沟通。首先要做的,是安抚无泪的情绪,然后她才能听得下去其他的话。 “算了,有什么好说的。肖总,难道你想否认?难道你真的没让人监视我?都到这份上了。”无泪疲倦地说。 “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谈谈,好妹妹。很多误会都是可以解释清楚的,只要耽误你一点点时间。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所以我觉得有必要跟你开诚布公地谈谈。”肖凝云想起了昨晚堂姐说的话,不由得暗暗感激。如果没有堂姐的点拨,自己还真不知如何面对这种局面。沟通是最重要的,而沟通的过程中,真诚的态度是最关键的。要相信自己的朋友是通情达理的;既然她是通情达理的,那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也一定能得到体谅。 无泪犹豫了半晌,勉强点了点头,也许是肖凝云声音中那种不容质疑真诚打动了她。 “我想说的话很长,你听仔细了,无泪。”肖凝云缓缓地、清晰地说着,“首先我要道歉,因为我不能否认你刚才说的话。我确实曾经有那么几个瞬间对你产生了怀疑,对不起,无泪。我希望你能体谅我的心情,因为当时王子廷告诉了我关于你家庭的情况。” 肖凝云挥了挥手,止住了张口欲辩的无泪:“你听我说完。我想,虽然我很希望和你做好朋友——不知道你是不是也真的有这种想法?抱歉——可我们彼此之间了解得太少,我对你的好感只是来源于直觉。我们没有深厚的交情,所以当王子廷对我进行误导后,我不可避免地会有一点怀疑的念头。” “但是,”肖凝云加重了语气,“我觉得我还是应该相信你。因为无泪,你是个骄傲的女孩子,你绝对不会使用什么卑鄙的手段,我相信自己看人的感觉。还有,最重要的是,我很喜欢你,无泪,无论什么样的情况,我都不希望跟你变成陌生人,那会让我很寂寞的。我有不少朋友,老范,少校,如水,心晴……可你就是你,无泪,你是独一无二的,我很自豪能有你这样一个朋友。” 肖凝云顿了顿。看着无泪那对恢复了神采的眸子和脸上泛起的红晕,肖凝云知道自己的言辞产生效果了。理解万岁。“我们真的应该多花点时间在一起交流,来了解和熟悉对方,如果我们想成为更好的朋友的话。友谊是需要精心灌溉的,这句话很老土,可它说的毕竟是真理。” “恩。”无泪重重地点了几下头,“我知道,云云姐。我想我能听懂你的话。我也没有站在你的立场上考虑就发脾气,对不起了。” 很多时候,误会并不是想象中那么难以消除,这只需要两个人共同付出努力,真诚善意地去沟通。想要知道对方心里想什么,就得先把自己的心理话掏出来。肖凝云想,我以前怎么那么笨呢?连这么基本的东西都弄不明白。不过还好,还没有失去什么。人最怕的就是孤独和寂寞:孤独是在很多人的地方,身边却没有人陪伴;寂寞是在很多人的陪伴的时候,也只能沉默。而自己这一辈子,有这么多关心自己的朋友,有疼爱自己的双亲,那自然是谈不上孤独了;而能够和朋友无拘无束地说话,并且说的都是内心真实的感受,那自然也不会寂寞了。这辈子,就算一事无成,也绝对不是失败的人生。 肖凝云和无泪关在经理室里聊了近两个小时。而这期间,微笑一直没有从她们的脸上消失。她们心里都清楚,经过这一个小小的风波,两人之间的关系又近了一大步了。 正在商议去哪里吃午饭的时候,肖浩明打了个电话来。简单地问候了几句,表达了一下他对姐姐回来没有通知他的行为感到不满之后,便马上切入正题。他甩出了个重磅炸弹:李建军想和他面对面谈谈,并且在交涉中隐隐透露了想要交好的信息。肖浩明说,要马上跟她碰个面,商量下一步该怎么走。 得了,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天上掉馅饼,这种好机会可不能错过。挂上电话,肖凝云歉意地对无泪说:“我得到浩明那去一下,今天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了。改天吧?” “没关系,先办正事吧。再说,”无泪眨了眨眼睛,“以后机会多得是,对吗?只要你不怕我耽误工作,随时可以找我啊!反正亏了你的钱我不心疼。” 肖凝云不禁莞尔。 又说笑了几句后,她把李忻和阿敏叫了上来,给了她们自己现在的住址。然后吩咐李忻把自己昨天落下的行李送回家去,让阿敏陪自己往肖浩明那走一趟。 跟无泪道了别,走进电梯后,阿敏试探性地问道:“云姐,你今天心情很好啊?”她知道肖凝云看王子廷很不顺眼。在昨天跟王子廷谈过之后,今天肖凝云还能笑得这么开心,简直是不可思议的。 肖凝云笑吟吟地说:“是啊。” 阿敏好奇地问:“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啊?” 肖凝云抿着嘴,笑而不答。这叫她怎么说呢?说因为和朋友之间的心病去掉了,所以开心?那为什么会有心病呢?回答了一个问题,就会牵扯出更多的问题。阿敏平时就有喜欢打破沙锅的不良记录,肖凝云可不想把某些很隐私的事情告诉她。她虽然是自己的亲信,可还不到那个程度。 两人刚走出大楼,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迎了上来,用蹩脚的普通话问道:“小姐,请问一下,昌平矿业公司是在这栋楼里吗?” 肖凝云打量了他片刻,见他一脸憨厚,衣服式样极其老土,风尘满面的样子,估计是哪个职员的乡下亲戚,便回道:“是的,在十二楼。” 说完刚想走,却又被那青年拦住。“等一下。小姐,你认识那公司里的人吗?你知不知道一个叫胡建明的?” 肖凝云对于下面的员工却不是很熟悉,一时答不上来。阿敏看出了她的尴尬,赶忙代答:“我也是昌平公司的,你说的人我认识,他是计财处的。你找他有事吗?这会儿他还没下班呢。” “谢谢。”青年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用他那塑料普通话连珠炮一样地发问,“小姐,再请问一下,胡建明他现在过得好吗?我是他表弟,他妈妈要我来看看他,怕他在外面学坏了。他平时表现好吗,有没有找女朋友啊?……” 肖凝云听得头昏脑涨,心有余悸地想起早上那个健谈的的哥,苦笑着对阿敏说:“你跟他说吧,我先去叫辆车。” 阿敏点点头,耐心地回答着那个青年的问题。只是那青年的话实在很难听懂,偏偏他又纠缠不清夹七夹八的,阿敏直累得满头大汗。 正说到那个胡建明的月薪问题,阿敏突然看到那个青年眼中一道厉芒闪过,他那副憨厚的表情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阴谋得逞的诡笑。 阿敏情知不对,回头看时,正看见肖凝云被一只强壮的手臂捂住口鼻拖进一辆“蓝鸟”里。阿敏惊呼道:“住手!”然而那只手臂却反而加快了速度,肖凝云仿佛失去了意识,软绵绵地任由那只手将她硬拽进了车厢里。车门猛地关上,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狂飙而去。阿敏只来得及记住车牌号码——不过,估计也没什么用。 她猛地惊醒,去看那青年时,却看见他已经跑到了一条小巷子附近,一辆黑色小轿车斜刺里冲了出来。车门一开一合,那个青年已消失不见。 满街的人都如常地走着,嬉笑着,沉思着,带着木然的眼神和机械的步伐。每个人都只注意自己的世界,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年轻女子就在刚才被人劫持了。话说回来,即使注意到了,又能指望这些麻木的小市民做些什么呢? 阿敏手脚冰冷,哆嗦着从包里翻出手机,拨通了唐朝的号码:“经理,老板出事了!” “你是饭桶,饭桶!你是怎么做事的你?啊?”肖浩明额头上的青筋绷得紧紧的,脸涨得通红,眼珠子几乎都要瞪出来了,“明知道现在情况有多紧张,你竟然还犯这种低级错误!” 阿敏往后瑟缩着,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算了,你骂她也没用。还是想想现在该怎么办吧。”唐朝慢条斯理地说。 “你还好意思出声!就是你推荐的人,是你说她们可靠的,我才没给姐姐加派人手。你倒是给我说说她们可靠在哪儿了?”肖浩明吼道。 唐朝无辜地翻了个白眼:“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她们确实是我手下的最优秀的了。这种事我们谁都不想看见的,我说你与其到处乱吠不如坐下来想想怎么解决为好。” “你——” “行了。”肖妍冰终于做声了,“小朝说的没错。明明,你也别发脾气了,我们好好商量一下对策吧。” “那你说该怎么办啊?”肖浩明乜斜着眼睛。 肖妍冰环视一周,提高声音问道:“你们谁有好的想法可以提出来。都说说啊,傻坐着干嘛?” 还是没有人做声。屋子里十多个人就这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楞是没人敢开这个头。 肖妍冰叹了口气。她自己、肖浩明、唐朝、阿敏四个,都算是肖凝云最亲近的人了;其余十来个楚天社的高级干部,也都是肖凝云一手提拔上来的;还有唐朝带来的那两个。这是一股很强的力量,足以影响整个湖南黑道的走势。可是现在,这伙人却连个主意都拿不定,因为大家的主心骨不在。 见大家都不搭话,肖浩明冷笑着说:“阿敏不是说了吗,那个人说话时带着邵阳那边的口音。很明显,这是李建军做的。他抓了我姐姐,想迫我跟他谈判。我的意见是,我们绝不能服软,应该狠狠地回击他一下,才有资格跟他谈条件。你们说呢?” 众人面面相觑,却没人敢应和。好半天,唐朝轻轻敲了下桌子,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既然你知道是李建军做的,那你为什么不以云姐的安全为优先考虑?现在打李建军,你不怕他冲动之下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来吗?” 肖浩明被问得哑口无言,求助地望向肖妍冰。 肖妍冰突然觉得很荒谬,唐朝和肖浩明的角色似乎对换了一下。按她的想法,脾气最冲动火暴的唐朝应该大发雷霆,主张立刻对李建军进行报复;而最关心姐姐的肖浩明则应该反对,他绝对不能忍受肖凝云有任何闪失。可现在都颠倒过来了,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肖妍冰并不担心肖凝云的安危。她知道肖凝云在哪,也知道是谁抓了她——可是她不能说出来。因为那些蛛丝马迹似乎是王子廷故意暴露出来的,也许是试探,也可能是其他的原因——因此她不敢轻举妄动。 让她摸不着头脑的是,王子廷这一举动到底有什么意义? 如果想让肖浩明行动起来,他只需要打个电话过来说:你姐姐在我这,想让她活命就快点把李建军给我赶出长沙。 如果他这么做了,肖浩明只怕也不得不动手吧?可他为什么要多费手脚,造成这种假像? 她死死地盯着肖浩明的眼睛,想琢磨出他为什么如此反常。 殊不知肖浩明心里也是有苦难言。他安排在王子廷那边的内线已经把消息传了回来,肖凝云是被王子廷绑去了。同时还说,王子廷的目的是逼他跟李建军快点开战。 肖浩明接到消息时差点骂娘,要是那个内线争点气,早点把消息传过来,他就不必陷入这么被动的境地了。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选择了,为了保证姐姐的安全,也只能装作中计,照着王子廷谱写的剧本走下去。 可是王子廷大费周章演这出戏到底是为什么? 还有,唐朝为什么今天能这么冷静?他妈的,这情形怎么这么诡异?肖浩明觉得自己似乎算漏了什么。 “你怎么看,冰姐姐?” 肖妍冰故意沉吟了一会儿,才说:“我支持浩明的意见。” “好!”肖浩明猛地站了起来,“那就打吧!现在研究一下怎么打。” 唐朝冷哼一声,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的人,招呼也不打地走了出去。 “进来吧,门没锁。” 左晨轻轻地推开门,发现王子廷正盘腿端坐在地上打谱。 他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停在王子廷旁边,躬下身说:“大哥,那边有消息了。” “说。” “他们猜测是李建军干的,肖浩明决定马上对李建军采取报复。” “呵呵,那小子果然知道了。”王子廷笑着放下棋谱,“你马上去查查,这次一定要把内鬼揪出来。” 左晨迟疑道:“……大哥,你怎么能确定有内鬼?” 王子廷有点意兴阑珊地说:“你想想,以肖浩明对他姐姐的感情,如果不是确定他姐姐在我这,他怎么敢马上采取行动?好了,其他人的表现怎么样,你详细说说看。” 左晨便把那个会议从头到尾描绘了一遍,清晰得有如目睹。 王子廷摸了摸下巴,笑道:“果然……前阵子收到线报,说有迹象表明唐朝正在私下里招兵买马,看来他果然也是有野心的人,不甘心被肖浩明比下去。左晨,你派人去联系他,问他有没有兴趣跟我混。” 左晨疑惑地说:“老大,你不是说过唐朝的家族观念很重吗?怕不是几句话就会投向我们的吧?” “你啊,多用点脑子行不行。他不答应也没关系,只要让肖浩明知道有这回事就行了。我倒要看看肖凝云还怎么把他们的矛盾压下去。” 左晨恍然大悟:“怪不得……对了,老大,肖凝云已经醒来了。” “哦?她有说什么吗?” “没有,她不吵不闹,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也看不出她有逃跑的打算。” 王子廷沉思良久,最终只能得出结论:他还是看不透这个女人。“算了,随她去吧。还有,叫第三组马上行动起来,按B计划行事,在肖浩明行动的同一时间刺杀李建军。记得多叮嘱几遍,千万别真的伤着李建军了,吓唬吓唬他就行。一定要把他的火气给引上来。” “是。”左晨又站了一会,见王子廷没有别的吩咐,便悄悄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王子廷看着眼前形势渐明的棋局,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他的最终目的是在湖南黑道建立起一个新的、完善的秩序,因此他无法对同是“自己人”的肖浩明下手。可是如果借助李建军的力量,那就是两码事了。 湖南黑道的统一是势在必行的,谁也无法阻挡这个潮流。极英社不行,芙蓉会不行,他肖浩明当然也不行。这次就借李建军的手给他个小小的教训,黑道不是他这种小屁孩能混下去的…… 肖凝云坐在落地窗前,静静地看着哈普林的科幻著作《测谎仪》。书是崭新的,刚从书架上翻到,还散发着淡淡的油墨味;人是美的,在温暖的午后阳光下像一尊雕塑般精致迷人。唯一让她区别与雕塑的,是她那双灵动的眸子和偶尔在书页上拨弄的白皙的小手。 美人、窗帘、玻璃、阳光、摇椅、白瓷瓶,这一切构成了一副绝美的水彩画,充满了舒适、悠闲和宁谧的气氛。 可是肖凝云的心中并不如她表面那么平静。 刚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醒来的时候,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把惊慌的神色流露出来。她知道自己肯定被监视着,所以绝对不能在气度上输了去。她也没有试图逃跑,这可不是童话世界,虽然她没有被捆缚,可是外边的明岗暗哨绝不会少。 但是她心里真的很害怕。生死悬于他人之手,这可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虽然还没有枪指在自己脑门上——可也跟那差不多了。 她知道自己的脚是软的,捧着书的手也在微微颤抖。她知道自己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也知道自己的心里被那种茫然的恐惧感充斥着。但她真的不能表现出来。她不能服输,否则她就不是肖凝云了。 不过,如果有个人进来说话就好了。不管是什么结果,总之快点宣判吧。 门被轻轻地推开,肖凝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里风景不错吧?” 是王子廷的声音。肖凝云马上放松了下来,是熟人就好。 先还不觉得,可是刚一放松,她马上发现自己的心脏正地剧烈跳动着,小腿也在微微地痉挛,这让她觉得很生气: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怯懦了? “还好吧。这是在什么地方?”自己的声音应该没有异样吧? 脚步声慢慢地走近,最后在肖凝云身后不足半米的地方停了下来。“这是虹园别墅区,在沿江路的北边。你听说过吗?” 肖凝云点点头,轻轻合上了书:“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想请你来看看我新买的房子而已,顺便一起吃个晚饭。” 沉默了片刻,肖凝云突然问道:“我弟弟跟李建军打起来了?” 王子廷一愣,由衷地赞道:“这么快就猜到了?不错,他们已经开火了。” 肖凝云神色一黯,知道这次又不得不被王子廷利用一回了。“什么时候能让我走?” “吃完晚饭再说吧,大不了我亲自送你回去。”王子廷爽快地说。 “反正你目的已经达到了,是吗?”肖凝云舒了一口气,接着忍不住小小地讥讽了一句。 王子廷笑而不语。 还好,听他的口气,今天似乎不打算为难我。只要人没事,那一切都有希望。不过,今后真的得吸取教训了,再也不要给别人这样的机会,再也不要陷入这种生死掌握在别人手里的境地。 肖凝云恨恨地想,假如这次真的能安然无恙,假如王子廷真的能放自己一马……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不过这话却不敢说出来,至少现在自己能否平安还得看王子廷的意思。肖凝云站了起来,不冷不热地说:“那就先带我参观一下你的‘城堡’吧。” 下午三点,楚天社突袭了红帽子集团的驻地“紫云阁”大酒店,打死打伤21人。李建军也同时受到阻击,所幸没有受伤。 李建军对肖浩明不宣而战的做法感到震怒,立刻下达了召集令,大批社团成员从邵阳源源不断地赶来。 晚上7点的时候,肖浩明旗下的两处产业遭到了报复性袭击,双方都动用了火器,造成2人死亡,6人受伤。这两间最赚钱的场子也被迫停业整顿,楚天社两个高级干部出来背了黑锅。 王子廷得到了一份近乎完美的答卷。 肖凝云则在九点半回到了家。她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找表弟唐朝索要更多的保镖,然后逐个打电话问候在邵阳办厂时认识的达官显贵们。再接下来,她打电话给堂姐、肖浩明报了平安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思考对策。 已经到了这份上,跟李建军和解已是不可能,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王子廷想当渔翁,坐山观虎斗;而自己并没有力量改变这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保存楚天社的实力,不跟李建军硬拼。 看谁笑到最后吧。 第四部 白公城的野望 第五章 邵阳攻略 刚一开打,肖凝云就被放了回来,这多少让人摸不着头脑,只有肖浩明和肖妍冰心下了然。 不过当务之急不是追究这件事情的真相,而是如何应付李建军的狂攻。 李建军真的是个疯子。后继部队一到,他马上又对肖浩明的产业进行了全面冲击。城南体育馆以南的赌场、夜总会、酒店、桑拿城……全都遭到了严重骚扰。 论起个人素质,邵阳来的这批小混混绝对比不上肖浩明的手下,更别说王子廷的精锐部队了。不论是力量、技巧、应变能力,他们都没法跟长沙的同行相比。可是,这些小混混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不要命。他们都是活不下去了,才走上黑道,过了今天不知道明天在哪里。他们早就把对死亡的恐惧抛到爪洼国去了,只要打条粉,提把刀就敢对着枪冲锋。 而反观肖浩明这边,由于去年的混战损失了太多老手,兼且扩张速度过快,吸收的新人良莠不齐,现在他大部分的手下都是没沾过血腥的菜鸟,虽然看起来怪模怪样凶神恶煞,但也只能吓吓普通老百姓。邵阳的那批亡命之徒一亮刀,他们的腿都软了。 本来肖浩明还想着是不是厚颜找王子廷帮忙——经过了这么多事,他也开始放下所谓的面子了。可是极英社也在这时候配合李建军的攻势对王子廷进行了遏制。虽然极英社元气未复,攻势不猛,可是王子廷却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让肖浩明没法开口借兵。 所以,只能靠自己。 开战后的第五天,肖凝云把唐朝叫到了自己家里。 关于那天唐朝在会上的表现,堂姐已经告诉了她,这让肖凝云颇有几分头疼。对唐朝的了解,王子廷是没法跟肖凝云相比的。 唐朝是肖凝云二姨的儿子。他小时候,母亲常年在外跑业务,父亲则在法院工作,应酬很多。没人照顾的唐朝只得经常寄宿在肖凝云家里,每年至少有4个月是在肖凝云家里渡过的,他和肖凝云姐弟的关系自然十分要好。 但唐朝和肖浩明之间除了兄弟之情,还有很深的竞争意识。从小两人就常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打架,任何一点小事都要分个高下。念初中以后,唐朝开始在外面鬼混,加入了不良少年团伙。肖浩明虽然没说什么,可为此很看不起他;唐朝也心知肚明,跟这个表弟减少了来往。 当兵回来后,唐朝来帮表姐的忙。虽然没什么突出的事迹,可他也一直兢兢业业,没犯过大错,这对唐朝来说是很不容易的。因为他毕竟没读过什么书,对管理一窍不通,玩心又重。能坚持到这份上,他也未必没存着跟肖浩明互别苗头的心理。 可是去年,他跟刘宇一起辛辛苦苦组建起来的楚天社却被肖凝云随随便便地交给了肖浩明,这可让唐朝心里老大的不舒服。确实,他跟表姐是没法比的,表姐是天才,她是整个家族的骄傲。可是肖浩明这小子呢?他有什么本事?凭什么每次好事都有他的份?为什么每个人都对他另眼相看?仅仅因为他是肖凝云的弟弟?或者纯粹是狗屎运? 唐朝不敢怪肖凝云偏心。这没什么好说的,肖浩明是她亲弟弟,自己只是她表弟,亲疏有别。可唐朝很想能有表现的机会,让肖凝云看看,谁才值得她托付重任。 肖凝云知道,自己平时对这个表弟的关心确实太少了,没有看到表弟这几年的努力和进步。她想和唐朝说些什么,可他们已经不是亲密无间的少年时代了,并不是什么话都能说的。最终肖凝云也只是淡淡地安慰了他几句,并抛下一个诺言而已。 唐朝兴高采烈地走出了表姐的家门。这次他的任务,是南下云南省阻击李建军的一批货。肖凝云承诺,事成之后,他就是组织的二把手了。唐朝知道自己不是坐办公室的料。他喜欢和兄弟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打架冲在最前面。有些人是天生混黑道的,他是,但肖浩明不是。这一点,总有机会证明给大家看的。也许现在就是这个机会。 送走了唐朝,肖凝云开始筹划往邵阳的旅程。 对李建军不能硬拼。可如果不硬拼,要怎样才能瓦解他的势力?由于前几天刚遇刺过,现在李建军身边的保护措施做得相当严密,想再次刺杀他,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能考虑其他途径。思考了几天,肖凝云制订出了如下计划: 一,断他的财路。李建军最大的一部分收入来自于毒品。正好肖凝云得知他有一批三百多万的货刚刚入境,只要吃掉这批货,李建军的财政会遇到相当大的困难。从古到今,打战打的就是钱。没钱怎么买军火?没钱吃什么?没钱怎么发奖金、抚恤金? 二,切断他的军火供应。李建军的军火大部分都由俄国科罗夫斯基家族供应。而科罗夫斯基家族在俄国只能算中等水平的黑帮,只要肖凝云拜托梅尔斯金先生放出话去,他们自然不敢违抗,必定会乖乖地中断与李建军的交易。没枪没子弹的李建军,也只是纸糊的老虎。 三,扶植李磊一派,在红帽子集团内部制造争端。如果这一步走得好,甚至能让李建军的远征军团全军覆没。当然这个部分稍微有点难度,可是以李磊的本事,应该还是能掀起一点风浪,给李建军添点麻烦的。就是不知道李磊能不能放下骨肉亲情——这一点肖凝云心里没底。不过,只要她跟李磊联系上了,并且放出风声,李建军定不敢掉以轻心,这多少会牵制他的一部分力量。 四,破坏李建军的后方基地。想达成这一点,首先就得说服李磊。小正是帮不上忙的,当年他的势力主要是在西部的凤凰县,邵阳市内他的实力绝对比不上经营了好几年的李磊。 这一条计划有很大的发展空间。最次,也要引起邵阳黑道的骚乱,招来公安机关的严密关注,限制李建军的活动;如果能做好的话,也许能收买高层,对李建军势力进行全面打压,让他有家难回。具体能做到什么地步,肖凝云心里同样没底。 开战第九天,肖凝云只带着几个保镖回到了邵阳——当然,暗地里跟着她的人就不知有多少了。 几个月以来,李磊一直住在邵阳市靠近南郊的一栋两层小楼里。由于是被软禁,因此想上街都有四、五个人陪着,根本没有让他和外人联络的机会。李建军倒是顾念着父子之情,除了限制他的活动外,没有太为难他,还不定期地安排个女人到他房里。 刚开始时李磊十分烦躁,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一般,时不时要发一场疯,发泄过剩的精力。可是时间久了,慢慢的争雄的心也淡了,当初在黑道上打拼的日子就像怀旧的电影一般——虽然感动,可终究是电影。不过,也无所谓了。 他开始接受这种生活。每天早上九点起床,上一会儿网;中午饭后到外面的田野里散一个小时的步,呼吸新鲜空气,然后回来睡午觉;下午起来看碟,聊QQ,到健身房消磨一个小时。晚饭后,有时候和女人一起做爱做的事,有时候去小正家和他两口子打麻将。 日子一天天过去,李磊也越来越麻木。人总有惰性,过惯了一种生活后就不再想改变。因此虽然最近对他的监视放松了许多,他也没有搞事的念头。怎样也好,无所谓了。 李建军给他找的是个很可爱的女孩,皮肤白净,长相也还漂亮。虽然有时候爱撒娇耍点小脾气,但也不至于过分。慢慢地李磊也觉得自己爱上了她,把什么燕子什么云的都抛到了脑后——毕竟再美的女人都比不上眼前的温柔。就算偶尔那张美丽却冷漠的脸会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也只能唏嘘罢了。 可是这张脸如今却真的出现在他面前。 “没想到是我吧?”肖凝云笑吟吟地说,同时向小正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肖凝云心中忍不住得意。特种部队的身手就是不同凡响,没有惊动任何人就把李磊和小正从戒备森严的地方带了出来。李建军手下能有这种人才吗?没有!所以这场战争,他输定了。 肖凝云作了个手势,阿敏赶紧走上前去,为李磊和小正各点上一支烟。 “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好,挺闲的。就是儿子不听话,每天晚上都要闹,让我觉都睡不好。”小正苦笑道。 肖凝云笑道:“听说你小孩挺漂亮的。这次来得匆忙,没准备见面礼,下回补上吧。” “不用客气了。我们最好不要再见了,我老婆醋劲大得很。”小正对肖凝云的来意心知肚明,可他却没这个打算。如果是在两年前,甚至只是一年前,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干了。但现在只要看见温柔的妻子和可爱的儿子,他的心都会被融化,再也没有当初的豪情。他一直认为这次被夺权是上天给他的机会,让他能够体面地退出黑道。混黑道的有几个能善终?他不怕死,但儿子还小,他不能让儿子没有父亲。趁现在还年轻,去学门手艺,安稳地过一辈子,这才是正道。 肖凝云点点头,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也不打算再逼他。她扭头看向李磊,笑着说:“你怎么了,不高兴吗?难得朋友见面,连句话也不说?” 李磊的心里却是一直在天人交战。本来雄心淡了,那是以为自己没了东山再起的机会。可是现在肖凝云就在眼前,只要有她的支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绝对不在话下。可是另一方面,却要舍弃现在这种安逸的生活。他本来已经考虑跟那个女孩结婚了,甚至打算明年要个小孩。如果现在答应跟肖凝云合作,那这一切都要无限期地推迟。但是……他抬头看着肖凝云吹弹可破的脸蛋、秋水为神的眼眸,心中一片茫然。张了几次嘴,却怎么也没法说出半个字来。 6月6日,肖凝云到邵阳后第四天。 张立波小心地把手上的92式手枪拆开,象抚摸自己的小孩一样抚摸它,为它上油,又仔细地把它组装起来,压进子弹。一,二,三……一共十二颗。这个过程中他是如此专心,以至于差点没听见手机铃声。 他把杀人利器随手丢在沙发上,走到电视机前拿起了手机,沉声问道:“谁?” …… “哦,正哥。放心,都准备好了。” …… 他抬腕看了看表,短针正指向十二点。“三点整吧。我先去吃个饭。” …… “好的。那就这样了,正哥,我老婆儿子就麻烦你照顾了。” …… “我知道的。我也是。再见了,正哥,来生再做兄弟了。” 张立波关上手机,随手塞进口袋里,走回沙发前捡起枪,装上消声器。 然后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静静地看着那个长发的妩媚女子。她的呼吸轻轻柔柔的,胸膛微微的起伏着。一只白嫩的手搁在肚子上,另一只手紧紧地拽着被角。 张立波看了几分钟,然后缓缓地伸出手去,似乎要撩开那一缕头发以看清她海棠般的脸蛋,手到半途却突然加速,抓起枕头捂在她的脸上。 一声轻响,像是气球爆裂的声音。 没有血渗出来。 张立波怔怔地站了几秒,然后掏出钱包,抽出四张百元的扔在它上面。“不欠你的了。多余的算小费。” 这是手上第二条人命了……还会有更多。 小正合上手机,无奈地叹了一声:“OK了,一切都照你说的。” 肖凝云浅笑道:“正哥,麻烦你了。放心,这件事就算查出来也找不到你头上,我会找人顶的。” “最后一次了。”小正没理肖凝云,反而看向李磊,“石头,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路是你自己选的,以后就算你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伸手了。” “正哥,说谢字太俗了,但我也只能对你说谢谢了。”李磊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他知道小正是看他的面子才答应帮忙的。 小正摆摆手,“小云,这儿好象也没我什么事了。能不能让我先走?” 肖凝云似笑非笑地说:“正哥,麻烦你再坐一会儿吧。以后就难得见面了,你说是不?嫂子那里我派了人守着的,她们的安全绝对没问题,你就放心吧。” 顿了顿,见小正没什么表示,肖凝云干脆挑明了说:“那些看守已经解决掉了。平时他们都是六点钟向建军叔汇报情况;所以就算他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最迟六点钟,他也会知道你们已经靠向我这边了。在这之前,在我们没控制大局之前,我真的不希望出什么意外。你还是留下来吧,要不要叫几个兄弟陪你玩几手?” 小正冷笑几声,蜷进沙发里闭目养神。 李磊觉得有些歉意,可是只有小正才能给行动的关键人物——张立波——下命令,这时候谁都能走,就他走不得。 “小云,我们几点行动?” “三点十五吧。只要他那边一动手,整个邵阳就会乱起来。”肖凝云将一张纸丢在茶几上,“你再仔细看看,有没有遗漏的,有没有不必要的。时间一到,这名单上的人就……” “放心吧,我这边不会出错的。小云,倒是你那边,那么重的任务,你手下的人能完成吗?这可不是小数目啊。” “没问题的。” 李磊不吱声了,心中却更忧郁。如果肖凝云手下有这么强的力量,那自己以后能摆脱她的控制吗?李磊发现这个自己先前忽略的问题现在看来却是如此严重,他不由得懊悔起来。 肖凝云似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微笑道:“磊哥,放心吧,邵阳是你的地盘,我不会插手的。我只希望一点,在邵阳主事的人是我的朋友。我一个女孩子能有多大的野心,你说呢?所以你放心吧,我们只是合作关系,我不会借这个机会要挟你的。” 李磊略微松了口气。虽然黑道中人出尔反尔是常事,可肖凝云从来没有食言过。 肖凝云看着手中的名单,有种噬骨的痛苦涌上心来。又是十几条人命啊。 肖凝云嘴角溢出一丝苦笑。自己还真是虚伪。明明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决断……可是伪善也好,怎样也好,痛苦却是真实的。不管是不是心甘情愿选择的,既然走上了这条路,那就一边杀人一边痛苦吧。原罪么……这就是我的原罪。肖凝云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张立波小口小口地吃着菜,吃得很慢,咀嚼得很细,因为这大概是他人生中最后一餐了。他还点了一瓶酒,二两装的仙泉。不敢喝多,喝多了误事。 桌上摆了九个菜。九是数之极,代表终点,终点也就是起点,轮回。张立波虽然只念到初中,但看过不少书,所以这点还是懂的。 九个菜肯定吃不完,可没关系,反正钱是拿来用的——不用光,难道还能带进棺材去? 他吃到现在已经足有一个半小时了。反正天热,不怕菜凉了。喝酒喝到一身大汗,但是他没脱下外衣。开玩笑,腰中别着枪呢。 眼见着剩下的酒已经不多,他倒了一小杯出来,轻轻、匀匀地洒在地上。老弟,这杯酒是哥敬你的。 张立波又想起了亲生弟弟张广海,那个青涩单纯的孩子。张立波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呛出了眼泪。 他真的是个好孩子,谁说他是小混混,谁说他是垃圾的?虽然他成绩不好,可那是天生的,有什么办法?他很努力的! 那孩子又乖又听话,不打架,不说脏话。他还怕血,平时连鸡都不敢杀。那么好的孩子,为什么要让他落得这样的结果?这不是自己的错,张立波想。虽然是因为自己潜逃,才会让公安局的把那孩子抓回去协助调查;可那帮人有什么权利打他,打死了他?他才刚满18岁啊!最后连他尸体都没见到,被从看守所直接拖到火葬场去了——狗娘养的! 那孩子,笑得多温柔啊……张立波痴痴的想。父母早逝,长兄如父,这孩子就是自己带大的。十八年……十八年啊!带了他十八年,容易么!为了让弟弟读书,自己初中毕业就辍学来赚钱了。没文凭,没熟人,找不到工作,最后只好跟着别人混,混成了红宝哥的手下。这么多年来,砍过多少人,又被多少人砍过,都已经记不清了。但这一切,都是为了这孩子啊!这么好的孩子,就断送在那帮狗娘养的手里了!他到底犯了什么错啊! 张立波把眼泪擦干净。有人偷偷地瞧他时,他立刻狠狠地瞪回去:有什么好看的!再看老子剐了你的眼珠子! 多想无益。有恩的,报恩;有仇的,报仇! 张立波匆匆站了起来,到柜台结帐。随手抽出两百丢过去,硬邦邦地说道:“不用找了。” 有钱就是好。要不是为了钱,自己怎么会成为通缉犯?不过,话说回来,最可恶的还是李建军。他娘的,老子帮他拼了命,他竟然没照顾好我弟弟,让他死在了公安局,我操你奶奶!嘿嘿,这会儿爽了,虽然自己知道的不多,但从那一点蛛丝马迹也判断得出,正哥是想阴他一把。阴得好,最好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我弟弟死了,你们凭什么还活得好好的! 张立波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时而在某个小地摊前停下,买一两件小玩意,不久便随手扔进垃圾桶里。 就是要买东西。以前想买但是舍不得买的,都要买一次试试。不过就不用放在身上了。人要是死了,再多的钱再好的东西也带不走,爽一把就够了。 盲目地转了一圈,看了看时间,已经两点四十五了。张立波走下人行道,拦住一辆出租车。“到红卫派出所,从东湖路绕过去。” 司机应了一声,没敢多话。开了几年出租,也算得上阅人无数。司机一眼就看出这刚上车年轻人满身凶煞之气,最好别跟他扯上关系。大白天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张立波咬着大拇指的指甲,想道:正哥给了五百万,真他妈够意思。别说五百万了,就算只有五十万,五万,要我去杀人我也干! 家里已经快揭不开锅了。自己身上背着案子,根本不敢露头,平时只能靠兄弟们接济一点。老婆一年都难得买件新衣服,儿子一星期才能吃一餐肉,牛奶更是想都别想。做男人做到这份上,真是够窝囊的。 有了这五百万,可以给儿子买进最好的小学了。以后想学琴就学琴,想学画就学画,念高中、大学的钱都够用了。老婆也可以每星期去做次美容——靠,老子都快死了,她做美容做给谁看? 想到这张立波有点烦,马上强迫自己去想接下来的行动。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好想的……那里防卫松得很。直接走到所长办公室,敲开门,给那狗娘养的一枪;然后守在办公桌后边,进来一个杀一个,进来两个杀一双;十二……不,十一颗子弹,杀十个,最后一粒留给自己。嘿嘿,可不能让你们给逮住了,要是不小心把正哥供了出去,咱的老婆孩子还有活路吗? 到了派出所门口,张立波下了车,递了张一百的过去:“不用找了。” 司机用看怪物的眼光看了张立波半晌,一踩油门飞一般地飙走了。张立波哑然失笑,整了整衣领,掸了掸裤腿,往红卫派出所里走去。 大门,岗哨……办公厅……转弯……楼梯……上楼……二楼……警察。躲开。 张立波觉得心脏突突地跳。妈的,怎么这么没用!他觉得血都涌到了脑门上,太阳穴刺痛得可怕,眼睛似乎也充血了,看东西一跳一跳的。 他扶住扶手,歇了几秒,继续往上走。妈的……脚都软了……胆小鬼!你真的是个胆小鬼!张立波,以后别说你是出来混的! 两个女警员出现在张立波的视线里,捧着资料,说笑着。其中一个诧异地撇了张立波一眼,然后继续跟旁边那个说笑,与张立波擦肩而过。 张立波捂着胸口,大声地喘了几口。靠,怕什么!走上去,左转尽头,202房间,敲门,然后抬手一枪,啪!然后就结束了,老婆就能买漂亮衣服,儿子就可以念书,吃肉喝牛奶了。怕什么! 张立波加快了脚步,走到楼梯尽头转角时,差点撞上一个年轻警察。 “喂,干什么呢,走这么急!” 张立波没理他,反而加快了脚步。 “停下!叫你呢!你干什么呢!” “找王所。”张立波头也没回。他怕自己一停下来就会失去勇气。 几秒钟工夫,他就已经走到了202房的前面。伸手敲门。不要怕,马上就结束了。 “谁啊?” “我。王所,麻烦您开下门,有事。”张立波很惊异,自己的声音竟然没有一丝颤抖。 “推。” “你干嘛呢你?叫你怎么不停?”那个年轻的警察追了过来,手搭到张立波肩上。 张立波轻轻一扭,把他的手甩了下来,然后推开门,大踏步走了进去。“王所长?” 坐在办公桌前的中年人抬起头来,一脸讶色。“你是……” 枪声代替了回答。消声器已经取了下来。正哥说,闹得越大越好,杀得越多越好。 张立波迅速转过身,朝那个正在惊慌失措地拔枪的小警察开了一枪,正中眉心。5.62毫米的子弹打得那个小警察脑浆飞溅。有几滴乳白色的东西落到了张立波身上。他想吐,可还是捂住了嘴,又转头在王所长身上补了两枪。 “别怪我。”张立波喃喃地说。 还有八颗。 “什么事?谁在开枪?”外面传来惊慌的呼喊,乱糟糟的脚步声。 张立波看着小警察那溅满血和脑浆的英俊面孔,挺拔的鼻梁,眼里已凝固的恐惧神色。他有一点心酸,这小子简直跟他弟弟差不多大。可又有一点快意,说不清道不明,不过真的有点爽,只要自己动动指头,想要谁死就要谁死,这种操纵的感觉太好了…… 呸,呸,他妈的,这算什么,老子不是杀人狂魔,只是拿钱办事而已。不过真的有地狱吗?杀了这么多人,在地狱里该怎么判? “没时间胡思乱想了。不准想,不准想!”张立波轻声地命令自己。脚步声已经很近很近了。他赶紧跑到办公桌后,蹲了下来。 一个警察在门口畏畏缩缩地探出头观望。 张立波举起枪。瞄准。叩下扳机。 老弟,耐心点,哥哥马上就来陪你了。 第四部 白公城的野望 第六章 王牌(上) “有什么消息?”见左晨推门进来,王子廷猛地站起问道。不待左晨答话又缓缓坐下,摆出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左晨愣了一下,“不太妙。”虽然他早就知道王子廷必定会心急如焚,却也没料到老大会如此失态。因为王子廷一向是胸有成竹的模样,让他误以为老大几乎是无所不能,算无遗漏的。不过,仔细想想,老大的几次失态似乎都是由那个叫肖凝云的女人引起的? 左晨轻轻晃了慌脑袋,斟酌着说道:“李建军已经快顶不住了。如果我们不出手的话,估计……也就这两天功夫了。” 见王子廷低着头没说话,左晨大着胆子问道:“老大,要不要我们的人动手?”原来的计划是让李建军消耗肖浩明的力量,白公城的人不出面。可现在看来如果想达到预计的效果,他们自己也不能坐壁上观了。 王子廷摇了摇头。 他实在没想到李建军会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惨。肖凝云这手釜底抽薪,玩得漂亮啊。不,是极其漂亮啊。 王子廷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往椅背上一靠。左晨忙上前几步为他点着了,然后静静地束手站在一边。老大不做声,他也不敢再多嘴。他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不是提出问题,也不是回答问题,而是按照老大的要求去解决问题。 以前还是小看她了——或者,是她进步太快了,王子廷想。这本是局死棋,却被她硬生生闯出条活路来,隐隐还有反败为胜的趋势。威胁啊。她真的是个大威胁。 王子廷很忧虑。本来以为能掌握在手中的情况,被她这一搅局,已经看不清变数了。一枚不能掌握在手里的棋子,是应该抛弃的——可她不仅仅是一枚棋子,同时还是战利品。王子廷没把握自己能毫不动心地把她排除掉。麻烦。 看看她成长到什么地步了吧。 神通广大地断掉了李建军的军火来源。出人意料地在云南跟李建军火拼了一把,劫了他上百万的货。以雷霆之势击杀了红帽子集团内忠于李建军的十多个干部,然后让李磊出面维持秩序。 最后,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她做的——但王子廷相信,6&8226;6案件绝对是出自她的手笔。一名歹徒持枪闯入邵阳某派出所,杀死了包括所长在内的七名警员。 那名歹徒为什么这么做,对王子廷来说并不重要;他所关心的是,为了对这个案件负责,邵阳公安分局几位强有力的人士眼看就得下台,现阶段已经自顾不暇了:李建军失去了保护伞,他的侄子李磊在肖凝云的帮助下,用了两天时间荡平了邵阳黑道;而那几个高层的下台所造成的权利真空,相信肖凝云一定不会轻轻放过。 事实上,王子廷已经得到了确切情报,几名候选人都已经和肖凝云接触过。王子廷对此完全无能为力,除非他能马上强势进驻邵阳,否则就只得坐看肖凝云成为邵阳黑道的无冕之王。问题是,他能吗?在极英社的虎视下抽身进驻邵阳?苦笑吧。 想了半天,王子廷轻轻地吐出一句话:“只能走那步棋了。” “要我做什么?” “把肖浩明那小子调到城西去。他再留这儿就会坏事了。” “怎么可能?”左晨大吃一惊,“他会答应吗?” 王子廷神秘地笑了笑:“我亲自去和他谈谈,跟他讲道理。没问题,他会答应的。我可是还有张王牌没出呢。” “这……” 不待左晨发出疑问,王子廷已经打断了他的话:“等肖浩明撤到城西,那肖凝云就得直接面对李建军的反扑了。你知道的,肖凝云虽然能干,认识的人也不少,可她的直属手下终究还是少了点。继续打下去,她绝对会吃大亏。” “她老弟不会帮她吗?”左晨仍然觉得很不妥。 “不会!”王子廷斩钉截铁地说,“我自然有办法。到了那个时候,她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退,二是躲。总之,她没法阻止李建军在南边站稳。无论是哪种情况,接下来我都会暗中跟李建军合作,给他提供资金和军火,一定限量的保护,挑唆他去攻打芙蓉会。作为条件,我会承认他取得的地盘。” 王子廷越想越是兴奋:“在他跟芙蓉会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们出动零组,暗杀郑玄、阿德,扶黑猪上位。”他瞥了左晨一眼,淡淡地说,“黑猪是我的人。” 左晨打了个寒战。这个消息如果流传出去,绝对会引起一次超强规模的地震。芙蓉会的二当家,竟然是白公城的卧底…… “杀了那两个,剩下的人中在声望上跟黑猪相当的,就只有肠子了。不过肠子那家伙虽然凶猛,却没什么头脑,想玩弄他是轻而易举。适当的时候,芙蓉会就可以跟咱们白公城正式结盟了……当然,是作为分会。” 看着老大志得意满的笑容,左晨在为他高兴的同时,却也怀有一股不详的预感。因为,王子廷以前是从来不会如此骄傲的,他从来都是未料胜先料败,正是这种谨慎的性格才让他在短短几年内崛起为湖南黑道屈指可数的龙头人物。他现在的表现,太失常了……为什么会这样?看起来就好像,他只是在为自己胜过肖凝云一筹而沾沾自喜……当然,左晨是不敢把这话说出来的。 王子廷看不到左晨的忧虑。他只是在得意地笑着,为自己的计划之严密和宏大而骄傲。她很厉害没错,可这没用。因为,就算她让自己失算了一次,可局势并没有失控,一切都还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谁能笑到最后呢?王子廷相信,一定是自己了。 “啊湫!”肖凝云打了个喷嚏。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赶紧用餐纸擦了擦鼻子。满桌的人都只当没看见,仍旧说说笑笑。 这饭局是她邀的。下午到厂里看了看,她对职工的素质、硬件设施的建设进度等都比较满意。虽然说好了厂里的事她都不插手,可能为老范铺路的工作还是多多益善。因此她叫上了老范和几位厂领导,另外邀请了公安分局的几位干部以及市委的头头们。一来彼此熟悉熟悉,联络下感情;二来也是把关系网转交给老范的时候了。肖凝云是真的不打算跟李磊抢邵阳市的地盘,之所以把老范推出来只是未雨绸缪,再者,也是因为自己一个女性,身份又是真正的老总,这种交际总有些不太方便的地方。 要谈的条件基本都谈妥了,因此这顿饭没别的意思,只不过是大家见个面而已。刚开始分局的那几位还放不大开,一副正襟围坐的样子。市委的那几位也是板着面孔,言必称三大代表、XX精神。待到几杯酒下肚,话匣子一打开,这些老油条便渐渐地热情起来。借着酒意,那个老学究样的秘书长还说起了比较隐晦的荤段子,引起一阵阵低沉压抑的笑声;几只不安分的手甚至摸到了女服务员的翘臀上。 嘴脸。德行。肖凝云努力地不让自己露出不屑的表情,频频劝酒,笑领着肉麻的恭维,不着痕迹地躲开几只假装醉熏熏的脏手。 直喝了有个把小时,满桌的人都有了七八分酒意,说话也渐渐露骨放肆起来,小动作也越来越多。肖凝云笑得脸都僵硬了,差点控制不住内心的屈辱和怒火。为了不当场爆发出来,她借口上洗手间,走了出去。临行前给老范使了个眼色,老范会意地点点头。事先已经准备了五十万的红包,且说好了今天这个人情得由老范来送。 到包厢外边走廊尽头处打开窗户,呼吸了一会儿新鲜空气,肖凝云才慢慢冷静下来。这种经历其实也不少了,当初在凤凰县就见识过。不过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她都会很生气,恨不得端起菜盘子砸到那些肮脏的嘴脸上。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现下相对于那些人来说,她只是弱者,没有嚣张的权利。 熙熙攘攘,都只是为利来为利往。肖凝云承认自己也不能免俗。但每当这种时候,她都会不由得问自己,值得吗?她缓缓地伸出手,仿佛想掬起一星光,迷茫地透过指缝看那流逝的岁月——值得吗? 身后传来异响。肖凝云猛地回头,看见那个分局的陈队长笑嘻嘻地朝她走来。 “小云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这家伙就是笑容最恶心、动作最猥琐的一个。肖凝云强打起精神,笑道:“喝得有点过了,想透透气。” 陈队长借着酒意,轻佻地笑着,“那我在这里陪你说说话好不?”说着竟伸手想搭在肖凝云肩上。 肖凝云轻巧地挪了一步,撇撇嘴说:“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星光下她的眼波流转,那微微皱眉的样子更是美得惹人怜爱。陈队长越看越动心,不禁诞着脸哀求道:“就聊一会好不?我最喜欢你这样气质好的女孩子,又有文化……等等!” 肖凝云没等他说完,扭头就往洗手间冲去。再听他说得两句,说不定她会忍不住掏出包里的枪,指着他的头命令他闭嘴。 她在洗手间里足足呆了十分钟,才慢腾腾地挪出来。 “他已经走了。”老范正斜靠着墙,漫不经心地抽着烟。 “你都看到了?” 老范神经质地笑笑,“看到了。怎么?” “那你也不来帮我!” 老范皱了皱眉:“吼什么。”他猛地吸了一口,将烟嘴弹得远远的,“走吧,快散席了,你不露面不太好。” 肖凝云啐了一口:“没良心的,不够义气。我不去,才不想看到那些人呢。” “好啦,说什么呢。”老范一脸的疲倦,径自往包厢的方向走去,“我比你还想揍他们。不过如果我真动手了,估计事后你会更生气吧。” 肖凝云笑了笑,小碎步跟了上去。黑暗中看不清老范的表情,可她知道,他一定在为自己受辱而感到愤怒。但又能怎么样呢?所以……到底值得么? 第四部 白公城的野望 第六章 王牌(下) 肖浩明西装革履,意气风发,一路上高谈阔论,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味道。左晨走在他前面一肩左右,一边得体地应付着,一边暗自猜测王子廷所说的“王牌”到底是什么。虽然不知道老大有什么手段,但是——他用略带怜悯的目光看了肖浩明一眼——这小子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其实肖浩明的这番做作却全是为了给自己打气。对王子廷了解的越多,他越是畏惧这个貌似自己永远也无法超越的男子。现在眼看李建军就要被驱逐出城南;以姐姐的能力,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把这块地盘经营得风生水起。在这当口,王子廷要求会面,绝不会有什么好事。 可他猜不出王子廷握着什么牌。 这才是最致命的地方。从表面上看,他和姐姐所掌握的实力如果加起来,不会比王子廷逊色半分;可这些都已经浮上水面,几乎是人尽皆知的。而王子廷在暗中藏着什么实力,却无人知晓。 直到他的线人被拔掉的时候,他才明白王子廷绑架姐姐的用意——那一刻他只觉得遍体生寒,与这样一个老谋深算的对手相较,着实是件可怕的事。 虽然心中忐忑,可他不允许自己流露出半点怯意,总不能一开始就落在下风吧?不管王子廷怎么出牌,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能拖就拖。只要等姐姐把邵阳的事全搞定,就由她来应付吧。肖浩明不得不承认,跟王子廷相比,他确实还差了一大截——无论是经验,能力,智谋,人脉,还是胸襟气量。 两人各怀鬼胎,说笑着走到十四楼1421室,王子廷的办公室。左晨在门上敲了敲,不一会儿就传来王子廷淡然的声音:“进来。” 左晨让开半个身位,肖浩明客气地笑了笑,扭开门把走了进去,一边迈步一边就笑着问候:“王子哥,这么急找小弟来干嘛?有什么好差事么?” 王子廷正抱着手,舒舒服服地蜷在椅子里。他对面端坐着一个穿黑衬衫的男子,背对着肖浩明,一时看不出相貌年龄。 肖浩明四下打量了几眼,确定不是鸿门宴,便径直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把椅子坐了进去,先冲王子廷点点头,又转向那个黑衣男子:“这位是……是你!”肖浩明大惊失色,“你怎么在这!” 唐朝苦笑着点点头算是招呼,恶狠狠地瞪了王子廷一眼,不出声地咒骂:“王兄,你狠!” “好说,好说。我们的事就先谈到这儿,下次再继续。你跟浩明还有话说吧?” 唐朝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生不出解释的念头。他知道这下无论说什么都没用了。用不着解释,解释只等于是掩饰。 是的,他是来谢绝王子廷的,可谁知道呢?谁能证明?连他自己也无法拿出证据。相信他的人,自然会信任他;可不相信他的人,却无法消除怀疑。 没人认为他会背叛,因为他是肖家姐弟的表亲。但被肖浩明亲眼看见他人出现在这里,却是怎么也无法辩驳的事实。纵然大家都会出于某种考虑而在表面上相信他,可是内地里的裂痕是弥补不了的。 肖浩明压下心中那股不舒服的感觉,装作无所谓地笑道:“表哥,真没想到会在这碰见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听说你在云南干得很漂亮,捞得不少吧?晚上聚聚怎么样?”是啊,表哥当然不可能背叛。他是自己表哥嘛,怎么可能帮着外人对付自己。也许真有什么事也说不定,也许是姐姐叫他来的。打电话问问就知道了。不过如果不是姐姐叫他来的呢?他当然不会背叛,毕竟血浓于水。可他为什么要来这儿? 唐朝尴尬地笑着,汗湿了后背。“好吧,晚上CALL我。你们聊吧,我先走。”又对王子廷说,“王兄,不用再找我了,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就这样,拜拜。”他起身往外走去。关门的时候,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这种辩白……聊胜于无吧。 他站在空荡荡走廊上,东张西望却看不见一个人影,只觉得寂寞无比。 “浩明呀!” 肖浩明抬起头来,面带微笑回敬王子廷探询的眼光。只要王子廷提起唐朝的事,就反而说明唐朝表哥是清白的——这代表他没法拉拢唐朝,只能离间一下而已。肖浩明为自己的聪明小小地得意了一把。 “这次找你来是有点事想跟你商量。”王子廷似乎已经把唐朝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开门见山地说道。 这反而让肖浩明疑惑了。 “对了,阿晨,你先出去吧。” “是。”这一瞬间,左晨突然觉得有点难受。原来自己并不是大哥最值得信任的心腹,要不然怎么对那张所谓的“王牌”一无所知?大哥究竟是通过谁来运作这件事的?怀着满腹心思,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出去。 “现在好了,”王子廷扭了扭,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你最近发展得挺不错嘛。” “王子哥,你这不臭我么?我有几斤几两你还不知道?现在的一切,不都是你给的?”肖浩明笑着,语带双关。 “哦,我可不记得照顾了你这么多。我得说句良心话,你能有今天的成就,都是你自己的努力。”王子廷在“你自己”三个字上加了重音,让肖浩明觉得狼狈万分。谁都知道,他现在的势力、资产、地盘、能取得的优势,都是拜姐姐所赐。 “好吧,”肖浩明勉强笑了笑,“王子哥,有什么想要我办的你就直说——虽然我不敢保证一定能完成。” “虽然有点为难你,不过我希望你挪一挪。” “什么?”肖浩明以为自己听错了。 “挪一挪。我知道你在城南花了不少工夫,不过那块地盘我另有安排。我希望你能到城西去发展一下。那边现在是无主之地,潜力巨大。怎么样?”王子廷一脸的诚恳,似乎在真心实意地为肖浩明着想。 狗娘养的!肖浩明在心里狠狠地骂道。 “怎么样?” 肖浩明冷笑着,“我是无所谓了,王子哥。不过我底下的弟兄们怕不是这么好说话。” “哦?”王子廷眉毛一挑,露出惊讶的表情,“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可不要告诉我你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妥,那就太让我失望了。” “我试试吧。”肖浩明懒洋洋地应道,心里却打定主意要拖个一月两月的等姐姐回来再处理。 “那可不行。”王子廷坐直了身子,严肃地说,“三天,只有三天。给你三天时间,一定要……” 肖浩明却一点都不买帐,“行,三天内‘我’一定搬到城西。满意了么?” 王子廷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直笑得肖浩明毛骨悚然,“肖老弟,别跟我玩花样。” 肖浩明一脸惫赖的笑容,“我哪敢呐?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搬家挺麻烦的。” “等等。”王子廷抓起电话按了几个键,吩咐道,“带她过来。”然后冲肖浩明笑道,“你也不用玩花样。行就行,不行就不行,我不逼你。就算你不同意,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不过,我希望你再考虑一下,给我个痛快的答案。” 肖浩明不由得紧张起来。是谁?王子廷凭什么认为带个人让我看,我就会改变态度?肖浩明绞尽脑汁,却怎么也想不出王子廷会用谁来威胁自己。难道是虚张声势? 高跟鞋敲地的丁冬声音远远的响起,慢慢地近了,近了。肖浩明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直到脚步声在门口停下,他才猛地喘了口气。门被推开,一股香风袭来。肖浩明竭力控制住自己想转身看个究竟的欲望,而是定定地望着王子廷,想表现自己不为所动。他越来越肯定,这是王子廷的攻心战,千万不要失了态,让这家伙笑话。 来人走了几步,到肖浩明背后停下。肖浩明几乎可以听见她的呼吸和砰砰的心跳。他仍然没有转头看。他似乎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盯着他的后脑勺,坐了几秒钟,他越发不自在起来,忍不住浮想联翩。王子廷是不是找了个超级美女来诱惑自己?又或者,只要自己转身,面对的就是黑洞洞的枪口? 王子廷露出个忍俊不禁的表情,“肖老弟啊,你的胆子该不会这么小吧?”他的声音像是伊甸园的那条蛇,“转身看看吧,看看她是谁。你肯定想不到的,我保证。看看吧,看了后再告诉我,到底答不答应。” 肖浩明盯着王子廷的眼睛,却看不出任何端倪——王子廷只是温和地笑着,笑容里充满真诚的鼓励,像个圣人一般纯洁无害。 于是肖浩明缓缓地转过头,印入眼帘的是一张挂着眼泪的俏脸。 酒红的长发,瘦削的脸蛋,艳红的小嘴,长长弯弯的眉毛,淡淡的眼影。缀满泪的眼睛里,狂喜、绝望、悲哀、瑟缩等情绪交织出现。 女孩似乎想上前一步投入他怀里,却出于什么顾虑又停了下来,只是泪汪汪地望着他,满脸的凄苦。 肖浩明觉得嗓子被什么堵住了,脑子里轰轰地乱响。他费劲地咽了口唾沫,无比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谭……芊芊?” 女孩含着泪,使劲点了点头。 肖浩明不知不觉地站了起来,向女孩伸出手,“我还以为……四年了,这些年你在哪?过得好吗?” 女孩终于忍不住,扑入肖浩明怀里,“哇”地哭了出来,似乎要把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发泄出来。 “好了……”肖浩明叹了口气,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没事了……不想说就不用说了。” 肖浩明从来就不是笨人。他自然知道,这女孩并不是因为有多爱他,才有这种表现。用不着她说,他也能猜到这些年她吃过多少苦头。她只是骤然遇到熟悉的人,或者说是初恋情人,才控制不住情绪。 肖浩明满嘴苦涩。这是一道选择题,可他其实没得选。虽然他并不爱她——可是她这些年的噩梦,都是因为他。 如果可以选,他一定选择永远不再背叛姐姐。可他有责任、有义务照顾眼前这个女孩,这是男人应该担当的。纵使会让亲人流泪,可他不能忍受让这个可怜女孩再流泪了。 没有如果,所以他没有选择。 “王子哥,我答应你了。” 王子廷满意地点点头。 肖浩明拥着谭芊芊缓缓地向外走去,轻声安慰着。 姐姐,对不起了。我终于明白你说的话:人总有些不得不做的事。你一定会生气的。可是,你还是会原谅我吧? 第四部 白公城的野望 第七章 断了的弦(上) “砰!” “什么声音?”老范问道。 李磊苦笑:“大概是我那个纸镇。” 老范同情地点点头。那个纸镇他见过,是用整块缅甸玉雕成的,仿晚明时期的工艺,确是精美,因此也价值不匪。“你不进去劝劝?砸的可全是你的东西。” “算了。”李磊懒洋洋地给自己点着一根烟,“值钱的东西差不多已经摔光了。还是等她累了再说,我可不想往枪口上撞。” 两个人站在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阿敏和李忻乖巧地呆在一旁,劝开每一个因好奇心而想驻足的人。毕竟这里是红帽子集团的总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怎么看?”抽完第三根烟后,李磊问道。 “什么怎么看?” “她会怎么做?”李磊往门里努努嘴。 老范想了想,摇头道,“不晓得。她做事经常出人意表,能被人猜出来她就不是肖凝云了。” “也对。”李磊歪着头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放弃了,“不说这个。你看长沙那边会有什么变化?” 老范打了个哈哈,“问我?我怎么知道,我是生意人,道上的事不归我管。” “去你的。”李磊没好气地说,“我还不知道你?当年又不是没斗过。” 老范微微一笑,没接这个话题。 李磊讨了个没趣,转向阿敏。“美女,你说呢,长沙那边会有什么变化?” 阿敏笑道:“不清楚耶。我只是保镖而已。” “你呢?” 李忻也摇摇头,“我也只是保镖。” 她的眼睛里有着藏不住的忧虑:跟了肖凝云这么久,还从没见过她发这么大脾气。不过,也难怪,任谁遇到这种事也难以平心静气。 说到底,云姐有哪点对不住他呢?给了他那么多钱,那么多权利,介绍给他那么多的官员,甚至把辛辛苦苦创建起来的楚天社也送给了他——为什么还要背叛?那个肖浩明,真不是东西。真不知道云姐怎么会有这种弟弟。 李忻忍不住问道:“磊哥,我们都不懂这些,还是你给我们讲讲吧,下一步该怎么做?” 李磊笑而不语。他看得出来的,老范也一样看得出来,只是谁也不愿意说出来罢了。 长沙的形势如迷雾一样,谁也无法预测下一步的发展,关键是看王子廷的后招。他只要加根手指头,肖凝云苦心经营的城南地盘就会灰飞烟灭。他只要有这个想法,把李建军的人马全干掉也只是分分钟的事。或者他也可以帮李建军站稳脚跟,再次发起同盟对付极英社。他也可以袖手旁观,坐看肖凝云和李建军斗得两败俱伤,当一回渔翁。 肖凝云现在的情况,悬。她的实力还是很强,有钱,有关系。一般来说,只要占了这两点就已经可以称雄一方了。 但她最大的失误,是不该把一手创建的社团交给弟弟。肖浩明这一走,也让她立刻陷入捉襟见肘的境地。她手底下,再无人可用,就算有钱又怎样?何况现在正直面李建军的獠牙,她不但无法在城南收保护费,连她自己的那几间场子都快保不住了。 肖凝云现在唯一的取胜之道,就是找李磊借人。这么做有两点难处:一是邵阳的形势还没完全稳定,还有不少李建军的残余势力;二来,请神容易送神难,真让李磊进驻了长沙城南,估计李磊不会放弃吞并她的机会。 肖凝云会怎么做?李磊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不过他不会主动说些什么,一切都看肖凝云自己的选择。现在他和肖凝云之间的关系有些复杂,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的。在没出肖浩明这档子事之前,肖家姐弟有足够的实力吞并红帽子集团,不过她们没这么做;现在风水轮流转了,李磊也不想趁火打劫,落下恩将仇报的名声——再说,天晓得肖凝云还有什么隐藏实力?可是如果肖凝云真找他借人回长沙抢地盘,那就对不住了:吃进嘴里的肉,没人会傻得吐出来。 所以,对李磊来说,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被软禁的这半年生活,让他培养出了足够的耐心。 老范也很想知道肖凝云的选择。在他看来,这正是脱离黑道的绝好机会。反正已经落到这地步了,不如把全部心思用在正当生意上。以前是为了浩明这小子,身不由己;现在那小子都已经背叛了,跑去舔王子廷那厮的脚趾头,她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老范背靠着门,静静地想着。 …… “阿敏,李忻,你们进来一下。”肖凝云的声音终于响起,屋外的四人都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老范与李磊对望了一眼,抢先走了进去。 只见满地的文件、废纸、墨水、钢笔、碎瓷片,屋里像是被十二级台风刮过似的一片狼籍。肖凝云站在一堆破破烂烂的书中,头发散乱,满脸潮红,眼睛因为愤怒而显得格外明亮。 她看也不看老范一眼,对阿敏和李忻吩咐道:“去收拾一下,行李都准备好。订好往长沙的车票,”她瞥了瞥李磊,犹豫了一下,继续说,“订三张吧。要最快的,一个小时内我要出发。打电话给唐朝,要他少安毋躁,别在这节骨眼上还给我添堵。去吧。等等,再给我倒杯茶来。” 老范目送两个女保镖出门后,吹了声口哨:“小云,看不出来你还蛮有母老虎的潜质嘛!” 肖凝云又好气又好笑,啐道:“去死。正烦着呢,再笑我就甩你两个耳廓子。” 老范哈哈一笑,也不提肖浩明的事,跟肖凝云斗起嘴来。两人同学了三年,吵架自然是轻车熟路,一时间肖凝云也抛开了烦恼,专心致志地斗了起来。 好半天,她才发觉冷落了李磊,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磊哥!真对不起,刚才太冲动了,摔了不少东西。回头赔给你!” 李磊心里郁闷,面上却笑呵呵地:“没事,这算什么!只要能让你出气,摔点东西有什么大不了的。” 肖凝云的脸色又阴了下来。老范见状,忙把话题转开,好不容易哄得她拨云见日。老范和李磊都有心想探听肖凝云下一步的计划,却寻不着话头。直到肖凝云一行匆匆上了车,仍是没找到机会开口。不过这两人都是老江湖了,凭肖凝云话中的蛛丝马迹也能猜出一二来,倒也不至于为这事耿耿于怀。 …… 高速公路上,肖凝云蜷缩在座椅里,茫然地用目光追逐着不断倒退的房屋和树木。先前在李磊那儿,她自然看得出老范是故意逗她开心。她不愿老范过于担忧,便主动配合一番,也不过是强颜欢笑而已。心结,仍然是没解开的。 从理智上,她能理解浩明为什么做这种选择,也觉得这种选择是可以原谅的;可千不该万不该,天平的另一端是她自己。 凭什么!凭什么你背叛了我这个姐姐,这个给你一切、永远喜欢你、保护你、视你为珍宝的姐姐,只为了一个跟你形同陌路的女人!肖凝云伤心的想。 多年来的用心良苦,多少不记回报的付出,到头来竟然也只是得到背叛而已。肖凝云觉得想哭,又想大笑一场。自己的执着在那小子眼里竟然一文不值,就像将宝剑赠给佳人,红粉送给烈士一样,荒唐得可笑。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在黑道世界里,永远也不能背叛自己的家族!只有家人,才会真正的爱你,不记利害得失地爱你,原谅你的一切错误,用宠溺包容你的放纵——可是千万别忘了,心也是会冷的! “云姐,看电视吧?这片子不错呢。”阿敏小心翼翼地开口。这一年朝夕相处,她和肖凝云之间的感情早已不是单纯的雇佣和被雇佣的关系。看着肖凝云欲哭无泪的麻木表情,她觉得阵阵揪心的痛。 “啊?好。”肖凝云勉强笑了笑,打起精神望向前边的屏幕。正在放映的是今年最火爆的港片《无间道》,肖凝云早把里边的剧情对白背得滚瓜烂熟,只扫了几眼,便又神游物外去了。 “云姐,云姐,你看!哇,这POSE好帅哦!”阿敏是一门心思要让肖凝云无法沉浸入悲伤的情绪。 “哦,是哦。”肖凝云心不在焉地应道。不一会儿,又扭头去看窗外那破落的乡镇风景。 阿敏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问道:“云姐,现在我们的情形很不妙哦,你有办法没有,能解决吗?”她对这问题倒没什么兴趣,只不过想借着发问转移肖凝云的注意力罢了。 肖凝云终于回过了一点神,眨了眨眼说:“呃……没问题的。” “那该怎么处理?” “……等吧。等王子廷出招。” 阿敏压低了声音:“那怎么成?岂不是太被动了?” 肖凝云沉默半晌,叹了口气:“那也没办法,主动权确实在他手上,我也只能见招拆招了。不过,”顿了顿,又骄傲地说,“我也不会让他那么得意,总得制造点麻烦,让他没那么顺利才行。” 阿敏笑道:“就知道云姐有办法。你打算做些什么?” 肖凝云笑而不语。虽然有了些眉目,但她还没把一切都算好,计划中还有很多需要修正的地方。 重点是要猜测王子廷想干什么。只要猜中了他的目的,自然能预料他的下一步行动,然后有针对性地加以破坏。 肖凝云冷笑着。被你欺负了这么多次,怎么能不有所回报呢,王子哥?暂时让你得意一会儿,好戏还在后头呢。 第四部 白公城的野望 第七章 断了的弦(下) 到了长沙后,肖凝云一行人到了车站,搭了辆的士直奔中山南路,唐朝的保安公司而去。一路上,肖凝云都没怎么说话,只是恹恹地看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任凭阿敏和李忻对她说什么,她也只是“恩恩啊啊”地应着。 到了地头,肖凝云一迈下车,就看见肖浩明从保安公司的楼里走出来,走到路边一辆蓝鸟旁。肖浩明刚拉开车门,忽然心中一动,抬头看时,正对上姐姐冷冷的目光。 肖浩明想要招呼,却被肖凝云狠狠地一瞪,满肚子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只站在那里尴尬地张着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静静地对望了半晌,肖凝云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往公司里走去。阿敏跳了出来,冲肖浩明冷哼一声,加快步伐跟了上去。李忻提着行李慢腾腾地挪下车,却是看也不看肖浩明一眼,追上前头的两人。 肖浩明默默地站了片刻,终于轻叹一声,钻进车里。 公司里人不多。唐朝的手下一大半还在云南窝着待命,并没跟着回来。呆在公司里多是些文秘、接待员之类的,诺大的办公厅显得冷冷清清。 肖凝云轻车熟路地摸到了唐朝办公室,门正敞开着。唐朝叼着烟,双腿架在桌上,一脸的闷闷不乐。肖妍冰远远地坐着,正在翻一本女性杂志,不时发出阵阵轻笑。 见肖凝云进来,两人忙站起打招呼。 肖凝云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地问道:“浩明刚来过?” 肖妍冰笑道:“是啊,聊了一会儿就走了。” 肖凝云的语气冷冷的:“他说了些什么?” “还能说什么。”唐朝狠狠地把烟摁进烟灰缸里,“懒得理他。你在外面碰见他了?没跟他说话吧?” “没。” 唐朝舒了一口气。“别理他。道歉有个屁用,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嘛。他妈的……” “不准骂!”肖凝云虎着脸,“他妈也是我妈!” “靠!” “冰姐姐,浩明他到底说什么了?”肖凝云见在唐朝这问不出花样来,转向肖妍冰。 肖妍冰正看书看得津津有味,“什么?哦,没说什么。就是在那拐弯抹角地问你的态度呢。” “你怎么告诉他的?” “我说你姐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肖妍冰叹了口气,把杂志抛到一边,“云云啊,你到底打算怎么着?要原谅他吗?” 肖凝云还没答话,唐朝已经跳起来骂道:“原谅个屁!那个……那个……”想了半天,终于找了个词,“那个化生子,原谅他有用吗?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你要这么简单就原谅他,他还得意呢,以后这种事会越来越多!” “坐下!”肖妍冰不满地说,“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他也是你表弟呢,自家亲戚,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的!” “你们就是太宠他了。”唐朝恼怒地一屁股坐下。他跟肖妍冰名义上是亲戚,却并没有血缘关系,平时也不大买她的帐。 “算了。”肖凝云找张椅子躺了进去,“我也觉得跟他没什么好说的。他都不把我当姐姐看了,我还那么在乎他干什么呢?不提他了。冰姐姐,王子廷还有什么动作没?” 肖妍冰摇摇头,“没有。看不出他有什么打算。倒是李建军那边一直在摩拳擦掌的,看来他是想反攻过来了。” 肖凝云思考了一下,说道:“那就别去管他,我们不变应万变。唐朝!” “恩?” “吩咐下去,我们的人不许在外面走动,全部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我们所有的场子都停业整顿,就……搞装修吧。不要给李建军一点机会!” 唐朝愕然道:“那怎么成?这么一直停下去,损失太大了!” 肖凝云也不解释。欧洲的那盘钻石生意已经开始赢利了,目前能用的部分(漂白了的部分)大约是120万欧元左右,够用一阵子了。不过这事除了她本人外没人知道。 “不用担心,损失的部分我来出。你只管照我说的做就行。而且,这段时间不会很久,我会想办法让李建军转移目标的。” 唐朝点了点头,掏出手机走到一边,开始下命令。他自知打打杀杀还行,谋划却不是自己的长项。一直以来都是肖凝云出主意他照着执行,刚才出言反对也只是希望肖凝云仔细考虑罢了。既然肖凝云心意已决,他也乐得奉陪到底。 肖妍冰倒是能猜出堂妹的几分心思。“好了,正事谈得差不多了。小云,吃了饭没有?饿了吧?” 肖凝云勉强笑了笑,“不用。我现在不想吃东西。” “那怎么行,看你瘦得!”肖妍冰不由分说地拖着肖凝云就往外走。 “等等啊!你看,唐朝还没好呢。再等会,等他办完事再一起去?” “不用等了!他知道地方,我们先走!” 肖凝云无计可施,一步一挨地跟着堂姐走了出去。在往停车场的路上,肖凝云突然想起一件事,“等等,我打个电话。” “给谁?” “叫无泪一起出来吃饭。” 肖妍冰纳闷道:“叫她干嘛?” 肖凝云笑而不答。她自然有打算,可八字还没一撇呢,得先探探无泪的口风再说。 如果可能的话,她希望能跟孔家的人谈谈。她愿意付出昌平每年一半的利润,以及邵阳新厂25%,最多35%的股份,来交换得孔氏家族完全的支持。 当然,这暂时只是想想而已。赶着给孔家送钱的人多了去了,还得看孔家愿不愿意收呢,她没把握能说动这个家族。不过,无泪倒是关键人物,如果她能帮忙的话,这笔交易应该不成问题。 不过她不急。就算没有孔家的帮助,她还是有绝对的把握对付李建军。拉拢孔家,其实只是未雨绸缪,为了将来可能面对的危机做准备而已。她几乎可以看得到危机产生的情景——王子廷一定在等一个可以一举统一长沙黑道的机会。别看他现在只做些小动作,看似无害的样子。只要机会到了,他就会张牙舞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长沙的黑道进行一次扫荡…… …… …… 肖浩明回到家时,没看到半个人影。他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报纸,只觉得心浮气躁,于是开了电视。换了半天频道,楞是没发现一个看得下去的节目,于是他又把电视关上,侧躺在沙发上,静静地吸一支烟。 烟很快就抽完了。肖浩明拿出手机,给以前泡酒吧认识的一个女孩打电话。没聊多久,莫名其妙地就吵了起来。肖浩明心情正糟,骂了几句就挂上电话,关了机。百无聊赖躺着,不知不觉间他竟然睡着了。 当他听到一阵响声,朦胧地睁开眼睛时,却看见谭芊芊正在门口换鞋,大包小包放了一地。 “你去哪了?几点了?”肖浩明迷迷糊糊地问道。 谭芊芊温和地笑道,“我去逛街,顺便买点菜回来。”她拿出手机仔细看了看,“六点了。你几时回来的?” 肖浩明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没多久。”他跳下地,提起装菜的袋子往厨房走,“都买了些什么?” 谭芊芊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几件衣服而已,还有些零食。” 肖浩明含糊地说了句什么,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他把菜一样样取出来摆好,把案板放下来,细细地洗一遍。又把菜刀从橱柜里取出,用开水淋了淋。 待他把这一切做好,谭芊芊已经系上围裙,轻轻地哼着歌走了进来。“我来吧,看你笨手笨脚的。” 肖浩明讪讪地罢了手,站在一旁,看她熟练地摆弄着。 谭芊芊忙了一会,见肖浩明在一旁无所事事,笑道:“你也别傻站着。要就去外面看电视,要就帮我洗菜。把那些白菜洗一洗,坏掉的菜叶择出来。” 肖浩明愣头愣脑地应了,把白菜挑出来放到洗手池里,笨拙地洗了起来。 流水声,菜刀落在案板上的咚咚声,若有若无的歌声……时间静静地流淌着…… 肖浩明慢慢地沉醉了。虽然他从不向往这种恬静的生活,可是当身处其中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爱上了这份平淡和温馨。 每当从那些永远也理不清的琐事中挣脱出来,回到家中,茶几上会有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厨房里会有一个窈窕的忙碌的身影。几句美妙的歌词不时的从厨房中传出来,清晰细腻,却又难以辩识,近得像在耳旁低诉,远得仿若在天边沉吟。 是的,他从未梦想过这种生活,可是现在——他觉得幸福。 他幸福。可为什么他有种不能得到完全满足的感觉?他总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有些空洞的痛苦——痛得并不真切,并没有一把利刃在割他的血肉,然而他知道自己确实在痛,那种空荡荡的、怅然若失的痛。 应该后悔吗? 肖浩明抬起头,偷偷地看了谭芊芊一眼。 谭芊芊唇边挂着一缕淡淡的微笑,满脸都是幸福。那幸福似乎装不下了,于是从她的眉梢眼角溢了出来,落在案板上、落在厨房里、落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让人分不清是她的幸福让房间显得明亮,还是明亮的房间让她显得幸福。 她似乎察觉到肖浩明在看她,于是望了过来,对上肖浩明那怔怔的目光。她便这么低头羞涩地一笑,风情万种地瞅了他一眼。 肖浩明摇摇头。他不后悔。这是他的应该做的选择,即使明知是错的,可即使从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选。 爱她吗?肖浩明把手浸入水中,看着自己憔悴的倒影。不,是肖凝云那张欲哭无泪的脸。 爱她吗?不爱吗?爱吗?不爱吗……爱又是什么?肖浩明猛地一击,把那片倒影撞得支离破碎。 “你出去吧,我要炒菜了。油烟重得很,你出去等。哎,叫你买个抽油烟机回来,你又忘了……”谭芊芊轻轻碎碎地唠叨着,声音柔,美,带着生活的真实、厚重的美。 肖浩明甩了甩手,顺手扯下一块抹布擦干。 爱她吗?不爱吗?似乎曾经是爱的。四年前,似乎爱上了她。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和她的生命,似乎在一个很短暂的瞬间有过交集,然后分开——时隔四年,又再度相逢。 那——应该是爱的吧,或者曾经爱。但现在,为什么还会怅然若失呢? 肖浩明默默地走了出去,打开音响。 所有的事都变了。为什么她相信感情还没变呢? 他静静地听着音乐—— 断了的弦,再怎么连 我的感觉你已听不见 你的转变像断掉的弦 再怎么接音都不对 你的改变我能够分辨。 …… 我突然释怀的笑,笑声盘旋半山腰 随风在飘摇啊摇来到你的面前绕 你泪水往下的掉说会记住我的好 我也弯着我嘴角笑 …… 谭芊芊欢快温柔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声音开大点,我好喜欢这首歌的!” 肖浩明走过去把声音开大了一些,又重重地躺回沙发里—— 断了的弦,再弹一遍 我的世界你不在里面 我的指尖已经弹出茧 还是无法留你在我身边。 …… 断了的弦,断了的线。断掉的是谁和谁的线? 谭芊芊和着歌声,轻轻地哼着。 时间流淌。 第四部 白公城的野望 第八章 东线战事(上) 这两天,长沙的气温格外高,连风儿都显得有气无力。 已经快八点了,天却还没全黑。街道上行人稀疏,多是些饭后来散步的,一对一对的。那些懒洋洋的枝条偶尔晃动几下,洒下几片叶子,落在行人的发上、肩上,带着些许自然的清香。 一名身材窈窕、相貌秀美的短发少女轻轻拈起肩头那片的小小落叶,然后缓缓放开手,怔怔地看着那叶子打着旋飘落到地上。静静地站了片刻,她又信步往前走去。 这少女穿着件短袖格子衬衫,一条半旧的牛仔短裤,脚上是平跟凉鞋。普普通通的打扮,却是那么青春靓丽,偶尔与人擦肩而过时总能引来一道欣赏的目光。 她走得很慢,且时而在某个小店前驻足,时而停下去拂一条垂下来的树枝,漫无目的,似乎只在享受这宁静的夏日傍晚。 她这么走走停停的,仿佛完全没发现身后不远处一直蹑着她的那几个黑衣男子,也不在意路边一直缓缓随行的红色克莱斯勒。 她就这么轻盈地走着,既存在于这个世界,又超脱于这个世界。她流连在这寂寞的街旁,浑然不知自己吸引了多少人的注意。她只是走着,从不与旁人目光交汇,挺着胸抬着头,倔强而又骄傲。 也不知走了多久,天完全黑了下来。少女似乎有些累了,停住了步伐。她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了路边那辆克莱斯勒,犹豫了几秒钟,还是走了过去。 车停下了下来。她似是极漫不经心地缓缓走上前,拉开车门,冷气扑面而来。她轻巧地跨坐进去,用疲倦的声音吩咐道:“去步行街看看。” 司机座上的女子迟疑道:“那边不太安全吧?” 短发少女抿着嘴,一言不发,用沉默表示着坚持。 司机座上那女子近乎哀求地低声说:“云姐!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儿最近有多乱!咱们回去吧,想买东西的话,明天多叫几个人一起去,好不好?” 后面那少女仍是一声不吭。 她认命般的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发动了引擎,车子磨磨蹭蹭地往前驶去。 …… 肖凝云蜷缩在后座上,车子行驶时产生的颤动让她昏昏欲睡。她不知道怎么了,最近会这么疲倦。其实每天处理的事务并不繁冗,远比在德国时要轻松得多。可能是情绪不好,影响了食欲和睡眠,才导致她这般疲劳吧。 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人活着,不就图个开心么?可钱越来越多,势力越来越大,她却很少真正开心过。 幸福。幸福是什么?要怎样才能得到幸福——她的幸福?抛开一切,凭她现在拥有的一切,完全可以过上纸醉金迷的生活——可这样,真的就会幸福吗?不,绝对不会。肖凝云摇了摇头。 况且,她也做不到。先不说底下的弟兄同不同意,刘宇和唐朝同不同意。就她自己而言,她无法拒绝名为权力的那味毒药的诱惑;也没法舍弃掌握力量,与人斗智斗勇的乐趣。 虽然现在她尝到了斗争失败后的苦涩,却始终忘不了过程中那种殚精竭虑、全情投入的刺激,以及战胜对手后那种意气风发、天下尽在我手的快感。 可是,这样终究是不行的。喜欢做某件事,却没法完全地承担一切可能引发的后果,这样还不如不做。是不是该抽身而退了呢?这个念头在肖凝云心中一闪而过。 “云姐,到了。”阿敏小心翼翼地说,“还是不要下车了吧?李建军的人手这几天常在附近活动……” 肖凝云无奈地点点头,“慢点开,我想多看几眼。” 阿敏如释重负地笑了:“OK。” 肖凝云贴上车窗,看着外边的人山人海。 这种炎热的日子,逛街的人往往格外多。一来在家里闲着发闷,二来许多店铺里有空调。许多家庭条件不好的人便选在这种时候出门,既打发了时间,又能吹吹冷气,何乐不为?也因此逛街的虽多,真想买东西的却没几个。 肖凝云的目光是迷离的。虽然看着这一切,却没有一人一物能印入她的眼睛。 这满街的人中,又有几个知道,这附近的黑道势力正在洗牌中? 如此繁华的街区,三教九流之辈自然是数不胜数。扒手,乞丐,洗车的,偷车的,喜欢入室偷窃的,抢劫的,设地下赌庄的,开茶楼的,拉皮条的…… 当初肖凝云虽然跟肖浩明一起掌控了城南,可也没法完全掌握这些小势力。只要他们上道,按时进贡,维持表面上的臣服就行,跟他们也没熟到哪儿去。 现在李建军打了过来,肖浩明避到了城西,肖凝云独木难支,连自己的场子都维持不下去了,自然没心思管这些散户。 王子廷按兵不动,似乎完全没把城南放在眼里。 李建军急于捞钱,占了几间肖凝云抛弃的场子后尤不满足,把主意打到了这些散户身上。 可他是外来者,谁服他,谁愿意跟他?他又没什么情报来源,掌握不到那些散户的行踪,只能分散兵力,逮着一个算一个。这些日子以来,在街头巷尾爆发了不少小冲突,却一点实利都没捞着。 估计这种情形不会维持太久了吧。几天前肖凝云命令旗下所属的场子全部停业整顿,另外威胁一些并不在自己掌握中的、效益比较好的场子也跟着一起停业。目前照常营业的,不过是些二、三流的而已。就算李建军把它们全占了,也得不到甜头。李建军现在缺钱,他根本就耗不下去。 肖凝云不用跟他正面冲突,只要凭自己的人脉给他制造点小麻烦,时不时骚扰他一下,不让他顺利入主,他的实力就会在这场战争中一分一分地消耗掉,最后慢性死亡。 但让肖凝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王子廷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动作呢?现在的局势很明朗,他要就帮着自己赶走李建军,要就帮着李建军打压自己,只有这两种选择嘛。可他一动不动,难道真要放弃这块地? “走吧,回去吧。”肖凝云不想再看了。跟孔家的谈判不是很顺利,还得早点回去跟堂姐商量一下对策。堂姐已经几天没回来过夜了……要不要再劝劝她呢? 阿敏如获纶音,一踩油门,加速性能优越的克莱斯勒如离弦的箭一般飙了起来。不一会儿,红色的跑车就把这片繁华热闹的街区远远地抛到后边。 第四部 白公城的野望 第八章 东线战事(下) 6月24日晚上九点左右,李建军带着六十几号兄弟,出现在汽车东站附近的星厦街口,杀气腾腾地往“翠海娱乐城”走去。 “翠海娱乐城”是芙蓉会旗下的招牌产业之一,场里的小姐素质就算放到全省来说也是数一数二的。这些年来不但明里为芙蓉会敛了不少财,暗地里更是为芙蓉会拉拢了大量政客巨商,可算得上是郑玄的心头肉了。 这样一个场子,防卫措置自然做得极其严格,随时都有数十名芙蓉会的打手看场。附近的派出所那儿,上头也有人打过招呼,说要照拂一下云云。也因此,平时几乎没人敢来这里撒野。 与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冲突,绝对讨不了好去。可李建军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的财政状况已经到了差无可差的地步,连抚恤费都发不出去。在城南抢占的场子经营得并不好,油水也是少得可怜。他也把主意打到了那些散户的头上,可他一个外来者,对这里的水深水浅完全不了解。不但没占到便宜,还险些阴沟里翻船。极英社也装聋作哑,不给他一点支援。 正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王子廷派人带来了一份合作意向。几乎没什么选择的余地,李建军同意了。合作的第一步,是由他带人挑了芙蓉会名下效益最好的三间场子。首付五十万,事成之后,王子廷将会再付给他一百五十万,解他的燃眉之急。 虽然事后肯定会遭到芙蓉会猛烈的报复,可是李建军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的算盘也打得挺好:王子廷肯定是想乘机对芙蓉会下手,那他面临的压力自然没那么大。而且这两百万是实实在在的好处,挑了芙蓉会的场子后他还可以胁迫那里的小姐去自己的场子坐台。为了这么大的收益,冒险一点又何妨。 可他仍然很郁闷。 倒不是因为进展不利,资金短缺,或是手底下士气衰竭这类原因。这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这点小小的挫折并不放在他心上。只要咬咬牙挺过去,说不定就会柳暗花明。 他所郁闷的,是完全陷入了王子廷这后辈的圈套,受人摆布,被人当枪使。这辈子何尝受过这种窝囊气?不过——也无可奈何了。 李建军面无表情,反剪着双手走在最前边。后边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一张张年轻的脸上按捺不住兴奋之色。 当他们从街角出现时,就已经被翠海娱乐城的门卫注意到了。这么大一群人,来者不善,自然要报告上去。 几个年轻人走了出来,估计是接到了什么指示。李建军一群人还没走到门口,他们就迎了上去。带头的一个满脸笑容,像是完全没注意到眼前这伙人身上的杀气,热情地握上了李建军的手:“哟,这不是建军哥吗?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小弟是分管这一片的,姓卢单名一个俊字。建军哥,来来来,上来坐,今天由小弟做东……” 李建军眉毛一挑,毫不客气地甩开了他的手,“不用了。少给我唧唧歪歪的,这轮不到你说话。” 身后已经是骂声一片: “靠,你他妈算老几,滚一边去!” “不给面子是不是?叫你们老大出来!” “妈的屄,看什么看,老子废了你!” …… 李建军手一挥,后边的人马上住了嘴。那卢俊却是神色未变,似是一点也不把这些侮辱放在心上,笑吟吟地说道:“那是,那是。我这小辈怎么配跟建军哥相提并论呢?我老大马上就到。要不,您先带着弟兄们上去坐坐?楼上有好几个妹妹向我打听过您的事,说您是少有的英雄豪杰,早想着见您一面了。” 李建军心中暗叹,看眼前这年轻人的气度口才,待人接物,自己手底下那些乌合之众连拍马也赶不上。这种人才在芙蓉会竟然只是个看场的,可见芙蓉会这种经营几十年的老社团当真是藏龙卧虎。 他打了个响指,后边马上有个小弟上前递给他一支烟,又恭敬地为他点燃。李建军吸了一口,轻描淡写地说道:“还是算了。老子穷惯了,没钱在这种地方潇洒。” 卢俊刚想说什么,李建军不耐烦地摆摆手:“听不懂我的话吗?叫你老大来,你没资格跟我谈。” 卢俊也不恼,仍旧是笑呵呵的,奉承话抛出去一大堆。虽然他心里看不起这些只会打打杀杀的莽汉,也根本不在乎李建军手下那么点点实力,可既然上头吩咐了要先稳住他,就要尽力做好。 一大群人气势汹汹地堵在翠海娱乐城的门口,倒把客人们吓跑了一大半。有点身家的不想淌这浑水,胆小点的更是只敢远远躲开。只有些光棍地痞,见过世面的,却是不把李建军这群人放在眼里,大摇大摆地走上去找乐子。在他们看来,芙蓉会在此地经营了十几年,根深蒂固,有什么麻烦摆不平的?倒也不担心会殃及池鱼。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李建军竟是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却也不闹事,只堵着门摆POSE。卢俊脸上的汗越来越多,笑容也僵硬了不少。这么下去,就算最后摆平了,今晚也会损失不少钱,自己这个月的奖金怕是拿不到了。心中虽气恼,面上却不能表现出丝毫来,还把李建军当财神一样供着,只差没把他捧到天上去。 李建军却不吃这一套,吧嗒吧嗒地吸着烟,随口应付两句,也不拿正眼看这年轻人,只当他不存在一般,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时间。 可底下那帮弟兄有些沉不住气了。这一群年轻气盛的小伙子,眼巴巴地赶过来是想打上一架——就算打不成,上去玩女人喝花酒也好啊!可老大就这么按兵不动,没任何表示,让人等得难受啊! 几个毛糙点的开始就用言语撩拨翠海娱乐城门口站岗的那两个高壮汉子。只待一言不合,便会大打出手。 可怜芙蓉会这边几个看场的,接到的命令是要好酒好肉把这些瘟神款待着,千万不可私自开战;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被这么撩拨着,那两个壮汉眼看就要忍不住动手。卢俊又是得接待着李建军,又是得分心去安抚小弟们,正急得满头大汗。突然抬头看见一辆黑色奔驰急驶过来,刚一靠近就急刹车,稳稳当当地在众人面前停了下来。卢俊终于舒一口气,退到一边。“建军哥,我老大来了,您跟他谈吧!”语气中竟隐隐地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李建军乜斜着眼盯着那辆奔驰,只见车门打开后,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稳健地走了下来。那男子三十来岁,油光发亮的头发整整齐齐地往后梳着,显得十分精神。这人皮肤白净,五官清秀,架着副金丝细框眼镜(看到这,李建军在心里骂了句:妈的,充斯文!),脸上带着温和优雅的笑容,倒是一副浊世翩翩佳公子的形象。 不用旁人介绍,李建军便知道这人必定是芙蓉会内整天叫嚣着“我要以德服人”的阿德——芙蓉会第三把交椅,黎全德。 阿德也正仔细打量着李建军,这个来自邵阳的枭雄。 李建军个子小小的,最多1米7,可他那精瘦的四肢里绝对蕴藏着爆炸性的力量。论长相,李建军绝对不算差,既没有满脸横肉,也没什么刀疤之类的东西煞风景。可他只要对你瞪上一眼,胆气差点的都会吓一跳大的,敢跟他对视的人屈指可数。也许,传说中的“杀气”还是存在的,否则怎么解释李建军的那种骇人气质?如果借用郑玄老大的话,李建军这种人就是天生的“没心没肺,杀人不眨眼的家伙”。 阿德把对郑玄对李建军的评价装在心里,豪爽地笑着走了过来,还没接近就伸出了右手:“这位就是建军哥吧?果然是人中豪杰!” 李建军冷笑一声,随意地跟他握了握手,便马上丢开,故意阴阳怪调地说:“这位兄弟贵姓呐?我们以前没见过吧?” 阿德眼中的怒色一闪而过,瞬间又换上笑脸:“是小弟疏忽了。自我介绍一下,小姓黎,黎全德。托兄弟们福,道上的人都叫我声‘德哥’。我跟建军哥是一见如故呐,建军哥远来是客,今晚小弟怎么着也得做这个东,大家不醉不归!” 李建军傲慢地说:“我跟你很熟吗?套什么近乎。小屄滚远点,叫你大哥来跟我谈!”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李建军却像吃了火药一样,出口就是脏话,芙蓉会那边的人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见有表现机会,卢俊当即跳了出来,指着李建军的鼻子骂道:“我操你妈的,敢这么和德哥说话,你他妈……” 话音未落,已经被李建军一勾拳砸在下巴上,闷哼一声往后倒去。 阿德背后的人一愣,旋及吆喝着要冲上来,却听阿德怒喝一声:“干什么!造反了是不是!” 那几个浑人也只是做做姿态,要让他们这几个人向对方六十几个人冲锋,那是打死也不干的。阿德一发话,他们马上收手,嘴里轻声骂咧着——也不敢太大声,怕激怒了李建军这方。 “你没事吧?”阿德拍了拍卢俊的肩膀问道。 卢俊摇摇头,嘴里溢出一丝鲜血——他是一不小心咬破舌尖了。他恶狠狠地盯着李建军,不住地拿眼瞅着德哥,却不敢做声。 阿德一沉吟,这些家伙怕是故意来找麻烦的。这儿己方人手不够,拼起来恐怕是要吃大亏。吃亏的生意,阿德向来不做,这会儿也只能好言好语地把李建军哄住了,等大部队来了再翻脸也不迟。计议以定,阿德隐蔽地向一个心腹打了个手势。那人会意,远远地走开,掏出手机唧唧呱呱地说了起来。 李建军虽然看见了,却只轻轻一笑,并不阻止。这本就是他今天来这的目的,现在见计划已经上了轨道,欢喜还来不及。 阿德堆起笑容,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跟李建军套着近乎:“建军哥,那个……我们都是文明人,要讲道理嘛,是不是?打人是不对的,要以德服人嘛。都已经21世纪了,以前的那一套已经行不通了。我们要多沟通沟通,争取双赢的机会嘛,有什么事都可以坐下来慢慢谈,对不对?” 李建军被这家伙的话唬德一愣一愣的,开始佩服他的嘴上功夫了。不过他却没给阿德好脸色,又冷嘲热讽了两句。 阿德脸皮再厚,这时候也说不下去了。于是两派人泾渭分明的僵持着,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可李建军为什么要演这一出呢?阿德百思不得其解。 几分钟后,三辆巴士呼啸而至。刚一停下,就从车上跳出几十条精壮汉子。一人早走到最后一辆车的车尾,把尾盖打开,抬出一个箱子来。那几十条汉子挤过去,每人从箱子里抽出一把尖刀,然后杀气腾腾地走到阿德身后。 阿德嘿嘿一笑,换上了轻蔑的口吻:“李兄,累了吧?我这里还要开门做生意呢,不如散了算了。你在这站了这么久,也没招待你什么,倒是我招呼不周了。喏,这点小意思,拿去给兄弟们买烟吧。”说着从皮夹里抽出几张百元的钞票,丢到李建军面前。 虽然在翠海娱乐城门口打架会影响这儿的生意,可为了面子,这口气是不能往下咽的。现在双方人数差不多,而李建军的手下明显没抄家伙。这种落水狗不打,他就白叫了“以德服人”这个外号! 李建军不怒反笑:“我说老弟啊,你变脸也变得太快了吧。怎么,援兵来了,腰挺起来了?呵呵!” 阿德冷哼一声:“李兄,好话丑话都说尽了。你只管划下道来,兄弟我兜着!” 李建军笑着摇了摇头,忽然打了个响亮的呼哨。 只见对面街上突然冲出几十个青年,吆三喝四地跑了过来。街角突然串出一辆中巴,转眼就到了跟前,发出一阵刺耳的刹车声。还没停稳,就陆续跳出十几号人,个个手提尺多长的解腕尖刀,也凶巴巴地站到李建军身后。另有两人从中巴上抬下口箱子,摆到人群后面,钢管、铁链、鸟铳、刮刀和匕首应有尽有。不一会儿,李建军的后边已经聚了百多号人,个个武装到了牙齿。 “看来是我失算了。建军哥,你就直说吧,想要什么?我能做主的就一定做到,可你要是漫天要价,兄弟我这一百四十多斤就豁了出去!”阿德的脸色虽然难看,却仍旧不卑不亢,倒让李建军对他又看高了一线。 李建军笑道:“有什么好谈的,打一架再说吧!” 阿德怒道:“打就打,怕你不成!有种就趁我今天人少砍死我,砍不死就别怪我以后跟你没完!” “等等!”李建军挥手止住后边那群已经跃跃欲试的小弟们,冲阿德冷笑道:“你还是不服气!你去叫人啊,去叫啊,把你们的人都叫来,我倒要看看你们这帮兔崽子厉害在哪里了!” “好,你他妈给我等着!”阿德再也不顾形象,跳脚骂了句娘,跑到后面亲自打电话拉人去了。 李建军一边冷笑着,一边计算时间。这刀子一亮,那些警察再无能,也该来了吧?从派出所到这,五分钟……最多八分钟。 李建军倒不是托大,他是故意要把芙蓉会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的。照计划,等芙蓉会的人一集中到这儿,沙皮、青皮和周平生就会各带五十多兄弟攻打芙蓉会的另外三间场子。 而他自己这边既然已经亮了刀,肯定有人会报警,警察不一会儿就能赶到。因此,这里根本不可能打得起来,自己的安全是没问题的。想到这李建军不由得冷笑:什么“以德服人”,还芙蓉会的智囊呢,略施小计就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几分钟内,芙蓉会的人马越聚越多。警察还没到,李建军已经快控制不住双方的情绪了。阿德却笑得越来越舒展:时间拖得越久,他的手下来得越多,形势对他越有利。 也分不清是谁的挑衅落到了实处,不知哪一方先动的手;总之,混战突然之间就爆发了。李建军闪过一把侧劈的刀,灵巧地躲到一个傻大个的后边,大叫道:“住手,都给我住手,统统住手!”他心急如焚。虽然这局面是他一手造成的,可他并不想在这就跟芙蓉会火拼一场,耗掉自己所剩不多的有生力量。 可一片喊杀声中谁也不会去听他的话,所有人都只有一个念头:砍倒对方,保存自己。双方都杀红了眼,看见不认识的就往对方身上狠剁。在这混乱的战局中,躲闪是没用的,只有砍倒对方,才能让自己受最少的伤害。 只一眨眼的工夫,地上已经躺倒了十多人,可见战况之惨烈!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保时捷V-204C冲上了人行道,对着人群缓缓地开过来,直到撞倒了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后才完全停下。 车门刚打开,人还没下来,一把威严的嗓音就传了出来:“搞什么,演戏啊!大街上动到动枪的,都给我住手!” 芙蓉会的人听出是自己老大的声音,都停了手,缓缓退开。李建军的手下既失去了对手,头脑也就慢慢冷静下来。看见一地的鲜血,痛苦哀号的伤员,残手断脚,大家才醒悟过来,七手八脚地把伤员们抬回自己的阵地,手忙脚乱地进行紧急救治。 郑玄满脸怒色地跨出保时捷,先回头恶狠狠地瞪了阿德一眼——那家伙正痛苦地捂着胸前的伤口——然后在对面的人群中找到李建军,喝道:“李老弟,你莫名其妙地冲到我们的地盘来打打杀杀,是不是欺我们芙蓉会没人了?今天你要是不给个交代,我手底下千多号人也不是吃素的!” 李建军拨开人丛,迎了上去,皮笑肉不笑地说:“郑兄,你这番话可就不对了。我可是大老远地赶来,想跟你老谈谈;谁晓得你手底下这些兄弟火气这么大,没说上三两句话就动起了手——你说我冤枉不?倒以为我是小人了。” 这时一阵急促的警笛声响起,由远及近。 阿德面露得色——这下由不得他们不服软了。只要进了局子,李建军的手下怕就有一大半出不来了。谁叫他们是外来客呢?还敢在芙蓉会的地盘上闹事,不给他们点厉害尝尝,还把咱们的隐忍当成懦弱了。 郑玄这会儿稍微平静了点,估计跟阿德想到了一块去。他冷哼一声:“李老弟,这件事闹这么大,也不是我们希望的。”他扫视了一眼满地的血迹,皱了皱眉头,“要不先把这些受伤的兄弟送去治疗一下,把这里打扫干净,我们去楼上慢慢谈?” 警车已经停住,几个警察慢腾腾地走了下来。郑玄冲他们点点头,似乎也是老相识了。 李建军咳嗽一声,说道:“郑兄,我看这事……” 突然身后有人叫道:“还谈个鸡巴谈!干掉这老小子!”然后就是一声枪响。 李建军惊恐地看到郑玄脑门上穿了个小洞,一些黄白之物往后飞溅出去;然后郑玄张着眼睛,身子慢慢地歪倒;阿德、卢俊等人赶紧上前几步,搂着郑玄的尸体大喊大叫;他眼睛的余光还看见那几个警察加快了脚步,边跑边抽出枪,口里喊着什么。 李建军忽然明白了。他狂喊一声:“跑啊!”然后带头转身往后跑去。两边被变故惊呆了的帮众们这才醒悟过来,往同一个方向撒腿狂奔。不同的是,一方是在逃,一方是在追。 李建军一边跑一边在心里用最恶毒的话诅咒着:王子廷,我操你祖宗十九代!你娘卖逼,你姐千人操万人骑,你生个儿子卖屁眼! 第四部 白公城的野望 第九章 杨芷失踪(上) 早餐桌上,肖凝云低头看着最近的情报,时不时发出一声嗤笑,面前的鲜奶、鸡蛋和黑米粥一口都没动。 “云姐,什么东西这么好笑啊?”心晴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你先把鸡蛋吃掉,蛋黄蛋白都要吃!” 心晴拉长了脸,用勺子摆弄着盘中的鸡蛋,一副敬而远之的表情。 丁如水正带上一副小巧的眼镜,逐字逐句地读着一份财务报表。听到那两人的对话,她马上凑到肖凝云面前,搂着她一起看那几份引人发笑的东西。 “芙蓉会朱立飞上位,阿德称,相信芙蓉会能在朱的领导下开创出新的局面。下午朱与王子廷密谈三小时。——这是前天的?”她又从下面抽出一张:“芙蓉会与李建军在星夏街大规模械斗,双方死伤二十多人。郑玄中弹,当场身亡。李建军逃至城北——这是24号的。有没有今天的?” 肖凝云含笑从最下面抽了张小纸片给她。丁如水接过一看:“朱立飞宣布芙蓉会与白公城结盟,奉王子廷为盟主——天哪!”她惊疑不定地看了肖凝云一眼,又继续读下去,“芙蓉会内部风平浪静。大部分人认为,只要能给郑老大报仇,其他的无关紧要……小云,这很好笑吗?”虽然肖凝云从不让她管理黑道上的事,但所有的情报都不瞒着她,因此丁如水对黑道局势是很了解的,自然明白这件事有多么严重。 “没关系的。”肖凝云看出了丁如水的紧张,安慰道,“这跟我无关。我说过,道上的事我不会插手了,他们联手也不是为了对付我。” “那你笑什么?” 肖凝云笑道:“笑好笑的事啊。芙蓉会为了给郑玄报仇,竟然和白公城结盟。这帮笨蛋,不知道郑玄就是王子廷杀的么?”顿了顿,又说,“24号李建军的那次行动,肯定是王子廷怂恿的。郑玄,则是王子廷派人暗杀的。而这个朱立飞,很有可能是王子廷的一枚棋子。看着吧,用不了多久,芙蓉会就会完全并入白公城。” 丁如水惊得目瞪口呆,这……也未免太骇人听闻了吧? 肖凝云微笑着自言自语:“果然,我就说王子廷为什么一直没什么动作。果然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种大手笔,也只有他做得出来。”肖凝云确实很轻松,心中的迷团终于解开了。最可怕的不是面临强大的威胁,而是猜不到对方的目的。先前她因为王子廷的高深莫测而悚然,现在看来,那家伙也不过如此嘛。既然他的底牌已经打出来了,也该轮到自己出牌了吧……不,还不急。还是再耐心点,等他把所有的底牌全部揭开……想什么呢,不是说不再插手道上的事吗?肖凝云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 当肖凝云她们在享受平静的早餐时,李建军却在为了生存而苦苦挣扎。24号在星厦街出了那档子事后,他立刻醒悟到是被王子廷利用了。郑玄死了,是被他的手下杀的……因此,无论他怎么解释都没用,在场的数百人都看到了这个事实。 李建军不想服输。可是,经过这一夜,下面的人心已经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那场火拼死伤了十多个,又被警察逮捕了十多个。然后大家分散逃跑,又被芙蓉会的抓去几十个,生死不知。大家也不过是想混口饭吃,才走上的黑道,又有几个人有冲天豪气,舍得把命丢在异乡?面临着芙蓉会的大肆搜捕,不少人怀念起在邵阳的逍遥日子了。一夜之间,李建军手下的两百多号人,倒溜了大半,剩下的都是死忠分子。 对那些偷跑的人,即使凶残如李建军,也无法说些什么。现在他自顾不暇,哪有精力来管这些?只能先暂时记在心里,等以后东山再起了,再慢慢算帐去了。 就这样,当初怀着雄心壮志,带着浩浩荡荡一大群人来到长沙打江山的李建军,终于沦落到要寄人篱下的地步了。 他带着剩下的八十多人马跑路到城北,跟廖兵招呼了一声,开始委屈地窝在极英社的地头上讨生活。还好先前得了王子廷五十万,而由于他的牵制,使得沙皮等人的劫掠十分顺利,共抢得现金近三十万,还顺手牵了价值十多万的K粉、摇头丸等。短时间内,不愁会饿肚子。 由于被白公城和芙蓉会通缉着,李建军根本不敢露面,也就没法再占地盘。没有固定收益,只能靠天吃饭,他带着手下日伏夜出,四处流窜。打闷棍,偷车,绑架……逮着一笔是一笔。 这时间一长,极英社的大小头目们也不乐意了,指责他坏了道上规矩,捞过了界。且由于他出手次数太多,扰乱了附近的治安,引起了警方的注意,闹得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廖兵也只得照会他:如果再发生这种事,只有请他离开极英社的地盘。 李建军无可奈何,毕竟他还要靠极英社的庇护才能生存下去,只得收敛了起来。他知道,这样发展下去,除非有奇迹发生,否则他难逃被极英社吞并的厄运。可是,暂时他也无法可想,只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 日子一天天过去…… …… 局势渐渐稳定,王子廷又没有接手的意思,城南地下世界的上层建筑正处于真空中,三教九流的各色人物又跳了出来。在肖凝云的默许下,唐朝和刘宇打明了旗号,以松散的联盟形势,花了半个月时间整合起了所有的大小势力。黑道里强者为尊,他们这一伙是实力最强大的,理所当然地占了盟主的位置;而其他的小势力,在新一轮的地盘和权力分配中,也都得到了满意的份额,自然不会傻到来破坏这种局面。 新的联盟也渐渐稳定了下来,城南的治安状况明显好转。不守规矩的人,将会被所有人联手排挤;如果遵守规则,就能获得跟大家一起发财的机会。虽然这件事实际上的操作者是肖凝云,可平时露面的都是唐朝。短短的时间里,唐朝的声望直线上升,隐隐有超越肖浩明的势头。 唐朝在为了联盟奔波的时候,肖凝云也没闲着。跟孔氏家族终于达成了协议,这阵子她忙于结识孔家旗帜下的大小官员、商人,频繁出没于各个上流社会的酒会。另外,由于昌平矿业的大部分股份已经秘密转给了孔家,现在她开始握着大笔的欧元寻找新的投资机会。 这天晚上,肖凝云正坐在电脑前,跟那个叫“冷雨催风”的网友聊天,突然放在桌边的手机响了。她拿起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谁啊?”肖凝云有点不耐烦。这些天一直忙个不停,她神经绷得紧紧的,好不容易才找个机会放松一下。正聊得开心,却又被人打扰,没破口大骂已经算好的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是肖凝云吗?我陈应辉。” “什么事?”等了好久,仍然没等到回答,肖凝云更加不耐烦了,“你有病啊,三更半夜打这种骚扰电话?没事我挂了!” “别!”陈应辉叫道,“别挂!” “有事就快说!” 又是一阵沉默。当肖凝云的耐心快被耗光了的时候,陈应辉终于说话了:“杨杨……杨芷不见了。” 第四部 白公城的野望 第九章 杨芷失踪(下) 这天吃完晚饭,陈应辉像往常一样帮着杨芷一起收拾好了碗筷,聊了一会儿天。看着时钟走到六点四十的时候,他返回卧室拿起了书包。 然后他轻轻地在杨芷脸上印了一个吻,说了些温存的话,便匆匆走了出去,准备到图书馆的考研生专用自习室上自习。 杨芷一直靠在窗口,看着陈应辉的身影越来越淡,心中一酸,竟然不争气地流下眼泪来。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自己的软弱实在可笑。于是她擦了擦眼睛,回客厅开了电视,漫无目的地换着频道。 在没谈恋爱的时候,当还和云姐、心晴住在一起的时候,她的每一天都是快乐的。即使偶尔会感到无聊,却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像现在这样,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分分秒秒都是幸福的;而一旦他离开了她的视线,她就会立刻像失去了主心骨一样,觉得空虚,彷徨,寂寞,每一秒钟都像一年那么难熬。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这么脆弱了呢? 杨芷从没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她很幸福,她爱他,他也爱她。能遇到这种童话般美好的爱情,即使明天就会死去她也不在乎了。可是她又觉得很可怕。 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能紧紧抓住的只有这份爱情。可假如她失去了他呢?杨芷不敢想这后果。为什么会变得这么脆弱呢?都已经快丧失自己了…… 她再也看不下电视,回房换了身裙装,打算去外面透透气。 八点多钟,天已经快全黑了。但是西边接近地平线的地方仍然有那么一丝不肯屈服的亮光,把那些残云染成了绯红色。行人不多——由于学校早放了假,学生们大半已离校,使得这片街区一到晚上就显得冷冷清清,全没了往日的活力。 杨芷本没怀着什么目的,只是随便走走而已。可是当她终于从恍惚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时,却发现自己站在“云间漫步”的前面。 到底是碰巧呢,还是潜意识的引导? 她知道这间酒吧早已不归云姐所有。可是为什么,这招牌上的字、闪烁的小灯、门把上的雕刻,竟然一如往昔。就仿佛这几年的时光只是大梦一场,她一推开门进去,就能看到拿着块抹布无聊地擦着柜台的丁如水,趴在柜台上翻看少女漫画的心晴,和坐在最黑暗的角落里,自斟自饮的肖凝云。她只要一进去,她们就会向她微笑,像以前无数个夜晚一样…… 杨芷站在那扇漆黑的木门前,踌躇不定。进去呢,还是不进去? 她轻轻地推开门,像做贼一样探头往里面望去。酒吧里的客人并不多,三三两两地分散坐着,窃窃私语着。杨芷分不清,他们是不是以前的客人。 柜台后,一个妙龄少女正无聊地擦拭着柜台,左擦几下,右擦几下,那种专心致志的神态就仿佛她并不是在做清洁工作,而是正在描绘一幅伟大的图画。少女酒红色的长发披散下来,挡住了她的大半边面孔。可杨芷仍然看得出来,这不是丁如水。 酒吧里的布局变了。酒橱前杯子的摆放顺序变了。角落里的扬声机中,播放出来也不再是从前的歌。 杨芷觉得很失望。刚要退出去,一个女服务员已经迎了上来,带着公式化的微笑问道:“小姐,请问有几位?” 杨芷想了想,刚才逛了个把钟头,腿也有点累了;再说天色还早,现在回去又得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屋子里,便决定还是喝一杯再走。“就我一个。” “这边有空位,请跟我来。”服务员微笑着指引。 杨芷却径自走到柜台前,自己最熟悉的那个位置坐下。女服务员赶紧跟了上来,递给她一份酒单:“请问您要点什么?红酒还是啤酒?啤酒的话我们这有科罗娜,子弹头,现在正在优惠酬宾,只要25元一瓶……” 杨芷轻轻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能调鸡尾酒吗?” 服务员踌躇了一下,说:“我们老板会一点,不过调得不太好就是了。” 杨芷险些笑了出来,还没见过这么会做生意的服务员呢。 “你老板是谁?” 服务员朝柜台方向努了努嘴。 “那你叫她过来,我问她会调什么。” 服务员快步走到柜台前,附到那少女耳边说了几句。只见那少女马上丢开了抹布,笑吟吟地跳了过来。“你好!你想要点什么?” “天使之吻。” 少女茫然地睁着眼睛,摇了摇头。 杨芷想了想,无奈地说道:“那就黄色潜艇吧?” 少女咬住了嘴唇,摇了摇头。 “那灰姑娘?幻彩妖姬?火吻?” “……” 杨芷几乎快疯了:“那就最简单的,烈焰红唇!” 少女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声如蚊呐:“我不会!” “那你会什么?” 少女偏着头想了想,笑道:“我会兑酒!兑得很好哦!” 杨芷叹了口气。“给我来一杯百利甜兑牛奶。” “好!”少女兴奋地拍了下手,“稍等!” 不一会儿,服务员就端着那一扎兑好的酒送了过来,同时给了她一只小杯子,方便她自斟自饮。 才小抿了几口,杨芷已经有了些微熏的感觉。她酒量向来不大,一小杯啤酒都能让她晕半天,又怎么禁得起这些洋酒。要是平常,她一定不会再喝下去。可今天她不知怎的就想放纵一次,几乎是皱着眉头一口接一口地喝着。才一会儿,眼皮就开始打架了,身子也开始变得软绵绵的。 这时门又被推开。杨芷迷迷糊糊地张开眼一看,只见一个穿黑色T恤的男孩子走了进来,那身形似乎在哪见过。那男孩也没东张西望,径直走到柜台前,俯下身对那少女说了句什么。少女马上甜甜地一笑,在他脸上轻吻了一口。 杨芷没心思再看他们恩爱的表现,低下头继续对付着面前的酒。 刚举起杯子,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小姐,酒喝多了伤身,你知不知道?” 杨芷抬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肖浩明。肖浩明也一脸的诧异之色,显然是想不到杨芷会一个人在这买醉。 “你怎么在这?” 肖浩明失笑道:“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好不好?这是我开的酒吧。” 他拉开一张椅子在杨芷旁边坐下,问道:“为什么一个人跑出来喝酒,失恋了?” 杨芷不满地说:“你才失恋了。阿辉对我可好了。” “对你好还会让你这么晚一个人在外面喝酒?别扯了你。” “真的不骗你,”杨芷急道,“他只是去上自习去了。我又不想考研,在家里又无聊,所以就……” 肖浩明定定地观察了她半晌,突然夺过她手中的杯子:“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吧!” 杨芷的声音骤然提高了八度:“你别管我,我没醉!我要把这些都喝完再回去!” 见四处的酒客们都望了过来,肖浩明忙笑着把酒杯递还给她,讨饶道:“好,好,我不管你,你还没醉。我们这么久没见了,你请我喝一杯行不行?” 酒杯回到了手上后,杨芷爽快地应道:“怎么不行,我又不像你那么小气。老板,再来一瓶!” 肖浩明忙道:“不用了,我就在你这儿倒一点得了。芊芊,给我拿个杯子来。” 接过谭芊芊递来的杯子时,肖浩明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满脸的幽怨。他赶紧赔着笑解释:“是我姐的朋友,我陪她坐一会儿。” 谭芊芊马上露出歉意的表情:“对不起,都是为了我,才让你和你姐姐闹翻……” 肖浩明摇头道:“不关你的事,要怪只能怪王子廷。” 已经趴在桌上的杨芷突然抬起头来,眼直直地看着肖浩明:“你跟云姐闹翻了?怎么回事?” 谭芊芊尴尬地笑了笑,支吾着说道:“我……我去打扫一下,你们慢慢聊。” 杨芷也不管她,只死死地盯着肖浩明:“说啊,怎么回事?” 肖浩明大感头疼,怎么也想不到平时那么温柔的杨芷喝醉后竟变得这么彪悍。他只得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地讲述了一遍:“……就这样。哎,她现在不理我了,我打电话过去她从来不接。真不知道她要怎么才能原谅我。” 杨芷喃喃地说:“云姐也不理我了。半年了……那次圣诞晚会后,她从来没找过我,几次我想叫她出来玩,她都说没空。呜呜呜呜,她大概再也不想见我了……”说到最后,她竟然抽泣起来。 肖浩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劝道:“好了,有什么好哭的。你伤她伤得太深了,总得给她点时间冷静一下吧。”想了想,又鬼使神差地添了句,“再这也是你自己选的,后悔有什么用。” 杨芷怒道:“什么我自己选的,你站着说话不腰痛!说我伤她伤得深,那你呢?你比我好多少,也不想想,你这么做对得起云姐么?” “我……我也是逼不得已。”肖浩明望了谭芊芊一眼,欲言又止。 杨芷冷哼一声:“逼不得已,你又是什么逼不得已的?”她轻蔑地瞅了谭芊芊一眼,“不就是为了她么?” “你呢?你还不是为了那个男人!” 杨芷的脸色变得苍白:“不是的,我跟你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的!” “我是没办法跟云姐在一起啊!我们都是女人啊!” 肖浩明一拳砸在桌上:“可我跟她是姐弟啊!” 杨芷吃惊地捂住嘴。肖浩明猛地醒悟,惶恐地回头看着谭芊芊。谭芊芊像是什么都没听到,正带着一脸温柔的微笑,擦拭着一只高脚杯。 肖浩明放下心来,对杨芷说:“我送你回去吧,太晚了。” 杨芷似乎仍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顺从地站了起来。 肖浩明拽着她的胳臂,扶着她往外走去。如果他在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一眼,他一定能看见谭芊芊微笑着的脸上滑落的泪珠。 站到大街上,吹了吹凉风,杨芷清醒了一些。她一把推开肖浩明,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 肖浩明上前搀住她:“我送你回去。” 杨芷厌恶地甩开他的手:“你走开,我不用你管!” 肖浩明一脸苦笑,退到一旁。 “的士,的士!”杨芷挥着手,拦下一辆TAXI,几乎是跌进了座位里。 肖浩明凑上来问道:“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你走开!我不想看到你!” 肖浩明摸了摸鼻子,无奈地笑了笑,对司机说:“你的车牌号码我已经记住了。要是她有什么事,小心我整得你生不如死。” 那司机一脸暧昧的笑容:“知道了。小兄弟,跟女朋友吵架了吧?呵呵!” 肖浩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递给他二十块钱:“车费我付了。你帮忙照看着点啊!”说完,他又忧虑地看了看杨芷。杨芷正闭着眼斜躺着,胸口急剧地起伏着。 “好咧,你放心吧。” 肖浩明一边往酒吧里走,一边觉得奇怪:这司机的口音怎么怪怪的呢?这个念头瞬间被抛到了脑后。还不知道等会怎么面对芊芊呢…… …… 杨芷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虽然头昏昏沉沉的,但她意识却是清醒的。从酒吧到她家并不远,不可能行驶了这么久还没到。她挣扎着坐起来,勉强张开眼睛看了看车外——入目却是从未见过的街道,低矮的房屋。她奋力敲打着车窗,喊道:“这是哪?快放我下去!我要回家!” 司机转过头来冲她嘿嘿一笑:“别急,再等一下,马上就到了。”说的却是邵阳话。 杨芷吓得酒醒了一半:“去我家不是这条路,你要带我去哪?” 那司机也不再答话,只是得意地哼着小曲。 杨芷在座位上摸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摸着。这才想起,手机和小包都落在酒吧里了。她心中暗暗叫苦,想不到喝酒喝出这么大的祸来。车外连一个行人都没有,想求救都无人可求。跳下去?可车开得这么快…… 想到接下来有可能遇到的可怕的事情,杨芷觉得心脏被恐惧攥得紧紧的,只得苦苦哀求道:“大哥,求求你放了我好不好?我叫我男朋友拿钱给你,行吗?大哥,你行行好,我也是邵阳人……” 那司机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拐进了一间门面。 车还没停稳,杨芷已经打开车门跳了出去,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跑。可没跑上几步,就被人从背后一把抱住;而门口一个男子正在放下卷闸门。杨芷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身后那人铁箍一样的臂弯,她终于恐惧得尖叫出来:“不!放——”一只充满油腻味的大手已经捂上了她的嘴。 那司机下了车,笑着朝这方向走过来,一边对门口那男子说:“沙皮哥,这次的货色真不错,你看看!” 那叫沙皮的男子慢慢踱了过来,借着昏黄的灯光欣赏着杨芷满脸泪水的楚楚美态,赞叹道:“确实不错,起码能卖5万。” 那司机淫笑着:“沙皮哥,要不然,我们今晚上先自己乐乐,明天再送过去?” 沙皮点点头:“记着,别弄伤她了,别把你那套玩意用在她身上。” “知道了。”那司机乐呵呵地应道,一边把手往杨芷的裙底伸去。 杨芷猛地一记后撩腿,身后那大汉吃痛不住,惨呼一声,不由自主地放开了手。杨芷乘机跳开一步,尖叫道:“不要碰我!我是肖凝云的老婆……不,妹妹!你们要敢动我就死定了!”她也是走投无路,赌上最后一颗筹码了。 “住手!”沙皮喝止了那个司机,又细细地打量了杨芷一番,“你真认识肖凝云?”他心中已经相信了几分,能知道肖凝云那古怪性取向的人,绝对是跟她打过交道的。 杨芷连忙点头。刚才那句话已经是她用全部力气喊出来的。由于又惊又累,加上醉酒的后遗症,她现在是强撑着才没瘫坐到地上。 那司机却不想到嘴的美食飞走,在一旁插嘴道:“沙皮哥,看她那样子,怎么可能跟肖凝云认识?大概是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而已,要她真是肖凝云的妹妹,怎么可能保护她的人都没有?” “不是的!我真的认识云姐!”杨芷忙分辨道,“我跟她高中就认识了,现在也是同班同学!” 沙皮看了她好久,直看得她心中发麻的时候,才吩咐道:“马上把她带到老大那去,由老大决定。嘿嘿,肖凝云可是个有钱人……” 杨芷舒了一口气,几乎瘫软下来——总算暂时摆脱了危机。可听到沙皮最后一句话,她又不由得沮丧——这回,恐怕是给云姐添了个大麻烦了! …… “什么时候不见的?到底怎么回事?”肖凝云心里一沉,忙问道。 陈应辉的声音显得十分消沉:“我出去上自习,回来时发现她不在家里,打她手机也打不通……她肯定是出事了,平时她从来不会这么晚回来的……” 肖凝云心如乱麻,却强自镇定地安慰道:“你别多想,也许她是在外面上网,或者在同学那里,手机没电了。你先歇着,我去想办法找找看。” …… 肖浩明推开挂在他身上的谭芊芊,抓起床头柜上不停鸣叫的手机。一看号码,却是肖凝云打来的。他不由得狂喜,赶紧按下了接听键:“姐,你最近好吗?” “杨芷在你的地盘不见了!你最好马上给我把她找出来,要不然我再也不理你!” 肖浩明一惊:“什么,她还没回去吗?九点多的时候,我亲自把她送上出租车的……” 肖凝云脑中一片空白。她知道,杨芷是真的出事了…… 第四部 白公城的野望 第十章 百万(上) 肖凝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整夜都没有入睡。许多已经早就淡忘了的往事又浮上水面,杨芷那张清丽的脸庞始终在眼前挥之不去。 她想起了很多年前在冰点店那次相遇,杨芷那天真的话语似乎仍回荡在耳旁:“……我们应该可以好好相处的,我就做你女朋友吧!” 而下一个瞬间,却又看见杨芷满脸的哀婉,如泣如诉:“不要疏远我,云姐,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杨芷的声音环绕着,盘旋着,越来越轻,越来越淡,终究消散在风里。而她带泪的脸却越来越清晰,像要在肖凝云心中刻下一个鲜明的烙印。 肖凝云这才明白,自己从来不曾真正释怀。否则她又怎么会对杨芷不理不睬,半年都没打个电话问候一声? 为什么要爱呢,因为爱了,最后才会痛得那么彻骨。可是相爱的日子里又有那么多甜蜜温馨的拥抱,那么多单纯无邪让人心生暖意的微笑,让人怎么舍得真正忘掉? 那些褪了色的画面一副副涌上心头,折磨着肖凝云,又安慰着肖凝云。伴随着那些画面的,是些似曾相识的旋律,最后归结为几个单调的音符,反复而又反复,在她脑海中重复地吟唱。直到天已泛白,她才昏昏沉沉地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被放在床头的手机吵了起来。 “喂?谁啊……” “云姐姐,还没起来?是我。” 肖凝云迷迷糊糊地问道:“唐朝啊……什么事?” “呃,是这样的。刚有个人找到我,说要见你一面。我拿不定主意,所以问你一声。” “谁啊?干嘛要见我?” “不认识。”唐朝的语气中充满了疑惑,“他说你想找的人在他们手上……” 肖凝云猛地把身上的薄毯掀开,坐起来,急切地问道:“他还说了些什么?他们是什么人?” “没说什么了。云姐姐,是谁落到他们手里了?” “杨芷。” “哦。那我现在该怎么做?”唐朝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他跟杨芷本就没多少交情。 “什么都别做,等我过来。你是在公司里吗?” “是的。” “等我,把他看好了!” “知道了!” 肖凝云又叮嘱了几句,才挂上电话。她迅速地起床,换上外出的衣服,洗脸漱口。刚拿起梳子梳头时,心晴穿着睡裙走了过来,打着呵欠问道:“云姐,什么事啊,起这么早?” “没什么,我要出去一趟。”肖凝云敷衍道。杨芷的事,她并不打算说出来。丁如水和心晴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只能让她们担心而已。 心晴也没怀疑什么。肖凝云这段时间应酬很多,起得早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 肖凝云匆匆整理好头发,也不化妆,跟心晴招呼一声就下了楼。 她开着那辆克莱斯勒一路狂飙,连闯了三个红灯,只用了二十分钟就赶到了保安公司。她几乎是小跑着冲进了唐朝的办公室,只见一个染着蓝色头发的青年斜签着坐在椅子里,一副惫赖模样;身边围了一圈长得凶神恶煞的大汉,可他却没有一点紧张的表情。唐朝气呼呼地倚在桌上,见肖凝云进来,他忙道:“云姐姐,就是这家伙。你来问吧,问完后把他交给我。妈的,我倒要看看他骨头有多硬。” 肖凝云点点头,调匀了呼吸,移步到那蓝发青年面前,语气冰冷地说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快说!” 那青年爱理不理的样子,道:“你这是请教的态度吗?” 肖凝云凤目含煞,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扫了过去。只听“啪”的一声,那蓝发青年的脸上多了几条红红的指印。肖凝云冷冷地说:“态度?我就让你了解我的态度!说,找我有什么事!” 蓝发青年嬉笑道:“嘿,你小手真软,打起来挺舒服的。来,这边再来一下!” 不待肖凝云发话,唐朝已经冲了过来,一脚将他踹到地上。他刚想挣扎着站起来,唐朝的脚又落到他身上。蓝发青年干脆顺势躺倒,笑嘻嘻地说:“继续啊,你们只管打!我无所谓,反正有人陪我受罪。你在我身上打一下,有人就要挨十下!” 肖凝云本想给他一个下马威,好在后面的谈判中取得上风,却没想到这人如此难缠。杨芷还在他们手上,再僵持下去,不知她还会吃多少苦头。稍一犹豫,肖凝云向唐朝使了个眼色。 唐朝冷哼一声,不情不愿地把蓝发青年扶了起来,却又警告道:“云姐问你话,你好生答着。要再耍花样,老子可不管你们有什么人质,直接把你给撕了——倒还爽快些。” 青年微微一笑,对他的威胁并不理会。 肖凝云捺着性子,放缓了语气:“你是谁?跟哪个老大的?” 青年一剔眉,“我说过,我不喜欢你的态度。你要问话,也得加个‘请’字吧?还有,好茶好水送上来,再叫个小姐给我揉揉肩。哎哟,刚才被踢那一脚,真他妈痛啊……”虽然仍是硬气,却不敢再出言辱及肖凝云。 肖凝云冷笑着,眸子里放射着阴冷的光芒:“别挑战我的耐心……我告诉你,虽然我爱惜她,也会为了她付出一定的代价,可不等于会放弃自己的原则。你最好相信,我有能力查出你的真实身份,也有能力叫你全家死光!” 蓝发青年打了个寒战,脸上却是笑容不变。既然已大致试出肖凝云的底线,就没必要在这浪费时间了。他从裤兜里拿出一个小巧的手机,递了过去,懒洋洋地说道:“废话就不说了。打这个号码,我老大会跟你谈的。” 肖凝云接过手机,却不忙着拨号,问道:“你到底是谁?” 蓝发青年咧嘴一笑:“沙皮。我这种无名小卒,大小姐你肯定没听过,就不用再费力想了。如果没其他的事,我先回了?” 肖凝云压抑着愤怒,点头道:“原来是你。李建军倒是舍得,让你这种人才来送死。你觉得你还回得去吗?” 沙皮不以为意地笑道:“我倒无所谓,留下来住几天也好。只是我手底下那些弟兄们憋了很久了,我怕他们忍不住火气。你妹妹又是个娇滴滴的大美人……” 肖凝云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他威胁的真实性。最后说道:“留下来帮我做事,怎么样?李建军能给你的,我一样能给。只要你点头,以后城南这片地方就归你了。考虑一下吧?” 沙皮嘿嘿一笑:“对不住了,我没兴趣在女人手底下做事。再说,我这条命是建军哥给的……你知道我意思啦!” “行了。”肖凝云有气无力地挥挥手,“你走吧,不送。” 目送着沙皮施施然地走了出去,唐朝不满地说道:“怎么就这么让他走了?云姐姐,你以前可没这么好说话的。” 肖凝云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攥着手机,好半天才喃喃地说道:“我还能怎么样,杨杨在他们手上……难道真要我不管她了?” 唐朝捏紧了拳头,好半天才缓缓放开,叹了口气:“随你。不过云姐姐,我想提醒你一点,现在这一切并不是你一个人的,也有我们的心血在里面。希望你一会儿跟他谈的时候别忘了这一点。” 肖凝云茫然地说:“不会……” 第四部 白公城的野望 第十章 百万(中、下) 肖凝云终于拨通了那支手机上唯一的一个号码。 “是肖凝云吧?呵呵,前段时间承蒙你们姐弟俩照顾了。”李建军的声线听来相当的低沉,并不如肖凝云想象的那么有压迫感。 “李,大叔,你也算是道上的前辈了。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法来要挟我一个弱女子,你也真做得出来啊。”肖凝云的话却是赤裸裸的讽刺。要是一开始就讨饶,只怕对方更会漫天要价。谈判就是这样,一方表现了软弱,另一方肯定打蛇随棍上,因此肖凝云从一开始就跟李建军针锋相对。 李建军也不生气,自嘲道:“没办法,人老了,不像你们年轻人那么有活力。这天下,将来就是你们的咯。我也只想乘着还有点力气的时候,多捞几笔而已。” 肖凝云冷笑道:“李老大,既然知道自己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你何苦还死撑着?现在道上的人都想提你的头去芙蓉会换点钱花,你还敢出来打野食。就不怕夜路走多了,撞到鬼?” 李建军哈哈一笑:“没办法,最近手头紧得很,底下的兄弟们穷得都揭不开锅了。你知道,对我们这种人来说,没钱花比死还难受。所以就算冒点险,也想捞点外快。” 肖凝云冷冷地说:“那要不要侄女支援你一点?也好让你老人家早点去享清福。” “好说,好说,只要你够诚意。” 肖凝云不耐烦再这么绕来绕去,直接报了个数:“50万。够你买栋小楼养老了吧。再保证送你安全地出湖南。” 李建军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道:“你打发叫花子吗?50万,够买她一根手指头了。我可以先付货,后收钱。” 肖凝云放缓了语气,竭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李老大,相信沙皮兄也把我的话带到了。我再说一次,我跟她虽然是朋友,却也没到为了她而委屈自己的地步。还有,你可别忘了自己的处境。她现在落到你手里,你尽可把她搓圆搓扁——可我也有能力让你们所有人给她陪葬!” 李建军丝毫不把那软绵绵的威胁放在心上,淡淡地说:“废话少说,你知道这对我根本没意义的。1000万。给你一天时间准备。” 肖凝云又惊又怒:“你疯了?最多100万!” “那没得谈。等着给她收尸吧。”李建军干脆利落地掐断了线。 “等等!喂!喂!”肖凝云呆呆地捏着手机,汗早湿透了衬衫。她有把握这只是李建军的心理战术,只为了在后继的谈判中占上风,可对杨芷的担心却不能减少分毫。 她又不能马上打电话过去,那样只会让李建军索要更高的价。 赎回杨芷的钱,她只能自己出。现在她手头掌握的闲散资金还有80来万欧元,绝对经不起李建军的漫天要价。因此尽管她想尽快把杨芷赎回来,却也不得不对李建军摆出强硬的态度。 在房间里想了良久,肖凝云把唐朝唤了进来,吩咐他去打探李建军的落脚点。 唐朝诧异地问道:“那你就不怕他们做出什么过激反应?” 短暂的沉默后,肖凝云狞声道:“就看他们是不是求财了。如果是求财,那应该不会;如果不是,那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总不能任人牵着鼻子走。她要有事,我自然会为她报仇。” 唐朝欣慰地一笑,领命去了。临出门时,肖凝云又嘱咐了一句:“记住,无论如何,总不能让那帮混蛋侮辱她。必要时……你知道我的意思?” “OK。”唐朝简明扼要地回答。 走在路上,唐朝暗笑自己先前的担心是多余的。肖凝云能混到今天的地位,自然不可能是心慈手软的人,要不早被人灭了N次了。她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份虚无飘渺的感情做出不理智的事来?话说回来,她也已经够意思了。放到社会上,谁又会为了已经不再是朋友的人付出100万? …… 沙皮搔了搔头,不解地问道:“老大,你是什么意思啊,难道真要她付一千万?那不可能吧,我觉得她说给一百万已经表现出诚意了,为什么不继续跟她谈了呢?” 李建军摇头笑道:“你不懂——也许最后谈成的价钱是一样,但效果是不同的。” 沙皮茫然地问道:“什么效果?” 李建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懂,所以我是老大,你不是。” 沙皮更摸不着头脑,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干脆换了个问题:“老大,那你觉得她最多可能拿多少出来?” 李建军沉吟了一下,“120万吧?或者150万?无所谓了。” “怎么会无所谓呢?120万和150万相差很多啊!” 李建军神秘地笑了笑,却不再答话。过了一会儿,他吩咐道:“等到下午两点,如果她还没打电话过来,你就打电话过去。谈个价钱……这个由你做主吧。告诉她在明天晚上之前把钱准备好,并随时等我的电话。” 沙皮唯唯诺诺地应了。 李建军也不再废话,走了出去。他马上要去接收一批向廖兵订购的军火——从柬埔寨走私来的14枝奥地利制Glock18手枪,以及20个34发装的满弹匣。枪的单价是1500,子弹是每发180元,贵得吓人。为了这批军火,他可是把棺材本都赔上了。不过,李建军一向认为,讨论死后睡不睡棺材是很无聊的事。既然现在已经快到穷途末路,倒不如放手搏一场。不成功,那便真的成仁了。 接到沙皮的电话后,肖凝云终于放下了一半的心。讨价还价之后,终于确定下来,将以120万人民币赎回杨芷。 之所以只放下一半的心,是因为李建军这人的行为模式实在难以捉摸,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因此肖凝云嘱咐唐朝继续打探李建军的落脚点,掌握更多的信息,就能多一分把握。又叫唐朝去联系肖浩明,告诉他事情的最新发展。并要求他做好准备,以便随时能调遣人手。她自己暂时还不想和肖浩明说话。 办完这些,肖凝云没继续呆在保安公司等消息,而是驾着车回了家。昨夜一晚都没睡,再加上担惊受怕,她早已疲惫不堪了。现在事情既以告一段落,她只想美美地睡上一觉。 走进卧室,心晴正玩泡泡堂,把键盘敲得劈啪响。见肖凝云进来,她送上一个甜甜的微笑,然后继续紧张地盯着屏幕,脸上的表情随着战局发展而千变万化。肖凝云坐在她侧后方的床上,一时间看得痴了。 待到一局结束,心晴做出胜利的手势:“耶!云姐看到没,大逆转,我一挑三赢了哦!” 她这才注意到肖凝云的目光,先是不好意思地垂下睫毛,然后又甜甜地一笑,干脆仰躺到肖凝云怀里,腻声道:“云姐,想什么呢?” 肖凝云如梦初醒,却并不做声,只伸出手轻轻地拂着她的长发。好一会儿,才幽幽地叹一口气:“心心,你说这世界上的感情,爱情啊,友情啊,亲情啊,能用钱来恒量吗?” 心晴奇怪地应道:“当然不能呐。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啊?” “没。我只不过在想,价值一百万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心晴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那当然什么都不是啦。感情当然是不能斤斤计较的。” 肖凝云惨然一笑:“心心,我从没想到你有这么单纯……” “单纯点不好吗。”顿了顿,又皱起小鼻子,“云姐,你今天好怪哦。” “怎么会呢,你太过敏感了吧。” 心晴干脆转过身,把头埋进肖凝云怀里,抱着她的腰,闻着她淡淡的体香。朦胧中,只听见肖凝云似真还幻的声音:“心心,你要答应我,一直都对我好,别帮着别人对付我,永远站在我这一边……那到时候就算你爱上了别人,我也会祝福你,一直对你好的……” …… 当晚肖凝云没再说什么奇怪的话。晚饭后她像往常一样搂着心晴看了会电视,然后早早地睡下。 第二天是周六。早上起来后,丁如水说要回邵阳一趟,她家有亲戚来访,问肖凝云和心晴要不要一起回去。肖凝云随便找个借口推脱了,心晴则说不想在大热天出远门,最后丁如水只得一个人动身。她找唐朝借了辆车,上午十点多就出发了,也许还能赶到家吃午饭。 丁如水走后,肖凝云和心晴一起在电脑前度过了整个上午。 直到中午,唐朝汇报说调查仍然没一点头绪,李建军及他的几十号人马就像突然失踪了一样,从长沙黑道各方势力的视野中消失了。 …… 肖妍冰近日来每每与王子廷一起同进同出,不管是私底下和正式场合都俨然以“大嫂”自居了,而王子廷对此竟然来了个默认。 也因此她得以接触了许多白公城内较机密的资料,对白公城内部的势力构成也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众所周知,白公城最初是由六个小势力联合组成的。所以在白公城刚建立的那一年多里,采取的是香港洪门的那种模式——即一个总舵,数个分舵的形式。主席——王子廷坐镇中央,而其他六个经理各占一块地盘,接受王子廷的间接领导;每月从王子廷那里领取一笔发展资金,月终上交一部分收益。 在长沙,极英社和芙蓉会也都是采取这种模式。 而这种模式的缺点是,各分会的成员容易为了争取更大的利益而内斗,且底下小弟的忠心对象一般都是自己的直属上司。 有感于此,王子廷在一年半以后对白公城进行了改组(居然没受到什么阻力,也真是奇怪)。他把原有的六个分会全部打散,重组成情报部、庶务部等部门,所有人各司其职。同时加大进入白道的步伐,给了大部分正式成员一个体面、合法的职位。打打杀杀、抢地盘、绑架勒索威胁之类的事,则主要交由外围组织解决。 而王子廷的杀手锏则十分神秘莫测,肖妍冰至今只知道那个部门的名称:零组。 从这一年开始,王子廷的地盘里治安状况明显好转。那些原本的小混混们脱下了流氓的外衣,穿上西装打上领带,一跃而成蓝领白领,摆脱了刀头舔血的生活,自然对王子廷感恩戴德。而由于各部门的专业化,又使得社团的运作效率大大提高,节省了不少资金。 至于那些外围组织,只要能遵守王子廷的规矩,并定期提供情报,按时交纳税金,就能在白公城的地盘上发展。某些时候,当那些小组织遇到经济困难时,还能获得一笔保底补助,这也使得他们不用为了填饱肚子而去干那些高收入但也高风险的买卖。 由此可知,王子廷确实有配得上他如今地位的胸襟手段。而肖妍冰更是现在才知道,肖凝云在城南搞的那一套正是模仿自白公城。 这天中午,肖妍冰又来到王子廷的办公室,打算叫他一起去楼下的自助餐厅。 办公室的门半掩着,左晨俯下身,正附在王子廷耳边汇报着什么。王子廷不住地点头,不时冷笑一下。 肖妍冰斜倚着门,轻轻敲了两下,甜笑着问道:“老公,我可以进来吗?” 左晨抬头一看,呼吸为之一窒。肖妍冰穿着件圆碎花的低胸吊带衫,乳沟若隐若现;下身着一条紧身中裤,把她的臀背曲线完美地勾勒了出来;脚踩一双白底绿纹的高跟凉鞋,脚趾头上涂着凤仙花汁,显得性感娇娆。普普通通的打扮,可在她身上却有着与众不同的效果,那种慵懒的风情、成熟女性的暗示,让他心跳都漏了一拍。 王子廷微微一笑:“有什么不可以的,进来吧。阿晨,你继续。” 肖妍冰把门带上,摇曳着走到办公桌后边,直接坐到了王子廷腿上。 左晨收摄心神,继续说道:“……我们的兄弟查到,李建军昨天晚上从廖兵那里拿了一批高档货,数量至少在十枝以上。他也是莫名其妙,以为有那些就能保住命了?”最后一句话,却是他自己添上去的。 王子廷沉吟道:“他买这么多,完全没意义嘛……难道他还真敢在市区打枪战?和谁打?……不过也许是他又发疯了也说不定。阿晨,查到他的落脚点了吗?” “还没,”左晨摇摇头,“那老家伙相当谨慎。不过我觉得他们有可能在一个地方。” “说?” “17路车站附近,大安街那一块。” “那一块地比较空啊……极英社的手没伸到那么长,我们也不方便过去……继续查,叫下面的兄弟们盯紧点,尽早把他揪出来。” “是。”左晨应了声。见王子廷没别的吩咐,便告一声罪退了出去。打扰情人做他们爱做的事,是会受天谴的。 “冰冰,在担心小云?”见肖妍冰面有忧色,王子廷问道。 “当然啊。虽然那时候跟她吵架吵得凶,但她毕竟是我妹妹啊,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呵呵,放心吧,如果她连保护自己的实力都没有,我怎么会……怎么配做我的对手。” 肖妍冰幽幽地说:“也许吧。但我还是担心啊……廷,你说李建军买那些枪是不是为了对付小云的?” 王子廷点点头,又摇摇头:“你别瞎操心了,就算是又怎么样。那老家伙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就凭他也能对付小云?滑天下之大稽。”他把肖妍冰搂得更紧些,跟她碰了碰额头,又道:“有时我真觉得很奇怪。你既然这么担心她的事,为什么从来不把我这儿的情报录一份给她?” 肖妍冰娇笑道:“当然是因为没必要啦,那些都是小事。真到她有危险的时候,我自然会帮她的,她是我妹妹嘛。”这也是肖妍冰高明的地方,直言相告,完全发自肺腑,反而让王子廷毫不怀疑她另有目的。 王子廷把肖妍冰的身子扳正,凝视着她的眼睛,少有严肃地说:“冰冰,这样夹在中间,你不会觉得为难吗?” 肖妍冰笑道:“完全不会啊。我是真心喜欢你,当然想留在你身边;小云是我妹妹,所以我也会关心她,尽自己的能力帮她。这有什么为难的?我都是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啊。” “你真喜欢我吗?” “你想什么呢?”肖妍冰佯怒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我像是把身子当工具的女人吗?”她深情地望着王子廷,完全没有一丝作伪:“我喜欢你,所以我在这。”喜欢你,但更喜欢小云。她心道。 王子廷敌不过那灼热的眼神,终是低下头,寻那能融化人心的蜜糖。唇舌相交。 肖凝云清丽如风,风过不留痕。而眼前的女子妩媚如水,水滴能穿石。 两道身影乍分乍合,却不再彼此混淆。谁也不是谁的替代品。 第四部 白公城的野望 第十一章 闻讯(上) 午饭过后,天色阴了下来。 心晴说在家闷坐无聊,便策肖凝云一起去逛街。正是非常时期,肖凝云本不想多惹是非;奈何心晴软磨硬泡,肖凝云又不想表现出任何的异常,最终还是答应了。她打电话叫来了阿敏和李忻,稍微装扮一番,就出了门。 外边竟然一丝风都没有,空气显得十分凝滞,泥土的味道竟显得有几分刺鼻。小区里的夹竹桃垂头丧气地开着,一条狗趴在传达室的门口懒洋洋地吐着舌头,偶尔有气无力地摆一下尾巴。 这是个让人昏昏欲睡的午后。 肖凝云和心晴静静地站在传达室前等阿敏把车开过来,连话都懒得说一句;才走了这几步路,刚换上的干净衣服又汗湿了一半。 直到上了车后,摇上车窗开了空调,冷风一吹,心晴的脸上才又浮现出愉悦的笑容。 她把头歪在肖凝云肩上,乖乖地呆了不到半分钟,就坐立不安起来。 以前阿敏和李忻并没有时刻贴身保护肖凝云;肖凝云回国后带着她们东奔西走时,也很少把心晴带在身边。是以心晴跟她们打交道的机会并不多,即使偶尔遇见,也多是在公共场合。因此她对肖凝云的这一双保镖充满了好奇。 她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会儿李忻手臂上微微隆起的肌肉,突然问道:“李姐姐,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啊?” 肖凝云坐在中央,正在忧心杨芷的事。听到心晴发问,她勉强笑道:“不是跟你说过吗?她以前也是保镖。是保护一个台商的女儿吧?”后一句话,却是向李忻确认的。李忻微笑着点点头。 “哦。”心晴好奇眨巴着眼睛,“那为什么又不做了呢?” 李忻一愣,欲言又止的样子。肖凝云忙道:“心心,你又不乖!不要老是打听别人的隐私!” 李忻苦笑道:“其实也很简单,做得不开心呗。”见心晴一脸的纳闷,她又加了一句,“他们家的人不好相处。” 心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又问道:“你练过武吗?我说武术?” “练过一点。” 心晴听得双眼放光,干脆把肖凝云扒拉到一边,自己钻过去贴着李忻坐着,挽着她的手问道:“那你练的是什么功夫?厉不厉害?” 李忻一本正经地说道:“九阴真经。” 心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依地笑骂:“好哇,李姐姐你耍我!”说着就去挠她的痒,李忻稍微愣了一下,开心地笑了起来,也不甘示弱地反击。 对这两个能经常和肖凝云在一起的女人,心晴既有七分亲切又怀着三分嫉妒。两种情绪纠缠在一起,才让她对李忻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来,即使她们的关系并不到这么亲密的地步。 待两人都筋疲力尽地停了手,李忻把散乱的头发撩到耳后,轻轻喘着气说:“其实我也就练了点粗浅的拳脚工夫,真打起来不一定赢得了云姐呢。” 心晴笑弯了眼:“那当然,云姐是最厉害的。”其实她很少见到肖凝云亲自出手,却坚持认为云姐是天上少有、地上无双的女性高手。“那小敏姐也练过功夫吗?”她指了指正专心致志开车的阿敏。 “练过啊,她跟我是同一个学校同一期毕业的,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 “哦。”心晴突然发现肖凝云正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以为她不高兴自己冷落了她,忙捉着她的手摇了几摇:“云姐,想什么啊?” 肖凝云回过神来,当然不可能说“正在担心杨芷”,只是笑道:“没什么,我在想如水她现在到家了没呢。” 李忻知道她的心思,只得暗叹一口气,帮她岔开话题:“心晴妹妹,我给你说说我们以前武术学校的事吧!” 心晴拍着手笑道:“好啊!先说你们平时都怎么训练的吧!” 虽然肖凝云尽力掩饰,可她这一天来的失态又怎么瞒得过心晴敏锐的直觉? 只不过,跟高中相比,心晴是乖巧太多了,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人和人之间,是需要留出一段空间的。如果肖凝云不主动说出来,她也只能以自己的笑声,来为肖凝云鼓劲。 她不会管理公司,不会搏击术,不会理财,什么都不会。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微笑,无论在什么恶劣的情绪下,不管是怎样压抑的环境。 到了步行街后,几人下了车,一路逛了过去。心晴兴致极高,拉着肖凝云说个不停,在每个店铺都要逗留好久。肖凝云也只得强打起精神应付她,不知不觉间,情绪也渐渐好转,热情地投入购物中。不多时,每个人手上都提满了大大小小的袋子。 她们这一组人可说是相当引人注目。不但肖凝云和心晴都是千中挑一的绝色,后面紧紧跟随着的两个女保镖也有着水准以上的相貌。看几人的气质衣着,也晓得是出自有钱人家。 这一地段平时相当的乱,扒手、骗子满街都有。可由于肖凝云一行人太过引人注目,反而没哪个不开眼的敢于对她们下手,这一路也算平安。 逛了半天,几人都觉得有些累的时候,心晴提议去吃刨冰。找了间门面较高档的冰点店,挑了张靠窗的桌子。刚坐下,心晴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刚买的衣物,一样样重新过目,边看边跟李忻讨论着优劣以及性价比的问题。 待刨冰端上来后,她终于安静了一点。只时不时地笑一阵,偶尔兴致勃勃地看看窗外。 突然她拍了拍肖凝云的手,急促地说道:“云姐,快看!那里!” 肖凝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8、9岁的小男孩正跟在两个打扮时髦的少女后边,小手伸向其中一人的背包里。 “小偷耶!云姐,要不要去揪住他?”心晴兴奋地说。 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小偷已经得了手,抓着一只钱包和一只手机飞快地穿过街。街道对面,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接过他手中的赃物,迅速遁入一条小巷中。 直到那人消失,才有路人追上失窃的少女,通知她们这个事实。少女赶紧检查背包,发现确实失窃后马上大哭起来,却仅仅收到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 肖凝云这才松开心晴的手。见她小脸涨得通红,肖凝云淡淡地说道:“这种事司空见惯了,有必要(生气)吗?也给别人留条活路吧。” 心晴闷哼一声,低下头专心对付起刨冰来,和谐的气氛荡然无存。 肖凝云和阿敏对望一眼,无奈地苦笑。还能怎么样,难道告诉她,这片街上所有的扒手、混混、骗子都是自己罩着的? 第四部 白公城的野望 第十一章 闻讯(中) 再没有逛街的兴致,随便走了几家店,草草买了两三样东西后,几人开始往回走。 回程的车上,气氛格外沉闷。心晴不说话,肖凝云也不想说话,李忻和阿敏更不敢说话。心晴只见识过肖凝云温柔可亲的一面,她们却见过肖凝云杀伐决断、让人望而生畏的那一面。 几个人静静地坐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没人打破这沉寂。 自从多年前凤凰县的那个夜晚后,肖凝云再没让心晴接触到那些灰色的东西。虽然从不瞒她,却也不会刻意让她知道,而心晴自己也有意无意地回避这些现实社会中最畸形的部分。 心晴曾经历过更残酷的现实,并差点就被击垮了。是肖凝云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伸出了一支手。 她感谢肖凝云,并把这种感谢升华到另一个高度——友谊,或别的什么,更深刻的感情。她以为,肖凝云是人间一切美好的化身。 从凤凰县的那个夜晚开始,她才真正明白肖凝云做的是什么。她接受了——也仅仅是接受而已。 说来可笑。如果没有肖凝云,她早已沉沦,是那双温柔的手让她又看到了希望。可是,也就是这双手,在扼杀着许多善良、美德,让更多的人沉沦。 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说罢了。因为这些灰色的东西,也是组成肖凝云的一部分。而肖凝云,是心晴最喜欢的人。所以,只能逃避。 也许,如果肖凝云对她说“那个扒手也是归我罩的,你不要去管他”;如果肖凝云这么说了,她一定不会再生气,而会选择忘掉。 可是肖凝云没说。就算肖凝云知道了这一点,大概也不会说吧,因为她是真的对这种事情毫无感觉。就算那个扒手不是归她罩的,她也一样会抓住心晴的手不让她去管闲事;就算有人死在她面前,只要那人是她不认识的,她也会无动于衷。 这才是两个人之间最根本的区别所在。肖凝云生活幸福,却为人冷漠。心晴遭遇不幸,却为人热忱。 …… 李忻和阿敏帮忙一起把刚买的东西都提上楼后,就告辞离去了。留下肖凝云和心晴两人,各坐在沙发的一头,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的意思。 心晴是在耍个小脾气而已,只等着肖凝云来哄她;而肖凝云正被杨芷的事折磨的茶饭不思,又哪有情绪来配合她玩这种把戏? 坐了一会儿,肖凝云觉得身上黏得难受,便起身道:“我去洗个澡。” 心晴横了她一眼,又把脸埋进膝盖里,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 卧室里传来翻箱捣柜的声音。心晴偷眼望去,只见肖凝云脱得只剩内衣,露出大片光洁如绸缎的肌肤,拿着换洗衣物走进了浴室。不一会儿,水声哗啦啦地响起。心晴把沙发上堆着的大包小包全推到地上,气呼呼地撅起了嘴:真是的,又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干嘛不理我啊! 心晴正委屈地想着心事,突然一阵电话铃声传来。不是她用的铃音。她上上下下翻腾了半天,终于在肖凝云的包里找到了声音的来源,心下只觉得奇怪:云姐什么时候换手机了?上面显示的来电号码也从未见过。待要接听时,对方已经挂断了。 肖凝云关了水,从浴室里探出头来,急切地问道:“心心,是有人打我电话吗?” “恩。” “谁打来的?” 心晴如实答道:“不知道,还没接就挂了。” 肖凝云松了一口气:“好的,你别管,他再打来你也别接,我马上就洗完了。” “哦。” 嘴上虽然应了,可心晴的心里却在犹豫不决:一个电话而已,为什么云姐会这么紧张?为什么不许我接?她交男朋友了?还是生意上的事?对方是谁? 这些问题在心晴脑海里盘旋不去,既是担心,又是好奇。她终于下定决心,捏着手机轻手轻脚地走到阳台上,回拨了那个号码。 “喂,刚才谁打我电话?” 对方嘿嘿地笑了两声,嗓音相当的阴沉抑郁:“钱准备好了没有?” “钱?什么钱?”心晴大惊,一时竟忘了装成肖凝云的声音。 对方显得有几分紧张,急促地问道:“你不是肖凝云。你是谁?” “我……我是任心晴。你找云姐有什么事?” …… 心晴挂上电话,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机械地转过身,却发现肖凝云已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披着浴巾,头发还湿漉漉地直往下滴水。 肖凝云的目光冷冷的,声音也冷冷的:“你都知道了?” 心晴是第一次看见肖凝云用这种表情和语气对她说话,一时间害怕的感情盖过了被隐瞒的愤怒。她费力地咽了口唾沫,紧张地应道:“是…是的。” 原以为会被臭骂一顿,哪知肖凝云只是叹了口气,拿了手机便默默地回房了。 肖凝云没有骂她的意思。虽然也有几分恼她不听话,更多的却是恨自己没隐瞒到底。 心晴静静地在阳台上站了一会,整理好刚才所得到的信息,走了进去。肖凝云正疲惫地坐在沙发上,松垮垮的浴巾挡不住诱人的春色。 心晴却没心思欣赏这些。她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云姐,对…对不起啦,我也没有…不是故意要探听你的隐私啦,只是……” “他说了些什么?” “他说要你六点钟带着钱到桥头堡的环行路上,再等他的电话。”心晴见肖凝云没有责怪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又问,“杨杨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都不告诉我!” 肖凝云不耐烦地说:“告诉你有什么用,你能解决什么?” 见心晴委屈地低着头垂下睫毛,肖凝云放缓了语气:“我也只是不想你白担心一场而已,本来打算把她救出来再告诉你的。” 心晴抬起头,用泪光闪闪的大眼睛望着肖凝云,乞求道:“云姐,晚上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就知道会有这种麻烦,所以才不告诉她的。肖凝云断然决绝道:“不行,这事跟你没关系。” “我们是朋友啊!为什么不让我去?” “不行!” “求求你带我去吧!我不会添麻烦的!不就是交易吗?” “不行!”肖凝云跳了起来,“李建军是个疯子,天晓得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你在家里等着。”她走过去,把手放在心晴腰间,轻声安慰道:“放心吧,我会带杨杨一起回来的,你等着就行了。” 心晴幽幽地叹了口气:“你都说了可能会有危险,我怎么能放心?” 肖凝云勉强笑了笑:“其实危险性不大,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不想你冒险。我却无所谓,你知道我有多厉害的,就算有危险我也可以跑得掉啊,是不是?” 心晴知道无法说服肖凝云,于是不再说话,只微微颤抖着,把她搂得更紧。 空旷的客厅中,寂寥无声的时刻,两个人紧紧拥抱着。 第四部 白公城的野望 第十一章 闻讯(下) 临近晚饭的时候,雨终于降下来了。伴着雷鸣电闪,有如天河决堤般,大滴大滴的雨水就这么倾洒下来,形成一片混沌的水幕。 天空灰蒙蒙的,乌云低沉得快要压上了树梢。在这暴风骤雨之中,世界已经变了形状。从窗户中看出去,这间小小的房子就如潜水艇一样,在大海中飘摇着;周围都是水,那些剧烈晃动的树枝就像是海底的水草,随波逐流。 两个年轻的女孩子并肩坐在沙发上。在这自然的狂怒面前,她们似乎也害怕了,把彼此搂得紧紧的,用对方的体温来安慰自己。 被风一吹,那些豆大的雨点敲打在窗上,发出“砰砰”的声音,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清脆。这声音屏蔽了世界上其他一切的声音,把这个小小的空间与外边的广大世界隔绝开来。 这一刻,在她们眼中,除了眼前的人儿外,世界上再没有其他的生物。只因为拥有了对方,才不再孤独;因为有了另一人的陪伴,才使得她们能够在这有如末日来临般凄凉的景象面前平静如昔。 …… 良久,心晴抬起头来,低声道:“云姐,时间快到了。” 肖凝云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平静地说:“我知道。下这么大雨,估计要延期了。” 虽然已不抱任何希望,心晴仍恳求道:“带我一起去,行吗?” “不行。”肖凝云的手顺着心晴的头发滑下去,手指头无意识地搔了搔她的脖子。心晴怕痒,直往肖凝云怀里躲。 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肖凝云却是在忧虑着。 顾虑到李建军的凶名,这次去交换可能会出意外,她不得不做一番布置。可是这一场大雨下来,许多计划又得改变了,不确定的因素太多。 再者,继续拖延下去,天知道杨芷会不会多吃些苦头。邵阳人的精神里最不缺的就是疯狂因子,为了一句争执可以拔刀杀人,为了面子问题可以抛家弃子。热血上头的时候,天王老子都管不了,杀人放火不在话下。 杨芷那么个弱女子身陷敌手,只要一点点的诱因,任何不可测的因素都可能让她遭到她无法承受的痛苦。 假如她说了不该说的话……假如她一不小心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假如有人见色起意,精虫上脑……假如那帮家伙不守信用,欺侮折辱她……假如她受刺激过甚,从此摆脱不了心理上的阴影……肖凝云不敢想下去了。 快到六点的时候,李建军果然打电话来了。他没说废话,直接通知肖凝云,等雨停后再联系,却是怎么也不肯提前透露交换的地点。如此谨慎,实在不符合他的性格,肖凝云虽然隐隐有不安的感觉,却也猜不到他会有什么举动。 看这场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肖凝云干脆先打电话通知那些正待命的兄弟们解散,填饱肚子后再集合。 她本人是没心思做饭了,下这么大雨又不方便叫外卖。所幸冰箱里有不少速成食品,心晴逮着了大显身手的机会,兴冲冲地去料理晚餐。心晴的手艺虽然算不上好,却也差不到哪去。半个小时后,终于弄出了一桌卖相上佳的饭菜。可惜这一顿饭肖凝云是吃得食不甘味。 心晴默默地收拾好碗筷后,又坐到了肖凝云身边。屋里没有开灯。两人静看着天色渐渐暗下去,屋子里的光线也慢慢地被黑暗吞噬。远处似乎有一盏盏灯火亮起,透过水幕的折射,显得飘摇而又惨淡。 两人贴得很近,近得不超过一毫米。可是心晴却觉得两人隔得很远,远得让她永远猜不透肖凝云的想法。知道杨芷的事后,她马上明白了肖凝云那句“价值百万的感情”是对谁而言。可她还是不明白,肖凝云为什么会那么失态,她觉得肖凝云并没有做错什么。用百万来赎回杨芷,并不代表那份感情只值一百万。她总觉得肖凝云在某个问题上钻了牛角尖,太过苛求自己。也许是肖凝云把感情的事想得太复杂,复杂到扰乱了自己判断力;可是她,任心晴,只会单纯地、忠实地面对自己的感情,不自欺,也不欺人…… 九点多钟,雨终于完全停了。李建军又打来了电话,敲定了会面地点。 肖凝云把衣服一件件往身上套:小巧的防弹背心,肥大的短袖T恤,英式海军裤。然后是小靴子。这套行头比较方便行动,她可不想穿着裙子去和李建军见面。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没把枪带在身上。 此行不一定有危险;而且,如果到了需要她亲自动手的地步,那已经可算是失败了。不管她承不承认,她的地位已经等同于一方霸主,不再是当初那个必须事事亲历亲为的小角色了。 她和心晴再次拥抱了一下,用眼神拒绝了心晴还没出口的请求,然后就如以前无数次一样,微笑着下了楼。 …… 在桥的西岸花坛前,四辆式样各异的小车陆续汇集到一起,组成了一个小型车队。然后肖凝云一声令下,车队缓缓起行,横过大桥,顺着沿江路北上,在大安街口往东拐,驶向芫秀湖区。 肖凝云就坐在第一辆车中。仍然是阿敏开车,李忻坐在她身旁。肖凝云闭着眼,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儿,车队就驶到了芫秀湖的岸边,堤上的杨柳在没有月光的夜里显得影影绰绰。 芫秀湖区以前曾是长沙市一个轻工业基地。近年来随着国企的衰落,许多工厂都已经倒闭,此处萧条了不少。 由于离交通要道过远,能吸引到的资金少得可怜,许多厂房废弃后便闲置在那。也曾有房地产商在这兴建了大量的楼房和门面,可入住的人寥寥可数,最后这个投资项目也落得惨淡收场。 因此,这一个区域,可算是长沙最地广人稀的地方了,几大地下势力也完全没有进驻此地的打算。也难怪李建军将会面的地点放在这里。 “云姐,到了。”李忻轻声提醒到。 “恩。”肖凝云张开眼。车子停在一所废弃的工厂的门前,车头大灯照耀下可见锈迹班驳的铁门,门边的石牌上刻着几个早已褪色的字:xxx纺织机器厂。 一个满头金发的青年走过来,把脸凑到车窗前。李忻把车窗摇下,问道:“李建军在这里面?” 那青年迟疑了一下,“在。你们哪位是肖凝云?” “我就是。怎么,不把大门打开么?” 那青年笑了笑:“我们老大的意思是,让你们就在这儿下车算了,里面的路不大好,不方便车进去。” 李忻先跳下车,警惕地扫视四周,确定没异况后,冲肖凝云使了个眼色。肖凝云这才走了下来,其他三辆车上的人也纷纷下车,稀稀松松地站到肖凝云身后,两个提着行李箱的壮硕青年被围在最中央。 “那……这个兄弟,麻烦你带路了。”肖凝云客气地说道。 金发青年神秘地笑了笑,也不推脱,快走几步推开了一扇小侧门。 肖凝云深呼吸一口雨后清新的空气,跟了上去。那黑漆漆的门洞后边,不知道有什么样的际遇正等着她。 第四部 白公城的野望 第十二章 交易(上) 在即将跨过门槛的一瞬间,肖凝云停了下来。金发青年回过头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肖凝云似乎在凝神倾听什么,过了几秒才笑道:“没什么。对了,我妹妹她还好吧?” 金发青年不悦地说:“当然好啦,我们也是讲口齿的。” 肖凝云掏出一支烟给自己点着,没话找话地问道:“小兄弟,你怎么称呼啊?” “周平生。” “哦?”肖凝云以不可置信的眼光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原来你就是那个周平生,真看不出来。”道上的传闻中,周平生是个心狠手辣、悍不畏死的金牌打手,没想到却是这种文质彬彬的样子。 “就是我。”周平生简洁地说道。 肖凝云又吸了几口烟,将剩下的半截弹得远远的,“走吧,别让李叔叔等久了。” 周平生一言不发地在前带路,肖凝云跟在后边,时不时摸摸耳垂。在她左耳里,塞着一个黄豆大小的耳塞。 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在整件事上肖凝云都处于被动,可李建军并不知道她手上的王牌。 肖凝云手下那几名身经百战的前特战队员早已潜入这个工厂,刚才的通讯就是汇报他们探得的情报。 李建军果然有小动作。 在他准备会见肖凝云的那间厂房里,只有20多名手下;可另有十余人埋伏在厂房外,个个子弹上膛,杀气腾腾。而在工厂外边,肖凝云停车的附近,也有几个人鬼鬼祟祟地埋伏着,一看就知道不怀好意。 肖凝云嘴角上扬,露出个不屑的笑容。李建军当年在道上也算得上一号人物,前段时间又混得风生水起,还以为他学聪明了。可惜,可怜,可笑,可叹。一个不知道自己已经落伍了的人,一个沉浸在旧日美好的幻梦里的人,一个自以为强大的人。也罢,今天晚上就给他好好上一课,就让他知道,真正的实力是什么。人多的一方,并不一定能摘取胜利的果实。 黑道不是养老院,老头子们就赶紧下位吧。 肖凝云步子放得很慢,神态像在自家后花园里散步一样悠闲。她要拖延时间,让自己的人全部进入预定的潜伏位置。 穿过两个篮球场大小的广场,从两旁低矮的槐树下走了过去,一行人来到一间十米来高的厂房面前。 周平生上前一步把门推开,肖凝云微微一笑,面无惧色地带头走了进去。 灯光亮起。 肖凝云微眯着眼,待几秒钟后适应了光线,才仔细打量起眼前的一切。 左前方是一个破旧的锅炉,又黑又丑的铁壳上缠满了蜘蛛网。往前一点,是几部不知名的机器,油漆已经掉了不少,露出斑斑的铁锈。 右边似乎也曾堆着机器,不过已经搬了开来——从地上的印记就可以看出。二楼是控制台和办公室,一架铁制的梯子以45°铺着通往上边。 李建军正站在那高处,带着胜利者的微笑,俯视着肖凝云。肖凝云的视线丝毫不妥协地迎上他的目光,停留了几秒。又从他脸上滑开,搜索着杨芷的踪影。 “小云,好久不见了,不知道你还记得我么。”李建军边说边从梯子上走下来,在肖凝云前方十来米远的地方站定了,“上次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点大。” 他用手比了个一米左右的高度,脸上带着奇异的笑容:“想不到一眨眼的工夫,你就变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哎,我们这一辈,不服老是不行咯。” 肖凝云微微一笑,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并不答话。这时候,人手已经到位,没必要再拖延时间,她也没和李建军套近乎的心情。虽然这么做有失身份,但李建军连绑架这种不讲道义的事都做得出来,谁还能说她不给面子。 李建军等了几秒钟,尴尬的神情一瞬即逝。他身后一个穿着白衬衫的青年上前一步,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小云姐,钱带来了没有?” 肖凝云不屑地反问道:“你是谁?这有你说话的份吗?” 那青年怒得瞪圆了双眼,却又顾忌着肖凝云在道上的威名不敢发作出来。只下意识地扯了扯衣领,露出胸膛上的纹身,“我是青皮。” 肖凝云颇为意外地多打量了他几眼,道:“李叔手下三巨头……你倒也有在这插话的资格。钱在这,”肖凝云打了个手势,身后两个提着箱子的青年走了上来。他们把箱子摆在地上,掀开一个小角度,露出里面大捆的钞票。“每箱60万。让我看看人,再谈下一步。” 李建军点了点头,青皮冲楼上打了个呼哨,马上便有几个穿得花里胡哨的青年推着杨芷从配电房里涌了出来。 杨芷脸上被泪水冲得黑一块白一块,眼圈红肿头发蓬乱,衣服也皱巴巴的。一见肖凝云,她的眼睛马上亮了起来,无奈嘴上绑着块布条,让她无法叫出声来。 “咳,咳。”李建军清了清嗓子,皮笑肉不笑的说:“好了,现在谈谈,我们怎么交易?” 肖凝云冷哼一声:“我这人最不喜欢耍花样。这两箱钱都是60万,你随便挑一箱去验验,如果没错的话,就把我朋友放回来。然后我再给你另外一箱。怎么样?没更好的主意的话,就照我说的做吧。”语气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味道。平心而论,她的提议也确实是最好的交易办法了。因为不知道对方会先挑哪一箱,所以根本不存在做假的可能。 李建军也是爽快人。只扶着下巴想了片刻,便道:“好,果然是肖飞的女儿,精明又直爽。就这么办吧。青皮,去验验。” 青皮应声慢慢地走了过去,弯腰拣起右边那口皮箱,再慢慢地退回去。经过肖凝云身前时,他忍不住狠狠地看了她一眼,似乎要剜下她一块肉来。肖凝云笑了笑,对他的无礼没做任何表示。 青皮把箱子打开,一捆一捆地仔细检查起来。肖凝云无聊得闭目养神,她身后那十多个从唐朝处借来的人手却和李建军的小弟们对上了眼,各个摆出凶神恶煞的样子,瞪过来瞪过去。李建军微眯起眼,脚板轻轻地打着拍子,对手下的种种表现视若无睹。 约莫五分钟后,青皮起身低声汇报:“老大,数目没错。都是真钞,也没有连号。” 李建军点点头,道:“把她带下来。” 第四部 白公城的野望 第十二章 交易(中) 一个壮硕的青年把杨芷打横扛起,慢慢地走下梯子,走到李建军身后。青皮接过杨芷,扯下她嘴上的布条。“云姐——” “别叫!”青皮狠狠地推了她一把,杨芷一声惊呼,把后边的话咽了回去。青皮毫不怜香惜玉地拽着她的胳臂,大步流星地走到肖凝云跟前,把她推到肖凝云怀里,提起地上的箱子退了回去。 肖凝云紧紧地搂着杨芷,良久良久,才把她推开一点,仔细打量起来。只见她虽然神情委顿,憔悴不堪,但也没有什么伤痕,不像是受到侵犯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没事就好。杨杨,你受了不少委屈吧?” 杨芷早在她怀里哭得梨花带雨,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听到肖凝云的话,她微微点了点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记起自己跟肖凝云之间尴尬的关系,当初决绝的分手,只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是错。又想到肖凝云这番耗费人力物力,不计前嫌地相救,不由得悲从中来,眼泪像是决了堤一般。 “别哭了,你看你,眼睛都肿了。”肖凝云轻柔地擦去了杨芷的眼泪,心里一半是释然,一半是担忧。现在身处敌营,实在太不安全。“别哭了,回家后我们再慢慢说。” 杨芷也知道现在不是撒娇的时候,勉强止住哭,把泪水慢慢收起。肖凝云用眼神示意阿敏过来照顾杨芷,转身对李建军说道:“李叔,今天也太晚了,侄女就不多待了,改天再登门拜谢吧。” 说着招呼一众手下,往门口退去。刚才耳塞里传来消息,李建军那几十个埋伏在外的手下正向厂房门口靠拢,似乎是想把他们堵在这里了。 “不许走!”李建军一声令下,他身后的青皮等人变魔术般掏出枪在手上,枪口指着肖凝云一行人。楼上房间里又涌出十多人,各个持枪在手,居高临下地瞄准着肖凝云。李建军干笑着:“小云啊,难得见到叔叔一面,这么早急着走干嘛?不如留下来玩几天,叔叔一定大鱼大肉地招呼你,总不能叫你饿瘦了回去。” 阿敏一愣,瞬即怒火中烧,斥道:“李建军,你什么意思!” “阿敏!”肖凝云嗔怪地瞪了她一眼,然后缓缓地转向李建军,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李叔,你好歹也是道上的前辈了,用这种方法诓骗晚辈,传出去可是会让人瞧不起的吧?” 李建军毫不动气——至少表面上看来如此,笑眯眯地说:“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付钱,我放人,难道我还诈你不成?那个小姑娘,我自然会放她离开的。至于你——叔叔也只是想跟你多叙叙,可没为难你的意思,你可不要想歪了。”杨芷本来就无关紧要,换个百来万就可以了。最重要的目的,是借此把肖凝云引出来,平时她都把自己保护得严严实实,根本找不到机会下手。这次,可算是走了大运,才能把她骗入陷阱里。这丫头的身家怕不有上千万哦?不狠狠地敲一笔,对不起天地良心。 肖凝云似笑非笑地说:“哦,那要是我不想留下来呢?” 李建军挤出一副遗憾的笑容:“最好还是别这么想。我跟你爸爸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你就像我侄女一样。我可不希望为了点小事伤了大家的和气,你说呢?”仿佛为了加强这句话的威慑力,肖凝云等人身后的铁门又被推开,先前并未跟着众人一起进来的周平生端着把微冲出现在门口,痞里痞气地向肖凝云敬了个美式海军礼。 肖凝云脸色微变。稍有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在这样狭小的环境下,微冲的杀伤力是何等惊人。一梭子扫将过来,自己这方绝对无人能幸免。本来以为李建军手头只有几只老式手枪而已,现在看来自己确实太大意了。这一点点小小的疏漏,可能需要付出血的代价才能弥补。 她本来是一点都不担心的。虽然李建军的手下有十几条枪,又占据了地利,可他们敢开枪吗?这毕竟是杀人,跟平时的小打小闹完全不一样。十几条枪,怕有一半以上只是摆设而已。这可不是拍电视,一般的小混混们还没杀人的勇气。真正敢开枪的,也只有那么几个死硬分子,而周平生,绝对是其中一个。 肖凝云带来的这十个手下都是身经百战之辈,过惯了刀头舔血的日子,自然不会被这小小的阵势吓倒;可除了阿敏和李忻,其他人还没死忠到为肖凝云卖命的地步。眼见着身处险地,他们都有些焦躁不安起来。虽然不至于倒戈,可也别期望他们能发挥出多大的战斗力。 杨芷早已吓得浑身瘫软,只靠着阿敏的扶持才勉强站着。可如果真动起手来,她绝对是个累赘。 肖凝云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心里微微叹口气,好整以暇地说道:“李叔,虽然这附近人少,可要闹出太大的动静,怕你也兜不住吧。枪声一响,二十分钟内警察就会赶到。你真的敢命令他们动手吗?” 李建军傲然道:“这个问题……试试看不就知道了?不过,我是真的不希望伤了和气。合作点吧,你是聪明人,不要做傻事啊。” 肖凝云冷笑一声:“李叔,你还是不明白。我这人从来就不做没把握的事,你觉得我可能不做一点准备就赴约吗?让李叔看看,我为他预备了什么礼物。”最后一句话,她是对着衣领上的麦克风说的。 话音刚落,一声沉闷的枪声打破了夜的寂静,伴着枪声,右边的一块玻璃炸成了碎片。李建军吓了一跳,定睛看时,自己脚前二十公分处的地板上出现了一道浅浅的弹痕。 如果这颗子弹是冲着自己来的……不光是李建军,自青皮以下,所有人都被那位藏身于暗处的枪手吓出一身冷汗。楼上几个胆子小的,持枪的手甚至往回缩了缩。情况很明显,要是谁敢向那个漂亮女人开枪,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了。犯得着为了老大的命令赔上自己的一条命么?钱固然重要,可也要有那个命去花才行。 肖凝云也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她也不确定刚才的示威会不会吓得人擦枪走火,引来过激的反应。如果是那样,自己这九十多斤——不,八十九斤就要交代在这了。她偷偷地打量了一下楼上的小混混们——还好,还好,他们的心理素质都过硬。 “怎么样,李叔,还是一定要留下我吗?” 李建军脸色铁青,心里正计算着弹道,猜测着那个枪手潜伏的位置。听到肖凝云带着挑衅的话,他勉强笑了笑:“我不是说了吗,不想和你伤了和气。既然你执意要走,那好——不送了。” “那多谢了。今晚的事,侄女自然会有回报。李叔,再见了。我们走。”肖凝云丢下句场面话,带着众人再次往外走去。周平生犹豫了一下,收起枪,给她们让出条道来。 肖凝云低声道:“阿敏,李忻,你们带着杨芷快走几步,李建军不会这么简单放我们走的,杨芷留在这太危险了。” 阿敏忧心忡忡地问道:“云姐,那你呢?谁来保护你?” 肖凝云厉声道:“照做!” 阿敏熟悉肖凝云的脾气,当下不再言语,只死死地咬了咬嘴唇,和李忻一左一右扶着杨芷跑了起来。杨芷知道现在不是推托的时候,她明白自己在这只会碍手碍脚,因此没做出一副寻死觅活的小女儿态,只竭力加快了脚步。如果她先回到车上,这两个人就能快些回到云姐身边…… 李建军脸上平静如水,心里却是窝火之极。本来他只打算把肖凝云留下,敲诈一笔而已;既然她这么不识趣,那对不起了,别怪叔叔不讲故人情面。王子廷正在跟极英社的老廖对峙,分不出手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丫头干掉,趁着城南群龙无首,用最快的速度去把那块地盘抢过来。至于之后怎么应付芙蓉会的追杀……到时候再说吧。 下定了决心,李建军脸上浮现出狠厉之色,死死地盯着正慢慢往外面撤退的肖凝云一行人,自己小心翼翼地走到一台机器的后面。从子弹射入的角度来看,这个位置应该是那名狙击手的射击死角。 肖凝云落在队伍的最后面,慢悠悠地走着。倒不是她义气冲霄,特地要断后;而是她十分明了李建军的疯狂。如果自己跑快一点,李建军一定不顾狙击手的威胁,豁出去马上下令开火。在杨芷这个没有任何战斗力的弱女子回到安全的地方前,她不敢冒险。眼见着杨芷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而周平生等人一直吊在自己身后十几米处。肖凝云心知不能再挑战李建军的耐心,冲麦克风喊道:“动手!” 与此同时,李建军也在厂房里气急败坏地下令:“给我干掉他们!” 枪声大作。黑夜里,喷着火舌的枪口是那样眩目的美丽,可是这些精致、美丽的铁家伙却在毫不留情地收割人命。 人的生命真的很脆弱。十月怀胎生下,耗费了无数金钱,消耗了多少粮食,灌注了多少的爱心才能长大成人。然而一颗小小的铅丸,就能带走一条生命。父母数十年的养育瞬息之间便化作一团丑陋的肉泥。到底是可悲呢?还是毫无意义的可笑?枪林弹雨中,肖凝云不可遏止地想起了这个问题。 周平生的微冲开火之后,她是第一个见机趴倒在地的。密集的子弹狠狠地撕裂了肉体,把死亡的种子成片地撒播;只不过短短的几秒,她身后便有四人中弹身亡。她带来的这十几人也无不是好勇斗狠之徒,虽然对这个女老大并没有多少拥护之心,但面对威胁时也不甘坐以待毙,当下马上分散开来拔枪反击。 以个人素质来说,这些从唐朝手底借过来的退伍兵绝对高出一截。虽然人数上处于劣势,倒也打得有声有色,一个照面工夫就干掉了对方七个。 肖凝云借着周平生退回去换弹夹的机会,飞快地跃出去,身在半空中,已经抄起一把落在地上的手枪;几颗子弹击在了她刚才待的位置。她迅速地窜到一颗梧桐树后,不时盲射几枪。 只要再坚持一小会儿……那几个高手一定能把李建军干掉,然后出来与自己会合。所以,只要再坚持一小会儿就行了…… 厂房那边,传来了一阵更密集的枪声,以及人临死前的惨嚎。 肖凝云微微一笑,知道这次胜利在望。可是看到眼前抽搐的尸体、飞溅的鲜血,又是心中一痛。 这就是黑道法则第一条,强者生,弱者死。 第四部 白公城的野望 第十二章 交易(下) 枪声停了十余秒后,肖凝云手下幸存的枪手才纷纷从藏身之地钻了出来。不需要下命令,所有人自觉地搜索着可能的漏网之鱼,救助着己方的伤者,在每个抽搐着、翻滚着、呻吟着的对手身上补一枪。 肖凝云坐在地上喘着气,胃里泛起阵阵恶心。这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只是个结果,只是种不被任何人威胁、能自由生活的姿态。这尸山血海的炼狱景象,恐怕也只有变态疯子才受得了吧?即使经历过凤凰县那血腥的一夜,眼前的景象对肖凝云而言仍然太过刺激。 她干呕了几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正欲扶住旁边的梧桐树干时,一只白皙的手伸了过来。肖凝云回头一看,见阿敏正面带忧色地注视着自己,心下有点烦躁,把她的手拍到一边:“去做你的事,别管我。” 阿敏轻声应了句,噘起了小嘴,想说什么又不敢说。那无可奈何低眉顺眼的样子,像极了在婆家受委屈的新媳妇。肖凝云被她那神态逗得一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在这鲜血盛开的夏日夜晚,清幽僻静的郊外工厂,雨后泥土的芬芳合着腥味丝丝弥散的空气中,温柔的月色下,肖凝云的笑容妖美迷离,带着点傲慢又带着点歉疚,还掺杂着一点小小的得意。这一切混在一起,似乎使这微笑拥有了能永久镌刻在人心头上的神秘力量。这一刻肖凝云就像在那血腥的王座之上,能呼云唤雨的女王,让人既心怀畏惧,又深受她那致命魅力的吸引,无法移开注视她的目光。 肖凝云笑了一阵,终于被周围的目光盯得不自在起来。她马上板起脸,喝道:“有伤的马上回去治疗,把死了的兄弟都抬回去,明天再作其他安排。现在动作都快点,5分钟之内给我把这儿打扫干净,警察马上就要到了!” 吼了一嗓子,见众人都服服帖贴地照吩咐去做了,肖凝云心情大好,挽着阿敏的手说:“走,陪我去那边看看。” 阿敏答应着,开始向肖凝云汇报刚才己方的伤亡状况。两人渐行渐远,后边几个正收拾残局的汉子才松一口气,彼此用眼神交流着。 先前他们只估计着肖凝云肯定会有伏兵,却没料到这伏兵的威力是如此巨大,几乎是一瞬间就把对方三、四十人给干掉了。这种彪悍之极的战斗力,让他们这些退伍老兵都觉得不寒而栗。“是特种兵”,他们几乎同时得出了这个结论。几个老油条无声地交换着信息,对眼前的事态都有几分担忧。在黑道争雄的战斗中,拥有这样一支武力无疑是决定性的,甚至有改变大势的能力。可是,这样一支武力,亦是不应该存在于黑道中的,国之利刃,怎可流落于江湖草莽之手?肖凝云虽然是女中豪杰,可她有实力驾驭这样一支强悍的武力么?别人会允许她这样做么?这把双刃剑,什么时候会割到她自己的手? 不过却也无法可想了,这种事不是他们有资格操心的。几人轻轻叹息,重又投入了清理工作中。 肖凝云携着阿敏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厂房前。还没进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一道暗红色的血流从虚掩着的门缝下淌了出来,无声无息,却似要烙入人眼底一般的鲜明。肖凝云对此虽早有心理准备,却仍禁不住心中一凛,在脑海里勾勒出一副地狱景色来。虽然这支武力已经显示过好几次威力,可肖凝云只知道他们达成的结果,从不曾亲眼目睹他们逞威的现场,未料到他们能有如此恐怖的破坏力。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阿敏亦被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吓了一跳,却仍然好奇地想知道里面到底是怎样的情况。 红帽子集团最后的死忠分子应该全都在那里面,用他们残破的肢体和飞溅的鲜血,作为一个王朝覆灭时最后的祭奠。 其实要真算起来,李磊在邵阳还是有一批人在的。可作为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团体,它的精神和主体都已经死了。 明眼人都知道,自从小红宝死后,红帽子集团就已经死了一大半,李建军的铁血政策也只是让它苟延残喘而已;而现在李建军也倒在了这儿,伴随他的是红帽子集团最中坚的力量,最狂热的信徒。 旗帜倒下了,稚嫩的李磊又能把残破的红帽子集团引领向何方?总之,不会再是当初那个雄霸邵阳附近九县三区的巨无霸了。 心中虽有感慨,却又忍不住想要亲眼确认。 对于黑道上的人来说,红帽子集团的崛起颇带着点传奇味道:几个能打能拼的好汉,几场壮怀激烈的厮杀,巧取豪夺,阴谋诡计,江湖情,兄弟义,该有的因素一样都不少。 能亲眼见证它的覆灭,多少有几分诱惑力。阿敏回头看了一眼——兼且她也是有资格知道这支伏兵的事的,对这支奇兵的破坏力和特殊性充满了兴趣——见肖凝云没什么表示,便伸手搭上了门把手,一推。 她马上便后悔了。 厂房里果然是地狱景色:断肢残臂四处散落着,从烂麻袋似的腔体里流出五颜六色的内脏,白花花的肠子纠结着堆在地上。浑浊无神的眼睛,惊恐的表情,怪模怪样扭曲着的肢体……能让大部分人恐惧至疯狂的画面。而画面的底色,是似乎用泼墨法泼上去的,浓得化不开的血色。 阿敏勉强压下胃中的翻腾,偷眼看肖凝云的表情。 肖凝云一进门,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在自己脸上摆出一副十分庄严肃穆的表情。她用让阿敏疑为能看透岁月风尘的眼神扫视了一眼满屋的狼籍,幽幽地轻叹一声,充满了悲天悯人的味道。然后她小心地掂起脚尖,摇曳生姿,往屋角阴影中那几个穿迷彩的汉子走去。她见缝插针地,从尸体堆穿行而过,婷婷袅袅地如烟云一般飘忽美丽。她的脚上虽不可避免地沾上了血污,可阿敏却觉得,她的样子是如此高贵骄傲,以至于这些污渍丝毫无损她的仪态。 阿敏却不知道,肖凝云此时心中也是极紧张的。 眼前这几个人曾是最优秀的特种兵战士。虽然沦落至此,可他们的一身傲骨却始终未改。想请他们出手,必须有很多钱;而光有钱也是不够的,还得有超凡脱俗的人格魅力,精确细致的驾驭手腕。 肖凝云也是用尽了心血,才将他们收入麾下。每次和他们见面,肖凝云也都是战战兢兢,甚至每一个表情都是精心设计出来的,不敢踏错一步,不敢说错一句话,以免破坏了自己费尽心力在他们面前营造的形象。到时候难以再继续差遣他们且不说,如果更严重点遭到反噬,那可就万事皆休了。 倏忽间,肖凝云已来到几人身前。阿敏定了定神,赶忙跟了上去,在肖凝云身后束手而立。 站在房间内的一共有六个迷彩服,两个在窗前警戒,其余四个标枪般笔挺地立在肖凝云眼前。一色的短平头,高大壮实的个子,三十来岁年纪,油黑粗糙的皮肤,脸上桀骜冷酷的笑容,粗一看倒像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阿敏隐约存着要跟这些精锐战士比较一番的心思,因此本有心想要把平时那股睥睨的气势搬出来。可一看见对面几双凶狠凌厉、充满嘲弄味道的眼睛,她的身子都僵硬了起来,像被一头残忍的野兽盯住了一样,动都不敢动一下,那潜在的危险气息迫得她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幸亏肖凝云及时感觉到了阿敏的窘况,她轻轻一笑,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阿敏这才从无形的束缚中挣脱出来,她忙小退两步,心中五味杂陈,虽不肯服输,却也不敢再试探。 肖凝云美目含笑,向几人点头致意后,似是叹息般地说道:“这次又麻烦你们了。哎,怎么老是碰到这种事呢。” 那边首领模样的中年人道:“有什么关系,习惯了。我们是这方面的专家。而且除了杀人,我们也做不了其他事。这么说起来,还得感谢你赏口饭吃呢。倒是你,一个女孩子看到这种画面,会做恶梦的吧。” “这是我的罪业,不能逃避的,就算再难忍受也得我自己消受,提醒我以后遇到类似的情形时尽量采取更柔和的办法。”肖凝云扫了一眼满地的尸体,接着带着歉意地说道:“说起来也许伪善,可每次都让你们帮忙处理这种事,我是真的觉得过意不去。却也没其他的办法可想,碰上这种麻烦事,我无法自己解决时,总要依赖你们……” 中年人大手一挥,豪爽地笑道:“你别想太多了。这份工作我们很满意,你们说是不是啊?”最后一句却是回头问身后的兄弟。 得到肯定而统一的答复后,他接着说:“看吧,他们也都说很满意。再说,反正我们也没别的谋生手段,这些家伙也确实是死有余辜,没什么对不住良心的地方。如果以后的工作也都和这差不多,那就没问题,你尽管开口就是了。” 肖凝云笑了笑,浅浅地鞠了一躬:“那以后就还要多有劳各位了!”顿了顿,又道,“这儿怎么办?警察就快要到了。” 中年人道:“你们先走,这交给我们处理。这种场合实在不适合多叙,改天再聊吧。” “那就拜托了。”肖凝云扯了扯被血腥味熏得头昏眼花的阿敏,慢慢往门外退去。刚走几步忽又停下,凝神细看脚旁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 短小精悍的身材,凶狠残暴的面孔上满是血污,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似是不甘如此无声无息地退场。头上身上数道弹痕,四肢不自然地扭曲着,似乎还保持着抽搐的姿态;一小块不知名的内脏从他的指缝间漏了出来…… “建军叔……不要这么看着我。你在还你的债,总有一天我也得还我的。大家谁也逃不掉。”肖凝云喃喃地说。 第四部 白公城的野望 第十三章 痛(上) 回到车上,肖凝云马上眯起了眼,显得身心俱疲。一整天高度的精神紧张,加上刚才生死一瞬的搏杀,已抽空了肖凝云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 杨芷稍犹豫了一小会,慢慢地靠了过来,斜依在肖凝云肩上。她似乎有话想说,张了几次嘴却吐不出半个字。车厢里静静的,只有杨芷轻轻的啜泣。 阿敏坐在驾驶座上,不耐烦地摩挲着方向盘。可肖凝云没做任何指示,她也不知是否该发动汽车。 这么静静地呆了约半分钟,李忻在外边敲了敲。 肖凝云睁开眼,把车窗摇下,一股热浪涌进开着空调的车厢里。 “云姐,统计出来了。我们死了三个弟兄,还有两个伤重的,估计过不了今晚。其他轻重伤八人,已经送往柳医生那边去了。” 肖凝云点了点头,瞥了一眼李忻肩上的伤口。那是子弹擦伤,伤势并不重,可巧正在大静脉附近,流了不少血,半边袖子全染红了。 李忻见肖凝云目光所至,忙解释道:“小伤,只是看起来吓人而已。” 肖凝云叹了口气,示意她继续说。 李忻道:“在屋外找到了对方二十三具尸体,屋内照您的意思我们没去看。没有伤者。应该也没有漏网的。不过,在这里找不到沙皮的尸体,也许他今晚没参与这次行动。云姐,我们今后得防着点,听说他是李建军的死忠部下,如果知道李建军是死在我们手上,他一定会来报复的。” 肖凝云默不作声,好半晌才点头道:“知道了。你去吧,告诉唐朝,这次的事扫尾工作全由他做。抚恤金,行动奖金,搜查李建军的残余手下,清理尾巴,消除不良影响,给相关人员打招呼,来往帐目和一应事宜全部由他斟情处理。处理得好,那今后就有更多的事给他办,就看他的了。告诉他,想上位,就要自己争取,光会动嘴皮子是没用的。多做点实事让大家看看,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李忻又等了等,见肖凝云没别的吩咐,这才应了,回到另一辆车边,剩下几名没受伤的弟兄都等在那里。受了伤的可以躺在柳医生的地下诊所里偷得半日闲,他们这些完好无损的却还有得忙呢。打了几分钟枪战,死了这么多人,可不是一句话就能掩饰过去的。 肖凝云摇上车窗,道:“走吧。” 阿敏迫不及待地发了车。一路“跋山涉水翻山越岭”,不一会儿就回到了大路上。肖凝云恹恹地闭着眼躺在靠背上,像睡过去了一样。 杨芷不敢说话,心中又是委屈又是苦闷。被人胁持了几天,好容易脱了困却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让她悲从中来,直想放声大哭。却又不敢哭出来,只哽咽着,如泣如诉。往日的亲密友爱已成幻梦泡影,永难再继。车厢内的静谧和肖凝云冷漠的睡姿,让她不由得怀疑先前身在险处时听到的深情软语只是出于自己的想象。两相对比,更加难受。 拐了几个弯,到了市中心,肖凝云突然张开眼坐了起来,似是随意地拉家常道:“你今晚去哪睡,回去还是去我那?” 杨芷愣了一下,半声抽泣噎在喉咙里,打了个嗝。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肖凝云,甚至忘了展露一个笑容:“这是邀请吗,云姐?” “算是吧。”还没等杨芷回答,肖凝云已经皱了皱眉,改口道:“还是算了。我想了想,陈应辉那小子应该也挺挂念你的。还是先送你回去吧,改天有空我们再聚。” 杨芷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地点头。没有比这更好的了。杨芷知道,自己不能离开他,也不能没有云姐。 朋友?肖凝云对她而言,已远远不止是一个朋友。 她们曾像情人一样亲昵,像姐妹一样互相关爱。 没有肖凝云在身边的日子,虽然天不会塌,黑夜过去照样天明,可生命中总少了几种色彩,落寞得像是孑然一身。 虽然,一切不能从头,也没办法回到从前。 可是,只要能像以前一样,时不时和你说说话,我空虚的心应该就能得到些许的满足吧…… “那就这样了?星期天,我叫人去接你。到我家来玩一天,打麻将,租几本碟看。我做菜给你吃。”肖凝云缓缓伸出手,像很多年前一样,抚摸着这个如洋娃娃般可爱的女孩的短发。 发丝轻柔,干爽,从她指缝间滑过,垂下。时间仿佛倒退,定格在那一年的夏天,吃着冰饮,她们俩隔着桌,她也是这样把玩着她的头发。错觉中,肖凝云俯过身,亲吻洋娃娃女孩的面颊。 这一吻,似乎用了半生的时间。刹车声响,车停了下来,已到了杨芷与陈应辉幸福小窝的楼下。 肖凝云抬起头,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我是还爱着你的。 肖凝云不知自己有没有说出口。她想,应该是没说出来。她向来不善于如此表白,她是害羞的。 是的,她一定没说出口。 可她分明看到,杨芷的眼神中所倾诉的:是的,我知道,而我也是爱着你的。 不存在利益,无所谓男女,且非关风月,单纯的爱。 无言中,杨芷下了车,无限留恋地回望了一眼,飞奔上了楼。咚咚的脚步声在黑夜里格外清晰。 如果再听下去,应该就能听到急促的敲门,相见时狂喜的惊呼,爱人间热烈缠绵的亲吻。可肖凝云再没兴趣听下去。她淡淡地吩咐道:“我们走。” 阿敏吐了吐舌头,收起笑容,松开了离合器。 看着窗外飞逝的灯火,肖凝云皱着眉,不自觉地咬着小指头。 承认吧……承认是自己的错。承认是自己太懦弱,不敢面对不利的局面,只懂得逃避;承认是自己太过矫情,才让自己喜欢的人哭泣。承认了吧!已经到了这时候,谁还看不出来呢?是,都是我的错。 可是,要不要改呢? 好吧,就算改了,又能怎样?是否会有所不同?不,不会的,终究还是会这样,心事虚话,有缘无份,仅此而已。 可以了。试着满足吧。能贴得近近地看着她,挽着她的手,说甜言蜜语,让她的微笑只为我绽放——哪怕仅仅只有一分钟,也要满足。学着满足吧。 终究,人应该感谢已经得到的,而不是去缅怀曾经失去的。哈里路亚。 阿敏在前边,看着肖凝云的眉头渐渐舒展,面色稍霁,心中也颇感安慰。李忻和她都有这种感觉,她们俩已经不仅仅把肖凝云看作雇主,而是一个值得仰慕的美好女性,一个光彩夺目的人生榜样,一个朋友,可以说心里话的朋友。 也因此她们不但负担着肖凝云的安全工作,同时也对她私人方面的感情、生活颇为关心。 杨芷住城西,肖凝云的家却在城南。从杨芷那儿出来,顺着沿江路开了一段,过了江,在劳动广场拐向南边。从喷泉前经过的时候,离家已不远。阿敏问道:“云姐,要不要逛逛再回去?今晚空气不错。” 肖凝云略一思考,拒绝了:“还是算了,心心还在家等着呢。她会着急的。” 阿敏提议道:“那不如把她也带上得了,好好散散,明天还有一大堆烦心事呢。” “也好,我打个电话叫她下来,在大门口等着。”说完,肖凝云就四处找手机。 阿敏却在这时笑道:“别忙了,云姐。要不要打个赌?我赌任心晴现在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你了。” 肖凝云沉默了一会儿,不自然地笑道:“会吗?她没这么无聊吧。” 阿敏从后视镜里窥探着肖凝云的脸色,摇摇头道:“她绝对在。云姐,你还不清楚吗?任心晴对你有多在乎,我们可都看得一清二楚了,你可别说你不知道哦。” 肖凝云轻轻地说:“我知道……”语气低沉,颓然。 倒让阿敏弄不清她的心意,不敢再贸然多嘴。 一路无话。 不一会儿来到了别墅区前,远远的,车头大灯照见铁门那儿,一个玲珑的人儿正不住地眺望。不用阿敏提醒,肖凝云的视力好得很。 她心头一紧,似是对着阿敏,又像是提醒自己,喃喃道:“我真的知道,只是不敢面对而已。我能给她什么?相比起她付出的来……说什么都是笑话。所以,我还是不知道吧。” 阿敏微微一叹,把车缓缓地驶近前去。大灯强烈的光线晃得铁门前的美人儿伸手遮着眼。 还未待车停稳,心晴已经迫不及待地扑上前来,拍开了车门。 “云姐,你没事吧?怎么身上弄得这么脏,你打架了?”心晴一把将肖凝云拖下车,细细地打量着。 “没事,就是小打小闹而已,没事的,你放心吧。”肖凝云语气柔和,爱怜地伸手捏了捏心晴的耳朵。心晴甜甜地笑着,挽住她的手,往侧门里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云姐啊,我跟你说,今天我在家看电视呢,看到……” 阿敏失笑,摇了摇头,从小屉子里翻出根烟来点上。 也是怪事,肖凝云自己喜欢抽烟,但却很讨厌别人在她面前吸烟。平时贴身保护她的时候,阿敏得一直忍着烟瘾。 这会儿她得了空,正要美美地抽上几口,边漫不经心地倒着方向盘,忽然看见一辆小车斜刺里冲了过来,“嘎”地横在前边。 阿敏暗叫不好,飞快地从屉子里取出枪来上了膛,踹开车门就跳了下去。 双脚刚着地,忽然见着一支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自己。阿敏忙就势一滚,躲到车后。 “砰”“砰”,对方连开两枪,都打中了敞开的车门,溅起火花。 不远处的小楼里传来惊呼声,定是有人听出了是枪声。 阿敏心中焦急,刚才那一瞬间她已看清,从那辆车上下来的另两人正往肖凝云的方向扑去。其中一人,有着飘逸的蓝色头发。沙皮,李建军座下头号打手。 第四部 白公城的野望 第十三章 痛(中) 肖凝云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劲。“快跑!”来不及多说半个字,她将心晴一把推开,不退反进,迎上两名复仇者。对方有枪,拉开距离只是自寻死路;只有上去紧紧缠住至少一人,让对方投鼠忌器,或许才有活命的机会。 人说思想比行动迅速,可肖凝云的行动却在思想之前。 在脑子里转过这些念头之前,她人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奔上前去,侧身抬腿飞踢沙皮举枪的右手。这时,另一名刺客的手才正准备伸往怀里掏枪。 沙皮估计了肖凝云所有的反应:不外乎震惊得目瞪口呆、惊恐得拔腿就跑、慌张得大喊救命、镇定得一动不动之类的,惟独没料到肖凝云会转身向他冲来。短短的十来米距离,肖凝云只用了一秒多一点就已冲到面前;沙皮才刚抬起枪,甚至没都没得及瞄准。 然后他感到手腕一下剧痛,条件反射地扣动了扳机。子弹沿着肖凝云的头皮擦了过去。而肖凝云已揉身而上,一双灵巧的手如灵蛇一般朝他手上的枪卷来。 先机已失,颓势不可挽回。沙皮心叫不好,顺势松手,任由枪远远地飞出去;他自己却赶紧收缩肌肉,做好了抗打击的准备。 果然,肖凝云抢枪不成,只得抓着沙皮的手往回一扯,弯腰一个肘击,腿下一勾一撩,手腕一发力,已将沙皮从自己肩上摔了出去。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只在电光石火之间。此时,另一名刺客才刚把枪掏出来。 沙皮由于已有心理准备,这一下并没有受到多少伤害。背刚着地,他就双手一撑,借势弹起,一记倒踢头,要逼得肖凝云放手。 肖凝云果然放手。她本来的目的就不是要自己解决这两个对手;她只是要巧妙地利用其中一人的身体为自己做挡箭牌,使对方无法开枪,争取宝贵的时间。她相信阿敏的素质和能力,阿敏一定能击倒她的对手来帮助自己。 沙皮踢空之后,并不收腿,而是就势一个后空翻,然后又是一记扫堂腿。他是有点恼羞成怒了,身为红帽子集团新任的第一打手,很可能也是全邵阳第一打手,竟然被个女人逼到这么狼狈,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的事情。 这正中肖凝云下怀。肖凝云并不惧怕他进攻;虽然可能不是他的对手,但如果她全力防守,撑一阵子是绝对没问题的。数息之间,两人已攻防了几个回合:沙皮气势汹汹,占尽主动,却始终没伤到肖凝云一根寒毛;肖凝云左支右挡,看似被动,却始终躲在另一个枪手的准星之外。 “沙皮,你快让开!”另一名枪手举枪瞄了半天,却一直被沙皮挡住了角度,不由得心急如焚。刺杀之精义在于出奇不意,一击即走。否则就算成功地干掉目标,自己无法脱身,也是一次失败的行动。 肖凝云最初出人意料的反应已使他隐隐预料到,这次行动不会顺利;而此时沙皮这白痴却跟对方玩起了捉迷藏,硬生生地把时间耗去了十几秒!他难道不知道时间就是金钱就是生命吗? 也不知小赵那边怎样了。他百忙中偷闲往车子那边看了一眼,隐约看到两个模糊的人影正纠缠在一起。也亏了小赵,虽是个新人,却不畏危险地参加了这次行动,否则光凭他们两人更难得手了。可现在小赵那边也不大靠得住,他随时可能会被放倒,肖凝云的保镖也不是吃素的。 计划全乱了:本来他们打算由小赵牵制住肖凝云的保镖,由自己和沙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枪杀肖凝云,然后回头三人一起把她的保镖干掉,然后扬长而去,携着帮老大报仇的威望回邵阳重整红帽子集团。 可他们没料到肖凝云这么难缠,一步错,步步错。 他已经绕着激斗中的两人转了好几圈,可他绕,肖凝云也跟着绕,角度始终没闪出来,两人中间始终隔着一个沙皮。他又不敢走得更近,距离越近只会给肖凝云更多的机会。刚才肖凝云迅若闪电的动作让他仍然心有余悸。妈的,这女人! 又过了好几秒!枪手急得满头是汗,暴躁地喝道:“沙皮你再不滚开,我连你一块干掉!”说着重新抬枪瞄准;若是沙皮再恋战,他真会不顾一切地开枪。否则再拖下去,他自己都会陷在这儿。 沙皮也知道自己中了计,可他现在也是欲罢不能。他娘的,从来没有哪份资料上说过肖凝云搏斗技能了得,那些收集情报的人都是饭桶!肖凝云力气不大,可门户守得如封似闭,让他攻无可攻;当他想退时,肖凝云却又连使巧劲,勾、捋、顺、粘、缠、带,让他无法顺利抽身。短短的不到二十秒时间,他的气息已经乱了起来。 既然不让老子退,老子干脆缠上你,死也要拖你一起死!沙皮听到同伴最后的警告,心中一横,不但不退,反而攻势更猛。 那名枪手勉强瞄准,却由于顾忌着沙皮,枪口偏了一些,没打中。“操!”他抬手抹了一把已经渗到眼睛里的汗水,正要再瞄准,却在这时听到了小赵的惨叫。惨叫倏发即止,后半截像是被人扼在了喉咙里。他明白,小赵完了。 “操!对不住了沙皮!”他连抠扳机,将大半梭子弹全倾泻到纠缠在一起的两人身上;然后他听到背后发出了一声惊叫,他没来得细看,转身抬手就是两枪,一个年轻的女子捂着胸口缓缓倒地。 “不!云姐!”阿敏慌张地跑过来,对着那名枪手连开数枪,却没有击中。 那名枪手猫着腰冲进自己的车里,迅速发动汽车,仓皇地逃走;阿敏也没心思与他计较: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倒在地上的那两人身上。一滩血迹在地上,慢慢扩大。 阿敏心里凉飕飕地;她慢慢走了过去;犹豫片刻之后,她蹲下身,缓缓地把蓝发青年的不断抽搐的身体翻开。她害怕,害怕入目是一具冰冷的身体;然后她看到了肖凝云满身的鲜血。 “云姐,云姐!”阿敏试探性地轻呼道。她不敢移动肖凝云,生怕这会对她造成伤害。可是肖凝云慢慢转过了头,眼神空洞。 “云姐你伤着哪了?快让我看看!” 可是肖凝云轻轻地但是坚决地推开了她,自己慢慢坐了起来。 “云姐?” 肖凝云没理会。她踉跄着站了起来,麻木地往不远处地上一个蠕动的黑影走去。 阿敏这才注意到。“啊,是任心晴!她伤得怎么样?我马上叫救护车!”阿敏慌慌张张地收起枪,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找手机。“糟了,忘在车上了。云姐你小心还有其他的杀手,我去叫救护车!” “没用了。”肖凝云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 阿敏疑惑地走近几步,才发现肖凝云阻止她的理由。 任心晴中了两枪,一枪正中胸口,在心脏稍微偏下的位置;一枪擦过了她的脖子,将她的颈动脉残忍地切断。地上流了那么多的血,仿佛汇成了条小河。没有人可以在这样重的伤下活过来。 她已经没救了。 肖凝云机械地跪下,轻轻捧起心晴的脸蛋。她很疑惑,为什么自己没有想哭的感觉。对了,这一定是在做梦,所以我身上一点都不痛,所以看见心晴倒在血泊里我也不会哭。因为这是做梦啊。明天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心晴一定还会掀开我的被子叫我起床。她总是那么充满活力,她怎么可能会死呢。 “云姐……”心晴眼神涣散,勉力动了动嘴唇。她的声音比蚊子还细,肖凝云想。这是不可能的。这不是任心晴,她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奄奄一息地躺着,血流满地;这当然是在做梦。 “我在。” “……好冷……我好怕……” “不怕,心心,乖,我在你旁边呢。” “我好怕……我不想死……” “你不会死的,心心,我有很多钱,我会请最好的医生,他们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不想死啊……”心晴微弱地呼喊道,两行清泪从她脸旁滑下。忽然她的呼吸急促起来,“云……云……你,你爱我吗?说……你爱我吗?” 肖凝云轻轻地擦去她的眼泪,用连自己也不敢相信的温柔声调说:“我当然爱你!如果我是男人,我一定娶你!”当然会的,毫无疑问。 “好冷……抱……抱我……”心晴已气若游丝。 这当然是梦……可为什么,这梦境如此悲伤?肖凝云探手,小心地从她的腋下穿过,把她抱进自己怀里。 “紧一点……再紧一点儿……” “好的。我会抱得很紧的,我不会放开的!” “谢……谢谢……” 谢什么?为什么要谢?肖凝云麻木地想道。 心心,当我呼唤你时,你为什么不回答?当然,这是在做梦。否则你不可能不回答我的,你总是那么在乎我,只要我一个微笑,你就会飞快地回应…… 阿敏终于打通了急救电话。当她赶回来向肖凝云汇报时,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肖凝云跪在地上,紧紧地抱着那个脆弱美丽的女孩,珍而重之地仿佛全世界的宝物都在她手中。 女孩脸上犹挂着甜甜的笑,满足地闭着眼,仿佛正沉醉在一个永远不愿醒来的美梦里。 第四部 白公城的野望 第十三章 痛(下) “别在空调房里抽烟,熏死了!”肖妍冰半躺在沙发里,皱着鼻子,使劲地扇了扇。 “我说你别这么计较行不行,多大的事啊,也值得?”肖浩明怏怏打开窗,把烟丢出去,“唐朝呢,怎么还不来。” “他刚接了个电话,说是调查有进展了,他正过去拿报告呢。”丁如水说。 “妈的,这帮饭桶……”肖浩明烦躁地踱着步,“出这么大事,事先连点风声都没收到。也就唐朝拿他们当宝,要我早一脚一个踹出去了。” “你别走来走去行不行?你不烦人家都烦呢。” “你……”肖浩明想发火,却又摄于堂姐的余威,只叹了一声,走到窗前眺望着。至于他究竟看见了什么,恐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吧。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门铃响了起来。“大概是唐朝。”肖妍冰一跃而起,三两步冲过去把门打开。 唐朝一身湿透,正不停地用袖子擦着额上的汗。他朝肖妍冰微微颔首算是招呼过了,快步走到茶几前坐下,端起杯不知是谁喝剩下的纯净水就是一通狂灌。然后擦着嘴角的水渍,道:“烦死了,没什么有用的东西。” “到底查到什么了?有没有用不是你说了算了。” 唐朝不满地瞪了丁如水一眼,说:“那辆车找到了。是辆赃车,刚报失不到四天。也就是说,他们是行动前半天偷的车。” “然后呢?”肖浩明不耐烦地问道。 “然后他们就想,那两个王八蛋先前肯定踩过点,就顺着这线索查。一边问这附近的居民,一边问出租公司的司机。然后他们果然查到一点情况,有名司机证实,事发当天的早上,沙皮和他副手曾租车到这公寓附近探察地形。” “就这个?有屁用啊。” “我早说了啊。哦,还有,那司机说,他们两人是从一间小餐馆里走出来叫车的。我手下们也到那间餐厅调查了,他们两人出发前曾在那间餐厅与一个漂亮女子交谈。女子年龄20岁左右,身高1米60到1米64之间,瓜子脸,长发,神态楚楚可怜。” “就这么多?” “就这么多。” “我靠,长沙的漂亮女孩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上哪去找?” 唐朝耸耸肩,“所以我说没什么有用的东西啊。” “不!”丁如水突然插进来说,“你们忽略了一些事实。” 其他三人都诧异地抬头看着她,丁如水镇定地说:“第一,我们这房子的位置,知道的人极少。并不是随便找人就能打听出来的,沙皮他们在长沙人生地不熟,这点对他们来说更难。” “第二,从情报可以看出,沙皮他们是和那女子交谈后才找到这儿;那么,我们可不可以推测,是那名女子将我们的住处情报提供给了他们?” “现在我们有两个问题要考虑:首先,在那天早上,也就是云姐还没有赴约之前,他们就来查探地形了。很明显,这是有预谋的;那么,这到底是出于李建军未雨绸缪的顾虑,还是另有人策划的?” “还有一个问题,那名女子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把我们的情报泄露给沙皮两人。假定一下:假如她是代表了某个势力,那她可能是来自:一,极英社;二,白公城;三,城南与我们有嫌隙的小势力;四,某个未知的敌对势力……” “不用想了,肯定是王子廷。”肖浩明武断地说。 “你凭什么说是他?我天天都和他在一起,从来没发现他要对付小云的迹象。再说,就算他想对付小云,也不会采取暗杀的手段。”肖妍冰忙说。 “你天天跟他在一起,当然帮着他说话。很明显的事实,他真想对付姐姐的时候,你根本不会有机会知道。” “你少胡说八道!我没你想的那么无能!” “我可没说,你要承认我也没办法!” “少吵两句!”丁如水喝止道,“云姐在房里,想让她发火吗?” “她要真的发火,跳出来骂我一顿,我反而高兴些。”肖浩明坦然地说。 大家面面相觑。 “好了。”丁如水圆场道,“刚才还有点没说。也有可能,那个女人不属于任何势力,只是她和云姐有私人的恩怨。当然她也可能是我们的朋友圈子里的,所以才知道我们的住址。” 冷了一会儿场之后,唐朝说道:“别这么想吧,不太好。要真往这方向查,我们自己内部就先乱起来了。” “是啊,”肖妍冰说,“小云为人那么好,谁会和她有私人恩怨啊。” “我也只是这么一说,提出这个可能性而已。”丁如水故作轻松地道。但在场的谁不是老狐狸,丁如水那逼不得已而放弃的态度又那么明显。大家都不由得陷入沉思,认真思索起肖凝云潜在的敌人来。 这时门铃又响了起来。“谁会这时候来啊?唐朝,是不是你手下有新消息了?” “应该不会吧?”唐朝疑惑着走去开了门。无泪俏生生地站在门外,她后头是一个打扮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子。 “这位是……” “啊,这是陈律师,他业务水平相当高明。”无泪笑着解释道。 唐朝一边把他们让进来,一边回绝道:“律师?我们不需要律师。” “是这样的,”那名陈律师开口道,“我们听说肖凝云小姐遇到了一些麻烦,便来看看有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不需要,”肖浩明恼火地说,“我们有什么麻烦了?姐姐和她的朋友只是一起持枪抢劫案的受害者,需要录的口供已经录了,能提供的线索已经提供了,我们能有什么麻烦?” “这……”无泪踌躇道,“听说省里相当愤怒,公安厅已经针对7.28事件成立了专案组……” “这跟我们没有一分钱的关系。”肖浩明傲慢地说,“我们是守法的市民,查案也查不到我们头上。我们不需要律师。” 无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好吧。浩明,让我见见云姐。” 肖浩明冷笑道:“你想见就自己去见。她和不和你说话,我就不敢担保了。” 无泪惊道:“为什么?” 这时丁如水走近几步,搀上她的手,领着她往里屋走去:“你来看看就知道了。” 无泪回头对那律师歉意地一笑:“陈律师,那麻烦你先在这休息一会儿,我去看看我朋友。” 陈律师颇有风度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无泪困惑地跟着丁如水,走到那扇紧闭的小门前。丁如水轻叹一声,伸手一推。 肖凝云安静地坐在床上,背后垫着一只小抱枕。她的腿上盖着一张薄毯,蜷缩着,下颚枕在膝上。 房间里充满消毒水的味道;无泪注意到,一条输药管一头连着一瓶葡萄糖液,一头消失在薄毯底下。 “云姐?”她试着呼唤了一声。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应。肖凝云静静地坐着,神态安详,可是眼神空洞。 “云姐?” “没用的,她听不到的。医生说,她现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对外界作出任何反应。” “她到底是怎么了?” “自从心晴死后,她就是这样了。三天了,已经。” 无泪不无惶恐地在床边坐下,细细地端详着肖凝云的面孔。她怎也不敢相信,这个冷冰冰的雕像就是那个曾经似乎无所不能、永不妥协的骄傲女子。她的容貌依久,却似乎少了点什么,有什么被从她体内抽走了。除了胸膛的微微起伏,几乎看不到她身上有生命的迹象。无泪难过地转开视线。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应该没什么大碍,她只是受刺激过度,才把自己封闭起来。她没有精神病史,平时心理也很健康,应该很快就能康复的。只是不知会不会有后遗症。” “她到底有没有受伤?” “如果你是指枪伤,”丁如水摇摇头,“没有。她当时穿着防弹衣。” 无泪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抚了抚肖凝云的长发,然后站起身:“我还是走吧。我真的不想看到她这样子。”她的声音里已经有了点哽咽。 丁如水谅解地点了点头。她也和无泪有同样的心情。屋外那几人,恐怕也是如此吧。只有神气地、骄傲地、倔强地、无惧地笑着的肖凝云,才是真正的肖凝云。他们都无法容忍看着一个有着相似容貌的仿制品占据着这个无可替代的位置。 无泪默默地转过身,往外边走去。忽然她听到一声轻呼:“啊……” 她精神一振,惊喜地回头一看,见肖凝云正困惑地看着手上的输液管。 “云姐!你醒来了!” 她的惊呼把外面的人全惊动了,肖妍冰、唐朝、肖浩明一起冲了进来。 “啊,大家怎么全在这儿。”肖凝云疑惑地问道。她的声音虚弱无比。 一时间无人回答,大家都不知说什么为好。 然后肖凝云皱起了眉头,像是什么东西缓缓流进了她的心里,让现实和梦境区分了开来。“啊……”她说,“几天了?” 丁如水马上便明白了她在问什么。她和肖妍冰对望了一眼,“三天了。” 肖凝云沉默了一会儿。“几时下葬?” “后天。” 又是一阵沉默。 “无泪,你几时来的?” “刚来。云姐,你好些了吗?” “不错。”肖凝云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有事找我吗?” “是的……是关于……” “明天再来吧。”肖凝云往后一仰,闭上了眼睛。“明天再来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现在……我现在只想好好陪陪她。”两颗晶莹的泪珠从她脸庞划落。 这是三天来,她第一次流泪。 屋子里的人静了一会儿,都悄悄地走了出去,把空间留给思念亡者的伤心人。 第四部 白公城的野望 第十四章 选择 很多年以后,当无泪为自己调一杯咖啡,从窗口俯视繁乱忙碌的街道时,她的心情一定是平静而愉快的——她早已学会了珍惜生命,享受生活。而时不时的,当哪个年轻又漂亮、充满活力的身影闯入她的眼帘,一定会钩动她心底那隐秘的弦,让昨日再重现。 她一定会想起那个夏日的午后,肖凝云静坐在桌前,把玩着一个小十字架——无泪曾数次在心晴那白皙的脖子上看到过——阳光洒了她一身,光线淘气地施展着魔术,让她看起来既明艳又脆弱。 无泪极少看见肖凝云这样的表情。那是恬淡的,似乎在她眼中,世上的一切都淡如轻烟;她喜欢,她迷恋,却决不出言挽留。因为即使伸出手去,也只能让轻烟从指缝间溜过。 肖凝云就是这样的表情。她化了点淡妆,为了掩饰她苍白的脸色和疲惫的眼袋。不过这份憔悴却赋予了她另一种美——女性的柔弱之美。往常,这在她身上是极难出现的。 肖凝云把玩着小十字架,半晌都没有出声。 无泪也不吭声。她几乎没有安慰别人的经验,但至少她知道,不合时宜的安慰只会更让人难受。也许沉默无言,两两相望,反而能让悲伤中的朋友觉得轻松一些。 两人这么对望了半个钟头。太阳慢慢的移动,脚下的影子渐渐拉长、变淡——也许只是心理作用。无论如何,无泪觉得这段时间果然漫长。 她已经把肖凝云的衣饰打量了十五遍,又把肖凝云的发型品评了二十三遍。云姐总是这么漂亮,她想。相貌倒在其次,这年头整容的多了去了,化妆师也常能化腐朽为神奇。因此,只要不太离谱,想让自己看起来漂亮是很简单的事。 可气质,是做不了假的。 名门淑女,自有一种淡定自若、宠辱不惊的气度;小家碧玉,也是风姿飘渺,伶俐娇俏。 可以说,让女人美丽的诸多因素中,最重要的就是气质。即使有一张完美的面孔,时尚而得体的服装,气质差劲的话,也绝不会有人认为她美丽。 无泪常很迷惑,肖凝云这种独特的气质,到底是如何得来的呢?豪迈不输男子,却不会显得粗鲁;那么耀眼的自信,却不会使人觉得她锋芒太过。总是让人忍不住想和她亲近,想成为她的朋友,想比别人更接近她一点。这就是魅力,无泪知道这一点;而作为一个同样有魅力的女人,她竟然完全不会反感、不会敌视。不可思议吧。 无泪正第十七次在心底感叹对方的美丽时,肖凝云开口了。 “听说你最近很忙?公司出了点小问题吧?悠着点,日子还长着呢,别把身体累坏了。”肖凝云口气淡淡的,无泪听了却大是感动。真心还是假意,对无泪来说是一目了然的事。她自然判断得出来,这女孩是真正地关心自己。“不要紧地,我撑得住。我这人,做什么都要做好,要强得很,打小就这样。” 肖凝云轻轻一笑,撇过头,望着白云发了半天的呆,才说:“你最想要什么?只能选一样。事情也好,身份也好,东西也好,男朋友也好。最想要什么?只要有了它,其他都可以无所谓的。” 无泪以为自己会脱口而出。可张了半天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最想要什么呢?有什么能让自己满足、别无所求的? “看吧,”肖凝云笑着说,“你不知道。” 无泪无可奈何地点点头。“是啊。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竟然不知道。没人问过我,我也没想过。” “很正常。”肖凝云淡淡地说,“以后慢慢就知道了。当你找到以后,就马上去做吧。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后一天。” 无泪沉默了。她知道肖凝云指的是什么。她只能沉默以对。谁会想得到,那个花朵一般的女孩会这样离开?恐怕谁都不会相信吧。而那个女孩……心晴,大概也没有得到她最想要的吧。因为谁会知道那竟然是她的最后一天?总想着,以后有的是机会。无泪觉得心口绞痛。她能体会到肖凝云的痛苦,而在此之外,她又为自己的迷茫而伤感。我最想要的是什么?假如哪一天,我有什么不测,在这之前我能不能得到自己最想要的?无泪无声地问着自己。没有什么不可能。因为心晴,那个和她谈笑过、拥抱过的女孩,就这么去了。 肖凝云语气空洞。“如果我早知道的话,不管她要什么,我都会满足她的吧……不过说这也没用了。我又想,假如我只剩下一天的生命,我会想要些什么?……可笑,我竟然想不出来。我很蠢吧……说些这种言不及意的东西。” “无泪,我想告诉你的是,做你应该做的,因为那是你的责任;做你喜欢做的,因为那是你生命最灿烂的意义。不要等,没有以后。人们总是不明白,时间已经没有了;没有明天的。不管什么,如果你今天不做,就没有意义了。” 无泪点点头,又摇摇头。她看出来,肖凝云是有点语无伦次了。这番话,也许她是对她自己说的吧?无泪想道,她是后悔没有在心晴活着时为她做点什么吗? 肖凝云缓缓把吊坠挂在自己脖子上,眼睛看着无泪身后一片空白处,手指神经质地在十字架上摩挲。她还能感觉到心晴的体温吗? “云姐,要是你不大舒服的话,就先回去吧,下次我们再找时间好好谈谈?”无泪说。肖凝云的身体明显还没复原,精神也没有从打击中恢复过来。 肖凝云摇摇头,“你不是有事找我吗?” 无泪这才想起,确实是有要紧事和肖凝云商量。只是肖凝云那番话太过伤感,让她不由得想逃开。“是这样的。7月28号那件事,闹得太大了。我在想,如果你……的话,也许我可以帮上一点。” 肖凝云目不转睛地盯着无泪的眼睛,似乎在判断她到底有几分真诚。然后她嘴角舒展开来,给了无泪一个苦涩的微笑。“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是我朋友啊。” 肖凝云沉默了片刻,又道:“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吧。” 无泪轻声道:“这是无关的。” “可我不想让你帮我了。”肖凝云站了起来,轻轻跺了跺脚,似乎在恢复麻痹的神经,“无泪,我是把你看做好朋友的——和道上的那些朋友不同。可我以前老是麻烦你帮我这个,帮我那个。就算你不说,可你也有点不耐烦了吧?我不是为了让你帮我忙,才和你做朋友的,我现在只希望你能知道这一点。就算最开始有这种想法,可后来我已经是真心喜欢你。” “云姐!”见肖凝云做势要走,无泪慌慌张张地站起来,阻拦道,“我没那个意思的!我懂你的,不需要在意这些啊!” 肖凝云轻笑道:“我在意。以前我总是把目光放得好远好远,却总是看不到身边的人。所以我错过了,不但伤害了自己,还伤害了亲密的朋友。虽然我还是不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但最少,我得从现在开始学会珍惜朋友。” “好了,我走了。”肖凝云上前几步,拉起无泪的手温柔地摇了摇,“别担心,自己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的。过几天找你玩,公司的事你也别烦恼了,你不需要证明什么,你也不欠别人的。做好你自己吧。” 说完她拉开办公室的门,平静地走了出去,一路和从前的下属打着招呼。 无泪一句挽留的话都说不出来,静静地看她消失,然后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眼神却是无比迷茫—— 白公城集团总部,白楼的十四层会议室,正在举行每月初期的例行规划会议。当然,每到这时,争吵总是少不了的。人们为了预算、利润、分成、地盘等吵得焦头烂额。王子廷照例是不插嘴的。 在属下面前,他得保持风度;再则,看人们争吵时的表现,更能观察出他们的本性,做为一个老大,这种机会不容错过的。他只需要在争吵到最高峰的时候,用最威严的语气喝止,然后抛出自己的观点——通常是经过长时间思考,比较成熟和完善的,然后交给合适的人去执行。白公城集团的会议,通常都是这种形式。 肖浩明也在座。他现在可算得上王子廷手下最强有力的人物之一,掌管着整个河西,俨然一方诸侯。这种会议,他本可不来的。因为他只需要直接和王子廷沟通就行了。 不过他还是来了,因为姐姐早上打电话给他,让他务必准时到。说有好戏给他看。难道姐姐又有大动作了?他百思不得其解,但仍是乖乖地来了会场。 耳边的争吵声像苍蝇一般烦人,他恨不得拿瓶敌百虫在这洒上一圈。他抬头看向对面,悬挂在王子廷头顶的座钟。指针指向三点四十七。会已经开了十七分钟了。 戏还没开场么?导演,你迟到了! 正想着,忽然听到门口有低低的争论声。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因此声音传来时已大大地失真。只隐约辨认得出是女人的声音,嗡嗡的,听不清在说些什么。肖浩明精神一振,坐直了身子。 门口的两名彪形大汉到底没能挡住闯入者。“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人诚不欺我也。”王子廷半是好笑半是恼怒地想道。只见肖妍冰着一件晚霞色的连衣裙,如穿花蝴蝶般飞了进来。 争吵停住了,底下一阵议论和压抑的笑声,大家对肖妍冰都不陌生,当下只觉得有趣,想看王子廷如何维护自己的权威。 王子廷皱了皱眉。肖妍冰是个极有见地的女子,绝不会为了显示自己的受宠或者别的什么无聊理由打断会议。她这么做了,必定会有相当充分的理由。可这当口,有什么事值得她这样呢?他端起茶杯,借以掩饰自己的不安。最近道上动荡不休,日子是越来越难混了。千万不要再来坏消息,拜托,坏消息已经够多了。 肖妍冰神色平静,从她面上完全看不出悲喜。她走到王子廷跟前,俯下身,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然后,肖浩明看见王子廷脸上的讶色一闪而过,拿着茶杯的手也微抖了一下。他不由得揣测,到底什么样的事,才能让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王子廷失态至此? 王子廷听到的话是:小云想见你。马上。她在外头等你。 王子廷定了定神,附在肖妍冰耳边说道:“怎么可能?我这是开会呢!让她等等行不?要不,晚上叫她一起去吃饭?” 肖妍冰不置可否:“她说这事很重要。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再等的话,说不定她就反悔了。好了,话已经带到了,去不去由你。” “一定要现在吗?” 肖妍冰笑了笑:“她说,要是你连马上去见她的诚意都没有,那也没有再谈的必要了。” 一定得好好考虑一下,王子廷想道,这可是很严肃的问题。正开会呢,哪能说走就走,让这些下属看了多不好?于是他开始搅尽脑汁地考虑起来。他起码考虑了一秒钟,甚至有两秒,才站了起来,道:“你们先讨论着,我有点事,一会儿就来。” 肖妍冰眼里浮起一丝嘲讽,瞬即就抹去了。她向会场的众人展露一个歉意的微笑,又递给肖浩明“少安毋躁”的眼神。这才转过身,迈着她那特有的极富韵律感的步伐,往门口走去。王子廷紧跟着她。 会议室大门在身后关上后,王子廷快走两步攥住肖妍冰的胳臂,把她拽得面向自己:“到底什么事,她为什么来找我!” 肖妍冰使劲挣了两下,却毫无效果。她望了王子廷半晌,突然笑道:“你失态了。” 王子廷一惊,手不由得一松。肖妍冰趁机挣脱出来,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边走边故做轻松地说:“急什么,她又不会跑,你自己去问就完了。” “她在哪?” “楼下,车里。”肖妍冰仍是头也不回,直到消失在楼梯间。她在生气,这很明显。王子廷知道,这时应该跟上去,和她把话说清楚——可是,说什么呢?要怎样解释,才能既让她满意,又不需要撒谎? 揣着这个问题,王子廷惴惴地乘电梯下了楼。大厦外面,人潮如往常一样,来来往往,漫无目的。街道对面,停着肖凝云那辆红色的跑车,擦得一尘不染的车身傲慢地反射着阳光,明亮,耀眼,虚张声势。 等车流通过后,王子廷飞快地跑了过去,绕到车的右边。门早已打开等着他,肖凝云静静地坐在后座的左边,似笑非笑。 王子廷坐了进去。肖凝云一拍阿敏的肩膀,“这附近兜一圈。”又道,“王子哥,气色不错嘛。最近过得挺滋润的?” 是啊,还好。你也不错嘛——应该是这样回答的。可王子廷说不出。肖凝云明显的瘦了一圈,眼眶有凹下去的趋势,脸颊苍白削瘦,嘴角的笑容也不那么圆润和甜美了。虽然这份憔悴丝毫无损她的美貌,反而给她增添了些纤纤弱质的美感,可王子廷只感到一阵心痛。“你好些了吗?” 肖凝云吃惊地望了他一眼,条件反射地说:“啊,好多了,谢谢。” “听到你的事,我也很难过。节哀顺变吧,世事无常,这样的事总难免。但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打击,我们都得更坚强地活下去,否则一直以来的坚持就没有意义了。” 肖凝云错愕地张了张嘴,好半天才笑道:“这不像你啊。” 阿敏一言不发地打着方向盘,车子慢悠悠地往前开着。车内平稳,舒适,可王子廷却坐如针毡。有些错误他是不能犯的,以他的身份,地位,为了他的目标,有些错,他犯不起。他只能极力压抑着自己澎湃的情感。当呼吸重新均匀起来,王子廷张开眼,笑道:“大老远跑来,有什么事?我可是把会议给叫停了过来见你的。” 肖凝云不知何时已把那串项链解了下来,缠在手指上,一圈,又一圈。半天,她才蹦出一句不和时宜的话,“王子哥,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不等王子廷缓过神来,她已笑着摆摆手,道:“算了,问你也是白问。” 王子廷咬了咬嘴唇:“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肖凝云耷下眼,有点丧气的样子,“只是有时候,有点怀疑自己而已。好了,说正事,”她坐直身子,转头面向王子廷,眼睛一眨不眨:“王子哥,愿不愿意有我这么个下属?” 王子廷眨巴着眼睛,好半天才明白她的意思。先是惊喜,几乎迫不及待要答应。然后无穷的疑惑涌了上来,他稳了稳心神,沉着地问道:“为什么?” 难怪他疑惑。斗了这么多年,怎么看也不觉得肖凝云是会向他人低头的类型。况且,她目前势头正旺,连李建军都栽在她手上,道上恐怕再也没人敢小觑她了。正是扩展势力的大好时机,她突然说要归顺,说给谁会信啊? 肖凝云只淡淡一笑。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这人没什么野心。以前这么一路走过来,是因为我以为自己没得选。呵,其实我错了。” “你想退?” “退?”肖凝云苦笑一声,“谈何容易。那个电影你总看过吧,说什么‘有人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你怎么退出’!所以啊……想退是不现实的。不过我真的不想这样下去了……我不想还有朋友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我。” 肖凝云看着王子廷的眼睛,神态诚恳,“王子哥,我知道你在做什么,也知道你想做什么。我很赞同你的想法,就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吧。就我而言,只要你强大了起来,我也能找个时机安稳地退下。合则两利——我伸出来的手,你不会拒绝吧?” 王子廷心乱如麻,明明是不需考虑就该答应的事情——肖凝云的加盟会让他的声望上涨多少,实力膨胀多少,就算她别有用心,他也自信完全可以应付——可他还是迟疑了。不知是怎样一种滋味,只是这些年来一直对抗而无法降伏的对手,突然宣布弃权,让他怅然若失。“你不是很讨厌我吗?我们也还有些恩怨没解决呢。就这么算了?” 肖凝云咯咯地笑了起来,信手一挑额上的碎发,“恩怨?你欠我的,还是我欠你的?” “是我欠你的。”王子廷微笑着承认道。 “那不就结了——这笔帐,我不讨了。王子哥,我一向自认为是生意人。现在,我跟你谈的是生意,不是私人恩怨,你可弄要清楚这一点。” “呵呵……哈哈……”王子廷的笑声越来越大,连肩膀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好,你都让步了,我还有什么说的?这么好的生意,要我上哪找去。不犹豫了,就这样吧。” 肖凝云轻轻一笑,再拍了拍阿敏的肩:“阿敏,回头吧。” “那,王子哥,现在可以谈条件了吗?” “谈,为什么不谈。你开吧,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相信你也不会狮子大开口的。”王子廷微微笑着,往常平静的自信和掌握一切的沉稳又回到了他身上。 “城南全部交给你,随你分配。我什么都不要,挂个有名无实的头衔也没关系——但是,我的私人武力不能交给你。” “可以。” “你要保证我以前手下的地位——重新分配时,也不得损害他们的既得利益。他们可以不归我管,随你。” “可以。” “我所有参股的场子,公司,可以转给你40%的份额。嘿,你可别压价哦,免得别人说你欺负弱女子。” 王子廷苦笑了下,心道到底谁欺负谁哦。“可以。” “我准备往正当生意发展。你得分享你的人脉关系,新的路子可以上交给你10%的纯利,或者允许你以资本入股,最多控股40%。” 王子廷眉头一挑,“可以倒是可以……不过,小云,这不公平吧?既然要我把我的人脉拿出来,你也得表示点诚意吧。” 肖凝云轻轻一笑,“你可以提条件啊,天平两边放砝码,放到公平为止。” “呵呵……你欧洲那条线,我也要分享。” 肖凝云沉吟片刻,道:“不行,跟你交个底吧,那是我的后路,我不会允许任何人碰的。不过,我可以做中介人,帮你介绍生意。最近就有一笔,意大利的一个地下皮具厂,卡塔特洛里奥家族控制的。可以生产名牌产品,皮鞋、皮带、大衣、沙发等。目前他们的销售网络还只包括欧洲和南美,因此想在亚洲这边寻找代理人。同时,他们需要大量优质廉价的原料,以及廉价劳工——你别说你不懂这意味着什么,在这边犯了事的兄弟都有地方可去了。如果做得好,估计一年能赚四百万到五百万欧元,还能得到卡塔特洛里奥家族的友谊。顺便一提,卡塔特洛里奥家族在西西里岛排名前二十。” 王子廷摸着下巴想了半天,道:“你觉得我吃得下吗?” 肖凝云笑道:“你一个人自然不行,我也不信你有这么大的胃口。不过,告诉我这个消息的人自然要参一股,我还可以帮你另外联系合作者啊。再不行的话,我本人也可以插一手。” 王子廷笑道:“照你这么说,这人分一份,那人分一份,到我嘴里还能剩多少?” 肖凝云冷笑着说,“你也太目光短浅了吧?难道就只这么一门生意?我实话跟你说,以你白公城的资金储备,加上我手头的,至少能盘下五、六条财路。有个三、五年的工夫发展下去,不出意外的话,每年几千万欧元的进帐是跑不了的。出来跑,不就是混口饭吃吗?有这么多钱,就不用把脑袋提着过日子了。动心吗?” 王子廷考虑了一会,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那,你要分多少?” 肖凝云妩媚地笑了笑:“那看你让不让我参股了。如果不让,那我要收3%的纯利做中介费。” “你不贪。” “那当然,我从来就不贪。”肖凝云语气转冷,“好了,我的条件已经全部开出来了,是否就这么定了?” “还有,钻石。” 肖凝云猛一抬头,锐利的眼神似要看穿王子廷心底的秘密。“你的眼线真厉害,王子哥。这都能被你查到。”会是冰姐泄露的吗?她摇摇头。不能怀疑。 “好说,好说。”王子廷事不关己地微笑着,让肖凝云恨得牙痒痒的。 她吃不准,王子廷是不是真知道了什么。要说抽一份进贡,那是不可能的。钻石生意,肖凝云本身就没分到多少。这个生意存在的最大意义,是为她搭上了欧洲黑道大佬的末班车。收益的大部分,都被那些大佬们瓜分了;但他们也以生意人的诚信记着肖凝云所做的贡献,一直和肖凝云保持着友好的联系。因此肖凝云才能联系到那么多财路——只是她手头资金有限,根本吃不下而已。 如果王子廷只是想分一份利润,那好说,大不了从其他地方找补;可如果他是想往这条线伸手,那今天也只好谈崩了——这是没得商量的。下定了主意,肖凝云断然拒绝道:“那不可能,另外提个条件吧。” 王子廷想了想,道:“那就昌平吧。股份全转给我。” 他是想向孔家靠拢吗?这么想着,肖凝云松了口气,点点头,“可以。”对她来说,昌平的股份意义已经不大了。她和无泪之间的友谊,是更好的纽带。 汽车停下,已到了白公城总部的楼下。王子廷钻出车门,回头对肖凝云笑笑:“晚上一起吃饭,谈谈细节问题。过两天就把手续都办了吧。”说完正打算走,哪想肖凝云也一声不吭地下了车。“你还有事?” 肖凝云从包里翻出副小巧妩媚的墨镜戴上,“有啊。你不正开会吗?把这消息宣布了吧。” 王子廷傻了眼,“现在?” “现在。” “你打的什么主意?”王子廷冷笑两声,“随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我奉陪到底就是了。” 肖浩明不停地看钟,神情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虑和烦躁。不过他还是客气地应付着周围或挑衅或谄媚的人群——就这一点来说,他成熟多了。 现在,他很少为自己竖敌,并学会和更多的人交朋友。在道上混,说白了,不是看你有多少钱,也不是看你多能打,而是看你人脉怎么样。 以王子廷为例,就算他垮了,下属全散了,手上一分钱也没了,可只要他命还在,人脉就还在,不用多久就能东山再起。银行会给他贷款,工商局、税务局的人会给他开绿灯,道上的兄弟们会借场子给他,分给他几条财路。只要一有了钱,还会怕没小弟吗?东山再起,只是分分钟的事。同样的,小红宝也是如此。 但像李建军这种暴发户,他只要露出一点狼狈的样子,马上就会树倒猕猴散。他根基太浅,玩不起。这道理,肖浩明也是最近才明白。他有点后悔,少年不经事时曾得罪了太多人——但,那也是成长道路上无法避免的。只是偶尔想起来有点奇怪,为什么姐姐从小就能处理得那么好,即使她的敌人,王子廷、小红宝等人也只在生意的立场上对付她,却不会在私情上怨恨她? 正言不及意地和旁边的人敷衍着,王子廷推开门走了进来。他站在门口,冷冰冰地环视一圈,会议室里马上安静了下来。王子廷满意地点点头,退开到一边。然后,他的身后,肖凝云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她慢慢地走着,似乎漫不经心,却绝不会显得有失礼仪,只让人觉得,她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她应该是看不起的,不把任何人和事放在心上;而当她对你微笑时,理所当然应该感到受宠若惊。 肖凝云就这么慢慢地走到椭圆形的会议桌前,向与会的每个老大递上矜持和善意的微笑。王子廷上前几步,为她拉开椅子。肖凝云感激地一笑,仪态万千地坐下,双手优雅地叠放在桌上。 “各位,我在这宣布个事。”王子廷咳了一声,见成功地吸引到了众人的注意力,笑着说道,“从今天起,肖凝云小姐就是我们白公城集团的一员了。城南地区,也将成为白公城的城南分区。” 他顿了顿,刚想接着说,却被热烈的掌声打断了。会议室里像炸了锅似的,每个人都在比赛着嗓门;那些从前的小混混、现在却打着领带充斯文的人,仿佛一瞬间恢复了本性,怪叫着,咒骂着,粗口满天飞。即使当时芙蓉会宣布并入白公城时,也不过如此。 众人如此兴奋,也是有原因的。这当然,一方面是因为,肖凝云在道上的呼声很高,连她都投到王子廷的麾下,表示着白公城的发展壮大已经势不可挡;二来,当城南也并入白公城后,离整合整个长沙黑道只有一步之遥,势单力孤的极英社已经撑不了多久了;第三嘛……以后开无聊的大会的时候,有漂亮美眉看了。这不是天大的喜事么? 肖凝云笑领着众人的欢迎之辞,不时往肖浩明的方向飘去一个眼神。 肖浩明张着嘴,完全不能接受眼前的一切。这算什么,即使是想象力最丰富的荒诞派剧作家,也不可能排出这么拙劣的一场戏啊!当初是谁信誓旦旦要和王子廷势不两立啊?他已经揉了好几次眼睛,可再怎么看,这都是肖凝云本人无疑,那气质、那神态、那动作,都是做不了假的。可是,姐姐怎么会向王子廷屈膝呢?这世界,太他妈滑稽了…… “你要不要跟大家说两句?”王子廷笑着,把手搭在肖凝云肩上。 肖凝云嫌恶地把他的手甩开——不但没人发怒,反而引起一阵轻笑,敢情大家都忆起了她的那些传言——站了起来,爽朗地笑了笑道:“很高兴不用再和王子哥做对了——有你们这样的好汉帮着他,我哪有胜算啊!”她作出心有余悸的样子抚了抚心口,在大家会心地微笑时,继续说道,“我是来和大家做朋友的,并且愿意先表现出我的诚意。我的为人,相信在座的各位都听说过,我对朋友从来不小气。今后,凡我肖凝云的财路,大家都可以参上一份!我的想法就是,有钱一起赚,大家发财嘛!主席不是说了吗?我们要追求共同富裕!(笑)我,就是带着这样的诚意,来和大家交朋友的!”她的话如同在会议室里掀起了一个小型的风暴。毕竟,道上混的谁不知道肖凝云的三大特色:貌美如花,性情古怪,外加比印钞机还会赚钱。她插手的生意,哪一项不是赚了十倍二十倍的?出来混,峰尖浪底地打滚,刀头舐血,也不过就是想多赚两钱嘛。不是有句老话吗,“谁给的钱多,我他妈就跟谁混!” 如雷的掌声中,肖凝云就那样骄傲而矜持地笑着,坐了下去。从此以后,这间会议室里,也会为她保留一个位置了吧——不少人想着,这样一个活力四射、能力出众的女人加入了白公城,会为白公城带来什么样的变化呢?应该会往好的方向发展吧。这个夏日的午后,日照充足,让每个人的笑脸都显得更加灿烂。几乎不会有人注意到,肖浩明那阴沉的脸色。 第四部 白公城的野望 第十五章 退,还是进(上) “我不能接受!凭什么把我们辛苦打拼下来的地盘都拱手让人!”唐朝双目赤红地吼道,拳头捏得紧紧地。若对面不是肖凝云,不是那个他一直尊敬且畏惧的表姐,他早已狠狠地揍了下去。 肖凝云端起热茶吹了吹,然后清清淡淡地说道,“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的地位也不会低半点,这是我和王子廷谈妥的条件。” “老子凭什么去给他打工!云姐,我出来混,只因为是你!否则我还不如留在部队里,吃碗轻松饭!你突然说一句不干了,要我怎么想,要底下的兄弟们怎么想!你都没和我们商量一句,就擅自决定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在你眼里,到底算是什么!”唐朝越说越气,一挥手把桌上的杯盏全打飞。 肖凝云眼睛一眨不眨,像是完全没看到唐朝放肆的举动。她轻轻叹口气,道:“没和你们商量,确实是我的不对。但我已经决定了,不管你们反对也好支持也好,我也不可能改变主意。这么说,你心里会不会好过一点?” 唐朝怒瞪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表姐,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好半天才道:“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不把我当自己人,我他妈也没空和你扯谈。你去告诉王子廷,地盘我不可能给他,命倒是有一条,要他有种自己来拿!哼!”他甩下狠话,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临走时把门甩得砰砰响。 肖凝云叹道:“这又是何必。多大的事,值得这么生气吗?” 丁如水拿着废纸篓走过来,一边小心翼翼地捡着地上的碎片,一边笑道:“男人就是这样,无聊的自尊心强得要命,把他们的视线都遮住了,让他们看不见摸不着弄不懂。” “是啊。”肖凝云端着茶杯,感受那热气和香味熏在脸上,道,“不知道浩明会不会懂。” 丁如水想也不想地说:“你也别把你弟弟想得太聪明了。他要是懂,现在就该是他来陪着你,而不是我了。” 肖凝云笑道:“那看来我该向他们解释一番了?” 丁如水利落地把一地的碎片都丢进篓子里,抬头递给肖凝云一个微笑:“什么时候去?” “现在。”肖凝云道,“你叫阿敏把车开过来,我先换衣服。”说着往卧室走去。 丁如水忙把废纸篓扔一边,追上去问道:“到哪儿去?” “唐朝最近跟浩明和好了。我估计,这会儿他正打算去浩明的酒吧喝酒。”肖凝云粲然一笑,“正好,我还从没见过弟妹呢。也该是时候去拜访了。” 待肖凝云打扮好出来,已经是十点多了。她穿了件无袖黑色紧身衣,外面套着件真丝的镂花衬衫,下面一条超短裙,神气而又美丽。 丁如水也换好了衣衫,两人互相赞叹一番,亲亲密密地下了楼。 阿敏已把火红的跑车泊在小区大门前,两人上车后,阿敏利落地发动了汽车;后边两辆白色现代马上跟了上来。 肖凝云往后看了一眼,苦笑道:“出去喝一杯而已,弄这么大排场干嘛?” 丁如水晃了晃她的手臂,甜甜地笑道:“最近不太平啊,多带些人总能放心点。” 肖凝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这番归附白公城,虽然面子上是皆大欢喜,但也绝对会损害少数人的既得利益,确实不得不防着点。如水,已经能考虑到这种深度了吗?想到这,她往丁如水深深地看了一眼。 丁如水却是笑盈盈的,一副深浅莫测的样子,那双蕴藏秋水的眸子在昏暗的车灯下显得风情万种。肖凝云只犹豫了一小会儿,凑过头去,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阿敏面色如常,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专心致志地打着方向盘,嘴角却不由得逸出一丝笑意。 “这是什么意思啊?” 丁如水赧然一笑,低声问道:“是因为心晴吗?” 肖凝云一颤,半晌不语。这两天,丁如水从没在她面前提过“心晴”这两字。大家都知道,现在最不好受的人就是她,都不愿触及她心里的伤口。 “是因为心晴吧。”丁如水轻轻叹道,脸上却是带着惆怅的笑容,“其实不必要的。我很久以前就和你说过,我是什么都不要的。我没有要求,你也不需要回应。” 肖凝云握上丁如水的小手,把微笑挂在脸上,道:“就你神,我什么都没说你就都知道了。” “你不需要这样的。我和她不一样——就算是她,也不会怀恨不会后悔,只是大概会有点遗憾吧。”丁如水手上微微用力,像是要给肖凝云支持的力量。“我更不会。我从来就觉得,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能实现自己的价值,让我觉得这辈子没白活。” 肖凝云沉默以对。 丁如水蹙着眉头想了会,又道:“我和她们都不一样,我和你说过的。对我想要的,我不会等,我会努力去争取。所以你不用担心我过得好不好,我这么大人了,完全能把握好。” 肖凝云的笑容自然了许多。她轻轻搂过丁如水的肩,两人的额头亲密地抵在一起。她觉得从来没与丁如水这么贴近过。和丁如水相处是最轻松的,因为她是那么成熟的女孩子,包容,含蓄,内敛,真正的如一泓春水般温柔,能让人心底的伤口不知不觉地愈合。 在这样的时候,有如水在,肖凝云真觉得是上天的一种恩赐。 一路无语。车外的世界虽然繁乱喧嚣,车内却是一片宁静祥和,时间都仿佛放慢了脚步,不忍让这美好的画面流逝。 旅程却总有终点。 “云姐,到了。”阿敏刹住车,回头对两人一笑。 肖凝云捋了捋额前碎发,正要下车,却又折返,对阿敏说:“你知不知道哪有好点的纹身师傅?” “知道啊。”阿敏稍有点诧异地说,捋起短袖,露出上臂的枪与玫瑰文身。“云姐你也想要文身吗?那我先跟她联系好,让她做些准备,你得空时过去一趟就得了。你想要纹什么?” 肖凝云凝视着那精致美丽的花纹,伸手感觉了一下那触感,似乎出了神。待阿敏再次问起时,才道:“余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就纹朵红莲吧。” 阿敏虽有疑惑,仍应承了下来。下了车后,丁如水才在肖凝云耳边轻轻问道:“莲,是心晴吗?” “恩。”肖凝云点点头,怅然道,“记住她……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丁如水默然地搀上了肖凝云的胳臂,一起往酒吧走去。 一进门,肖凝云就看见肖浩明和唐朝坐在角落的一张小几子上推杯换盏。肖凝云笑着走到酒吧中间,用力拍了拍手,大声道:“各位兄弟姐妹,今晚各位的帐都算小妹身上,请大家赏个面子,到此结束吧!” 由于附近的学校都放了暑假,现在酒吧里的人并不多。就算有几个脾气躁的,看见肖凝云身后那一排肌肉男,也都打算乖乖地离开。况且还有人帮忙买单,何乐而不为?不一会儿工夫,酒吧里的顾客已经走了个干干净净。 肖凝云把一众跟班打发到门口坐着,径自往吧台走去。吧台后站着个神态楚楚可怜的长发美女,不住地拿眼瞅她;对比一下资料,肖凝云很容易就猜出她的身份来。 “您要点什么?”女子怯生生地说。 “给我弟兄们拿几瓶好酒去。”肖凝云先对旁边的服务生吩咐一声,才转向那长发美女,“我没猜错的话,你该叫我声姐姐吧?” 谭芊芊马上涨红了脸,羞得低下头去。 “让我好好看看,”肖凝云一副女流氓的架势,勾起谭芊芊的下巴,“果然是……啧啧,我见犹怜啊。” 她忽然俯过身,在谭芊芊的红唇上蜻蜓点水般地一吻,女孩的身子瞬间变得僵直。肖凝云坏坏地笑道:“芊芊……是吧?以后浩明就托付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他哦,弟妹。” “老姐,你跑这来,就是为了调戏弟媳的?”肖浩明温吞地说道,却是解了谭芊芊的围。女孩退了一步,脱出肖凝云的魔掌,怯生生地道:“姐……姐姐,我给你调杯酒。” 肖凝云微微一笑,算是收到。她又看了看正一杯接一杯往口里倒酒的唐朝,气不打一处来,“噔噔噔”走到两人跟前,猛一拍桌子:“两个臭家伙,快给姐姐请安!” “姐姐晚上好。”肖浩明从小不知被姐姐教训过多少次,早已留下了心理阴影;一见姐姐有发飙的迹象,他马上乖乖地妥协了。 唐朝却横了她一眼,又把头埋了下去,端着杯子凑到嘴边。 肖凝云照着他的后脑勺狠狠地刮了一下,唐朝一时不查,牙齿重重地磕在杯沿上,痛得他刷地跳了起来,恶狠狠地瞪着肖凝云。 肖凝云也不管雅不雅观,一脚踩在凳子上,毫不示弱地瞪回去。“想打架?来啊!” 唐朝怒喝道:“你以为我不敢啊!你有种再打我下试试!” 话音刚落,肖凝云就在他脑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说你笨你还不信——我就打了,怎么样啊?你打回来试试!”这话却像是小孩子怄气了,让一旁的丁如水掩着嘴吃吃的笑。 唐朝气得满脸通红,却怎么也无法对着那吹弹可破的脸蛋狠狠地来一下。他回头一看,那些由他带出道,现在却跟着肖凝云的小弟们个个低着头,眼神游移,明显不想惹火上身。又看了看浩明——这小子一副俯首帖耳的乖样儿。唐朝只得嘟囔了几句,怏怏地坐下。 肖凝云又转向自己的弟弟。肖浩明被她看得混身不自在,喃喃地说:“姐姐……今天天气真好……你吃晚饭了吗……” “过来。”肖凝云勾了勾小指头。 肖浩明马上闭嘴,乖乖地凑上前。 肖凝云不轻不重地正反甩了他两个耳光,吹了吹手,“我气消了……弟妹的事,就到此为止,我原谅你了。今后你要是再敢背叛我……” “不敢了不敢了,”肖浩明忙不迭地说,“我已经知道错了,再也不敢犯了!” “那就好。”肖凝云满意地点点头,抽过一张转椅坐下,“现在,谈正事。” 第四部 白公城的野望 第十五章 退,还是进(下) “黑道,必须要统一。” 肖凝云的开场白,让两人心中一跳。这是无数枭雄都梦想过的事情,可能将之变成现实的,还寥寥可数。 “我不想我身边的人再发生不幸。还有,打打杀杀已经够多了,很多大佬现在都想和平,想坐下来数钞票了。统一,是大势所趋。”肖凝云接过谭芊芊端来的冰镇威士忌,道了句谢谢。又指了指自己左手边的空位,“给这也来一杯吧。” 谭芊芊不知所措,直到看见肖浩明递来的眼色,才低声应了,又返回吧台调酒。 肖凝云眼神惘然,端起酒杯啜了一小口,用迷茫的语调说道:“人再也没聚齐过了……几年前,还是那么热闹的。就是堂姐刚来的时候……少校还在,老范还在,杨杨也还在我身边,还有……还有心心。不知不觉,就少了一半了……” 丁如水闻言轻轻靠上来,搂住她的腰,无声地抚慰。 肖浩明道:“心晴那是个意外……不能怪任何人的。” “我知道。” “若是想热闹点的话,少校和老范他们,还能叫回来啊。还有冰姐姐,她始终该是和我们站一边的吧。” “不同的。”肖凝云摇摇头,“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少校性子软弱,本就不可能走这条路。老范更喜欢过小日子,如果不是我的关系,他也不可能出来混——现在他结了婚,也算是走回正路。杨杨也是,他们选的路,跟我们不一样的。冰姐姐……呵呵。” 肖凝云声音变得低沉下来:“冰姐姐怀孕了。” 像是一阵强力的寒流袭来,大家不由得颤栗。 “是谁的?”肖浩明沉声问道。 “这不废话吗,”肖凝云白了他一眼,“当然是王子廷的。刚一个月,她说想把孩子生下来。不管怎么说,我们该有侄子了,也算是好事一件吧。” 肖浩明无言以对,只能端起酒,自罚一杯。 肖凝云笑道:“其实也没什么,生活就是这样,走到最后。你就会发现,很多你希望能与你共进退的人,却早在很久之前就与你分道扬镳了;陪你走到最后的,却往往是你从不曾在意不曾关心的。习惯就好,呵呵。” 她懊恼地拍了拍额头,轻笑着说:“还没喝呢,我怎么就说胡话了……说正事,说正事。” 肖凝云神色一肃,说道:“黑道——或者说,至少长沙的黑道,是可以统一的。如果白公城以这样的形势发展下去,统一只是迟早的事。而这种统一,只是实质上的统一,而不是形式上的统一,你们懂吗?” 肖浩明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唐朝却仍是一脸茫然。 肖凝云叹口气,解释道:“说它是形式上无法统一,是由于王子廷现在制订的政策。表面上看来,就算他最后打垮了极英社,却仍是没有可能成为霸主,因为白公城其实只是一个松散联盟的盟主,就像我们当初在城南的地位。可是,实质上,它却又是一个有机统一的整体,因为整个长沙黑道上混的人,都将遵守王子廷定下的规矩办事,遵守规则的人可以一起玩这个游戏,不守规矩的人,大家会群起而攻之。” 肖浩明道:“我明白了。可是姐姐,为什么不能是你成为那个定规矩的人,而要是王子廷?我不服。” “我也不服。”唐朝冷冷地说。 “因为……呵呵,形势比人强啊。”肖凝云笑着叹了句,“现在,势在王子廷那边。” 唐朝粗着脖子辩道:“那也没必要投靠他啊!我们发展这么快,总能超过他的!” “我不想等了。既然目的本来就一样,我乐得躲在后头,打打杀杀的事就交给王子廷吧。” 肖浩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懂了。以退为进吗?” “也不是,”肖凝云否认道,“我不在乎到底要不要进这一步。看情况发展吧。出来混,不就是想捞点钱吗?现在财路有了,只要认真办事,大把的钞票都有得赚。何必去抢地盘、卖毒品那么又辛苦又承担风险?” 唐朝拍着桌子说:“云姐!宁为鸡首,不为牛后!”话音却不那么坚定了。 肖凝云白了他一眼:“你睡醒了再和我讨论吧。都什么年代了,还说这种话。” “别理他,姐。”肖浩明插嘴道,“但是如果以后王子廷跟我们翻脸怎么办?他如果想对付我们呢?” “那就干掉他。”肖凝云轻轻淡淡地说道。声音不大,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肖浩明闻言一凛,唐朝也挺直了腰杆。这才是姐姐该有的风范,肖浩明暗想。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浩明,今天王子廷和我谈的时候,要我继续管城南那一片。” 肖浩明愕然:“那是好事啊,姐。” “我推辞了。” “为什么?” 肖凝云笑道:“你傻啊?如果我真的接受了,等王子廷腾出手来,第一个对付的就是你。” 肖浩明略微一想,马上明白了姐姐的意思,不由失笑:“也对,王子廷怎么也不可能容忍我们姐弟俩占据半壁江山的。” 肖凝云语重心长地说:“今后我不会管任何具体事务,我得表现得没一点威胁性的样子,王子廷才不会对我们动手。浩明,你凡事也忍着点,现在已经不流行金牌打手了,老大们更看重会赚钱的人。我希望你能看到这一点。只要我们钱赚得够多,让白公城的人都离不开我们的关系网,我们就能占领制高点。到时候,假如王子廷真想对付咱们,我会让他知道,在这些江湖人眼中,钱和义气哪个更重要。” 丁如水在一旁鼓掌,笑道:“说得真好。小云,你刚才真有点指点江山的味道呢。” 肖浩明已是一派心悦诚服的样子,唐朝却仍是闷闷不乐。肖凝云瞅了他一眼,冷笑道:“唐朝,说起来,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觉得你太小家子气。” 唐朝抬起头,脸红红的嚷道:“这哪算是小家子气了?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地盘拱手让人,你让谁能接受嘛!” 肖凝云冷笑着说:“还说不是小家子气?你眼光就这么浅,一个小小的长沙你就以为是世界了?告诉你,世界大着呢!让王子廷得意一会儿,我也好看看他那套到底能不能成功。要是能成——湖南这么大,中国这么大,世界这么大,哪儿不能混!我告诉你,我德国也有朋友在呢!” 唐朝呆然,端着酒杯不知是该往嘴边送,还是该放下。他从没想过肖凝云能有如此大的野心,他总觉得,若能在长沙称王称霸,就是这一辈子的顶点了。果然,气量不同,所能取得的地位和财富也不同啊。所以肖凝云才是掌控者,他只是个小小的打工仔。 一时静悄悄的,大家都在消化肖凝云那振聋发聩的一番话。 谭芊芊端着盘子走了过来,给肖凝云左边的空位上放一杯酒,又将空杯全收回,换上新酒。然后她坐到肖浩明腿上,两人咬了会耳朵,开心地笑了起来——肖浩明却是一边笑,一边偷看姐姐的脸色。 “今天生意又做不成了!你啊,怎么老是有朋友来找你喝酒,一来就把其他客人都赶跑!”谭芊芊低声嗔道。 “有什么关系呢,交朋友事大,几杯酒钱算什么。”肖浩明笑道。他是真不在乎这间酒吧生意如何,就算亏损也无所谓。反正酒都是从其他的场子里弄来的,开这酒吧也只是想让芊芊有点事做,不至于无聊罢了,总比其他的年轻人天天跑去上网蹦迪磕药要好。 “你姐姐好漂亮哦。” “你老公就不帅吗?” “帅。你说,我和你姐姐,谁漂亮些?”谭芊芊噘着小嘴轻声问道。 肖浩明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道:“你。” “大声点!”谭芊芊大声道,“我和你姐姐,谁漂亮些?” 这次,就连那几个黑壮的门神都听见了,大家都嘿嘿笑着看着肖浩明,等着看他如何回答这么难的问题。 “呵呵,呵呵……”肖浩明尴尬地笑着,摸了摸鼻子,“这个……问我干嘛,我又没什么审美能力的……” 唐朝也把心头的不快抛开,乐呵呵看肖浩明出丑,暗骂他是个蠢蛋。这种情况,只要说“可能别人都会认为我姐姐漂亮些,但在我心目中,你才是最美的”就会两头不得罪了。唐朝纵横花丛数年从无败绩,这方面的智慧已经可以写一本书了。他想着,下次得给表弟好好上一课了,免得他连老婆都摆不平。 谭芊芊回头看了肖凝云一眼,见她没有生气,只是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这才松了一口气,掐着肖浩明的脖子嚷道:“你快点说!不准打太极!” “呵呵……哈哈……”肖浩明摸完鼻子又摸脑袋,始终吐不出半个有意义的字。 还是肖凝云不忍再见弟弟受窘,笑着对谭芊芊说:“自然是妹妹漂亮些,连我见了都忍不住心动,别说我这傻弟弟了。” “姐姐别谦虚了,你那么美,其实我哪比得上你。”谭芊芊不好意思地说道,却又在肖浩明脸上捏了一把,“只是这家伙也太不痛快了。”既然肖凝云都来解围了,她也不再撒娇,乖乖地走回吧台。这一来,肖凝云对她的打分又高了不少,暗忖就算真把弟弟交给她也不是不可以,同时心里涌起一股愧疚,当初对她不闻不问,是不是太残酷了点。也罢,今后对她好点就行了——肖凝云想着,对唐朝说:“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在王子廷手下做事?” 唐朝犹豫了一会儿,道:“是。” “那行。今后我欧洲那条线,就交给你打理了。你听着,从现在起给我打起精神好好学,别弄砸了!有机会,把我小姨和姨夫都接过去,他们这么大年纪了,也该享点福了。” “是,是!”唐朝又惊又喜,肖浩明又羡又妒。谁都知道,欧洲那条线是肖凝云的命根子,就连肖妍冰和丁如水都不让碰,事事都是她亲历亲为。她肯让唐朝接手,足见她的信任和诚意了。 肖凝云满意地笑了,“既然都没别的意见了,那是不是该好好喝一杯了?” 四人一起举起杯子。丁如水笑道:“该祝什么呢?” “就……”肖凝云沉思半晌,道,“就祝大家身体健康,事事顺心吧。最简单的祝酒词,却是最难得到的。我真心希望,我们都能健健康康,开开心心地活着。” “干!” …… “她说要干掉我?”王子廷失笑道,“我承认她有这个实力,不过我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的。” 左晨忧郁地说:“大哥,还是谨慎点好啊。这个女人真的很危险!” 王子廷自信地挥了挥手,“没什么好担心的。我承认她说的很有道理,确实有很多人会被她收买。不过只要我在一天,白公城就是我做主,没人能动摇这一点。凭这点小伎俩就能扳倒我?她也太小看我王某人了。” “我不是说她本人危险,大哥。”左晨心一横,直言道,“我是觉得她对你的影响很危险。大哥,你行事一向稳健,可每次遇到和她有关的事就漏洞百出,我怕……” 王子廷冷笑道:“你是在教我怎么做事吗?” 左晨吓了一跳,忙道:“没这回事!大哥,我直是担心,她就像是颗不定时的炸弹一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别瞎操心。我能把握好的,她也不至于和我翻脸。你知道吗?”王子廷不动声色地说,“我快做爸爸了。” 左晨愣了半晌,才明白王子廷的意思,忙道:“恭喜大哥!” “所以你说,肖凝云那么重视家族感情的人,怎么可能对付我?只要我不动她就行了,只要我不动她……”王子廷透过窗户看着远方的灯火,眼神陷入迷惘。 第四部 白公城的野望 第十六章 生意人(上) 自肖凝云势力并入白公城之后,王子廷并未如人所预料的那样向极英社发起猛攻,反而是稳扎稳打,步步推进。 官场上的风云变幻,明显对极英社造成了莫大影响;在白公城的围城之下,极英社竟象是无还手之力。 明眼人都能看出,若是廖老儿再不抛出胜负手,只怕极英社是撑不过一年了。虽然廖孟山余威尤在,廖兵亦早已显露峥嵘,极英社的内部仍在慢慢地倾颓,不少人已打起了小算盘,若是白公城一统天下之后,该当如何自处了。 相比于极英社内的风声鹤唳,白公城可算是歌舞升平了。肖凝云果然信守诺言,从未插手管理;数月以来,一直忙着开辟新的财路,倒是让各位大佬的腰包膨胀了不少。她也从未用自己的影响力为肖浩明拉拢人气,让一些有识之士放下心来。 昔日肖凝云麾下大将,如小七、刘宇、李豪、李小冉等,都已经归服于王子廷;而唐朝也收起了争强好胜的心思,专心打理起了欧盟那边的生意。 经过几个月的监视,他们的表现毫无异样,因此一直心存怀疑的左晨也渐渐淡却,将注意力投注到极英社之上。 王子廷对肖凝云虽有警惕,却不认为她能翻出什么大浪。对她的钻石生意虽有耳闻,却也只以为是百十来万的小生意,并没有放在心上。 却不知经过一年多的经营,肖凝云在瑞士银行的帐户上早已有了八千多万欧元的巨款——就算是知道这一事实,恐怕他只会羡慕加苦笑而已,而不会怀疑肖凝云有所图谋。任是谁,要有了近十亿人民币的资产,怕也不会有兴趣在这样一个小小的城市里与黑道中人争雄了吧。 他现在大部分心思都用在如何遏制极英社上,只等政府里的斗争尘埃落定,他便要一举将极英社的势力清除出湖南省。 在邵阳,李磊的经营虽无大过,却也并不顺当。李红宝、李建军兄弟相继饮恨,他们建立起的关系网也破损大半。小势力不断抬头,那些老资格不乐意继续为一个毛头小子打工,新出道的也不知天高地厚。老大人人都想当,钱人人都想赚。想上位?行,凭实力!可是小正退隐后,李磊的身边已无可用之人。虽然勉强维持着面子上的优势,底子里却已经压不住暗流了。而与他有协议的肖凝云却投靠了白公城,不可能再借兵借人帮他争雄。李磊坐在这个滚烫的位置上,已是心力交瘁。 他曾秘密北上,想求得肖浩明的助力;可与姐姐长谈之后,肖浩明的眼界早已不同,只淡淡地敷衍,惠而不费的话说了一箩筐,却不打算给予任何实质的支持。 李磊就算能将红帽子集团重新整合,大不了也就在邵阳一手遮天。路边的一块石头,再怎么大,也无法影响行人的旅程,可以置之不理了。当初肖凝云虽曾和李磊订盟,可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的长沙局势日趋明朗;偏安一隅的邵阳,绝对没有机会影响大局。 时光匆匆而过。不知不觉,已是百花齐放的四月。 法国,波尔多。 夜幕中,一辆保时捷720缓缓驶近斯坦约尔&8226;博比奇在市郊的别墅,车头灯照得花园里的无花果树影影绰绰。宅子的主人似乎早已知道来者的身份,未经通报,铁门就无声无息地开启,让保时捷畅通无阻地驶入。 顺着车道一路开到楼前,还未停稳,一位短发长衫的东方少女就从车上匆匆跳下,脸上写满了期盼和患得患失。紧跟在她后面的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黄发黑眼,相貌普通,身材紧绷绷的,有种不怒而威的气质。陆续又从车上走下两名女子,一个是娇小的东方美人,一个身材高大,金发碧眼,虽还保养得不错,但眉梢眼角已有深深的皱纹。两人都穿着精悍的紧身短衣,一下车就走到先前那位少女身边,警惕地张望着。 包着暗青色铜皮的木制大门缓缓地打开,宅子的主人——斯坦约尔&8226;博比奇笑容可掬地迎了出来,给了最前边的少女一个热切的拥抱:“您的美貌让我无法用语言来描述了,亲爱的凝云小姐。每次见面,都让我不由得惊叹上帝的妙手,怎会让您这样不可能更美的存在却又更美丽了。” 肖凝云忍受着军火商人那双不安分的肥手,笑嘻嘻地回抱了他一下,调笑道:“博比奇先生,您的肚腩也日见威武了,想必最近您的心情一直挺愉快的吧。” 博比奇笑道:“因为您是我的报喜天使呀,每次都能给我带来好消息,让我怀着热切的心情期待和您再次相遇。这几位是?”他冲肖凝云身后几人点了点头。除了李忻是他认识的之外,另两个都是生面孔。若是平时倒罢了,因为今晚有大事相商,他不得不多问一句。 肖凝云含笑为他介绍:“李忻,你已认识了。这是我新聘的保镖,安娜&8226;卡里琴科娃。”又指了指那个中年男子,“陈光杰上校,中国驻法国大使馆一级武官。” 博比奇露出了然之色,和陈光杰握了握手,道声幸会,便搀起肖凝云的手往屋里领。 屋里陈设一派田园风味,古色古香。顶上一盏维多利亚时期的水晶吊灯,光线昏昏,色调暗暗,空气中弥漫着宁静闲雅的味道,让人见之忘忧。一桌一椅都独具匠心,却不显得浮夸,颇有大家风度。墙上似是随意地散挂了些油画,看似不起眼,若认真辨别,当知其中不乏莫奈、梵高等人的真迹。 博比奇领着一众客人穿堂过室,来到书房。 西面是书架,架上的书籍并不多,可见房间的主人并不打算夸耀自己的学识。东面挂着条波西米亚风格的壁毯,窈窕纯洁的牧羊女,静静的山丘,祥和的草原。靠近窗口是一张路易十六时期的红杉木办公桌,桌上放着一台IBM的T43笔记本,这是房间里唯一的现代化设施。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端坐在桌前,面向笔记本屏幕。他有着栗色的卷发,锐利的目光,手指有节奏地在桌上敲着。 见众人走进,他略微欠了欠身,矜持地笑了笑。博比奇大笑一声,为双方做介绍:“这位是梅克西斯先生。梅克西斯,这位美丽的小姐是肖凝云,她就是要求和您会面的人。这位陈先生是她的朋友,这两位,李忻和安娜,是她的保镖。” “您好。” “晚上好。”梅克西斯点头微笑,并和陈光杰匆匆交换了一个眼神。 由于事属机密,博比奇早将房间里的佣人都赶了出去,因此几人都只得自己搬过椅子就座。 “安娜,请你到门口守着,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肖凝云用德语吩咐道。 “是。”金发女子简练地应了,毫不犹豫地走出门。 将还未获得自己充分信任的乌克兰籍女保镖打发走后,肖凝云优雅地坐好,不住地打量今晚的交易人。她心知此人必是隶属法国情报部门,虽然年轻,神情却非常干练,有种居高临下的气质,极可能是少壮派的中坚人物。如此看来,今夜的目的十之八九能达成。 那年轻人把笔记本上的摄像头转向肖凝云,静默片刻后,缓缓开口道:“肖小姐,对您的要求,我们经过了激烈的讨论。” 肖凝云露出认真倾听的神色。法国人相当讲究礼貌,把姿态摆出来绝无坏处。 年轻人掏了掏耳孔里的接收器,继续说:“虽然仍有相当一部分的人对此持否定态度,但总的趋势还是倾近于赞成的。” 肖凝云展露一个迷人的微笑,示意他继续说。 “美国需要为自己树立一个敌人,以此借口来扩充军备。而我们欧洲大陆,经历了战争的创伤,我们更想要和平与发展,而不是战争。在这一点上,贵国的‘和谐世界’观念让我国的政治家赞口不绝。中国不是我们的敌人,而是经济上合作的伙伴,维护世界和平的重要力量,多极世界不可缺少的支柱之一。坦率地说,我们并不敌视中国,也很乐意出售先进武器技术给中国,因为我们相信中国人是爱好和平的民族,中国不会以武力威胁世界和平,而是要以武装力量来维持稳定与和平……” 形势大好。肖凝云眉飞色舞;李忻却不是很精通法语,听得昏昏欲睡的,遮掩着打了个呵欠;她撇了一眼身边的大使馆武官,见他正聚精会神地听着,顿时有些泄气。忙强打起精神,挺直了腰杆,装模作样听那个什么梅克西斯继续说。 “……可是,二月份的欧盟会议上,对中国军备禁运的解禁议题仍未获得通过,对此我国政府官员感到深深的遗憾……” 肖凝云也附和着叹口气。博比奇却在这时不耐烦地打岔道:“梅克西斯,快点进入正题吧。”他与梅克西斯交情甚厚,也就少了几分顾忌。 梅克西斯淡然一笑。事实上,刚才那番官样文章是说给陈光杰听的,他对陈光杰的工作性质十分了然,只是心照不宣而已。“坦白地说,我们对肖小姐的这份报价并不十分满意。十二枚‘紫菀(ASTER)’15舰载防空导弹,及设计详图,4200百万欧元,很多人认为不可能接受。” “但是,经过讨论,我们还是决定实现这次交易——毕竟,良好的开端对接下来的合作有相当重要的意义,那么一点小小的损失也就属于可接受的范围了。” 肖凝云笑着,轻声道:“非常感谢。”她和陈光杰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藏不住的喜悦。肖凝云虽不懂军事,却也听陈光杰详细介绍过,知道如能引进紫菀15舰空导弹,并实现国产化,将之配备在中国最新型的052C系列驱逐舰和054系列护卫舰上以取代老式的海红旗系列,无疑将能大幅提升中国海军的拦截能力。 陈光杰一言不发,在这个场合他只能见证,而不能参与。毕竟,欧盟对中国的军备禁运并未解除,这次交易完全属于非法,梅克西斯和他所代表的势力也是担了天大的干系。 梅克西斯熟练地操作着电脑,接受文件,并连上一台刻录机,塞入光盘。“大约要四十分钟。那十二枚导弹,将由我们的朋友博比奇先生负责运送到斯里兰卡,肖小姐,您的人必须在那里接货,再自己运送回国。” 肖凝云笑道:“没问题,很感激您的好意。博比奇先生,也非常感谢您。” 博比奇摆了摆手道:“小事而已。您和您的父亲是我重要的合作伙伴,我非常珍惜与你们的友谊。” 一大一小两狐狸会心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个人很想问您一个问题,美丽的小姐。”梅克西斯摆弄好了设备,光盘已在刻录机中嘎吱作响。他转向肖凝云,露出好奇的神情,“可以吗?” “您尽管问,我知无不言。” “是这样的,我听说您是一位很纯粹的商人?” “没错。” “那么,”梅克西斯谨慎地措辞,“您为什么要参与到这样的事情中来呢?这可不是纯粹的商人应该作的。” “呵呵,”肖凝云掩口轻笑,“梅克西斯先生,我觉得,想让自己的祖国强大不需要任何理由,和个人的身份也无关。您认为呢?” 梅克西斯肃然起敬,道:“您是一位让人钦佩的女士。” “您过奖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国人。国内有很多同胞都愿意做我正在做的事,只是他们没有这个机会而已。”肖凝云笑嘻嘻地答道。 接下来双方默契地避开了严肃的话题,转而谈论起了天气、卢浮宫、圣母院、葡萄酒、萨特、达&8226;芬奇密码……博比奇有着丰富的人生阅历,梅克西斯由于自己的职业而所学甚杂,肖凝云对各种艺术有着强烈的兴趣和独特的看法,三人围成一圈,聊得兴致盎然。只有可怜李忻的法语不过关,陈光杰又有心保持低调,几乎不怎么说话。 四十分钟的时间很快过去。当电脑提示刻录完成后,梅克西斯取出光盘,将笔记本推到肖凝云面前。法语的操作界面也难不倒肖凝云;她顺利地进入银行界面,按梅克西斯提供的帐号转入两千万欧元。剩余的两千二百万,将在收到那十二枚“紫菀15”后转入。当然,她不会忘记给博比奇的帐户存入三百万,按照中国人的习惯,中介的折扣是万万不能少的;常和中国人打交道的老外也都接受了这种做法。 “肖小姐,”梅克西斯掏了掏耳塞,站起来,和肖凝云握了握手,“我的上司很希望能有机会与您共进晚餐,并商议下一次的合作计划。” 肖凝云笑容满面,接过光盘,看也不看地随意地放入包里,“那是我的荣幸。今晚容我先告辞,来日方长,一定有机会再聚的。” 法国人客气而矜持地与她告别,博比奇亲自将她们一行送出大门。待博比奇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肖凝云将光盘塞给陈光杰,“走吧,车上再聊。” 第四部 白公城的野望 第十六章 生意人(下) 李忻先进车,肖凝云第二。两名女保镖一左一右,稳稳地护住肖凝云。陈光杰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留守的阿敏早将烟蒂丢出车外,此时她摇下车窗透风,一边发动汽车,一边回头笑道:“云姐,气色这么好,事儿一定成了吧?” “那当然,我出马哪有不成功的道理。”肖凝云笑道。由于说的是中文来着,且又是湖南的方言,她才不相信安娜能听懂,因此也就不怎么避讳。三十七岁的安娜&8226;卡里琴科娃是去年年底龙哥塞给她的,听说是前克格勃,苏联解体后跑到德国讨生活,在业内评价很高。她丈夫已去世好几年,为了攒钱供三个孩子念学费高昂的私立寄宿学校,她一直没办法从这危险的行当里抽身而退。为了留住这名身手高明的女特工,肖凝云每周得支付两千六百欧元,即近三万人民币。不过,肖凝云认为这相当合算。虽然论格斗,她不见得比阿敏和李忻高明;可在暗杀、保镖、侦察与反侦察及其它一些鬼蜮伎俩方面,她的能力是阿敏、李忻两人望尘莫及的。 陈光杰面带微笑听着三个女孩嬉笑娇嗔,直到她们探讨起那个想与肖凝云见面的神秘人帅不帅时,才插嘴道:“如果你期待帅哥的话,恐怕要失望了。” “怎么说?”肖凝云露出探询的眼色。 “我猜啊,梅克西斯所说的上司,恐怕是塞戈莱娜。” “啊?是她?”肖凝云不由得惊呼失声。 “那是谁啊,云姐?” 肖凝云面色凝重:“塞戈莱娜&8226;罗亚尔,法国社会党参加总统选举的候选人之一,‘法兰西玫瑰’,法国政界的‘羚羊’。法国历史上第一位女省长,也极可能成为法国第一位女总统。” 李忻被这一长串的封号震慑得哑口无言,只拿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盯着肖凝云,期待她的进一步解释。 肖凝云却不做理会,稍有些忧郁地问陈光杰:“你确定?” “十之八九。” 肖凝云闷不做声。她这时才真正明白到自己卷入了多了不得的事件里。 陈光杰安慰道:“别担心了,国家不会忘记你做出的贡献,必要的时候,我们会动用自己的影响力为你解除麻烦。” 李忻浑然不知肖凝云为何这么忧虑,只觉得车内的气氛骤然凝重起来。 肖凝云却是有苦说不出。龙哥本是极度反对她参与到这件事里,因为非法钻石生意实在牵扯太大,一不小心大家都得玩完。 肖凝云却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在为国家做出贡献的同时,既能争取到许多强有力人士的好感,又能顺便洗钱。虽然国家不会支付现金,却会以其他的方法弥补她在资金上的损失,这一切都是非常值得的。 因此她许诺,她在钻石生意里的份额将在两年后移交一半给博比奇以换取他的支持。另一半则交给龙哥,以感谢他的照顾,并请他在这件事上不要插手。她倒也算得精明,两年后钻石市场就接近饱和,利润不会继续扩大了。与其留着烫手山芋,不如送个人情。 可她一直小看了风险。作为最有希望当选为法国总统的候选人之一,塞戈莱娜承受了太多的目光。与她扯上关系,那自己也很有可能被详细调查。塞戈莱娜的敌对者,一定会想方设法寻找她的疏漏之处。这次的秘密军火交易可以让无数人进班房——而若是钻石生意也跟着曝光出来,那也不用进监狱了,龙哥等人一定让自己人间蒸发,龙哥义女的身份也起不了作用。 想到这,肖凝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若早知会担这样的风险,十头牛也别想拖她参与这件事。 可是……若塞戈莱娜真的成为总统了呢? 在那个身为肖凌云的梦里,塞戈莱娜会于半年后击败两名对手,成功当选为社会党的候选人。明年四月她会以4%的微小差距惜败给人民运动联盟的候选人萨尔科齐。 可是如果她真的当选了呢?若自己干预这一切——虽然自己的力量并不见得有多大,可自己能做一支扇翼的蝴蝶,或许能搅乱注定的命运。如果她真的当选了,与她的友谊能为自己带来多大的利益? 肖凝云的心砰砰地跳着。 战国策云:濮阳人吕不韦贾邯郸,见秦质子异人,谓其父曰:“耕田之利几倍?”曰:“十倍。”“珠玉之赢几倍?”曰:“百倍。”“立主定国之赢几倍?”曰:“无数。”不韦曰:“今力田疾作,不得暖衣饱食;今定国立君,泽可遗後世,原往事之。” 这一段脍炙人口的故事,被奉为历代商人的圣经。立主定国,则是商人的最高成就。若能做到这一步…… 肖凝云的心思又活络起来,紧张地盘算着。 “我在这下车。”快到高速公路的时候,陈光杰开口了。 阿敏刹住车,只见前方不远处停着辆菲亚特,车头灯一明一灭,显然暗合了某种规律。 陈光杰刚拉开车门,肖凝云马上喊道:“等等!” 她跨过安娜追了下去,拉着陈光杰走到一边。“这个拿去。”她从包里掏出刚签的合约递给陈光杰。这东西不具备任何法律效力,她留着也是无用,反而可能引火上身。“陈大哥,能不能帮我个忙?” 陈光杰笑道:“你尽管开口——我还怕人情还不清呢。” 肖凝云决定,最近一定要和龙哥等人保持距离,至少要等法国总统选举尘埃落定再说。而现在她银行里的几千万欧元需要马上洗干净,以免被情报人员抓住线索。肖凝云吞吞吐吐地把自己的要求说出,隐晦地表示自己有一大笔来历不是很清楚的资金——刚才支付军火的钱就是从那里来的——需要有人帮忙,使那笔钱无法被追踪。 陈光杰沉吟半晌,道:“一时半会我也无法给你答复。这样吧,你等我电话,我尽力联系这方面的专家给你想办法。”想了想,又道:“你自己小心,现在你等于是站在了风尖浪口上,不知道有多少国家的情报人员正盯着你。做事干净利落点,尽可能多在国内呆着吧。” 肖凝云感激地点点头,道:“我也这么想。那还得你多照顾了,陈大哥!” 陈光杰挥挥手,往那辆接应的菲亚特走去。 目送菲亚特绝尘而去,肖凝云为自己点了支烟。安娜倒是挺有职业素养,马上下车在她身边警戒。四月的晚上风还有点冷,肖凝云紧了紧衣服,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草木清香,头脑灵活了点,不一会儿就制订了几种方案。她把抽了一半的烟远远丢开,刚回到车上,却见阿敏冲她扬着手机:“云姐,是浩明找你。你手机关机了,所以打到我这。” 肖凝云接过,柔声道:“浩明啊,最近怎么样?爸妈身体还好吗?” “都好,放心吧。” “冰姐呢?” “她也很好。每个星期都到医院检查,王子廷对她宝贝得不得了。孩子也很健康,预产期在下个月中吧。” “那就好。找我有事吗?” 那头传来肖浩明低沉的笑声:“没事就不能找你了?我想你呢,姐。” 肖凝云笑骂道:“这么大人了,还个小孩子一样。这些哄人的话对你老婆说去吧,跟我说有什么用。我问你,交代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很顺利。我办事,你放心。” 肖凝云却放心不下,又多追问了几句。世界杯快到了,只有不足两个月的时间。这当然是球迷的节日——却也是黑道中人的节日。 肖凝云统计过,仅长沙一地,世界杯期间所有的赌局加起来,能获利两亿人民币以上。这还是不把那些散门散户计算在内的。因此她早已关照了肖浩明,要把这次机会抓住,大捞一笔。现在就要进行准备,跟各个酒吧、饭馆、茶楼通气,设赌局,和公安局的打好招呼,跟道上的兄弟们交代清楚,以免到时候发生混乱,让那些散户们混水摸了鱼去。 大头肯定是捞不到的——要排资论辈,肖浩明怎么也不够格。不过若能把事情办好,除了孝敬上头、打发小弟之外,捞个两、三千万是不成问题的。 大把的票子摆在眼前,肖浩明也把往日的懒散全抖掉,干劲十足地忙上了。 姐弟两又说了阵梯己话,这才收了线。肖凝云将手机掷还给阿敏,双手枕在脑后,闭上了眼睛。 从去年八月到现在,仅仅八个月时间,自己却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果然,钱是英雄胆啊。若没有那么多钱,自己哪可能结识陈光杰那样的好汉,怎可能参与到这样动辄能改变世界政治军事力量格局的事件中来。 在长沙的几年中发生的一切,已经像是一个遥远的梦了。小红宝,算什么?李建军,算什么?王子廷,又算什么?跟博比奇、龙哥、梅克西斯、塞戈莱娜等人比起来,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存在了。 当初那些小小的钩心斗角,现在看来是那么的荒唐可笑。如果当时就有现在这样的绝对实力,泰山压顶之下,管你李建军也好王子廷也好,都得灰飞烟灭。若是当时有这样的力量该多好? 可惜,没有如果。 肖凝云摸了摸左臂仍在隐隐作痛的红莲纹身。最遗憾的是,现在的我,没有你在身边。 第四部 白公城的野望 第十七章 野望(上) 肖凝云本打算谈完这笔生意就马上赶回国,在堂姐临产前一直陪在她身边。可既然确认了要接受赛戈莱娜的邀请,就只能改变自己的行程了。 肖凝云知道,赛戈莱娜正忙于选举,要抽出时间来和自己见面是件很困难的事,目前也只好慢慢等着。 可既已有计划,一旦谈妥便全力支持赛戈莱娜选举,那么也该展开前期准备。在和赛戈莱娜会谈时,也能言之有物,增加自己的砝码。 在车上,她一直盘算着该怎么做。 首先可以肯定一点,若居住在法国的大部分华裔给赛戈莱娜投票,那肯定会对选举结果产生决定性影响。 众所周知,华人对参政缺乏热情。居住在法国的两百多万华裔选民中,每次大选的投票率都不超过15%。想想,若出现一个有影响力有号召力的人,站出来振臂一呼,使得华人投票率超过70%,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百万张选票,对任何候选人来说都是梦寐以求的。 法国政府也曾关注过华人投票率过低的现象,也曾尝试过采取一些宣传措施,却总达不成预期效果,只能徒呼奈何。 曾有放弃投票的华裔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有那个(去投票的)时间,还不如多赚点钱。反正(就算我不投票)总统也照样得选出来。我一个人的票没什么意义。” 华人的这种心理,法国人一直无法理解,所以也就没法采取有效措施来解决。 他们不明白,中华文明几千年的封建制度造成的思想模式,使得中国人习惯于服从上级安排,缺乏民主法制的意识。 即使在中国国内,每次选举都必须以事业机关或企业、居委会为单位,强制性要求公民投票,才使得流票现象不那么严重。即使如此,这种选举大多是盲目性的,许多选民就连候选人姓什名谁都不知道,只随便添个名字就当完成任务。 要想改变华人的这种思维方式,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且这种事也不该由肖凝云这样的小人物来操心。 肖凝云想要达成的目的,只是要让居住在法国的华裔为自己心目中的候选人投一张票。自主投票,和被人要求投票,这中间的差距可以用光年来计吧。 她策划良久,却是觉得,要让华人行动起来,为赛戈莱娜投票,其实并不是非常困难的事。 中国人重情、重义——即使心里不看重,面子上总是要讲这些的。从这方面入手,许多难题便可迎刃而解。 一方面,可以说服新兴的华人企业家,让他们看到为赛戈莱娜投票的好处,增加他们的积极性。这些企业家虽然人数不多,却在主流华人社会中有着相当深远的影响力。 另一方面,华人喜欢聚族而居,而华人黑帮的老大一般都是在华人圈子里说得上话的。若能得到他们支持,他们的下属、他们的亲人朋友、他们工厂里的员工……便都是选票的来源。借着龙哥的名头,应该不难和他们套上近乎吧? 最后,对于那些离群索居的华裔,若时间充裕的话,大可发动华人学校的青少年儿童一对一地上门拜访。华人讲面子,你看人家都大老远跑你家来了——还是小孩子呢,好言好语的相劝,就拜托你做那么点小事。投个票而已,你好意思拒绝吗? 这么一计较,肖凝云觉得自己的想法确实可行。如此看来,不能和龙哥保持距离了,毕竟龙哥在欧洲朋友多、面子大,能有他帮忙必会事半功倍。 回到市区,抵达了下榻的酒店。阿敏去泊车,肖凝云一边埋着头走入大堂,一边想着该怎么写份策划书,找人来评估一下。 此时正是登记入住的高峰期,人来人往,摩肩接踵。李忻和安娜知道肖凝云在考虑问题,也就不打扰她,只一左一右地护着。一行人穿过大堂,登上电梯,回到房间。一路无话。 刚刷开房门,安娜突然按住肖凝云的肩膀。 “怎么了?”肖凝云从沉思中惊醒,诧异道。 安娜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蹑手蹑脚地走进屋里,一寸一寸地检查了起来,连洗手间都不放过。 肖凝云向来信任安娜的业务水平,知她必是有所发现才会有如此举动,也就默不作声,只细细观察。只是以她的眼力,实在看不出有哪里不对劲的。 一会儿,安娜走了出来,手里抓着一大把钮扣大小的东西。“针孔摄像机,窃听器。女孩们,我们被监视了。” 肖凝云沉着脸接过那一大把电子仪器,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也没看出点名堂来。“安娜,看得出是哪国的吗?” “这些仪器都是英国产的。但在安装手法上,有美国的痕迹。”安娜接着简单描述一下两国手法的差别,然后话锋一转,“刚才上楼时我就已经发现监视的人了。有法国情报局的,还有几位邦德。都是老朋友了。他们做的不怎么隐蔽,估计是例行公事吧。房间里的监视器我都拆除了,但平时最好小心点。可能还会有些我不了解的新设备。” 看着安娜淡然的微笑,肖凝云心情轻松了不少。她点点头,轻盈地走进房间。既然躲避不了,就随它去吧。淡然处之,见招拆招,总不能还未交手就把自己给吓倒了。 安娜确实是个值得信赖的保镖。说起来,她也是时运不济。前苏联克格勃大多数已功成名就,或权倾一方,或身家百万。俄罗斯政府95%的官员都曾从事过情报工作,由此可见一斑。更别提那些石油富豪、地产大鳄,更是几乎全出身克格勃。 克格勃里,混到安娜这么惨的,恐怕是屈指可数。 肖凝云不是没想过重用她。 在欧洲的这段时间,由于没有自己的情报来源,肖凝云便如又聋又瞎一般,感觉很不适应。因此她曾想过让安娜为自己组建一个情报网络。 可西方国家对俄罗斯的警惕从未减少,作为前苏联的特工,安娜的活动常受到严密监视。因此她虽然有这个能力,却不是办这件事的合适人选。 故权衡再三之后,肖凝云也只能放弃这一想法。 待到阿敏上来,提醒了她最近要谨慎行事;又随便聊了几句,几人便分头躺下了。在这保安严格的酒店里,倒不需要守夜;再说暂时也无人想取肖凝云的性命。 肖凝云这一整天精神都是高度集中,刚一躺下,便觉得倦意如潮水般无边地涌来。她放松了抵御,任由那倦意淹没自己;不一会儿便坠入梦乡。 第二天大早起来,精力又重新回到肖凝云的身体里。她到健身房锻炼了二十分钟,对几位疑似特工甜美地微笑,并得到了两束鲜花作为回应。由此肖凝云得出了结论,这一拨监视她的是视浪漫为生命的法国人,而不是古板无趣的英吉利绅士。 回到房间,把玫瑰随手一丢,叫上了简单的早点,和三个保镖一起用过餐后,她取出宏基ferrari1002笔记本电脑、无线路由和耳机,连线、拨号。 又到了和丁如水联络的时间。 打开MSN,如水早已在世界那一头候着了。 刚接通视频、调整好语音连接,如水就对着摄像头抛了个3万伏特当量的媚眼,腻声道:“小云,我好想你哦。你想不想我?” 肖凝云正在调试麦克风的音质,闻言失笑道:“我当然也想你呐。不过如水啊,你这表情可真恐怖。” “去死!”丁如水怒道,“你直接说我没女人味,嫁不出去得了!” “我哪敢!”肖凝云突然跳起来,像赶鸭子一样把在一旁笑得前俯后仰的李忻和阿敏赶出房间,“你们两个家伙,有空在这发笑,还不去学法语?快滚!” 直到房门将两个女孩可恶的笑声隔在门外,肖凝云才重新坐回来,“嫁不出去最好,就留在我家吧,我照顾你一辈子。” “你说的哦!” 肖凝云看了一眼正闭目养神的安娜,悄声道:“当然啦,我最喜欢你了。好了,说正事吧。” 丁如水这才把那妩媚收起,换回平日里清清淡淡的笑容:“四个字:一切顺利。你那边呢?”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么。”肖凝云把昨夜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并提到了赛戈莱娜的邀请,“你觉得怎么样?” 丁如水不假思索地说,“是个麻烦,也是个机会。你一定能处理好的,我相信你。” 肖凝云心里暖洋洋的:“我知道的。不管到了什么境地,你都会在我身边陪着我,支持我。” 丁如水啐了一口,“肉麻。”又道,“你自己小心,若是遇到了解决不了的麻烦,不如放手。我们现在有的钱也够安稳地过一辈子了,家累千金,坐不垂堂。小云,听我劝吧。” 肖凝云苦笑一下,道:“我知道,再怎么重要也不值得用命去搏。只是人生在世,总得做些事,证明自己活着,证明自己活得与众不同,证明自己的生命有意义。你明白吗?” “哎……”丁如水幽幽地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明白。可我只想你平平安安就好,能有更多时间和我在一起,看电视剧,说说笑笑。当年在酒吧里,我们每晚都在一起,还有杨芷和……心晴,那是我们最开心的日子了……” 肖凝云心中一痛,岔开话题:“浩明过得怎么样?他也老大不小了,也不知懂事些了没。我不在旁边看着,真是不放心。” “还好啦,感觉他最近成熟多了。你不知道,他现在潇洒着呢,我不是跟你提过,有个天行健集团要进长沙发展吗?那自然得跟白公城打招呼咯,要不怎么混得下去。王子廷就让浩明来处理,你说他得不得意……” …… 中国,湖南省,长沙市,四星级的星雨宾馆。肖浩明正得意洋洋地端起一杯五粮液,一饮而尽。 第四部 白公城的野望 第十七章 野望(中) “浩明兄,你年纪轻轻,就坐上了这样的高位,真是另人佩服。最难得这是你白手起家挣出的基业,不像我们这些世家子弟。我向来最佩服就是你这样的人——来,浩明兄,我再敬你一杯!”说话的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仪表堂堂,笑容可掬,只是眸子里那点阴冷却是怎么也掩饰不去。 “哈哈哈哈……”肖浩明脸上露出一丝狂傲,嘴上却谦虚道,“哪里哪里,牟兄可太看得起我了。我这么个破位子也叫高位?上头的大哥们可多了去了呢。且不瞒你说,我虽不是世家子弟,却有个好姐姐,如果不是有她提携,我也坐不上今天的位置。” “呵呵,浩明兄太谦虚了。我们也听说过小云姐的故事,果然是女中豪杰。不过依我看呐,以浩明兄这样人中之龙,就算没有令姐相助,也定能有今天的成就。”年轻人道,“佳佳,你说是不是?” 坐在肖浩明旁边、一直轻言浅笑的女孩柔声道:“我觉得是呢。浩明哥一看就是英雄人物,真是让人仰慕呢。浩明哥,小妹量浅,就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如何?” 女孩虽不是绝顶的美色,却胜在气质出众。那柔软的腰肢似是西湖边的垂柳,淡淡的清香恰如云隐寺中的桂子。脸上是似有情若无情的淡然笑容,声音里却藏着说不出的风流袅娜。 这一刻她捋起衣袖亲自给肖浩明斟酒,洁白的皮肤和小臂上苍翠的玉环相映成趣,让浩明看得挪不开眼。他虽没读过多少书,对着此情此景,却有一句清隽的诗自然而然地浮上心头: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肖浩明眼中露出迷醉的神色,手忙脚乱地接过女孩递来的酒,笑呵呵地一饮而尽。 女孩马上拍手,赞他酒量了得。 虽然旁边还有些作陪的,但肖浩明心中清楚,筵席上的主角只是这一男一女。 男的名叫牟天赐,他父亲牟雨生是天行健集团老板牟润民最宠爱的小儿子。 传说这人天生聪明,三岁就能背唐诗,九岁时就在国家少儿音乐节上独奏过钢琴,被视为神童。难得的是,过多的溺爱和称赞并没有毁了他,反而让他更有自信、更加上进。而且他也没有一般世家子弟的纨绔习气,素来生活俭朴,平易近人。 十四岁时他被送到英国普茨茅斯的私立中学——每年五万英镑的学费对牟家来说只是九牛一毛。在中学里他也表现出众,并凭着过人的气度和领导能力成为当地华人留学生委员会的副主席。之后更是高分考入了牛津大学,主修工商管理。 这样一个出类拔萃的年轻人,回国之后马上得到重用,进入了天行健集团的管理层。有传言说,牟老爷子已经钦定了他为家族事业的继承人。 肖浩明心里有数,这年轻人不论学识才干、身家地位都比自己强上太多。他此刻满嘴的恭维,自然是为了得到更大的利益——自己若信了,将来定要吃个大亏。 来赴宴之前,肖浩明并没有想到这女孩也会在。 丁如水给他的情报中指出,这女孩是牟天赐二伯的千金,也是牟家第三代中唯一的女孩。生得虽不是倾国倾城,却也是清秀可人。且聪明伶俐,才思敏捷,被整个牟家爱若珍宝,就算她想要月亮,恐怕牟家人也会想方设法给她摘下来。 这么个身娇肉贵的女孩竟然也亲身作陪,且席上对自己处处暗示,肖浩明再怎么自负,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牟家可是在整个中国都排得上号的大家族。 牟润民出生在江浙,娶了当地一个身家清白的女子为妻。八十年代来到了与湖南一江之隔的湖北,和刚从武汉大学毕业的大儿子牟剑生一起创办了天行健公司,以代销保健品起家。经过二十年的发展,小小的公司已经扩展到总资产近百亿的大集团,经营范围包括房地产、医药、保险、物流,在长江航运里也占有一席之地。 他肖浩明一个小小的黑帮骨干,何德何能,值得牟家下这么大功夫? 因此脸上虽一直笑着,心中却不由得警惕。好在他也在外头混了这么多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还是有的。 他只拿定了主意,牟家送上来的他照单全收,要他办事他就左顾而言它,不当面拒绝。总之呢得过且过,不得罪人就行。他算是看清楚了,牟家礼下与人,定然有大图谋。他暗忖,这事可别来找我,你想对付谁就自己去,老子才不惹祸上身。 牟家带来的公关不停地劝酒,肖浩明是来者不拒,酒到杯干。 觥筹交错,不多时,他已露了醉意。 牟家少爷一直说些没营养的话,什么浩明兄年轻有为啦,以后多多关照啦,有空常聚聚啦,之类的。肖浩明虽是装醉,可这么多酒喝下去也不由得有些糊涂。再加上阿谀之词不绝于耳,因此心中的警觉渐去,话匣子也渐渐打开。 这时牟家那边,一个满头油光可鉴、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又敬了肖浩明一杯。肖浩明也忘了他叫什么,只是得意地笑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浩明兄,”那中年人见肖浩明已是眼神迷离、舌头打卷,试探性地问道,“听说你和王子廷不大对付?” 话音刚落,就见牟天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中年如坠冰窟,心道“坏了”。他本是想争功,见到牟天赐这表情,哪还不知自己犯了大错。想到今后那无穷无尽的小鞋,他几乎要哭出来。 肖浩明心中“咯噔”一声,已了解了牟家的来意。他仍是笑笑地,大着舌头道:“王……王子廷那家伙,是不怎么厚……厚道。但是……呢,我们出来混,他……他妈的就要讲……讲意气。兄弟嘛,有什么大……大不了的矛盾,喝杯酒就……就……就过去了。来,我们……干!”说着又端起曲颈壶,想给自己斟酒。可是手一抖,倒有大半都洒在外面。 “可惜……可惜。”肖浩明喃喃说着,弯下腰去舔从桌布上往下倾泻的美酒,哪知一个哆嗦,竟然从椅子上滚了下去。“哎哟我的妈呀……痛啊。”肖浩明揉着腰,在地上滚了一滚,那模样说不出的狼狈。 “老大!”他带来赴宴的几个小弟忙放下碗筷跑了过来,争先恐后地搀扶他。“老大,你没事吧?” 牟天赐心中暗骂:妈的,这么小的狐狸都成了精了,长沙这地方可真他妈卧虎藏龙。 面上也只能装出歉意的笑容,走过来亲自嘘寒问暖,又道:“实在对不住,我一见浩明兄就心中高兴,所以多敬了几杯,哎……” 肖浩明在小弟的搀扶下已经坐回了椅子上,这会儿摇头晃脑地:“没事,没事,咱们继……继续喝!不醉不归!” “老大,该回了吧,今天也喝得够多的了。再喝得让我们抬您回去,您就不怕嫂子发脾气?”肖浩明手下,一个叫阿南的照着先前拟定的台词说道。 靠!肖浩明暗骂,真是猪脑袋,念台词跟背书一样,没点感情色彩。还“您”呢,黑社会哪有说“您”的?开口就应该“操你妈”“你大爷的”。 牟天赐却是上道,马上接口说:“今天兴也尽了,就这么散了吧,以后有的是机会再喝。浩明兄,要不要小弟送你一程?” 一个叫山鸡的忙道:“不用了,我们自己开了车来的。” 然后山鸡和阿南一左一右架起肖浩明,一边客套,一边往外走去。 一直走到楼下大堂,肖浩明还在嚷嚷:“干……干什么?让我回去!喝酒……我还要喝!”引得人人侧目。 山鸡和阿南混了这么多年,脸皮厚得像城墙,也不在意旁人鄙夷的目光,有时还恶狠狠地瞪回去。 旁人见他们杀气腾腾不似善类,胸口衬衣底下还隐隐露出狰狞的纹身,也就不敢多看,远远地避了开去。 车刚一发动,肖浩明就坐直了身子,脸上那精明的冷笑,哪像是醉酒之人。 “我的演技怎么样?”肖浩明找到后车座上的面巾纸,撕下一长条,仔细地擦拭身上的污渍。 坐他旁边的阿南犹豫地说:“老大,演得过火了点吧?” “去,你懂什么。我就是要让他们清楚地知道我在演戏,这样他们以后就不会来烦我了。”肖浩明不屑地说。 “可是老大,”给他开车的山鸡回过头来插嘴道,“你把衣服弄得这么脏,小心回去后嫂子罚你跪电脑主板!” “靠!”肖浩明凑过去在他头上狠狠敲了一记,“老子老大的耳光甩过去,她敢罚我跪?开好你的车,混小子。” 顿了顿,又道,“等等。山鸡,这附近哪有干洗店?” 两个小弟偷偷地抿着嘴笑。山鸡把方向盘一打,往离这最近的洗衣店开去。 “笑,还笑!笑个屁啊!信不信老子砍你!”肖浩明一巴掌甩到阿南的后脑勺上,“老实点。” 两人却还是笑个不停。肖浩明也不再理他们。笑了一阵之后,两人自觉没趣,慢漫收起了笑声。 肖浩明望着窗外,脸上挂着冷冷的笑意。 有趣,有趣。竟然敢来打王子廷的主意。我也不揭穿你,你们慢慢玩吧,老子花钱买个舒服点的座位看着就是了。 有道是“不是猛龙不过江”,可他们这强龙斗得过王子廷这条地头蛇么?有趣,真有趣…… 第四部 白公城的野望 第十七章 野望(下) 牟天赐一直望着肖浩明离开的方向,久久无语,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待他满腹唏嘘地转过身来,却赫然发现之前一直表现得贤淑典雅的牟佳正捧起一只犹冒着热气的五香鹅掌,在众目睽睽之下啃得津津有味,满脸油光可鉴。 牟天赐不由得嘴角抽动了一下。“咳……佳佳,吃慢点,没人和你抢。” 牟佳头也不抬,慢条斯理地咽下一口食物后才说道:“你少管,陪着你们唧唧歪歪的,人家整晚上都没顾得上吃东西。要饿出胃病了,看我不找五叔给我评理去!” 牟天赐尴尬地咳嗽一声。他那威严的目光四下里一扫,那些衣冠楚楚的绅士们经受不住,马上各找理由退场,不一会儿包厢里就只留下兄妹二人。 这时牟天赐搬了张椅子,坐到堂妹旁边,拣了一只汨罗短尾虾,小心地去壳、蘸酱,送到牟佳嘴边,“来,张嘴,啊……” 牟佳轻启朱唇,眼中狡黠之色一闪而过,却是恶狠狠地一口咬下,要不是牟天赐缩手及时,没准手指头都会被咬掉半截。 “咯咯……” 看着神采飞扬的牟佳,牟天赐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 所有的端庄贤淑都是做给外人看的,这样子精灵古怪、天真浪漫的牟佳,才是牟家人心中的公主;那得意顽皮、仿佛不谙世事的纯美笑容,就是牟家人想一生守护、使之永不蒙尘的珍宝。 牟天赐又慢慢地剥一只虾,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道:“对了。那家伙,你觉得如何?” “谁?”牟佳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你的浩明哥。” “是你的浩明哥呢!”牟佳不满地探出油腻腻的纤手,灵巧地在堂哥脸上抹了一把。“没什么感觉,一般般帅而已。” 牟天赐一脸平静地取过桌上的湿巾擦了擦,似乎已经很习惯被如此对待。“以前总听说肖浩明性格浮躁,脾气火爆,一点就着。现在看来,要么就是江湖传言失了实,要就是他最近有大的改变。” “应该是最近有了改变。”牟佳对短尾虾和五香鹅掌失去了兴趣,开始转而袭击长沙的特色菜,水煮黄鸭叫。 “哦,为什么这么说?”牟天赐配合着把汤盆里牟佳不喜欢的紫菜苏、酸菜和干红椒夹到桌布上,一边问道。 “感觉。总觉得他的沉稳都是刻意做出来的,不是出自本性。”牟佳简单地说。 牟天赐点点头,不再追问。牟佳对于他人的内心有种近乎灵异的洞察力——事实上,这也是牟天赐今晚强烈要求她列席的原因之一。 心里将最近大大小小的细节仔细地梳理一遍,牟天赐不由得叹息;待抬头看到牟佳一脸的满足,那叹息也变成了微笑。 眼尖的牟佳却注意到了。她放下筷子,用相当优雅的动作擦干净小嘴,说:“哥,你叹什么气呢?” “我没。” “人家明明看到了!” “真的没有。”牟天赐心底叹息。是否每个大家族,都会落入这样的俗套呢?自己向来自负,却也不知怎样才能脱出这个怪圈。唯有力争上游,否则就会被激流带入深渊。整个家族里,唯一永远不会受伤害的,就是这个妹妹了吧。这次一力邀得她通行,既是想让她散散心,见见人间百态,也未尝没有想借她做护身符的打算。 恍惚间一抬头,正好对上牟佳那双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纯净眸子,牟天赐不由心尖一颤,强作镇定地说,“不早了,我们回宾馆吧。” 牟佳神秘地一笑,顺从地起身,乖乖地挽上牟天赐的手臂,步出包厢。一踏出门,她又自然而然地回复了那温柔贤淑、却隐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一双眼平视,却没有任何人和事能在其中留下印痕。 两人如金童玉女,气宇轩昂,光彩照人地步下楼梯,穿过大堂,外面早已停好了他们的银色BWM。自有下属刷卡结帐,一切不用他们操心。 车里,两人相对无言。牟天赐是满心忧虑,牟佳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眺望车窗外,似是沉醉于变幻莫测的霓虹。 直到两人回到下榻的酒店,打算道别进入各自的房间时,牟佳忽然叫住牟天赐,并把几个随行远远地打发开。 “哥,三叔和天养哥下星期会来吧?” “恩。”牟天赐并不奇怪牟佳的消息为什么这么灵通。事实上,她那样天真可爱的性格,使得大家很难在她面前隐瞒什么。“不但是他们,还有四姑的儿子芮伟志。” 牟佳展露一个洞悉一切的完美笑容,低声道:“哥,虽然我不会站在任何人一边,但你要知道,其实我是支持你的,我最喜欢你了。” 牟天赐点点头,回应了一个笑容。刚转身开门时突然又想起问道:“佳佳,这句话你只对我一个人说过吗?” 牟佳猛地站定,吐了吐舌头。 “……”牟天赐表情僵硬,“你千万别告诉我,你对天养和芮伟志都是这么说的。” “呵呵,我这么可爱的女孩,当然会对每个哥哥都说这句鼓励的话啦。”牟佳飞快地说完,做了个鬼脸,砰地甩上门。 牟天赐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进了自己的房间。脱下那身笔挺僵硬的西服随手扔在地上,他重重地叹口气,摸着黑走到床边,颓废地一头栽进去。 若给他半年时间,以及完全的自主权,他有信心让牟家在湖南占到所有相关生意30%以上的份额。可是嫉妒、暗算、倾轧、钩心斗角……让他看不到任何成功的希望。 牟天赐主张和平演变,争取在长沙扶植一个朋友,争取实现双赢;或者在长沙黑道内部煽风点火,然后渔翁得利。而三伯却主张暴力入侵,以摧枯拉朽之势扫清一切反对者,巴结上位者,霸占此地庞大的潜在市场。 不是猛龙不过江——可他们凭什么来压倒这些地头蛇?还不知道水深水浅,就贸然踏入,牟天赐无法对这样的计划表示赞同。 今天和肖浩明的见面更让他相信这一点:长沙的水深着呢。就连肖浩明这样一个蛮汉都学会了玩深沉,再出现什么意外他都不会感到奇怪了。 且不说多谋善断、心狠手辣的王子廷不是一般人能对付得了的,就连在长沙迄立了几十年的廖孟山廖老头,虽然现在占着绝对的下风,可他也绝不是省油的灯。 更何况,还有那个始终没有露面,却一直鲜活地生存在市井传闻中的、带着传奇色彩的女人,能让脾气火爆的肖浩明俯首贴耳的智者,掀起过无数腥风血雨的美丽罗刹——肖凝云。 当她归国以后,又会让形势往怎样的方向发展呢? 牟天赐研究过肖凝云的战术,发觉她的特点是一向喜欢掌握主动,层层布局,令人身在彀中却犹不自知。 这样一个强劲的对手,若是以前,定然会让牟天赐斗志昂扬;可现在,既然已明确一周以后这里就将由三伯来掌控,自己再多的努力最终也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衫,想到这,牟天赐就觉得有气无力。 黑暗中,牟天赐觉得自己竟是如此无助。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他可以软弱一刻;可他知道,当明天的太阳升起,他又将是精神熠熠、自信满满的样子。那个面具,才是真正的牟天赐……多么讽刺。 可既然已登上了舞台,他可不想就此无声无息地退下;虽然并不见得有趣,可以得到的东西就无法容忍再失去。 没关系,他是牟天赐,那个牟天赐。总有一天,他能…… #### 与牟家人的酒宴已过去了好几天。王子廷一直没来过问情况,牟家人也不再登门拜访。像是整个世界都把他给遗忘了,肖浩明突然变得清闲起来。 若是从前,他定会感到寂寞难耐,浑身骨头酸痒,非得天天跑到街上打架闹事才消磨得了时光。可最近几个月他却像是开了窍一样,突然地成熟了起来,不但外人感到不可思议,就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无法相信。 可他确实是变了。这几天乐得清闲,他心满意足地在图书馆泡着,借了本《曾国藩传》看着——不是买不起,而是肖凝云一直教育他,书非借不能读也。若是自己买了书,就总有千种万种理由,把看书的时间推到下一次。 他每天下午过去,在图书馆三楼找个靠窗的位置,直看到图书馆关门。然后到酒吧吃点东西,晚上帮着谭芊芊一起看场子,打烊回家后两人激情地做爱直到深夜才入眠。 生活平淡,然而又无比充实。 这天早晨,肖浩明在一阵诱人的葱香中醒了过来。天气热着,他也懒得穿衣,光着上身爬起床,只穿一条裤衩,到厕所里放水。 一阵哗啦哗啦之后,只觉神清气爽。 他出了厕所,向厨房扯着嗓子喊了一把:“老婆,在做什么呀,这么香?” 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没有答话,只是握着锅铲不断地翻炒着。 肖浩明也不在意,自顾自刷牙洗脸。 弄妥了后,他迷迷糊糊地往厨房走去,边吸着鼻子说:“哇,真香。老婆,是在煎千层饼吗?呵呵,没想到你还藏了一手,以前也没见你做过。” 走进了厨房,却见谭芊芊穿了套他从没见过的衣服。红紫色紧身短衫,腰部镂空。在围裙的带子下露出洁白细腻的皮肤,性感异常;一条蓝灰色的帆布超短裙,短得连那浑圆坚翘的臀部也包不住,让肖浩明垂涎欲滴。 “你什么时候把头发剪了?”肖浩明打了个呵欠,走上前去搂住谭芊芊的腰肢,一边低头嗅着她的发香,一只手就打算往下探去。“呵呵,短发也挺好看的……来,亲一个……哎哟!” 手刚触上那片柔软,“谭芊芊”却猛地给了他一肘子。肖浩明趔趄着退了几步,又惊又怒:“你干什么?啊……姐姐!” 那女子不是肖凝云是谁!嘴角淡淡的、似乎总在轻蔑和嘲讽,高傲得犹如女王的冷笑,一双秋水为神、深不见底的眸子,此时一手叉腰,一手拿着锅铲,作势要敲下来:“哟,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嗯?连姐姐都敢调戏了,真出息了啊!” 肖浩明暗暗在大腿上掐了一把,这才确定自己不是做梦。正要扑上去和半年不见的姐姐拥抱,听到这番话,只得苦着脸道:“不是吧,姐,我哪知道是你啊!” 肖凝云眉头一挑,皮笑肉不笑:“哟,那是我自作多情了,大清早地跑来这里做饭。人家还不领情,一句不知道是我……得了,你直接说不认识我得了,我走还不行吗?”说着把锅铲一丢,取下围裙就要走人。 肖浩明只得低声下气,使出十八般武艺,口若悬河,半天才把肖凝云哄得转怒为喜。 其实肖凝云也是面子上过不去。刚才她正在构思一份策划草案,走了神,竟被自己的弟弟“偷袭”成功,可算是奇耻大辱了。这场子总得找回来才行吧,因此待肖浩明做足了姿态,她才重新披上围裙,开了煤气,继续给浩明做早餐。 肖浩明在厨房里的小桌子旁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肖凝云聊着。 “姐你几时回的?” “今早四点。” “不休息一下就来了?” “休息什么呀,正精神呢。晚上再倒时差了。” “哦,呵呵……对了,你几点来的,看到芊芊没有?” “废话。你以为我怎么进来的?说话不经大脑。” “嘿嘿……她做什么去了?” “说是要请我吃大餐,买菜去了。” …… 没营养的对话,直到肖凝云将香喷喷的千层饼端上桌才算告一段落。 “嗯,真的很香。姐,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肖浩明使劲嗅了嗅,狠狠地恭维了一番,这才动了筷子。“嗯,味道也好,那个,什么什么来着……”他抓耳挠头了半天,仍是没想出个合适的形容词,只得怏怏地放弃。 肖凝云在旁边坐着,看到他那尴尬的神色,掩着口吃吃地笑了起来。 “不是吧……姐,你怎么突然这种笑法了?我看着好不习惯。”肖浩明抗议道。肖凝云可向来不这么淑女地笑。 肖凝云在他头上敲了一记,气呼呼地道:“你以为我想啊?”这段时间在欧洲,往来都是名流,若做出有失体统的举止,谁都会看不起你,今后在社交界的前途也就算是毁了。肖凝云也是很辛苦才坚持了下来。 “不跟你说了。小混蛋,我去参观一下你的卧室,你慢慢吃。”肖凝云站起来,往卧室走去。 肖浩明刚咬下口千层饼,忽然想起一事,也顾不得下咽,忙喊道:“等等!” 肖凝云却已经走了进去。 第四部 白公城的野望 第十八章 暗流涌动(上、中、下) 肖浩明刚咬下口千层饼,忽然想起一事,也顾不得下咽,忙喊道:“等等!” 肖凝云却已经走了进去。 肖浩明手忙脚乱地丢下碗筷追了过去,刚到门口却停了下来。姐姐正双手叉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那张双人床上还残留着昨晚和谭芊芊疯狂战斗的痕迹,暧昧地散发着一股淫糜的气味:被子胡乱叠着,枕头跌到了床下,床单皱着堆到一边,犹有大片湿渍。 肖浩明的老脸刷地红了,在姐姐的目光下局促不安起来。 肖凝云叉着腰望了他半晌,最终只是淡淡地道:“是大人了。”说着把肖浩明赶回饭厅,自己收拾了起来。 肖浩明一顿早饭吃的索然无味,那香喷喷的饼子吃在嘴里却味同嚼蜡,一想到那份尴尬,便是恨不得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好容易等他把最后一口咽下,肖凝云悠哉悠哉地走了出来,往沙发上一躺,道:“房间装修得还不错。今天借你这地方聚个会怎么样?” 肖浩明哪敢说不好?忙问都邀请了哪些人。 “爸妈,冰姐姐,唐朝,如水。就家里几个人,开开心心地聚一天吧。”肖凝云掰着指头数完,遗憾地叹道,“我最近事儿多,冰姐姐预产期我恐怕赶不过来了,所以趁这两天有点空,偷遛回来看看你们。” 由于要配合着赛戈莱娜的时间等着和她见面,之后还要视情况帮她选举,也许还有些生意要谈,极有可能抽不出时间回家。因此肖凝云没奈何,只得提前回来一趟。 肖妍冰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再也没法瞒下去。肖凝云的二叔是个老学究,听到女儿未婚先孕的消息差点没气昏过去,当即就嚷着要和肖妍冰断绝父女关系。 二婶虽然拗不过丈夫,却极是心疼女儿,偷偷地拜托肖凝云的父母来照顾临盆的女儿。 肖凝云父母年纪大了,本就闲着无事,因此二话不说来到长沙,每日去帮着照看侄女,好言好语抚慰,以免她产前忧郁。 只是二老和王子廷并不太对付。虽说王子廷在老人面前总是彬彬有礼、一丝不苟,可肖飞的眼睛毒着呢,早认出这人当年在邵阳曾有过一面之缘。又得知儿子就是跟着这人学坏的,不对他恶语相向已是客气的了。虽然极力克制,肖母每次见到这个不肯负责的男人(王子廷一直不愿和肖妍冰正式结婚)时,总少不了冷嘲热讽两句。 老人到了长沙,一直住在肖凝云的房子里,和丁如水处得还算融洽,几乎到了与她无话不谈的地步。因此这些事都是从如水口中传入肖凝云耳里的。 肖凝云今早四点多到的长沙,先在机场附近的通宵营业的酒吧坐了会,点了杯马丁尼消磨时间。她本打算先回家看看的;可一念及那个家里迎接她的人中已经永远地少了一个窈窕的身影,便是心中一痛,怎也无法压抑,因此打消了那念头。 由于时间紧迫,没法给安娜办签证,因此她只带着李忻和阿敏回来的。到了东方泛起鱼肚白,她让阿敏把自己送到浩明家,便打发两人分头行动,让阿敏去接冰姐姐,让李忻去家里把父母和如水接来。 肖凝云的家里,两人相对无言,只互相默默地打量。 在浩明眼里,姐姐身上威势更盛了。却不是盛气凌人的那种,而是一种温柔而厚重的气度,让人兴不起对抗的念头。所谓养移体居移气,肖凝云此时一举一动中都蕴藏了无限威严和高贵,可想而知她在欧洲的日子必是经受了不少磨砺,以致于升华。想到这肖浩明不由得暗悔,当初放不下在长沙的基业,没舍得跟姐姐一起出去打拼,说不定是自己最大的败笔。 他却不知,肖凝云也是在心里暗暗赞许。几个月不见,肖浩明显然沉稳内敛了许多。需知光芒四射乃是下乘境界,中国人历来讲究中庸,所谓绚烂之极归于平淡,才是正途。此刻的肖浩明,显然已深得其中三味,处事举重若轻,锋芒不露,正合肖凝云的期望。 姐弟二人默默无言,却不显尴尬,两人之间自有一股默契和亲密,所谓沉默的温柔也不过如此。静静地任时光流淌,肖浩明仿佛找回了许多年的时光,在姐姐温柔的注视下,看一本心爱的小说,做一道难解的习题。姐姐总是默默地看着,既不鼓励也不嘲弄,然而那温柔的目光却是他最大的支持…… “铃铃铃”一阵门铃声响起。 肖浩明从回忆中惊醒,抱歉地对姐姐笑了笑,走到门口拿起对讲机:“谁啊?” “浩明兄吗?小弟是城北于松良。” 肖浩明心里一跳,若无其事地说道:“什么风把松哥给吹来了?哎哟哟,真不好意思,小弟这儿庙小,容不下大菩萨,您哪儿来的,还往哪儿去吧。”这于松良是极英社年轻一辈的骨干之一,风头正健,即使极英社的整体颓势也掩盖不住他的光彩。且听说他对廖家父子忠心耿耿,肖浩明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要来找自己。 “浩明兄说笑了。小弟听说小云姐正在楼上,不知有没有这回事?” 肖浩明一凛,道:“没错,那又怎么样?直接点,再罗唆老子直接挂了电话。”白公城目前处处占了上风,因此肖浩明这么说话却也符合形势和他的性格。他虽不在意,对方却是气了个半死。于松良好半天没做声,话筒里只传出他粗重的呼吸。 半晌,他才压住了怒火:“浩明兄,烦你帮个忙,小弟实在是有事要和小云姐商量。” “商量?没得商量。”肖浩明不怕把对方气死,反正极英社就如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他终究还是有些年轻气盛,不怕对方打击报复。“你要有事求我姐就明说,别他妈唧唧歪歪,你有个屁面子,老子才懒得理你。是不是要求我姐?” 听筒里传来猛踢铁门的声音、拳头砸在墙上的闷响,肖浩明闲着无聊,数了数,竟然有十七声,不由得暗叹于松良骨头的硬度。 忽听得背后肖凝云娇笑道:“行了,别难为人家了。也亏他们耳目这么灵便,就见他们一见吧。” 肖浩明点了点头。 当对讲机那头传来服软的声音后,他爽快地按下按钮开了铁门。不多时楼道里响起参差的脚步声,一直到自家门前才停下。 肖浩明开了门,懒洋洋地依在门框上,打量着来者。 当头的曾照过面,正是于松良。此人正一脸愤懑,仿佛打算逮着任何机会就要把火气发泄出来。肖浩明暗笑,有姐姐在,这番火气他恐怕也只能烧着他自己了。 粗一眼看去,后边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左眼的位置上镶嵌了只蓝色的玻璃珠,似是保镖一流的人物;因此肖浩明自觉地把注意力放到中间那人身上。 那人鸡皮鹤发,身材佝偻,拄着根龙头拐杖,乍一看却是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可只要看他那皱巴巴的小脸上那双精光四射的眸子,便知他老虽老也,糟却未必糟。 肖浩明灵机一动,已知这老头子是谁。连带着他也把最后那人给人了出来——能让极英社的于松良和“熊瞎子”罗正熊一前一后当保镖的,除了海老爷子还有谁! 他刚要说话,背后已传来肖凝云的声音:“哟,这不是海老爷子吗?您老亲自登门,可不是折杀晚辈了么?该我们拜访您才对。” “于大哥,哟,还有罗大哥,快屋里请!”肖凝云一副殷勤礼让的样子,“浩明,还傻站着干嘛,还不快点扶老爷子进来坐下?” “哈哈,哪里哪里。我这老不死的不请自来,想凑这个热闹,你们年轻人不嫌烦就行了。让我自便,不用管,不用管!”海老爷子说着一马当先,推开肖浩明的手,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了进来。他面带笑容地向肖凝云点点头,在她的接引下往沙发坐了。 浩明也趁机把于松良和罗正熊让了进来,领他们一一就座。 肖浩明陪坐,四人围着小茶几坐下,开始漫无边际地瞎扯;作为唯一的女性,肖凝云只得钻进厨房,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找着点破茶叶,也不管变没变质了。水壶里早上烧的热水,可肖凝云又开了火,再烧一壶。听着客厅里传来的虚伪笑声,肖凝云不由暗忖,这海老爷子怎么也来淌这趟浑水了。 海老爷子姓海,名字却早己没人知道;几十年前,当他还没这么老时,就已被尊称做海老爷子了。 过了这么多年,他的事迹早已模糊不清。或被人遗忘,或被神话化了。唯一能确定的是,现在湖南所有的黑道都是他的徒子徒孙,要论名声、论威望,整个道上无人能及。 他代表了一个年代、一种精神。在那个年代里,最重要的不是金钱或是人的性命,而是一种被称做“义气”的、在现代社会里早已绝迹了的东西。 虽然没人再信仰这个,可每个人心里都把义气看做是最宝贵的;因此海老爷子代表的那批人、那种精神,也就成了黑道至高无上的象征。 虽然海老爷子早已退出江湖,他的麾下也不再兵强马壮,可他仍然是一言九鼎的主。在道上,只要有本事能请得海老爷子出马,就再也没有摆不平的麻烦,没有过不去的槛。 这种老怪物级别的boss,来找自己有何贵干呢?肖凝云把疑惑埋在心底,守着水开后,胡乱泡好,端着茶杯到茶几前,几个大男人手忙脚乱地把杯子接过去放好,催她坐下。 在场的人都心里有数,只有她坐到茶几面前了,这场谈话才算真正开始。 在场的人都心里有数,只有肖凝云坐到茶几面前了,这场谈话才算真正开始。 肖凝云矜持地笑着,风姿卓绝;她拿了只可爱的维尼熊坐垫摆好,轻盈地跪坐下来,那滟涟如水的眸子只轻轻一扫,在场的众人便都觉得她和自己打了个招呼,俱是心中一荡。 “海老爷子,今天……”肖凝云刚开口,却听得包中手机响了起来。她歉意地笑了笑,海老爷子道:“不忙,你先接电话。” “真是抱歉,稍等一会,我马上就来。”肖凝云跪直了,小腿用力站了起来,动作优雅灵巧。她走到沙发上拿起包,翻出正大声播放着《弥乐园》的奢华限量版手机VertuMotorSport,走到后边的阳台上。 “阿敏?怎么了。” 阿敏的声音带着怒气:“云姐,王子廷不让我接妍冰小姐走,说让你亲自过去和他谈谈才行。” “这样?”肖凝云皱起了眉头。这时候哪有空去和王子廷消磨?“你先回来,到浩明家楼下等我。我在见客人呢。” “好的。”阿敏简单地应了,挂断了线。 肖凝云正打算进去,又停下,给李忻打了个电话:“是我。你还在我家吧?没出来就好。你听着,先陪我爸妈聊聊天,一会我打你电话时再带他们过来。我这正招待贵客呢。嗯,也好,他们想逛你就陪他们去吧。当心点,别太招摇,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回来了。” 挂上电话,她稍微调整了下情绪,把对王子廷的愤恨抛到一边,这才换上笑脸走了进去。 “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肖凝云跪坐下来,巧笑倩兮。 “哪里,人之常情,呵呵。”海老爷子面前的茶杯满满的,一口都没动过,看来对这种劣质茶极不满意,都顾不上失礼了。肖凝云也只得暗中吐吐舌头,心想下次再弄点好茶孝敬您老人家吧。 于松良和罗正熊倒是不知道茶叶的好坏,大约是口渴了,早已喝了一大半。肖凝云心说还好没拿好茶出来,否则给他们这么牛嚼牡丹,还不得心疼死。 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说道:“几位都是道上的前辈,没道理来我弟弟这破地方打秋风;老爷子更是神仙中人,轻易不会管世事纷扰的。那到底是什么风,把三位贵客吹来的呢?” 于松良和罗正熊都偷眼看着海老爷子,只等他来应答。 海老爷子却是抚着拐杖上的龙头,叹了半天气,才道:“难啊,做人难啊。心想着年纪大了,总该让我享点清福了吧?可总有人不想让我安宁。管嘛,我这几斤老骨头也不知卖得了多少,别人买不买账还不一定;要待不管嘛,看着后辈们打打杀杀闹得不可开交,我又于心何忍?唉,也只能把这老脸拿出来卖了。面子是别人给的,就不知闺女给不给老头这个面子了?小老儿必有厚报。” 肖凝云未语先笑:“瞧您说的,您老的面子,有谁敢不买账?您尽管说,能做得了主的,我一定做到。报不报答就别提了,为老爷子办点事是应该的。”话虽说得漂亮,可说了也等于白说;要是她不想办,就推说自己做不了主就行了,谁还能说她半点不是。 在场都是明白人,也都知道肖凝云这么说没什么不对。要她真简简单单一口应了下来,反而会让人轻视。出来混得出一定名堂的,谁不是老狐狸?最看不起就是只有蛮力不懂中华语言中那博大精深的智慧的粗汉。 “哈哈,哈哈……”海老爷子爽朗地笑了起来,“你这孩子有意思。以前听别人说我还不信呢,想一个女娃儿能做得出什么。现在看来,倒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了。你很好,很好。” 老爷子喘了几口气,接着说:“老头子我今天来,不为别的。极英社那帮孩子都是我后辈,见他们混得凄凉,我也于心不忍。能不能让我做个和事佬,这事就这么算了,你们以后各混各的饭吃,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肖凝云冷笑。这老头子是越活越回去了吧?这么大的事,他以为他一句话就能算了?以为他还是二十年前的海老爷子?还是以为现在的年轻人都尊老爱幼,见他出马便会退避三舍?真他妈见了鬼了,哪来的老白痴。 当即笑笑地,也不拒绝,只道:“老爷子说的是,打打杀杀又能有什么好结果,冤冤相报何时了。只不过小女子虽然有几个小钱,也有幸认识几位道上的大哥,对这件事还是爱莫能助的。您要不信,我给您去活动活动;不过小女子人微言轻,最后成与不成,那就不是我说了算了。” 海老爷子捻须微笑:“一定成,一定成。听说你出道这么久,还从没有办不成的事;先前我是不信的,不过看到你本人……嘿嘿,老爷子别的本事没有,看人倒是一看一个准。这事儿,你要是办不成,那就没人能办成了。” 肖凝云微微一笑,正准备打打太极拳;一旁一声不吭坐了半晌的于松良忽然凑上前来,正色道:“小云姐,你也别推托了。以你的地位人脉,只要你真心相助,这事儿绝没有不成的道理。” “呵呵……”肖凝云笑着,端起茶杯小抿一口,摇头道,“地位?人脉?我有什么地位,啥事都管不了。要说地位,我连我弟弟都比不上;你要真心相求,不如找我弟弟想办法。人脉嘛,以前是有一些,我不否认。可这半年我都呆在国外,朋友们也都疏远了,也不知还有几个人会卖我面子。地位和人脉?再也别提。” “嘿嘿,”于松良冷笑一声,“小云姐,明人不说暗话。道上的兄弟们也都眼睛雪亮的。你没地位?虽然你不怎么管事,可这半年白公城发展如此迅猛,要说是谁的功劳,大家都心里有数。虽然你不在国内,可这哪件大事少得了你?要说地位,嘿嘿,现在的白公城里,如果小云姐你说你居第三,我不知还有谁敢说自己是那个第二。” 肖凝云嘿然一笑,却也不屑于否认。只淡淡地说,“松哥要这么看,小妹也没办法申辩;总之这事我给您去办,成与不成,还看天意。” 海老爷子手杖往地上一跺,摇头叹道:“女娃儿不痛快。什么看天意?我说啊,这就看你的意思。推三阻四的,莫非你看不起老头子?也难怪,人老了,也就不该出来丢人现眼,我这就走,这就走。”说着海老爷子气呼呼地站起来,作势要走。 一众人忙起身拉住他,好言款语相慰。肖凝云陪笑道:“老爷子,看您说的?小女子哪敢在您面前弄鬼。您要不信,我一会就去找王子哥谈谈,怎么样?” 一直没作声的罗正熊粗声粗气地嚷道:“小云姐,道上的兄弟来求你,也是给你面子;欠下的人情,将来也总有还的时候。出来混,如果不是你帮我、我帮你,谁能混出个天地来?我熊瞎子是粗人,不懂得什么大道理,我知道,若你真心帮忙,兄弟们都感激你;以后风里来火里去,绝不皱半下眉头。” 肖凝云矜持地笑道:“熊哥言重了。小妹自然是真心帮忙,却也不敢奢求什么回报。出来混,多个朋友多条路,这个道理小妹还是懂的。” 罗正熊坐了回去,闷声道:“那就好。” 于松良咳嗽一声,道:“说了这么久,底牌都没翻出来,也忒不像样了。也别藏着掖着了,我们就直说了。老爷子,还是您来说吧?” 海老爷子拄着拐杖站了起来,绕着房间走了一圈。一时四下无声,只听得拐杖点地的“啪嗒”、“啪嗒”声。 老爷子绕了一圈又回来坐下,乜斜着眼打量了肖凝云半晌,才道:“小女娃儿很不错,滴水不漏的,这事交给你,我放心。” 清了清嗓子,双手扶在拐杖上,下巴枕着,继续说道:“廖家的孩子,其实挺懂事的。当年我就知道,他是个懂事的孩子;果不其然,要不是胸中有丘壑,他焉能混到今天的地位?话再说回来。虽然老头子不怎么管事,可这道上的风风雨雨还逃不出我的眼睛。谁都看得出,极英社大势已去了。” 于松良和罗正熊附和着叹了口气,满是凄凉。 这下,就连一直当个乖宝宝,沉默了半天的肖浩明都感了兴趣,凑前身子,专心听着。 只听海老爷子说道:“所以我就找了他一次,劝他,该收手时就收手。什么地位、名望不都是浮云?最终不还得归于三尺土馒头。不如放下。当时他就叹息,说道,其实他又何尝不想放下?只是底下有些兄弟们不甘心,一时间也无法可想,只能慢慢耗着。我跟他说,那你本人呢,你甘心吗?他笑着说,他有什么不甘心的,都这么大岁数了,什么雄心都淡了。于是我就劝他找机会和王子廷谈谈。” 说到这,海老爷子端起茶来润了润喉,才微微喘息着继续说:“他也听了劝。可是后来我见情势并没有好转,再去找他时,他告诉我,这中间还有个大关碍,一时难以解决。” 肖凝云被他苍凉的嗓音牢牢地吸引,一听这话却是纳闷了起来,难道廖孟山和王子廷私下里会晤过了?怎么道上一点传言都没有。听海老爷子的口气,似乎是廖孟山愿意将极英社并入白公城,只是被王子廷拒绝了。她怎么也想不通,这么好的事,有什么理由拒绝呢?忙追问道:“什么关碍?” 肖凝云忙追问道:“什么关碍?” 眼见着罗正熊和于松良神色黯淡,暗藏不忿,肖凝云也知道,这对极英社来说,不啻于奇耻大辱。就好比倒贴的美女竟然没男人要——比方虽然粗俗了点,却是这个理。极英社好歹也曾是湖南第一大社团,现在愿意屈居人下,竟然还被拒绝,也难怪他们脸色难看。 海老爷子冷笑一声,道:“什么关碍?说了我还不信。你道王子廷那小辈怎么说的?他让小廖把极英社解散,所有的生意全部放弃。哼,下面几千张嘴等着吃饭,是说放弃就放的吗?王子廷也是几十岁的人了,怎可能连这都不懂?若不是存心刁难,就说明他只是个白痴。” 肖浩明听不明白;肖凝云却一点就透。对于王子廷的理念,她比谁都更了解;王子廷希望建立自己的黑道秩序,因此想把所有的权威都打倒。 极英社是以毒品和妓院生意起家的,王子廷对此无法容忍,自然要勒令他们解散;也不知是说他天真好呢还是说他太自大。这些东西,是一朝一夕能消除的么? 肖凝云自忖,若她处在王子廷的位置上,定会先答应廖孟山的要求,再用五年到十年的漫长时间,以水磨功夫来改变这现状,把那些非法的生意逐步削减。 一蹴而就,是不现实的,王子廷为什么会犯这么幼稚的错误?忽然间灵感一现,她已明白了王子廷这种做法的原因。 王子廷是等不及了。 王子廷不可能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他也有父母。可是在自己的孩子都快出生的时候,他都无法让父母看到,想来他心中也有莫大的苦楚。所以他等不及,他想快点完成任务,回到阳光下,过他自己所喜欢的生活;因此他才会急不可耐,在这样的关头犯下错误。 总以为王子廷总是那么胸有成竹、行事慎密,以为他能达到那个看似近在眼前的目标。可是凡人行事,常于几成而败之……王子廷也终究只是凡人。肖凝云忽然觉得心下恻隐。若是异地而处,她又将做什么样的选择?估计也不会比王子廷做得更好,因为她也只是凡人。 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自己对王子廷产生了从未有过的了解。没有人喜欢做棋子,但既已身在棋局,也只能尽力走下去,直到被另一颗棋子吃掉,甚至不能心存怨恨——因为你只是棋子。想到这,她莫明其妙地就原谅了王子廷曾做过的一切。那些恩怨,在这样厚重的悲哀前,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仿佛立地成佛般,她的心灵瞬间变得空寂起来。她抬起头,微微一笑,“我明白了。老爷子,你放心,这事既然我知道了,就不会不管。想来也是王子哥欠缺考量,依我看来,这种双赢的事,实在是没必要拒绝的。” 她此刻语出至诚,在座都是人精,自然是看得出的。 海老爷子连连点头:“嗯,还是小丫头明白事理。那,就这么着?”老爷子也干脆,正事谈完,得到了承诺,马上就起身告辞。 肖凝云和肖浩明殷勤起身,把海老爷子一众送下楼,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 目送他们的豪华房车远去后,肖浩明板起了脸:“姐,你真打算帮他们?我看不出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肖凝云轻快地说:“自己想。我告诉你的答案,只是我的答案。你得学着去找你自己的答案。” 肖浩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现在做什么?” 肖凝云在耀眼的阳光下眯着眼,对不远处站在车前的阿敏做了个手势,才回过头来对弟弟说:“你上去换件衣服,然后和我一起去接冰姐姐。王子廷既然想见我,哼,那就如他所愿。不过,我大概不会给他带去好心情……” 肖浩明刚走两步,肖凝云又唤住他:“等等。芊芊带手机出去了没?” 肖浩明搔搔头:“不知道啊。” “那你记着,回去就打个电话给她;若她没带电话,就写张条子留给她。免得她不知道我们去了哪,干着急。” “是。” 肖凝云先进了车里,和阿敏闲聊了几句;不一会儿浩明换好了衣服走了过来,果然是潇洒帅气。 发动了汽车后,浩明和阿敏打了招呼,又对肖凝云说道:“说起来,前不久有件新鲜事。” “哦?”肖凝云只是淡淡地应着。内心里,她不觉得弟弟能告诉她什么有趣的新鲜事。 “延平路的老大,你认识吧?那个崔胖子。” 肖凝云点点头:“有过一面之缘。” “嘿嘿,就是他,被人做了。你猜是谁做的?” “你这么说,肯定不会是极英社的人。”肖凝云终于有了点兴趣,想了想,说,“莫非是自己人干的?” “正是!”肖浩明竖起拇指,“被他手底下一个小混混给做掉了。你猜怎么着?他跟着姐姐做生意,发了大财,手下的人却饥一餐饱一餐。他手下那个叫强B的小混混平时挺得人心,就纠集了一帮兄弟,开始在附近的酒吧里做起了小买卖。” 肖凝云知道,他说的小买卖是指卖毒品。“王子廷不是规定不允许白公城的人沾毒吗?” “是啊。后来崔胖子知道后,就要执行家法,悄悄给处理了。若是报了上去,少不得要挨王子廷的训,所以他想私下处理掉。”肖浩明说得眉飞色舞,“哪知道,那小混混实在得人心,不久就有人把消息透露给了他。他先下手为强,带着一帮铁杆兄弟把崔胖子给做了,反咬一口说胖子贪污兄弟们的份例钱,还瞒了不少孝敬。” 肖凝云笑道:“王子廷不会这么容易被骗倒吧?” “那是。不久查了出来,那小子也被家法处置了,底下跟着闹事的也都或轻或重地处理了。王子廷见不得沾毒的,那小子是自找死路。呵呵,这事新鲜吧?” 肖凝云正笑着,忽然神色一变。 肖浩明眼尖,忙问:“怎么了姐?” 肖凝云凝神想了半晌,才幽幽叹了一口:“看来,白公城的麻烦大了。” “怎么说?”肖浩明不解地问道。 肖凝云悠远的目光似是穿透了时空,用预言般的口吻说道:“王子廷想放弃那些非法的黑道生意,用他的铁腕手段把白公城引上正途。可是他却忘了,他放弃掉的生意,自然有其他人来做;在百倍的利润面前,总有人敢于践踏一切规则和权威。那些人若是坐大了,定然会对他产生威胁;到时候,又是黑道的混战。他的目标,终究不可能实现……” “要消除黑道,终究不能只靠策略、或是武力、或是法制。只有社会进步、经济进步了,才可能真正消除黑道。只要有人吃不上饭,只要有人觉得社会不公,就总有一些血勇之人铤而走险,成为新的黑道。” “王子廷的策略——这其中也有我的一份功劳,造就了一批新兴的富人——那是之前的黑道。可是,新的黑道又在兴起……这股暗流,恐怕会成为摧毁白公城的洪流吧。” 肖浩明正听得出神,却见肖凝云傲然一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但是,这也未必不是我们的机会所在啊。” 第四部 白公城的野望 第十九章 野望之二 听得姐姐一席话,肖浩明先是蹙眉,并不赞同;苦思一番后,又觉颇有道理。细细想了一回,越是觉得姐姐字字珠玑,几乎想击节赞叹。待听到肖凝云最后一句话,肖浩明终于忍不住叫了声好:“姐姐说的是!王子廷他也不见得就是什么鸟真命天子。哼,一代新人换旧人,长沙也未必一直会是他王家的天下。” 肖凝云只是点点头,内心却有点失望。浩明仍嫌稚嫩了点,抓不住真正重要的东西。日月运行也好,王朝更替也好,都只是表像,如何认清其中的本质、掌握其中的规律才是最重要的事。 王子廷的确是很可能撅倒;可若是自己看不清这件事情的本质,即使能取而代之了,也未必不会又有新人取代自己。只有洞悉一切内在规则,才能驾驭;唯有驾驭了,才有资格去制订有利于自己的新规则。 肖凝云想教授给弟弟的是这样一种心得,可惜浩明也只能领悟二、三。 罢了,肖凝云暗叹一口气,时机未到,多费口舌他也是不懂的。只有血淋淋的事实,才能让人记忆深刻。就期待着他能真正理解的那一天吧。 由肖浩明所住的河西出发,到王子廷位于中部偏北的别墅,却很是有一段距离。上班的高峰期已过了,尽管如此街上仍是车水马龙,络绎不绝,速度怎也快不起来。阿敏在欧洲开了一段时间车,早已习惯了严格遵守交通规则。总是想不起要超车闯红灯之类的。肖浩明虽然觉得有些怪异,却也不好多嘴。 姐弟俩坐在后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都是轻言慢语,一副融洽和睦的样子。路面并不太平整,车身颇有点晃荡。不一会儿,肖凝云已是呵欠连天,只是强撑着没睡罢了。 肖浩明开始没话找话。无奈他说的肖凝云不是很感兴趣,只是嗯嗯呀呀地应着。并不发表看法。直到肖浩明说起牟家那两兄妹,肖凝云才打起精神,多问了几句,包括牟天赐地表情、眼神等细节,那牟佳又是怎样的气质容貌。 末了,肖凝云笑道:“这么说来,牟家的千金是对你有意思咯?” 肖浩明摸了摸鼻子,自嘲地说:“姐,你就别笑话我了。我有几斤几两你还不清楚?那女人条件那么好。能看上我才有鬼了。” “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不爱听这话。”肖凝云责备道,“我弟弟哪里比别人差了?她又有什么资格看不上你?你以后可千万别在我面前说这种话,我们肖家的人,可不会有这么没出息的想法。” 肖浩明讪讪地称是,心里却不以为然。又听得肖凝云自言自语地说:“那个牟天赐,听起来倒是个有趣的人。浩明,你觉得他和王子廷比,怎么样?” 肖浩明沉吟半晌,摇摇头道:“看不透。要我说呐,无论家世、能力。他都不见得比王子廷逊色,做事也老成,说话也滴水不漏。不过……” “不过什么?” 肖浩明有些困惑地说,“不过,我总觉得他哪里比王子廷差上几分,但是却又说不出来到底差在哪里。” “哦。”肖凝云打个呵欠。也不再追究。这些东西也只有自己亲眼看到才能确认,浩明的眼力还是有待加强,目前他的意见只能作为参考。 肖凝云只觉越来越困,弟弟的声音像是从窗外传来,变得可笑地失真。她轻轻地把头靠在浩明地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仿佛满天的阳光都洒落在了自己肩头,温暖又略显沉重,让他陶醉又不敢轻忽,想要拥抱却害怕被烫伤,最终也只能一声叹息。那清新的淡淡发香充溢着鼻端。那脆弱美丽的长长睫毛令人心痛地颤抖,近在咫尺,却仿若远在天涯。 肖凝云没有睡着。一闭上眼,许多原本打算暂时抛到脑后的事就涌上了心头,那点倦意也无法拖着她沉入深沉的睡眠。 昨天在地中海边的渡假胜地梅特鲁格,她和龙哥有一次不太愉快的会面。 那是在龙哥那套价值三百多万欧元的别墅前。肖凝云找到他时,龙哥正惬意地俯卧在一张沙滩椅上,两个银发地北欧美人正一左一右地为他涂防晒油,动作亲昵。风光旖旎。 肖凝云赤着脚,玲珑的玉足在沙滩上留下一个个浅浅的脚印。海风有几分放肆地吹着。自下而上,把她的薄纱裙撩拨得翻飞不止,露出一小截饱满洁白的小腿。 龙哥远远地就笑道:“乖女儿,不是正忙着吗,怎么有空跑来打干爹的秋风了。”然后对那两个身材惹火的美人悄声说了几句。 两个美人作不依状,其中一个还用那对晃荡荡的豪乳在龙哥背上蹭了蹭,连一旁看着的肖凝云都觉得面红耳赤。不过龙哥神情坚决,两个美女才怏怏地起身离开,两双明媚的眸子在肖凝云身上狠狠地剐了几下。 肖凝云走到龙哥身旁,就这么歇歇地坐倒在沙滩上,笑着说:“干爹,可被我抓着您 了吧。要让干妈知道了,您猜她会怎么着?” 龙哥嘿然一笑,在肖凝云头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哟,还威胁起干爹来了,这可是破天荒第一遭啊。说吧,想要干爹用什么收买你?” 肖凝云甩了甩那头入乡随俗、挑染成淡金褐色的短发,笑容俏皮可爱:“那我说什么干爹都会答应么?” “那还用问?干爹可没亏待过你半点吧。” “哦,那我可就说了。”风儿吹得她的短发如麦浪般起伏。肖凝云斟酌半晌,才道,“干爹,听说你和法国的那些头面人物也都有点交情。?” “是。怎么,你可又有什么花样了?”龙哥大感兴趣。一翻身坐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看着智计百出的义女。 心道终究是瞒不下去,肖凝云娓娓地将最近经历道出,最后说到赛戈莱娜的邀请,以及自己地打算。不过仍是顾虑着,没说出自己已经被监视地事。 龙哥眉头越皱越紧,听到最后愤然起身,斥道:“说句不好听的,我们做的都是杀头的买卖!你怎么这么不知轻重。这能开得玩笑的吗?你这么抛头露面的,如果被有心人调查一下,钻石那挡子事泄漏了出去,你有几个脑袋赔的!到时候我可护不住你!” 说着从沙滩椅上跳了下来,竟不管肖凝云,径自往别墅走去。 肖凝云忙追上去,坠在龙哥身后两步远,分辨道:“干爹,我也是经过考虑的。这钻石生意终究不能做长久。市场也总有饱和的一天。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脱手,赚钱地行业多的是,何必非要死抱着一颗树?” 龙哥嘿然冷笑,也不回头:“你是大方,几亿的生意说放手就放手?我们小本经营的,底下兄弟们等米下锅,能像你一样吗。再说——” 肖凝云正欲反驳,却见龙哥倏地站定,转向自己,目光森冷:“法国的那些老家伙就这么容易被说动?你说要和那个什么赛戈莱娜‘交个朋友’。那也只是你个人的好处。你能给别人带来什么?赛戈莱娜又能许诺什么?你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就这么天真?” 肖凝云凛然道:“这……我确实是考虑不周。但我想还有一段时间,总有解决的办法。而且……” “别而且了。你连我都说服不了,怎么去说服法国那些老家伙?”龙哥冷笑一声,又继续往别墅走去,“你年纪太小。在国外也没呆几年,有些事还是看不到。这些欧洲人,到现在都没忘记成吉思汗带来的浩劫。对我们中国人,表面上是不屑,内心里却是恐惧。想想我们十三亿人地国家,若是真的发展起来了,实力岂不是还要超过当年地美国?而且我们和他们属于不同的文明观,未来冲突在所难免。你就真以为,他们会真心跟我们和平友好?他们真会允许华人有和他们相等的政治权利?幼稚。” 龙哥虽然出国二十几年,国籍也早成了德国籍。内心里却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德国人。这番站在中国人立场上的话说得理直气壮,肖凝云哑口无言,脚步也不由得放慢了几分。犹豫间,龙哥已经回到了别墅,紧闭大门。 肖凝云讨了个没趣,只得败兴而返。不过她事先就预料到事情不会那么顺利,所以也就没什么挫折感。 趁这机会正好回国修养几天,整理好自己的思维再图后观。 “到了,云姐。”阿敏轻声道。 肖凝云从半梦半醒中惊觉。果然已经到了王子廷的别墅前。 车子停在大门口,肖浩明缓缓摇下车窗。一个穿着夹克、有点流气的年轻人撑着脖子往车里一看。见是肖浩明,忙点头哈腰地问好;再往里看时,正对上肖凝云那对水蒙蒙的眸子,顿时一副色魂予授地模样。他倒也知好歹,虽不认识肖凝云,却也明白浩明哥身边的女人自己惹不起,在肖浩明发怒之前收回了色心,殷勤地问好。然后大手一挥,铁门缓缓开启,阿敏一踩油门,红色克莱斯勒箭一般地冲了进去。 肖凝云不是第一次到这里。去年被王子廷“绑架”时,她就曾在这小住;后来也几次来这探望堂姐。是以下了车后,轻车熟路地领着阿敏和弟弟登上三楼的会客室,一路隔几步就有黑衣大汉守卫,却也无人拦她,看来是早得到了命令。 坐了几分钟,阿敏已经有点不耐;在她看来,云姐肯登门,已是给了王子廷天大的面子;他若是知情识趣,就该投桃报李,乖乖地把妍冰姐请出来才是。等了半天还不见他影子,连茶都没人倒一杯来,莫不是存心羞辱云姐不成?论地位论实力,云姐可丝毫不下于他。 她抬头看着肖凝云,只待云姐发话,就要大闹一场。可是肖凝云却是气定神闲地坐着,不见丝毫愤恨之态,阿敏也只得隐忍。 肖浩明却是抱着玩味的态度,只等着一会姐姐会如何给王子廷找难看。一时间三个人心思各异,静待时间流淌。 第四部 白公城的野望 第十九章 野望之二(中) 凝云静静地坐着,腰背挺得笔直;肖浩明打了个长长出指甲刀磨起了指甲。阿敏唉声叹气,趴在了玻璃钢的桌面上,无聊地看着自己的倒影,一会从包里翻出梳子镜子口红给自己打理起来。 好半天,远远地传来一道沉稳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间中偶尔停下,然后是整齐的问好声。 走廊似乎很长,因为似乎已经过了许久,脚步声却还在吧嗒吧嗒地响着,有条不紊。还没到门口,王子廷那富有感染力的笑声已经传来:“稀客,稀客呀!” 屋里三人抬头往门口看去,只见王子廷穿着罗蒙戴尔的赭色休闲装,精神抖擞,走路带风。 他先向肖凝云热情地笑了笑,神采飞扬;这才对肖浩明点点头,眼里含着莫测的情绪。对阿敏,他只是淡淡地一瞥,就直接无视了。“小云,怎么回国了也不告诉我一声?要不是正好有认识你的人在机场办事,这次就要错过你了。”王子廷拉开一张椅子在肖凝云对面坐下,笑着说,“坐一会,你姐姐在打扮,马上就过来。” 王子廷打了个响指,便走进一个端着盘子的年轻女孩,虽然穿着恶趣味的女佣装,却是模样清爽。她低头向屋子里的人施了一礼,便把盘子放到桌上,掏出茶具;后边马上又走进一个年轻女孩,端着冒着水汽的鹤嘴壶。两人熟练地清洗好茶具,杯子摆放到四人面前;又在旁边给肖妍冰预留了一个。先进来的女孩用纤纤玉指拈起一小撮极品大红袍放进紫砂壶,注入开水。一时茶香四溢,女孩将茶水滤好,分倒入各杯中。 “来,喝点。看口味怎么样。”王子廷笑着对肖凝云说道,“知道你对茶很挑,特意找福建的朋友拿来的。我是不大懂行,不过这么点一小袋得十几万,听说有钱还不一定买得到。” 肖凝云两只手指优雅地捏着茶柄,举起凑到鼻端闻了闻,再小啜一口,闭目细品。只觉味道醇厚,内里气象万千。如同曲径通幽,令人回味无穷,不由得又品了一小口。 王子廷带着热切的目光看着她,满心希望得到夸奖,“怎么样?觉得是真品吗?要被骗了我可就窝火死了。” 肖凝云放下茶杯,唇边微笑如春花绽放:“王子哥,你这不是给自己找难受么。喝茶喝的是心情,心情对头那什么茶都是好地,心情不对绝品的茶都喝不出半点味道。何必让那些俗事来扰了自己的心情?” 王子廷乐呵呵地举杯:“说的是。说的是。不愧是大学生,比我这老粗说话有水平多了。”刚喝一口,这才猛地回味过来:肖凝云这不是变相地告诉他买到假茶了么? 一时脸色阴晴不定。这么浅近的暗示,自己竟然迟钝得半天才听出味来,这是怎么了?刚见肖凝云时那惊艳的兴奋立刻消失大半。 他心神不宁地又喝一口茶,目光却越过淡褐色的茶水,凝在那如彩云般动人的女子身上。 半年不见,肖凝云美丽如昔。虽然一直在外奔波,使她脸上染了一层灰败地疲倦,可那双晶亮的眸子却更是神采照人。令他一见不疑。 她……过得应该还好吧。那样的淡定从容,眉眼间写着不容质疑的权威。这半年她定是杀伐决断,做了不少大事,因为她那异于一般女人的气质更加明显了…… “咳……”肖凝云端起茶杯,掩藏起了自己的神色。王子廷打量她时,她又何尝不在打量着王子廷? 一直以来的顺风顺水。让王子廷举手投足间充满了盛气凌人的味道,笑容也是自信满满。当了大哥,不再每天风里来雨里去,比起几年前初见的时候,他地肤色已经白皙了许多,却奇怪的并不会让人把他和“小白脸”这个词联系起来——也许是他下巴上刚硬的棱角,和眼里视人命如草芥的厉芒,让人不敢轻忽。 其实,他长得也挺耐看的。肖凝云想道。 对王子廷的那些恶感被不知名的风、吹到了未知乡,剩下的只是英雄的略同。淡然的欣赏,以及一点点对抗地意识。不过——总言之,堂姐跟着他,还是不差的。 他虽算不上好男人,可却是这年头难得一见的真男人。有魄力,有担当,有豪气。坏事做尽又怎样?他也有苦衷。更重要,堂姐喜欢就好…… 正想着,忽然觉得王子廷灼热的眸子直愣愣地看着自己。肖凝云心下不喜,咳嗽一声。端起杯子挡在眼前。 “王子哥,客套也不用了。我只是来接堂姐的;你说要见我,现在人也见了,你给句话吧。” “呵,我又不是要为难你。只是想着……”王子廷已把那些动摇的表情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是想着,我们怎么也算是亲戚了,隔三差五地总的见见,所以邀你来坐一坐,喝杯茶。” 云神色不耐,忙补充道:“别急,一会她化好妆下来吧。”又对旁边等着续杯的两个年轻女孩说,“你们出去吧,我们自己来。”两个女孩留下茶具,踮着脚轻飘飘地走了出去。 肖凝云点点头,默然了一会。又随口问道:“男孩,女孩?” “恩,恩……”王子廷痴醉地看着肖凝云那钟天地灵秀的容貌,一时失神,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不知道,没让医生告诉我们。冰儿说想保留个惊喜。” “也好。孩子健康么?” “不能再健康了。”王子廷开怀地笑道。姑且不论肖妍冰是不是他最爱的女人,那孩子终归是他亲身的孩子,没有不喜欢的道理。 话匣子一打开,气氛便和缓多了。王子廷也渐渐展现出他幽默风趣的一面,倒是肖凝云从未见识过的。 不过几乎就是两人的对话,肖浩明舒舒服服地靠在软皮椅上,一杯接一杯地给自己添茶。王子廷是绝对没希望地。因此他一点也不恼,优哉游哉地,等着看笑话。 阿敏却像是感到威胁的老母鸡,从头到尾一直气势汹汹地瞪着王子廷。她倒不是有什么想法,只是觉得王子廷这样的枭雄,可不是小云姐的良配。可至于到底适合哪种男人适合肖凝云,她心里也没谱。 正聊上兴头,忽然听肖浩明喊道:“冰姐姐!” 肖凝云偏头一看,见堂姐肖妍冰正一手撑着门。一手扶着腰,咬着嘴唇笑着。 “姐姐,还好吗?看你气色不错。”肖凝云三步跨做两步迎上去,搀着堂姐来到桌旁,小心翼翼地伺候她坐下。“让我摸摸宝宝,好吗?” 肖妍冰笑着点点头。于是她小心地探出手,轻轻地覆在堂姐的肚子上,感受着那股蓬勃的生命之悸动。 半天,肖妍冰问道:“感觉到没有?” 肖凝云额头上已紧张得渗出汗来。“不知道……还没有,我不知道是不是……” “哎呀,它踢了我一下。这下感觉到没有?” “是啊是啊!我刚才感觉到了!”肖凝云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好可爱!” 肖妍冰爱怜地横起衣袖为妹妹擦去额上的汗珠,道:“怎么还是个小孩子样,快去坐好。” 王子廷差点笑出声来。刚才那样子的肖凝云,才能让人联想起她的真实年龄。毕竟只是个二十出头地女孩子啊。 肖凝云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端庄地坐好。姐妹两许久不见,自然有许多话说,然而这却不是畅谈的好地方。随意聊了几句。肖凝云就起身告辞,王子廷也依言未做留难。 肖凝云和浩明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护着堂姐下了楼,刚坐进车里,忽然听见背后一阵急促脚步声。回头看时,只见王子廷地心腹。左晨匆匆地跑了来。 “小云姐,能占用你几分钟时间吗?”跑到几人面前,左晨弯下腰来,手撑膝盖,微喘着气,可见累得不轻。毕竟他是智囊而不是打手。 “呵呵,晨哥找我,怎能不给面子?”肖凝云笑了笑,对阿敏吩咐道:“把车开到外边等我。” “什么事,晨哥?”两人沿着花园中的小径一直绕到了别墅背后。左晨却反常地一直沉默着,肖凝云终于忍不住发问。 左晨用一种肖凝云从未见过的奇异目光盯了她几眼,直到她心里发毛,才吞吞吐吐地说:“小云姐……有些事,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虽然其实不应该由我来说……不过还是现在说了的好。你觉得……你觉得……王子哥这人怎么样?” “还可以,怎么了?”肖凝云心下顿生警惕,反问道。 左晨怔怔地看了半晌,才鼓起勇气说道:“其实……其实王子哥很喜欢你,一直。” “你说什么?你有病啊!”肖凝云把眼一瞪。转身就走。 “等等!”左晨急得拉住她的手,“你先听我说完!” “没什么好说的。”这时肖凝云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心里地惊涛骇浪却未尝减弱半分。王子廷向来是一副枭雄模样,他这人就算说会“爱”也是带着强烈的征服味道,而没有丝毫柔情蜜意。肖凝云也只是隐隐意识到这种可能,可转瞬就抛诸脑后。以她的心理情况,还没有做好准备接受一个男人、一个正常的家庭,因此也就本能地选择逃避。 可左晨的这句话瞬间让她明白了当初王子廷那古怪的举动之下,那晦涩而暧昧的心情。虽然对王子廷已没有恶感,可对他竟然喜欢自己这一点,肖凝云除了虚荣得到满足之外,也还是有点反感和厌恶。更何况……他又将堂姐置于何处?已有八个月身孕的堂姐! 第四部 白公城的野望 第十九章 野望之二(下) 小云姐,你误会了我的意思。”左晨不是蠢人,自云那貌似平静的眸子底下的熊熊怒火,忙解释道,“我不是做说客,更不是要替王子哥表白什么的。” “哼!”肖凝云甩了甩短发,乜斜着眼,嘴角冷笑,“那你倒是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是这样。”左晨叹口气,放开肖凝云的手,“王子哥的心思,可能连他自己也未必清楚,或者说不愿承认。我也只是隐隐猜测……” 肖凝云舒了口气:“那你是自己胡猜的了,早说,吓我一跳。” 看到肖凝云脸上春回大地的笑容,左晨都忍不住心跳漏半拍,心想王子哥爱上这绝世妖娆,却也是无法可解的事——这样的魅力,有谁能抗拒?除非是像自己这样的小人物,自知无望,才会死了这条心。当即苦笑道,“小云姐,我却也不是瞎猜。虽然王子哥从没亲口证实,但我跟了他这么久,对他也有几分了解。照我说,这猜测,怕应该不离十了吧。” 肖凝云变了脸色,往小园深处疾走几步,顺手扯下一朵开得正鲜艳的郁金香,不自觉地揉着。不多时已揉成一团,狠狠地掷到地上。左晨见状忙递过一张纸巾,肖凝云接了,擦了擦满手的花汁,这才冷冷地说,“这话,我就当没听过,你也就当没说。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那是,那是。”左晨陪着笑脸,“我也就是提醒一句,只希望云姐你平时稍微注意一点,和王子哥保持点距离……” 见肖凝云露出不悦之色。“你看我这话说的……云姐莫怪,我拙口笨舌的,向来不怎么会说话,”左晨笑着,轻轻地给了自己一嘴巴,又正色道,“可话虽然不中听,意思还是这意思。云姐,大嫂是个明眼人。可是以她和你的关系,注定了她没法说什么。王子哥自己还在糊涂,要真给了他机会,天晓得他会做出什么事?到时候,三个人都不开心,那又何苦?还不如云姐你退一步。” “哟,那晨哥倒是指点一下,我该怎么退?” 觑着肖凝云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左晨顿觉心中一寒。肖凝云的手段。他是知道地;若被她恨上了,自己恐怕讨不了好去,王子哥也不一定罩得住自己。他只得强撑起笑脸,道:“小云姐,你可说笑了,我哪有资格指点你?只不过旁观者清而已。这事其实也不难处理,说退,也不是叫你退让什么的——这道上,还有谁敢叫你退让?只是,若可能的话。还是少和王子哥见面为好。感情的事,向来难以琢磨;但只要等大嫂把孩子生下来,两人间有了个羁绊,想来王子哥也不会再有别的念头。” 肖凝云冷笑道:“就算你不说,我也没兴趣老和他见面。再说,我在欧洲还有大盘的生意。短时间里也不见得能脱得开身,估计也没什么机会和他见面。你这担心,有些多余了。还是你以为,我在觊着大嫂的位置?” 左晨连道“云姐说笑了”,心下惴惴,知道今天已把肖凝云给大大的得罪了。其实他本意只是想让肖凝云留心一点,不要留下任何可能招致王子廷误会的言语举止,却没料到肖凝云会生这么大气。肖凝云已隐隐是白公城二号实力人物,若惹恼了她,说不定就会掀起波及整个白公城地风暴。想到这,左晨不由得有些懊悔自己的唐突。 “行了,你也别跟我废话了。我就当没听,你就当没说,还是那句话,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时候也不早了,我不想让他们久等。”他们已经绕到别墅的背后,肖凝云不耐烦地甩下这番话,便回头往大门走去。 左晨不敢怠慢。忙跟了上去,一路小心地赔笑。 走了几步。肖凝云脚步放缓,似是不经意地问道:“晨哥,不知道王子哥最近有什么计划?我这段时间一直忙着,社团里的事也没怎么留心。极英社怕也该解决掉了吧?” “呵呵,极英社?蹦达不了多久了。”左晨满不在乎地道,“王子哥也就等个契机,让双方都能下台罢了。真要灭了他们,还不是分分钟的事?王子哥只不过不想再喊打喊杀了而已。”这些事也不算什么机密,高层的几乎都知道,所以左晨也没想过要瞒肖凝云。 “哦?”肖凝云露出很感兴趣的样子,“那王子哥下一步打算做什么?估计我是没机会跑回来亲眼看了,听你说说也好。” 左晨正觉把肖凝云得罪狠了,有这种修复关系的机会,不过答上几句几乎尽人皆知的话而已,他何乐而不为?当即笑着说:“王子哥做事向来深谋远虑,我们这些小弟兄们可是没 地。不过我估计,把极英社整倒之后,就该找其他>吧?毕竟已经有些基础了。王子哥雄才大略,肯定不会甘于一城一地。要说他能把整个湖南掌握在手里,我也是相信的。”跟着白公城一起成长的人,绝对不会怀疑这个前景。短短几年时间,白公城就由一无所有成长为长沙最大的社团,统一长沙指日可待。省城既然拿下,再花点工夫把周边城市给占了,肯定也不是难事。 肖凝云含笑点点头,加速往停车处走去。她在意的不是左晨所说的内容,而是他说话时的态度。左晨是王子廷最亲近的人,他都是这样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王子廷的状态也可想而知了。 王子廷是一直靠着谨小慎微,才能使白公城奇迹般地崛起;现在丢掉了这个令他战无不胜的宝物,他凭什么带着白公城打下更大的江山? 一心只看到远方灿烂的美景,却没注意到脚下陷人的流沙。哼,王子廷,这道坎,我倒看你怎么迈过去!肖凝云心中冷笑。本来已经不再讨厌王子廷,可刚听到这家伙竟然有可能“爱”着自己,肖凝云不由起了身鸡皮疙瘩,又把他给厌恶上了。至少,如果他栽个大跟头,她应当会拍手称快的。 一直到肖凝云上了车,绝尘而去,左晨才摸了摸笑得僵硬地脸,叹一口气,朝王子廷的书房走去。对王子哥最近的表现,他也隐约觉得有些不安;可是道上一派歌舞升平的,看不出有任何威胁,他也只能把自己的不安当作神经过敏。目前,只求大嫂能顺顺利利地把孩子生下来就好了,都说有了孩子的男人会更稳重些;希望王子哥也是如此,那样统一湖南黑道的想法,就绝不仅仅是一个梦了。 …… 肖凝云笑嘻嘻地粘在堂姐身上,往日里的沉稳端庄都不翼而飞。那娇憨妩媚的神情落在了从后视镜偷看的肖浩明眼里,把他魂灵儿都勾去了半截。 肖妍冰却视若无睹,在堂妹地脸蛋上拧了拧,笑道:“你这家伙,野出去了就不知道要回来。不知道我们有多想你吗?叔叔和婶婶也只是不说,心里不知有多挂念你呢。待会可得好好和他们说话哦!” “知道了!”肖凝云没好气地应道,“你怎么变这么罗嗦了?小心把小孩子教坏哦。” “你!敢嫌我罗嗦!我撕你嘴哦!” 肖凝云吐了吐舌头,认输道:“怕了你了。你快把孩子生下来吧,闹的我都不敢像以前那样打你了,真没劲。” 肖妍冰笑骂着:“你这没良心的疯丫头!”她捧着肖凝云的脸蛋细看了半晌,啧啧赞叹道,“小丫头倒是又漂亮了不少。日子过得挺滋润的吧?” “哪有你滋润哦?冰姐姐,你才是变漂亮了呢!”肖凝云却不全然是恭维。堂姐虽然小腹隆起,身材走样,可她的脸蛋却更圆润光洁,眼神也日趋温和恬淡,使得她看上去更添了几分女性魅力。先前在王子廷家时,肖凝云光顾着感受堂姐肚子里的孩子去了,倒没怎么注意堂姐自身的变化;这会儿才惊觉过来,少不得艳羡一番。 “又灌我迷汤。说吧,想要姐姐赏你点什么?”肖妍冰喜滋滋地说道。 “你说的?随便什么都可以提吗?”见堂姐点点头,肖凝云托着下巴想了半天,才道:“等孩子生下来了,让我带一段好不好?” 肖妍冰掩着嘴笑道:“怎么,羡慕了,也想当妈妈了?那自己生一个呀,找我要做什么。” “我才不要。”肖凝云觉得一阵恶寒,打了个哆嗦。嫁人生子?她从没认真考虑过这种问题。估计,以后也不会考虑。 “云姐,为什么不要啊?生个小孩多好玩呐。”阿敏在前头笑着插嘴。 肖凝云难得地红了脸:“神经病,好玩你自己生去啊,你以为想生就生地啊。不知羞。” 阿敏一听,也闹了个大红脸,差点没跟前面的车撞上。她虽然谈过恋爱,却始终没突破过那最后一关,平时也最多和闺密纸上谈兵。哪经得起这种话?顶下神来,马上便出言反击,一时战火越烧越旺。 肖浩明早就闭上眼装睡,免得殃及池鱼,还发出了均匀地鼾声。 三个女孩虽明知他是装睡,不过本是亲人,没那么多忌讳;再者看他闭着眼睛,也就可以在心理上自欺一下,因此毫不避忌,笑笑闹闹说了不少女人间的隐私话题。 到下车时,肖浩明这家伙的脸已经热得发烫了. 第四部 白公城的野望 第二十章 野望之三(上) 一行人扶着肖妍冰小心翼翼地上楼,刚开了门,就见已经买了菜回来的谭芊芊正在厨房里忙碌着。 她手脚麻利地在案板上切着什么,神情专注,嘴角含笑,一副贤惠的小妻子形象;一旁的高压锅嘟嘟地冒着热气,一股炖肉的香味弥散开来;脚下两只篮子里装着洗净的菠菜和笋,娇翠欲滴。 “真香。妹妹,在做什么菜呢?”肖凝云换上室内拖鞋,就噔噔噔地往厨房跑去。 谭芊芊回头,见是肖凝云,便不好意思的笑道:“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回来,所以我先动手了。也就胡乱弄的,姐姐别嫌弃就好了。”早上她和肖凝云照面时,曾说好两人一起做这顿午饭的。这会儿她自己一个人先动手,倒是像不信任肖凝云似的,因此心下有些惴惴。 “没关系,你先弄吧,我一会儿来打下手。”肖凝云细细地看了番谭芊芊切出的菜丝,笑着赞道,“妹妹好刀工,看来厨艺比我强多了吧?我这傻弟弟以后可有口福了。” 谭芊芊羞得低下头去,声音低得像蚊子似的:“姐姐别笑话我了,这么点微末手艺哪能入姐姐的法眼啦。” 肖凝云笑道:“入不入我们的法眼不重要,我那傻弟弟喜欢就行了,你说是不是?” 谭芊芊臊得说不出话,只把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让肖凝云忍不住想咬一口。她向来舍不得委屈自己,因此马上便把心里的想法付诸实践了。 “啵!” 谭芊芊愕然抬起头,不自觉地伸手抚了抚刚才被吻的地方,菜也忘了切。 “呵呵!”某个恶质的女魔王得意地笑道,“真是又滑又嫩啊,还带着天然的清香……口感真好。妹妹用的什么牌子地护肤霜?” 还没等谭芊芊说话。肖浩明已经跳出来维护自己女人的权益:“不是吧,姐姐,你连自己弟妹的便宜都要占?” “呵呵,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妹妹这么天香国色的,连我同为女人都觉得惊艳,这种便宜不占才是傻瓜呢。”肖凝云放开了石化了的弟妹,亲热地搀着浩明的手往里屋走,一边低声笑道,“怎么。傻小子吃醋了?放心啦,亲一口而已,她又不会少一块肉,你吃什么干醋啊!” 肖浩明苦笑。他总不能说,是因为你只亲她没亲我才吃醋吧?只得默认了姐姐的栽赃,任她奚落取笑了一顿。 几个人边说笑着,边架起了麻将桌。肖凝云平时倒不是很喜欢玩麻将,可最近半年都没碰过,也不禁有点手痒。顿时把帮弟妹做菜的事忘到脑后。 本来技术最好的是阿敏和肖凝云,可几轮下来,结果竟然是肖妍冰一吃三。 她头把坐庄,起手无将,天胡,砸鸟砸了个全中。其他三人不以为意,笑笑地再把长城砌起。 第二回合,肖妍冰起手四对牌,连来两张好字,第三圈时听牌。反手自摸七小对,砸鸟全中。 第三回合,肖妍冰摸了一手臭牌,她将错就错,胡乱打着,到最后竟然也听牌了。胡一个绝九万。肖凝云和弟弟都是碰碰胡,对得死死地,闹得这把牌有流庄的嫌疑。轮到肖妍冰摸海底,一张九万……砸鸟全中。 第四回合,肖妍冰起手便是十张饼牌。她心知这把又有戏,果然,第七圈时清一色自摸,还附送一个门前清……砸鸟全中。 “呵呵呵呵……”肖妍冰露出她的招牌笑容,一手抚着小腹,一手掷骰子。“这年头,长得漂亮的人就是占便宜,连打麻将都胡得多些… 呜,你们也加油啊,我好想输一把!” 肖凝云恨得牙痒痒的:“你臭屁什么呀?要我说,才不是你手气好呢。” “哦?” “你想,要真是你手气好,以前和我们打牌时怎么没赢过?” 肖妍冰得意地笑着,摇头晃脑地说:“此一时彼一时也。” “对啊。确实是此一时彼一时。别忘了,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作战哦!”肖凝云笑道。“说不定呀,是我那小外甥的旺盛手气在作怪呢。” “是吗?”肖妍冰正待反驳,眼珠子一转,却道,“说不定真是这样哦。那怎么办,你怎么赢我?要不,你也去生个娃来?” “对啊,冰姐姐说的有道理。姐啊,那就委屈你了,为了打击冰姐姐的嚣张气焰,你就牺牲一下吧!”难得看到姐姐吃瘪,肖浩明赶紧落井下石。 “他们说的很有道理哦。云姐,你要不要试试?要再这么输下去,我们可没钱回欧洲了。”阿敏一本正经地丢下另一块石头。 “你们造反了!敢编排起我来了!”肖凝云把眼一瞪,便要反击。无奈寡不敌众,渐渐不支。幸亏这时李已经领着肖凝云父母并丁如水一起来到,这才解了她地围。 肖母一看见侄女坐在麻将桌旁,便开始了唠叨:打麻将对小孩胎教不好啦;麻将声太吵,影响婴儿发育啦;坐着打麻将,姿势僵硬,影响血液循环,对婴儿健康不利啦…… 还是肖凝云识相,赶紧把母亲拖过来坐下,甜甜地笑着:“妈,我们这不是正摆好桌子等你们来吗?手痒才摸了一把,可没玩多久呢。是不是啊冰姐姐?” 肖妍冰虽然想趁着手风顺的时候多赢几个零花钱,听得此言却也只得艰难地挪了个椅子,把风水宝座让给大伯。 肖母上了战场,也是手风极顺;一边摸牌,一双眼却一直停留在肖凝云身上。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是万里之外?再说她就这么个宝贝女儿,近半年没见着面了,心中那牵肠挂肚的想念,非为人父母者是体会不到的。早攒了一肚子的话要说,因此当肖凝云要去厨房帮手时,她又扯着不放了。 于是肖母一边打牌,一边仍是碎碎念着,一会儿埋怨女儿电话打得太少,一会儿又看着侄女隆起的小腹眼热,旁敲侧击地问女儿打算什么时候找个对象。 肖凝云也是唯唯诺诺地应着。虽然她没这方面的心思,却也不想和妈妈顶嘴。反正自己过两天就撒腿跑欧洲去了,不怕妈妈给她安排相亲。 一家人和和气气地说着话,笑声不断。肖凝云怕弟妹一个人寂寞,几次要起身去厨房帮手,肖母却楞是不放。肖凝云也只得叹息了。前回和如水聊天时听她说过,妈妈对这个准儿媳并不太满意,觉得芊芊长得太漂亮,眼神儿也过于妩媚了,若在古代都能归入“面带桃花”那一类,因此有些不喜欢。 肖凝云也记得妈妈有一次私下里说过,选儿媳妇又不是买菜,不能看卖相。相貌文凭什么的都是其次,只希望女方能够勤俭持家,吃苦耐劳就好。 这又是双重标准了吧?肖凝云无奈地想道,自己也不见得能勤俭持家,更别说吃苦耐劳了。不能要求女儿做到的事,却又要求儿媳妇做到,这是什么理? 看来浩明和芊芊这对鸳鸯,可是前途堪忧啊。 第四部 白公城的野望 第二十章(中) 桌上的气氛不错,肖浩明难得在父母面前露次脸,兴珠;丁如水温柔和蔼,隐隐掌控着话题;肖妍冰的碗里堆了小山高的各色菜蔬,一脸的苦笑。 肖凝云的笑容下,却也有些担忧:从头到尾,妈妈都没给谭芊芊夹过一次菜,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有机会得分别找这对准婆媳谈谈,重要的是肖浩明选择了,妈妈可不能乱拖后腿;芊芊也有些地方要注意,不要和老人家较劲。 饭后,谭芊芊自觉地去刷碗;客厅里又坐上了一圈,浩明叫嚣着要在牌桌上找爸妈讨要这些年欠下的零花钱。屋里一片快乐的喧嚣——那笑声像是有感染力,以一种看不见的波长振动着、传播着,让每个人都心尖儿发颤,止不住地想用笑容来表达内心那勃勃生机的萌动。 肖凝云坐在老爸身旁指指点点,言笑无忌;猛一抬头,却不见了堂姐的身影。她略一踌躇,便悄然离开了牌桌,走到阳台上。果然,肖妍冰正搬了把躺椅,斜对着太阳坐着,神情好不惬意。 “怎么一个人躲这来了?不进去玩?”肖凝云顺手把阳台的门带上,寻了张小矮脚椅,近靠着堂姐坐下。 “宝宝也想凑热闹,在动个不停,所以我跑这边来想静一静。”肖妍冰有些懒洋洋地说。 肖凝云不再言语,把耳朵贴上了堂姐的腹部,仔细地听着婴儿那细微的悸动。 肖妍冰懒洋洋地伸出手,抚摸着肖凝云那头柔顺的短发,一脸的慈爱:“我说你,真该收了心,找个男朋友了。” “不要。”肖凝云瓮声瓮气地说。半晌抬起头问道。“快乐吗?” “当然!”肖妍冰不假思索地说道,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有个帅气、有钱的老公,有个健康地宝宝。女人还能图什么呢?再也不需要其他的了。小云,为什么不试试平凡点的生活呢?” “平凡?”午后的阳光泼辣而矫健,反射在光滑的地板砖上,那白耀耀的光芒让肖凝云有一瞬间的失神。“我不想那么过一辈子呢。谈恋爱?嫁人?生育小孩?年华老去?总觉得那些不适合我呢……” “呵呵……”肖妍冰笑道,“其实我也这么觉得呢。在我眼里,你天生就应该比男孩子更骄傲。因为你有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天赋和才能。无论你做到什么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我都不会惊讶——而是觉得,这是你应该做到地,因为你是肖凝云。” “可是呢?”肖凝云笑着说,“快说,还和我卖关子不成。” “可是啊!”肖妍冰脸上仍挂着笑容,却是幽幽叹了口气,“我的好妹妹,站在你亲人的立场。还是希望你平凡一点,能享受普通女人的乐趣。该经历的都经历一次,该拥有的一样不缺。至于金钱、名望、权力,小云啊,那些东西对女人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 “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肖凝云倚着护栏站起来,似笑非笑地说,“我可不记得你是这样的想法。” “是我变了。”肖妍冰闭上眼,手不自觉地抚上了隆起的小腹,嘴角浮现出一丝浅笑,那模样说不出地温柔美好。“有了孩子后,我才发现自己以前是多么傻。追求来追求去,却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竟然是这么简单。你知道吗?本来阿廷不想要这个孩子的。” “哦,他敢!老娘找人做了他!快说,那他后来怎么又同意了?”肖凝云忙追问道。 “他有很多顾虑。真的。我和他好好谈了一次,知道了很多以前从没考虑过的东西。总之呢,他不想要小孩是有理由的,”肖妍冰自然而然地辩护道,“但看到我一 ,他也就随我的意了。他其实是个很体贴很负责任云,你并不了解。但和他过了这么久,我相信我的眼光不会错的。” “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我想。我都不会后悔和他相处地这段时间。我以前不相信爱情——现在也不相信,可是我现在明白了,生活中有苦也有乐,只看你怎么对待而已。幸福不能靠男人施舍,而是由自己去创造。我不知道我和他之间有没有爱情,不过,我这一年过得真的很开心,也很满足。” 肖凝云却想起先前左晨对她说的那番话,顿时脸色变得难看之极。 “你怎么了?”注意到妹妹表情的变化。肖妍冰奇怪地问道。 “没什么,突然想起一些令人不舒服的事……冰姐姐。你爱他吗?我从来没问过你,但我现在真的很想知道。你真心爱他吗?”肖凝云紧张地问。如果只是单方面地付出,那堂姐也太可怜了——虽然她自己一定不会这么觉得,因为堂姐她其实也是个骄傲得眼里揉不下沙子的女子。 “爱?”肖妍冰幽幽地叹口气,拖长了调子,半是迷惘半是自嘲。“我也不知道呢。爱是什么?谁能给我个标准答案?不过,”她望着肖凝云笑了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小云,你要记住,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站在你那边的。男人没了还可以再找,却没人能取代你在我心里的位置。” “那如果哪天我心情不爽,把王子廷给干掉了,你可别怨我?”肖凝云开着玩笑——却也不乏几分真心。 “行啊,”肖妍冰配合着露出女色狼的表情,“那我就恢复自由身了,又可以出去猎艳了。本就在可惜呢,天底下这么多帅哥,我却一不小心吊死在一棵树上,也忒凄惨了。” 说完她自己先笑了起来。笑了阵,才正色道,“小云,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见堂姐神情肃穆,肖凝云也收起笑容:“你说?能办到的我不会推托。” “不管以后事情会怎么演变,你要记着——”肖妍冰抚了抚自己的小腹,“记着我肚子里的孩子,别让它失去父亲。行吗?” “怎么会呢……”肖凝云强笑道,“我现在不是没和王子廷作对了吗?” 肖妍冰轻轻地说:“是啊,我看着呢。可是……可能是我最近一直在家闷着,止不住瞎想吧,总有些不好的预感。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小云,我不像你,我对未来是敬畏的,却无法测度。而你不同,你总像能先知先觉,每次你做地决定,到最后总会发现是最好的一步棋。你来告诉我,我的预感是正确的吗?” “天晓得!”肖凝云苦笑,“运气好让我撞对了几次,你以为我真能预测未来啊?我现在没考虑过要对付王子廷,真的。而且我能答应你,就算事情到了快失控的地步,我也一定会留他一命——当然,刚才那句话你也应该和他说一次,因为如果斗了起来,赢的人不一定是我。” “放心,我早和他说了的。就算没说也不会有事,像你这样的美人儿,谁舍得对你下狠手?”肖妍冰笑笑地站了起来,向肖凝云伸出手,“扶哀家进去啊,傻站着干嘛。” “娘娘万福!”肖凝云装模做样地行了一礼,搀上了堂姐地臂弯,“对了,冰姐姐,孩子生下来让她认我做干妈行不行啊?” “你有病啊,你是它表姨耶!” “又做干妈又做表姨不行吗?那样我会对她双倍的好!” 第四部 白公城的野望 第二十章(下) 天赐端端正正地坐着,神情颇有些忐忑。旁边是他宇宙超级无敌可爱美少女的牟佳。小美人儿并不像她哥哥那般拘谨,而是边哼着歌边拿一把精美的指甲钳修着指甲,笑容甜美。 “唱什么唱呀?你有没有公德心啊?我一会还有正经事呢。”牟天赐掏出PDA看了看备忘录,冲妹妹吼道。 “哟,哟!你还长脸了,敢和我吼了!”牟佳似笑非笑,冲牟天赐扬了扬下巴,“信不信我参你一本,你说老爷子是帮我还是帮你?” 牟天赐立刻焉了,陪笑道:“好妹妹,是我胡说,你别往心里去。你音色那么美,我欣赏还来不及呢……” “得了,别和我打马虎眼。”牟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你脸上笑得越甜,心里指不住怎么骂呢。” “哪里哪里,我怎么敢骂你一副铜锣嗓,那一嗓子吼出来能把死人唱活。难得你还有副好心肠,开演唱会不收门票,专收买人命……”话没说完,就被牟佳铺天盖地丢过来的碗儿盏儿盘儿给堵了回去。牟天赐再也不顾形象,一边口里求饶,一边抱头鼠窜,要是现在的样子被人看见,谁敢相信这是风度翩翩、潇洒倜傥的牟家五公子。 闹了阵,牟佳脸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不玩了不玩了……”牟佳不满地嚷道,“没意思,你也不让我真砸中一下。” “废话,砸中了很痛耶。”牟天赐死死地盯着妹妹的手,小心翼翼地坐回自己座位上。 “废话,不痛我砸你干嘛。”牟佳拣出条湿巾擦了擦。“哥,你是不是很紧张啊?” 牟天赐不由苦笑。妹妹那奇特的天赋在平时看来是好事,可如果用在自己身上,那就尴尬得让人五体投地了。谁希望自己心里最隐秘的恐惧、疑惑、茫然……全暴露出来?那些脆弱的地方,应该是男人在黑夜独处时才翻出来自我检讨的,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那和光着身子从闹市区走过地尴尬没什么两样了。 “别怕,我给你支招。”牟佳这会儿温柔得如花仙子一样,为哥哥擦去额角的汗。令牟天赐一阵感激。 “一会儿三叔来了,你别乱说话,看我眼色行事。其实三叔也不会难为你,毕竟是一家人,他不可能做得过火。你就低调点儿,心里的想法有机会时再去实施吧,可千万不要顶风作案。” “恩,我知道了。佳佳,你对我真好。” “是吗?我也觉得自己对你真好。”牟佳甜甜地笑着。“那你是不是应该感动一下?” “恩……”牟天赐的笑容已经有些僵硬了。 “哦,哥哥太好了!我前些日子在上海看中一款依蓝的香水,要十六万多耶,我没那么多钱,正郁闷着呢……哥哥谢谢你啊!我知道你一定会买给我的,对吗?” “就知道你这小魔女没这么好说话……”牟天赐苦笑着,“十六万!我累死累活一个月才能勉强拿这么多,你手下就不能留点情吗?” “不能!”牟佳仍是甜甜地笑着,“我妈妈说,男人有钱就变坏。为了让哥哥你保持艰苦朴素的优良作风。我绝对不能手下留情!” “……要是你给我支的招不灵呢?全额退款吗?” “对不起哦!我的字典里没有‘退款’这个词,”牟佳噘起小嘴说,“哥,你不相信我吗?这也太伤害我纯洁地心灵了。” “嘿嘿,不退款?那就家法伺候了。” “家法?什么家法?”牟佳警惕地坐直身子。“我可是大姑娘了,可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打我……打我那个了!” “笑话!我是你哥哥,就算你三十岁了,要是不听话,我照打不误!”牟天赐学着电影里的反派人物狞笑起来,“来,先预打两板,免得你不尽心给我出注意!” “啊,不要啊!”牟佳尖叫一声,笑着跳了起来。躲到牟天赐的对面,“你这个混球!尽知道欺负妹妹!我才不让你得逞呢!” “那,可就由不得你了!”牟天赐配合地大笑着,三两步就跨到她身前一把抱住,“听不听话?” “听,我听,”牟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要……” 话没说完,只听轻轻的吱呀一声。包厢门被推开了。牟天赐以为是服务员,头也没回地吩咐道。“小姐,帮个忙,请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一下。”却没听到回答。 这时他才发现妹妹已经乖巧垂下眼睑,轻轻地在自己怀里挣了两下。牟天赐顿觉情况不对,转过身一看,三伯牟沪生正倒背着双手,一脸威严地站在门口,门外还站着一溜儿黑衣大汉。牟天赐眼尖,一眼就从人丛中认出了正朝自己挤眉弄眼的堂哥牟天养。 “三伯!”牟天赐尴尬地放开妹妹,向三伯打了个招呼,又对堂哥点了点头。 “这么大人了,平素里该注意一点,别再像小孩子一样玩闹,让人看了影响不好。知道的说你们兄妹感情深,不知道的指不定说得多难听呢。”牟沪生淡淡地说了一句,提步走了进来。牟天养垂手亦步亦趋地跟在父亲身后,一进门就把包厢锁上,将一群大汉关在门外,只放了个提着笔记本的亲随一起跟了进来。 “是,是,我会注意地。”牟天赐唯唯诺诺地应着,“三伯你几时到地?怎么这么快啊。哟,等等,我叫个服务员把这收拾一下,呵呵,看我这弄的……” “别了。”牟沪生一挥手阻止了他,“又不是来玩的,讲究那么多干嘛。说正事。天赐,这几个星期你都做了些什么,哪些需要注意的地方,跟我们说说。” “是。马上。三伯你先坐,天养哥,你也坐。这位是……” “哦,这是爸新招的秘书,叫他阿诚就行了。”牟天养待父亲坐下,自己才找跟椅子坐在牟佳旁边,正说着悄悄话。听得堂弟问起,马上代父亲介绍道。 “哦,诚哥好。”牟天赐礼貌地招呼了一声。自己也坐下,掏出PDA,~.点发现:第一,白公城内部结构有不合理的地方……第二,目前长沙黑道人事关系具有这些特点……根据上边所说地,我有如下提议:首先……”正说的来劲,忽然看到三伯遮掩着打了个呵欠。 牟天赐心中一凛。再往牟佳看去,只见堂妹正端着茶杯做掩饰,不住地给自己使眼色。牟天赐顿时了然,匆匆结束了长篇大论:“……以上是我一些不成熟的看法,错漏在所难免。好在三伯您来了,我也就不再班门弄斧;该怎么做,您尽管吩咐下来,侄儿一定全力以赴把您交代地事情办好。” “天赐,你和我弄心眼?”牟沪生挥挥手,一副既好气又好 子。“得了得了,你的意思我懂。” “你先出去一下。”牟沪生站了起来,对阿诚吩咐道。犹豫了一会,又指了指侄女和儿子,“你们也出去。” 一走出门,也不管有那么多人看着。牟天养就探手把堂妹的头发挠成了鸡窝:“哈,我叫你摆酷,见了哥哥连招呼都不打个。” 牟佳哭笑不得,一边从皮包里掏出小镜子、小梳子打理仪容,一边道,“你最讨厌了,每次都欺负我。还是天赐哥对我好些。老实交代,你跑这来做什么的?” 牟天养笑嘻嘻地从一个黑西装身上摸出支特供的白皮烟点上,“看戏呗。批斗天赐地机会可不多,我可得找个好位置。”尽管上一代人之间明争暗斗。这一代的几个兄妹之间的感情却是很好。他们公事上都站在各自的父辈一边,私下里却常一起喝个小酒什么的。往往在老人们还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们的谋划和计策就被儿女以一瓶五粮液、一碗亲手下厨的小菜、甚至一只纸叠的幸运星地代价,给卖了出去。 即使以后免不了要为了继承权拼个你死我活,可彼此之间地感情都不是假的——至少牟天养是这么认为。 “放心,那家伙这次最多脱层皮,死不了的。我老爸如果怎么样他了,那是大欺小,老爷子都会看不过去的。所以。你尽管放心好了。” 牟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堂哥,想从他眼神里找出深藏的秘密。半晌。才甜甜地一笑:“这样就好,天赐哥得意了这么久,也该他吃点苦头了,只要不伤筋动骨就好。” 牟天养笑嘻嘻地一把搂过妹妹的脖子,“好妹妹,你说,要我和天养打起来了,你是帮他,还是帮我?” “当然是帮你了,谁叫你对我那么好。” 牟天养正眉开眼笑,牟佳的下一句话马上就让他蔫了:“嘻嘻,我都这么声援你了,总该给点好处吧?我要求不高,上次在星梦堂看见的耳环——一点都不贵,才8而已……” 杯盘狼藉的套房里,牟天赐恭敬地垂首肃立。眉头紧皱地牟沪生倒剪双手,有些浮躁地踱来踱去。他看起来满怀心事,因为他那双平时锐利无的眸子,此刻却略微有些失神;而且,他甚至都没注意到脚下辗转、呻吟着地碎瓷、破玻璃。 蓦地,这名震两湖的枭雄停了下来,两道复杂难明的目光投往自己侄子身上。仔细看着那张和自己有四、五分相似的面孔,他想恨,却怎么也恨不起来。 家族内地斗争,往往如此:即使因为尔虞我诈而心生恨意,却也无法否认那种血脉相连的深深羁绊;而看着这个可能威胁自己儿子地位的侄子如此健康地成长,恨意反被冲淡了,剩下的只是几分欣然的亲情。 如果……如果五弟不再争了,那有多好?那自己也不用因为算计骨肉至亲而内疚,不用因为发现自己心地越发丑恶而感到惶恐,不用因为隔阂而无法动情地拥抱这个优秀的侄子。只要……只要五弟不再争了,那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牟沪生如此地确信。 “哎……”牟沪生轻叹一声,上前几步,在侄子的脸颊上轻轻拍了几下。“行了,你做的不错。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去和他们玩一会吧,晚上再继续谈。” 牟天赐完全摸不着头脑,从三伯的脸上也觑不出说明端倪,便唯唯诺诺地应了,往门口退去。 “等等,资料留下,我好好研究一下。” 某天赐依言将PDA小心地放在桌上,才如蒙大赦地走了出去。 牟沪生静静地站着,谁也无法从他地眼中窥出他心中所想;好一会儿,他才拣起PDA,.精灵般美丽的女子:精神的短发,飞扬的神情,慧黠的笑容。 “肖凝云……”望着照片上的人儿,牟沪生陷入了沉思。 “靠,你小子是不是特地赶来看我笑话的?”牟天赐笑骂着在堂哥胸口捶了一下,“八好意丝,让你失望了。” “行了,能走着出来就成。又没缺胳膊少腿地,你啰嗦个什么劲啊。走,走,陪佳佳逛街去。”牟天养仍是嬉皮笑脸的不正经样,“喂,我问你,我老爸和你说什么了……” 兄妹三个肩挨着肩,气氛融洽地往楼下走去;那些黑西装面面相觑,半天才反映过来,紧紧跟上,留下一地地眼镜碎片。 自称“车神二世”的牟天养,把他堂妹的大众POLO开到了极限,不一会儿,三人就出现在长沙最大的奢侈品卖场——“星梦堂”。 牟天养果然兑现了承诺,不但把那对堂妹心仪已久的耳环买了下来,还附赠了一条全金打造的降魔杵。那浓郁的藏式风格确实衬牟佳那古怪精灵的气质,不得不说牟天养很有花花公子的眼光。 一路逛过去,待两个堂兄的手上都提了超过十个以上的袋子时,牟佳的购物欲才稍稍得到满足。兄妹三人开始往回走;那些黑西装都远远地散开,既能较好地保护主人,又不会他们的私人空间造成影响。 说说笑笑的,三人站上了自动扶梯;忽然,牟天赐的目光凝固了。牟天养没注意到,仍在喋喋不休,牟佳却循着堂哥的目光看去—— 那也是三个人,正从旁边的扶梯上来。其中一个她恰巧认识,正是在酒桌上打过交道的肖浩明。只是,她怎也想不到,看起来狂放不羁的肖浩明,也会有眼前这种愁眉苦脸的神色。 肖浩明的左边,是一个珠圆玉润的女人,全身上下洋溢着成熟女人特有的风情,那微微隆起的小腹也丝毫无损与她的美感。 掺着这个女人的,是一个短发的女子,亲切的笑容底下隐藏着骄傲,美丽的面容上写着毋庸置疑的高贵。不会错的,这正是家族进军长沙最大的障碍之一,黑道上近乎神话的传说。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牟佳意识到,让天赐哥失神的,正是这个短发的女子;而他的眼眸中,清清楚楚刻着的,不是敌意,而是——爱慕。 “肖凝云……”牟佳无声地念道。 完结卷:生与死的盛筵 序章 英雌 夜很静。 五月花盛开。 巴黎的天气是很舒服的,阿尔米隆广场上,热恋中的男女拥吻着,星光在给他们祝福。 广场的东南角,斜斜地挑出一块霓虹闪烁的招牌,上书“雕刻时光”几个字。 如果只看那旧得锈迹斑驳的铜环和木质大门,以及仿佛生满苔藓的青条石,你一定会猜测这里是个时间不曾流动的怀旧之所,里面的人甚至还穿着路易十五时期的服装交谈、宴饮。 然而当你拾起铜环轻轻叩响,大门“吱呀”一声,缓缓向里拉开,身着黑色燕尾服的翩翩男侍微笑着向你伸出白手套——这时,你才有机会,打量着大厅里的型男索女,看那些超现实主义造型的吧台、喷泉、雕塑、橱柜,精致华美的餐具,价值不菲的壁画,还有空调……里外之间的强烈反差,就让你牢牢地记住了这个餐厅的名字。 毫无疑问,在这个迷人的晚上,餐厅里最迷人的女士,一定是坐在墙角那一位。 每一个将目光投注在那年轻女士身上的人,都会忍不住感叹:好一个东方美人! 尖俏的下巴,红润性感的嘴唇,幽深迷人的黑色眼眸,加上那头剪得短短的黑发,使得她看起来既有少年的俊俏,又有少女的妩媚。而一套纯白色的Paule 她全身上下缀满了钻石。耳垂上,颈上,衣领上,手腕上,腰上……闪烁着令人疯狂的光芒。耀眼又危险。对许多美丽的女性来说,佩戴过多的钻石首饰只会掩盖她们本身地容貌、使她们看起来庸俗不堪;而这个东方美女则不同,所有的钻石只为衬托她的光彩和高贵而存在,你只会觉得,她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这样子的装束才是最适合她的装束。 这是一种压倒一切、让人呼吸顿止的美貌啊! 因此,见到她对面的座位空着,而想要上前搭讪的人,都被那双眼中蕴含地拒绝意味击退。自惭形逊起来。 于是,那个迷人的东方姑娘,能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着,姿势优雅地品着巴甫洛庄园1948年的红酒。 这间餐厅,是巴黎最鲜为人知、却又是收费最高的场所之一。餐厅采取严格的会员制,有幸在这里订下座位的人,如果不是欧洲各国的政要、王室和贵族,就是商场上的奇葩、坐拥数座油田或者钻石矿的巨富等。 若你在这看到“崔斯汀地圣母”,不用怀疑。那一定是真迹,大英博物馆里收藏的才是赝品;若你在这看到苏菲-玛索,或者休&格兰特,别犹豫了,马上去索要签名吧,那一定是他们本人。说不定,某个特殊的夜晚,希拉克也会大驾光临——谁知道呢?这里,确实是个奇妙的地方。 酒真难喝。肖凝云想,她始终也没能学会欣赏红酒。这所谓的极品红酒。11000元一瓶的奢侈品,在她看来绝对比不上300一五粮液。 不过,这地方确是出乎意料的好。这本就是为了那些公众人物能享有隐私空间而准备的场所,来往都是名流,谁也不会干预他人的私事;即使在这看到了查尔斯、或者维多利亚-贝克汉姆,也不用惊奇。淡淡地点头打个招呼就行了。没有记者,没有特工,没有窃听器。将会面放在这地方,绝对地保险。 并且,这个俱乐部的附加值也出乎意料的高:最有名的金融专家、投资经理、律师、外科医生、甚至还有佣兵,随时准备为各位会员提供服务。 相比之下,那每400欧元的会员费也显得物超所值了。 至少在肖凝云看来,她在这所能得到的各种有形无形地收获,远远超过400欧元。 大门又一次被拉开,被侍者引入的。是一个穿着苹果绿套裙、橙色亮眼衬衣的中年美女。早有眼尖的人悄声嘀咕着:怎么罗亚尔也到这来了。 侍者引着她,径直往肖凝云这一桌走来;一路上,她那双齐膝的皮靴踩在香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叮咚声。既精神又迷人,怎么也看不出她是53岁的人了。 “你好,”待侍者走开,迷人的罗亚尔用半熟的汉语招呼道,“Xiao-ning-yin小姐。” “这是我的荣幸,罗亚尔小姐。”肖凝云优雅地站起身。和这法国最有地位地女性握了握手。近处看来,赛戈莱娜-罗亚尔果然如传闻一般的美貌。虽是女强人中的强人。她身上却有一种非常温柔的气质,这种气质使她无论何时都能给人以亲切感。而她一贯的淡色服装,更为她平添了几分素雅。虽然她的温柔经常成为反对党攻击和诟病的弱点,可在肖凝云看来,这也是为她争取选民的有利条件之一。这是一张堪比至尊宝的好牌呢,下重注,绝对值。 上上下下打量了肖凝云一番,赛戈莱娜-罗亚尔笑道,“PauleKa,u “看起来是这样,希望接下来地谈话中,我能和您在其他许多问题上也取得相同的看法,罗亚尔小姐。”肖凝云露出标准的贵族女性式的微笑——这是几个月来训练的结果。 “嗯哼?”罗亚尔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小小地寒暄了几句,才自己拉开椅子坐下;她优雅地挥手招来服务生,点了牡(要七分熟的!)和焖鸭(这道菜能不能让菲利普亲自下厨?谢谢)。“中午太忙,没顾得上吃饭。”罗亚尔温柔地笑了笑,道,“这里的牡真的挺不错,您要不要来一份?” “谢谢。不过我出生在内陆,一吃海产品就会皮肤过敏。” 罗亚尔温柔地笑了起来。 沉默。 肖凝云在思考该如何措辞,掌握谈话的主动权,以让罗亚尔接受自己的观点;罗亚尔则在细细地打量这个年轻地中国女孩。 她很聪明,有着远远超乎她年龄的智慧,这毋庸置疑;她很富裕,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白手起家,积累了大部分人一生都无法获得的财富;她的交际很广。从圣彼得堡到波尔多,从斯德哥尔摩到西西里岛,处处都有她的朋友。这真的是个很奇妙的女孩,罗亚尔想。与她交个朋友,听起来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还得再观察一下。 “罗亚尔小姐……” “我想,你可以叫我塞格琳。”罗亚尔用她那标志性地温柔而性感的嗓音说,“我似乎说过,只给你半小时——不过。忘掉它吧。我今晚的日程表很空闲,让我们一起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吧。” “好的,塞格琳。你 原以为你是圣女贞德二代;不过,现在我发现,你除力、以及爱国的热情外,和贞德并不相似呢。” “哦?呵呵!”罗亚尔略一错愕,转而笑道,“不,不。看来你并不了解法国文化,不了解贞德,否则就不会将我和她做比较了。” “不过,”她补充道,“我很高兴你这么说。贞德是我们民族的英雄,而我也希望能成为当代法国的英雄。” 是切入正题的大好机会。肖凝云微笑着说:“我认为你就是最合适地人选呢。你一定能带领法国走出一条与前人不同的辉煌道路。你现在所需要的,只是一个机会;而我,也愿意以一个朋友的身份,为你扫清一些障碍。塞格琳,我是个直爽的人。你愿意接受我的友谊吗?” “哦?”罗亚尔淡淡地应了一声,有几分矜持地垂下头。她看得见肖凝云眼神里的坦诚,以及……雄心。对她而言,这并不是很难取舍的;她并不要付出什么,甚至连承诺都不需要。也许这个女孩无法成为她的助力,可是那又怎样?她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这女孩惹上的那些小小麻烦。并不难解决。 “你是个令我很有好感地女孩,肖。但是我不得不说,你似乎有点高估自己的实力了呢。”罗亚尔的声音如往常般温柔,却并不避忌,“我很乐意在我的客厅招待你,把你介绍给我最亲爱的孩子们;可是要说你能给我帮助?抱歉,我看不出来。” “不是说,不再局限于半小时了吗?塞格琳。我认为自己有足够的理由和时间来打动你。”肖凝云说得底气十足。 这一个月来,她耗费无数心力。终于说服了龙哥,获得了他地全力支持——当然。也付出了不菲的代价。之后,在龙哥的陪同下,她在法国各地奔波,结识了大批“有力人士”,取得了不小的进展。只要和这位美丽的总统候选人达成协议,马上就能开始实施计划。用丁如水的话来说,“肖凝云号游轮终于要远航了。” “是吗?我很希望你能带给我一些惊喜,”罗亚尔有些不以为然,却仍是温柔地笑着,“不过,还是让我先享用今天的晚餐吧。” 侍者将煮得七分熟的牡端了上来,又为罗亚尔调了杯不知道名字的鸡尾酒。(这是菲利普先生送你您的,美丽地女士。) 肖凝云知道,和国内情况不同,西方的政治家绝对不会在饭桌上谈正事。因此,只是随意地附和着,闲聊些罗亚尔感兴趣的话题,尽力维持着轻松友好的气氛。当谈到朝鲜问题、伊朗核问题时,她觉察到这个美女政治家果然对国际形势并不怎么了解,因此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谈起了发型、服装、丝绸面料……最后,谈到了中国。 “说起中国……”罗亚尔拿起餐巾仔细地擦擦嘴,招呼侍者收拾桌子,边说道,“听说那是个奇妙的国度,我很想亲眼去看看。如果能被提名为党内候选人的话,我一定去。” “你能行的,塞格琳,我保证。和社会党其他的候选人相比,你无疑是最具有竞争力的,因此获得党内提名肯定没有问题。”肖凝云缓缓说着,并注意到罗亚尔地神情专注了少许,“关键是之后。我认为,第一轮选举很难分出胜负,目前看来,你的优势并不明显,虽然不想这么说,可是恕我直言,塞格琳,到了第二轮选举,你绝对不是萨尔科齐地对手。如果想入主爱丽舍宫,我们还有很多要做的。” 听到“我们”这个词时,罗亚尔轻轻笑了一下。她也是个爽直的人,因此并不在意肖凝云话中那真实的厚重。“说说看,肖,对此你有什么主意。” “华人。”肖凝云毫不犹豫地说,“我可以发动半个法国的华裔为你投票,200万,最少100万。距就在这100万张选票上。” “不,别误会。”见罗亚尔露出一点不快之色,未等她拒绝,肖凝云已继续说道,“我了解你的对华政策,罗亚尔小姐。虽然你的出发点是为了法国的经济发展,可我认为这同样对中国有好处。我不需要承诺、不需要你在政治上做出妥协和调整,塞格琳,我只想要你的友谊,私人的。” 良久,罗亚尔露出她那招牌式的温柔笑容,“把你说的,都让我亲眼看到吧,魔术师大人。” “如您所愿,总统阁下。” 两人对望一眼,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们很有默契地,同时停止了这个话题。 肖凝云很清楚,在看到她秀出几张好牌之前,罗亚尔不会在和她继续进行探讨。当然,这也很合她的心意,她正需要这样一个阶段来展示实力,以增加自己的砝码。 女人间的话题有很多,化妆、SPA、手提包、饮食……任何一个话题都能让两个女人聊上一天一夜。虽然肖凝云对此并不感兴趣,可是幸亏经过杨芷和心晴的熏陶,她才不会显得无知。尽管和罗亚尔相差了3岁,可是她并没感受到两人之间有代沟这种东西存在。她觉得,这个夜晚果然很愉快。 被形容为“一杯用美丽、直率、实干和叛逆调配而成的诱人的鸡尾酒”,无论谁和赛戈莱娜聊天都不会觉得枯燥。她很敏锐,善于抓重点,说话往往一针见血;而且很聪颖,绝对不是那种花瓶的角色,对她不懂的东西也学习得很快。 只是,虽然赛戈莱娜对时尚的嗅觉堪比娱乐明星,却对国际问题太缺乏常识了。今后,她的政敌一定会抓住这个弱点对她进行大肆抨击:不懂得国际局势的人,你能指望她搞好法国的外交吗?那些人一定会这么说的。当然,也不是没办法应对,到时候再见招拆招吧。肖凝云想。 愉快的时间流逝得飞快。仿佛才刚坐下不久,罗亚尔的秘书就打电话来催促了。她坚持自己付了帐,临别时又说了不少客套话,“我家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有空来做客哦”。 望着罗亚尔的身影在门口消失,肖凝云却突然觉得一阵疲倦吞没了她。她几乎是跌坐回自己的椅子里。 已经步入了正轨,她的计划一定可以顺利实施,可是心中并没有多少喜悦的味道。仿佛已经唾手可得的甜美果实,此时看起来却失去了以往的吸引力。 说什么唾手可得,肖凝云在心里狠狠地鄙视自己,八字还没一撇呢。 可是,为什么,感觉不到喜悦呢?明明应该很开心的,毕竟这么顺利。 肖凝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又站了起来。 该回去了。回家。 姐姐,快生产了。 完结卷:生与死的盛筵 第一章 最漫长的一夜(上) 肖浩明觉得疲倦欲死,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 芊芊已枕在他胳膊上睡着,发出轻轻的呼噜声,煞是可爱。 最近,每次做完,都是芊芊先睡着。 肖浩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总有那么深邃的空虚感,无法自抑。越是浓情蜜爱,越是寂寞。 或许人生本来就是寂寞如雪。不过……他一般不会再想下去。老子是黑社会,不是写诗的,那么酸干嘛。他老是这么对自己说。 可是那种深入骨髓里的寂寞却无法排遣,让他怎么也不能入睡。 窗帘没拉好,几缕月光不请自来,照亮了怀中人清丽的脸庞。秀美的眉,楚楚可怜的睫毛,红潮未退的脸蛋,嘴角那淡淡的幸福的笑。 这是他的女人。 可这只是字面上。 一个人,怎么可能成为另一个人的附庸? 再怎么激情忘我的性爱中,都能感觉到心的距离是那么遥远。一个人,永远没法真正了解另一个人。 谈什么属于?怀中滚烫柔软的身躯,也曾被别的男人这么拥抱过。 有时他恨不得把那些男人都剁成肉酱,廖兵,那些不知名的男人,所有曾用丑陋的器官刺进这朵鲜花的男人,还有导致这一切的——王子廷。他跟王子廷,怎么也没可能和平相处。若别人看到了和平,那绝对是假象,绝对是。 只是——这就是爱吗?他时常深深地迷惘。 他曾经迷恋过她,曾经因为她的失踪而疯狂。可那只是曾经呵。 再次相见,他只是明白了自己的责任,想要温暖这可怜的迷途小猫。爱?那玩意。交给小说家们去意淫吧。他,仅仅是,不能抛下她不管。仅仅是,在迷乱燥热的夜晚,也需要一个柔软热情的胸怀。仅仅如此。 她是她,他是他。虽然相交,却仍只是孤单地两人。若以为这样就能圆满,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肖浩明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 爱真是他妈的狗玩意。 “神话”的铃声划破了夜的寂静。肖浩明烦躁地抓起手机。“他妈都几点了,哪个神经病打来的?”一边骂骂咧咧地。按下了接听。 “浩明吗?是我。” 是王子廷。肖浩明愣了一下,道:“大哥?有什么要紧事。” “你快点穿好衣服,来妇幼保健医院。”顿了顿,王子廷补充道,“你堂姐快生了。” 挂上电话,肖浩明嘴里嘟嘟囓囓地看了下时间:两点十七分。 芊芊勉力撑起半个身子,揉着眼睛打了个呵欠:“谁打来的?什么事啊?” “没事,你继续睡。”肖浩明抽出手来,匆匆地穿上裤子、系好皮带。胡乱披了件红色短袖衬衣。想了想,又从床头柜里翻了些新钞出来。孩子若平安出生,他这表舅怎么也得包几个红包送那些医生护士。“我去一趟医院,你睡吧,别等我,可能不回来了。” 芊芊应了一声,软绵绵地躺回床上,不知呢喃了句什么。 肖浩明也没在意。他拿着手机,犹豫着是不是该打个电话给姐。因为堂姐肖妍冰的预产期是下星期,因此姐原本预计今天从法国起飞。先到日本和一家什么鸟挨踢公司谈合作事宜,后天再回国的。要不要通知她,改变日程呢? 算了,晚几天见到小外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姐应该不会怪我,生意最重要嘛。 又想起这后半夜地应该很冷,于是他到衣柜随便拿了件外套。就往外走。一定是小外甥,不是外甥女。肖浩明想。这是男人的直觉。 只是,这王子廷,儿子都快出生了,还他妈冷静的像块石头,声音跟往常没什么两样,用那种命令的口吻说话,真让人听了不爽。这家伙是不是没有人类的感情哦。对,这家伙没血没肉,就他妈是块茅坑里的臭石头。 同一时间。日本。东京国际机场。 唐朝吃力拎着口诺大的箱子,肖凝云如女王一般威严地跟在后边。女王左右,自然是阿敏和李两大护法;还有个机敏的女克格勃紧紧跟随。 引路的,是ALIOTERON公司地公关,年轻英俊的中村达也用蹩脚的中文转达着公司高层对肖凝云一行的欢迎之辞,一面暗暗对几人进行观察,以便公关部指定相应的招待对策。 ALIOTERON只是间注册资本1亿1千万.信号数据传送方面的研究。 肖凝云说,现在投资这家公司。将来会被证明是笔合算的买卖。于是智囊团便拟定了投资的计划。 从来都是这样。这一次,也将会在几年之后证明。肖凝云的眼光果然无与伦比,就像以往证明过地一样,每一份的投资都会有十份至百份的收益。而她在其他人眼中也会被更加神化。实际上——肖凝云苦笑,她只是依稀偱着梦中的足迹,就像事先读了攻略,再配合着作弊器去玩游戏一样。 这半年多来,她已经陆续将近800万欧元投向有潜力的公司,其中一些已经初见效益。未来,她还将投入更多,有建立一个帝国的实力。 心中又是一阵悸动。 肖凝云皱起眉,捧着心口,停下脚步。 “怎么了?”唐朝眼尖,马上转身,“又觉得不舒服了?” 肖凝云点点头。在飞机上,她已经好几次有这种感觉了。像是心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让她感到慌乱和惶恐,不知在她视线不及地地方正发生着什么。“没什么。” 阿敏凑了过来说:“云姐,是不是最近太累了的原因?要不要去看个医生。中村先生……” “一点小事,别烦别人。”肖凝云马上挥手制止她,“继续走。到他们安排的旅馆休息一下就好了。” 由于已是深夜,出了机场后,行人稀少。 中村达也将几人带到自己的三菱吉普旁,殷勤的让各位做好,便向公司安排地酒店驶去。 一路上,他几次想和此行的主角肖凝云聊聊,可是这位美人身上那种阴郁和清冷的气息让他打了退堂鼓,因此只得转而和副驾驶座上的唐朝套起了近乎。 那些蹩脚的汉语在肖凝云耳中越来越低沉,渐渐变成不可分辨地符咒。缭绕。她闭上了眼睛。 一场大雨。瓢泼而下。肖凝云甚至能听到噼啪的声音,被风灌入耳。 肖妍冰站在雨中,双手捧腹,正是她最年轻最窈窕时的样子。她在微笑,朦胧而美丽。 肖凝云唤她,可她只是微笑不语。 不知是呼唤声被雨声掩盖,抑或她并没有发出声音?肖凝云有点疑惑,缓缓向堂姐走去。 一步,两步…… 停住。有个声音叫她停住。不知是何方。是何人,可是她依从了那个声音,没有任何道理。 她看见堂姐转过身——再转回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个襁褓。 红点白底的襁褓。里面睡着个粉嫩地婴儿,小嘴咬着手指头,无声地哭着。 “你的孩子?好漂亮!”肖凝云惊喜地说——或者并没有说出口?因为肖妍冰仍然微笑不语。 “让我仔细看看好吗?”——仍然没得到回应,肖妍冰微笑着,反而将婴儿往怀里紧了紧。 “小气什么呀,看看又不会掉块肉,就你心疼。”肖凝云不满了。 肖妍冰微笑着。将手平平地伸出,小婴儿已经到了肖凝云眼前。“真可爱!”肖凝云忍不住要去逗弄一下,却见堂姐把手往回一缩。 “怎么了?” 肖妍冰仍是微笑不语,这次,肖凝云却似乎明白了她微笑中的涵义。“是要我抱她吗?是这样吗?”肖凝云伸出手。 果然,婴儿交到了她的手里。肖凝云满心欢喜。将孩子紧紧搂在怀中,逗弄了一阵。抬头看时,却见堂姐满脸的不舍,微笑也变得凄迷。“冰姐姐,你怎么了?” 肖妍冰垂下头。当她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她吃力地探出手,却从指尖开始,迅速地被染成红色。手腕,手臂,香肩……那是血。 天上降下。漫天地血雨。 肖凝云尖叫。 肖凝云睁开眼,朦朦胧胧的,什么也看不清。胸口像被石头压住,呼吸吃力得很,衣服紧紧地黏在皮肤上。她艰难地挪了挪,稍微坐直了点。 这才注意到,那几双关切地眼睛。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云姐?”阿敏掏出一块手帕。小心地为她拂去额上的汗水。就连相识不久地安娜都是一副关切的模样。 肖凝云觉得有点感动。“没事了,谢谢。”她接过手帕。自己擦了起来。 刚才梦见什么了?似乎有个女人。是谁?还有雨。很大的雨。大得让人无法呼吸的雨幕。红色的雨幕?还有……还有婴儿?!谁的婴儿,那女人的,还是自己的?那女人是谁? “云姐,云姐!” 肖凝云回过神,才发现阿敏正摇着自己。 而自己,正急促地呼吸着,汗如雨下。 悸动。 “中村先生,麻烦你先开到医院去一下,肖小姐有点不舒服!”阿敏急切地吩咐道。 “嗨。”中村猛打方向盘。虽然心里有些不耐烦,终究还是不敢得罪这未来的金主。 “云姐,你梦见什么了,很可怕吗?看你吓成这样。”阿敏用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说道。 一旁地安娜一声不响地摇下了窗户,空气马上流通起来。东京五月的夜晚,还是比较凉爽的。 “谢谢,我好多了。”肖凝云坐了一会,觉得呼吸已正常,道了声谢。刚才是怎么了?到底梦见什么了?那孩子。 “我说云姐你啊,该好好休息一下了。到时候回去让小外甥看见你这憔悴样可不好吧?”唐朝打了几次火机,才把烟点着,“要不要来一口,提提神?” 肖凝云木然地接过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小外甥。婴儿。堂姐。堂姐的孩子。 “回机场。” 冷冷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望向她。刚刚下了命令的肖凝云,满脸满眼只有两个字:痛苦。 完结卷:生与死的盛筵 第一章 最漫长的一夜(下) 赶到医院妇产科时,昏暗幽静的走廊里已经见不到几 他给自己点根烟,想了想又马上摁熄在垃圾箱上。顺着空旷的走廊往前走,在一扇玻璃门前停下,王子廷正坐在一条深褐色的长椅上,就着昏黄的灯光看本什么小册子。 听到肖浩明的脚步声,王子廷头也没抬,把小册子随意地丢到长椅上。肖浩明瞥了一眼,书名是《莫扎特教育法:如何养育一个聪明的宝宝》。 “靠……把骂声吞回肚子里,“大哥,兄弟们呢?” “都赶出去了。挤在这里看得心烦。怎么,你在楼下没看到他们?”王子廷这会子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点沙哑。 “没呢。”肖浩明犹豫了一下,跟王子廷隔了一个身位坐了下来。“现在情况怎么样?” “不知道。”王子廷的回答很短促。 肖浩明等了一会,王子廷却没再说话,只是专心地研究起墙上的一个斑点。 走廊里很静,偶尔从玻璃门里隐约传来一两声痛苦的呻吟,听不真切,不过肖浩明可以肯定那不是堂姐的声音。那里面便是产房吧,肖浩明想。 对面长椅上也坐了两个人,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一脸憔悴的胡渣,紧张得手都不知往哪里摆;另一个可能是他母亲,五十多岁,花白的头,此时搂着儿子的腰,无声地安慰。两人都没往这边看一眼。 时不时的,有或妖美或质朴的小护士MM经过,或是穿白镜、一脸严肃的医生,都是行色匆匆,脚步声悄不可闻。 肖浩明百无聊赖了一会。捡起王子廷丢开的小册子看了起来。 他虽然没什么欣赏水平,却也看得出这本册子粗制滥造,满纸胡说八道。待要丢开不看,却又不知道时间怎么打发。睡意涌了上来,他便歪着头,看着那些字化为。 “咔”的一声,将肖浩明从魂游状态惊醒。他一个哆嗦,手中地小册子也掉到了地上。 他勉力睁开眼睛,见是王子廷擦着打火机。点了一支烟。 看到他起来,王子廷抽了一支递过来:“来一根?” 肖浩明犹豫地看了一眼“为了您和他人的健康,请不要在医院内吸烟”的标语。靠,老子是黑社会,不是模范市民。想着,他接过烟。王子廷凑过来为他点着。 肖浩明面上有些受宠若惊。“谢谢大哥。” 他吐了口烟圈。 对面长椅上的女人往这看了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不过看到肖浩明胸口露出的刺青,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只专心安慰她的儿子。 肖浩明掏出手机想看时间。却发现不知几时已因耗尽电量而自动关机了。“大哥,几点了?” “三点十分。” “有什么动静没?医生说什么了么?” “没有。” 尴尬地沉默了一会,肖浩明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跟这个石头人聊天了。 他干脆挪远了点,躺在了长椅上。椅子比较窄,又坐着王子廷,长度也显得不够,身子没法舒展开来。但他还是捡起那本小册子盖在了脸上,王子廷也没说什么。 再次醒来,是被婴儿的啼哭和男人惊喜的呼叫而吵醒的。 肖浩明揉揉惺松地睡眼,撑了起来。 对面长椅上的男人一脸欣喜若狂。几个护士围着他叽叽喳喳地恭喜。语速飞快,肖浩明只听到“是个男孩”“母子平安”“已经睡着了”等几句。 肖浩明也不知不觉露出微笑。再看王子廷,那家伙仍是要死不活的,地上已经丢了好几个烟蒂。   他觉得眼睛有点酸,脸上也油腻腻的。于是抓住一个最妖娆的护士MM,虽然身材超hot,要单纯地干一炮还爽,聊天他可就于是随便鬼扯了两句就往洗手间走去,也没留电话号码。没发展潜力。 路过值班室时,他探头望了一眼:三点五十四分。 男洗手间里的灯坏了。肖浩明差点摔一跤。他在黑暗中摸索着掏出那话儿——靠,黏呼呼的,做完后还没洗澡就出来了。 把积了半夜的水放完,也不知有没有溅到裤子鞋子上。又摸黑洗了手。他突然觉得很烦,好像有什么不好地事要发生,心莫名其妙地砰砰跳着。操。乱想什么呢。又洗了把脸,总算清醒了点,心脏不再乱跳了,只是总还觉得有点不舒服。 回到走廊里时,那男人和他母亲都不见了,美护士们也像妖精般忽然从空气中消失。走近王子廷,只觉得烟味刺鼻;地上又多了个烟蒂。 他又找王子廷要了根烟。抽完后又要了一根。然后又捡起书翻了翻。再问王子廷时间时,还是四点二十四。 时间过得真慢啊。 肖凝云已坐上了飞往北京的班级。陪着她的只有李和安娜。她不能为了一点不好的预感,就抛下正事不理;至少也要留唐朝和比较熟悉这笔业务的阿敏在这继续谈判。 至于她本人。就算失礼也顾不上了。赚再多的钱,也换不来亲人间相处的一分一秒。 上飞机前。她和国内联系了;不过父母五一时去了丽江,本打算过两天再回的;这时他们可能还在深山里,手机没信号。丁如水正在越南,邵阳那个厂的一部分准备转移到越打通上下关节。 此时在家的,只有浩明;只是这家伙地手机一直关机,真他妈混账。 不过,没消息,意味着好消息吧?肖凝云想。只是,没法落实一下,总让她心中不安。 不知是有意、无意、抑或刻意,她忘了找王子廷也是能探听到消息的;不过,就算想了起来,她也不知道王子廷的手机号码。每次迫不得已联系那家伙时,她都是打完电话就删除号码的。 空姐经过时,肖凝云抓住她问道:“Couldell=:hnow?”她 “Ic.lduinutes”甜美的日本民航空姐即使不耐烦也在微笑,“It’spastur。Anythingse?Err,someink “No,thanku。I=:tle.:ersonaffair。It’sthing,really。Thanku= “OK…Ifcouldhingeeltter…callAlright “Alright,thanks。” 美人儿这才翩翩离去。 不知不觉,肖凝云的十指已交叠放在胸前,状似祈祷。 她也确实在祈祷。 就算一直顺利,到北京、再转机到长沙、加上赶飞机要七个小时。这段漫长的时间,她实在不知该怎么度过。唯有祈祷。 完结卷:生与死的盛筵 第二章 失去与得到(上) 玻璃门里一直有人在走动,也有压抑的哭声。却始终没有人出来,来和肖浩明他们说话。 大约六点钟的时候,东方泛起了鱼肚白。似乎会是一个好天气。 肖浩明觉得肚子饿得慌,胃里叽叽咕咕地像要造反。身上也乏,胳膊肘生了锈一样的,动一动都咯吱咯吱地响。 忍到七点,他实在坐不住了。于是站起来,噼里啪啦地扭了扭脖子,踢了踢腿,慢腾腾地走到了值班室。 问清了食堂的所在,他磨蹭地下了楼——倒不是走不快,而是怕吃完早餐上来后的时间又不知该如何打发。 到了医院食堂,他一眼就看到那些小兄弟。三五扎一堆,占着几个靠窗的位置,点了些稀饭、油条、馒头,有几桌上还摆了些外面买来的烧烤,几个空啤酒瓶——数量不多。 大婶临产,大哥没发话,谁敢散去睡觉?因此这些家伙一夜都守在这。眼圈都黑黑的,有几个还因为抽一夜的烟而喉咙沙哑。 见到肖浩明过来,小兄弟们齐刷刷地站起来打招呼。都是王子廷的嫡系,跟肖浩明不熟,但也知道这是组织的大佬级人物。 肖浩明也没心情一一回礼,左顾右盼了一会,问:“左晨呢?” “晨哥先回去了,要准备点材料,听说今天要和牟家人谈生意。”有个机灵点的答道。 肖浩明点点头,不再多说。到柜台前买了几个肉包子,一杯米粥,端着走到个安静的角落,花了二十分钟细嚼慢咽地吃完。嘴里因为抽烟过多而木木的,也没吃出什么味道来。 选好了给王子廷带的豆浆和葱卷。上楼之前,又到小卖部买了包紫气东来,才一步一踱地回到妇产科。 两个让人望而生畏的白袍医生正跟王子廷说着什么,王子廷弯着腰,看摊在长椅上地一份文件,半晌才摸出激光笔刷刷地写了行字。 肖浩明心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三步并做两步奔了过去,皮鞋踏得走廊噔噔做响。“什么事,王子哥。我堂姐怎么了?” 王子廷埋着头不理他。肖浩明气得差点跳起来,又不敢发作,手上的早餐往椅子上一扔,转身扭住一个医生的衣领:“我堂姐怎么了?这是什么意思!” 那医生马上一脸的尴尬与怒色。 倒是旁边那个戴眼镜的医生马上来打圆场,一边把肖浩明的手指头掰开,一边道:“有话好说,好说。你的心情我们能理解,但你也要配合我们的工作吧。请问你和产妇的关系是?” “你白痴啊,不是说了是我堂姐吗?” 那医生看见肖浩明胸口露出地纹身。敢怒不敢言,只得尴尬地扶了扶眼镜道:“是,是。情况是这样的……” “你他妈别这样那样唧唧歪歪!”肖浩明积了一晚上的火再也控制不住,“就问你,我堂姐送到这来一夜了,怎么孩子还没生下来!” “行了!”王子廷轻喝一声,“你给我省点心,大清早的鬼叫个毛啊。医生,拜托你们了,好好照顾她。” “到底怎么回事。大哥?” 王子廷把那份签了字文件递给医生,才告诉急得直挠头的肖浩明,“医生说生产时间拖这么久也很正常。只是好像你姐的胎位有些不正,想顺产有点困难。不过没关系,我说了,如果实在不行。就剖腹产吧。” 当王子廷动不动说“你姐”的时候,肖浩明听了很不爽。在他心里,堂姐只是堂姐,肖凝云才是姐。不过也不好分辩什么。 这时那个戴眼镜的医生又插嘴道,“你可以进去看一看,现在产妇也需要亲人的支持。” “我不去。”王子廷断然拒绝,“浩明,你去看看你姐吧,我去交钱。” 看着王子廷慢吞吞地沿着走廊出去,肖浩明忽然觉得他地脚步声中有股萧索寂寞的味道。 一念至此。他不由得哑然失笑。 从全自动的玻璃门进去,里面又是很多小房间。眼镜医生领着他来到2026房门口,刷成淡绿的门虚掩着, 肖浩明用目光询问,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推门进去。 里面又是被一堵玻璃墙壁隔成两间。外边是一张办公桌、一张检查台、瓶瓶罐罐,一些不明白用途的仪器,几个小护士正对着玻璃对面指指点点。 对面就是堂姐。 肖妍冰躺着,双眸半闭。说不出的憔悴。头发像被水淋过,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乱得像鸟窝。嘴紧闭着,牙齿咬着被单的一角,刻意不发出呻吟。但她那如风中弱草般颤抖的身子,毫无保留地呈现出她此刻所承受地痛苦、难以忍受的痛苦。 只看了一眼,肖浩明就把头偏了过去。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堂姐。 堂姐和姐姐有些地方很像,比如说骄傲,比如说坚强,比如说总让自己保持得漂亮清爽,从不以狼狈的样子示人。 他从没想过堂姐会是这个样子。 “那位先生也是,看了一眼就走了。”眼镜男在一旁悄声说。 肖浩明觉得自己能明白王子廷的心理。心爱的女人在里面受着折磨,自己却完全无能为力 感和焦虑感交织在一起,他没法呆下去也份属正常。 他又鼓起勇气看了一眼。几个医生正在忙忙碌碌,各种闪着可怕地金属光泽的器械进进出出,带出猩红的血丝。 “咚,咚,咚”肖浩明上前几步,趴在有机玻璃上,用力地敲着。一下,两下……似乎终于听到了。头,微微张开眼睛然后——看到了眼眶湿润的肖浩明。 她似乎想笑,可那笑是如此惨然,以致于还未完全展露便扭曲成了痛苦的呻吟。 肖浩明笑了笑,很勉强的。他做了个OK的手势。想象着自己的笑容该是多么自信和鼓励,能给堂姐勇气,撑过着难关。 但事实上,他只是比哭还难看地笑了一下,手指头毫无意义地曲张。 “抱歉,拜托你们了,医生……”肖浩明话没说完就冲了出去,一直跑到洗手间,趴在台上狂吐了一气。 出道这么多年。他干过不少架,虽没亲手杀过人,可拿刀砍人就跟切菜似的,绝对眼都不眨。可,这是自己骨肉相连地亲人……那黯淡的血迹,那无神的眸子,无不让肖浩明心乱如沸。 洗了把脸,肖浩明慢吞吞地回到长椅。王子廷正双手抱在胸前,闭目养神。给他买的豆浆和葱卷还放在原地。一动没动。 扫地的大婶在清扫地上那一大堆烟蒂时,罗嗦了几句;不过王子廷身上那阴冷的气息让她马上收了口。 肖浩明骨头软掉似的把自己摔到长椅上,“应该不会有事吧。恩?王子哥?” “什么?” “我说冰姐姐,应该不会有事吧,这医院好像挺不错地,生个孩子这种小事,应该没问题吧。” 王子廷如梦初醒,“哦,你说这。对,一定没事的。现在科学这么发达。生孩子肯定不会有事。生个孩子而已,又不是什么大手术。放心吧。”一边说一边轻拍着大腿,像是为了安他自己地心。 人生的际遇是多么奇妙,肖浩明看着王子廷脸上地胡子渣,想道。互相憎恨的两人,却坐在同一条长椅上。以同样的心情,关心着同一个女人。命运真他妈搞笑。或者说荒谬。 肖浩明没再费力去找话题。两个人沉默地坐着,静待小生命的降临。 八点十五分。产房内。 肖妍冰伸出虚弱的手,紧紧拽住一个医生地衣角,“告诉我……现在的情况,真实的情况!”声音虽有气无力,她的眼神却反常地犀利。 “这……”那满头大汗的医生先是有点为难,但很快恢复的正常的神色,“小姐,真实的情况是。我们需要你坚强,需要你全力配合。原来拟定的剖宫产分娩已经不能实施了,刚才经过我们最权威产科主任的检查,你地胎儿头位被脐带缠绕,如果贸然剖宫,胎儿会窒息乏氧死亡,你也可能会面临产后大出血。” “那,你们要我……要我怎么配合……” “你必须努力,尽力自然分娩。就算是这样……就算是这样。你还是会有一定的危险。” 肖妍冰不再说话。刚才短短的几个字已耗光了她的力气,现在她光是压抑自己的呻吟就已经无暇他顾了。又一阵剧痛袭来。她咬紧了牙关,竭力不发出一点声音。 这是一场艰难的战斗,她明白,只有坚持到最后,才有可能看到胜利地曙光。可她一定得坚持下去,至少要坚持到小云赶回来。否则,否则……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请做好心理准备。产妇和胎儿,很可能只保得住一个,您最好马上考虑一下。” 这位老医生的话很轻,却像霹雳一样击在肖浩明胸口,让他眼冒金星。 “你他妈胡说些什么!想死啊!我跟你说,我堂姐和小外甥要有一点事,老子就把你这医院拆掉!” “够了,别给医生添麻烦了。”王子廷的语气冷得像冰块,那嘎吱的裂纹感也像冰块。 肖浩明气冲冲地脱掉上衣,像一头被困笼中的恶狼,眼神凶狠偏又无奈地转了几圈。“想什么呢,想个屁,肯定保大人啊。喂,王子廷,你快告诉他啊。” 王子廷眯着眼想了良久,才道,“我尊重她的意思。” “什么?你放什么屁!王子廷,我跟你说,要是冰姐姐有个好歹……” “闭嘴!”王子廷猛地张开眼,目光中的狠厉让肖浩明不敢直视,“要发疯到一边去,你再多嘴我现在就把你干掉!” 又对老医生说,“我是她丈夫,也是孩子的父亲。我说,我尊重她的意思。就是这样。” 肖浩明怒视着王子廷,目光无所畏惧,心中实有所惧。王子廷刚才地爆发让他吓了一跳。这个人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肖浩明很了解他的底细。 他不敢顶撞,真的不敢。 以后好多年,他都常常会想,如果当时姐姐在,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只不过,他知道,肖凝云也知道,假设是没有意义的…… 完结卷:生与死的盛筵 第二章 失去与得到(下) 产妇难产征兆明显,宫缩无力,产程将延长或停滞… “产妇家属在吗?快让他们进来!” 旁边负责递手术刀的小护士连帽子也顾不上脱,一溜小跑来到王子廷跟前:“先生,现在产妇的情况很危险,您最好呆在她身边!这时候家人的支持和鼓励是非常关键的!” 又疑惑地望了望肖浩明,“您也是产妇的亲属吗?也请一起进去吧!” 王子廷已经拔脚往里走去。 肖浩明脸色变得煞白,愣了半晌,才叫道,“我得赶紧告诉姐姐!”掏出手机,才省起前半夜就没电了。 这下得了好理由,肖浩明几乎是逃似的奔了出去:“我去找电话,一定要她马上赶回来!” 过了拐角,他放慢脚步。心脏噗通噗通地跳,几乎要从嗓子眼涌出来。他一手捂着胸口,另一手去抹汗,却一不小心抹到了满脸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肖浩明把脸深深地埋进手臂里,肩膀不可自抑地抽搐起来。 自从芊芊被带走之后,他从没像这一刻痛恨自己的软弱。 肖妍冰曾娇艳的嘴唇此时却像残败的花朵,破落而凄凉。白得无一丝血色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澄净的笑容。“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王子廷的声音短促有力。他以最快的速度换好了无菌服,进来时第一眼就看到了肖妍冰脸上的笑容。这个女人……她不痛吗?看到染血的床单下露出的手,白皙却憔悴。王子廷紧紧握上,“没事的,挺过这一阵就没事了。冰冰,你要相信现在的医学。生孩子是没有危险地。”不知不觉,他换上了只在欢爱时才用的昵称。 “是么……”又一阵剧痛袭来,肖妍冰紧紧的咬住下唇,短短的指甲在王子廷的手上留下深深的血痕。好一会儿,她绷紧的身子才松懈下来,“如果我…死了,你会为了我……流泪么?你……会不会……会不会……更爱我?” “傻瓜!我当然会啊!别说傻话了!”在肖浩明面前装出的坚强差点崩溃,王子廷觉得鼻子有点发酸。 肖妍冰一笑——在王子廷眼里,这一笑虽是惨淡。却饱含了千娇百媚的柔情。“我……”话没说完,已被一声惨叫取代。 “产妇地羊水已经破裂,如果胎儿再不娩出,将会因为羊水栓塞而窒息死亡……”医生的声音很轻,也许肖妍冰听不到。可是,却毫无阻碍地钻进了王子廷的耳朵里。他握着肖妍冰的手,更加用力了。 撑过去,撑过去,他想。我还有很多承诺没有实现呢我要带你去香格里拉我要带你去拉萨还有撒丁岛的海滩你说一个孩子不够的还要再给我生一个的你说过至少要学会做一个菜让我尝尝你的手艺我说不管多难吃都会全部吃完你还没见过我爸爸妈妈我保证等你身体恢复一定带你去见他们还带上我们的小宝宝我还没有好好爱你我保证以后只爱你一个人了……撑过去。拜托你撑过去! 仿佛是听到了王子廷地心声,肖妍冰的身子渐渐放松,一会儿,她偏过头,送给王子廷一个微笑,“……手套……取下来……” 王子廷没有半句抗议,马上照办。 “对……你的手,好暖……廷,”肖妍冰艰难地咽了一口,“你……从来没哭过……我不信。不信……你会为我哭……我不甘心……” 心防骤然崩塌,眼泪如决堤之水涌出:“别说了,冰冰!加一把劲,你一定能撑过去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滴在肖妍冰苍白的手上,直烫入她心里。贵比黄金的。男儿的眼泪。肖妍冰的微笑像是佛陀般超脱而美丽。 “产妇意识随时可能进入浅昏迷,情况很不乐观。先生,你要不停地和她说话!” 王子廷点点头,“冰冰,你记得吗……” “我操!你有完没完!”肖浩明已经在发飙的边缘。那个占着电话的傻小子却说:“你这人怎么了,我才打了五分钟……”他话没说完,已经被肖浩明提着衣领丢到一边,又狠狠地踏了几脚。 抓过电话,肖浩明飞速地按下了姐姐地号码,看也没看狼狈逃开的路人甲。也没看电话亭老板那畏惧躲闪的眼神。“Sorry!The your,pleasey “我Fuck你妈妈!拨。仍是忙音,又再重拨……看着生财工具被如此蹂躏的老板已经快报警了,直到肖浩明扔出两张百元大钞才把那副肉痛的样子收起。 一定要拨通……必须让姐姐知道正发生的一切。否则…… “……你那个样子我现在还记得呢,鼻子上粘了那么大一块奶油,真地丑死了。不过,也很可爱……”如果有 的人在,打死也不会相信这个声音温柔地说着甜言蜜他们的老大。凶名卓著的王子廷。他时不时把焦虑的目光投向那些忙碌着的医生,恨不得以身相代。 肖妍冰的神志已经相当模糊。无法对王子廷的话做出什么回应。往往只清醒几秒,又陷入昏迷几秒,再被体内的剧痛唤醒——如此反复。 “用镇定剂引产吧,”那个最年老地医生说,“否则的话……” 产房里的人都知道他说的“否则”是什么意思。若想保住产妇的命,就只能这么做了。 “不!”早已无力地虚脱、半昏半醒的肖妍冰忽然挣扎了起来。谁也不知道她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谁都想不到她还能说出完整的话来。所有人都能清晰地听到她的尖叫,“不要!别伤害我地孩子!” 一时寂静了几秒,只听见各人的喘息,肖妍冰急促地呼吸。 老医生把目光投往王子廷。盼他拿个主意。 “廷……”被肖妍冰用如此哀求的目光看着,王子廷终忍不住把头垂下,“……尊重她的意思。” 声音很轻,却已经足够让医生们有所行动了。 老医生摇摇头,“坚持不用镇定剂的话,就算孩子顺利分娩出,她也会很危险的……” “我尊重她的意思。”王子廷闭上眼,更用力地握紧肖妍冰的手。冰冰是个倔强自主地女孩子,若是爱她重她。就不能强行扭曲她的意志……这是对她最大的爱。 如释重负般的,肖妍冰再次陷入昏迷。 十点过七分。早晨还明朗的天空,现在却乌云密布,低沉沉地垂着。 该死的电话终于拨通了。不待肖凝云开口,肖浩明就心急火燎地喊道,“姐,是我!你在哪?” “刚到长沙,还在机场。有……” 顾不得思考肖凝云为什么会出现在长沙,:喊道。“快来医院!妇幼保健!2026房妇产科!快来冰姐姐有危险赶来!” 对面啪的一声挂断了。肖浩明能想象姐姐一脸焦急地催促的士司机加大油门的样子。没事了,姐姐马上就来了。大家都会平安地,只要有姐姐在,一切困难都会解决的。 肖浩明站着给自己打了会气,才小跑着往产妇科赶去。 一声近似嘶裂的惨叫划过他的鼓膜,肖浩明永远都忘不了这个声音。远远地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和窃窃私语,肖浩明觉得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抽干,只是脚,那双脚仍带着他机械地前进,一步。一挨。 许久没有动静——说是许久,其实肖浩明才走了十几步。 一阵突如其来的婴儿的啼哭传了出来,肖浩明差点虚脱在那里,贴着墙慢慢地滑坐在地上,哆嗦着手想给自己点一根烟,却怎么也点不着。 应该站起来。去看看小外甥,肖浩明想。可是双腿不听使唤,他摸着墙根,站起又坐下。再等等,结果自然会揭晓,晚几分钟早几分钟都一样要面对。 几分钟后,从2026房的门口,皱着||.那个先前报讯地小护士一抬头看见肖浩明,眼里流露出强烈的同情味道。 再后面是一张病床。两个护士一前一后推着,盖着雪白的床单。王子廷亦步亦趋地跟在病床旁边,低着头,握住床单下伸出的一只手。 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冰姐姐死了!那个揉着自己的头取笑的冰姐姐,那个穿着性感其实心地纯洁地冰姐姐,那个从来不哭一直坚强的冰姐姐,那个冰姐姐……浩明你这混蛋,要是你被人砍死了,你姐姐会多难过!浩明你这笨蛋。连花言巧语都不会说,这样找不到女朋友的!哇。浩明你这家伙,又让你姐姐生气了,我代表月亮惩罚你!…… “王子廷!”肖浩明能看到自己步伐滑稽地跑了过去,胆大包天地揪住王子廷的衣领,他能听到自己用滑稽的声调喊道,“王子廷,这是什么意思!” 王子廷用冰冷的眼神回望,面带不屑。 肖浩明能看见自己笨拙地一拳击出,王子廷笨拙地滑倒,却始终握着那只手。肖浩明看到自己气喘吁吁,吼道,“你等着!我们肖家人跟你没完!我姐姐马上就到,你有种就等着!” 肖凝云吗?她回来了?王子廷眼皮轻轻一跳,嘴里仿佛尝到一丝苦味。可他马上站起来,挺直了腰,继续用不屑的眼神盯着肖浩明——如果不这样板起面孔,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控制着不哭出来。 肖浩明跌跌撞撞地跑开。他要去叫人,把所有的弟兄都叫来,然后姐姐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就算要把这间医院炸掉,就算要把王子廷撕成碎片,就算…… 一声惊雷,雨落下。 完结卷:生与死的盛筵 第三章 亲娘(上) 育婴室的外面,半圆形地围了一圈十几个大汉;中间是一名二十七八的青年男子,神情肃穆地透过玻璃墙看着里面躺着的婴儿们。 “大哥,他们来了。”一个男子上前一步,对中间那人说道。 那青年点点头,却没做其他的表示,他的目光专注而凝重。 走廊的另一头,出现了另一群人。打头的是一个风华正茂的短发女子,身姿绰绝,着一身米色的套裙,一副遮住半边脸的墨镜掩饰了她的神情。紧跟着她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表情阴郁,隐含愤怒。 他们身后拉得老长的队伍,怕不有四、五十人,一行人一出现,就把长廊挤得水泄不通。 看这群人身上那杀气腾腾的味道,稍有社会经验的人都躲到一边,免得殃及池鱼;只一个身材较小的护士迎了上去,刚怯生生地说了句“你们……”就被粗鲁的汉子推到一边。 看这架势,本来想见义勇为一番的也都收回了念头,把自己能藏多深就藏多深。一时间只听到关门的声音络绎不绝。 到离那圈人几步远的时候,女子一挥手,整队人便停了下来;虽然步伐并不一致,可也颇有气势。 女子摘下墨镜,露出一张虽憔悴却无损美丽的面容。她径直往圈中那青年男子走去,外围的汉子们似是畏惧于她的眼神,自动让开一条路来。 她来到那男子跟前转过身,肩并肩地,顺着那男子的目光望去。“男孩,还是女孩?” “女儿。”男子的声音有些沙哑。 “是哪一个?” “第三排,第五个。” 那是一个瘦巴巴的小婴儿。脸上皱成一团,几根稀疏的头发,实在说不上好看。女子却赞叹道,“真漂亮,长大后一定会比她妈妈还美。” “当然。” 女子又道:“王子廷,我堂姐呢?” 王子廷眉头一挑,没有答话。 “让我见见我堂姐地……” 王子廷心中其实颇为惊异。怎也没想到,肖凝云竟会这么心平气和地谈起……这件事。他已经预备好了承受她疯狂的怒火,只是这准备都用到了空处。他扭头看看她:眉眼之间虽有几分哀伤。脸上疲倦之色虽浓,却并不是悲伤到无法自抑的地步,也没有他预想中的仇恨的火花。真是个看不透的女人。 他却不知,若肖凝云没有做那个梦,没有那个梦的缓冲,她绝对无法平静下来面对。只是心中既已有了准备,冲击的伤害自然会减弱不少。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她也不过会想:果然如此。如此而已。 “不行。” “是么。”肖凝云并没有如他所想地暴怒起来,反而制止了身后骚动地肖浩明一行人。“为什么?” “她生既是我王家的人。死就是我王家的鬼。我会处理好一切的。你——没必要见了吧。”王子廷自己都觉得这话很欠揍。都什么年代了,还兴这个?不过,他有不能让肖凝云跟遗体告别的理由。 出乎意料地,肖凝云仍然没有发怒。沉默良久,她探手抚上隔在她与婴儿之间的玻璃墙,眼神忧郁地说,“你说了算吧。堂姐既然把终身托付给了你……虽然我不懂这些心思,但我想,在她眼里,你肯定比谁都重要。浩明?浩明?” “啊?”被喊了两声。肖浩明才反应过来。听到王子廷的话,他先是生气,转而又为姐姐觉得难受起来。她一定很想见冰姐姐一面吧?只是……当时王子廷推着病床出来,然后自己就跑开了。那张病床,被藏到哪里了呢?“什么事,姐?” “记住我的话。这件事从此不再追究了。你该明白冰姐姐的,如果爱她,就尊重她地选择。不管我们有怎样的看法,这些都不是我们去干涉的理由。” “哼。”肖浩明恶狠狠地剐了王子廷一眼,把头偏向. “孩子,我要抱回去。” “哦?那不可能。”王子廷与肖凝云的目光撞在一起,交火处似有电光闪现。 肖凝云甜甜一笑——蓦地,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肖凝云已拔枪在手。硬梆梆地顶在王子廷额头上。 “啊!”不知是哪个科室里偷窥的小MM发出一声惊叫,人手忙脚乱地掏出趁手的家伙,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肖凝云眼也不眨,更不去理会那些指着她的枪,只死死地盯着王子廷的眼睛,强调道,“我说了,我要把孩子抱回去。” 王子廷面无惧色,就像肖凝云手中地只是玩具而已。“我也说了,那不可能。那是我女儿。” “那是我堂姐用命换来的!”随着肖凝云这声咆哮。王子廷终于知道,她并不是真正的平静,只是一座潜伏的火山罢了,随时都可能爆发。 “你疯了么?在这种地方亮家伙。”王子廷的目光已经瞥到远处有人偷偷地拿出手机拨号,不问可知是在报警。只是,医院的保安都是吃闲饭地吗?怎么这时都不见一个鬼影。 “别担心,我已经跟保安科的打过招呼,附近派出所的也通知到了。”肖凝云像是看出王子廷心中所想,“别以为我在开玩笑。堂姐的……我不看也没关系,她自己选的路,我也不会因此找你麻烦。可是,她在梦里,已经把孩子托付给了我……你若是阻挡,大不了一起死在这!” 有必要弄到这地步吗?王子廷很想苦笑一下。堂堂白公城的老大,不死在仇人的暗杀之下,却要死在这种无谓的地方么……如果是这样,倒也应了那句笑话:黑道的归宿是医院。要是他和肖家姐弟一起死在这,牟家的人该会偷着笑吧?一夜之间,白公城就会四分五裂,牟家势力强势入侵……太他妈幽默了。 他这方地都是自己的嫡系,虽然紧张,想来真打起来绝不会后退的;肖凝云那边,虽然人多近两倍,也都是她姐弟两个的亲信,可终究也是吃白公城这碗饭的,动起手来不知有几分战力。这不,没见那几个家伙已经手在发抖了么?真拼起来,哪边赢都还是未知数,只是自己和肖凝云是一定会死在这了。 王子廷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们走!”竟是看也不看肖凝云一眼,径直往楼下走去。那些亲随们没做任何犹豫,收好枪跟了上去。当真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肖凝云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半晌才垂下枪,神色黯淡。刚才,她是真的有和王子廷同归于尽的打算;直到王子廷退走,她才惊觉自己地举动是多么疯狂,一念之下,汗湿了衣衫。肖浩明带来的人也明显舒了一口气地样子,纷纷把枪收好。 这时,队伍的末尾窜出个捧着DV的小伙子,笑道,“一次成功,帅呆了!好了好了,大家可以放半天假,好好休息一下!” 那些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家伙这才醒悟过来:感情是在拍戏啊!怪不得,就说呢,长沙的治安没差到这地步吧,怎么可能在医院发生枪战呢 几个自负姿色的护士MM已经大胆跑出来跟这些“演员们哪个娱乐公司的啊,导演是谁啊之类的。 捧着DV的小伙子口齿伶俐,直吹得天花乱坠,说自己是某个大导演的亲儿子,继承了父亲的衣钵,这次是来拍一部试验性、革命性的电影,准备去拿个什么卡斯奥奖云云。 群众还真是好糊弄,不多时,剑拔弩张的气氛就被冲得无影无踪。 混乱的场面中,谁也不会去注意到,肖浩明搂着姐姐的肩膀,无声地看着育婴箱里的外甥女,一脸惆怅。 完结卷:生与死的盛筵 第三章 亲娘(下) 备得并不奢华,却也不至于简陋到丢面子。肖凝云没能见到堂姐的遗体,王子廷只一句话“火化了”。 叔叔和婶婶自然是老泪纵横地跑来长沙,:母,浩明,唐朝,以及她的几个朋友如水、老范、少校等人,又有谁能不悲伤?毕竟,肖妍冰是那么个美丽又活泼的女孩子,总能给大家带来笑声。 丧礼当日,肖凝云的叔婶对着王子廷拳打脚踢破口大骂,这个肖家眼中的罪人也只是默默忍耐、好言安慰。 只是,无论怎么做,都无法挽回肖妍冰的生命了。 丧礼后,唐朝马上飞回了日本,接着与ALIOTERON公司谈回欧洲参与竞选筹备。 肖凝云把一应事务都交给唐朝,自己窝在长沙,只可惜,她这主妇当得实在不像样。 “不对,不是这么抱的!”无泪没好气地说。她抢过孩子,又示范了一遍,“看清楚没有?手要垫在她的小屁屁下面,用整个手臂撑起她的重量。你啊!算了,让我多抱一会吧。” 这是在城南肖凝云的家中,早已腾出一间房做婴儿室,还从医院高薪请了两个专业护理,一切都要为孩子做到最好。 婴儿房的一切都是肖凝云自己布置的,淡粉的色调,各色可爱的小玩具,屋顶上悬了好些风铃,风一吹就叮叮当当的响,引得孩子手舞足蹈,嘴里依依呀呀地唱。 二十天来,小婴儿已长大了不少。脸也化开了,不再是皱巴巴的一团。眼睛虽然常闭着,可每一睁开都会引起肖凝云的惊叹——那真是一双清澈美丽的眼睛!长大后不知要勾去多少少年的魂魄。粉嘟嘟地婴儿煞是可爱,因此无泪、张倩等人几乎天天都找借口跑来逗孩子玩。 肖凝云做菜水准一流,可惜其他的家务事处理得一塌糊涂:扫地扫不好,抹桌子抹不干净,每次给小孩换尿不湿都手忙脚乱……这且不提,学了二十多天,这个天才少女都没学会怎么抱孩子。这可算是她人生中的一大污点了。 有了这个由头,无泪等人每次来,都要抢着和她抱孩子,弄得肖凝云好不郁闷。 “喔喔,宝宝乖,妈妈给你唱歌听哦。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看无泪把孩子抢了去,肖凝云看得眼热。只得唱歌来吸引孩子的注意力。“你看,她笑了,真的笑了耶!” “是啊,超卡哇依!”无泪伸出根玉葱般的手指去逗弄,却被孩子一口咬住,用力地吮吸起来。 “她是不是饿了?”无泪问。 “不会吧?刚喂过啊?”虽然这么说着,肖凝云还是去调好奶粉,灌进奶瓶里。这年头奶妈不好找,就算有,肖凝云也担心别人是不是有什么肝炎啊AIDS啊之类的。因此。—当然是最贵最好的。 小宝宝并没有饿,只吃了几口就吐出来。肖凝云抱过来哄了一会,把她放回婴儿床上,一边摇一边轻声和无泪说话。不一会,孩子就沉沉地睡着了。 “你真打算做这孩子的妈妈么?”无泪问。 “那当然。”肖凝云好不犹豫地说。此时她脸上那母性地光辉,让无泪看了不知有多羡慕。“以前。我就跟冰姐姐说过,孩子生下来,我要做她亲娘的。” 抬头看见无泪脸上的问号,肖凝云笑着补充:“亲娘是我们邵阳的方言,就相当于干妈的意思。” “我们那的小孩,没有亲爹可以,却一定得有亲娘。可能他们认为一个妈妈的爱还不够,要想孩子幸福地长大,得有两个妈妈来爱她。亲娘就是孩子的第二个妈妈,若是亲生的父母出了事。那小孩一般不去其他地亲戚家里,而是由亲娘带大。” “哦,还有这事?”无泪看似极有兴趣,又追问了几句。坐了一会,看看时间已经不早,才起身告辞。无泪现在已不仅仅是昌平的经理,还参与了孔家名下其他几家公司的运营。男孩从政,女孩经商,这是孔家老太爷定下的规矩。目前是她积累经验的阶段。多学、多看、多参与,是家里人给她制订的方针。 “那我走了。明天再来看你。”无泪说着,又俯下身在小宝宝脸颊上亲了一口,才不舍地离开。 第二天,无泪没来,却是张倩、赵艾叶两个联袂上了门。 虽然联系得少,但并不等于断了联系。肖凝云知道,赵艾叶最近过得并不如意。 先是和苏振武的事吹了。头次上门,苏家老爷子看了她只说了三个字:狐媚子。得了,老爷子都发了话了,还有什么谈的?苏振武再怎 ,也只得选择性地遗忘了曾经的山盟海誓,跟赵艾叶私底下他们有没有死灰复燃肖凝云不知道,至少在明面上,苏振武已经跟某野战军军长的孙女订了佳期。 祸不单行,跟苏振武结束了3地恋情之后,赵艾叶又因为和岳宁一起拍了个比较暴露的广告而被电视台封杀。奖金停发半年,不能出镜,还被勒令不许再接拍任何广告。可以说,事业遭到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 前两天肖凝云得知了这事,悄悄地托个朋友去电视台说了一声,送去一张10万的信用卡。 这个时候赵艾叶赶上门来,估计是听到了什么风声,道谢来着。 果然,把两人迎进来后,虽然赵艾叶没明着说,不过处处都暗示了感激之情。肖凝云也只是笑笑,装糊涂。她并不是为了得到感谢才帮这个忙的。 只不过……回想起几年前,在那个小小的酒吧里,和张倩岳宁等人初遇地时候,那些人看自己的眼光是如何露骨的轻视。 比起现在对着自己时那发自内心的尊重,不可同日而语。 只是,那个时候,心晴和杨芷都还在。堂姐也健康地活着。 付出了这许多换来的,究竟值不值呢?谁也没法告诉她。只有用生命去丈量,用漫漫的时间去寻找,找一个只属于她自己的答案。 两个女人也依照惯例抱了一会小家伙,恭维话甩了一大堆。 坐了一会,张倩起身告辞,赵艾叶借故留了下来。扭扭捏捏了一番,又夸了小家伙一通,又起身喝了杯水。然后,不经意地问道,“对了,好久没见你弟弟了。他在干嘛?” 肖凝云正在专心地孩子上痱子粉,闻言头也不回:“还不是那些破事。” “什么事呀?如果实在不方便说就算了。” “没什么,就是……”肖凝云的手停顿了一会,“看球吧。世界杯刚开始,酒吧的生意比较火爆。还有些球迷想赌个彩头,数目虽然不大,终究还是有些麻烦。所以他现在天天跑前跑后的,生怕出差错。” 赵艾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下次等他闲下来,叫他一起来玩吧。” “恩。” “他跟女朋友怎么样?有没有更进一步地打算?” 听到这,肖凝云放下手中的活计,把孩子抱回床上,眯着眼打量了赵艾叶好一会儿。“老实交代,你在打什么主意?” “哪有啊?小云你可别乱想,我就是随口问问。”说着莞尔一笑,那风情比起三年前更是妩媚不少,“前不久听别人在提那女孩的闲话,我想会不会影响他们两个的感情呢,就这么问一句。好了,你不喜欢,我不问就是了。” 肖凝云又好气又好笑。什么时候浩明这家伙也成了香饽饽了?她倒也不怪赵艾叶打弟弟的主意,女人在这问题上本来就比较现实,没什么可耻的。她托起赵艾叶的下巴,凝视那玫瑰花瓣似的红唇,良久,忽然吻了下去。 赵艾叶惊得手脚都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拼命挣脱开来,呼呼地喘气。 “呵呵,下次再讨论这种问题,我就用这种方法让你闭嘴。”肖凝云抹了抹嘴,像只刚偷了腥的猫,笑得无比得意,“怎么样,刚才地感觉?要不要再来一次?” 赵艾叶吓得忙抓起手提包,夺门而逃,“我刚想起台里还有节目要录,下次再见拜拜!” 赵艾叶走后,肖凝云过去细心地将门关上,继续给宝宝洒痱子粉。忙完了又费了老大的力把她给哄睡了,才坐在小床旁边托着下巴发起了呆。 闲话,是什么闲话?谁散布地?为什么散布?浩明知道了没有?他会有什么反应?这会带来什么影响?…… 问题如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多,肖凝云想得有些头疼。 算了,等如水回来再让她去查吧。 由于怕叔叔婶婶过于伤心,肖凝云让父母陪他们回浙江省,一起住一段时间。如水因为要去那边和经销商谈判,也一起跟了过去沿路打理。有一段日子没见,肖凝云不由觉得有些寂寞。 是的,虽然带着这个可爱小宝宝,日子过得无比充实,可仍然有时会觉得寂寞。她想念心晴,想念杨芷。想念所有得不到和已失去。 一定要振作起来,肖凝云想。再过不久,空闲的日子就没了,又是导弹的事,还得帮龙哥办事,法国那里有些事也得亲历亲为……得抓紧时间和孩子多相处。 肖凝云在孩子胖嘟嘟的脸上亲了一口。 完结卷:生与死的盛筵 第四章 上将 许多时候,人往往都是被身边的环境推动,身不由己。 比如一个大学教授,研究出了一项成果。接下来,自然有许多人要他把这项成果转换为现实生产力,转换为产品,于是他得学着和厂商打交道;各学术机构会邀请他参加各种会议、七七八八的活动;学校的领导会要求他再接再厉,研究出更多的成果,于是他得申请更多的科研基金,招更多的学生帮着做事,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更多的研究成果,代表着更大的荣誉、更多的金钱,也代表着更繁重的工作、更少的空闲时间。 于是他得一直累到退休。除非他是个庸才,再也做不出像样的成果,那自然不需要提。 优秀的人才无法摆脱这种宿命,因为他被周围的人所需求,被社会所需求。一环扣一环,稻草越背越多,怎么也无法翻身。除非放下。可是,谁又能真正做到放下?莫非要去学小陈同志,了头发做姑子去?那才是放得干净。 不管怎么说,肖凝云做不到、王子廷更做不到。 势力小的时候,兄弟们推着你去扩张地盘、排除异己;等势力大一点了,兄弟更多了,等吃饭的嘴也多了,于是要更大的地盘、还要杀更多的异己。终于等到势力大到一定程度了,于是兄弟们不想打打杀杀了,于是要洗白,要组公司,要做文明人,要进入上流社会,要喝名酒、开名车、玩水嫩嫩的小明星。王子廷未必有那么多的欲望,可是手底下几千人的欲望都系于他一身,推动着他。让他无路可退,只能前进。 这是王子廷的宿命。 也是肖凝云的命运。推动肖凝云地,并不是那么多兄弟们的欲望,而是源自她自身。想要超越,想不被束缚,想能更自由、更洒脱、更从心所欲。 于是她得打破,打破那些在她头顶上那一片黑压压的天,站在那云层的上方,才能尽情地舒展翅膀。 金钱没有意义。权力也不是她所爱。可唯有拥有这两把巨锤,才能敲破那天的坚硬的壳,为自己铺出一条通往天上的阶梯。 在这过程中,她会焦虑,会不安,会痛苦,会若有所失、也会真的失去些很宝贵的东西。不管值不值,那是只有拥有之后才能考虑地。 现在的她,只能一直往前。不能回头,不能犹豫。 坐在游艇上的肖凝云,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想这些。 迎面的海风吹得她的裙子猎猎做响,短发也在风中翻飞。她举起酒杯,眉中有种不输男子的豪迈气概:“干杯!” “干杯。”坐在她旁边躺椅里的男子依言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是个30岁出头的男子,虽然穿着真丝的休闲装,却无军人地硬派作风。自称“万洛”、来自军情处,也不知是真是假。 游艇上藏着十二枚紫15舰空导弹,此人就是军方派来也由于有他在。肖凝云租来的游艇得以畅通无阻地遨游于中国南方海域。 游艇并不是很大,体型属于中等,只能容纳数十人。此时船上除了肖凝云和她的两名手下、以及这个自称万洛的男子,就是整整一个小队的海军陆战队员。个个全副武装,警惕地观察着平静无波的海面,准备应对一切突发状况。 “我说。小万同志,有必要戒备得这么森严吗。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一点。”肖凝云把酒杯放到小几上,睡回躺椅里,伸了个懒腰。一瞬间胸前的美景,让身后两个手下眼都直了。 万洛却仍是背挺得笔直,眼神犀利得如出鞘的剑,即使笑容也像是刻在石板上,“多小心都不为过。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们也要用百分之百地专注去面对,狮子搏兔亦要尽全力。何况。这是标准程序。” 游艇从斯里兰卡出发,中途到南沙的一个小岛上把这一队陆战队员接上船,到现在已经有几个小时。 无聊的时间不知该如何打发,这个军官也像个木头人似得问一句答一句,一板一眼,无趣之极。 到后来,肖凝云干脆拿出笔记本玩起纸牌来。一芯电池用完,船刚好趁着夜色进港。 一路上,船舱中一片寂静。除了用餐时间。那些陆战队员几乎是一言不发,严守着执行任务时的纪律。 进了港后。他们仍然保持静默,动作迅速地将货箱卸下,匆匆与早等在港口的另一支部队进行交接,然后消失在夜色中。 货箱被搬上一辆运输车,一切动作紧张有序、几乎是悄无声息。然后荷枪实弹的战士们分别钻入两辆装甲车,一前一后地保护着运输车缓缓起行。 肖凝云这才下船。两名手下亦步亦趋地跟在后边,噤若寒蝉。这两人并不是肖凝云地亲信,只是肖凝云刚给李放了假、如水又恰好不在身边,才找肖浩明讨了这两人来贴身保镖。 两个都是当过兵的,从看见那批陆战队员登船起就知道这如临大敌的架势意味着什么。因此他们一直没试图去打听货箱里究竟装着什么。不是有人说么,知道得越少,活得越久。 只是,嘿嘿,这次回去,跟兄弟们聊天时可有的吹嘘了…… “跟我来。”万洛不知何时换上了军装,来到肖凝云身边,低声说。他肩上赫然是两杠三星。好年轻的上校。 肖凝云精神一振。来见自己的是什么级别,上头对这件事就有多重视。上头越重视,自己的未来就有越大的可能性。 肖凝云心头热热的,把两个手下远远地赶开,跟着万 走去。黑夜里,万洛的脚下却似长了眼睛;肖凝云了,兼之穿了高跟鞋,几次踩着绳索、木板什么地。差点跌倒。万洛也没来扶的打算。 出了港口,远远地已看见三辆军用吉普,藏在树荫底下,车灯关着。在微弱的星光下,三辆吉普轮廓模模糊糊,像是远古地战兽,凶狠而冷血,让人望而生畏。 再往前走几步,马上有端着步枪的士兵走上前来盘查。万洛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肖凝云没听清;又见万洛掏出一个小本来,那士兵翻开用军用手电照了照,又仔细地对比了一下,这才放行。 越走越近。已能看到周围许多影影绰绰的,还有沙沙的脚步声;肖凝云凝神听去,分辨出至少有十名士兵在四周巡逻,暗岗就更不用说了。黑暗中,也看不真切,可凭直觉。肖凝云知道至少有三把枪瞄准着自己。 她也不为所动,跟着万洛步步上前。 中间那辆吉普车前,有个人正在抽烟。夜幕里烟头一明一灭,格外显眼。可想而知,这一定就是此行要见的人;若不是这一行人的领导,谁敢在这种戒备地时候吸烟! 到了跟前,万洛不声不响,“啪”地并起脚跟敬了个礼,站立如松。 “呵呵,小万?不用这么正式。”那人声音很雄浑。虽老,却有种老当益壮的感觉。只见他把烟头扔到地上,踩上一脚,然后迈着方步,缓缓从树荫下走出。 首先是一头灰白地短发,刻着皱纹地脸。坚毅单薄的嘴唇。然后是肩章——金色松枝叶,三颗亮闪闪的小星星。 我的天,是个上将!肖凝云觉得心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血从胸腔直冲到脑门顶,连话也忘了说。太突然了,我可没做好见一个上将的心理准备! 白发的上将踱了过来,在两人面前一步远站定了。先亲切地拍了拍万洛的肩膀,然后用好奇的眼光望向肖凝云。“比我想象中还年轻嘛。小姑娘,多大了?” “二、二、二十二!”肖凝云结结巴巴地说。她并不是没见过世面,在那个离奇的梦里。虽然没见过上将,却是和中将握过手地。 可即使是那个肖凌云,也是在快六十岁时才有这种待遇。而她!肖凝云,现在才22岁!轨迹已不再相同,肖凌云一辈子都没能未必不能得到! “后生可畏啊。呵呵,我叫王修武,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早猜到了。可听他亲口说出来,肖凝云还是觉得一阵头晕。广州军区司令员王修武上将!虽然在网上看YY小说时。上将啊元帅啊之类的已经见怪不怪,可这是活生生的上将啊!掌握着数省军人的生杀大权!金戈铁马、沙场点兵、壮志饥餐胡虏肉……一时间,无数毫无意义的词、句涌上肖凝云心头,让她分不清今夕何夕。 肖凝云勉强压下强烈的眩晕感,在口音中加了点湖南的味道,“我是肖凝云。您可以叫我小云!” “小云。”王修武点点头,一边上上下下打量着,一边赞道,“不错,不错。你是湖南人?” 肖凝云一头雾水,不知自己有哪里值得他赞了。“是的。” “湖南哪?” “邵阳。” 老人笑了起来:“老乡啊!”又细细地看了肖凝云几眼,道,“可惜了,我孙子年龄小了点。” 肖凝云顿时石化。 “将军,这点小事您怎么也亲自跑一趟?”一旁的万洛忍不住插话道。 “怎么是小事了!这批东西对我军有多大地意义,你还不清楚吗?”上将板起脸来,顿时变得威风凛凛,训得万洛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小云啊,你这次可是为国家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呐。”对着肖凝云时,老人又变得笑眯眯的,“代表人民感谢你那种话我就不说了。以后有什么困难,跟老头子说一声……” 万洛又插嘴道,“您哪里老了?您可是我们少壮派的代表人物呢……”王修武一瞪眼,他又不敢说了,剩下的那截话全吞回肚子里。 “小云啊,要没事的话,先别急着回去。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来军区找我,我会安排人带你参观一下,晚上再一起吃个便饭。算是我私人地感谢吧。” “那谢谢您了,王爷爷!”肖凝云像吃了蜜一样地笑了起来。这可是拉关系的好机会啊中将少将就更完美了。肖凝云拼命地YY。还有这个万洛,在船上他可是死气沉沉的,到了王修武面前却是如此跳脱。要说他跟王修武不认识,鬼才信呢。说不定,他地哪位长辈跟王修武有交情呢。只是肖凝云想了半天,怎么也记不起高级军官里有哪个是姓万的,只得放下这猜测。 又和万洛扯了几句闲话。王修武上将便匆匆离去了。只留下肖凝云一肚子的问号。来搞交接这种事,上将确实不需要亲自出马,可他还是来了;很明显,他不可能是闲着无聊,只能说明他另有用意。可这用意是什么呢? 在宾馆里,肖凝云翻来覆去地想了一夜,都没找出答案。 凌晨两点,长沙劳动路祥云阁大酒店4107豪华套房里仍然是灯火通明。 牟沪生左手端杯热气腾腾的普洱,聚精会神地看着桌上的笔记本。他看来对电脑地操作并不熟练。常常不知把鼠标飞到哪里去了。于是牟天赐时不时俯下身为他翻个页什么的。 看完这些材料,牟沪生怔怔地思索,好一会才回过神。于是他把茶一口饮尽,杯 地扣到桌上。 牟天赐看得心里一阵抽搐。这可是最顶级的熟普洱,八万一饼还有价无市地。让三伯给这么如牛饮水般地喝了,可真是让他这爱茶之人心疼得紧。 不等三伯吩咐,他已经拿来开水瓶,给杯里注满水。然后垂手而立,静听训示。 “来之前不知道,到了这我才发现。其实这两个对手很棘手。”牟沪生像在说故事一样,娓娓道来,“王子廷有号召力,有威信,有人脉,手下众多。肖凝云虽是女子。却相当有行动力,有判断力,而且商业嗅觉敏锐。” 牟天赐点点头,等待下文。 牟沪生习惯性地把手覆在膝盖上,轻轻地敲打着:“若是他们分开,其实并不可怕。王子廷最大的弱点,也就在于他的号召力和威信。只要找准机会,对他实施斩首——想来经过精细策划,这也不难实现——白公城立刻成一盘散沙。而肖凝云,虽然有才华。可毕竟是女子。在商场上她能赚再多的钱,也还是有些先天的不足——真正会效忠她的人太少。” “可若这两人联手,就真让我有些吃不消了。若刺杀了王子廷,肖凝云马上可借助她那王子廷妻妹地身份和白公城二号人物的地位,凝聚起白公城大部分地人手;若我们先对付肖凝云,王子廷则可给她强力地支援。这一战,胜算不大。” “所幸,呵呵,”牟沪生笑道。“不知道是我们牟家的幸运呢,还是王子廷实在太衰。难产死亡……都什么年代了。这千分之一的几率都让他碰上。真是天要亡他。听说没?” 牟沪生冲侄儿神秘地一笑,那模样简直就是个喜欢八卦的大叔,“他老婆死的那天,肖凝云带着人马冲到医院差点跟他干上。几十把枪互相指着。嘿嘿,那天要是哪个家伙不小心走了火,可就有好戏看了。”说着匝了匝嘴巴,极其遗憾的样子。 牟天赐简直想找只臭袜子把他的嘴堵上。可是虽然在脑子里YY了很久,最终也只是附和着说,“是啊,肖妍冰一死,王子廷和肖凝云之间就有了难以弥合的裂痕。我们要对付起来也容易得多了。” “哈哈哈哈……”笑了一阵,牟沪生端起茶喝了一口,然后话锋一转,“对了,天赐。我跟你说件事,你先在心里掂量掂量。” “您说?” 牟沪生的手无意识地沿着杯口画着圈,显出他心里也有几分拿不定主意。半晌,才道:“是这样的。我们在考虑,拿下长沙后,这里就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来打理。将来会把这里划分为三份,你、天养,还有伟志,各自打理一块。佳佳是女孩子,这些事就不让她掺和了;另外大姐想让她儿子以后搞他妈地摄影艺术,这次也不参与了。所以……我意思你明白吧?” “是,我知道。”心里尽管惊涛骇浪,牟天赐的脸色却丝毫不动。这……基本上就是根据各人的业绩,挑选继承人吧?是爷爷的意思,还是三伯自己的想法?牟天赐有些吃不准。 “唉……”牟沪生忽然叹了一口气,显得有些喟然。“我知道,你对我有点意见。本来你爷爷把这里的事全权交给你处理地,偏偏我要来插一杠子。你不服气,也是正常。” “哪里!三伯看您说的,”牟天赐忙分辩道,“您经验丰富,由您来坐镇那是再合适不过了。我还得再磨炼几年,哪能这么快独当一面啊。” “是的,我就是这么想的!”牟沪生斩钉截铁地说,“别怪三伯说的直,你读过很多书,有文化,比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有文化。可是你没经验。王子廷、肖凝云,都是出来混了好多年的人物,都成了精了,哪是你这毛头小子搞得定的?就算是个肖浩明,我怕你都斗不过。真让你来主事,你恐怕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是,是,三伯您说的是。”牟天赐恨得牙痒痒的,却也只能唯唯诺诺。 对三伯的这番话,他并不敢芶同。这些老一辈地,观念太落伍了。难道非得那么老土地抢地盘、打打杀杀,才能赚到钱?与白公城合作不行么?这是个讲究合作的社会,一个家族终究也不能只手遮天。只有大家精诚合作,减少冲突、增加商业领域的交流,共享资源,互相促进发展,才能慢慢地褪去黑社会的外衣,进入主流社会。 可惜,老人们看不到这一点。 他心里无数次呐喊:滚下台吧!你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可终究他也只敢在心里这么说说。一对上三伯那双眼睛,所有这些念头都会如夏日的冰雪般消融。因为,三伯那是,真正的,杀人者的眼神。无悲无喜,亦无怜悯。 两人对望许久,牟沪生道:“夜了,你回房休息吧。” 牟天赐依言往门口退去。刚走了几步又被三伯叫回来:“伟志也来了好几天了吧?一天到晚和天养搅和在一起,都做了些什么?” 牟天赐迟疑道:“这个……我不是很清楚。好像他们在忙着跟极英社的人接触吧?” 牟沪生冷笑道:“少来。你带话给他们,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真要我说,那可就不是一两句话那么简单了。” “是……我会转告他们地。”牟天赐应了,背心凉飕飕的。 听着牟天赐远去地脚步声,牟沪生心想:虽说父母都想为自己的子女考虑。可若是从家族的长远利益看来,天赐才是最佳的人选啊…… 完结卷:生与死的盛筵 第五章 大买卖(上) 王修武上将果然没有食言。第二天肖凝云去找他时,他让自己的副官——一个戴着金丝眼镜,面色冷酷的中年人——带着肖凝云到军区司令部的机关大院里到处转了转,跟不少要害部门的主管打了招呼。 晚上,王修武上将又亲自设宴,与会的那中将少将可不是一个两个,而是用“把”来形容的。 肖凝云充分发挥自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魅力,跟这些铁血汉子那是酒到杯干、豪气冲霄,时而又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女孩子的温婉,兵不血刃地俘获了大半席的人。 虽然实质性的好处没捞到,可口头许诺得了不少。至少,大叔叔肖平的大校编制解决了,年底一定下文件。 当晚肖凝云要回长沙,可又被王上将强留了一晚。第三天一早,兴致勃勃的王上将就载着肖凝云去附近的军事基地参观,肖凝云甚至还站在一辆新型的“长庚”主战坦克上,端着把04”式突击步枪 晚上肖凝云要上飞机时,又被王上将的人留了下来。 这时,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这个老将军必是有要紧事相商了。 接下来几天,王上将都是热情款待,即使自己没空,也会让副官进行招待。广州近的基地,除了禁区外,都让肖凝云逛了个遍。其他事,却是只字不提。 肖凝云除了疑惑,更多的是焦急。她想念家中的小宝宝,跟龙哥约好的见面时间也近了;若这里再处理不好,许多大事都要耽搁。可她数次出言试探,都被王修武纯熟的太极拳给化解。 王修武是一个标准的军人,庄重、威严;而在私下里。他又有着幽默风趣地一面,为人并不死板。这是一般人对他的印象。不过在肖凝云的看法中,还得加上一条:狡猾如狐。 今年62岁的王修武上将,是军方少壮派的代表人物。没经历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等任何大型战争,因为他61年才他的履历表后,肖凝云觉得,作为和平年代崛起的军人,他的经历相当有典型意义。 无论如何,既然能爬到如此高位。他就绝对不可能是那种莽夫;这点从他接手十二枚“紫苑”导弹就能看出来。 当初肖凝云还在法国时,陈光杰上校曾透露,这些导弹将配给南京军区。也不知王修武使了什么伎俩,从哪来。肖凝云相信,这绝对是个很错综复杂地过程,牵涉到许多势力的暗中交锋。 能够掌握这种先进的导弹技术,虽然并不是决定性的力量,但对于他在军中的影响力是有显而易见的好处的。尽管王修武上将本人已无法再高升——总不可能升元帅吧,可是他总有门徒、总有儿孙、总有许许多多。依靠他这棵大树的蔓藤。 手中拥有“紫苑”导弹,无疑能增加他发言的分量,可以交换到更多地利益。比如,在某个问题上换取某人的支持;比如,在换装时,争取到优先的次序,等等等等。 当然,这只是肖凝云个人的猜测。不得不说一句,虽然肖美人在黑道和商场上混得风生水起,可是关于政治。她仍然是个雏儿。在将来,她会发现,这番猜测几乎全部——未命中。 不管肖凝云如何地疑虑、猜测,如何地焦灼不安,王修武始终不透一点口风,只是不由分说地把她留在广州。 最让肖凝云迷惑不解的。是王修武为什么如此看重自己。 毕竟,那是个上将。全中国,现在能有几个上将?每一个都该被当成国宝供起来吧,何况是掌握实权,七大军区之一的司令员! 没有任何理由,会让一个上将如此热情地接待自己。自己只是个商人,还有个不光彩的身份——黑社会成员。 以自己现在的身份,能见上王修武一面就算是祖坟冒青烟了,何况他竟然纡尊降贵,数次同席饮乐、把臂共游。这一切,让肖凝云在受宠若惊的同时,也心生了一丝警惕。事出反常必有妖,古人这句话在相当多的情况下被证明是正确地。 第十天,答案出来了。 这天,肖凝云正受邀到市郊山的一个基地参观。在军营里吃过简单而营养的午餐后,肖凝云兴致勃勃地走上靶场,将基地里所藏各类枪支都逐一试射了一遍。 等她终于甩着微肿的手臂从靶场出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少尉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认出他是王修武少将的一个勤务兵。肖凝云笑着打了个招呼。 “肖凝云,将军要见你。”勤务兵语气硬。 肖凝云不以为忤。这两天见得多了,王修武上将身边的人都是这副模样:硬梆梆的语气,硬梆梆的动作,硬梆梆的表情。似乎王修武上将觉得,这个样子才叫做正统的军人。 坐上吉普,车迅速地往市区驶去。勤务兵专心致志地打着方向盘,一声不吭。肖凝云觉着无聊,歪在后座打了个盹。醒来时,已经到地头。 “半日堂”,是这间酒楼的名字。由于是军方参股的性质,专用来接待高级军官,因此酒楼虽然不大,却相当的精致,那些装修陈设花费的绝不是小数目。 进门是大厅,此时还没到一般人地用餐时间,因此厅里客人并不多。大半是些校官,只是三三两两的散坐着,面前摆一壶清茶,一碟花生米,豪爽地谈笑,因此较空旷的大厅也并不显得冷清。 穿过大厅,从一扇屏风后折出去,过一条绛红的走廊,再经过穿堂,竟然是个小小的池子,水呈清碧色,水底下金的赤的黑的黄的各色游鱼悠闲自得。池边铺着凝重质朴地青条石,缝隙中艰难地生出几条垂柳,绿得青翠。微风下把头一点一点的,枝条在水面画出一个个由小而大地涟漪。 水池上,架着条镂空树干状的小桥,倒也和这景致相应。 肖凝云穿着晶绿高跟凉鞋的白皙小脚往桥上那么一走,婷婷袅袅的风姿,让后边紧绷着脸的小少尉也看呆了眼。 过了桥,推开那扇朱色的门,里面又是别有天地。少尉逮着个穿着土家服装的服务员问了几句,便领着肖凝云在这古色古香的房子里七拐八拐。不多时,已能听到王修武将军爽朗的笑声。 由于有王将军的勤务兵在,两人轻而易举地通过了层层安全检查。 肖凝云站在门口,掠了掠头发,又低头检查了一下衣服——今天她穿的是休闲味道很重的白色套裙,虽不是Paule不但做工精美,而且时尚气息很浓。肖凝云小心地把袖口的褶皱抹平,敲了敲门。 门刚一拉开,肖凝云就被一屋子的将星晃花了眼。怪不得门口岗哨这么严密,要是被恐怖分子丢个炸弹进来,估计整个中国南方的军队都会瘫痪吧。 定睛一看,原来有几个是前些日子见过的,如副司令员周国强中将,副政委李江中将42集团军的军长刘粤龙等。不过也有几个生面孔。 肖凝云带着完美的微笑款款走进去,向在座的点头致意。 “呵呵,小云来了啊云叫到身边坐下,“这是国防科技大学的副校长沈敏涛将军,这是我们军区装备部的部长吕保晨将军——你上次来的时候,他恰好有事不在……”一通介绍下来,肖凝云边点头微笑,边默记着他们的名字、职位。 沈敏涛中将大约六十来岁,人却显得很精神,一点也不显老。肖凝云曾在大叔叔肖平家里见过跟他合影的照片,因此毫不费力地就认了出来。 装备部的吕保晨少将非常年轻,看起来40出头的样子:英俊,笑起来有点羞涩。 其余几个,肖凝云料想跟自己发生交集的可能性不会很大,也就不那么仔细观察了。 落座后,也不过随便说些闲话,肖凝云知道,真正的主菜是要等席中才会上的,因此也不心急。 房间都是些高级军官,平时一般的说话谈吐也比外面的军官们文雅很多。不过一旦争起什么问题来,仍然是脸红脖子粗,什么脏话都往外冒。吃了点小菜喝了几口酒,气氛更热络了。 像王修武,就为老不尊地拿着吕保晨少将打趣:“小吕啊,你看你,一跟别人漂亮姑娘说话就脸红。你在想什么咯,脸红得跟猴子屁股样?这样子以后我可不敢叫小云来玩了,你要是犯错误怎么办,我可怎么跟弟妹交代……” 一通话下来,吕保晨的脸可红得更厉害了。天地良心……对美女有想法是人之常情,不好色的那不叫男人。可问题是,有想法,跟行动本是两码事,被王修武这么一搅和就全变了味了…… 被王修武拿来开玩笑,肖凝云也只能无奈地微笑。难不成把这个老不修拖出去暴打一顿?想想门口站岗的那些荷枪实弹的士兵,这种想法刚刚冒个头就被连根拔起了。 酒过三巡,桌上诸人都一些微有点醉意,肖凝云的眼睛也不再明亮,而是朦朦胧胧如隔了层轻纱。 完结卷:生与死的盛筵 第五章 大买卖(下) 酒过三巡,桌上诸人都一些微有点醉意,肖凝云的眼睛也不是朦朦胧胧如隔了层轻纱。 王上将拿起湿毛巾擦了擦嘴,一挥手把服务员全赶了出去,“对了,小云,跟你打个商量。” “您尽管说,王爷爷。您的事就是我的事!”肖凝云笑道。 “好,好。”王修武连道了几声好,“小姑娘不错,爽快得让老头子开心。” 低头忖了忖,又失笑道,“其实也没什么说的了,有你这句话就成。你这孩子聪明,不用老头子啰嗦。一会儿见机行事就可以了。” 肖凝云心里纳闷,嘴上却甜甜地应了。 又听王修武问他的副官:“怎么人还没来?” “马上就到,车已经开到这条街上了。” 王修武又和肖凝云谈笑几句,说话间,一个中年人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嚷道:“热死了,那辆什么破车,空调都坏了,我说王老,您就是这么接待我的啊!” 王修武哈哈大笑:“热有什么关系,大不了多喂几口酒给你吃。”又笑眯眯地转向肖凝云道,“小云啊,还记得他么?” 肖凝云笑道:“怎么能不记得,在法国时多亏了陈大哥照顾,还欠着个好大的人情呢。” “认识就好。你们几个,来,这是驻法国大使馆的武官陈光杰上校,刚回国叙职。大家来跟他打个招呼!” 陈光杰没穿军装,招呼该怎么打?总不能敬军礼。于是,在场的高级军官们一人端一大杯酒走过来。 陈光杰可慌了神:“我说王老,您总得让我喘口气啊!得,得,您歇着。我自己来!”一边忙不迭地给自己斟酒,一边细细地辨认出这些军官,一一寒暄。 王修武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点头道:“小云,你既然说在法国蒙他照顾了,怎么不去敬一杯?一会还有些事需要你们沟通一下呢。” 肖凝云一听,心里就有了谱。估计是军情处想要趁热打铁,又要去法国弄些什么好东西了,可能还需要她进行配合。王上将收到风声。因此把她留住好好款待,希望借着这个交情,在将来多分一杯羹。 好事儿啊,何乐不为?于是肖凝云给自己倒上一杯,提起个啤酒瓶走到陈光杰面前。也不说话,只笑吟吟地拿眼瞅着,陈光杰在她的目光下渐渐不自在起来:“不是吧,小云,你就这么谢我的啊?” 肖凝云把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将那个满满的啤酒瓶递过去:“陈大哥,不用我多说吧?” “一瓶?” “废话!”王老头笑骂道,“你好意思和人家女孩子喝一样多么?还不快点喝掉,男人地脸都被你丢光了!” 在场年级最大、资历最老、军衔最高的人都发了话,陈光杰再推托不得,苦着脸一口气把整瓶酒都灌了下去,然后至少打了一分钟的酒嗝。 王修武召来服务员,把桌上的残羹剩菜全撤了,换了些时令瓜果上来,鲜嫩嫩水淋淋好不诱人。 这时陈光杰已经缓过气来。对王修武道:“王老,这里说话方便么?” 王将军笑道:“有什么方不方便的,这是我的地盘。你以为呢?” “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了,该打招呼的也都打了。” “万事俱备?”王将军问道。 陈光杰重重地点了点头:“是的,只欠东风了。” “东风在这呢,你自己和她说吧。”王修武笑着指了指肖凝云。 事实上。自打推开门见到肖凝云在这,广州军区属意的人是谁就已经很明显了。虽然有点纳闷广州军区地人为什么会选中她——肖凝云财力并不是最雄厚,也没有个当官的老爸。不过这不管他的事,对他来说,能和曾经有过愉快合作的肖凝云再搭档一次,正是求之不得呢。 “喏,肖小姐……” “叫我小云。” “恩,小云。”陈光杰清了清嗓子,“你将要听到的,是一项很长期很复杂的计划。保密等级为最高。也就是说,除了在座的各位,你不能在任何人面前谈论……” 很长的一番开场白,主要是宣传保密措施什么的。肖凝云并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烦,只是面带微笑地倾听,时不时点点头。 “计划地第一部分,将由我来配合你进行。希望能仍然经由你的特殊渠道,获得几样技术。包括勒克莱尔坦克上所采用的复合装甲技术,JSF联合攻击机发动机制造技术。以及阵风C上所悬挂的‘达摩克利斯’激光指示吊舱……如果真能取得这几种技术,将大大提高我军的战斗力。” 说到这。陈光杰停下来喝了口水,“计划的第二部分,还是由王将军给你讲解吧。” 肖凝云快速地消化着这个震撼的消息,笑道:“王爷爷,如果计划的第二部分还跟我有关的话,那岂不是……” “哈哈,正是。你猜到了?” 肖凝云点点头,掩饰不住喜悦之色:“虽然有点不敢相信。我最近又没烧香拜佛地,哪能有这么好的运气,馅饼就直接砸到我脑袋上来了?” “不是运气。”王修武好整以暇地说,“之所以选你, 于几方面考虑的。首先,据我们调查,你在邵阳的那制造工艺,在整个亚洲都能称得上先进。知道制约我国军备更新换代的主要因素是什么吗?就是生产技术不过关。我们不是没有好的设计师,而是好地设计理念最终没法转化为产品。欧美发达国家始终控制着超精密制造设备对中国的出口,虽然不知道你工厂里的设备是怎么来的——不过既然有了,自然要好好利用一番。” 肖凝云笑道:“我也早就想为国家做点贡献了,只是一直苦无门路。现在机会到了我面前,肯定不能轻轻放过了。不过……有第一就有第二吧?王爷爷,您接着说。” “这第二点。主要是出于地理因素的考虑。湖南矿产资源丰富,各种高级合金材料所需的矿物湖南几乎都有出产。而且,我听说你手里也掌握着几个矿吧?” 肖凝云掩口笑道:“那是多少年前地事了,王爷爷,您的老黄历早该换了。现在我手头已经没矿了。”顿了顿,又傲然道,“不过我对那些矿区的事确实比较熟,如果想要,马上就能收购到几个。” “那就好。那就好。”王修武连连点头。“那么第三呢,是因为你有比较好的管理能力,看你把几家大公司经营得井井有条就知道。现在我国军费预算不断削减,对各军工企业地补助也会相应减少。因此,作为我们选出来的管理者,至少要有能力维持着企业的健康运转,不能太过依赖国家补贴。几点要求一综合,你几乎就是我们唯一的选择了。” 肖凝云听得认真,这番话里的不尽不实之处她虽然品了出来。却没有说穿地打算。因此笑嘻嘻地说:“王爷爷,就这三条?我怎么觉得不是很苛刻。” “哈哈!”王将军大笑道,“那是因为有很多人连最基本的一关都过不了:爱国。这可不是挂在嘴上就行,必须拿出实绩来。再一点,你在欧洲发展的势头很迅猛,这固然会增加很大的变数,却也是机遇。说来说去,总之就是呢,小云,经过我们仔细地考察。你合格了。” 怪不得要耽误这十来天,原来对我政审去了……肖凝云想道,不过将来自己怕是不会把重心放在欧洲了。 她不知道要怎么做个好妈妈,不过为了宝宝着想,至少要经常待在孩子身边。等帮赛戈莱娜竞选完,欧洲那边的事。就渐渐交给唐朝处理吧——要是浩明再成熟点,交给浩明是更好地选择。 想着想着,她不由得笑起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啊!军工企业。这好处还用说吗?减税。各种政策照顾。社会地位的无形提升。实力地直接增强。而且傍上了军方这棵大树,不啻于给自己加一层防弹衣。 以后……能更好地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了。 “小云?怎么,乐得走神了?”王修武伸出五指在肖凝云面前晃了晃,“呵呵,言归正传。今后,关于怎么办厂,那些程序上的事情,你找小吕。今后关于检查、采购之类也全归他负责。小吕。听到没?以后要好好配合小云的工作。” “是!”军区装备部的吕保晨少将挺直了腰杆,大声应道。 “至于技术上的困难嘛,小云,你可以找老沈协调解决。” “我说老王,你这不是坑我么?”沈敏涛中将苦笑道,“都说术业有专攻,我们学校也不是所有的领域都拿得出手。自动化、智能机器人方面,我们学校可说是当仁不让;机械制造,就不知道谁的研究更领先了。至于冶矿、合金制造。我估计还是中南大学比较在行;要说到复合材料、流体力学,小云。还是你所在的S大最权威……” “行了!”王修武有点不耐烦地打断道,“总之有事就让小云去找你,需要什么你再帮她联系。要技术你给技术,要人你给人。什么研究生啊博士生啊,你多给安排几个过去。当然,小云,厂子要建成了,每年也得接受一定数量的国防科技大学实习生,就当是交换条件吧。怎么样,有意见么?” “我没意见!”肖凝云抢着说,“便宜都归我占尽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怕就怕沈爷爷记恨……我说沈爷爷,以后可不要给我小鞋穿啊。” 众人哄堂大笑,沈敏涛也自嘲地笑了起来,却怎么也没法讨厌这个女孩子。 接下来就没谈什么正经事了,计划地第三步还遥遥无期,“再议”二字就足够了。说完话,王修武又叫服务员拿了些酒来。 肖凝云也推托不得,多喝了几杯。被王修武的勤务员开车送到酒店时,已经是脚步不稳了。 匆匆洗了个淋浴,裹着睡衣躺在柔软的床上,肖凝云一时无法入睡。想着这个晚上的一切,她不由觉得有些荒谬。这好事,怎么就轮到她了呢?就如同她对王修武说的,她没烧什么香拜什么佛啊。 虽然想不通,可只要想到这个庞大的计划、以及计划后所代表地一切,她就不由兴奋得颤栗。 用生意人的话来说,这是笔难得的大买卖。 完结卷:生与死的盛筵 第六章 龙哥来访(上) 凌晨1点。长沙…… 驾驶座上,肖浩明正聚精会神地听着世界杯赛意大利对澳大利亚的实况转播。 肖凝云则偎着阿敏坐在后头。不过,肖凝云虽然精神奕奕,阿敏却早已支持不住,睡得天昏地暗了。也难怪,毕竟她早晨刚从日本回来,给肖凝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与ALIOTERON公司进行的谈判进行得非常顺利。由于ALIOTERON公司研发部在研究中陷入死循环,资金已经有了运转不周的现象,因此这次经过近一个月的讨价还价,唐朝代表肖凝云以350欧元的价格购得了ALIOTERON公司17%的股份。在五年以后,当ALIOTERON公司研究的课题取得突破性进展后,这项投资将取得12倍的收益,肖凝云如 可惜ALIOTERON公司的掌门人中岛兄弟并没有出售公司的且若不是值此困境,甚至也不想出售股份。要不然,肖凝云一定会把这个极有前途的公司牢牢掌握在手中,把那项注定会改变目前计算机硬件架构的光信号转换技术用于为华人牟利。可是现在,只有等待,等待合适的时机,以及……资金。 经过此次收购,肖凝云手中的资金已经不足3000万欧元。次去法国的疯狂采购以及上下打点,这么些钱只会嫌少。 购买“紫苑”导弹4200万欧元是缺,也不打算以现金方式偿还给她。前两天在广州与吕保晨的谈判中,已经决定4200万将以低价租赁土地、转和其他各种优惠政策来补偿。 不得不说。这是一次豪赌。对于经营之道,肖凝云仍然没信心能做得很好。她唯一能做地,就是将合适的人丢在合适的位置上。至于其他,就听天由命吧。 “亚昆塔,唉!点球!点球!点球!格罗索立功了,格罗索立功了!不要给澳大利亚人任何的机会!”肖浩明圆睁着眼睛,把收音机的音量开大,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 “伟大的意大利的左后卫!他继承了意大利的光荣地传统。法切蒂、卡布里尼、马尔蒂尼在这一刻灵魂附体!格罗索一个人他代表了意大利足球悠久的历史和传统,在这一刻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不是一个人!”黄健翔在万里之外声嘶力竭地叫道。 “托蒂,托蒂面对这个点球。他面对的是全世界意大利球迷的目光和期待。” 肖凝云看到,弟弟双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置于胸前,紧张得连呼吸都摒住了。 “施瓦泽曾经在世界杯预选赛的附加赛中扑出过两个点球,托蒂肯定深知这一点,他还能够微笑着面对他面前的这个人吗?10钟以后他会是怎样的表情?” “球进啦!比赛结束了!意大利队获得了胜利,淘汰了澳大利亚队……” “我靠!我日你啊!”肖浩明惨叫着,狠狠地一拳砸了下来,“2000万变成700万啊!” 庄家最喜欢冷门。越是冷门越赚得多。由于意大利势力确实比澳大利亚高出一截,且之前的状态一直都不错,这场比赛压意大利胜的人比较多。 由于开地盘口是意大利让半球,所以如果比赛拖入点球阶段,那么肖浩明这个庄家将能赢利2000万。可惜,格罗索制造、托蒂罚进的这点球,让1300万作了画饼。 “……这个点球是一个绝对理论上的决杀。绝对的死角,意大利队进入了八强!胜利属于意大利,属于格罗索,属于卡纳瓦罗。属于赞布罗塔,属于布冯,属于马尔蒂尼,属于所有……” “啪”的一声,肖浩明忿忿地将收音机关上,摇开车窗点了支烟。 肖凝云轻轻地笑了。竟然和那个梦中一模一样的结果。真是无趣。看来蝴蝶的翅膀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威力,无法改变几万里外一场球赛的结果。“呵呵……浩明,不要贪心。该是你的就是你地……” “下一句是,不是我的,强求也无用咯?”听了姐姐的话,肖浩明竟然马上笑了起来。倒不是他心态调节能力有多好,只不过,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钱也仅仅是数字而已。自世界杯开赛以来,哪天手里没流动过上千万的资金?已经麻木了。 想到这。他越发佩服姐姐的眼光。早在好几个月前就已经制订了严密地规章秩序,铺开了网络,现在只等着收钱就是了。 且由于组织得当,收益估计会比肖凝云的猜测高得多。开赛至今5场比赛,就已经收入了四亿两千多万。估计等到全部比赛打完,将能得到五亿五千万左右的纯利润。这,还是在极英社的竞争下获得的。等到把极英社打翻,四年后的世界杯,只会赢利更多。 这其中。刨去孝敬各要害部门、给白公城的众位老大的分红、给下头的小弟辛苦费,以及 姐姐的一部分。肖浩明自己大约能拿4000万。每浩明就有种要从梦里笑醒来地冲动。 “得了,球赛也听完了,给我打起精神来。”肖凝云看了看表,“龙哥该到了吧,都晚点一个钟头了。刚才的那辆飞机也不知是不是他坐的。” 肖浩明不以为意:“着什么急。李在里面盯着呢,看到了会打电话过来的。” 在机场里举着个牌子等人这种事,自然是不该肖凝云去做的。好在李刚休了假回来,精神和身体的状况都不错,给她分配这点小任务还不至于撒娇叫苦。 又等了一会,还是没有消息;肖凝云觉得有点困,于是头靠在阿敏的肩膀上打了个盹。 被李的电话吵醒来时。都已经两点多了。肖凝云赶忙晃晃头让自己清醒点,从包里取出湿巾擦了擦脸。叫醒阿敏,拉着她一起下了车。 刚打开门就一股热风吹过来,让肖凝云几乎想躲回去。落地时脚有些麻,还多得肖浩明搀了一把。她不着痕迹地推开肖浩明,自己站直了,将衣服上些微的褶皱捂平。 三个人就这么立在机场外,头顶是盛夏明朗地夜空,各星座都清晰可见。 不多时。就见李领着一群人向车的方向走来。她身后一人,壮实地身材,方脸,额上一道暗淡的刀疤。不是龙哥是谁? 肖凝云笑着迎了上去,结实地拥抱了一下。“干爹!真高兴能有招待你的机会了。一切都安排好了,希望你这一个星期过得愉快!” “哈哈!那是,那是。你办事我放心得很。”龙哥豪爽地笑着,“来给你介绍一下,胡志新。李平江。” 龙哥那倚老卖老的口吻让肖凝云很不舒服,不过她还是笑着跟那两人打了招呼。胡志新约莫40多岁,相貌不敢恭维,气质倒也悍厉,可惜眼神太咸湿。李平江年纪大点,可能快60了。模样挺慈祥,皱纹也不多。此时神情有点倦倦的,老人家的身体毕竟不能和年轻人比。 至于几个人身后那一票人,既然龙哥没介绍,那自然是保镖一流的人物。肖凝云也不会自掉身价地跟他们打招呼,只是笑笑,点个头,就算是看见了。 她把浩明介绍给众人后,只将龙哥、胡志新和李平江引到自己座车上,那些小弟级地就让阿敏另开一辆车载了。 “酒店是给你们订好了。待会看看。要不满意就马上换。”上了车,寒暄了一阵,肖凝云道。 “没事,能住人就行了,不用那么麻烦。”龙哥倒是大手一挥,一脸的不在意。 “呵呵,那怎么成,好容易轮到我做东,总不能让干爹你败兴啊。”肖凝云笑道,“明天带你们到处逛逛吧。几十年没回来了,也看看中国现在是什么样。” “是啊!”龙哥感慨地看着窗外的街灯和高楼,“跟我印象里可是完全不一样了。” 这时李平江慢条斯理地开口道,“逛就不用了。我们不是来旅游的,生意为重。” 龙哥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急什么,既然来了,怎么也得好好逛一圈。再说小云这孩子办事扎实,该准备肯定早准备好了,用不了多少时间。对吧。小云。 肖凝云笑着点点头,脸上显出一丝倨傲。 “我回来的事。你告诉无泪妹子没有?”龙哥突然问道。 “说了,她听了很高兴,说有时间就来见你。” “别有时间没时间了。就明天吧。你安排一下,明天一起吃个晚饭。” “没问题。”要说龙哥和无泪的关系,说有多深厚也不见得,可在传统中国人的观念里,也是忽略不得的那种。简单说来,无泪是龙哥地小师妹。 龙哥练散打之前,是跟一个叫黄东升的老师傅学咏春拳的;恰巧无泪的师傅也正是此人。无泪初中毕业时去跟家人欧洲旅游,黄老师傅就让她去那边联系龙哥。当时无泪和龙哥相处得很愉快,后来也一直都保持了联系,每个春节都会互相拜年。虽然现在黄师傅已经去世,却也没影响这师兄妹之间的情谊。 只是……肖凝云和无泪是姐妹相称,她叫龙哥“干爹”,无泪又是龙哥的师妹……这辈分,乱了。 想着,肖凝云也只能苦笑,一边在心里重新调整明天的日程表。 给龙哥等人预订的,恰好是牟家人入住的祥云阁大酒店。 停车的时候,那指挥停车地保安见是肖浩明亲自开车,一脸的诧异。整个长沙,有资格命肖浩明当司机的人,除了美女外,恐怕就找不出几个了。 将龙哥一行人送入酒店,肖凝云就告辞了。接下来的,自然要由肖浩明来安排一些节目,她一个女人不适合这种场合。好在肖浩明现在成熟了许多,她也不担心他会把事情办砸。 现在她只需要回家好好休息一晚,因为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一定会相当辛苦。 完结卷:生与死的盛筵 第六章 龙哥来访(下) 香。 似曾相识,缠缠绵绵地,激起了她大脑皮层里某个兴奋点,一种莫名的感觉开始在全身蔓延,意识从深沉睡眠的水底浮了上来。 肖凝云张开眼。 丁如水趴在床沿,那张娇俏又不失妩媚的面孔与她只有咫尺之隔,肖凝云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呼吸中伊利早餐奶的草莓香味。 见肖凝云睁眼,丁如水笑得像朵怒放的玫瑰,从头到脚,甚至指尖都绽放出成熟女人的魅力。 肖凝云猛地伸出手,不由分说地将如水揽入怀中。“想死你了!”两人静静地依偎在一起,直到连心跳的频率都吻合起来…… 洗漱完毕,肖凝云拉着丁如水,到阳台上并肩坐下。那细白瓷的地板砖仍是凉飕飕的,不远处年嘉湖中略腥的湖水味道随着晨风飘来,让人精神振奋。 肖凝云其实很累。昨晚没睡几个小时,兼之心里有事,一直睡不大安稳。可看到如水,她那本有点浮躁的心不知怎的就平静了下来,连日积累的疲倦也不翼而飞。 “你回来的正是时候。最近忙得我恨不得长四只手,你要不回来,很多事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处理。” “哦?你也有为难的时候。”丁如水笑道,“我还真以为这世上没什么能难倒你。” 肖凝云苦笑着说:“摊子铺得太大了。我大概是心急了点……不过能不急吗,很多事,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 丁如水没说话,只伸手温柔地搭在肖凝云的肩上。她知道肖凝云并不是在寻求一个答案,只是想把心中的烦恼找人倾诉而已。 “其实资金方面问题不大。再困难也总能想到办法。问题是缺人啊。”前些年在人才市场上确实招了不少优秀的大学生,可现在让他们来独当一面也太早了点。而且,有些事也不方便他们参与。这几年来肖凝云一直注重人才的寻找和培养,不过这也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那些实力雄厚地大家族都经过了一两代人的努力才能发展到现在这样,自己是否真的有些操之过急了呢?就连她的保镖,阿敏和李都被她分配了许多任务,她手里人才的捉襟见肘可见一斑。 “这两个月,事情都挤到一堆了……我算给你听吧。” “那个军工厂正待建设,得有人寻找厂址。谈判,和军区的代表联络,跟各主管部门处好关系,还得请人帮我督工管理,采购设备,招聘职员,组织培训……” “另外,现在就得开始铺设原材料的购买渠道,最好能自己掌握几个矿。这也得能让我放心的人去办。” “龙哥这趟来。绝对不能让他空手而归,答应他的事必须得办妥,没有借口可找。他要开银行,这里头地手续可复杂了,都得我亲自去打点。然后又是一系列的问题,招人、培训、宣传……真怀疑下个月底前能不能把这些事理出个头绪来。” “下个月底就得去法国,帮别人办点事,然后就得开始为赛戈莱娜的竞选做准备……这方面我又不大懂,还得临时找些人组个班子,免得办砸了。” “唉……”肖凝云长叹一口气。“如水,你说我真能把这些都做好吗?” 丁如水笑着说:“我从来没怀疑过你,只要你去做了,我相信没有你办不好的。” “差点忘了,你是我的超级FANS。在你这怎么能听到正确答案呢。”肖凝云笑道。 丁如水皱着鼻子做了鬼脸,“切。你才不需要什么正确答案呢。给你鼓励还不够吗?” “够了,当然够了!”肖凝云抚上丁如水的脸蛋,轻轻地摩挲。丁如水今年22岁,仍是可被称为“少女”的豆蔻年华。 虽然为了工作需要,一般都作比较成熟的打扮;而且由于经历的事远比同龄女孩要多,使她有种很沉稳地气质。可她的眸子仍然和其她少女别无二致,灿烂明媚,纯净剔透。 在肖凝云的抚摸下,丁如水垂下了睫毛,脸上浮现一层淡淡的红晕。肖凝云心中微动。手指顺着她的耳廓缓缓滑下,直到贴着她颈后那细腻的皮肤,轻轻扳向自己…… 门铃响起。 肖凝云维持着原先的姿势,与丁如水对望半晌才站起,“可能是龙哥来了。你手里的工作都先放到一边吧,这两天跟我的待一起,了解一下情况。下个月我去了法国后,这档子生意就交给你来负责了。” “好的。”丁如水神色如常,拉着肖凝云地手站了起来。两人往门口走去。 气氛一时有点怪异。这些年来,她们之间最多只是如普通的女孩子一样。拉拉手,亲亲脸颊而已。可是,如果刚才门铃没有响起,会发生什么呢? 门外的人却出乎肖凝云的预料。 她的眉毛皱得几乎竖起来:“你来这里做什么?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这里不欢迎你。”要不是如水挡着,她早把门甩上了。 王子廷看不出什么表情,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含任何情绪:“你这女人才莫名其妙。你把我女儿抱走了,我来看看不行吗?” “闭嘴吧你,那是我堂姐的女儿。我堂姐用命换来地。” “你这是在怪我吗?如果只能选一个,你会怎么选?如果你在现场,你告诉我,你会怎么选!” 像你这么无能,连自己老婆都保护不好!我当然能找平安的方法!” “你简直不可理喻!” “你才是……” “……” 丁如水一脸无辜地站在旁边看两人斗嘴,遮掩着打了个呵欠。“小云,先让他进来坐吧,都堵在门口像什么。” 王子廷正要跨步,肖凝云手一伸,把他挡了回去。“你还是别想了。念念已经不在这里了?” “念念?”王子廷重复了一遍。“很好听的名字。你把她送出去了?” “我前段时间不在长沙,怕照顾不好,所以专门给她在郊区找了间.子,请了一个班的医生护士和保姆看护。如果你担心她,大可不必了。” 沉默了一会,王子廷说:“告诉我她在哪行吗?我只想见见她,抱抱她……只想跟她处一天。以后怎样都没关系,我也不会跟你打官司——你知道,如果官司真打起来。你是告不赢我的。”他的口吻难得地带着点恳求的意味,即使是威胁也软绵绵地。 算得上熟悉他的丁如水不由得暗自叹气,却不能多话。怎么说这也算是“一家人”内部的事,不该她置喙地。 最终王子廷还是没能说服肖凝云。看着他黯然离开的背影,连肖凝云都觉有些不忍。可想想堂姐,她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虽然她有了点模糊的想法,可还远不到能确认的地步,只能慢慢观察、慢慢打探了。 看到王子廷面色阴沉地回到车上,左晨已经知道了结果。“她没同意?”见王子廷点头。他也跟着叹了口气。 说起来,左晨的工作中并没有“司机”这一项。可谁叫他是王子廷地心腹呢?许多事情,由不得旁人经手,他也只能亲历亲为。比如今天的拜访。对此,左晨也从未有过怨言。他的一切都是王子廷给地,能找到更多的机会回报王子廷地恩情,对他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 汽车开往长沙北边流翠河畔一处新开发的别墅区。 这处小区是白公城旗下的地产公司运作地,理所当然地,一部分最好的房子早就被白公城的中、高层干部给认购了。只有肖浩明出人意料地并没有在这里购置产业,而是在几里以外的另一个小区买了套近的房子。和芊芊过着不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王子廷自然也有套别墅在这。 可是到了小区前时,左晨并没有踩上刹车。 奔驰继续平稳地开着,往北过了桥,又驶了五分多钟,到了一处被称为“何家铺”的较偏僻的地方。有多偏僻呢?偏僻到至少在十几年前,这里还属于农村。 左晨将车停在一栋小洋房前。 这是一栋有着强烈的90年代风格的小楼。三层高。它地上任主人属于中国先富起来的一代。墙体隐约可见不祥的纹路,涂料已开始剥落,窗棂也有些腐朽和松动。但窗户仍然澄亮,说明了这里住户的细心和勤劳。 王子廷上楼的步伐有些沉重。 一路上的护士和保姆见到他地神情,都知趣地闪开,恭敬地打个招呼就忙着做些永远也做不完的事,总之不呆在王子廷身边惹眼。 王子廷心事重重地,谁和他说话也不理,径自来到三楼。 这栋小楼每层有两间房,中间只隔着一面薄薄的墙壁。上了楼。穿过短短的过道,王子廷拐进了三楼第二间房。 房间已被漆成白色——白色的墙,白色的床,白色的被套,白色的仪器,连地板都是白色。床边坐着个着一身白色大褂的小姑娘。她听见开门的声音,皱了下眉;然后抬头看见是王子廷,于是腆然一笑,局促地起身。低着头迈着小碎步出了房,顺手把门带上。 床上睡着个女人。长长地头发露在被子外面。她侧着身,看不清容貌。露出的小半脸蛋苍白得与床单融为一体,难以分辨。一只从被子下探出的手瘦得可见清晰的血管,上面扎着密密麻麻的针孔。 肃穆,单调,压抑……充斥着整个房间的,就是这种气氛。 这个房间,曾经是活泼而欢快的……如果墙能倾诉,它一定会说,很久很久以前,这个房间里住着个天使一样的小孩,它的小主人。这是个精力充沛地小孩子,爱玩爱闹,整天笑个不停,爬上爬下,在它的身上信手涂鸦……而它只是微笑地看着,从不责怪。因为它喜欢这种欢快地气氛。 而现在,变了。墙壁重新粉刷了。床也变了。那些玩具也拿走了。最重要的是,床上的人变了。 如果墙能倾诉,墙会说,病床上这个女人,是个懒婆娘。整天都不开口说话,偶尔要喝水或是要解手,也只是轻轻哼两句,含糊不清。平时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躺着,若不是胸口仍在微微起伏,谁也不会认为这是个活人。 如果墙能倾诉……毕竟,墙不理解,人是会生病的。 王子廷走到那小姑娘先前的椅子上坐下,柔情万分地抚摸着黑色的长发,用手背摩挲着女人脸上冰冷的皮肤。“对不起。”王子廷说。 完结卷:生与死的盛筵 第七章 小额贷款(上) 香味,起码有二十五年以上了吧?”龙哥试探地问。了点头,他高兴地说道:“果然!好久没喝过这种上品了。这可是真正的千金难买呐!老胡,老李,来尝尝!” “这样的极品确实是有钱也买不到的。还是浩明到云南做生意时,当地的朋友送的。也就包了一小包,三、四两的样子。一直也舍不得喝,要不是干爹您来了,我还真不会拿出来呢。”肖凝云动作娴熟地泡茶,为面前几位贵客都倒上一小杯。 虽然不像电影里的功夫茶一样行云流水,可由她这样一个赏心悦目的美人来做,仍然具有强烈的视觉冲击。 胡志新色迷迷地看着,嘴上的笑容也现出点猥琐来。李平江倒是表现得极有涵养,不论坐姿还是手势都有着浓浓的“道”境。不愧是大家族出身的——肖凝云暗暗点头。安娜大早就发了封E-mail过来,告诉她胡志新和李平江的详细资料。 虽然龙哥未明说,可肖凝云也猜得到:这次的大生意,不是他一个人就搞得定的,自然需要许多朋友的参与。 胡家和李家,都是在欧洲经营了50年以上的大家族,早固,实力比起龙哥这种后起之辈,绝对只高不低。 这次回国投资,龙哥联合了德国十余个第一流的华裔家族,胡家和李家就是他们之中的代表人物。 可以说,如果此行肖凝云没能拿出让他们满意的方案,这项投资计划也只能胎死腹中了。毕竟,这是笔超40亿欧元的大生意;龙哥虽然家大业大,可也绝对拿不出这么多流动资金。 根据肖凝云了解到的情况,龙哥在欧洲的资产市值大约24。大部分是不动产。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套现出2,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不知各位昨天晚上休息得可好?”略坐了坐,肖凝云开口问道。 几人对望一眼,胡志新猥琐地笑道:“不错,你弟弟挺能干地,安排的节目也精彩。” 肖凝云微笑着,尽力不让自己露出鄙夷的神态。昨晚的节目,她也略有耳闻,听说是安排了几个因为赌球而借了高利贷的高校女生。模样倒不是顶漂亮。难得的是清纯和羞涩。几个老狐狸见惯了风月场的醉人风情,偶尔享受一下这种异样情调,倒也觉得新鲜。 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这事她也管不了。对于浩明现在越来越肆无忌惮的行事手法,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黑道是个大染缸,温情和义气都只是艺术家涂抹的幻想。揭开那层遮羞布,下面只是赤裸裸地铁和血。 铁与血,听起来似乎挺浪漫;可若想一想,那流成河的是谁的血。那残酷的铁剑又是砍向谁,就不这么浪漫了。 在黑道待久了,再怎么温柔善良的人也会心硬如铁。即使肖凝云,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被同化。 不过,还好,现在就有个绝佳的机会摆在眼前。 军工厂、高科技企业、还有,与欧洲诸华裔家族联手开办的,银行。若此事成了,她就可以完全挣脱黑道的束缚,从此天高任鸟飞了。 想到这。肖凝云的嘴角翘了起来。“那不知各位今天都有些什么安排?” 年级最大地李平江凑着茶杯小抿一口,眯缝着眼道:“我在国外呆了47年,还是什么都看不惯。不喜欢他们的咖啡,不喜欢他们的匹萨。什么鹅肝、什么鱼子酱,比起来我更喜欢麻婆豆腐。我不喜欢这些洋鬼子,不过他们有一点让我很欣赏:对待生意的严肃态度。那么……就让我们来谈谈生意吧。” 李平江飘忽的说话方式让肖凝云很不习惯。强忍着。一直保持着微笑;到他说完,肖凝云笑道:“那也好,先办正事。我已经订了间会议室,还请各位移步。” 说完她携着丁如水,从容不迫地走出房门,越过那群坚守岗位的黑衣人。 龙哥忽然加快步子,从后面追了上来。“资料都准备好了吧?”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么?”肖凝云笑着说。 “不是对你不放心。”龙哥紧了紧领带,神情严肃,“实在是,今天过于关键了。我不怕告诉你。他们俩都买好了今天的机票。要是你今天拿不出点让他们感兴趣的东西来,就没有明天后天了。” “我明白。”肖凝云微微颔首,“放心吧,这次的机会,不但对你重要,对我也是同样的重要。” “明白就好。” 等电梯地时候,丁如水轻轻地环住肖凝云的腰,跟她咬耳朵:“小云,你到底和他们做什么生意?看起来一个个都那么严肃。怪吓人的。” “别急,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你准备了些什么资料?先给我看看啊。要不等会我怎么帮你?” “没事。”肖凝云拍了拍她的手,压低声音道,“今天你听着就行了,不用说话。看资料什么时候都可以,现场观察这些人的机会可不多。” 丁如水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给龙哥他们订的套房在5楼,而会议室则在7楼。 摆上了热气腾腾地茶杯,其他高级糕点、时鲜水果等应有尽有。 几名保镖先涌了进来,彻彻底底地搜查了一边,找不出什么可疑之处,才退出门外。 几人默契地依年龄次序坐好,丁如水则自觉地担负起斟茶递水的任务。 肖凝云将四本厚厚的影印资料分发给诸人,接着打开早已准备好的笔记本,开始播放精心制作的幻灯片。 “这第一部分的数据是我请了一千七百多名大学生,经过一个月以上的调查和问卷分析得出的,可信度相当高……” “……根据调查结果进行分析,预计第一年。将需要发放10万元以下地小额贷款共计3五千万元,还款率可达99.7%;主要面对农村对象的,两万元以下地低息、无担保贷款则需要约7400,还款率预计在87%——93%。另外还得有一项政府贴息的,贷款额度约在.项目,此项贷款预计第一年将发放1800左右,还款率估计为95%以上……发放贷款金额将以每年23%的速度增长……” “……三年以后,银行估计每年可吸收储蓄金额达四百五十亿以上,这是S大金融系的李玉清博士做出的分析。得到了中科院院士楼世芳、于小敏等人的认同……” “……场地已就绪,跟各大媒体也打好了招呼。几位主管地政府官员已经原则上批准了,第一批员工的培训工作即将展开……” “……以上就是我这几个月地工作成功。不知各位还有没有什么疑问?” “啪,啪,啪”掌声响了起来。龙哥面带春风地站了起来,“不错,不错,你办事果然让人放心。老胡,老李。怎么样,我这干女儿不错吧?” 李平江扶了扶眼镜:“你眼光不错啊……认的这乖女儿,办事有条有理,细致入微。”他把面前地资料合上,跟胡志新交换了个眼神,又道,“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我们先回去好好研究研究。有什么疑问的话,我们明天再来请教。” “好的。那下午……” 李平江抢在胡志新之前打断道:“下午就不用安排什么节目了。你也忙了这么久,好好休息一天吧,犒劳犒劳自己,嗯?” 肖凝云沉思片刻,甜笑着说:“那就感谢你的好意了,正好下午我去学校办离校手续。晚上我会叫我弟弟过来。看你们还有什么需要的。” 将三位客人送回房间后,肖凝云回到会议室。充当了一上午花瓶地丁如水正在整理资料和那些借来的仪器。“怎么想着要开银行了?” “自然有很多理由啊。现在国家经济发展得这么快,龙哥他们也都想叶落归根,所以就回来咯。” “为什么是银行?” “因为需要。国家需要,我们湖南省也需要。因为被需要,所以他们才会被看重。被政府看重,他们才能得到和在国外一样的权势和地位。” 花了点时间消化这番话,丁如水又问道:“那小额贷款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搜集了一些关于穆罕默德尤努斯的资料给龙哥看。这家伙今年肯定能拿诺贝尔和平奖。你知道,龙哥混了大半辈子,有钱有势有女人。就是没有好名声,所以……” “晕死。问了半天,我还没问到点子上。”丁如水走过去一把抱住肖凝云,“我想问的是,你为什么要参与进来?这几个老家伙可没一个是好惹的。” 肖凝云连眼睛都在发笑:“因为……开银行可以赚大钱啊。” 有些事,还是不能告诉丁如水的。甚至不能告诉任何人。难道告诉她,根据历史的轨迹,今年年底到明年,中国的股市将进入一段很牛很牛的时期。这段时间里若是投资得当,赚个十倍二十倍也并非不可能?难道告诉她。长沙地房价进入了飞速增长的时期,未来三年内将上升300%?不,这些都不能说。 所以她需要资金。流动资金。所以当龙哥提起欧洲一些“有力量”的华裔打算回国开银行时,她马上热衷地参与了。小额贷款计划也是她想出来的,这样能更快地提高银行的知名度,并且可以更容易获得政府的好感。 赚钱地行当有很多。而这几年里,最容易赚钱的就是房地产和股市。 若是能得到这些华裔家族的资金注入,她自然有办法借鸡下蛋,为自己的存款添几个零。成为中国最年轻的女首富,也仅仅是时间问题。 所以,这些事当然不能告诉丁如水。只能到几年后,再将所有的事揭露出来,然后大家又一次为肖凝云的先知先觉而惊叹喝彩。 所以,虽然丁如水噘着嘴,不满的神色暴露无疑,她也仅仅用手指在丁如水的脸颊上掠过:“等到适当的时候,我会告诉你地。不过现在,这是个……秘密。” 完结卷:生与死的盛筵 第七章 小额贷款(下) 有味道的,不是吗?”跟李平江说完之后,他又转向蛇,你干女儿有什么兴趣爱好?平时喜欢做些什么?有男朋友了没?” 龙哥很不高兴地放下一颗黑棋,道:“你这色鬼别乱打她的主意。” “怎么,就你能碰,别人碰都不能碰了?”胡志新正无聊地在两人旁边转悠,闻言没好气地说。 龙哥摇了摇头,“懒得理你。你什么都不知道,就……” “断。”一直沉默的李平江忽然开口道。这一手下得甚是伶俐,龙哥顾不得再跟胡志新多说什么,专心致志地研究起棋盘来。 李平江取下眼镜,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擦了擦,又戴回去:“小胡啊……你不要老是被美色迷了眼睛,这样很多该你注意的你就注意不到了。” “哦,怎么说?”虽然他不是很鸟“龙哥”付国强,可对李平江就不同了。不论是年龄、资历、家世、还是心狠手辣,他都逊色李平江一筹。所以李平江要教训他什么,他也只能乖乖听着。 “这女人,不是你该惹的。” “哦,你怕我惹不起她么?”胡志新阴恻恻地一笑,颇有些不服。 “没说你惹不起,只说你不该惹。她银行的存款不到你的十分之一,她口袋的政客不到你的十分之一,她掌握的枪手也不到你的十分之一。如果开战了,你可以很轻松地就灭了她。” “那为什么不该惹?” 李平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脑子进水了吗?那么明显的事你都看不出来?除非你打算干掉她,否则就别轻易招惹!你想想,她才岁!她没有一个显赫的家族,她所有的一切都是这几年中她亲手挣回来的!” 胡志新瞪大了眼睛,那些猥琐和好色的神情都消失不见。很明显。他明白了李平江地意思。这是个潜力无穷的女人。 “所以……除非你打算马上干掉她,否则就别去招惹。要不然……”李平江喘了口气,继续说,“最后死的,一定会是你。” 胡志新点头表示受教,沉默了起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龙哥拈着一颗黑棋,犹犹豫豫,几次待放下却又收回。只把棋子在手中转动摩挲。李平江也没催促,半闭着眼,悠哉悠哉。 待龙哥好不容易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如烈士断腕般壮烈地将黑棋往棋盘上砸去,门铃突然响了。 “搞什么啊?我们没叫Roomrvice吧。”胡志新蹭着拖鞋慢悠悠地走过去拉开门,顿时大惊。 站在门口是两个陌生人,一个五十岁上下,身材不高,却神情淡漠。自有一股子慑人的气质。另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摆出来的稳重和严肃也掩饰不住他内里跃跃欲试的激情。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除非是肖凝云姐弟、或者酒店的服务员,否则不可能有机会按他们地门铃,外边那几个出身以色列IZO保安公司的保镖可不是吃素的。 可这种不可能的情况偏偏发生了,怎由得他不惊?胡志新的第一反应就是掏枪,可手按到腰上才想起这是中国,为了避免麻烦他已经把佩枪交给保镖了。 “胡先生,请不要误会。”那个年级大点的陌生人淡淡地笑道,“鄙姓牟。是湖北牟家的老三。这是我侄子,家里老幺的儿子。我们没有带任何武器,此番纯粹是想和几位认识认识,若能交个朋友那就更好了。” 胡志新毕竟见识过大风浪,马上冷静了下来。在短短的零点几秒内,他调整好自己地表情。作出最亲切的笑容:“原来是牟兄,请进。世侄也请进,到屋里详谈。”虽然这么说着,他心里却是恨得一塌糊涂,暗忖一定要找机会找回这个场子。不过现在就算了,现在要有什么不合适宜的举动,也只能是自取其辱。 胡志新斜过身子,让出路来。 牟沪生微笑着点头致意,领着牟天赐走了进来。胡志新强忍着到门外看个究竟的欲望,动作潇洒地把门关上。同时对李平江使了个眼色。 李平江轻叹口气,惋惜地看了一眼白棋大占优势的棋盘,慢吞吞地说道:“人老了,只想过点安稳日子,对意料之外的事总有些讨厌。不过看牟老弟的谈吐气质,你侄儿也是一表人材,老头子又觉得心里欢喜,觉得多两个朋友也不是坏事。来,请坐。” “李大哥客气了。小弟也就是个土包子。一辈子在国内打混,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今日见着李大哥。才知道什么叫名士风范。李大哥要肯认我这个朋友才好,以后让小弟经常有机会请益。” 李平江摇摇头,慢条斯理地把棋子收起,不再接话。龙哥知道这时该自己出头唱黑脸了,当即把脸一沉,从鼻子里哼道:“牟兄也真是厉害, 息就把我们门外的弟兄们给解决了。那些明事的,是想交个朋友;那些脑子糊涂的呢,还以为你想给我们个下马威呢。” “哈哈哈哈!”牟沪生笑了一场,“我知道龙哥心里不舒服,不过……” “行了!”龙哥不耐烦地打断道,“像你这么招呼都不打就闯进来,我们连你是谁都不知道,还有什么好谈地?要真想交朋友,给点诚意看看,别光用嘴说的。” 牟沪生苦笑道:“倒不是小弟摆谱,确实是有难言的苦衷。至于我们是谁,想必几位马上就能知道。虽然你们的人力物力都还在国外,可肖家的小姑娘也不是吃素的。” 龙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恩,这样。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牟沪生还未答话,李平江就大手一挥:“牟老弟,话说到这份上,再点透就没意义了。就到这里吧,我们几个好好商量一下,过几天,你自然能知道答复。除非……你想留下我们?” “哈哈,李大哥说笑了。既然这样,我们牟家也不吝于先表示点诚意;几位在国内逗留地日子,自然会一帆风顺,事事顺心。到最后做不做得成朋友,那是两说;至少我相信我们不会成为敌人。” 李平江淡淡地说:“好说,好说。来而不往非礼也,牟老弟若有什么要求,我们也会考虑考虑。” “我们牟家一个晚辈,一个小姑娘,正在欧洲旅游,过不久就会到巴黎参观夏季国际时装周。她叫牟佳,性子比较活泼,又有点单纯,不知世间险恶。一个人出门在外,我们牟家上上下下都有些担忧。” “很好。”李平江断然道,“只要到了法国,她就是我们李家的座上宾。” 牟沪生长笑起身,探出手来,“有李大哥这句话,我也放心了。很高兴认识几位,今天来得仓促,很多话不及详谈;相信我们有机会再聚的,到那时一定能找到更多的共同语言。” “那就先这么希望着吧。”李平江意味深长地说道,跟他握了握手,“只要还在这江湖上跑,就一定有见面的机会。” 牟沪生微笑不语,又分别和胡志新和龙哥握了握手,正打算带着牟天赐出去的时候,房门忽然被踢开了,一排黑洞洞的枪口指了过来。 牟沪生似笑非笑地转过,以探询的眼神望向李平江。李平江沉思片刻,冲门口持枪大汉勾了勾指头:“你们是谁的人?” 一个看似领头的收起枪,恭敬地答道:“我们是白公城地,现在归小云姐管。小云姐说,实在对不起,让这两个人闯了进来;请几位放心,这种事绝对不会再发生。” “这样……”李平江扶了扶眼镜,“也没什么,你们退出去吧,已经解决了,用不着你们管了。回头告诉你们小云姐,若再有这种事发生,我就会重新评估这次合作事宜了。” 那个领头的面露难色,对后头作了个手势。马上有人会意,掏出电话拨了个快捷键,小声地汇报。不一会儿,最新的指示下来了,他附在那领头的耳边说了几句,于是几个简单的命令一出,一群人立刻干净俐落地撤走。 剩下那个领头的表达了几句歉意,又狠狠地瞪了一眼牟家的老少,才忿忿地离去。 回房的路上,一直默不作声的牟天赐突然开口:“就这样?” 牟沪生笑着反问:“你还想怎样?” 牟天赐摇摇头:“那我们跑这一趟有什么意义。” “所以说你还是太年轻。对这一趟地收获,我可满意的很。像他们这种老江湖,行事自然有一套规则。不择手段那是后辈小生才做地事,他们要是不讲信义,谁还和他们混?所以我不奢望他们跟肖凝云断绝来往。可是不管他们到底在合作什么,只要我们把肖凝云赶出这场游戏,他们唯有另找合作伙伴,这时候我们今天套的交情就派上用场了。你记住,人在江湖跑,多个朋友绝对不是坏事。” 皱了皱眉,他又道:“可以看出来,这次他们之间的合作王子廷是不知情的,完全是肖凝云私下的举动。这一点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倒可以利用起来。” “哼……王子廷……枉费我示了这么多好,竟然处处找我们麻烦,那些新买的地迟迟没法完成拆迁。这么多人眼巴巴地望着,拖一天就是几十万上下的损失。他以为我不知道是他搞的鬼?天赐!” 牟天赐正神游物外,闻言一震:“是!” “是时候,给他点教训了。要让他知道,猛龙过了江,也仍然是龙!” 完结卷:生与死的盛筵 第八章 风雨之前(上) 那天在侄子面前甩下句大话后,牟沪生似乎转眼就忘了,连接几天不是在酒店里翻翻书、看看电视,就是邀几个老客户打打高尔夫、喝几口小酒。牟天赐也没有提醒他的意思,而是默默地做着份内的工作,小心地观察着。 对这个三伯的手段,牟天赐是清楚的很;他说要有大动作,就一定就会有惊人之举。而往往到他的对头面临覆顶之灾时,仍然不知道打击的手来自何方。牟天赐相信,这次也不例外。 因此,这正是牟天赐仔细观察、学习、揣摩、直至化为己用的好机会。无论三伯对他暗示了些什么,他都不敢全信。因为不知是何时,但将来终有一天,他会站在三伯敌人的位置上;到那时,此刻所做的准备一定能派上用场。 那天随三伯拜访了龙哥一行人后,他们一直没做出什么回应;但是欧洲那边却传来了消息,李家向身处勒芒的牟佳正式发出了邀请。 李家这小心翼翼伸出的橄榄枝,让牟天赐更是佩服三伯的远见,心中的警惕也日剩,把所有的不满和敌意都深深地掩藏了起来。 他明白,在他所看不见的地方,一只手正在搅动着暗流;一旦时机成熟,那暗流将会化为漩涡,把长沙黑白两道一齐卷入,谁都无法幸免肖凝云,王子廷,廖兵…… 风暴过后,一定是一个崭新的秩序。只是,在那新的秩序中,谁将站在顶点? 牟天赐谨慎地期待着。 牟沪生携牟天赐拜访龙哥一行人时,肖凝云正在学校办休学手续。本来她应是本硕连读,可考虑到未来几年她仍不得不往返于欧亚两地。肯定无法继续学业,因此萌生了提前毕业的想法。 不过校领导可舍不得这块活招牌轻易离去,几番讨论后,双方达成了“休学两年,然后继续攻读硕士学位”的决定。肖凝云之所以妥协,也主要是考虑到未来事业的发展仍然需要S大学人力地支持,不能现在就把关系弄僵。 休学手续办得并不是很愉快。看着那些曾经熟识的面孔就此离去,肖凝云的心里平添了几分伤感和惆怅。自大二以后,她已经很少到学校上课。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一些友谊也渐渐淡去。 她心里很清楚,她错过了一段无法替代的历程和许多本应享受的美好时光。这不是任何人的错,仅仅是选择的后果。当她选择了现在这条路,就注定会失去一些,那些代价是否她能承受的,她从不敢去想。 她所能做地,只是在这个特殊的日子,看着热闹一如往昔的校园,发出几声感慨而已。 感慨消散在风里。以及她的淡淡的香味。 转身处只留下一个让人遐想的背影。 那张绝美的面孔和火红的跑车,从此成了S大校园里的神话传说。 知道了牟沪生地举动之后,肖凝云淡然地说了句“随他去吧”,就把这件事丢到一旁,开始专心准备起后继工作。 牟家的打算,她大致能猜到一二。 然而,人脉的积累,有时不是光有钱就行的,还需要时间和细心的灌。因此,新来乍到的牟家。在长沙这块土地上怎也不可能拥有如她一般的人脉。 所以,龙哥等人绝不可能舍她而取牟家。知道这点就够了。 所以她对这事不置一词,接下来几天,她带着龙哥和李、胡三人参观了选定的几个地址,拜访了发改委、银监会、工商局等要害部门的主要领导,以及经济信息研究办公室的专家。 三人都非常满意肖凝云所取得地进度。一些合作细节也已经口头约定,只待八月份肖凝云去欧洲再签订具体条款。 至此三人来中国的目的已全部达到。肖凝云又花了一天时间陪三人逛了逛长沙的风景名胜,品尝了几处特色小吃,然后送三人上了回欧洲飞机。 他们三人将在第二天前往德国观看一场法国VS巴西的世界杯1/4赛,然后跟德国地几名华人富豪汇合,一起策划收购德国排行第七名的施泰德兄弟银行。 谁也不可能全知全觉,即使王子廷,也不可能探知身边发生的一切。在他目力所及之处公城的发展形势一片大好,极英社的抵抗越来越弱,简直只剩一口气吊着。整个长沙眼看就要落入手中。 更重要的,病房里那个女人身子也日渐好转。 因此王子廷的心情也跟着大好。 这天下午,他来到那栋小洋房,神秘地推开三楼第二间的房门。病床上空着,那个女人斜斜地站着,出神地眺望远方。 窗开着,风倒灌进来,虽是盛暑,仍带来了一丝丝凉意。 王子廷大步走过去。随手捡起床上的一条薄毯披在女人身上。女人回头轻轻一笑,如以往般妩媚生动。瘦削苍白的脸上顿时有了些光彩。那身形模样儿,赫然是已举行过葬礼地肖妍冰。 “冰儿,怎么起来了?医生说你这几天还受不得风、下不得地,你乖乖听着就是了嘛。” “可是人家无聊嘛。”肖妍冰腻声说。由于身子虚弱,她的声音也有股沙哑的味道,不如往日般柔媚动听,可王子廷却偏偏似乎毫无抵抗力:“好,好,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还是尽量多躺一会儿,明天给你带个电脑过来就不这么无聊了。” 肖妍冰往后一靠,头枕在王子廷的肩上。两人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直到肖妍冰暗示有点头晕了,王子廷才小心地搀着她躺回床上,动作温柔地为她盖上毛毯。 捧着肖妍冰的脸端详一阵,王子廷笑道:“你的气色越来越好了。再吃点补品调理一下,估计不用一个月就能复原了。” 肖妍冰点点头,面色平静,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能否好起来。 “这段时间我有点忙,不能常来陪你,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肖妍冰微笑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告诉小云,告诉我家里人?” 王子廷明显地犹豫了一下,才说:“小云好像已经发现了什么,想瞒也瞒不了多久了。不过我不打算告诉她,这秘密能保存多久就保存多久。我仇人太多,现在又是关键时候,只有你安全了,我才能放手做下一步。”见肖妍冰面露不豫,王子廷把她抱进怀里,“这次就听我的吧,等你能走动,我马上就送你去新加坡。然后我会把这事告诉你家里人,把你父母也接过去。再给我几个月的时间,我一定能完成任务,把长沙的黑道统一掌控起来。然后我会把位置留给一个能信任地人,永远不回来。” 说着说着,他把额头抵在肖妍冰的额上,声音也越来越深情:“以前你一直在我身边,我却感觉可有可无。只在那天,得知很可能永远失去你地那一霎那,我才发现没有你的生活不可能是完整的生活。爱啊情啊我不懂也不想去懂,也许你会觉得我没情趣。不过后半辈子,我只想守着你,做一生一世的消磨。” 肖妍冰眼泪都流了下来:“……死人,还说没情趣呢。老实交代,你以前骗了多少女孩子?” “你真的想知道吗?” “切,我才不管呢。我只知道你现在已经落在我手里,以后就算后悔也逃不掉了。”笑脸上的眼泪闪闪生辉,如同充满希望和幸福光芒的珍珠。肖妍冰笑着反手抱紧了王子廷,苍白的唇凑了上来。 温存了一阵子后,肖妍冰把王子廷推开,微微喘息着:“你打算把位置留给谁?” “其实……”王子廷用手指绕着她的长发,“我觉得小云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行!” 王子廷把挣扎着想坐正的肖妍冰按了回去,“就知道你会说不行。我只是想想而已,又没说一定。” “反正就是不行,想想也不行。”肖妍冰赌气地把脸转到一边,“小云根本就不想混黑道。你可不能害她!” “知道了!”王子廷无奈地说,“不过她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就是了。论人望,除了我外就数她最高了;论手段,就算黑猪都差她一截,更别说那些不成气的了。她手里有最精锐的杀手,又会赚钱,现在许多元老都甘心受她指挥……最重要的是,她的许多想法和我一样,我相信如果是她继承我的地位,白公城就不会变质,我们为之奋斗了十年的理想一定能在她手上实现。” “你做了这么多还不够吗?你的牺牲,除了我以外,还有谁看在眼里?”肖妍冰忿忿地道,“再怎么美的理想,还不是需要牺牲。凭什么就要你付出牺牲,那些上位者为什么只说几句好听的话,自己不来牺牲试试呢?总之我不准你再把小云牵扯进来。” “听你的,都听你的。”王子廷搂着肖妍冰的细腰顺势一躺,“累了,陪我睡一会儿。” 肖妍冰正等他来陪点小心,却不料两分钟内背后就鼾声响起。见王子廷累成这样,肖妍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轻轻地把他的头发撩到耳后,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英俊的面孔,感受着他的热气呼到自己脸上,笑得幸福。 完结卷:生与死的盛筵 第八章 风雨之前(下) 7月9日。 长沙著名的酒吧一条街,“骇客时空”PUB。阳光从窗帘的缝隙粗暴地钻进来,惊起了无数细小的浮尘;然而这阳光并没有惊扰到趴在吧台上小憩的员工们。 几个穿着超短裙、“蓝带啤酒”T恤的吧女正弯着腰,轻手轻脚地打扫着地面、擦拭桌椅。偶尔她们抬起头来,瞥一眼柜台后无聊地自己掷骰子玩的肖浩明,然后低低一笑,眼角唇边洋溢着青春少女特有的动人光彩。 肖浩明穿一件黑色丝绸衬衫,衣领敞着,露出颈上黑骷髅吊坠和几个新鲜的草莓印。此时他目光凝重,虽然玩着骰子,但明显地心不在焉。只见他时不时看一眼酒吧入口,偶尔瞅瞅昨晚赌桌上赢来的劳力士。这模样,谁都看的出他在等人。 刚过五点,从门口走来一个身材瘦削的青年。那青年面色蜡黄,眼里血丝密布,一副营养不良、疲劳过度的样子。 进来后,他谁也不理,推开试图询问的服务生,径自往肖浩明走来。 肖浩明从柜台下翻出一瓶杰克丹尼。倒了半杯,从吧台上滑了过去。那青年接住,一口饮光,顺势在肖浩明对面坐下。 肖浩明打了个响指:“你们都出去。”服务生和吧女们忙把睡着了同事叫醒,又是收拾东西又是吵吵嚷嚷,噼里啪啦了好一阵。 肖浩明待到酒吧里再次恢复安静,才开口道:“小七,辛苦了吧?” 小七嘿然一笑:“辛苦是肯定的。不过给你办事,就算辛苦。也心里舒坦。” “有什么话,不能在电话里说的,非要当面告诉我?你是查出什么来了?”肖浩明虽然极力装出镇定的样子,可他下意识转骰子地动作却泄露了他心中的紧张。 “你要我查的事,已经有结果了。不过……”小七道,“小云姐也正在追查,我不小心和她的人打了照面,现在被盯得很紧,电话也被窃听了。不得已。只能跑这儿来了。” 肖浩明眉头一挑:“什么意思?我姐查到和我查到不是一样么?莫非……” 小七苦笑几声,点头道:“我找到上次袭击云姐的枪手了。那家伙嘴还挺硬,我不得以拆了他几根骨头,揭了他几块皮,那家伙才开了口。浩明哥,给他们通风报信的……果然是你猜的那个人。” 肖浩明脸色刷地变得惨白,就这么无力地往椅背上一靠,整个人像是突然老了十几岁。嘴里喃喃地说:“真的是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七眼中同情的神色一闪而收。他知道,对肖浩明这样地位地人来说,同情无异于侮辱。“浩明哥。那个枪手我已经处理干净了,保证小云姐的人什么也查不到。现在,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了,你放心,绝对不会有半个字从我这里泄露。” “是么?”肖浩明怔怔地看了他半晌,机械地说。“我信你。我们刚出道时,你和毛驼他们就开始就跟着我姐,到现在数数也有四年,算是社团的元老了。很多事情你都知道分寸,不用我多话。这两天你先在这里边呆着,等我安排好了,你再去越南躲几个月。过了这段风头你再回来,有好位置等着你。” “好位置什么的……就不必许了。”小七笑了笑,“都是兄弟,说那些虚的干嘛。你放心。我能躲好的;就算不小心被云姐逮到,也不会有什么大碍,毕竟跟了她那么多年,也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我问心无愧。倒是你,浩明哥,这件事想好怎么处理没?” 肖浩明木然地摇摇头:“处理?我能怎么处理?我还能把她怎么地?” “该出手时就得出手。”小七往前倾了倾身子,“浩明哥,这种事就得当机立断。你要是不忍心……我代你出这次手吧。我跟她不熟。没什么心理负担。” 肖浩明一时心中百味杂陈,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端起双手。呆滞地看了半晌,才道:“你别管,我会亲自料理的。” “那我就不多事了,你看着办吧。不过作为兄弟,我得劝你一句,不知道怎么取舍的时候,你得想想哪边对你更重要。如果她们中间必定有 死,你希望死地是谁。” “操!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不想她们任何一个人死!”肖浩明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心里却知道,小七的话有着无比残酷的真实性。她和姐姐……注定了只能活一个。只要她那念头不打消,就随时可能危机姐姐的生命,这是自己绝对不能容忍的;而要消除这种危险,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她死,可是,他能舍得么?这些日子来的点点滴滴一起涌上心头,让肖浩明头痛欲裂,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狠狠地喝上几杯。 “就这样了,我知道该怎么处理的。”肖浩明从衬衣地口袋里拿出张信用卡推给小七,语气不善,“当我是兄弟的,你就千万别多事。” “随你。反正你看着办,只要云姐不会再有危险,我随你怎么搞。”小七收起卡,往员工休息室走去。走到半路又杀了个回马枪,“一个女人而已,你就这么舍不得么?” 开着车往家里开去的时候,肖浩明的脑中始终回响着小七最后那句话。“一个女人而已,你就这么舍不得么?”不,并不是舍不得一个女人。肖浩明对自己说,她代表的并不仅仅是一个女人。她是一个少年时美好的梦,一个破碎地理想,一段早已远去的时光,一种吞噬心灵的负疚。 分别的那些年里,她到底受过多少苦,她从来没有说。他也不敢问。他赔不起她的青春,只能用爱情来为她陪葬。他已经做了够多,付出得够多,为什么她还是不满足,还是要恨?而且恨的还是自己最亲爱的姐姐? 他拖着疲惫的步子上了楼,刚推开门,就听到芊芊在厨房里忙碌的声音。锅碗和谐地响着,油烟从半掩着的门弥散出来,有股温馨地香味。靠在玻璃门上凝望着芊芊系着围裙的身影,肖浩明一时失神。 这是家。 自从16岁时跟随王子廷来长沙,住得漂泊不定,吃着各上也流浪过不少女人,有些他始终叫不出名字。那样的地方不叫家,仅仅是个住处而已。 当有了她陪伴,晚上回家桌上摆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洗碗也不再是件痛苦的家务。看电视时有人温柔地拌嘴,寂寞的夜里有人在耳边呢喃低语,倾诉爱意。 这才是家。 如果失去了她,就等于失去了家。肖浩明扪心自问,不知自己的生命中,能否承受这样一种惨痛的失去! 似乎感受到了他凝视的目光,谭芊芊转过头来,矜持而甜美地一笑。瞬间她看到了肖浩明脖子上风流地印痕,顿时面色一沉,冷哼一声,扭过脸去,手中的锅铲狠狠地砸在煤气灶上。 肖浩明苦笑。这女人,那一脸地无辜和单纯。真以为她做的事天衣无缝吗?以为不会被人查探出来么?而她对自己说的甜言蜜语,又有几分是真心,几分出自假意? 肖浩明推开两人之间仅隔的玻璃门,移步过去抱住,低头在她白皙的后颈上吻了一下。谭芊芊猛地挣扎了一下:“别碰我!”肖浩明反而抱得更紧,埋着头嗅她的发香:“闹什么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些应酬是难免的嘛。” 谭芊芊放下锅铲,嫌恶地说:“谁知道你那双脏手抱过多少野女人?别来碰我。” ——那你又被多少男人抱过——肖浩明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看了看桌上丰富的材料:龙虾,排骨,牛肚,猪脚,猪耳,黄鳝,鸡鸭鱼,鹅掌,半只兔子,还有许许多多他永远叫不出名字的蔬菜。“怎么准备这么多菜?” “你不是说明天有很多人要来么?我不多做点菜,人家会说你女朋友不贤惠,丢了你的面子。”谭芊芊不高兴地说。 “不用这么辛苦吧,到外面订桌酒席就是了。” “那肯定不一样啊,猪头。滚开,别烦我。” 肖浩明一把将谭芊芊搂过来,捧起她的脸就深深吻了下去。谭芊芊先是极力抗拒,慢慢地闭上眼、垂下手,呼吸加速,渐渐动情。 手只要移下半寸,就是芊芊那白皙修长、如天鹅般纤细的颈子。肖浩明深信,只要自己稍一用力,就可以将之折断。这样就能对姐姐有个交代,也可以让任心晴泉下安息,可是…… 肖浩明想,等过了明天吧。她这么辛苦这么努力,就为了明天当一个好的女主人。那么就等过了明天再说吧,就让这个家再维系一天…… 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投入而忘情地吻着,要把这个女人的温暖、香味、柔软的身体和那些夜半销魂的瞬间通通铭刻进记忆的深处,使之永不消亡。 完结卷:生与死的盛筵 第九章 大事件(上) 7月10,晴。无风。 肖浩明十点钟才狼狈地从芊芊的手脚罗网中挣扎着爬起来。刚坐起身,就觉有些腰酸背痛。他拿过手机打了个电话,问了下昨晚意大利对法国的比分,得知在120钟内两队打成平手,意大利通过互射点球战胜了法国。 肖浩明是阿根廷的球迷,两队谁夺冠他都无所谓。只略微一算,昨晚大概只赚了一千零七十多万,心里便有些不痛快。 他们昨天开的盘口是法国让半球,意大利胜1陪1.5法国胜1陪因为意大利刚遭遇电话门事件,专家们都不是很看好意大利,这个赔率也算正常,整个湖南省的庄家几乎都是开这个赔率。 只是中国的意大利球迷太多,昨天倒有大半是买意大利胜。而由于盘口是法国让半球,120钟里踢成平局就算是意大利赢了,所以全城大小庄家几乎都没赚多少。 电话打完,肖浩明把还在赖床的芊芊硬拖了起来,逼她去洗漱。两人几乎是刚弄好,就有客上门了。 第一个来的是罗平。这人是财专毕业,在白公城里也是数得上号的高学历。四年前因找不到工作开始出来闯,先在酒吧里厮混,熬了两年,然后是肖凝云将他带进楚天社,随后转给肖浩明,算起来也是肖家嫡系。他的专业素质相当过硬,在这两年里渐渐崭露头角,因此肖浩明让他负责这次世界杯期间一切帐目往来,倒也没出过半点差错。 进门后他先嘻嘻哈哈地“大哥”“大嫂”问了好,这才拿出随身携带的账本复件,一一为肖浩明解说。 肖浩明装出认真的样子听那些如同天书一般的专业术语。最终也只弄明白两个问题:整个世界杯期间,组织共盈利五亿四千七百二十二万六千四百一十元整,而他能从中分到的份额是三千九百五十一万七千两百二十元。 “可以了,等大家来了再说吧。”肖浩明满意地挥挥手。这个数目跟他估计的差不多。当然,所谓他地份额也不能他一人独占,否则底下的小弟怎么甘心?把那些全刨开,他的私人进帐大概也就是头。这已经是个很了不起的数目了。 看出肖浩明有心思,罗平乖巧地没继续打扰。过了一会,又来了个组织里的小头目。估摸着时间已经差不多了。芊芊系上围裙,开始做菜。 今次聚会邀请的人很多,且都是白公城的高层骨干。像蔡康华、王大飞、何四海等,都是从一开始就跟着王子廷的老臣,现在都各占据着一两条主要街道,在公司里挂着董事的名分,自己名下也都有数间子公司,算是割据一方地诸侯了,连肖浩明跟他们比起来都有点不够资格;就连白公城芙蓉分会的黑猪和德哥也接受了邀请。 之所以人来得这么齐。只为一点:因为这是真正的分赃宴会。世界杯期间组织通过博彩赚的五亿多,将在聚会后打到各位大佬的帐上。 按理,这种级别的聚会该由王子廷亲自主持的。可由于跟肖凝云协议在前,这次世界杯的博彩事宜交由肖浩明全权负责,王子廷只等分钱,因此今天这场合他倒不方便出席,只叫了个秘书过来,连左晨都未亲至。 而肖凝云也不想在今天抢了弟弟的风头,毕竟,这是肖浩明难得地建立威信的时机。因此她也没来。只打了个电话,道了声喜。 到了十一点半,人已经到得差不多,近二十个人挤在一百六十多平的宅子里,仍然显得有几分熙攘。 其中有几位大佬带了情妇过来,而芊芊又在厨房脱不开身。肖浩明只得亲身接待,忙乎半天,奉承话说了大堆。开了两桌麻将,安顿了大半;又把46’的液晶打开,放上经典的“古惑仔”。团团转了几圈,只觉晕头转向。 这时,一个负责护卫的兄弟推门进来,在肖浩明耳边低语几句,肖浩明便跟着他下了楼。 楼道上隔几步就有个兄弟虎视眈眈,楼下也尽是明哨暗哨。今天这样的盛会。安全工作可不敢马虎。要是哪个对头学恐怖组织来个自杀式袭击,那真会端掉白公城大半的高层。负责护卫的是肖浩明从唐朝的保安公司里借调来地四十多条大汉,不但身手不凡,而且个个佩枪;那些大佬们带来的保镖全被安排到邻楼处一家小店吃喝,想来即使有事也能及时赶来。 肖浩明跟着那兄弟走到车库,只见车库门口停着辆崭新的奔驰SL710,经典的黑色外观,造型不凡,想来价格也|穿短袖白衬衣打领带的小伙子。长相机灵。一看到肖浩明,他三两步迎上。双手捧过一把钥匙:“浩明哥好!我是德哥的人,今天德哥有事不能亲自到场,特地派我来代他和兄弟们表示歉意。另外这是德哥个人送你地一点小礼物,德哥说了,感谢浩明哥给大家一个发财的机会,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浩明哥不要推辞。” 肖浩明怎会推辞?事实上,他第一眼就被这钢铁家伙给迷住了。要不是楼上还有贵客,他恨不得马上就开着车绕城溜达一圈。于是不咸不淡地客套了几句,半推半就地收下了钥匙。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德哥虽然投了白公城,但因为以前就跟黑猪不大对付,所以一直没得重用。眼下里,自己和姐姐可说是白公城的新贵,大有一飞冲天之势,德哥这样的老江湖放下身段来巴结也算不得丢人。更重要的是,自己若想在白公城往上爬,迟早得跟那些老家伙起冲突,若能拉拢德哥这样有实力却地位差点的角色,也是两利之事。 不过今天当着人的面,也不好说什么,肖浩明只含糊地应酬了几句。留了日后相见的余地。 经过这个小插曲,肖浩明叫人把车停进车库,自己揣着钥匙,脚步轻松心情愉快地上了楼。回到屋里,发现黑猪也来了。 “黑猪”朱立飞,绝对是不可小觑的人物。当年在郑玄手下,他就已经光芒万丈;后来郑玄遇刺身亡,他带着芙蓉会投到白公城旗下,地位不降反升。掌握地资源和实力远超一般元老。 在长沙,极英社已经式微,可以忽略不计,唯有白公城独领风骚,王子廷则是当仁不让地头号人物;而在王子廷之下,最可能成为二号人物的,除了肖凝云外 “黑猪”朱立飞了。 肖凝云的崛起在于她强大的财力,以及比起王子廷来说也毫不逊色的关系网。她和孔家走得近。这是有目共睹的;高检的检查长,高院院长,甚至政法委书记,都是她的座上常客。这且不论,最近她又和军方越走越近。这等恐怖地实力,让人不敢轻辱。 比起来,“黑猪”虽然在关系网上逊色许多,财力也远不及肖凝云,却胜在有一大帮忠心地兄弟,几把锐利地刺刀。而且。他也最得王子廷信任。不止整个芙蓉分会都交由他打理,总部里他也最有发言权,眼见着王子廷有把他扶持为接班人的态势——尽管他也不比王子廷小几岁。 面对这种豪强,肖浩明也不得不放下身段,刻意讨好。好在他也混了多年,说话做事也越来越圆滑。几句恰到好处的恭维说得“黑猪”神采飞扬,眼睛都眯了起来。 说了几句闲话,肖浩明扯到了德哥身上。“啊,阿德他不来了?”朱立飞皱了皱眉,“前两天一起喝酒时,他还跟我说一定亲自到场。这家伙,看我回头怎么说他……”在朱立飞看来,阿德此举是不给肖浩明面子。而此时的肖凝云和肖浩明,已经是长沙决不可得罪的人了,作为阿德名义上的顶头上司。他自己脸上也不好看。 肖浩明忙解释道,德哥已经送了件他很满意的礼物来,朱立飞这才释然,又拉着肖浩明说笑。 随着时间推移,该来的全来齐了。菜一盘一盘上桌,热气腾腾。圆桌正中央摆了个电热锅,噗噗地往外冒蒸汽——大热天地搞什么火锅,肖浩明昨天就说了芊芊,不过她不听。也就随她去了。 肖浩明正与朱立飞聊得融洽,忽然看到芊芊冲了出来。围裙一扯一甩,抓着小灵通就砸了过来,眼睛红红的。 肖浩明莫名其妙,手忙脚乱地接着,喝道:“你干什么!” 芊芊只红着眼,手叉在腰上直喘气,胸口剧烈地起伏,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旁边的女客们都抢了上来嘘寒问暖,男客也在座位上发声询问。肖浩明低头看了看小灵通,心道不好。已接来电上赫然有一个熟悉的号码。也不知那个女人和芊芊说了些什么?真该死。不就是不小心和她做了几次么……赵艾叶这女人,还打电话打到家里来了,嫌不够乱么? 肖浩明只得悻悻地上前,强搂着芊芊往阳台走。客人们都识趣地散开,会厨艺的女人们也赶到厨房去照顾一下火上的菜。 “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肖浩明把门关上,小声道。 芊芊仍然不作声。低着头,不一会了眼泪就滴了下来。肖浩明忙为她擦——芊芊倔强地偏了偏头,自己拭去,咬着唇低头半晌,才恨恨地道:“这事没完。只是今天不想在大家面前落你面子,暂时不跟你计较。你给我记着……” 肖浩明想起昨天下的决心,一时无语。“我会给你个交代的。”最后他勉强说道。 芊芊瞪了他一眼,满是怨恨。两人在阳台上沉默了片刻,芊芊仔仔细细地把泪痕擦干,试着把微笑的面具挂上,理也不理肖浩明,往屋里走去。肖浩明顿了顿,跟了上去。 芊芊回到厨房,一会儿又走了出来,强笑着跟几个女人说:“看我这,真是地……辣椒没了。你们先帮我炖着汤,我去楼下买。” 有人接口说:“打个电话叫人去买一下就行了,还你自己跑啊?” 芊芊摇摇头:“他们不会买,买来的我肯定不中意。”也不听劝,换了鞋子就要往外走。 在座的大半是人精,都猜她肯定是心里有气,下去散散,也就假模假式地起哄,让肖浩明陪她走一趟。 肖浩明抬头看看钟,十二点还差几分,随她下去走走也没什么。再一思忖,想想昨天的决定,心中百般滋味,竟不知如何排遣,也就顺水推舟,换了鞋子追出去。 芊芊在前头走得飞快。肖浩明喝止几个想跟上来的兄弟,自己追了上去。到了跟前,也不招呼,就默默地行在芊芊左手边。两人低着头各怀心思,谁也不打算先开口。 走了几分钟,到了这小区旁的一个小菜市场,芊芊忽然停了脚步。“你是不是已经不爱我了?” 肖浩明心里一紧:“怎么说这话呢?”说着便揽住她。 芊芊冷冷地仍他揽住腰,面上仍是毫无表情:“别假了。我感觉得到地。说些口不对心的话有什么意思呢?” 肖浩明不知如何回答,沉默了一会,才道:“你想多了。快了买了菜回去吧,有什么事晚上再说。” 他满以为她会委屈地哭出来,大闹一场,哪知芊芊只一言不发地往菜市场里走,完全没有吵架的意思。这倒让肖浩明摸不着头脑了。 芊芊到几个菜摊前转了圈,秤了斤小青椒,又买了把西芹。肖浩明一直静静地跟在她旁边,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看着她鼻尖上细小的汗珠,心里一片茫然。 出了菜市场,肖浩明抢过菜提着,又牵着她的手。芊芊没有反抗,任他牵着,却仍是一言不发。两人像哑巴一样走了几步。 肖浩明突然停住,扯得芊芊转过身,望进她的眼睛:“有件事,我要问你……” 正在这时,一股巨力传来!然后是一声轰然巨响! 肖浩明站立不稳,抱着芊芊滚到地上。然后他听到又是几声闷响,像是什么垮掉的声音。芊芊尖叫着——何止是芊芊,到处是尖叫,到处是恐慌!他一把将芊芊的头抱进自己怀里,顾不得看伤势,四下里一望,只见菜市场的小摊倒了大半,人们哭喊着狂叫着东奔西走,嘴里喊着“地震了!”或是“台湾打过来了”,打翻地鸡笼里一片扑哧飞腾,真正是鸡鸣狗跳,一副世界末日的景象。 肖浩明吃力地抱着芊芊站起,以免被恐慌的人群踩伤。他护着芊芊,顺着人流身不由己地小跑着,茫然不知何事发生。 忽然人群里有人喊道:“看那边,快看那边!”许多脑袋就一起往一个方向望去。肖浩明也扭头一看,只见一朵蘑菇云在半空中腾起! 他心里一紧,几乎要昏过去。那正是他家的方向! 完结卷:生与死的盛筵 第九章 大事件(下) 浩明不知自己呆站了多久——似乎有半辈子那么长,过几下眨眼的功夫罢了。回过神来时,芊芊已经自己站稳了,手紧张地扯着他的衣摆,脸色惨白,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儿。 “走,去看看怎么回事。”肖浩明马上想到的,便是去看个究竟。芊芊任他拖着手,仿佛木头人一样跌跌撞撞地跟着。 此时其他人也反应了过来,虽然慌乱,却也都是往那个方向涌去,不再像先前无头苍蝇一般地乱窜。 走路只要几分钟,小跑的话分把钟就能赶到——而就是这分把钟,肖浩明跑得汗流浃背。彷徨、紧张、不能言说的恐惧,让他每一步都付出了较之往常以倍增的体力。 到了楼前——哪还来的楼! 肖浩明、芊芊如大多数人一样,站在那一片断瓦残垣前傻了眼! 在他们住的那栋楼房的位置上,只留下一个约两米来深、七米见方的大坑,而旁边的两栋楼房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再往边上一点,还有两栋楼被硬生生削去一半。 看到这副景象,肖浩明只觉像是被人狠狠一拳打在胸口,眼前金星直冒,头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做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能听到声音,而首先闯入耳朵里的,却是无数的惨叫呻吟!血肉模糊的幸存者奋力扒开瓦砾,哀求着、哭泣着,而率先冲到瓦砾堆里去的那些人,竟然不是去抢救,而是忙着从断手上摘下金表、金戒指、翻着毁损了的保险柜! 这苍凉的一幕,让肖浩明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发冷,竟像是一桶冰水从头上浇下。假如刚才艾叶没有打电话来……假如芊芊没有负气跑下楼……假如自己不是一时心动追了出来……如果没有这些假如。他现在也已经粉身碎骨,每一块碎片都散在这片肮脏的瓦砾堆里了! 突然芊芊地惊叫将他从这突如其来的震撼中惊醒。他转头一看,芊芊正哭着跳着,想甩掉脚底踩着的一块碎肉——从模样看来,不知是谁的半片耳朵! 这一醒,他人也就清醒,许多念头一闪而过,快得让他无法抓住重点。然而一点点的灵光闪动,已经足够让他做出最合适的判断。他将芊芊拦腰横抱起。逆着人潮涌来的方向跑去! 没跑出几步,就听到紧促的警笛声,抬头一看,一辆接着一辆的消防车急驶过来,其中还夹着一辆警车。 肖浩明赶紧拐进旁边地一跳小路。 路上满满当当的全是人,无数的窗口也探出脑袋,都顺着爆炸的方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倒没人来关注抱着一个女人跑路的肖浩明。 跑到手发酸时。肖浩明将芊芊放了下来,拽着使劲跑。芊芊如行尸走肉一般,拖一下跑一步,也不说话,只不住地抽泣,眼里写满了茫然和震惊。 跑几步,肖浩明拦下一辆摩的。那摩的司机四十来岁,打量了肖浩明几眼,碎碎念叨:“那边搞么子鬼咯,搞得惊天动地的……你这是怎么了。这是你堂客么,两个吵架了?” 肖浩明急匆匆地抱着芊芊上了车,“别这么多废话,走撒!” 那司机不乐意了,“不走咧,我是来看热闹的。走什么走啊。晓得你在搞么子鬼咯,你不是给这妹陀下了药吧?” 肖浩明一脸苦笑地在裤子里翻了半天,却发现没带钱就跑出来了。略一犹豫,取下一只白金戒指:“师傅帮个忙,我有急事,女朋友又犯病了。”他指了指脑袋,“拜托了!” 摩地司机接过戒指掂了掂,皱着眉往爆炸的方向望了眼,也不再管肖浩明是否是迷奸狂、杀人犯,发动了车子。“说好啊。市区查得紧,我只能送你到**路。” “行,你开吧。”肖浩明只求赶紧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哪管是去哪? 这一场爆炸,怕不要炸死好几百?这么天大的事,若不赶紧跑路,岂不是惹祸上身。更麻烦的是,白公城的大半高层都在自己那儿!都是被自己邀去的!他们现在怕也全变了碎肉飞灰!自己要是也死在那儿还好说,既然只有自己一个人活着。那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怎么办,怎么办! 饶是肖浩明自觉已经成熟了许多。此刻也是六神无主,只把“怎么办”三个字翻来覆去地挂在嘴边。 摩的走了几里路便停下。路边仍是熙攘的人群,肖浩明听得许多人在谈论刚才的震动,却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走几步就有警车呼啸而过,全是往爆炸地方向赶去的。 肖浩明又拦下辆的士,报了肖凝云的地址。在车上他本想给肖凝云打个电话,却发现手机什么的统统没带。芊芊仍然是那副呆滞的样子,只是已经停止了哭泣。肖浩明有心想安慰她几句,却找不到话。再说了,他自己也需要人安慰呢!就算刚出道时被十几个人围着砍,他地心脏也没跳得像现在这么厉害过。 一路上堵车堵得厉害,走了约有半小时才到肖凝云楼下。 爆炸发生五分钟后,肖凝云就接到了报告。当听说弟弟的那栋楼被整个炸没了,她的手顿时软了,再也抓不稳电话。 如水不在家,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肖凝云慢慢走到床边坐下,也不知道要想些什么、要做些什么,只是抱了个枕头瑟瑟发抖,脑子里无数的画面闪过, 弟弟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手机响了无数次,她也没去接。仿佛是灵魂飞上了半空中,她能看到自己无助悲伤地坐在床沿,却无力做任何改变。她甚至都没想到要如何把这个消息告诉父母,没去想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木然地坐着,抽不出半点力气,连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 直到听到门铃响、听到肖浩明的声音在门外大喊“姐姐,是我。快开门!” 肖凝云像安了个弹簧似的跳了起来跑去把门打开,看到满头大汗的肖浩明扶着芊芊。“姐,出大事了,你得帮我!”肖浩明一边把芊芊往屋里拽,一边说。 肖凝云发不出一丝声音,身体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她想上前帮忙扶一把,却发现双腿软得无法迈开,差点瘫倒在地上。 直到肖浩明扶着芊芊坐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肖凝云才恢复了行动力,飞快地给两人各倒一杯水。芊芊机械地接过水,无神的眼睛看了一眼,见是肖凝云,这才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哇”地一声大哭出来:“云姐!好多……好多人!呜呜!死了好多人!” “没事了,你们没事就好。”肖凝云地手仍然有点抖。她借着抚摸芊芊的头发掩饰这一点,对肖浩明说:“怎么回事,你知道些什么?” 即使坐在姐姐这安全的地方。肖浩明仍然是后怕不已。不知不觉间,绞在一起的双手已经互相抠出了几道深深的印痕。他深吸一口气,自觉情绪稍微平稳了一点,这才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看情况,是我住的那栋楼发生了爆炸,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惨然一笑,他接着说:“正好芊芊要下来买点辣椒,我陪她下去。但那些人都还在楼里,老蔡,老何。黑猪他们……” “呜呜……死了好多人!全都炸没了芊似是没听到两人的对话,仍是哭喊着,涕泪交加。肖凝云皱了皱眉,对芊芊不向浩明反向自己寻求安慰这一点有几分疑惑。不过这点疑惑马上被她抛到脑后。她坐下将芊芊搂到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一边思考着浩明地话。“你邀地有谁没来么?”忽然她问道。 “阿德!他没来!”肖浩明惊呼道,“莫非……”瞬间他地脸色变得难看之极,“他还让人送了辆车给我,肯定就是那辆车!妈的,这个反骨仔!” “也不一定,你先别下结论。”肖凝云道,“事情没查清楚前,不要被这些蒙蔽了眼睛。总之……” 肖凝云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转了几圈。肖浩明想得到的事情,她自然也能想到。作为主人。而且又是说不清地幸免于难,浩明自然背着很大的嫌疑。道上的事,谁会来跟你讲道理、找证据?死了老大的那群人,怕不会把天给翻了。不行,浩明不能留在这里。 肖凝云猛地站住,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别的说也没用,现在时间紧迫,你们得马上离开这里。什么都不要带,随后我会找人把一切需要地捎给你们。护照、钱,你都别操心。” “去哪?”浩明茫然地应道。 “你们必须分开走。两个在一起目标太明显。浩明,你得往北走,经内蒙古到俄罗斯,就走我们走私的那条线。到了俄罗斯自然有人接应你,你从俄罗斯转道去欧洲,法国。你现在就出发,到3点去,那边有车。我这就给他们打电话安排一切。”肖凝云如连珠炮般说完,肖浩明已经傻了眼。“现在就走?” “对,不能等他们反映过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芊芊你别管,我会安排的。”肖凝云说话自有一种雄气度,容不得反驳。 肖浩明闻言侧过头,恰好芊芊也在回望他,那目光复杂深沉,让肖浩明打了个寒颤。 “没时间给你们告别了,等你们都安全了,我会想办法让你们联系上的。”肖凝云边说边把肖浩明拉起来往外推。“3号点负F叔,他为人沉稳,一路上你不要多事,凡事听他的就行。”狡兔三窟,每个混黑道的会给自己准备不止一个秘密据点,以防有一天需要跑路,肖凝云自然也不会例外。3点正好是离她家最近的一个,走路也不过十分钟就到。 肖浩明几次张嘴,他有很多话想跟芊芊说,也有很多话要对姐姐说,可肖凝云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连推带搡把他赶到门口,肖凝云只低声道了句“我还要留在这里收拾局面,不能送你。自己保重,一切小心”,就砰地把大门关上了,然后转过身,带着几分玩味的眼神打量着楚楚可怜地谭芊芊。“至于你……” 完结卷:生与死的盛筵 第十章 乱局初现(上) 这场惊天动地的爆炸,许多人反而是通过外国媒体了解到的,而长沙人又比外地人晚知道一点。 在爆炸发生35分钟后,美国之音就发布了较为详尽的报述为一起反政府武装策划的恐怖袭击,并对无辜的死难群众致哀。之后有首都的网友在天涯论坛上发表了自己的看法,称这是一场可怕的灾难,但对美国之音的说法表示怀疑。十分钟后全国各大论坛都转载了他的帖子,长沙的网友这才通过网络渠道了解到身边发生的事情——之前大部分人都仅仅以为这是一场小规模地震而已。 没人能预料到,这件事将在国内、甚至国际上引起多大的风浪。在长沙这样一个省会城市,这样一起特大爆炸案,数百人丧失……可以预的,是一定会有雷霆降下,这次事件涉及的各路神仙绝不会在少数。市里几个高官的乌纱帽肯定是保不住了;公安局的人也会有一阵忙乎;许多间谍会潜入长沙;甚至一直高走的股市也会受一定影响。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长远的眼光,对普通市民来说,这几百条人命,也仅仅是为他们增添了点茶余饭后的谈资。 当美国之音在大放厥词的时候,肖凝云正坐在王子廷的陆虎里,虽表现的沉静,心底却是惊涛骇浪。 身边一个可信任的人都没有。唐朝、阿敏、李、如水俱在外公干,本来留在身边候命的安娜值此非常时期也被她打发了出去,沿路护卫浩明的安全。也许——也许得找以前的老弟兄来救场了。可是刘宇这家伙,自从当年把楚天社给了浩明后,就跟自己有点不大对付。小七、毛陀等人也早投入浩明麾下,自己此时也不知能不能使唤得动? 不管怎样。自己是要尽早做安排了。肖凝云想起刚才接到的电话,王子廷第一句话是“把浩明交出来”,她申辩浩明不在自己这儿之后,王子廷沉默了几秒,又道“如果不想事情变得更糟,你就自己亲自过来一趟吧。”语气之强硬,让肖凝云当场就想顶撞回去。不过几经考虑,肖凝云还是暂时忍了。有几句话一定要点醒王子廷,说完了再发飙也不迟。 到了王子廷的别墅。就算再迟钝地人也能感觉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明岗暗哨增加了好几倍,进进出出的人脸上都带着肃杀之气,就连门前过道里的盆栽都显得有几分险恶狰狞。 这一进去,不会出不来了吧?肖凝云瞬间吧这个可笑的念头抛到脑后。王子廷应该不会这么蠢,此时动手只能让亲者痛仇者快。更何况——何况,她已经掌握了一点线索,有把握王子廷不会害她性命。 肖凝云由一个打扮质朴的小伙子领进了王子廷的书房,便看见这个长沙黑道的实际掌门人满脸满眼的疲惫和悲愤,平日里一丝不芶地头发成了鸟窝。梨香木地板上丢满了烟头,有几个还在冒着烟——眼见着这价值十万以上的地板就要宣告报废了。 “坐。”王子廷头也不抬,“喝点什么?” “别恁多废话了。你打算怎么样?”肖凝云不客气地在王子廷对面坐下,信手从桌上拿了支烟。 王子廷俯过身子给她点着,一边观察她的表情。 “说啊?” “这……”王子廷沉吟半天,却发现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中午得知这消息时,王子廷挥手将所有人赶了出去,自己静静地在房间里呆了十分钟。谁也不敢说他哭过,可他出来时,眼眶湿润着却是不争的事实。 没人知道。他跟老蔡、老何、黑猪不但是一起经营白公城的“同事”,更是多年前就结下情谊的好兄弟。他们的死,不管对别人来说代表着什么,对他而言,意味着一段难忘的经历中,几位同行者就此湮灭。那份回忆、那份责任。从此只能由他一人背负…… 事情闹到这地步,追究谁的责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莫说肖浩明不可能犯下这等滔天大事,就算真是他做地,又能如何?把肖浩明逮回来问罪?肖凝云第一个就不答应,白公城马上就会分裂,黑道又会变成数年前诸侯并立的情况。这绝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王子廷整理了一下思绪,道:“应该说你打算怎么样。事情闹到这地步,就算我相信不是浩明做的,别人不会相信啊,谁叫他是唯一幸存的呢。把他叫过来。当面说清楚,才是最好的办法。” 肖凝云冷笑道:“如果这是天灾,那过不了多久就能水落石出。如果是人祸,王子廷,你也不是第一天出来混了,那些幕后的人能让他活着到这儿来吗?” 王子廷没有试图劝说。因为他知道,肖凝云说的是大实话,在这上面争执毫无意义。可是,如果真如肖凝云说的。这是一场人祸……那就太可怕了。不说幕后策划者的 报能力,不说他如何能在所有人都不知不觉地情况下大一桩刺杀。光说他为了达到目的,将几百个无辜的人也纳入爆炸的范围,就让人心寒了。 只要一想到这场爆炸可能带来的后果,他连头都要炸了。首先是国安部、公安部肯定不会闲着,一定会有专员下来调查。在这样的形势下,长沙地警力说不定会来次严打,白公城一统长沙的计划推迟了,所有的生意也必须收缩,平时背了案子的兄弟也必须出去避风头。 其次,那些平日里交好的官员肯定不敢在这时候惹火烧身,说不准就有一批人会因此与自己划清界限。而一旦破裂了的关系想要再次修补就难了,可以预见自己的关系网会在未来一段时间出现断层。 再次,白公城高层领导伤亡殆尽,权力真空一时无法填补,内乱很可能因此而起。极英社肯定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想要咸鱼翻身。还有个虎视眈眈的牟家……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关于……算了,你就随便说点什么吧。”王子廷叹口气,舒服地靠在椅背上。 “我能说什么?到时候,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肖凝云冷笑道,“总之,想要我交出浩明,那是连门儿也没有。” “我不是让你说这个!”王子廷烦躁地说,“你就不能说点有用地?” 肖凝云慢悠悠地吐了个烟圈:“今天本来浩明邀了阿德,不过他没来。只派人送了辆车过来——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有用的消息。” 确实不是有用的消息,王子廷思忖着。就算是阿德做的,现在也不敢动他。假如动了阿德,已经失去了精神领袖黑猪的芙蓉分会将人人自危,原本就不稳的局势只会更加烂。而且也不一定是阿德做的,料他也没这个能力、没这个胆气,敢把几百条人命不放在眼里。 不知为何,王子廷忽然想起了牟沪生的眼睛——无悲无喜。亦无怜悯。会是他做的吗?王子廷甩甩头,要把这个纠缠不去地念头甩开。在调查结果出来前,任何人都有嫌疑,不能过早地用结论来束缚自己。 霎时之间,王子廷只觉疲倦得不能自已,只想带着佳人逃得远远的,到天之崖海之角地无定乡永不岛去追求永恒的幸福。“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倒是现在,你想怎么应付这局面?这可不是空口说话就能解决的。已经有很多弟兄抄着家伙来找我要人了,也不知是谁把肖浩明还活着的消息放了出去。我好不容易稳下他们的情绪。现在就等你给个说法了。” “说法?”肖凝云不屑地哼了一声,冷冷地说,“让他们来找我。反正我现在身边没人,戒备空虚,想干掉我正是时候。让他们来!” 王子廷都在心里哀嚎了:姑奶奶,你还嫌不够乱啊?要真让他们把你干掉。你的势力反击之下,怕是大半个长沙都要毁掉吧? 阿德不能动,肖凝云更不能动。更何况,有冰儿在,怎么也得保肖凝云地安全。 “小云,你可不可以收敛点,不要搞事?这都什么时候了。阿德那条线我会去跟进,你不用管,只要好好躲一阵子。护卫不够?没问题,我给你调人。总之。这段时间你别到处乱跑,注意自己的安全!有人来找你麻烦的话,你忍一忍,不要正面冲突!” “我可不记得,”肖凝云把烟头丢在脚下,踩了上去,“你有叫我做这做那的权力。” “你!”王子廷震怒地站起来,刚想说什么,已被肖凝云打断:“你怕长沙乱。我不怕。乱就乱吧!假如这事真是人为的,那幕后主使者等的就是乱。不乱他怎么跳出来?我就是要给他制造这么个舞台。总比再被他打黑枪的好。”来的路上她已想好,不管这件事是谁做的,自己绝无招架还手之力,想化解都不行。局势只会越来越恶劣,人力无法挽回。王子廷是龙头老大,所有人的不满都会指向他身上,这时候谁跟他走得近谁倒霉;而浩明地事虽然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终究还是有办法逃避的,犯不着跟王子廷一起趟浑水。 “肖凝云!”王子廷几乎是咬牙切齿了,“你就不能顾全大局吗?” “大局?什么大局?谁的大局?”肖凝云轻蔑一笑,径自往门口走去,“王子廷,我们都是明白人,用不着说这些虚的。我对你没有私人恩怨,也不是想拖你后腿。只不过,这个局,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已经陷进去了,而我还有脱身的可能。所以,恕我不奉陪了,王子哥。”走了几步,她停住,背对着王子廷说,“曾经看过一部小说,里面有句台词我很喜欢。是这么说的:唯我得胜,才是真正地正义!” 完结卷:生与死的盛筵 第十章 乱局初现(下) 宅大门,肖凝云谢绝了王家的司机,准备走到路口去一边走一边想,王子廷该能领会我的言下之意吧。该说的都说了,自己也再帮不上什么忙。是否能于这次大乱中屹立不倒,就看王子廷的家底有多厚了。 还没到路口,一辆空车从后面追了上了,经过肖凝云的时候放慢了车速。肖凝云先是微微皱眉,然后轻轻一笑,扬了扬手。的士停下,肖凝云坐上副驾驶的位置。 当车又缓缓开动时,从后排坐起了一个模样挺英俊的年轻人。一直都有留心长沙事态的肖凝云自然一眼认了出来,这正是和肖浩明拼过几酒的牟家小五,牟天赐。从后视镜看着牟天赐慢慢坐起,肖凝云一点吃惊的表情都没有:“早该想到是你们捣鬼。” 牟天赐露出一个自认为迷人的微笑,开口却是口流利的英语,带着浓浓的牛津腔:“Glad=uissur tthinkhavenrg:e’stcessary rodumysel 这家伙,这时候还装神弄鬼。他连自己的司机都信不过么?饶是肖凝云心情恶劣,却也忍俊不禁,也用英语说道:“Justepeint “Iinkouldao.ings uederandneedon.” 肖凝云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Done 目送肖凝云消失在门口后,王子廷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个敢在自己面前叫嚣“唯我得胜才是真的正义”这样大话的女孩子,果真在几年前一直被自己死死压过一头去吗?还以为她真的蛰伏了。真地倦怠了。可当此乱局之中,这女子甫出场便是这样光芒耀眼! 他把之前肖凝云所说的寥寥数语细思一遍,只觉其中可圈可点之处甚多。 对阿德那一段,“这也算不上什么有用的消息”,既然无用,为何要说?除非是想借查阿德的机会拖延时间,让某些人能缓口气,再或者敲山震虎,让某些人暂不敢动弹? “假如这事真是人为的。那幕后主使者等的就是乱”,在此时的长沙,谁最渴望乱局?不会是自己这方,也不可能是极英社。大家都扎根在长沙,一乱起来谁也没饭吃。除非是有外来者想分杯羹,起意要将水搅浑。能有这样大手笔的……莫非真是牟家? 还有最后一段,王子廷一想起就要出身冷汗。果真“是谁的大局!”自己怕是老糊涂了,身在局中而不自知,非得让肖凝云点醒! 肖凝云虽然并入白公城。可她志不在发展壮大,只是居中坐庄,当一个手眼通天地商人。可见她有招兵买马?可见她有扩充地盘?她只是随随便便地把地盘交给手下打理,一心一意地只做她的生意,不知不觉,已经掌握了白公城大部分人的口袋。 现在的情况是,白公城少了她不行,而她完全可以脱离白公城自立门户!就算大乱将起,她也可以抛下这一切,躲到欧洲去。当那个坐望鹬蚌相争的渔翁! 就算那些失去老大的人对肖浩明不满而迁怒于她,只要她钞票一挥,所有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所以目前的情况,不是肖凝云的困境,反而是自己的! 一念至此,王子廷不由深深叹息。这种紧要关头。想凭一己之力安然渡过,是有点痴心妄想了。若黑猪仍在,自己肩头地重责至少也有人分担吧? 可是故人已去,路再怎么难走,也只得硬着头皮闯下去。万幸在肖凝云的提示下,自己醒悟得早,还可早做布置,尽量减少损失。 王子廷把左晨叫来,吩咐一番。本想交代让人去保护肖凝云,细想又觉得没什么必要。既然那女人这么自信,就让她自己处理吧。 左晨走后,王子廷取出一瓶十五年的茅台,并几个精巧的小酒杯。他将酒杯一字摊开摆在写字台上,小心翼翼地斟满。然后自己端起其中一杯,满饮:“几位兄弟先走一步。我还想多活几年,陪冰儿过些幸福的日子,也就不追着你们来了。好在你们人多,打打牌。吵吵嘴,在底下想来也不会寂寞。虽说人鬼殊途。你们可别忘了我这好兄弟,终有一日我会下去寻你们喝酒的。” 牟天养开着他的沃尔沃商务,隔得老远地咬着前头一辆帕杰罗。他旁边是伟志,此时正百无聊赖地乱调着电台,想找个放成人节目的台出来——纯粹浪费时间而已。 自从那辆帕杰罗从肖凝云的一个据点开出来,他们就跟上了,到现在已有近三个小时。肖浩明那小子要死不死地竟敢往北边闯,不知道过了湖就是牟家的天下么?这次任务真是一点难度都没有。 正这么想着,忽然看见伟志放弃了找成人台地想法,从小工具箱里翻出一把仿77来,试着瞄准了一翻,上了膛,嘴里“砰砰声,又打上保险。将枪放回去。 “怎么,你要亲自动手?” “切……”伟志 头飘逸的长发甩了甩,撇撇嘴道,“我才不做这傻事都没杀过人,干嘛非得这次破例啊。” “那你……” “防身,纯粹防身。拜托,都什么年代了,也就他们老头子喊打喊杀的,我们犯得着吗。什么事不能用钱解决的。”伟志打了个呵欠,把座椅放倒,“你盯着,准备动手了再叫我。” “你睡吧,反正也没我们什么事。动手要让专家来,我们睁只眼就可以了。”牟天养说,“不知道天赐哪去了。还叫我帮他打掩护,这小子。该不会上哪泡MM去了吧?” “别说话了,别影响老子睡觉。” 于是牟天养不再开口,往常德机里塞了张比较舒缓的小提琴曲,便专心开车。不一会儿,旁边响起了伟志低低地鼾声。 这确实是个简单任务,至少牟天养是这么认为地。只要跟着肖浩明的车,一路报告他的方位,如果他下车的话马上阻拦。当肖浩明进入H境内后,找段车流较少的路段,配合牟沪生派来的其他人一起封锁交通。制造机会;当牟沪生的枪手行刺杀的时候,在一旁看着,确认肖浩明死亡。计划是牟天养提交地,简单而可行。当这个任务完成,在长辈那里自然有分加,与天赐的差距就是这样一步一步拉大地。 想到这儿。牟天养满意地笑了。虽说兄弟感情好,但该争的还是得争,自己不耍小动作已经对得住他了。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吵了起来。牟天养吃了一惊,手忙脚乱地带上蓝牙耳机,按下接听键。才听得几句,脸色阴沉得快下雨了,只“是,是”地应着。 “妈的。”挂上电话后,牟天养忍不住骂了一句。 “怎么了?”铃声一响就已惊醒的伟志问道。 “被耍了。他奶奶的肖浩明。使的好金蝉脱壳。”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希望还没暴露。”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个可能性实在不大。事到如今,只能期待老爸还有别地安排,一定要让肖浩明死,才能把污水往他身上泼。 他抄起对讲机,命令整个行动的队伍:“任务取消,全部回长沙。重复一次。任务取消,全部回长沙。” 肖浩明并不在那辆帕杰罗里。等到这辆吸引注意力地车出发一刻钟后。他才乘着一辆怎么看怎么普通的捷达从另一个门出来,直奔西边而去。途中又换了次车,确保无人能追踪。 如果肖浩明听到了牟天养地话,他一定会纠正一下,这招不叫“金蝉脱壳”,而是“声东击西”。不过无论是“金蝉脱壳”也好,是“声东击西”也好,总之牟家的追兵被骗过了。 一路豕奔狼突,窜到蜀地,肖凝云承诺的护照仍然没弄到。万幸他的踪迹并没有被发现,因此在小县城里找了个地方隐匿了起来。 之后回想起来,他自己都惊异怎么熬过那些日子的。每天都是在极度紧张和焦虑的状态,一点风吹草动都要担心个半天。晚上更是没法入睡,即使在心里数了一千只绵羊也睡不着。他不止担心自己,更担心留在长沙地姐姐。然而由于害怕被人追踪,他与姐姐的联络只能通过一次性的电子邮箱,还要带加密的,许多话都不方便说。 他只了解到,公安部已经派了一位副部长下来,亲自带队侦查这起案件。虽然还没把他列为嫌疑犯,但也只是迟早的问题;姐姐那里也有点紧张,死了老大的那些家伙恨不得把天给捅破了,虽然还没明目张胆地动手,但也与肖凝云对峙过好几次。长沙现在就像个火药桶,无论谁丢个火星子上去,马上就炸地。 有时候他也怀疑,自己这样逃出来,到底有意义吗?然而以他的阅历和洞察力,还无法发现水面下隐藏的一切,暂时也只能相信姐姐的判断。 在那个小县城里躲了三天后,安娜带来了刚赶制出来的护照,飞往东北的机票,和一只手机。由于安娜不懂中文,肖浩明的外语水平也实在叫人不敢恭维,两人几乎就没怎么说话。在往机场的路上,肖浩明用安娜带来的手机拨通了肖凝云的新号。 肖凝云先关切地嘘寒问暖一番,才转入正题:“这次地事是牟家搞出来的。现在他们已经追到你那边,所以继续留在蜀地已经不安全,必须马上转移。我给你的票是飞东北的,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出其不意。到了东北就安全了,安娜会给你安排一切,经俄罗斯往欧洲,那条线上没人斗得过我,牟家敢跟去也是找死。你到了欧洲先安心呆一段时间,我会尽快赶去与你会合。” 肖浩明静静地听着。姐姐的声音虽然有点沙哑,精神却显得不错,想来她应付过不少大风大浪,这次应该也不在话下。想到这,肖浩明才收起几分担心。“芊芊呢?她怎么样了?”出逃这么多天,肖浩明才第一次问起芊芊的事。倒不是不曾想起,只不过,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他该怎么面对那个女人?倒不如就此各奔东西,老死不相来往,也不失为解决之道。 肖凝云愣了一下,笑道,“放心,安排得好好的。等你回来,一定会看到她养得白白胖胖地等着你。 挂上电话后,肖凝云有点倦倦地,自由自语道:“也不知你会不会怨我。就算怨我也罢了,总之是为了你好。” 完结卷:生与死的盛筵 第十一章 副部长(上) 公安部副部长,副总警监粟尚源带队的专案组下榻在长沙城南的五级宾馆楚天阁。同行竟有七位白衬衫(注:三级警监以上才能穿白衬衫),还有数十名爆破、刑侦方面的全国知名专家,阵容之豪华一时无俩。 然而他们下榻的位置大有讲究。楚天阁,别人不知道,道上的人谁不清楚?那是楚天社的前任当家,肖凝云开的;随后跟整个楚天社一起,转移到了肖浩明名下。不过,转来转去的,也都在肖家的掌控之中。 而杳无音信的肖浩明,正是这次特大爆炸案的主要嫌疑人。专案组选在楚天阁下榻,这代表着什么,不由得让许多知情者浮想联翩了。 楚天阁17层会议室。凝聚的空气中浮着浓浓的烟雾,将那一张张严肃得有些呆滞的脸遮掩着,看不分明。烟灰岗里堆满了烟头,各人手中的茶杯也不知添过多少次热水了。空调嗡嗡地唱着,单调而疲倦,似乎也看厌了这房间里的扯皮和争吵。 整个长沙地界上的大人物,聚得少有的齐。省长张方海(老省长孔德昭因身体原因,已退居二线),省委书记曲永清,公安厅厅长兼政法委书记侯卫民,副厅长许泽……新任的长沙市公安局局长在这都不怎么说上话。 本来一个案件而已,用不着省长和省委书记这级别的高官到场;可是这案件实在牵扯太广,影响甚巨,中央都发了话。地方上,怎么着也得做做样子——尽管谁都清楚,这样的会议是不可能有任何效果的。 到了中午,年迈体衰的曲老终于熬不住了。借口有事要处理,宣布散会。各级官员如蒙大赦,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在座多是各自部门的一把手,谁没有成堆的事情要处理,谁乐意抛下一切来参加这种不得不参加却又明知毫无意义地会议。 地方行政机关的人可以走,公安系统的却走不得。当前而言,再没有比这桩案件更重要的事了。 虽然无比厌倦,可粟尚源的脸上却不露丝毫端倪。地方上的事务,向来错综复杂。即使他这副部级的高官也得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一不小心,就会被谁下个套,灰溜溜地回中央——这等事情并不少见。 因此尽管案发已经七天,侦查工作仍然没什么进展;尽管各单位之间互相推诿;尽管他内心深处早已不耐,却仍然得忍着性子,说着言不及义的废话,和这些人打着无休无止的太极。 “我认为应该尽快发布通缉令。逮捕犯罪嫌疑人肖浩明归案。”说话地是长沙市公安局局长刘守信。刘守信年纪轻轻,精力旺盛。上任没几天的他,迫不及待要做出点成绩来,这种急切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他的上级领导似乎并不支持他的看法。“这个,就目前掌握的证据看来,说肖浩明是犯罪嫌疑人还为时过早。我们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嘛。”公安厅副厅长许泽说。 粟尚源面带僵硬的微笑,听着双方的争执。来之前他早已知道,H这块地方主要地势力有三股。曲派,张派和中立派。中立的代表人物老孔让贤后。张派捡了个省长的位置;可是在省委常委里,仍然是曲派占据绝对优势。至于一年后的换届会是怎样一个局势,目前尚不明朗。 刘守信是彻头彻尾的张派,许泽却向来与曲永清交好。侯卫民发迹时走过张派的路子,后来娶了孔老的大女儿,自此青云直上。日渐位高权重,行事也慢慢不偏不倚起来,深得中庸之道。 这些派系之争,粟尚源是不敢管也管不了的;然而两派扯皮,让这件本来不难办的案子陷入僵局,却也让他腹诽不已。“侯书记,你怎么看?” 从行政级别上来看,粟、侯两人同为副部级,警 般高低;粟尚源是中央下派,身份稍高;而侯卫民掌权。却又把那点差距扯平了。因此自从来到长沙,粟尚源一直对侯卫民表现着应有的尊重,维持了一个比较良好地关系。 侯卫民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小刘的提议,确实有一定的道理。不过肖浩明这孩子我认识,虽然小时候走过点弯路,倒也不是坏人。许泽说的对,我们行事要谨慎嘛,请他回来协助调查可以。通缉令的话,没有直接证据。还是不要发的好。” 桌上地人面面相觑,怎也想不到侯卫民会这么说话。肖浩明……在座谁不知道,他可是黑道啊。 刘守信站起来大声道:“可是有消息说肖浩明已经畏罪潜逃,怎么请他回来……”话没说完,已经被许泽打断:“刘局长,请注意你的用词。肖浩明不是嫌疑犯,仅仅是相关责任人,用‘畏罪潜逃’这个词似乎不太恰当。” 看着刘守信怏怏地坐回去侯,许泽又道:“肖浩明的姐姐肖凝云曾向我们提供了一些线索。在案发前半小时,曾有一名为黎全德、外号阿德的男子,赠予肖浩明一辆黑色奔驰SL710四驱轿+搜集到的爆炸残余物中提取的成分相符。” “那有没有对该男子展开调查?”粟尚源虽明知问不出结果,仍然公式化地问道。 “黎全德矢口否认曾赠予肖浩明汽车,我们经过两天的侦查,初步排除了黎全德涉案的可能性。” “有没有对那辆汽车的来源进行追查?” “由于案发现场没有得到较好的保留(这是屁话。若保留了现场,怎么进行组织营救工作),调查取证工作有相当地难度,也为追查那辆汽车的来源增添了许多困难。目前只能初步断定,该辆汽车是从沿海走私而来,入关时间应为今年5到6月之间。其余线索正在追查当中。” “还不就是毫无进展。”刘守信小声嘟囓道。 许泽装作没听到,心里却已经把这个不识趣的家伙枪毙了无数次。还真以为抱住了张家的大腿就能鸡犬升天?天早就变了。 “目前情况就是这样,请粟部长指示我们下一部的工作重点。” 粟尚源想了想,道:“小许啊,你看能不能和肖凝云沟通一下,让她把肖浩明找回来,协助我们进行调查。从目前的情况看,还是他们掌握的有用线索比较多。对那个黎全德的监视也不能放松,那辆汽车的线索也要及时跟进。总之我们要在各方面齐头并进,争取早日取得重大突破。全世界都在看着我们呐。”最后一句话,却是意味深长。给下面地人施加压力,有这一句话就够了。 “散会。” “粟部长,晚上有没有时间?我爱人在家做了几个小菜,想请你去尝尝手艺。”众人都往外走时,侯卫民特地落后几步,待粟尚源跟上来时才轻轻说道。 “晚上啊?”粟尚源想了想,“有是有时间。不过……”、 “呵呵,粟部长,你放心,饭桌上就自家几个人,绝对不会让你难做。对了,你不是想找肖凝云问问情况吗?她跟我一个外甥女是朋友,正好可以叫她一起过来。” “那……好吧。”粟尚源本想婉言谢绝,但一听到肖凝云要来,顿时就改变了主意。肖凝云……这名字并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南下之前,广州军区总司令王修武上将就给他递了条子,请他关照一下这个叫肖凝云的女孩子;说就算这孩子真犯了什么小错误,也“得饶人处且饶人”。 能让老王如此看重,这女孩究竟有何出众之处? 完结卷:生与死的盛筵 第十一章 副部长(下) 临时,粟尚源来到侯卫民的家里,并受到了热情的接卫民和侯夫人的簇拥下经过幽深的玄关,刚进客厅,就看到两个青春靓丽的女骇儿紧紧偎着坐在沙发上唧唧喳喳说些什么,神情亲昵。 “这是我外甥女无泪,”侯卫民指着那个穿淡粉色衬衫的女孩,笑道,“这就是肖凝云了。” 肖凝云忙拉着无泪起来,一齐向粟尚源问好:“粟伯伯好!” 粟尚源仔细地打量着,一边微笑回应一边点头:“好标志的小姑娘啊。侯夫人,你妹妹可真有福气。话说回来,听说你女儿在美国留学是吧?” 侯卫民夫人满脸堆笑:“那孩子争气,考上了普林斯顿大学,每年拿最高奖学金,都不用我们操心。” 谈起自己孩子,父母总是有一大堆话说。侯夫人说了半天,才省起今天的主角并不是自己,匆匆结束了话题,到厨房忙去了。 于是侯卫民和粟尚源也在沙发上坐下,开始畅谈。肖凝云和无泪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等待时机加入。 粟尚源虽然说着话,却是心不在焉。他的注意力大半都在肖凝云身上。这女子——怎么说呢?虽是美丽得远超常人,却并不妖娆性感;行动中充满干练明快的感觉,却并不能把“女强人”“男人婆”之类的词加诸她身上。只能说,她就是她,所有她身上的一切因素都只是为她一个人而存在,放到别的女孩身上就有不伦不类的感觉;所有那些因素加起来,就揉和成一个肖凝云,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肖凝云。 虽来长沙不久,他也不是聋子和瞎子,肖凝云现在面临的困境他也所耳闻。然而她能在如此错综复杂地局面中保持着乐观和轻松。看似游刃有余地应对,这份镇定的功夫就愧煞一群男子汉了。 老王的计划,他模糊地知道个大概;然而肖凝云在老王的计划中究竟占什么地位,他不得而知。但想必也扮演着一个重要角色,否则老王不会这么紧张她。 今晚他来这的目的,就是跟肖凝云交个底,让她配合以便进行下一步行动。若她不答应,看在老王的面子上,他也不好强来。那要解决这桩案件就会麻烦很多。 话题兜兜转转,转回了目前的爆炸案。“这种案件是最麻烦的,现场破坏得太严重,证据很难收集,可供侦查地线索也太少。”侯卫民道,“小云啊,你弟弟也脱不了干系。那辆车他为什么要收下?就不能仔细检查一下?结果捅出这么天大的漏子来。” 肖凝云陪笑道:“也怪不得他,这家伙平时就爱车爱得疯。而且又以为是个好朋友送来的,那想到这么多?再说那天他请了不少客人。忙得焦头烂额的,根本没空往这方面想。侯伯伯,您可得帮着他点!” 侯卫民虎着脸:“这可不行。要是谁都来说情,谁说的我都应,那案子还办不办了?” 肖凝云只笑了笑,没有接话。她不知道粟尚源要见她,是打着什么主意;专案组在楚天阁下榻,也不是她安排的,为此她也吃惊了好一阵子。她不得不小心翼翼,因为不知道粟尚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个星期以来。形势如她所想一般地急转直下。受害者的家属和小弟们倒是很快安抚下去了。丧葬费,我买单!精神损失费,我买单!世界杯期间赚的钱,大家拿去分吧!这下子大家对肖凝云都不可能有意见了。 麻烦地是另一批人。为了那些空出来的位置,下面的兄弟们打得头破血流,几乎都要控制不住了。王子廷的新政。造就了一批新贵,可是也埋下了许多不满。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凭什么他们就能洗得干干净净地大秤分金,而我们还要刀头舔血,赚一份仅能糊口的钱?都是白公城的人,凭什么得有这种差别待遇?而肖凝云的加入,更是加剧了这种矛盾。因为肖凝云赚钱的巴士,只有少数特权者能搭乘,大部分底层只能望而兴叹。为此,已经有不少人将矛头指向肖凝云了。 在这种非常时期,王子廷控制力下降。许多不满的人便争先恐后地跳了出来——当然,这其中有没有牟家人的煽动,也是值得商榷地地方。 见肖凝云没接话,粟尚源接口道:“你弟弟倒是跑了,可把一个烂摊子给我们留下。小云,你知道他到哪了么?” 肖凝云笑着:“我也不是很清楚。估计这两天就该过边境了吧?他说要去中亚谈笔生意的。他向来胆子小,遇事逃得快。粟伯伯,你别为难他好不好?” 粟尚源一副生气的样子:“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不对自己的事情负责呢。你最好叫他别回来了。通缉令过几天就下来了。他要敢回来,我准逮着他。先打顿板子。” 这时无泪在一旁插嘴道:“粟伯伯,又不是浩明做的,您逮他干嘛呀?” 肖凝云却没说话。细想一遍,就有几分明白了。专案组来这么久,总得做出点事情来。该抓的要抓,该审地要审,要不报告上不好说话。粟尚源特地说“通缉令过几天下来”,那是摆明了不想抓浩明,只是做个姿态呢。 不过自己也得采取行动,否则拖久了,这也变成铁案,翻不了了。 可是——该怎么做呢?肖凝云不禁发愁。案子是牟家做下的,自己知道,王子廷知道,估计眼前这位猜也猜得到。可是猜测不能用来办案,没证据,谁也不能把牟家怎么样。更何况牟家是市值百亿的大公司,湖北省的龙头企业。要动牟家,会牵扯到方方面面,还不如找个小小的替罪羊经济实惠。 说什么也不能让浩明做这个替罪羊。 牟天赐虽然和自己结成地下联盟,可他不可能去法庭上指认自己三伯,那无异于背叛家族。而背叛了家族的人,失去了权势和地位,也不值得肖凝云与之结盟。所以说,牟天赐不可能做那傻事。 肖凝云想,目前倒是有一个身份合适的替罪羊。虽然动了他,王子廷会不高兴,而且长沙会更乱,不过,现在也考虑不了这些了。 专案组再怎么能拖,一个月内也必须结案,要不然组织不答应,中央不答应,祖国人民不答应,世界人民也不会答应。全世界数百家电视台都报告了发生在长沙的爆炸案,一个月不破案,中国警察的形象就全了。 想到这,肖凝云说:“是啦,这小子一向稀里糊涂的,敲敲他也是应该地。不过粟伯伯,我也不能看着自己弟弟蒙怨啊,毕竟案子不是他犯的。” 粟尚源眯起眼睛:“那你怎么说?” “我会全力配合专案组,争取尽早破案。” 完结卷:生与死的盛筵 第十二章 替罪羊(上) 在侯卫民家的晚餐桌上与肖凝云交换了一个不成文的协议后,粟尚源安稳地睡了几天。任凭下面的人争来吵去,他自岿然不动。 爆炸后第11天,7月21号,粟尚源下了命令,全国范围内通缉7.案嫌疑人肖浩明。 接下来几天,一张搜捕的大网漫天撒了开去——当然是网不到肖浩明的。这时候的肖浩明正在徘徊在维也纳的街头,听流浪艺人的演奏。 “浩明哥,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动身了。”说话的是龙哥指派给肖凝云的一个联络人,黄观洋。 “再听听,听听。”肖浩明流连着脚步,不舍得离开。在国内时,他何尝有心思来听这样一场浪漫的露天音乐会。到了维也纳,虽然心焦国内事态,但也再没有俗世缠身,他便像忽然年轻了几年,回到了他本应有的年龄。“这什么曲子,真美。” “繁星。” 肖浩明点点头。“音乐之都果然厉害,随便一个艺人都能演奏得这么好听。刚才那一瞬间,我竟然忘了自己从何而来,又因何事而来。国内那些破事,回想起来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了。” 黄观洋愣了愣,有点不习惯小流氓学文艺青年说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小云姐自然能把所有事处理得妥妥帖帖。你应该不久就能回国了。” 肖浩明摇头道:“问题是我现在竟然不想回去了。出来混的第一天,我就料到了现在的结果。没有被砍死在街头,已经算是老天眷顾——或者该说是谢谢姐姐的照顾了。在国内时,我总是想争来争去,直到今天失去一切,才发现那些事都没什么意义。” 黄观洋张了张嘴。一时却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勉强道:“浩明哥,你想得太多了。有小云姐照看着,等你回去,那些该是你的仍然会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我忽然不想要了。”肖浩明往那流浪艺人地帽子里丢了几枚硬币,转身离开,“什么都不想要了。只要她平安,我从此都会听姐姐的话。这些话,你尽管传回去。没关系。姐姐会明白的。” 远在中国的肖凝云,过得也并不惬意。自从肖浩明的通缉令发出后,她三天两头被请到局里厅里协助调查。这些事免也免不了,都是些面子功夫。 中国尽多破事,面子上的事省不得,内衬里的事却能堂而皇之地偷工减料,肖凝云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因此虽然有些不痛快,她仍然努力配合着做那些无聊的问话。当然,负责询问她的刑侦科副科长更觉得无聊。上面早有交代,对这位姑奶奶不能恐吓不能骂,少了根头发都唯他是问;这么问了一两次话后,他已经开始边看杂志边和肖凝云聊天了。至于笔录……让那新招录地大学生去想办法吧。 这天,他们又在办公室进行那惯常的问话模式,忽然听到一串中气十足的笑声,“我说怎么找你不着,原来跑这猫着来了。”抬头看时,就见粟尚源疾步走了进来。 “总警监好!”倒霉的副科长腆着大肚子跳了起来,敬礼的手举了一半才发觉粟尚源穿的是便装。又慌忙放下。 “哦,你是小……小……” “我是刑侦科的小胡!”两杠一星的胡科长碰见应该带花却没带花的粟部长,激动得连声音都发抖了。 “小胡是吧,能不能借你这儿用一下,我要跟这个小姑娘聊几句。” “没问题,没问题。您请!”小胡科长屁颠屁颠地跑前跑后为两人斟好茶——用地是他从来舍不得喝的雨前。关掉摄像头,才带着记录员退出办公室,临走还体贴地把门关紧。 “粟伯伯,这又是什么事呢?您要找我,一个电话就可以了,怎么好意思麻烦您亲自跑一趟。” “没什么事。我这不正好到这来转转,顺便看看你,随便聊几句。你怎么老在这呆着?很好玩么。”粟尚源吹一口茶说一句话,恨得肖凝云牙痒痒的:“还不是您一句话,就让我天天到这报道。” “你要是有正事做。我也不会让你天天跑这里。” 肖凝云知道他意下所指,摇头道:“现在还不到时候。”要对付的也不是一般的小角色,如果不能一击即中,给对方临死前反噬一口,肖凝云也会觉得头疼,手尾更是不好收拾。 “我知道,我也没催你。反正你答应了我的事,尽你能力做到吧。如果你做不到,那损失最大的绝对不会是我。” “明白。”肖凝云甜甜地笑着,“不会辜负您的。” “还有件事。”将茶杯在手中转了几圈后。粟尚源迟疑着问道,“听说长沙最大的一个有组织犯罪集团的首脑叫做王子廷。对那个人,你有什么评价?” 若肖凝云没猜到王子廷和政府地关系,她定会以为这是向王子廷下手的先兆。可是现在……王子廷做得好不好,自然有人评估,她哪插得上嘴啊?于是肖凝云模糊地说道:“还不错吧,管理能力有目共睹。” 粟尚源猛喝一口茶,被烫得咧了咧嘴:“别来这些虚的吧。他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我们都清楚。对于黑社会团伙,我们的政策是绝不姑息。时机到了,自然会将他们一网打尽。可是……当大的黑社会团伙被铲除后,留出的空间又会滋生新地犯罪团伙,导致更多的不和谐因素。所以,我们需要有能力的人来掌握这一切,使之有序化,尽量消除不和谐因素。你,可有兴趣?” 肖凝云的心脏猛地抽紧,头脑瞬间变得空白。她大口呼吸了几口空气,才好不容易让情绪平稳下来,然而从那急剧起伏的胸口仍能看出她内心正剧烈地挣扎。“您……说笑了。我没那个能力,也不适合做这种事。王子廷做得不错,我不觉得自己会比他做得更好。”犹豫半晌,她还是没敢接住粟尚源抛过来的香饵。一是不清楚对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出于谨慎暂时回避;二来她也确实对这位置兴趣不大,有了军方的支持,她自能在商场政界闯出一片天地,没必要接手这烫手山芋。 “再说吧。先放着,看一看。”粟尚源轻描淡写地道,“长沙市局的有组织犯罪调查科今年来失误频频,看来领导班子也有一定的责任。我对他们说,撤了吧。国庆后,新科长就会正式上任,我觉得你应该先和她打个招呼。谭科长?” “到!”门外有人干脆地应道。 “请进。” “是!”一个长相普通,举止干练地年轻女人走了进来,向粟尚源敬了个礼。然后走到肖凝云面前,笑着探出手,百合纹白金戒指上0克拉钻石折射着午后的阳光,闪烁得耀眼:“小云姐,好久不见了。” 完结卷:生与死的盛筵 第十二章 替罪羊(下) 怎么混到这来了?”粟尚源借口有事,把两个女人留眼瞪小眼。好半天,肖凝云才开口问了句。 “我也是莫名其妙。”谭娟苦笑着说,“领导安排的,我自己也想从当初失败的地方重新出发,就接受了。”当初卧底时,谭娟的真是身份就是长沙市公安局有组织犯罪调查科的科员,后来因为“办事不力”被降职处理。当她和老范的爱情长跑终于到了终点,她就找关系调到了邵阳市局,这些肖凝云都是知道的。这些年肖凝云虽然跟老范联系不但也每年都聚一两次,维持着友谊。不过倒是很少见到谭娟,因为两人之间有不用说出来的默契,有对方在的场合都选择了刻意回避。 这个人事安排,让肖凝云更加确定粟尚源有对王子廷动手的想法。“那你上任后打算做些什么?” “还用说吗?”谭娟嫣然一笑,那平凡的面孔也变得生动起来,只是眼里的寒光泄漏了她心底的情绪,“白公城。只能是白公城。” “不是我想动他。最后怎么着,还得看他做得怎么样。”粟尚源对前中央警校的校长、现任公安部党委副书记,一级警监胡学文解释道,“他是我亲自挑选的,不到彻底失望,我也不会放弃他。” 胡学文面色有些黯淡。王子廷当年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之一,说没有感情那是骗人的。“粟部,这边的形势这么复杂,他也有为难之处啊。他在这边忍辱负重了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粟部,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呐!” 一听这话。已迈入知天命年纪的粟尚源亦有几分唏嘘,慨叹了几句后,仍坚持道:“如果他在一个月内能把事态稳定下来,我会给他再安排一个继任者,五年内他就可以回部里叙职。如果他做不到……不能说他能力不够,怪只怪他运气不好吧,我会另外挑人继续这项任务。总之,我们的大计划不能受影响。” “另外挑人,是说那个肖凝云吧?”胡学文对肖凝云地卷宗也有些了解。粟尚源最近和肖凝云的接触他也看在眼里,当即表示了不信任,“再怎么出色,她也不过是一个女人,做这事合适么?” “有什么不合适的,王修武上将都那么看重的人,想来不会差到哪去。既然能者多劳,就让她也为我出分力吧。”粟尚源说着,竟然嘿嘿地笑起来。一副老狐狸的形象,平日里的庄重严肃不知抛哪儿去了。 胡学文欲言又止,也只能摇摇头:“希望你这一注押对了。”他没说出口的是,你怎么知道那女孩又会听你的话呢?不过看粟尚源自信满满的样子,他也实在不好再泼冷水。 肖凝云不是全知全能,对粟尚源地安排也只能凭空猜测。不管怎么说,长沙的混乱是一天天加剧,她也加快了“替罪羊”计划的动作。 在这期间,她收到了欧洲的传信,肖浩明那段话一字不漏地进了她的耳朵。听了以后。肖凝云只是静静地站了几分钟,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继续手头的工作,让所有人都猜不到她的想法。 事实上,虽然她乍听到时有点不开心,但马上就调整了情绪。就如她后来对丁如水说的:“这家伙说跑就跑,撂下的担子还不都得我背?我当然不爽。不过说到底这也是好事。他还年轻,完全可以走一条不一样地路,没必要继续在泥地里打滚。我这做姐姐的,只会打心眼里为他感到高兴。” 至于谭芊芊到底是怎么安排的,丁如水也问过她,可她总是语焉不详,要不就顾左右而言它,没给过正面答复。大家都猜测,那女孩怕是凶多吉少了。虽然有些对不住浩明,但肖凝云身边最亲密的人都对当初心晴遇害那件事有了点隐约的想法。知道这么做也责备不了肖凝云什么,于是全部集体性地失声了。 不过他们可是冤枉肖凝云了。事实并不是肖凝云把芊芊怎么样了,而就是因为不知道拿她怎么样,才没有正面回答。那日肖浩明走后,肖凝云叫来了小七,嘱咐了几句,“第一,不许杀她。第二,不许伤害她。第三。不许让别人欺负她。第四,短期内不许让她回国。第五……等我考虑好了再说吧。”就这么把芊芊打发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现阶段,她既没精力也没心情去考虑芊芊的事,必须专注于“替罪羊”计划。那些军用炸药的渠道,要做出条线索来;那辆奔驰,也得伪造出来源和路线。剧本的细节一定得注重好,几个小配角也不能出差错,毕竟要经得起推敲。虽然明眼人都知道是假的,可也得做得逼真点,至少要让别人挑不出毛病。 这些事情都相当琐碎,也很费时间。饶是肖凝云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也弄到了8月7号才一切准备就绪。 接下来……就得去做一件她很反感、很对不起良心地事了 8月9日。阿德拖着疲惫的步子回到家,一进门澡都没洗就直接躺到沙发上。最近整个白公城人心惶惶,芙蓉分会也好不到哪去。前段时间处理黑猪等人的后事,安抚悲愤的帮众,忙得不可开交;最近应付层出不穷的骚乱就花了老大的功夫,他还得和白公城其他地高层碰头,请他们支持自己这个代理会长尽快转正。累了一天下来,竟然连食欲都没有了。 刚眯了一会眼,手机响了起来。他漫不经心地接了,才听几句,立刻面色大变,猛冲了出去。 负责监视他的省厅干警发现了这个异动,马上边请示上级边追踪了过去。阿德没叫司机,自己开着车往西驶去。过了桥又拐向南。一路上车辆越来越稀少,干警们不敢跟得太紧,只远远地吊着。 阿德心里又是恐惧又是焦急,那丝愤怒刚涌上来就被焦急冲淡了——他最宝贝的一双儿女被绑架了,如何能不急! 他驾着车赶到那个电子合成音指定的地点——小路旁一个显出颓态的旧凉亭,车没停稳就跳了下来,匆匆跑过去,依照指示,从凉亭的石桌底下摸出一只样式很老地二手手机。一把枪,一个文件夹。他还没来得及看文件夹里的东西,就听到手机铃声响了起来。阿德迫不及待地按下接听,连珠炮似的嚷道:“你是谁?你想要什么?我警告你啊,别动我的孩子!他们要少一根毫毛,我发誓杀你全家!” 忽然听筒里传来小孩熟悉地哭声,阿德不用细听就知道是自己那双儿女。猛地哭声嘎然而止,看来是他们被人捂住了嘴。“他们现在很好,但过一会还好不好。就看你的了。” 阿德如遭雷殛,那把声音他曾听到过,也知道对方的出现代表着什么。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是你……” “别说名字,你知道后果的。” 非常关头,阿德反而冷静了下来。“你想要什么?” “看你手上的文件。看完再说。” 阿德颤抖着手打开文件夹,一叠厚厚地打印稿掉了出来。他捡起翻了几页,就已知了大概,“想要我做替罪羊吗?”他的声音有些发抖,也不知是怒的还是害怕的。 “一份相同地材料已经摆在粟部长的桌上了。相信我,你没得选。如果你认了,至少你儿女还可以活下来;如果不认,你们全家都得死。” 阿德想了想,知道对方所言非虚。他四处张望了一下,除了那辆监视他地车正远远地停着,目光所及之处看不到任何异常。可是他知道。一定有一把狙击枪在某个地方瞄准着他,否则电话不会那么适时地响起来。 无论做不做这个替罪羊,他都已非死不可。以前也有过直面死亡的时候,可他从没有像现在这么无助,只能被动地等待命运的到来。他撇撇嘴,勉强笑道:“使出这种下三滥地手段,实在不像你。连这种事都做出来了,我还能相信你的承诺么?” “你只能相信了。” “其实我相信。你口碑向来很好。”阿德把玩着手枪,检查了一下子弹。那边车里的人看清楚他手里的东西,马上猛踩油门往这边赶。看着最后的世界。阿德觉得很滑稽,竟然真的发自内心地大笑了起来:“老子这辈子做过不少坏事,死上十次都够了,这种下场算来也是不冤……” “少废话了。” “最后说一句。到今天,我的债算是正式还清。你什么时候还呢?我会在下面看着的……”阿德猛地把枪顶在脑门上,抢在自己反悔之前扣动了扳机。那些便衣警察赶到时,面对的已是黎全德的尸体。 肖凝云放下电话,神色有些倦倦,自言自语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呢。迟早会还地,迟早而已。” 旁边一人像是没听到肖凝云的话。恭敬地问道:“小云姐,其他几个人怎么办?” “可能会出漏子的,就让他们拒捕吧。其他问题不大的,放他们一条生路也好。” “是。另外,阿德的家人……” 肖凝云冷冷地说:“我不想食言,也不会这时候把他们放出去给我添乱。你给我盯紧了,等风头过去再让他们自由。” “……最新消息,8月9日,7.10大爆炸案的调查工作取得了重大突破,专案组已将几名犯罪嫌疑人锁定,并于当日下午实施抓捕。在抓捕过程中,首犯黎全德畏罪自杀,另有三人因拒捕被当场击毙,一人在逃,其余涉案人员全部被逮捕归案。目前此案正在进一步审理当中。” 8.10,7.10爆炸案看似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只不知五百死难者泉下能瞑目否? 完结卷:生与死的盛筵 第十三章 肖密欧和牟丽叶(上) 肖浩明苦恼地看着盘子里六分熟的牛排,左手拿刀右手拿叉,犹豫着不知该如何下手。别误会,他并不是没吃过西餐;只不过席间众人的动作都如传说中的贵族那么优雅,他可不想把姐姐的脸给丢尽。 这时被安排坐在他旁边的牟佳用两只手指轻巧拈起高脚杯,借敬酒的动作轻声说道:“他们有他们的餐桌礼仪,我们东方人也有自己独特的文化。不用管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只要你表现出自己的气度,他们就绝对没有资格来嘲笑你。” 听了这番话,肖浩明心中稍安,渐渐放开手脚,挥洒自如起来。在这场李家为了迎接他的到来而举办的晚宴上,他礼貌而得体地应酬着,语言俏皮而活泼。虽不能说光彩夺目,却也让包括李平江在内的许多人暗地里称赏:果然不愧是那个女强人的弟弟。 宾主尽欢后,那些早已溶入欧洲上流社会的华裔们聚集在吸烟室,讨论着近期国内国外经济和政治的局势;女人们由李家的女主人带领,在一间东方风格的休息室里聊着各种猎奇的话题。 肖浩明和男人们呆了一会儿,由于不习惯那种气氛提前告退了。他在穿着描金线丝绸衬衫的法国仆人的指引下,来到那约有十四平米大小的传统欧式阳台上。出乎他意料地,牟家的小公主不知何时已找了把躺椅舒舒服服地宣告了对此地的占领。 肖浩明站了几秒钟,刚想无声无息地退回去,却听到躺椅中那个女孩子说:“过来陪我聊聊天吧。” 肖浩明闻言上前几步,从他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女孩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和线条柔美的侧脸。目光下移,女孩年轻饱满地胸脯在柠檬黄的轻纱长裙下微微起伏,当中那道深深的沟壑充满了无声的诱惑。 肖浩明移开目光。眺望着远处巴黎城区灿烂若繁星的灯火。“你什么时候来到李家的?” “两个月前。真是很吃惊在这里看见你,国内发生什么事了吗?” 莫非这女孩真的不知道?那么大的事件,除非是有人故意封锁了她的消息。 似乎是感应到了肖浩明疑惑地目光,牟佳微微起身,扭过头来,那双仿佛能洞察世情、洞悉人心,却又永远天真纯洁、饱含着对生命的喜悦的眼睛,直望进肖浩明的心底,那娇嫩殷红的唇边挂上一丝若自嘲的笑意:“家里人总是想保护我。什么都想瞒着我。其实他们不知道,很多事我从小就懂了。但既然是他们的希望,我也就这么继续单纯天真地活下去,活在他们为我编制的童话世界里,也没什么不好。” “那上次……” “上次和你见面,是天赐哥哥自作主张带我出来的,”说起牟天赐,女孩地声音中有了真正的笑意和淡淡的眷念,“所以我最喜欢天赐哥哥了。有火么?”牟佳不知从那里变出一支长长的女士香烟。肖浩明忍着惊奇,上前一步为她点燃,又默默地退回。 “看得出你最近经历过很多,不然不会这么沉默。记得你曾经是很神采飞扬的。”牟佳像从没见过似的仔细打量了肖浩明一番,下结论道。 “你很厉害,”肖浩明做了个鬼脸,“能看出我现在心里想什么吗?” “呵呵,”牟佳笑道,“你在想我为什么要跟你说些好像是心里话的东西,害怕又是什么陷阱。” “不错。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不过你猜错了一点,我并不怕有什么陷阱。对我这个已经一无所有的人来说,什么陷阱都是无聊的摆设。”肖浩明地眼里也逸出了 “我在害怕,你该不是喜欢上我了吧?那我可就有的 “无聊,谁会喜欢你这讨厌鬼啊。”牟佳脸上腾起两朵红晕。在夜色的掩饰下没让肖浩明察觉,“只不过太久没看到国内的熟人,所以很高兴有你陪我聊聊而已。讨厌鬼,能告诉我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么?这两个月来,他们一直瞒着我,我就知道一定有大事发生了。” “网上、电视上、收音机里铺天盖地谈论着,你会不知道?” “我不喜欢上网,不看电视,不听收音机。我只喜欢看韩剧,不行吗?”牟佳嗔怪地白了他一眼。 肖浩明无可无不可地耸耸肩。将最近国内的波诡云谲尽量简短地讲述了一遍。 牟佳直起身子,温玉般的小手撑着下巴,陷入沉思。好一会儿,才笑道:“像是我三叔地手笔呢。”笑声中却有那么种悲怆的意味,不知是为了无辜的死难者,还是为自己亲人手上又沾了血腥。 “我姐姐也这么看。”肖浩明附和。 “你女朋友,”牟佳看了肖浩明一眼,语调怪异地说,“把你带离现场的时机出奇地巧呢。” 肖浩明平静地说:“我也这么觉得。” “听说她早被我天赐哥收买了。” 肖浩明仍是眼皮也不跳一下:“这种说法我也听说过。”牟天赐为了不和肖凝云结下解不开的深仇。特地吩咐谭芊芊提前把肖浩明带走。就算没有艾叶那个电话,也一定会有别的借口——当肖浩明听到姐姐亲口讲述这个消息时。也是和现下一样的平静。心如果死去,那怎样的意外都不会再让他有所动容了。在爆炸声响起的那一刻,过去的那个肖浩明就已经被永远地埋葬了,和那群兄弟们一起埋在深深地废墟下,时时刻刻被冤魂缠绕、被血腥味包围,永不得救赎。 牟佳的眸子里充满了同情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你姐姐和我天赐哥联手了吗?不过也没什么好惊奇的呢,他们有相似的理想,一定能顺利地沟通。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去告密?若是我三伯察觉得早,他们不会有机会的。”说起亲人间的内讧,她却没有任何伤感,仿佛在二十多年的生命中早已见惯种种阴谋和背叛。 “无所谓了。站到这么远的地方,我反而看得更清楚。对局势,对人,都有种以前没法触及到地清晰感觉。你是不会告诉你三伯的,因为你站在牟天赐这边,你认为他地胜利会带给家族、带给你更好的未来。而我姐到底留了多少后手,连我都不知道;就算你真泄密,鹿死谁手仍未可知。”肖浩明眺望星海,目光深邃,隐隐显露出在肖凝云那耀眼光芒的掩盖下无法展示的智慧。 “过去,我是在局中陷得太深了。我姐姐,王子廷,还有你三叔他们,永远都是布局的人,所以他们才能有现在的成就。而我,只能在他们搭建的舞台上跳舞,直到现在按照他们写好的剧本黯然地退场。” “呵呵,别这么说。其实你很优秀的。”牟佳轻轻地将小手搭在肖浩明的手背上,安慰道。“闹出这么多事情,都是我的亲人惹起的,实在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大家都是身不由己。好不容易能逃到这个远离故土的地方,就让我们忘记国内的一切喧嚣,尽情享受生活吧。” “有文化的流氓真可怕。”牟佳笑着点点头,不再言语,和肖浩明一起眺望纯美的星海。 完结卷:生与死的盛筵 第十三章 肖密欧和牟丽叶(下) 同是托庇于李家,肖浩明和牟佳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混熟了。至少浩明对牟佳的称呼已经换成了带有亲昵意味的“佳佳”,而牟佳也相应地改叫他“耗子”。 法语一窍不通、英语维持着高中生水准,肖浩明在这片土地上生活极不方便,每次出门都是大麻烦。 两人混熟以后,牟佳自告奋勇当起了肖浩明的专职翻译,用她的话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虽然名义上她只是来欧洲旅游,但家族明显不想在事态明朗前放她回国,已经在法国为她联系学校。一到九月,她就将进入巴黎香侬大学进修现代酒店管理。 在开学前这段日子,她不介意陪着浩明到处逛逛打发时间。 虽说她不介意,但肖浩明心里是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至少在每天双手挂着将近三十个手提袋、满头大汗地跟在牟佳身后时,他那微张的嘴唇假如真开口,吐出来的绝对不会是好话。 就像肖浩明在视频聊天时对姐姐抱怨的:“都不知道是她陪我逛呢,还是我陪她逛。每天天刚亮就起床,要走遍巴黎的大街小巷,到傍晚才能回家,偏偏她逛的地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还有啊,她简直就是个购物狂,都不知道她买那么多衣服啊香水啊干什么,我估计那么多套她一天换一件,一年都穿不完。我都成她专属提包的和自动取款机了。姐,你得再给我弄点钱,我已经破产了……” “要你陪女孩子逛街,你哪有那么多怨言?真不像男人。牟家的小姑娘那么漂亮,多少人想陪她都没这个机会呢。”肖凝云忍住笑,故意板起脸教训弟弟。然而那抽搐的肌肉让她的神情怎么也严肃不起来,“钱不是问题,我会尽快给你。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把她给伺候好了,我跟她哥正合作呢,我可不希望有什么意外来影响这个大局。” “放心,我知道轻重地。已经结案了吗?以后不会翻案了?”说到这,肖浩明神色有些黯然。 “不错,公安部不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件事就是阿德做的,已经盖棺定论了。你安心在李家住着。再过个把星期就可以回国了。” “那正好啊,兄弟们的仇不用借警察的力量来报。姐,你准备什么时候找牟家讨回公道?” “想都别想!”肖凝云把眼一瞪,“我跟牟天赐的协议中,就包含不得找牟沪生寻仇这一条。跟牟家那种庞然大物相比,我们毕竟有所不足,有时候吃点亏也无可奈何。” “这样啊……”肖浩明苦笑道,“都随你,我说过不再管道上的事了。还有。暂时我不打算回去,在这住着也挺好。” “也好。你在那边静一静,仔细思考一下,以后的路该怎么走。想先去学点什么东西,或者到我公司里帮忙,还是想自己拉出来单干,都可以。你的人生,我再不会去干涉。” “姐,谢谢你。”肖浩明关上聊天软件,眼中仍有淡淡地哀愁。直到通话结束。他仍然不敢问起谭芊芊的事。他的立场,注定了他无权过问。道上的事,要用道上的规矩解决,而他已经决定不在这道上混了。 “耗子,你好了没有啊?我等到花儿也谢了!”牟佳已经打扮妥当,为又一次疯狂购物做了准备。 “就来!”肖浩明迅速收拾情怀。飞快地冲到楼下客厅,生怕慢了半秒。几天来的相处,牟佳恶魔的本性暴露无疑,被整蛊过几次的肖浩明再不敢触她霉头。 楼下,牟佳从头到脚崭新得闪闪发光,本季的PRADA iCHANNEL短裙,上周面市地GUCCI包包,乳白色底、洛可可式花边的VIVIEN短袖衬衣,那青春靓丽的感觉让人心神迷醉。 肖浩明愣愣地看了她好几秒钟。才回过神来。牟佳并不是那种绝色的女子。然而她身上那种华贵优雅中带点古怪精灵的气质、能洞悉人心的剪水双瞳,却弥补了她容貌上的不足,使她身上充满着能引蛾扑火的危险魅力。 “耗子,今天我漂亮吗?”牟佳原地转了一圈,GUCCI包滑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迷茫了肖浩明的目光。 “你每天都漂亮,但今天是最漂亮地,而且明天会更漂亮。”肖浩明虽然半开玩笑,话中却未必不是他真心所想。 “去。就知道油嘴滑舌。”带着和语言毫不相同的甜蜜表情,牟佳不避嫌地挽上肖浩明的手臂。“走,今天我带你去见识一下梅里美大街的古典风情。” 还好,信用卡的额度应该还足够支撑刷一两次的。肖浩明拍拍钱包,满脸苦笑。 肖浩明不是傻瓜,自然看得出牟家小公主对自己那几乎不加掩饰地好感。而自己,似乎对女孩那直接爽朗的感情表达方式没有丝毫抵抗力。 内心深处,他不得不承认,这是自高中时代的谭芊芊之后,唯一让他心动不已的女孩子。然而和她的关系要怎样发展,还是需要考虑的事情。 毕竟不是懵懂的少年时代,已经过了那个为了虚无缥缈的爱情可以放弃一切的年纪。爱是代价高昂的奢侈品,肖浩明现阶段给自己定地择偶标准是看得顺眼、能沟通、可以让自己心动、不会有损家族利益。 从这方面说,牟佳自然是他理想的对象。可是牵扯上这样一个大家族,就不是两个人互相怀有好感就能解决问题的了,要面对的残酷现实实在太多太多。何况目前牟家和肖家势成水火,他可不希望自己来主演一场现代版《罗密欧与朱丽叶》,他还没这闲情逸致。 先交往着看看再说吧。两人现在保持着默契的暧昧,既不像情人也不像朋友,不是爱情也不绝止是友谊,温馨的眼神交汇时那心如撞鹿的悸动、彼此亲昵的称呼,两个胆小鬼既舍不得疏远又不敢过份接近。肖浩明享受着现下那甜蜜中带涩的暧昧,像是在重温一遍初恋地美好光景。 把对谭芊芊的淡淡怀念和歉疚踩在脚下,肖浩明和牟佳并肩往外走去。 完结卷:生与死的盛筵 第十四章 战略性撤退(上) 子夜。 王子廷借着从窗户透入的微弱星光,静静地看着床上熟睡的女人。 那娇美动人的脸蛋,他曾无数次抚摸亲吻;薄毯下柔媚丰满的身躯,他亦无数次拥入怀中取暖。 许下的誓言,不知何时才能兑现? 不知不觉中爱上,又在不知不觉中差点永远地失去。失而复得的宝贝,要如何才能珍惜? 几时才能抛下一切俗事,与你在爱琴海看那一尘不染的蓝天? 一声叹息。 叹息声似是惊动了睡梦中的美人,肖妍冰翻了个身,发出轻微难辨的梦呓。 王子廷悄悄地伸手,轻轻地为她整了整被压得凌乱的秀发。然后俯下身,用唇触了触女人那已略显丰腴的脸颊。 做完这一切,他就在肖妍冰的床头安静地坐着,一双眼在黑夜中炯炯有神,也不知是在为白公城勾画着怎样的未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身边的人动了动,扭头看去,只见肖妍冰挣扎着坐了起来。“啊?你什么时候来的?”肖妍冰的声音朦胧不清,像是正同睡魔做着斗争。 “没多久。你继续睡吧。” 肖妍冰下了床,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自己的拖鞋,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见王子廷还坐在那。“怎么不睡一会儿呢?” 王子廷柔声道:“我不困。你先睡吧,我要想点事。” “要想也到床上来想啊。”肖妍冰喃喃地说。见王子廷还是一动不动,她上前不由分说地将男人一把抱住,一起滚到床上。 两人探索着对方唇,用自己火热的躯体来温暖彼此寂寞的心,在这万籁无声的夜晚。情欲的滋长温润无声…… “我给你买好机票了,明天就走吧。” “怎么这么快啊?” “你身体好得差不多了。而且……”王子廷给自己点了支烟,狠狠地抽了两口,然后在肖妍冰抗议之前摁灭了。 “而且什么呀,你说啊?最近又发生什么事了么?”肖妍冰的声音有点焦急。 “没什么,男人地事情,你不要操心了。去新加坡等我吧,快则三个月,慢则半年。我一定能处理好这边的事,过去陪你。” 肖妍冰沉默了。与王子廷做了这么久有实无名的夫妻,王子廷的脾性她早摸得一清二楚。如果他已下定了决心,那怎么抗议撒娇反对都没用。平静地接受他的安排,才是唯一的途径。 “冰儿,你怪我吗?”良久,王子廷问道。 “怪你什么?” “一直把你还活着的事瞒着所有人。” “有那么一点吧。” “可我真的很怕。”王子廷似疲倦、似厌烦地叹口气,“在这个漩涡里,我能保护得了谁?如果还像以往那样孑然一身。我自然是不怕的。可是我有了你……” 他把手放到肖妍冰地头上,来回地抚摸;肖妍冰像被主人宠爱的猫一样,笑容甘美地蜷在王子廷怀里。“我也有了你。” “呵呵,”王子廷笑了笑,却听不出什么愉快的味道,“多少枭雄人物,在这道上,都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家人?看看阿德……”他猛地醒悟肖妍冰并不知道阿德的事情,忙住了口,岔开话题道:“你放心。等你到了新加坡,我一定会告诉你家人的,你爸妈如果愿意,我也会安排他们去新加坡看你。” 肖妍冰想起在网上看到的关于阿德的消息,终于知道这件事不是那么单纯。但她装作什么也没听到,只舒舒服服地躺在王子廷的大腿上。“你安排就是了。只是……哎,我们地女儿念念……”孩子生下来后却连抱都没抱过一次。在失望和痛苦之余,她只能恨。恨王子廷,也恨妹妹。可这恨意,却又找不发泄的途径,这两个人是自己的亲人呵。 “你也这么叫她了?”王子廷失笑道,“放心吧,小云会照顾她的,就像疼爱自己的女儿一样。我知道你很想她。但以后会有机会的。”他如何不知妻子的委屈?他自己心中也满是酸楚。将心比心,冰儿又岂会比自己好上半分?他只能温柔地抚着妻子的发,一遍又一遍,试图抚平那创伤。 “你要乖乖地听我地话,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们一家会有很多时间在一起的。”这么说着,王子廷却不怎么相信自己的话。专案组回首都前,他地授业恩师、前中央警校校长胡学文找他谈了一次。只言片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让王子廷知道自己的形势并不乐观。 上头的人不耐烦了。他们要看到成果。 领导们总是这样。灵机一动想出个主意。就要下面的人去办,也不管实际情况有多么复杂。也不管下面的人得吃多少苦。出了成果,是他们地政绩;没有成果,那是下面的人努力不够、能力不够。 自己在这个位置上坐了这么久,按说成绩也是有一点;可是全在那声爆炸的巨响中化为乌有了。 而现在……要自己一个月内收拾残局?他们难道不知道,极英社正强势反扑?难道不知道,牟家的天行健已经打到大门口来了?还有白公城内部新老之间愈演愈烈的权力之争,还有邵阳重整旗脚的李家虎视眈眈。 不,他们什么都不知道。高高在上地发布命令的他 待下面执行的人只是方便而可以随意更换的工具。闻目睹过不少,落在自己头上也毫不稀奇。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还会为了大局、为了自己而拼搏一番。可是现在……他爱怜地看了一眼怀中玉人,所有地雄心壮志都化作一缕柔情绕指。 勉力支持吧……等到“她”做好一切准备,能够顺利接班为止。上头的人不也是这么想的么?就顺了他们的意吧。 只是那时候,自己还能不能从这漩涡中脱身出来? 狭小昏暗的房间里,只摆着一张椅子。椅子上绑着一个满身是血污地男子,一张脸肿得和猪肝没什么分别。眼睛处已经只剩两条缝,鼻子烂得像压扁的茄子。当他忍不住咧嘴呼痛时,露出一口残缺不全的牙齿,血丝顺着唇角滴下来。 他对面是个一身横肉的大汉,满脸地凶煞气息;此时正狰狞地笑着,饶有兴趣地摆弄一些小工具,嘴里嘟嘟囓囓:“你小子嘴还挺硬的。还不说么?没事,没事……我也不急着知道。来来,我们继续玩。哈哈。昨晚我玩得很开心。你呢?” 被绑在椅子上地男子畏缩地痉挛了一下,眼里满是恐惧,但究竟没有吐出只言片语。也许在他看来,说出答案的后果,比不说更为严重吧? 大汉挑了一把鹤嘴锤,在男子脸上比划了一下,又摇摇头:“不行,不行。这样一锤下去,你脑浆都要出来了。还怎么回答我问题呢。”又挑了把更小一点的锤子,仍是摇摇头:“这把也不行。把你脸打烂了,以后还玩什么?哎哟,这里工具怎么这么少啊。”他挑挑拣拣地,竟是怎么也不满意。 那被绑着的男子明知他是在给自己增加心理压力,可心中的恐惧之情也不能稍减半分。腿一哆嗦,一泡隔夜尿全撒在了裤裆里。 “操,孬种,还尿裤子了。你倒是快点说了行不行?到底谁派你来刺杀小云姐的?说了我们大家都省事。”大汉捂着鼻子,不耐烦地道。“要不然,你臭成这样,老子也没兴趣陪你玩下去,直接一锤砸死了。到时候脸也烂了,脑浆也流一地,你老爹老娘想给你收尸都没法收。嘿嘿。到时候你老爹老娘一边哭着喊着一边把你脑浆往袋子里兜,那情景一定很好玩。我就在旁边操你老婆,叫上十个八个兄弟一起伺候她,把她操得死过去再活过来。嘿嘿,你说,好玩不好玩。恩,你不信我能把她操活过来?那你就忍着什么也别说,咱们就这么着,大爷我没把她操活就算我输,怎么样?” 男子先是越听越恐惧。脸上尚能活动的肌肉不停地抽搐;到后来,竟像是认命般地垂了头闭了眼,任大汉怎么说都没有一丝反应了。 “有种!够硬气!老子欣赏你!”大汉目露凶光,一口唾了过去,“再来,老子喜欢这种有挑战性有创造性的工作!”说着从工具堆里随手抓了一把小锯子,正要动手,听到身后的房门忽然开了。 大汉扭头一看,身着男装、头发在脑后结成一束的肖凝云飒踏流星般走了进来。她身后还有两个美貌女子。一个一脸沉静、脚步稳健,一个温柔如水、身形似柳。大汉深吸口气。低头道:“小云姐好。” 肖凝云没理他,走到被绑的男子身前端详片刻,才道:“问出点什么没有?” 大汉恭敬地答道:“没有,这家伙嘴硬得很,看来苦头吃得还不够。小云姐,这里又脏又臭地,你就别呆久了,等我问出消息来马上告诉你。”见肖凝云没回头,他冲阿敏挤了挤眼睛,只是配上他那副尊容,这个动作实在是滑稽得很。 “你是谁?谁派你来杀我的?”肖凝云连问了两句,那男子一言不发。肖凝云挥手制止了正冲上来打算动手的大汉,又见丁如水黛眉轻皱,想了想,便带着两女往外走去,边走边说道:“问不出就算了。这种小角色,实在意义不大。你随便找家医院把他丢门口,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刚出了门,阿敏迫不及待地问道:“云姐,你真不打算问了?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起刺杀了。” 肖凝云不以为然,“是谁想动我,我心里也大致有数,不用多问。那些家伙不过是想给我添点麻烦,转移我视线而已。道上总没人这么轻视我,以为这种下三滥的家伙就能杀得了我吧?” 阿敏点头称是,又道:“云姐,那你就不打算做点什么了?” “做什么?我需要做什么?”肖凝云冷笑一声,“且看他们闹去吧。如水,阿敏,这次把你们叫回来,是有点事情要交给你们去办。” 如水问是什么事,肖凝云又不答,过了半晌才道,“晚上先陪我去个地方。” “去哪?”既然回来了,阿敏就是肖凝云的专职司机,自然要问个清楚。 “机场。” “去机场做什么?” “送人。” 当问起要送什么人,肖凝云又陷入沉默。阿敏不敢再问,只在心里纳闷。小云姐怎么一脸郁悴的表情,今晚要送的人难道很重要? 完结卷:生与死的盛筵 第十四章 战略性撤退(下) 夜。长沙黄菊国际机场。 人潮人涌中,肖凝云戴着一副能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坐在候机室里,端着份报纸浏览。 四处上演着离别的戏码,眼泪和微笑诉说着相同和不同的故事。肖凝云却似对那些依依惜别毫无兴趣,把手中那份以八卦为主的报纸翻过来覆过去地看着。 阿敏在肖凝云身旁五米处,也是拿着张报纸,不过她可比肖凝云警惕得多,墨镜后的一双眼不放过任何可疑的人——毕竟,在这短短的一周内,肖凝云已遭遇了三次莫名其妙的刺杀。作为肖凝云的保镖,她不敢有丝毫疏忽。 到底要送的是什么人呢?阿敏一直在猜测着。肖凝云一直没和任何人联系过,而且早早地来到候机室隐蔽的角落等待,说明她可能不想和送别的人打照面。在这长沙的地界上,有谁,有这个资格让肖凝云送机,而且是隐匿身份地送机? 更主要的是,肖凝云最近没有朋友要长时间地出国,至少阿敏没收到什么风声。那么今晚要送的,究竟是何方神圣?阿敏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往肖凝云,想透过那厚厚的墨镜找到一丝端倪。 “冰柠檬茶来了!”丁如水巧笑倩兮,将手提袋里的冷饮递了罐过去,附在阿敏耳边说道,“阿敏啊,别摆酷了,眼神不要这么锐利嘛。” 阿敏无可奈何地苦笑一下。戴着墨镜还能被人说成是眼神锐利,多少有点无厘头的感觉。 “放心吧,今晚不会有事的,你可以放松点啦。”如水小声道。 阿敏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丁如水肯定地点点头。 她是猜到了点什么吧?毕竟是云姐最信任的人。阿敏往后仰靠在椅背上:“那我就打个瞌睡咯。”心底却没放松警惕。最近云姐已经将越来越多的事务交给她处理,并请了家教给她上基础的管理课程。 阿敏就算再笨。也知道云姐是想栽培自己。可是毕竟现在自己地身份只是保镖,护卫云姐的安全就是自己的职责所在,不敢轻忽啊。 这边阿敏心里转了千百个念头,丁如水已经婷婷袅袅地走到肖凝云身畔坐下,一只玉藕似的胳膊缠上了肖凝云的细腰:“小云,这等的到底是谁啊,你连我都不告诉吗?” 肖凝云嘴角撇了撇,算是笑了一下:“你不是猜到了吗,还问我做什么。” “猜是猜了。不过那个答案也太匪夷所思了吧,我怎么敢确定。” “那一会就能确定了。耐心点等着吧。”肖凝云拍拍丁如水的小手,似是安慰,更像是借此坚定自己的信心。 “是吗?那我就耐心地等吧,一会倒要看看,小云你找的地下情人到底是什么货色。” 肖凝云冷不防地挨了这么一击,几乎踉跄了一下。转头见丁如水那典雅美貌地脸上挂着坏笑,肖凝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不再分辩。 在空调的作用下。大厅里并不是那么热。但在肖凝云身上粘了一会,丁如水的手臂上还是出了不少汗。她怏怏地放开肖凝云,过了几分钟,突然问道:“小云,你为什么要走?” “呃?”肖凝云怔了一下。 “你买好了机票,我知道的。今次是我们来送人,过两天就是我来送你了吧?其实我不是想问你为什么要走。”丁如水目光灼灼,柔脆的声音里偏偏有种发自内心的勇气,“我只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你为什么不买两张机票?” 肖凝云咬着嘴唇。沉默以对。是的,长沙的情况烂至此,让她已萌生去意;可如水也好阿敏也好,并不单纯是她的手下,更是她地朋友,于情于理都该提前说一声的。 “我也想去巴黎。去艺术之都,看蒙娜丽莎那神秘的微笑。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 “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丁如水打断她的话,脸上已恢复成一贯的温柔淡雅,“你永远也用不着和我说对不起。我早就说过,我什么都不要,也不会主动离开你,除非是你离开我。” 说着,丁如水笑了笑:“这话有些暧昧,不过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我们其实都不是LES,可我一直都不想找男朋友更没兴趣结婚。只觉得在你身边才能实现自己的价值。你不要让我觉得这份价值越来越没意义就行。” 肖凝云慢慢地品着,心中渐渐了然。丁如水并不是什么都不要,她还是有需要的:她需要觉得自己重要。 所谓的价值高低,并不能简单地用金钱或别的什么来衡量,承诺也不能仅仅停留在表面。看来最近确实是轻忽她了啊……肖凝云苦笑。她握着丁如水的手越来越紧,偏偏仍是无言,平日地巧言善辩在此刻也只能沉默,只希望手心的温暖能传导,表达出心中 用言语诉说的炽烈感情。但愿……丁如水能懂吧。 丁如水灿烂地笑了。 不知过了多久。丁如水感到肖凝云握着自己的手轻轻地颤了一下。她不解地抬头。却见肖凝云死死地看着候机室入口处。 她循着肖凝云的目光望去,在人群里寻找。“那……那不是王子廷吗?” 肖凝云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果然不错。那是王子廷。尽管他易了容,可肖凝云一派一直都将他视作头号假想敌,对他的熟悉程度自然不是这种简单地易容就能阻挡的。既然是王子廷……丁如水心道,那我的猜测也落实一半了。 在王子廷身边,还有个女子,远远看来有三十多岁,形容有几分枯,头发凌乱,穿着亦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可她……赫然是传闻已死的肖妍冰!丁如水也曾参加过她的丧礼,现在目睹她活生生的出现在候机大厅,恬静地依偎在王子廷身旁,那感觉有说不出的怪异。 果然,是来向一个不能与她告别的人告别的。 丁如水静静地坐在肖凝云旁边,望那两人执手相看泪眼的凝噎,不知该用何种语言表达自己内心地情绪。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直到肖凝云轻叹一声:“走吧,还不是相认的时候。” 丁如水赶紧拉上已经看傻了的阿敏,跟在肖凝云身后,借着人流的掩饰走出大厅。 从机场回来后,肖凝云变成了一个工作狂人,恨不得每天有时。不管是新兵工厂、银行还是几条贸易线路,她都投入了相当大的心力。虽然她不说,可丁如水知道,她是想在离开前让各项事务都进入正轨,尽量减少自己这些留守者的压力。 可肖凝云毕竟不是超人。短短的几天里,能取得的成果太有限了。当她把那张单程机票摆在几个最坚定的支持者面前时,除了两只熬得红通通地眼睛,并没有取得一丝进展。 “我要走了。”肖凝云的声音在疲惫中奋发出一种坚强地张力,使所有听到的人都能感受到两个字:“威严”。 “去吧,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这里有我们。”丁如水拿起票看了看,眼里飘过一丝伤感。 阿敏等人都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在沉默中黯然。 肖凝云其实也不想走。可长沙的情况确实不如人意,几次蹩脚的刺杀也说明那人不想她继续留下来。在许多问题上,肖凝云其实和那人有惊人的一致,她也觉得最好还是先暂时远离这个漩涡的中心,等到许多事情变得分明再回来。到时或许是来分一杯羹,或许是需要自己从头收拾河山。无论怎样,至少有选择的余地,总好过陷在这个泥潭里无力自拔。 极英社的强势反扑,牟家的高调进驻,白公城基层干部的不谐调声音,甚至谭娟走马上任,都说明一个新的时期即将来临。为了在这个新时期存活下去,她必须得先跳到局外,这样既能获得一些额外的助力,又能避免那种“身在此山中”的局限性。 “现下长沙的局面错综复杂,我经过慎重考虑,认为自己最好还是变计划,提前去欧洲。这边的事情,就拜托各位了!”说着,肖凝云深深地看了丁如水一眼,“我不在的时候,如水的意见就代表我的意见。如果有什么事情急需处理又暂时不能联系上我,就找如水。” 望着几个既是下属、又是朋友的人,肖凝云忍不住又叮咛一句:“最迟1月,我就会回来。不管形势变得多么恶劣,希望你们注意自身安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定要坚持到那时候。” “放心吧,小云。有我在,你还怕他们吃了亏不成?我可是从来不做亏本生意的。”丁如水调侃的声音打破了沉重的气氛,“等你回来,差不多也快过年了。记得给我们准备大大的红包!” “我一定用最大的红包来封住你这张利嘴!”肖凝云笑道,“就这样了,大家散了吧。” “好的,这边我会准备好的。明天见,姐姐。”肖浩明挂上电话,嘟囓道,“还战略性撤退呢……明明也是在国内混不下去了吧,比我还爱面子。” “你还没和你姐说我们的事吗?” 肖浩明的手从牟佳赤裸的背上滑下,享受着那份滑腻,“还没呢……你别担心,我姐姐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讨厌!你说不担心就不担心啊,你是不知道你姐姐有多厉害……” “管她多厉害呢。”肖浩明爽朗一笑,翻身压住佳人,“时候还早,再来一次吧……” 完结卷:生与死的盛筵 第十五章 在法国之一(上) 其实没几个人知道,肖凝云是在国内快混不下去了,才跑到法国来避难的。就算那些大佬也都有自己的情报来源,国内那些事情也太过微妙,让人难以明白。 所以在所有人眼中,肖凝云是正如日中天的时候,来到法国——名义上,是来与几个华人世家就银行下一步的计划进行商榷。 可对肖凝云来说,同等重要的事还有两件,一是帮助赛戈莱娜打好竞选之战,二是秘密协助中方进行一系列的谈判。 肖凝云来欧洲,与她有关联的方方面面自然重视得很,接机的人来了一大堆,个个笑容满面,客气话大把大把地抛出来——然而肖凝云却被一个意外砸懵了。 那手挽着手、神态亲密如情侣的一对,不正是她亲爱的弟弟肖浩明,和牟家的小公主么? 这个……虽然说她和牟天赐化敌为友,也没说要结成亲家吧?两个小家伙演了这么一出,是嫌局势还不够混乱吗? 肖凝云的脸色当即就垮了下来,连应酬都懒得说,随便应付了两句,就上了李家为她预备的加长林肯。 牟佳和肖浩明面面相觑,女孩子的眼中分明写着“看吧,我早就说会这样的。”肖浩明耸耸肩,挤挤眼睛。热恋中的两人,最喜欢这种眉目传情的小把戏……手挽手,两人登上另一辆车,以林肯打头的豪华车队浩浩荡荡地开往近郊的李家大宅。 李平江穿一身唐装,模样比上次去中国时要精神许多。他和肖凝云相对坐着,亲切地嘘寒问暖。看着老家伙脸上那狡猾的笑容,肖凝云恨得牙痒,心知老狐狸早已知道浩明和牟佳的事。却一直没吭声,就等着看自己笑话。 对李平江这年纪的人来说,这些小儿女情事只需付诸一笑就够了,算不上大事;肖凝云却拿这对小情侣大伤脑筋。 年轻人地感情总无常性,而他们的身份又过于重要。若是两人的感情横生波折,势必影响肖凝云和牟天赐并不稳固的合作关系。 然而既已发展到这一步,肖凝云又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解决。只能……看看再说吧。 “这次来,准备待多久?”李平江给肖凝云倒了杯路易王朝,问道。 “不好说。先看看吧,该办的事总得办完才行。李叔,该不会担心我吃穷你吧?”李平江已过了“耳顺”的年纪,肖凝云有时跟他开点没大没小的玩笑也没关系。这话要是龙哥听了一定会生气,李平江听了,也不过一笑而已,顺便小小地反击一下:“你就算想天天吃龙肝凤髓都没关系,你李叔家大业大,还怕供不起你不成?对朋友嘛。我们李家从来都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不过,要是住得久了,那边的事情没你招呼,能行么?” “你大可放心。我留了几个朋友在国内主事,保证不会影响我们的计划。我也就出来散散,最迟……”肖凝云装模作样地算了算,“年前也得赶回去吧。” 李平江点点头,笑容淡淡地:“民之行事,常于几成而败之。慎终如始,则无败事。我李平江一生不知经历过多少风浪。却总是涉险过关,别人总以为我有什么诀窍;可其实说到底,也只是天生谨慎罢了。这笔生意,关系着数十个家族,数十亿资金。这些钱足够请几百个顶尖杀手,可以收买几千个高官;若投入金融市场。甚至可以颠覆好几个小国家地政权。所以这桩生意到底有多重要,你应该心中有数吧。” 李平江笑容慈祥 番话说出来竟是迫力十足。肖凝云不由得肃容应道:放心,我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这次过来确实也有不得以的苦衷,我的计划,龙哥应该和你提起过一点吧?可以说,这里确实缺不了我。至于国内的工作,现在接手的几个朋友都很可靠,绝对可以保证不出差错;我也随时和他们保持着联系,有任何问题我都会马上飞回去处理。” “行。我也就说说而已。并没有不放心你的意思。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放胆去做吧,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我们这些老骨头也不会吝啬出把力的。” “那就多谢了。”要谈正事也不急于一时,肖凝云笑了笑,把话题岔开,聊些风土人情地。李平江一辈子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倒也不会让气氛沉闷了去。 李平江的宅子。是一处十九世纪风格的小庄园,园内处处点缀着栩栩如生的小雕塑。嫩绿的葡萄藤肆意蔓延,野趣横生,正是消乏解暑的好去处。 李平江招呼着佣人把肖凝云那仅有的几件行李搬进早收拾好的客房,寒暄几句,便托辞离开,只约好晚上一起用餐。这种法国式的体贴,让肖凝云颇为感激。 一会儿肖浩明又来敲门,肖凝云连门都没开,只推说旅途劳顿,要小憩一会。肖浩明只得怏怏地离开,去和恋人计议一番。 看着天花板上的天使和圣母浮雕,盖着薄薄地空调被。窗帘外是一野刺眼的绿色,午后阳光晒得倦怠,鸟儿无精打采地唱了几个小调。肖凝云回想起这一件接一件的恼火事情,渐渐疲倦来袭。最近劳心劳力巨甚,虽然她很想先整整思路,可是耳边传来那若有若无的鸟鸣,眼皮也越来越沉甸,终究还是歪倒在床上,寻了周公去。 肖凝云从梦中醒来时,日头已西斜了。她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好半晌才回忆起自己身在何处。她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这才清醒了一点。于是取出随身携带的UMPC,WIFI, 信箱里躺着十几封新邮件,有一封唐朝的,一封如水的。还有些什么鬼公司的,银监会的,国土局的,有大学实验室的,还有军区装备处的…… 只有一封邮件的地址很陌生。肖凝云点了进去,只看了一眼,便知是牟天赐发来的。那家伙,每次写封信就换个邮箱,是说他谨慎好呢,还是该骂他闲着无聊给自己找麻烦? 信不长,肖凝云很快就看完了。 牟天赐在信里说,他刚得知妹妹和肖浩明地事,他也很震惊;对于这个任性的妹妹,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希望肖凝云多担当担当。在信里牟天赐表示,两个小家伙爱闹就闹去吧,只要他们幸福就好;并明确承诺,不管那两个人的感情怎么发展,绝对不会影响到他们事先达成的协议,合作将会继续下去。 看完后,肖凝云莞尔一笑。这小姑娘……在自己这碰了钉子,就去哥哥那寻求援助去了,也不考虑一下国内正是凌晨呢……真是的。想象着牟天赐从被窝里钻出来接电话,打着呵欠听妹妹诉苦的情景,她忽然有种淡淡的温馨感觉,对两个乱谈恋爱的小家伙也不那么生气了。 还是找个机会和浩明好好谈谈吧,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合作固然重要,可也不比弟弟的幸福重要。 完结卷:生与死的盛筵 第十五章 在法国之一(下) 酒宴上,宾客并不多,李平江只邀请了几个熟络的朋友丰盛,极尽奢华之能事。一盎司数百美金的黑海鱼子酱,最鲜美的鹅肝……纵然肖凝云不是老饕,也吃得赞口不绝。作为主人的李平江连连劝酒,肖凝云推辞不过,多喝了两杯,头开始有些昏昏沉沉。 散席后,李平江请肖凝云到书房谈了一会,不过可能是见肖凝云状态不佳,谈话没有深入。反正来日方长,便约好次日再聊。 从书房出来,肖凝云在佣人的指引下来到阳台,想吹吹自然风清醒一下。看着远处市区的灯火,她心神渐渐宁静,就在这时,身后一串轻轻的脚步声传来。 不用回头,肖凝云就知道来人是谁。那脚步声再熟悉不过,从跌跌撞撞、到少年后的浮躁活泼,到现在的稳重深沉、略带沧桑,她看着这脚步声的主人一天天长大,那亲切的感情已溶入灵魂。 肖浩明走到姐姐旁边不远,拍拍阳台扶手,似是自言自语道:“其实这里的月亮没有国内的圆。但不知怎么的,呆久了,也就不想回去了。” “大概是国内有些人、有些事,你现在还没法面对吧。”肖凝云转过身来,看着这与自己血肉相连的亲人,笑道,“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很多话想说呀,不过其实不说也无所谓吧。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也挺好,只要我们站在一起,那大部分话也就不用说出口了。” 肖凝云笑了笑,在他脸上轻轻扇了一巴掌:“装什么文艺小青年啊,这不适合你。还是继续从事土匪那份有前途的工作吧!” “我从来就没想过当文艺小青年,也没想过要做小流氓。不过。世上的事总是不能尽如人意吧?”肖浩明本想接着肖凝云的话开开玩笑,但说着说着,竟然伤感起来,“五年前,我几曾想过会有今天呢?有那么一个让人无可奈何又无法改变的开头,然后一步错,步步错。” 肖凝云张了张嘴,却只是叹息一声,不知如何安慰。过半晌。她向弟弟的方向挪了点,两人肩并着肩,一起眺望夜空。 感受到肩头传来地温暖和浓浓亲情,肖浩明渐渐恍惚,陷入了沉思。 五年前……五年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应该是个快乐单纯的普通少年吧。怀着普通的梦想……只是那梦想究竟是什么呢?为什么一点都想不起来?难道已经失落在时光和记忆的夹缝中了……如果没有那件事的发生,自己仍会是那个样子,直到考入大学,在平凡的大学生活中渐渐成长成熟。慢慢了解世间百态,然后寻一份普通的工作,觅一个淡然相爱的亲密爱人。 现在地自己,经历了同龄人无法想象的一切。腥风血雨的黑道,前呼后拥的威风,一笔笔上百万千万的资金从指缝间流过,操纵世界杯赌局,醇酒美人的享受,五星级宾馆里风流的夜晚……经历过这一切之后,为何会无比怀念五年前单纯快乐的自己? 从前他不敢想。可是自己从和芊芊分开逃亡。在那些提醒吊胆无法入睡的夜晚,他才发现自己深深地厌倦和怀念。离开了那个自己亏欠良多的女人,他才敢思考。 他的人生轨迹,在五年前走上了一个拐点,从此进入一个他无法想象的世界。这个世界残酷地把他一夜之间催得成熟,他努力地奋斗。得到了大多数人一辈子都得不到、却不是他想要的一切。 在一万公里外,在异国他乡,那光怪陆离的幕布剥落,扭曲的灯红酒绿回归原状,他站在世界的尽头,茫然不知所处…… “你爱她吗?” 肖浩明从沉思中被惊醒:“什么?” “我说,你爱她吗?牟家的小公主。”肖凝云耐心地问道。她的眸子在玫瑰色地夜晚熠熠发光,能让世上所有人都沉醉无法自拔。 “爱她么?”肖浩明喃喃地重复了一句,不由笑了,“爱情并不存在。只是诗人和小说家的幻想而已。” 肖凝云皱了皱眉头,把弟弟上下打量了一番,肖浩明坦然一笑,继续道:“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她。” “爱是索取,是伤害。喜欢是给与,是默默的温情。爱是占有,占有对方,也被对方占有;喜欢是独立,独立的两人慢慢靠近。却不会刺伤对方。爱是丧失,在热烈中丧失自我;喜欢是清醒。在清醒中欣赏。爱归根结底是要满足自己,喜欢却是因为欣赏而希望对方幸福。我现在觉得,喜欢就够了。” 肖凝云怎也想不到,一向稍嫌粗鲁的弟弟会说出这样纤细地话来。她无言地伸手搭在肖浩明的臂上,想借这动作使他觉得好过一点。只有被爱深深伤过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想法吧。谭 事情,到底给他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放心吧,我没事的。”肖浩明轻松地笑道,“我是真的喜欢她,喜欢和她在一起。就算生活一辈子……大概也是可以的吧。只有跟她在一起,我才能放松下来。她以前不会,以后更不会向我要求什么;她的眼睛能看透一切真相,我可以不用伪装;她善良,而且体贴,她愿意做出付出来让我快乐。这就够了吧,我有足够和她在一起地理由。”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姐姐:“你想对我说什么吗?” 肖凝云哑然失笑,好半晌才道:“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反对么?你长大了,真的。所以你做的决定,不管我觉得是对是错,我都不会再反对。如果是错了,你自己承担结果;如果是对的,那我会恭喜你。但不管怎么样,我是你家人,累了的话,任何时候你都可以来我这里休息。” 肖浩明低着头良久,才轻笑道:“没事说得这么感动干嘛,烦躁不咯。” 姐弟俩并肩站立,夜色中温情流动,时间恍若静止。 第二天,肖凝云给牟天赐发了封E-MAIL,,信末又道,此事就任两人发展,不再干涉。 牟天赐似乎从牟佳那里也得到了很好的反馈,很快回了信,说如果这俩人感情持续稳定发展,他将会代表牟家飞来法国,和肖凝云一起为那两人举行订婚仪式。 接到信的肖凝云哭笑不得,那两人才相恋多久?八字还没一撇,就搞什么订婚,真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不过她也理解牟天赐的想法,牟天赐和她一样重视这个秘密同盟,不希望有任何节外生枝地事情。在他看来,如果妹妹真的喜欢肖浩明,那按照欧洲风俗订个婚应个景也不是什么大不了地。就算以后感情破裂了,取消订婚就是了——这也是为什么他说要来法国给两人主持订婚,而不是要他们回国的原因。 这之后的发展平淡如水。肖浩明表示订婚太突然了,他要考虑一下;牟佳也不催他,两人像真正的小两口一样亲亲密密地一起过着。肖凝云初还有些不习惯,慢慢地也就视若无睹了。 她和赛戈莱娜取得了联系,两人碰了一次面,达成了一些共识。根据肖凝云的提议,她暂时不加入赛戈莱娜的竞选小组,而是独立工作,直到党内选举产生结果再以奇兵的姿态跳出来。毕竟赛戈莱娜在党内选举中并无悬念可言,她此时在幕后作用更大。赛戈莱娜原则上同意了她的提议,于是从来到法国的第五天开始,肖凝云揣着龙哥、李平江等人的介绍信频繁出入各个法国华裔名门争取支持,忙得不可开交。 运输业的欧阳家、航空工业的陈家、造纸业的张家、大型电器业的家……凡能在法国上流社会占有一席之地的家族,都无一例外地迎来了肖凝云的拜访。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被她说动;事实上,在肖凝云的游说下准备为赛戈莱娜投票的家族不足两成。 但在这样的拜访过程中,肖凝云的名声不胫而走,在法国整个华人世界中,都开始流传关于肖凝云的话题。她那谦逊优雅的礼仪,机智幽默的词锋,美丽动人的微笑,随着这些流言,慢慢为人所熟知。 随着肖凝云的名声日盛,许多曾拒绝她的家族不得不重新考虑和她的接洽。毕竟,与这样一个又富有又年轻、明星般耀眼的美女保持着友谊,对任何家族都不是一件坏事,何况还有站在肖凝云背后的李氏等名门中的名门。而他们所要付出的,不过是几张选票而已。除非有坚定政治立场的人,大部分家族都开始认真考虑肖凝云的建议。他们的家族直系人数并不多,可是加上在他们相关企业中工作的华人,数量可就颇为可观了。 到10月中旬,已有超过30%的家族虽称不上很好,但也可说是进展顺利了。毕竟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肖凝云有信心将他们拉到自己的战线中来。 之前设想的在华人黑帮中拉选票的事,肖凝云几近考虑,还是花了极大的代价,委托龙哥等人出面。黑帮是受传统的重男轻女思想影响最重的领域,由她来办这件事只会事倍功半。 龙哥不负所托,进展极为顺利。中国人抹不开面子,龙哥出马,那些人多多少少也得卖点帐;再加上巨额欧元开道,游说工作进展得比肖凝云那边快上几倍。 忙忙碌碌中,十一月来临了。 完结卷:生与死的盛筵 第十六章 在法国之二(上) 赛戈莱娜忙于争取11月中的党内提名,一分钟恨不得掰因此一直没和肖凝云见面;直到11月初,肖凝云觉得自己的一定成效,才与赛戈莱娜碰了个头,交换了一下信息。 当赛戈莱娜得知肖凝云已为她拉到15万张来自华裔的选未来几个月内让这个数目至少翻两番时,那优雅迷人的笑容也为之一窒。 虽然几十万选票并不是什么很大的数目,也难以真正改变选举的局势——毕竟法国有6000万的人口——但.:.大能量。赛戈莱娜甚至不由得检讨自己,是不是对这个女孩冷落了点…… 由于赛戈莱娜行程密集,两人交谈的时间并不长,肖凝云还是提出了一些建议。 在那个梦中世界里,赛戈莱娜竞选过程中的一些重大失误被人归纳得清清楚楚,首先就是她在社会党内获得的助力不够,一些党内人士对她是否具备击败萨尔科齐的能力存在怀疑。和人民运动联盟团结一致支持萨尔科齐形成对比,社会党内部对罗雅尔竞选活动的支持显然不够充分,甚至存在不同意见。一些社会党官员经常对罗雅尔的竞选言论进行“修正”,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选民对她的信心。 再就是她在第一轮投票后曾努力争取中间选民,一度颇有效果;但在竞选最后阶段民调落后时她却又向萨尔科齐发动猛攻,重树左派意识形态大旗,无形中却增加了一些中间选民的疑虑,最终没能得到中间力量的大力支持。 还有些林林总总的原因,比如和她爱人的关系处理不当、和自己的竞选助手相处不融洽、竞选政策比较模糊。难以吸引选民、2份地关键时刻竟然去中东访问,痛失好局…… 可以说肖凝云的话确实一针见血。赛戈莱娜又如何不知自己的弱项?只是缺少得力的助手为她出谋划策而已。两人交谈之后,赛戈莱娜开始迫不及待地希望肖凝云来自己的竞选总部中常驻了。肖凝云表示,目前仍有些俗事缠身,保证一旦赛戈莱娜获得党内提名就会正式加入她的竞选班子。 并不是肖凝云拿腔作调,而是王老等人需要她出力的时候到了。 第一笔单子,竟然是购买12组200千瓦核发电机组及全套附属设备。这是为了十一.五规划的顺利实现而进行的大规模采购之一。 目前法国人地报价比美国人低将近一倍,中方当然希望能购买法国的产品;可是在法国却有一股势力强力阻挠,欧盟一些高级官员也对此亮了红灯。 这件事上。王上将也只是个传声筒,向肖凝云转达了几位领导人的要求。 任务的难度自然大,可报酬也相当的高。某领导人借老王之口许下了三个诺言:全省十大杰出青年的称号;省政协委员——甚至可以是常委;肖凝云的叔叔升任省军区政治委员。 第一个条件可以无视,完全是惠而不费;第二个条件有点意义,不过也仅仅是意义罢了,实际作用不大;第三个条件可就让肖凝云怦然心动了。 不过有这样丰厚的报酬也是理所应当,毕竟美国佬和法国佬的报价相差116亿美元! 而且,中方希望,在购买发电机组时。法国人能提供相配套地核心技术资料,以供中国日后维修和自主研发。这,又大大加剧了谈判难度。 在联络到肖凝云以前,谈判一度陷入僵局。听说最后是王上将给中央领导打了个电话,称“有个在法国能说得上几句话的小朋友,也许可以帮得上忙”,肖凝云这才进入了谈判组的视线。 肖凝云加入谈判小组后,由于有赛戈莱娜的关照,谈判稍微顺利了一些,可实质性的问题并没有解决。期间有谈判专家隐晦提出。可不可以送点红包、给点回扣什么的……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不过,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至少肖凝云在这比较白痴的意见中找到了灵感。直接给红包当然不行,法国人也不兴回扣这一套。谈判谈不下来,关键不在价格。而是阻力太大。那就破财消灾,减少阻力吧。 在赛戈莱娜的指点下,肖凝云秘密地和几位反对声最大的政治家会,几次下来,采购帐户里就少了5000万欧元的资金。是明显地,谈判的阻力减小,开始进入正轨。最终以220亿美元的价格拿下了全部设备和技术,法国还将派出技术人员进行最初的安装和五年的维修工作。 在谈判中立下了汗马功劳的肖凝云没能喘口气,马上开始了为军方地订单而奔波……由于之前购买“紫苑”导弹时的良好合作,这次的秘密订单并没有花费太多功夫。饶是如此。也是等到了十二月,这些事情 落定。 这期间,赛戈莱娜赢得了社会党的党内提名,正式宣布竞选总统。根据最新的民调显示,她的支持率约为28%,比她最大的竞科齐高了1个百分点。她也没到半数,看来一次通过是不可能产生结果的,仍然得等到5的第二轮选举。 肖凝云虽然忙着谈判的事,可拉票也没松懈下来。除了先前所做地举措。她还聘人在个华人比重较大的中、小学演讲——虽然未成年人没有选举权,可他们总有父母吧。年轻人总是热气而有活力,如果说服了他们,有很大的几率能借此影响到他们的家人。 这些活动自然需要大量资金,肖凝云帐户里的欧元像水一样流了出去。 对此,李平江和龙哥等人都颇有微词,认为没必要为了一个外国人的选举花这么大的时间精力和金钱,而且也未必能看到好处。 肖凝云的决心却没有丝毫动摇。确实,赛戈莱娜不可能因为她的效力以及几百上千万欧元地政治献金就改变自己的政治主张。政治家代表地其实是民意,民众希望如何,政治家就提出怎样的主张。在法国的大众意识下,赛戈莱娜不可能全面亲华,如果仅仅从这点来看,肖凝云的投资是不可能取得效果的。 可人的眼光得放长远一点。在法国的华裔人口众多,只是以前一直都没有政治地位、也不想获得政治地位;可如果唤起了华裔地政治意识,他们必然有所诉求,那将会直接影响到法国的对华政策。这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却胜在潜移默化,且不可扭转。 然而这些话就没必要对龙哥等人说了。在这些商人眼里,看得到都是些眼前的利益,很难把目光投往十年二十年以后。 肖凝云在法国忙得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但是她仍然一直对国内的情势保持关注。 自10月底以来,王子廷的关系网似乎突然失效了。本来还在苦苦支撑的白公城,以和它崛起的速度一样飞快地衰败下去。 本来王子廷的崛起,靠地就是他那张旁人只能羡叹的关系网,而自从那些形形色色的官员不再对他提供保护、那些从前的朋友对他敷衍了事。白公城再也无法抵挡牟家的攻势,据点被一个个拔掉,许多中坚干部被请到公安厅喝茶。 公安厅新任的有组织犯罪调查科女科长似乎跟王子廷有着深仇大恨,不遗余力地对白公城展开调查取证,有点眼力的人都不敢在这关头和王子廷牵扯到一起。白公城就像飘摇风雨中的沙堡,随时可能轰然倒塌。 极英社和天行健集团联手的事,在道上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了。不过众人都心里有数,极英社这回恐怕是引狼入室了。 白公城和极英社已成势不两立之态,所以白公城丢了地盘、离开的中下层人员宁可投往牟家帐下,极英社在这些行动中地付出和回报根本不成正比。只是喂肥了牟家而已。明眼人都看得到,白公城完全垮台之后,就轮到极英社了。不过极英社的主事廖兵也没有其他办法可想,只能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长沙的局势如此混乱,不是没有外地帮派想来分一杯羹。不过想想前两年的红帽子集团的李家……前后两位老大栽在了长沙。 这个省会城市水深得可怕,让许多老大都深有顾忌。他们都等着看。如果李磊为报父仇杀往长沙,他们就会跟过去浑水摸鱼。可是李磊却一直沉住气,不露半点端倪,似乎对报仇和抢地盘一点兴趣都没有,那些大佬们也只能按兵不动了。 而白公城的成员其实心里都清楚,白公城之所以衰败得如此迅速,并不单单是因为失去保护伞、公安厅地镇压、或者极英社和牟家的进逼。最重要的原因,还是白公城内部出了问题。坚固的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这句话流传数千年不是没有道理的。 白公城最大的矛盾,就是分配的不均。那些老人们都上了岸。拿着分红过逍遥日子,再也不用刀头舔血;而新出道的人却缺乏机会,也没有多少收入。虽然比起其他的黑帮,白公城的人员算是条件最好地了,可是人心总有不足,凭什么那些老家伙就能占据高位坐等收钱呢?黑道应该是能者居上位,无能者去死好了。 牟沪生恰恰是抓住了白公城小字辈们这种心思,煽风点火,一步步实现自己的计划。本来他还以为会付出点代价。可肖凝云在这种重要时刻出国,白公城顿时垮掉了一个支点。只能越来越快地坠入深渊。 12月,牟沪生看着地图上标志着白公城的地盘不断地换旗帜,踌躇满志地笑了。 完结卷:生与死的盛筵 第十六章 在法国之二(下) 昏地暗的,周一到周五只睡了不到20个小时,人都憔悴了…继续更新的,毕竟剩余章节不多了,尽量在三月底结束吧。 当牟天赐拿着最新的情报走进三伯的房间时,牟沪生正看着地图,踌躇满志地笑着。 见是牟天赐进来,他也不掩饰自己脸上的表情——地图上标志着白公城的地盘不断地换上己方的旗帜,而这顺风顺水的行动正是他所主持,让他如何能不自傲! “三伯,最新消息。福运街的四毛已经答应投靠我们,他掌握的资源将全部转到我们公司的名下。四毛在福运街的头面人物,既然他做出了选择,其他的小角色自然跟风。三伯,恭喜您了,又拿下一条街!” 牟沪生略带点骄傲,又有几分矜持地笑道:“不好说,不好说。事情没定下来之前,我们也不能太乐观了。”嘴里虽说着,手里却丝毫不慢,转眼间就将地图上福运街处代表白公城的白旗换下,插上了己方的黑旗。 牟天赐恭顺地低下头,不让自己眼中的冷笑被三伯发现。 ——白公城的失势,是因为王子廷失去了眷顾。而这眷顾,正落在了另一个有能力可挽狂澜于既倒的女人身上。肖凝云没回来之前,你就如此得意,莫非你真的老糊涂了么?待肖凝云在最佳的时机杀回长沙,再趁势反戈一击——三伯,您还能有翻身的机会么? 牟天赐一边心中冷笑,一边汇报着最新的情况,一边不露痕迹地吹捧奉承,让牟沪生面泛红光。兴致大好。 对于出卖三伯一事,牟天赐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他并没有背叛家族,他始终认为,他的做法才会给家族带来最大最好地利益,牟家不能独大,否则只会毁灭。 老头子们看不清楚形势,就该回去养老了,干嘛要死占着这个位置呢。既然如此,那就踢开吧。待与肖凝云携手收拾河山之后。天行健集团自能开创一片新天地,这是老头子们无法想象的美好未来,这个未来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为了家族的利益,出卖一个三伯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和肖凝云的协议中,已有“不得伤害牟沪生”一条。牟天赐认为,这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毕竟他和牟天养有着深厚的兄弟感情,也不能做得太绝。 再过几天。得找借口去法国一趟了……佳佳和那个傻屄肖浩明的订婚仪式就在圣诞前夕。无论如何,这是妹妹自己选的,自己无法置喙,只希望她能幸福,谅肖浩明也不敢做对不起她的事。此去,想必还能再见那个女人一面吧…… “……你说呢?” 牟天赐悚然惊醒,三伯正用充满热切的眼神望着他,期盼能得到一个满意地回答。牟天赐凝神思索半刻,才不疾不徐地说道:“白公城的地盘三分之一已入我们手,另有三分之一正在观望。形势确实一片大好。不过我认为保持目前的节奏就好,之前的计划既然一直运转良好,就没必要人为地去打破它,加快进程。以不变应万变,才是王道。”这番话确是出自真心,没有半点虚假。 牟沪生点点头。眸中不悦之色一现即收,淡淡道:“再看吧,随机应变又如何呢。” 牟天赐恭敬地弯腰,道:“一切由您拿主意。” 直到出了门,牟天赐才让冷笑浮现出来。当一个上位者自大疯狂到了这等地步,破败倾颓也就不远了吧。他很期待那一天,当得知自己的一切努力都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裳,那个向来肃穆冷锐的三伯,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大哥,福运街的四毛投了牟家。”左晨小心翼翼地说道。一边留意王子廷的神情。 王子廷还未发话,桌边几个亲信就愤愤不平地咒骂道:“那个二五仔,早知道他不是好东西 “大哥,发话吧,咱们去灭了那个狗娘养地!一定要让别人知道叛徒的下场!” “大哥,你倒是说话啊!这已经是一个月来第五起了,要再不做点什么,迟早人都会跑到牟家去的!” 王子廷神情倦倦的,语气颇不耐烦:“行了。别多说了,我自有分寸。” 当下有人还想争辩。王子廷不容置疑地挥挥手:“你们先出去,让我清净一会。” 众人默默散去,只留下左晨仍坚定地站着。待最后一人离去后,左晨惨笑道:“大哥,你就真不采取任何措施?” 王子廷把脚架上办公桌,舒舒服服地靠着椅背半躺,淡淡地说:“那又怎么样。” 左晨瞪大了眼睛,低声道:“这是等死!” “我知道,那又怎么样。” 这下轮到左晨无话可说了。眼看着一向英明神武的王子廷颓废若斯,左晨忽然觉得心灰意冷,就算等死又如何?他这条命是王子廷给的,大不了还回去就是 正自己还没成家,无牵无挂。心里这么念着,左晨 王子廷幽然叹了口气:“左晨,你跟我虽不是最久,却对我最是忠心,我都看在眼里。只不过,继续再跟我混下去,是不可能有什么好结果的,你还是趁早走吧。” 左晨只觉浑身僵硬,好半晌才晃了晃脑袋:“大哥,你有劝我的力气,为什么不好好规划一下,带我们走出这个困境呢?牟家就真的那么可怕,让你连抵挡一下的勇气都没有了?”这话说地算是不客气之极了,左晨等着王子廷的怒火,然而等来的却是一阵萧瑟的沉默。 “牟家?”王子廷苦笑着,呢喃道,“牟家又算个什么东西,我会怕他们?可是啊……左晨。这世上的事,有时并不像表象一样分明的。” “听不懂吗?”看着左晨困惑地眼神,王子廷哂然一笑,“简单地说,因为有人想让我坐这个位置,所以我坐上来了。现在,他们觉得我不适合,要赶我下去,换人来坐。就这么简单。” 左晨震惊地回头,却见王子廷一脸淡然,绝不像说谎。心念电转下,许多以前看不分明的事,现下却有了答案。他顾不上震惊,顾不上质问,匆匆问道:“如果换人来坐,那你怎么办呢,大哥!” “如你所说。等死而已。”王子廷语气冰冷地吐出这句话,不再开口。 “这是让·布埃尔,我未来的财政过人的天赋。”赛戈莱娜说道。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美丽的中国女士。” 肖凝云忍受着那该死的吻手礼,矜持地笑道:“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布埃尔先生。” “这是科莫,我的第二助理,头脑机灵。办事稳重,我非常倚重他。” “这是伦纳德……这是潘迪夫……” 一圈转下来,肖凝云像打了场艰难的战役,光是那些人名就记得她头昏脑胀。终于到了最后一人跟前,那是个棕色卷发的年轻男子,充满朝气地方下巴。温柔地褐色眼睛。“哦,这是我亲爱的托马斯,”赛戈莱娜笑着将年轻男子搂进怀里——或者不如说靠在那年轻男子的身上,“我的长子。这段时间他将与我们一起,竭尽他的所能分担我的压力。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肖凝云笑了笑,对这个传说中对政治不感兴趣、仅仅是为了为母亲分忧才加入竞选总部的大男孩充满好感,“你好,托马斯。” 托马斯-;奥朗德羞涩地笑了,带着……“你好。肖,谢谢你来帮我地母亲。” 寒暄完毕,众人围成一圈一一坐下。赛戈莱娜亲手为每个人泡上一杯上好的锡兰红茶,姿态优雅地坐下,微笑道:“好不容易,大家能齐聚一堂。在这里,有我最亲密地支持者,有为我出谋划策殚精竭虑的助理;有我的亲人,还有我相交多年的好友。在此我只想感谢你们。如果没有大家对我的帮助,就不会有上个月辉煌的战果!” 掌声如雷动。赛戈莱娜脸色微微泛红。适当地显出了她的激动与兴奋:“然而,四个月后,还有一个更大地考验在等着我们。我希望,各位能如同之前一样,精诚合作,抛弃成见,一起为了我们政治理想的实现而继续奋斗……” 把这篇华丽而空洞的即兴演讲说完,赛戈莱娜不再发言,而是鼓励在场的人各抒己见,提出问题、然后大家一起商议着解决问题。 肖凝云初来乍到,不想锋芒毕露,只提出了一点看法:赛戈莱娜最近东奔西走,确实亲近了选民,却由于活动过多,始终没时间停下来进行一些必要的工作,所以直至如今都没有明确提出政治纲领,这是非常可怕的现状,极可能导致整个竞选形势地崩溃。 肖凝云的发言引起了大家的重视,大家关于这个问题交换了一下看法,最后赛戈莱娜拍板,责成科莫带一个团队加班加点完成政治纲领的初稿,三天后的例会上再继续讨论。 会议结束后,赛戈莱娜邀肖凝云上了自己的车:“如果方便的话,不如让我的司机送你怎么样?我们还可以在车上接着聊一会。” 肖凝云没有拒绝。虽然托马斯灼热的眼神让她有点难堪,却也不是太大的问题。两人简单地寒暄两句,切入了正题。 “肖,我已基本确定往北京一行。现在看来,你在中国地人脉以及你的政治敏感都将会对我有一定的帮助。肖,你愿意与我同行么?”赛戈莱娜说得直接,却又坦诚,让肖凝云无法不生出好感。 “我很乐意能帮上你的忙,亲爱的赛戈莱娜。就让我为你尽一份力吧!”回国啊……有些事,看来已经是去面对的时候了。 完结卷:生与死的盛筵 第十七章 在法国之三(全) 托马斯和他的大学同学一起,开了个帮助赛戈莱娜竞选的网站,效果倒还不错。法国人对这个半大小子的行为极有好感;兼且托马斯以前从不涉足政治领域,在镜头前曝光很少,媒体对他很感兴趣,这段时间一直追踪着长篇累牍地报导,民调显示赛戈莱娜的支持率也应此小涨了三个百分点。 形势却是一片大好。由于采取了肖凝云的提议,赛戈莱娜一直致力和社会党其他几名候选人沟通,争取他们的支持。新的政治纲领里,也包括了他们的一些观点,吸引到了不少他们的选民。 在和萨尔科齐的竞争上,赛戈莱娜谨守中间路线,取得了意向不到的良好效果。目前的民调显示,赛戈莱娜的支持率41%,虽然远没有达到第一次选举通过所需的半数,但比起萨尔科齐的32%仍先,只要她在最后几个月不犯错误,赢得选举的可能性相当大,至少赛戈莱娜竞选总部的分析家都非常乐观。 在这其中,肖凝云出的力可不少。虽然在媒体面前肖凝云一直比较低调,外界也并不清楚这个中国女孩扮演的角色,可在竞选总部里,肖凝云的名声却在默默流传,众人皆知她的几次关键性提议,以及她在华人圈中奔波拉票的壮举。 赛戈莱娜也毫不掩饰她对肖凝云的欣赏,几次劝说肖凝云加入法国国籍,成为自己班子中的核心成员,甚至许诺,保证肖凝云二十年内成为法国第一个华裔女省长。 以肖凝云在华人中的影响力,以及她充足的资金、良好的外型、敏锐的政治触觉。再加上赛戈莱娜地铺垫,这绝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肖凝云半点动心都不曾有过。跟外国人做点生意没什么,形势所迫时加入外国国籍也非不可以原谅,可自己的理想毕竟只能在中国实现,否则就失去了意义。作为一个中国人,中国纵有许多不如意,也不是放弃和漠视的理由。 由于回国的日期临近,肖凝云开始着手进行一些必要的准备。为了面对回国后的风风雨雨。一只强悍的部队是必须的。 龙哥、李平江等人都乐意为她提供庇护,可肖凝云并不打算接受。她看得清楚,龙哥李平江等人本性都是狼,假如接受了他们地帮助,那才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说不定到时一切努力都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而且照肖凝云目前制订的粗略计划,这趟回国的旅程并不需要太多杂兵,只要足够精锐就好。 所以在赛戈莱娜的引介下,肖凝云往法国外籍军团跑了几次。亲自圈定了一个亚裔组成的小分队。小分队的队长是有四分之三血统的华裔,叫言善能,三十岁上下,为人精明强悍,让肖凝云印象极为深刻。在他之下二十余名队员,有华裔韩裔越裔等,各个身手矫健。 也许他们并不是最好的佣兵,不过用来对付国内那些黑社会,已经足够了。更何况他们都是黄色人种,在国内方便隐匿。这才是肖凝云抛弃了其他更精锐的队伍选择了他们地主要理由。 和言队长谈妥了大致任务,雇佣时间以及价格后,言队长马上把队伍集中起来,拉到一个小岛上去进行城市小规模对抗的演习,这种职业军人的素质让肖凝云非常满意。 主攻部队搞定后,肖凝云又由人引介。到IZO公司走了趟。 以色列IZO保安公司在全世界都名声斐然,盛产强大忠心的战士,在保安领域更是众口赞誉。 替自己和亲友们选保镖,就不需要考虑黄种人面孔了,肖凝云也一改往日精打细算的习惯,大把的票子甩出去,换来了十个最顶尖的保镖——当然,价格也是那么顶尖。以肖凝云的财力,在忙完选举、雇佣了外籍兵团、再请了这十个保镖后,都感觉手头有点吃紧了。 想到就算回了国。也还有许多需要用钱的地方。肖凝云没奈何,只得又去龙哥那借了一笔,利息算了12%,高得另人咂舌。不过这时也顾不得那么多,没钱就没发展,利息高点也只能认了。 这么忙乎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圣诞前夕。 12月21日,巴黎国际机场。 牟天赐穿着法国Pratinine手工制作的休闲西装,显得既英俊又精神。当他从舷窗出现时。顿时吸引了不少欣赏地目光。 牟天赐呼吸着自由的空气,脸上浮现出陶醉的微笑。不一会儿。他从人群中认出了抱着双臂的肖凝云,顿时心情大好,三步并做两步走了过去。 “好久不见。本就觉得你美,却没想到你竟然更漂亮了。”牟天赐上下打量一番后,由衷地赞道。可不是?在法国虽然也忙也累,可那些事毕竟和自身没什么直接关系,压力自然少了许多。肖凝云吃得好睡得香,脸上天然的白皙中透着红晕,笑容也有了几分明媚的感觉。配上那套云桂色地P. 听得赞美,肖凝云淡然一笑,既没接受也没拒绝,只道:“天赐兄还真是放心得下啊,一个贴身的人都没带。” 牟天赐哈哈一笑:“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既然是来做客,就要有做客的诚意,而且到了这里,我的安全自然有小云姐你负责,不是吗?” 肖凝云笑了笑,不置可否。寒暄已毕,早有人提着牟天赐的行李过来,司机开来一辆保时捷,停在两人面前。 “那么,牟公子,请上车,就让我这先来几个月的尽一次地主之谊吧。” 肖凝云在法国也置办了别墅,不过档次自然比不上李家那套,而且还在精心装修中,也就一直没搬过去,只在李家盘亘着。 这番邀牟天赐过来,按理是要在自己的地盘。不能让牟家和李家接上线。不过肖凝云也存了别的心思,也就不在乎这些了。在她的理念中,有钱是要一起赚地,能给朋友介绍条财路也是好事。虽然会摊薄自己现在的利润,不过将来总有找补地时候,长久说来还是更划算一些。 和牟天赐的同盟,虽然暂时并不稳固,可从长远看来还是很有前途的。所以她并不介意先付出一点,就当风险投资也不错。只要能笼络住牟天赐这个明日之星。以后牟家和肖家有的是合作机会,何必在乎眼前一点蝇头小利。 当夜自然是肖凝云借了李家的别墅宴请牟天赐,宾主尽欢,不提。是夜牟天赐分别找牟佳和肖浩明谈了一阵,至于说了些什 不足为外人道了。只是牟佳一脸娇羞和幸福,肖浩也显得情绪饱满,正常得让肖凝云没有去探究的想法了。 李家、胡家等家族对牟天赐也表现出了足够的重视,从第二天便一一登门拜访。牟天赐礼貌地回应。并表示出了愿意合作地姿态。不过并没有深入谈点什么,毕竟他是受肖凝云的邀请而来,如果做了多余地事情,大家脸上都不好看。牟天赐谨守着本分,让肖凝云赞叹不已,对他又高看了几分,对两人之间的同盟日后的发展也更具信心。 两天时间很快过去。24号,正是肖浩明和牟佳订婚的日子。 当事的四人都起得很早,肖浩明和牟佳被分别带去化妆打扮,肖凝云和牟天赐则作为家属当仁不让地负责起了迎宾的重任。虽然没有广发请帖。可肖凝云在法国这段短短的日子已经结识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有商人、有政客、有学生,有打工仔也有蛇头,各路好汉都给肖凝云一个面子、也是给李家一个面子,从早上起便络绎不绝。 肖凝云笑得脸都抽筋了,心中叫苦不迭。每来一个客人。她都笑脸迎上去,说些重复了几百上千次的客套,然后让进去,由李家地管家仆人们负责安排休息。从上午到下午四点,她连一口水都没喝成,嗓子火烧火燎的。 好容易偷了个闲,跑去喝口水偷点懒,就看见本来在客厅里的牟天赐躲到阳台上,端一壶甜酒、一叠芝士,吃喝得正欢畅。肖凝云顿时气得七窍生烟。说话也不那么客气了:“你倒是懂得享受啊!还说什么同盟,有难时也没看你来分担一下。” 牟天赐懒洋洋地,指了指肖凝云手上拿着的草莓蛋糕和鲜榨葡萄汁,肖凝云顿时没言语了。 吃了几口蛋糕,喝一口葡萄汁,肖凝云忽然叹道:“我弟弟竟然要结婚了,真突然。” “我妹妹也要跟个臭男人跑了,我才觉得突然呢。”说着,牟天赐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又小心翼翼地道,“按理说。你是应该在你弟弟之前谈对象的。怎么,没中意的么?” 肖凝云听着牟天赐这像朋友拉家常般的说话,有些不习惯,半晌才接着他的口气说道:“暂时没这想法。你呢,你也有二十五了吧,也没听说你有女朋友。” “没看到合适的。我家里的情况你也该知道,我中意地家里人不一定看得上,家里人给我相的我又没什么兴趣。就这么耗着吧。”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注意肖凝云的表情,见肖凝云没什么反应,便有些黯然。 “哦,那这么说牟兄还是有中意的人啦?不知是哪儿人?”肖凝云没多想,随口说道,“想来以牟兄的家世,已经不需要什么政治联姻,而应该以你的幸福为重,找个温柔贤淑地小户人家也许更好。莫非牟兄的家人有不同的看法?” 我父亲倒是想给我安排一门强势的婚姻,可惜家里其他人怕我有了强援,都极力阻止。而我真正看中的人,却又不是可以轻易得手的——这番想法却不方便宣之于口,牟天赐含糊了几句,把这话混了过去。 肖凝云对他也不是真有兴趣,见得不到回答,吃完手里的糕点后便回到岗位,继续接待工作。牟天赐对某些问题越想越是郁闷,又是长长一声叹息。 到了五点来钟,客人差不多陆陆续续到齐了。受邀的、或是不请自来但也无法回绝的,三三两两散在花园里、书房里、吸烟室里,有些和李家关系亲近点的就由李平江地次子领着参观别墅。 客厅里水晶吊灯璀璨夺目,厨房里忙忙碌碌了一天也快要出成果,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 肖凝云迎进最后一名客人,看看宾客名单,见发出过请帖的对象基本都已到来,没来的也都打了电话致歉,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小心地活动了一下近乎麻木的脚踝,拍了拍僵硬的脸蛋,心有余悸地往主楼里走。在走廊里,忽然一个人影闪了出来。肖凝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见是肖浩明,才放下心来:“干嘛这么无声无息地窜出来,吓死我了。你躲这干嘛?” 肖浩明一身新衣,显得前所未有的帅气华贵,脸上的表情却有点深沉。听到姐姐问话,他秀了一下指间的香烟:“抽根烟,放松一下。” “放松?”肖凝云笑了,“你很紧张么?亏我在外头忙了一天,不知是为了谁呢。你倒好,还有空躲在这里抽烟。我可跟你说在前头,烟这东西,结婚后得戒掉了,对将来地小孩不好。” “放心。虽然不敢保证这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根烟,但以后一定会戒的。”肖浩明勉强笑了笑,“怎么办,我真地很紧张。” “紧张什么!不就是订婚吗,娶个那么好的女孩,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可惜爸妈不能来……他们一定会遗憾的。”肖凝云大笑着,狠狠地在弟弟背上拍一下,“快点抽完烟进去啦,差不多也要开始了。” “拜托,我单身生活的最后一天呀姐姐。让我好好怀念一下行不行?”肖浩明苦笑,“以后就是有老婆的人了,生命从此不同鸟……” “去你的。”肖凝云笑骂一句,突然正色道:“你实话跟我说,这个订婚你有没有觉得勉强?其实你没必要这样的,我不怕和牟天赐翻脸。你若不想继续,我可以叫停,没人能拿我们怎么样。” “说什么呢姐,你不也说牟佳是个好女孩吗?”肖浩明正视着肖凝云的眼睛,一点没有退缩,“我真心喜欢她。我一定会幸福的。” “那就好。我先进去,你准备一下就马上过来,宴会要开始了。” 望着肖凝云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肖浩明喃喃地自言自语:“虽然不想和她结婚……不过我确实是真心喜欢她的。而且她也是个好女孩,我没有理由不幸福。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12月24日,肖凝云和牟天赐作为男女方参见肖浩明明和牟佳的订婚晚宴。 这件事标志着肖凝云和牟天赐的同盟正式结成,也预示着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的开始。然而在当时,国内无人知道这个消息;而当消息流传到国内时,那些曾叱咤风云的角色,王子廷,牟沪生,廖孟山……都已离开了华丽的聚光灯,让出了那个炫目的舞台。 完结卷:生与死的盛筵 第十八章 The return of the Queen(上) 新年刚过,赛戈莱娜-罗亚尔的中国之行正式启动。 经过十来天紧张而高强度的准备工作,各方面的人员物资均已到位,舆论方面也开始造势,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法国总统候选人出访中国,自然是世界瞩目的大事件,一时间各国媒体纷纷报道。 然而在此次的随行人员中,有一位的名字就连最神通广大的记者都打听不出来,只知道是女性,有中国血统,听说还十分年轻美丽——除此之外,便简直一无所知了。 那个神秘人物,自然是目前赛戈莱娜最倚重的幕僚,肖凝云了。 其实若真心为赛戈莱娜考虑,肖凝云是该阻止她于此时出访中国的。中国之行之会暴露除她政治上的不成熟,给她的政敌提供攻讦的机会,却不会给她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好处。 可是,人终究有私心。若能和赛戈莱娜一起回国,对自己的益处是巨大的。安全,隐秘(妙就妙在,虽然对于政治上层建筑来说自己是透明的,可相对于道上来说却是隐秘的);可以联系上自己一切可以利用的关系寻求支持,比如对自己青眼有加的王修武上将、比如向自己递过橄榄枝的公安部粟部长;可以遥控指挥一切行动,还可以亲自出面,因为只需要乘几个小时的飞机就能突然出现在长沙的任何角落。还有…… 好处太多了。 有鉴于此,肖凝云对赛戈莱娜出访一事一直保持沉默,既不怂恿,也不劝阻。不过她也想过,有自己在出谋划策。虽然也不能让赛戈莱娜得了什么好处,却也不至于让她失去太多。赛戈莱娜是自己将来的有力盟友,能为她出份力就绝不要图省事,因为赛戈莱娜一定会记着的。政治家在应该记性好的时候,总是能记得。 随着出访地日期临近,肖凝云越发显得有点神经质。当然,表面上她还是一切正常,只有比较亲近的人才能从一些迹象中发现她平静外表下隐藏的紧张。比如发脾气砸键盘啦,比如为一点小事冲李宅的佣人发火啦。平日里。肖凝云是绝对不会有这样的表现的。 肖浩明有些担忧。虽然也不把这担忧挂在脸上,不过牟佳又怎会看不出来呢?找了个适当的时候,她问浩明是怎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应该。”肖浩明笨拙地切开一块六分熟的小羊排。订婚后两人只往意大利去了一趟,走马观花地看了看那不勒斯、威尼斯、维罗纳等城市,然后便回到李宅。肖浩明能看到事牟佳未必看不到,只不过她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未婚夫身上,只能从肖浩明的表情变化上看出不妥。 “你这几天有心事。别骗我哦,女人地第六感可是很灵的。” 肖浩明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叹口气,把刀叉放下:“真的没什么。只是看我姐的状态不太好,有点担忧而已。” 牟佳偏着可爱的小脑袋,凝神回想了一下,长长地“噢”了一声,“是哦,你这一说我也觉得呢。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不知道。谁会去问她呢,再说她脸上装得那么好,就是不想让别人看出来吧。我何必去问?” “好了好了,”牟佳跑到李家偏厅的酒柜上取了瓶红酒。笑着给未婚夫倒上小半杯,真真有几分齐眉举案的贤惠,“你姐神通广大,什么事难得到她,放心好了。再说就算有些什么小麻烦,你也帮不上。可别忘了你跟我保证过什么哦!”说到后头。已经有些威胁的意味了。 肖浩明失笑,把杯子拿起闻了闻,小小地啜了一口:“94的?不错啊。你说地对,总之我是管不了呢。”笑容虽然灿烂,眼中那抹忧色却无法掩去。牟佳看在眼里,也无法可想,只又给他添了些酒。 谈过之后,肖浩明反而更想去找姐姐问个究竟——虽忙,总能在精神上支持下吧。可惜他们虽同住李宅,单独见面的机会却不多。肖凝云一天到晚在外头跑。回来了也经常有人找,牟佳也是一刻都不想离开未婚夫。 好容易等到第二天,肖凝云出奇地没有出门。肖浩明把牟佳打发去溜那条纯种的班尼拳,自己瞅个空子钻进姐姐房里。 肖凝云的笔记本开着,在昏暗的房间里散发着阵阵荧光。一进门就闻到重重的烟味,夹杂着刺鼻的薄荷香,书桌上的烟灰缸里有半只烟还在倔强地燃烧。肖浩明皱了皱眉——就他所知,肖凝云已经很久没吸烟了。 听到开门的声音,肖凝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到一旁坐下。 肖浩明悄声走到墙角,顺手取下壁格上一只仿明青花瓷碗把玩。那边肖凝云低声说了几句。匆匆关上聊天软件,合上笔记本。“怎么了?” 肖浩明把瓷器放回原处,有点心疼地看着肖凝云眼里地血丝:“在开会么?” “恩……”肖凝云犹豫了一下,道,“是的,快回去了,有些事要安排一下。” “能给我说说么?” 肖凝云诧异地望了他一眼,笑道:“你不是说撒手嘛?那就彻底别管,我最讨厌半调子了。” ——为什么姐弟俩说话也要躲躲闪闪、半遮半掩呢?肖浩明无比厌恶这种氛围,却也深知自己没法改变。几次选择的结果,就是把他从姐姐的圈子里推开了。尽管还是亲人,可在某些事情上他已经不是圈里人了。 当下勉强笑了笑。沉默片刻,才道:“你这几天好像状况不太好。有什么烦心事?” 肖凝云笑得一丝不芶,声音柔柔的:“哪里。快回去了,事情多,忙了点。你知道的,人一睡得少就脾气暴躁,实在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 “嗯?”肖浩明拖长了声音应了,那条眉毛就飞挑了上去——牟佳曾承认,最喜欢看他这表情——“老姐,有必要么。瞒我,可能么?” 肖凝云轻轻笑了笑,脸上已经有一丝不耐烦:“怎么会瞒你呢,没这必要,不是吗。确实没什么好说地,都是些小事。对了,怎么不去陪你的佳佳?” “你不说其实我也能猜到。是为了王子廷,对吧?他毕竟是堂姐的爱人,是念念的亲身父亲。你这次回去要大干一场,却犹豫着不知道拿王子廷怎么办,是吧?” 肖凝云仍然微微笑着,不过肖浩明能看出她身子略微颤抖了一下,心知自己说中了。他叹口气走到门口,才回过头来说:“这几天我叹气的时候比往日还多。按理说新婚大吉的不该这样……不过老姐,你就不能让我们这些家人省点心吗?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别憋着,我这弟弟虽然不争气,但怎么着也会支持你吧。” 话刚出口,便知由自己这有前科的人说出来没什么说服力。不过还能怎样呢?肖浩明再叹一口气,出了门,去寻自己的未婚妻。 在紧紧关上的门后,肖凝云脸上交织着苦恼和忧郁,拳头握紧了又松开。 不管愿不愿意,承不承认,那道裂痕早已在了,填补不了。 肖凝云回到电脑前,打开聊天软件,继续视频会议。 从前开始就一直左右摇摆,有时想争,有时想退,飘摇不定。常常觉得是别无选择,天注定了。 可这次,总得自己来努力看看,能做到什么程度,能否以后就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再也不要说什么“身不由己”这类的话。 还有三天,就回国了。 完结卷:生与死的盛筵 第十八章 The return of the Queen(下) 载着赛戈莱娜-罗亚尔的空中客车缓缓下降,经行,最终稳稳地停在跑道上。 机舱门一打开,所有的记者都打起精神,将手中的镜头对准了过去;当身着乳白色套裙的罗亚尔一露面,便被淹没在光灯的海洋里。 罗亚尔娴熟地挥手,脸上挂着最热情洋溢的笑容,看起来风华正茂,绝不超40岁的样子。她的风度,立刻让许多记者为之心折。 她缓缓走下飞机,沿着地毯前行。中途她停了一下,接过了两名非常可爱的小女孩献上的鲜花。她把鲜花捧在怀里,和中方代表外交部副部长贺自强握了握手,然后对着无数的镜头和麦克风粲然笑道:“这真是个美丽的国家,我想,我已经开始爱上这里了。” 肖浩明关上电视。姐姐已经平安抵达中国了,接下来,一定是一阵腥风血雨。不过那腥风都刮在暗处,血雨也只会在暗夜里倾洒,常人怕是没什么机会感觉到了。话说回来,这些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了。只要等到姐姐扫清一切障碍,坐上那把王座,自己就能携着牟佳回国,举办盛大的婚礼。如此而已。那么,等待吧。肖浩明轻轻搂过牟佳,怀中玉人睡眼惺忪,目光流离。肖浩明抛开一切杂念,全心全意地吻下去——那红润的樱唇,甜甜香香,尝起来就像幸福的滋味。 此时的中国南方,长沙。偌大的白公城大厦,如今已空空落落,破败得令人难以想象它曾经的繁华。空荡的办公室里,只有王子廷萧索的身影和左晨忠实地身影,整日相对无言。 王子廷也正看着门户网站上的视频直播。屏幕上赛戈莱娜风华绝代。宛如女王。王子廷看的却不是她,一双眼只在她的随行人员中搜索。 “不对啊,怎么没看到。” “没看到什么?”左晨百无聊赖地缩在旁边的椅子里,懒洋洋地问道。 “肖凝云。我有预感,她就在这架飞机里。她回来了。”王子廷双手交叠撑着下巴,满眼的疑惑。 “肖凝云?不会吧!她凭什么坐上这趟飞机!”左晨大吃一惊,几乎从椅子里跳了起来。 王子廷冷笑了一下,并不做解释。 她回来了,终于回来了。那么。接下来的事就该顺理成章地进行了——纠集旧部,绝地反攻,收拾河山,改朝换代,登上那许多人希望她坐的位置。 毫无疑问,她将带来改变。只是,不管那改变是好是坏,自己都看不到了。从很久以前就注定了这一点,就像日和月不能同时悬在天际。 “为什么你还不走呢?”王子廷合上笔记本。疲惫地问道。王子廷如今的处境,正如日薄西山。唯一还忠心地捍卫在他身边地,就只有左晨了。 “我为什么要走?” “瞎子都看得出,跟着我再没有出路可言。你是个聪明人,到哪都能混碗饭吃。为什么不早点离开?留在这只会白白丢了性命。” “肖凝云不会杀我,她不像那种人。”沉默了一会,左晨答道。 “这可说不准。有时候,她也会做些身不由己的事。如果她真坐上了我这个位置……” “那又怎么样呢。”左晨怅然笑道,“我这条命没那么值钱,而且已经算是白拣了几年好日子。就算现在丢了也不可惜。” “你倒是看得开。不过好死不如赖活,你还没到30,实在没必要急着去死。” “话不能这么说。”左晨走到王子廷桌前,从王子廷的烟盒里抽出一支叼在嘴上。王子廷帮他点上。再没什么上下之分,但两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左晨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看着淡青色的烟雾渐渐弥散在空调房间里。“我听说,凡霸主陨落,总有忠心的人殉死。我说大哥你,好歹也算是长沙道上的一代霸主了。就算到了最后末路,总得也有几个弟兄陪着才说得过去吧。” “随你了。你想找死,谁还拦着你不成。到时候我可不会帮你向肖凝云求情。”王子廷说得不客气,脸上却露出一丝微笑。 “呸,你别去,我也不会向个娘们求饶。”左晨哈哈大笑,“大哥你就这么有信心。她一定能打赢这场战?” “看着吧。我实在找不出她不赢的理由。”王子廷语气淡淡地盖棺定论。他望着北边,目光穿透了厚厚的墙壁,穿越了重重的高楼广厦,穿越了几千公里地距离。那个女人,此刻定在运筹帷幄,指点江山吧。不知为何,想到肖凝云那意气风发的样子,他并不觉嫉妒或憎恨,有的只是深深的赞同和欣赏。以及淡淡的惆怅。 “我实在找不出不赢的理由。”肖凝云的脸上丝毫找不出刚下飞机的疲倦,白嫩细腻的肌肤下隐隐透出兴奋的红光。眼底里地信心不可动摇。 她周围,坐了满满一圈的人,形形色色,姿态各不相同。有的挺拔如松,一看就是精锐的战士;有的摇头晃脑,衣着前卫,谈吐低俗,就像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小混混;还有那么一两个黑影,谁都无法看清他们地长相,飘忽得仿佛不存在这世上。老江湖们便猜测,他们莫非是杀手?这些人各不相同,却又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亡命徒,在肖凝云大撒金钱大肆许诺的召唤之下,来到这里。 在这形态各异的人群中,肖凝云明亮得如同天上月亮。即使是对女色并不感兴趣的鲁男子,也不由得被她吸引了全部的目光。那并不是妖艳或性感,而是一种自信气质,一种让人心折的风度,一种使她超凡脱俗的内在修养形之于外而产生的美丽。 这所有的人,都是因她而聚集在一起,也将因她而奔赴长沙。豁出性命去打拼一个未来。本是一件非常危险地事情,可是看到这 地女统帅,他们却并不觉得彷徨恐惧。也许是肖凝信感染了他们,让他们只看到那美好的果实,忘却了采摘过程中可能遇到的风险。 “那就这样了。大家记好自己的任务,遇到突发事件就随机应变吧,因为从这一刻开始直到最后成功,我不会和你们保持联系。散会!” 男人们嗷嗷叫着,急不可耐地冲出房间。去追求金钱,追求权力,追求梦想。或者说……赴死。 待最后一人冲出房门,肖凝云敛去笑容。她看了看表,8于是她从后门出了房间,上了一辆挂着“戍”字牌照的奥迪A6。 十分钟后,她来到一所普通的民居。这便是另一个会场,也是她真正的实力所在,先前那些。不过是临时招募地炮灰而已。 站着门口迎接地,是早已秘密来到首都等候的丁如水。“人到齐了吗?”顾不上寒暄,肖凝云匆匆问道。 丁如水低头看了看名单:“还有两个没到,牟天赐地代表欧阳俊才,还有……李磊。” 肖凝云低声骂了一句。“走吧,跟我进去等。外头风大,别吹坏了身子。” 丁如水心头温暖,摇头笑道:“别了,那两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可不能冷落了他们。这关头。每一分战力都很宝贵,我们实在不能再得罪人了。” “哼,他们算什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而已。没了他们,计划照样能实行。”肖凝云不满地抱怨,却也没再要求如水进去。 当她迈进房门。里面的三十几个人都齐齐把目光投来。其中有多年的老部下,李,阿敏,李豪等;也有那支在歼灭李建军的战役中为她立下汗马功劳地小分队;也有新结识的,外籍部队的言善能等人;还有些生面孔,动作僵硬,神情严肃,让人望而生畏,一看就是军人出身。三十几人围着一条长长的办公桌坐着,显得很拥挤。却并不杂乱。 肖凝云朝他们点点头,对每个人都微笑了一下,但没和任何人说话。她走到房间最前边,打开投影仪,屏幕上出现了一张长沙市政区图,上头注满了各种标识。然后她又看了看表,就双手叠在胸前,静静地等待。 八点三十二,欧阳俊才来了。他歉意地笑着。小声向肖凝云解释了几句。他代表的是牟天赐,肖凝云现阶段最重要的盟友之一。因此肖凝云只稍微表现了一下不满,便招呼他坐下。 下边有人问道:“可以开始了不,小云姐?” 肖凝云道:“再等等,还有一位没到。”下边就有些窃窃私语,猜测迟到的会是谁。 又过了几分钟,接近八点四十的时候,李磊带着个一米九几的大汉出现在门口。他背着手踱了进来,一副懒洋洋的神色,步伐间又显出几分趾高气昂。走到肖凝云面前时,他懒散地笑了笑:“小云,没想到还能有见面地机会。” 肖凝云板着脸:“你迟到了。” 李磊笑道:“几分钟而已,有什么关系。莫非小云你混得越来越好,不把当年的老朋友放眼里了?” 肖凝云心里暗恨。这家伙在这种时候摆出这样的姿态来,只不过想要多争取点利益吧。可在自己的计划中,他确实也是不可缺少的一环。只是也不能轻易妥协,当下冷冷地道:“规矩就是规矩。我肖凝云出道这些年,承蒙大家关照,做了点事出来。最重要的,就是我制订规矩,而且遵守规矩。” “什么呢,什么规矩不规矩地。迟到了几分钟而已,你跟老子扯什么规矩。”李磊惫赖地挥了挥手,往办公桌前找个空处坐下,让那个保镖站在他身后。“开始吧,还等什么?” 肖凝云撇了撇嘴,聪明地没再和他计较。她拿起一支水笔,道:“那么会议开始。由于计划中并不需要你们做太多配合,一切由我居中指挥调度,所以就不为你们大家做介绍了……” 李磊打岔道:“恁多废话,直接讲正题吧。” 肖凝云当作什么都没听到,道,“正式行动是从1月16号开始。其实准备工作还没做得很充分,理应多等几天再动手;可是考虑到再过半个多月就是春节,到时候由于种种因素,一切行事都将难上几分,所以……” 李磊毫不掩饰地大声打了个呵欠,道:“行了,快点说正事吧,扯那么多废话干嘛呢?” 肖凝云闭了嘴,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李磊一副吊儿郎当的姿态,乜斜着眼睛,二郎腿都架到天上去了。 “李磊,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 李磊嗤道:“没有啊,我哪有什么不满,小云你……” “没有不满就给我闭嘴!”肖凝云暴喝一声,在众目睽睽之下快步走到李磊面前,“你要是不给我面子,就别怪我不顾多年交情!再啰嗦半句,我现在就做掉你!大不了在长沙之外再多收拾一副烂摊子,你那家底还不放在我眼里,我就不信你手底下有人敢来找我报仇!要不要试试?” “我……”李磊刚想站起来发飙,立刻被几支冰冷冷的枪管指住了脑门。他带来那个高大的保镖不知挨了什么,闷哼一声,软软地倒下,还没等落地就被几只有力的手接住,抬了出去,整个过程不到 虽是严冬,李磊头上还是很快流下了豆大的汗珠。很明显,肖凝云是玩真的。他丝毫不怀疑肖凝云的决心,那女人说话从来没有不算数的。他开始后悔表现得太嚣张,本来以他和肖凝云的关系,应该还是能分到块好点地蛋糕。哎,贪婪果然是罪啊……他狼狈地跌回椅子里,半声都不吭了。 肖凝云满意地点点头,没事人一样地走到投影仪前,继续讲解…… 完结卷:生与死的盛筵 第十九章 最后的战役 1月15,长沙道上忽然乱了起来。 不,这么说并不正确。这几个月里,长沙的道上一直都是乱的。吞并,火拼,退缩,偶尔的还击……一批又一批的马仔、干部都进了局子——当然,大部分都是白公城的人马。 所以,事实上,长沙的道上一直都乱,乱得让人看不清,没发现这天的乱有些特别。 仿佛一夜之间,道上忽然多了许多生面孔。 这些生面孔脾气暴躁,见谁都咬。一闹腾起来,就是没完没了,许多街道的老大都忙于应付。这一天,110、120的>.)命。到处有斗殴,到处有死伤。几个派出所里都是人满为患,许多出班的民警都被临时叫进来帮忙处理问话。 晚上,牟沪生接到了报告。电话里,他嗯了一声,沉默片刻,胸有成足地道:“没关系,都是小事,你们看着处理就是了。死了几个干部?哦,抚恤会发下来的,放心吧。”说完便挂了电话。 静静地想了一会,他推开身边那青春美艳的赤裸少女,“你先出去,到大厅去随便喝点什么,去买几件衣服也行,到时候把账单给阿诚。”少女撅起嘴,却不敢多话,低着头穿好衣服,磨磨蹭蹭地出了房间。 牟沪生给自己点了根烟,拿起手机拨了个号:“你到我房间来一下。” 几分钟后,牟天赐敲开了房门,规规矩矩立在三伯床前。牟沪生已经披了件衣服,虽然单薄,但在开着空调的室内并不觉得冷。 他看着侄儿,心中情绪复杂难测。此次来长沙主持行动。本是要为儿子铺路,却不想在这过程中越来越发掘出侄儿的才华,也越来越倚重他。本要打压的人,却成了最倚重的人之一,也算是荒唐了。 定了定神,牟沪生闭上眼,漠然道:“今晚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 牟天赐恭谨地点头:“是,我收到消息了。看样子。是一群外地人在打野食。” “外地人打野食?”牟沪生冷笑道,“你还太嫩了。这分明是王子廷地手笔。” 牟天赐讶然问道:“王子廷?他最近不是挺安分的吗?还以为他想开了,准备罢手了呢。” “那是不可能的。”牟沪生冷笑着说,“他这种老江湖,要不一棒子扑死,总会有翻身的机会。想要他心甘情愿放手,那是不可能的。看着吧,他肯定是想反扑了。” 牟天赐低头掩饰眼里的笑意,沉声道:“三伯教训得是。是我轻忽了。那现在该怎么处理?” 牟沪生默然片刻,才道:“派人去查一查,把他们给盯死了。都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我就不信那家伙还能翻出什么风浪。谨慎点,绝对不给他翻身的机会。他要是想跑路,马上通知我,别擅自处理。” 牟天赐应道:“我会处理好的,您放心。” “去吧。”牟沪生挥挥手,把他赶出去。正准备把那个小美女叫回来,想想又不放心。于是又给阿诚打了个电话,吩咐一番,最后道:“你给我盯着他,看有没有什么异样。随时向我汇报。” 做完这些,牟沪生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出了神。手中那支香烟。默默地燃到最末,余烬不甘心地洒落。 那一刻,他感觉到地是成功在望的空虚和寂寞。 1月16日,一个难得的晴朗日子,万里长空一片蔚蓝。太阳懒洋洋地悬在空中,给了人们一丝温暖,在这寒冷的冬日里显得弥足珍贵。 上午10点,福运街的老大四毛穿着件毛领的黑色夹克,从情妇家出来。昨晚和兄弟们在新开的洗浴广场HIGH了一夜,又把情妇喂饱。实在耗费了他太多精气神。 走到街上,他打着呵欠,打开手机。眯着眼端详一会,删了几条垃圾短信,看了看来电提醒,没什么需要马上回的。于是他把手插进裤兜,准备横过街道去对面的津市牛肉粉店吃碗香喷喷地牛杂粉。要加一个虎皮蛋,再淋上滚烫的辣椒油,美美地吃上一顿。让自己一天都能有好胃口好心情…… 昨晚那个洗浴广场的妹子素质真差。还是“碧海云天”好啊,那里有几个嫩得能掐出水的。看晚上有空不。叫几个兄弟去乐一乐……四毛想着,不觉已走到街心。 毫无预兆地,他全身的汗毛忽然都竖了起来,心里泛起一种大难临头的濒死感。闯荡江湖多年,四毛已无数次有过这种生死关头的预感,自不会等闲视之。大惊之下,他猛一抬头,印入眼帘是一辆疾驶而来的东风大卡。那黑压压的车身离他不过五、六米,充满压迫感地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他清晰地意识到,怎也没法逃过车轮地碾轧。他绝望地闭上眼,一瞬间,无数往事飞上心头,来不及回味,只余半声叹息。尖叫…… 10点20分,下河街的小黑皮裹着一;|准备去“好又来”酒楼。下黑皮眼圈发黑,眼里红丝密布,神情萎靡不振。旁边一个兄弟递上烟,为他点着;小黑皮懒懒地吸了一口,叹息般地吐出,心里盘算着等会该怎么和牟家的代表说话。 他并不想背叛王子廷,不想做江湖上人人厌恶的反骨仔。可人总得给自己找条活路,底下的兄弟们也需要讨口饭吃。眼看着白公城一步步走向衰亡,像他这种老臣子虽然心中不舍,虽然留念过去地辉煌,可还是暗地里打起了别的主意——无关信仰和忠诚,仅仅是想要活下去呵。 昨晚小黑皮一宿没睡,整晚翻来覆去。老婆问他怎么回事,小黑皮也只是点根烟,用沉默来回答。看形势,投靠牟家是理所应当的。毕竟王子廷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兄弟们甚至都猜测,是不是大嫂的死让曾英明神武的大哥失去了精干和锐气。是的,明眼人都知道,王子廷已经不行了。可小黑皮仍然怀着忧虑,这忧虑不知来自何方,却让他毛骨悚然,仿佛大难临头。难道自己算漏了什么?莫非王子廷还有翻身的机会? 小黑皮恹恹地丢开抽了一半地香烟。一个马仔为他拉开“天籁”的门。小黑皮懒洋洋地跨坐进去。车子发动,开出不到十米,便伴随着一声巨响化作一团熊熊的火焰。 从15号晚上到16号,类似地一幕幕:.:.极英社的身上,几个实力人物被刺杀,就连廖兵也遇刺受伤。终于有人害怕了,心中有鬼的人想跑路了。牟天赐传达着牟沪生的指示:大家放心,这只是王子廷的临死反扑。成不了气候的。牟家一定尽力保证盟友们地安全,这样的情况不会再发生。于是,在牟 首肯下,牟家地精锐战士一批批进驻了长沙各个紧要关投靠牟家的黑道首领旁边筑起一道牢固地堤防。牟沪生得意地笑了,王子廷的临死反扑,却给了他一个最好的借口,让他可以冠冕堂皇地接手那些肥沃丰腴的地盘。只是……事情真能如他所愿吗? 阿诚缓缓地开着一辆特殊渠道弄来地捷达,不紧不慢地跟在牟天赐的车后。牟天赐所有的通话都通过窃听器清晰地传来,没有任何异常。他听着牟天赐冷静地调派。运筹帷幄地布置,颇觉欣赏。虽然他是牟沪生的人,可深心里还是认为牟天赐更适合做下一代接班人。不管是从做事的老练还是从思想的成熟方面,牟天赐都比他的几个堂表兄弟强得太多。牟天养也是不错的,可和牟天赐一比,就像初中生和研究生的区别。也许经过十几二十年的磨练。他也会成长到这地步,可现在……阿诚叹了口气。 他跟着牟天赐来到一栋大楼前,牟天赐下了车,四下望了望,单独一人走了进去。阿诚警觉起来,犹豫着是不是要跟进去。一分钟后,监视器上代表牟天赐地小红点忽然消失了,怎么摆弄都再无反应。阿诚不再犹豫,从屉子里翻出把带着消声器的枪藏在大衣里,敏捷地跳下车。他竖起大衣的立领挡住半边脸。看了看那栋大楼的名字:“X-世代”。 这个名字很熟悉。他略微回忆一下,立刻省起这栋楼正是和白公城相关的大厦之一。似乎在肖凝云刚出道不久的时候,她曾因这栋大楼和王子廷之间曾发生过一些纠纷——具体是怎么回事,他就不清楚了。 目前这栋大楼里,仍然存在着三派,投降派,挺王派,和中间派。其中,中间派地势力最大。牟天赐来这里做什么?是谈判。还是通敌?阿诚犹豫着要不要报告给牟沪生,脚步已带着他走进一楼大厅。一名穿着红色制服、胸牌上写着“大堂经理”四个字的年轻女子款款上前。微笑着问道:“先生,请问您有预约吗?” 阿诚眯着眼打量了一小会。那女子虽称不上绝色,却有种小家碧玉的气质。看起来约莫二十四、五岁上下,神情中却又带点天真浪漫的小女儿气息,让人莫名地放心。他决定单刀直入:“请问刚才有位叫牟天赐的年轻人上楼吗?我是他的下属,因为堵车来迟了,我身上还有他开会需要的文件。” “原来是牟总的下属,这边请。”女子浅笑着引路,“牟总刚来,我们总经理正在五楼会议室接待他。”一边又对着胸前的小型对讲机呼叫:“何经理,有位牟总的下属带着一些资料过来了,请您安排人在五楼接待一下。” 女子带着阿诚走到电梯门口,按下按钮。不一会,电梯降下,门“叮”地一声打开,露出里面一个眼神萎顿地年轻人,一身邋里邋遢,动作迟缓得像冬眠的动物。 女子鄙夷地望了年轻人一眼,道:“阿豪,领这位先生到五楼。”又对阿诚笑道:“先生,请!” 阿诚跨了进去。女子嫣然一笑,如春花怒放,让阿诚有片刻的失神。然后腰上一麻。眼前发黑,就这么软绵绵地往下载。那个年轻人闪电般地出手,搂出他的肩,仿佛搂着多年好友一般,冲那女子笑了笑:“姐姐,你的笑容越来越美了呢,连这石头人都挡不住。”名为李小冉的女子柳眉轻蹙:“李豪,你再开姐姐玩笑,看我以后理不理你!”李豪吐了吐舌头。不再做声。他按下电梯按钮,准备把这个大礼物亲自送到牟天赐手里。 干完这一票,就可以在云姐那里得到足够地酬劳;加上当年弄死小红宝的那一笔赏金,今后也不用再过刀头舔血的日子了。李豪盘算着。云姐真是个好老大,这一场仗,实在没有不赢地理由。 上午11:40,白公城大厦。 时近中午下班,可大厦里却是空空荡荡。这儿是白公城集团的总部,却也是目前最人心惶惶地地方。不知情的小职员们仍然在勤勤恳恳地上班。可是嗅觉灵敏的小混混们都已经闻到空气中那一丝不祥的味道,以各种理由去请假,以免当牟家攻来时做了那条被殃及地池鱼。王子廷很爽快,请假的都批了,不过还是留了份备忘录,准备留给继任者——哪些人忠诚,哪些人背叛,哪些人是墙头草,他都一一记录在案。 在这空荡荡的大厦里,响起了高跟鞋的声音:叮咚。叮咚。一位面容绝美、神采飞扬的女子走在最前,后边跟着两个神色警惕、贴身保镖模样的美女。 无需人指引,三个人径自往楼上行去。一路上看见她们的人,都不由得目瞪口呆,足足十分钟后,流言才在整栋大楼里回荡:她回来了。她回来了!白公城有救了! 在几乎快要被人遗忘的时候,她回来了。这一回来,才让人发现,她仍然是那么的光彩夺目,一如从前。这样一个神话传说般地女子,能否带领白公城走出困境? 三个女子径直走到王子廷的办公室前。左晨已在等候,见到三人,他微微颔首,殷勤地拉开办公室的门,做了个绅士派头十足的“请”。那绝美的女子矜持地点头致谢。然后骄傲地昂首走进。 “你终于来了。”坐在办公桌后的王子廷已不像前一段时间那么消沉,脸上浮现出回光返照般的神采。 肖凝云不答话,径自走到他桌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开一个抽屉。王子廷措手不及,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从自己的抽屉里取出一把小巧的仿77,王子廷苦笑着望向门边恭谨站立的左晨:“这么多年兄弟,你就这么轻易地把我卖给这女人了?” 左晨微微一笑,露出保养得极好地洁白牙齿:“只要能让你不死,就算出卖你这种事。我也是会做的。” 肖凝云做了个手势:“你们都出去一下,我要和他单独谈谈。” 阿敏、李祈和左晨三人依言缓缓退出。留给白公城的两位领袖单独的空间。 肖凝云拿起一枚子弹,就着窗帘缝隙里溜进的阳光细细查看。子弹铜黄的光洁外壳反射着冬日地暖阳,在墙壁上投射下斑驳的光影。“想不到,你竟然会选择这条路。实在不像你的为人。”良久,肖凝云开口道。 王子廷低下头,淡然一笑:“我没得选。” “死能解决问题吗?” “只有我死,问题才能解决。” 肖凝云终于把目光从子弹上移开,紧紧地盯着王子廷的眼睛,似乎要看透他究竟有几分真诚。“那……我堂姐怎么办?” 王子廷猛地抬头,那种锐利霎那间回到他的眼中:“你都查到些什么了?” 道的我都知道了。” 王子廷重又低下头,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叹道:“那你就该知道,我没得选。” “你的死确实意义重大,可我更需要一个男人,去给我堂姐终身的幸福。那个男人,是旁人无法替代的,所以只有让别人代你去死了。” 王子廷不是蠢人,立刻明白了她地用意。“看来你早已计划好了。” “我的计划一向周密,无懈可击。”说着。肖凝云打开随身的手提包,一样样取出里面地东西,“护照。机票。五百万美元瑞士银行本票。新加坡华人街的一栋豪宅,户主填的是我姐的名字。你还需要什么?” “有五百万美元的投资,就可自动获得新加坡永久居住权和外交豁免权。你考虑得很周到,我再没什么可补充的。”王子廷沉吟一下,“念念……” 肖凝云不假思索地道:“念念归我。你们还有一辈子地时间,去生一堆的小孩。念念是我地。” “难道你一辈子都不打算嫁人?这世上,究竟还有没有你看得上地男子?” 肖凝云不耐烦了起来:“这问题很无聊。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的时间很紧迫?” “好,好,”王子廷举手做投降状,“不多说了。你想要我怎么配合?” “很简单……” 牟沪生一上午都呆在酒店的房里。本想和那个小美女好好乐一乐,没想到坏消息接踵而至,而阿诚那边竟然杳无音信。 “这是怎么回事?”牟沪生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小美女几次想上来撒娇,却被他毫不留情地推开。身边得力之人都被派出,这让他产生一种仿佛裸身行于虎狼之前的感觉。恐惧得浑身汗毛都要倒竖起来。 可是……他不能把那些人叫回来。刚得到消息,王子廷宣布卸任,由肖凝云担任白公城集团总裁。这一消息,极大地鼓舞了白公城的士气。 牟沪生不了解肖凝云。他来到长沙不久,就施阴谋让肖凝云乖乖地逃出中国,并没有直接交手过。这女子秉性如何,行事风格如何,他大多只能从资料中去摸索。这段时间的顺风顺水,让他不知不觉间对肖凝云产生了一种轻视感——连我的阴谋都破解不了,你还能成什么气候? 可是。她的回归,毕竟是给予白公城的一针强心剂。这关头,绝不能把人撤回,一定要顶住压力,以进攻为防守,继续压制她。绝不让她有翻盘地机会。 正是基于这种考虑,他非但没把人手撤回,反而加大了投入。现在身边除了十几个保镖,再无可信之人。 不过,在这闹市中央,想必肖凝云也不敢派兵强攻,实施斩首吧。 正在这时,他又接到一个电话。“什么!”牟沪生大惊失色,手下不知不觉地用力,竟把那款三星超薄滑盖的手机捏得粉碎。十分钟前。阿诚自杀式攻击,带着炸药冲进王子廷的办公室,与王子廷同归于尽。 这……这他妈是胡扯!阿诚会做这种事吗!自己会下这种糊涂命令吗? 愤怒之余,他立刻想到这条消息背后隐藏的真实,顿时冷汗直下。“他妈的,竟敢背叛老子!这畜生养的!我就知道老五教不出什么好东西来!”嘴里骂着,牟沪生立刻收拾简单的东西,准备逃走。他知道,再呆下去。只会把自己也添进这无底洞里。只要能逃回湖北,自己还有机会翻云覆雨。卷土重来。 一旁的小美女见他神色惶惶,也知必定不好,早趁机溜走。牟沪生刚装好行李箱,门又被推开,牟天赐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风度翩翩地走进来。“三伯,这是做什么,莫非是嫌这酒店服务太差,想换一家?” 牟沪生停下手中动作,缓缓直起腰,脸上开始浮现出一丝微笑,最后竟变成大笑:“你好,你很好!能把我算计到这地步,你比你爸强得太多!” 牟天赐敛了笑容,正色道:“不是我强,而是你过时了,三伯。”说这话时,他脸上没有半分得意之色,语气平淡,就像在阐述众人皆知的事实。 “哼。”牟沪生把整理好地箱子一掀,重重地坐回床上,翘起二郎腿,“我只是没想过你竟然会背叛家族。” 牟天赐淡淡地说道:“我没有背叛家族。你们那一套,在现在这社会已经行不通了。这么走下去,只会把牟家带进死胡同。关于如何发展方面,我和肖凝云有很多共同语言,我认为跟她合作,将会带给牟家更多的利益。三伯,你老了,就该去休息休息,颐养天年。将家族发展壮大这种事,还是让我们年轻一辈来做吧。” 牟沪生索性闭上眼睛:“年纪轻轻,不知天高地厚,有你苦头吃的。这一局是我输了,我自会安静地退场。接下来你要怎么折腾,我也管不着,但我会仔细盯着的。” 牟天赐沉默着,不想再与顽固的老人多费口舌。他做了个手势,便有一群亲信涌入,将毫不反抗的牟沪生控制住。未来一段日子,牟家老三将会一直被软禁,直到尘埃落定。 做完这一切,他给肖凝云拨了个电话。“一切顺利,比想象中容易得多。我这边该做地已经做了,下一步,就看你的了。” “恭喜你,小云。”肖凝云放下电话后,一直在旁边偷听的丁如水笑道。 肖凝云淡然一笑:“早就在预料中了。从我回国起,就注定了这个结局;我早说过,实在找不到不赢的理由。这个时候,想必李磊也该把极英社连根拔起了吧。有了那些职业佣兵的配合,如果他还做不到这一点,那红帽子集团也该换个主事人了。” 丁如水点点头,深表赞同:“天时、地利、人和,全被你一个人占了;软实力,硬实力,牟沪生都没法和你比。这种情况,想输都没法输吧。话说回来,下一步你到底有什么打算?是不是真打算留下来?” 肖凝云深吸一口气,道:“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退是没法退的,也只能一直往前了。虽然知道这样会顺了一些人的意,但终究也是给了我一个平台。”她把手温柔地搭在丁如水肩上,语气淡定从容、又带着坚定倔强,“有句很经典的电影台词,让我感触很深。是的,从来都是事情改变了我,而我却没法改变事情。但是这一次,我会试着去改变一些事情。” “除此之外,”她对丁如水露出灿烂的笑容,“你要陪我一起幸福地过下去啊。” 完结卷:生与死的盛筵 结束和开始+后记 (终章) 牟家改天换日。极英社一夜之间成为历史名词。 牟天赐很快控制了牟家的全部力量,开始有计划地收缩,吐出了一些牟沪生在位时吞下的地盘。而新打下来的极英社地盘,也按照他和肖凝云、李磊之前的秘密协议重新划分过。 而肖凝云也趁这机会,清除掉白公城内部一些不稳定因子,大肆提拔自己的亲信。不过,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一朝天子一朝臣,混混们比谁都明白这道理。 一些老江湖,拿了笔安慰金,退了;一个个年轻的面孔出现,把持了要害职位。清洗在进行,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清洗没有半点血腥味。有人说,这是因为主事的是个娘们,心肠太软。也有的见多识广的,认为肖凝云只是在安抚人心,该杀的将来总得找机会一刀砍了。 只有肖凝云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知道,她是倦了。倦了流血,倦了手上洗不掉的那一抹红。她说要改变一些事情,这就是改变的开始。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这段日子,肖凝云很忙。白公城留下来的完全是个烂摊子,各个枢纽近乎瘫痪状态,许多场子已经失去控制,地盘上许多小混混不再安分守己,许多账面也一塌糊涂。肖凝云在清洗的同时,也必须将整个地盘好好梳理一遍,这是项浩大的工程,因为许多下级的小混混并不买她的帐。不得以时,她也施了些铁血手腕,才让局势稍稍好转。于是她开始凭借自己面子,去找谭娟要人,去找侯厅长吵闹。 之前被捕的一些白公城干部。若是本人并无劣迹的,倒是被她要了出来,迅速回到之前的岗位,尽力稳定局势。另一些劣迹斑斑地,谭娟怎都不肯松口。肖凝云也无所谓,这么一大批老人如果重出江湖,在给了她短期利益的同时,也必将带来一些隐患。权衡利弊,他们不出来反而是件好事。 肖凝云姿态从容。却处理了大量的工作。到春节前夕,整个长沙道上已基本稳定下来,各种违法犯罪事件减少,白公城也重归有序。对此,就连粟部长都曾亲打电话来褒扬。 26日是大年三十;在23日,一~道上几乎每个有头脸的都收到了一份。各个街道的老大、德高望重的前辈、被普遍看好的希望之星,还有些外地亲白公城派的老大,都得到通知:25日晚上6点。肖凝云将在楚天阁大摆宴席,望各位务必准时光临。 当然这不会是鸿门宴。肖凝云初上位,必定要借机会跟各位打个招呼。同时这也是长沙地格局改变所带来的必然结果:在肖凝云的努力下,又吞并了一部分极英社的地盘,现在白公城虽然仍是最强大的一方;可是牟家仍然维持了相当的力量,李磊也带着红帽子集团进驻,基本取代了当初极英社的地位。三强鼎立,将来长沙道上该是怎么个秩序、遵守谁的规矩?这些问题,都要处理好,否则一个不好又是连绵战火。大家都没得活路。 带着疑问,各路英豪于25日晚,齐聚长沙楚: 大厅里,灯火辉煌。今日已不需格调不需品味,一切布置都只追求热闹、喜庆。是的,喜庆。经历了这么多地事情。终于到了今天重归风平浪静,大家又能和和气气地发财,难道不值得喜庆么?白公城虽然失去了一个老大,但是又有了一个新的、或许更强的领导人,难道不值得喜庆么? 在此时此刻,大家都选择性地遗忘了王子廷,只把目光聚集于主位上那个神态沉静、却又带着无法掩饰的光芒的女子身上。 肖凝云笑容平和,从容不迫,一边和如水、牟天赐、以及其他几位有分量的老大拉家常,一边得体地应付着旁人的问候。肖浩明坐在她旁边。自斟自饮,一句言也不插。他是前几日回来的,只为见证姐姐的决定性时刻。牟佳去了意大利,两人约好春节后在瑞士相聚,一起看阿尔卑斯山的雪景。 不管是街区地老大、抑或是其他城镇的霸主,由阿敏和李领入此厅后,第一件事就是来向肖凝云问候。有时,肖凝云态度矜持得像巡视自己国土的王者,只略微颔首致意;有时来的是道上德高望重的前辈。肖凝云就会稍稍欠身,脸上的笑容也客气许多。 她已无需起立。现在。这片土地上,她就是站得最高地那人。也许有人可以与她平起平坐,比如牟天赐;可绝对没有人能凌驾于她之上,可以对她发号施令,让她倒履相迎。 看着这一幕幕,牟天赐不由心生感慨。肖凝云出道这几年闯下的巨大威望,让她得以顺利接手王子廷的位置,没有人觉得一个女人来当老大有什么不对,没人会怀疑她的能力可否把白公城治理好,甚至没有人敢在这时提王子廷的名字,更没人敢叫嚣要为王子廷报仇、报复牟家之类的话。大家都知道,死了的老大仅仅是个死人,活着的老大却能主宰自己的地位、财富、甚至生死。 与肖凝云的协议,到现在才刚刚开始。看着这女子仿佛君临般地姿态,他知道从今天起直到许多年后,他们的协议一定能顺利施行,牟家可以和这女子一起走上一条和以往不同的路,可以发展得更加壮大,毫无疑问。只是……心中那小小的遗憾捺下去又跳起来,反反复复,直到在胸腔中扩张为一个巨大的空洞,引起一声叹息。 “牟兄,可是有什么心事?”肖凝云敏锐地注意到了牟天赐的叹息,问道。 牟天赐忙掩饰道:“没什么,只是想起我的三伯,哎。毕竟是有骨肉亲情,这么对他我实在不好受。” 肖凝云呵呵一笑:“牟兄又没做错什 必内疚。何况他从此无需操心俗事。说不定反能延祸得福呢。” “说得也是。” 看看时间不早,来宾俱已安坐,肖凝云起身道:“该我上去说几句话了,牟兄。你请自便,小妹招呼不周,一会再来赔罪。” 牟天赐忙道:“好说,好说,不用招呼我。去忙你的吧。” 肖浩明也点点头,第一次开口:“不要紧张,现在你无论说什么,就算错了也是对的。所以想说什么做什么,尽管去说去做。” 肖凝云爽朗一笑,于是缓步走向大厅正前方那个临时搭建地主席台。那些嗡嗡地声音瞬间平息了下来,上百双眼睛一起望向那个女子。 肖凝云脚步平稳,目光沉凝,心中却沸反盈天;就像冰冻地湖面。其下却有激流涌动。每走一步,每一步,都有一副副支离破碎的画面在眼前掠过,一个个句子在耳边回响。就像踩着无数的往事一步步前进,那些烙印重又鲜活又归于寂静,最终沉淀——然后,她站在了主席台上。 她拿起话筒,清了清嗓子:“各位晚上好。” 她目光扫过,看着台下那许多的眼睛。她能看出其中隐藏的种种,她能感受到每个人的情绪。有的热情,有的阴毒,有地亲切,有的憎恨,有的漠然,有的恐惧。与此同时。她心中思绪翻飞,无法静止片刻。在这纷乱中,偏偏思维又极有条理,无需整理,想说的话便在心中缓缓流淌而过,一字一句,清晰可辨。 “这半年来,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大家都不好过,有些人失去了亲朋好友,有些曾与我们并肩作战的同道已经永远地离开。但不管发生过什么。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所以今天我邀请各位过来,是希望借此机会大家乐一乐,忘却种种不快,继续享受生活。请大家与我满饮此杯,既为祭奠逝去者,也为预祝将要到来的美好生活。”说完,她举起早摆在台上的一杯白酒,一口而尽。 台下小小地喧闹了一下。有些老大文化程度不高,听得有些吃力。不得不请旁人代为解释。小小地喧闹之后,大家倒是给足面子。各自饮了一杯。 肖凝云满意地看着大家喝完杯中酒,继续说道:“蒙王子廷大哥青眼,让我主持白公城集团。我虽无德无能,也必定会尽心竭力,带着各位兄弟……”说到这,她地声音嘎然而止,舌头仿佛被冻住,只瞪大了双眼看着台下忽然出现的一个女人。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异常,纷纷回头去看,只见一个女子缓缓往主席台走去。女子长发披肩,穿一件红色棉衣,模样楚楚可怜。负责安全护卫的马仔们仿佛中了石化魔法,动也不动,只懂眼睁睁地看着,看那女子走到肖凝云面前5处,站定。有些认识这女子的,便把目光投往肖浩明,只见他神情呆滞,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于是有些不怀好意的便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准备看笑话。 “谭芊芊,你回来了。”沉默许久,肖凝云才道。她嗓音凝滞沙哑,语气无奈。 “是啊,我回来了,你没想到吧。”谭芊芊用梦呓般的口吻说道。 “是没想到。看来,有人把我的话打了折扣。” “他倒是想杀我的。”谭芊芊神经质地轻笑,“只是他终究不明白,一个女人到了绝境会有怎样地力量。” 肖凝云目光一凝:“我可不记得我有让他杀你。” “是吗?那应该是他自己的想法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很讨厌你,却相信你说的话。”谭芊芊又往前走了两步。 “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做那些事情。实在没有理由。你也清楚,你的遭遇,和我无关。” “是啊,我也不明白。”谭芊芊低下头,一只纤纤玉手从秀发上掠过,幽幽地说,“王子廷死了,廖兵也死了。可是有什么用呢……失去的,已经回不来。我的人生本不该是这个样子地啊。” 肖浩明霍地站起来,从嗓子里发出低沉压抑的吼声:“够了,芊芊!离开这里!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变了心。错过今天,尽管来找我麻烦,但不是今天!” 谭芊芊望着他。平静地说:“我们之间,没有谁对不起谁。爱过你的心情,到现在仍然没有变,即使你变了。男人呵……永远不懂女人心。”说到最后一句,她的表情变为苦笑,又看向肖凝云,眼神变得锐利,“肖凝云,我跟你没有私人恩怨。但是我恨你。我恨你,明白吗?没有任何理由,单纯地恨你。” 肖凝云低声道:“我不懂,但是我理解。” “很好,那就没问题了。”说完这句话,谭芊芊忽然从棉衣里摸出一把枪,对着肖凝云扣动扳机! 肖凝云反应是很快,却怎也快不过子弹。她勉强作了半个躲闪地动作,然后枪声一响。便倒了下去。 会场里像炸开了锅,一片喧哗!谁也没想到,竟然有人能冲进守护严密的会场,对着女主人开枪!这简直是反了天了。肖凝云是谁?说她是未来长沙地下世界的女王也不过分!可就在关头,竟然眼睁睁地被人杀!一时间,谁也没了反应,只懂得依本能去吆喝、去惊叫。 保镖们慢了一拍。但是他们仍然很快地冲了上来,在谭芊芊绕过主席台准备补上一枪时,恶狠狠地把她扑到地上,下了枪。谭芊芊被反着臂从地上拖起。望着肖凝云倒下的方向,神经质地轻笑。 混乱中,肖浩明静静地站着,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暗了下来、静了下来。他忘了手中捏破的酒杯,忘了周围焦急往主席台奔去地人们,甚至连呼吸都忘了。只是傻傻地站着。 第一个跑到肖凝云面前的,是丁如水。谁也不知穿着高跟鞋的她,竟然能跑那么快。看到那一摊血,地抽搐了一下。下一秒,便是狂喜,因为肖凝云睁开眼,挣扎着坐了起来。她没事,她没事! 肖凝云低头望了望手臂。没事,没有伤及动脉。仅仅是皮肉伤。几个礼拜就能好。可是真痛啊……痛得能看到漫天的星星,痛的让她一阵阵眩晕。她搀着丁如水递来的手,勉强站了起来。又是一阵眩晕袭来。她略微晃了晃,站稳了,然后拿起话筒喝道:“安静!” 静了下来,连风都停止。所有人化作木头,看着肖凝云鲜血染红的左臂,听她吼道“安静”。在这静中,却有一人沉重地呼出一口浊气。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那是肖浩明。 “叫辆救护车吧,小云。”丁如水担忧地说。她的手还在颤抖。因为身体记住了刚才那一瞬间地恐怖感觉,直到现在才释放出来。 “不用。你帮我包扎一下就可以,没什么大碍。”肖凝云拒绝了,又把拥上来表示关切的牟天赐等人赶开。她看着谭芊芊。此时谭芊芊已经恢复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淡漠,仿佛周围地一切都与她无关,好像在这个世界与她之间已经划分了一条界限。 “了结了吗?” 谭芊芊漠然地看了肖凝云一眼。似乎那一枪倾注了她地恨意和所有复杂的情感,此时她不哭不笑,事不关己,除了轻点了一下头,对肖凝云的问话别无反应。 “那就这样吧。带她出去,然后放她走。这是我们的家事,谁也不准多嘴。”肖凝云冷冷地说。保镖们愣了愣,还是忠实地执行了命令。 此种处理,让会场又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肖凝云对着话筒说,“都安静,回到自己座位上。我没事,在我讲完话之前,谁也不许插嘴。”她的目光冷冷扫视全场,目光到处,每个人都是心中一凛。 “本来有很多话想说,但其实那些场面话说不说也无所谓。我直截了当吧。第一,白公城集团改名为楚天集团。第二,从今以后,长沙的道上由我话事。规则我定,守规矩的人就一起来赚钱,不守规矩的要么死,要么给我滚出长沙。白公城不会漂白,也无需漂白,我会带着大家走上一条不同的路。想离开的人,今天是你们安全离开的最后机会。我话讲完,谁赞成谁反对?” 受了伤的肖凝云脸色苍白,嘴唇颤抖,可是威势却超出以往任何时候。众人静静地听着,无人出声。 这一刻是肖凝云一生最脆弱的时候。她手臂流着血,子弹陷在肉里灼烧,痛的需要丁如水暗中搀扶才能站稳。可是这一刻,她感觉自己的生命攀升到了最浓烈地高峰。 那一刻,一个手臂流血的女人,站在主席台上讲了一番霸气十足的话,台下鸦雀无声,从此定了下数十年的兴衰荣辱,成就了一场席卷全中国地下世界的风暴。 这一幕,后来就成了传说。 (后记) 蓝天。白云。一栋带着白色院墙的漂亮小洋房。一片碧绿整洁的草坪。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在草坪上玩耍。如画。 小女孩约莫六、七岁,却不如别的小孩那么调皮。她低着头摆弄一下娃娃,便静静地坐着发呆,嫩藕似的小手撑着肉嘟嘟地下巴,做出沉思的模样,可爱之极。 大门外,一男一女依偎在一起,静静地看着这幅温馨的图画出神。良久,那女子开口了,声音有些颤抖:“她……就是念念?她好漂亮……” 男子温柔地看了一眼怀中玉人,柔声道:“因为继承了她母亲的优点。” 女子出神地看着小女孩,过好久才点点头:“恩,你说得很对。” 男子无奈地摇摇头:“自恋啊……” 女子忽然轻声惊呼:“就让她一个人在这里?小云现在扩张得越来越迅速,仇家也越来越多,难道就不知道注意安全吗?” “你是担心则乱。”男子冷静地说,“平时这里守卫得有多严密,你不知道,我却是听说过的。因为我跟小云打了招呼,所以明岗都撤了。可就算是现在,也不知暗中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里。” 女子看着小女孩,眼圈慢慢变红。“我们带她走吧……我想抱着她,每晚唱歌哄她入睡,做最好的饭菜,看她吃得香甜……” “那不可能。”男子叹口气,“听说小云要把她做继承人培养呢。” “这种事怎么能允许!”女子听了,柳眉倒竖,“怎么能让念念走上这打打杀杀的老路!我不准!” “到她长大了,大概也不用打打杀杀了吧。小云想做的事,一定能做成。你不信么?”男子搂过女子的肩,“我们走吧,再不走就赶不上飞机了。” 女子无限留念地频频回望,直到那小女孩地身影被街角挡住。那一路洒落的泪水,充满苦涩和爱地香甜。 那一男一女消失后,小洋房的门打开,一个一身休闲装的年轻女子走了出来。一见她,小女孩就丢下娃娃蹦蹦跳跳地扑上去,把头埋进那温暖的怀抱。“妈妈,那就是我的亲爸爸妈妈吗?” “是啊。”女子刮了小女孩红彤彤的脸蛋一下,“喜欢他们吗?” “喜欢。”小女孩在怀抱中瓮声瓮气地说,“我还能看到他们吗?” “有机会的,你还能和他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 “姗姗也能和我们一起吗?”小女孩指了指草坪上躺着的娃娃。 “能的。等你长大一点,再长大一点……”   落日的余晖洒下,让这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拉长,无限温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