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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妓(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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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小说《军妓》由草草创作,分为两部,讲述了男主角孟清漓因意外变成女子苏烟萝,并成为军营中的军妓,而不得不面对荒谬而残酷的现实。第一部《风似烟萝》描述了孟清漓从一名男性身份转变为女子的惊吓与无奈。起初的他在军营中挣扎求生,庆幸有姐妹晨衣相助,但又深感绝望。孟清漓意外地得知了自己现在的身份与处境,被迫与残酷的士兵发生不堪的关系,内心充满屈辱与愤怒。随着对身边人的交往,以及军营生活的艰难,他开始策划逃离这场地狱般的生活。第二部《倾尽天下》则描述了他为了拯救心中所爱——宋越,愿意倾尽所有,甚至为了爱而成为背负骂名的“乱臣贼子”。当真相曝光后,爱的坚定与背叛的现实,让孟清漓面临更大的绝望与痛苦。绿箭与鲜血映衬着这场关于性别、权力与爱的纷争。故事充满戏剧性、冲突与感情的复杂交织。

其他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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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lename 军妓(全).txt
Type document
Format Plain Text
Size 498504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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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hived Date 2025-02-10
Original Link [Unknown link(update needed)]
Author 草草
Region 未知
Date 未知
Tags 变嫁, 军妓, 性别转换, 身份认同, 二次元, 耽美, 爱情, 历史小说, 男主角, 背叛, 逃亡, 战争, 古代, 权力斗争, 悲剧, 幻想

本文由多元性别中文数字档案馆归档整理,仅供存档使用。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正文

《军妓》草草

书籍介绍:【第一部】风似烟萝

孟清漓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会变成“女人”,而且还是军营里靠出卖□营生的女人!

无论如何,他定要脱离这龙潭虎穴。

但偏偏就在他要成功之际,却阴差阳错碰上一个要死不活的佬什子传令兵,将一份绝密军情托付予他后便一命呜呼,将他的逃亡计划全盘打乱。手里握着的数万将士的身家性命,叫他如何做出抉择?

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被彻底改变,夹在儒雅清越的天朝将军与狂肆霸道的匈奴王子之间的拉锯战中,他将何去何从?

【第二部】倾尽天下

他为了一个人,宁可倾尽所有只为挽救他的生命;

他为了一个人,宁可背负骂名,成为蹿朝夺位的乱臣贼子,也要拥有他的一切;

他为了一个人,宁可编造善意的谎言,只求能将他留在身边……

他赵廷灏,这辈子只爱宋越一人!

当真相揭穿,所有的爱恨被付诸流水。

面对宋越决绝离去的身影,赵廷灏又如何挽回……

第一部:风似烟萝 第1章

下半身粘腻的感觉让孟清漓觉得甚是难受,意识从之前的茫然一片一点一点的被痛觉拉回现实。

他艰难地睁开双眼,却被眼前的情景吓到几乎脑袋空白。

一个男人,一个雄壮的男人,一个穿得非常奇怪的像古代人的男人,正将粗大的阳具往他身体里撸。

阳具与肉壁摩擦,发出淫靡的声响,男人大腿拍击自己臀部的声音,刺耳得让人恨不得一头撞死。

好不容易稍微回神的孟清漓发出了尖叫。

很正常,换了谁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正在被另外一个男人“奸淫”,可能都会是这种反应。

但是自己发出的声音很奇怪,是一种非常尖细,非常女性化的声音。可惜当时我们的主角已经没有精力去意识到这个问题。

原本正在埋头苦干的男人抬起头,倒是一张不错的脸,英气十足,配上那幅身板,放到哪都是俊男一个。

可惜现在不是欣赏的时候。

男人一边微喘:“哼,怎么,刚才跟死鱼一样,现在被爷我干醒了,如何,被爷干是什么滋味?”

说罢手还不安分地捏了把孟清漓的“嫩乳”。

“格老子的,想不到军妓里还有这种货色……”

孟清漓再没听到男人后面说了什么。刚才被他那一摸,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多了一对——女人的乳房?!

孟清漓不敢置信地自己也摸了一把。

是真的,那种柔软的触感,和他自己以前上过的女人的一样!

那!下面呢?

他赶紧往自己身下看去。

可惜他没发现自己想要的,倒是看到别人巨大的阳物在他身体平坦的三角区内抽插。

不是的,他妈的不该是这样的。这明明是具女人的身体,但是自己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孟清漓发疯般地挣扎起来。

伏在他身上的男人一时没注意,竟让他猛地一踢给往后退了一些。

阳具从孟清漓体内生扯出来,让孟清漓疼得冷汗直冒。

揽过身旁的被子往后一缩,还没等他站起来,就又被那男人抓住了双腿拉到身下。

又是横冲直撞地插了进去。

孟清漓咬紧了牙关。

“他妈的你这娘们还挺够味儿,刚才还说你不经事禁不起两下,现下倒有本事踢人了啊?”

男人根本就不把孟清漓的小小挣扎看在眼里,纯粹当成是情趣了,反倒更是兴奋起来,孟清漓感到体内的物事竟又大了不少,霎时一口气提不上来险些岔了去。

挣扎起不到任何作用,男人用一只手已经可以把他双手给牢牢固定在头顶上。借着体重的优势,将他身子压制得密不透风。

体内的JJ热烈而快速,孟清漓的身体还是起了些许反应。挣扎了半晌也无甚作用,倒是有些自暴自弃起来。

男人见他停了挣扎,便放开他的双手,将他的双腿拉得更开。

“小娘们,怎么不动了?”刻意将阳具整个拔出又猛地捅入,孟清漓冷汗直冒,“你要动了,爷更兴奋,哈哈”

孟清漓大怒。

猛地坐起拉过男人的脖子。

凑上去就是一口。

牙齿深深地啃在脆弱的脖子上,立马见红。

“格老子的……”

男人赶紧掐了他的下颌。

孟清漓吃痛,不得不放开。

男人的眼色微红,杀意顿显。

孟清漓的下巴还被他捏在手里,但却是丝毫不怯懦,眼里倒反流转出得意的神色。

“你他妈才娘们,我呸!”

猛清漓舔了舔唇边的鲜血。

要不是那男人反应太快,他本可咬破他的动脉!

孟清漓恨恨地想。

男人看着孟清漓的眼神忽然变得更为深邃,他们两人的私密部位还连接着,这真是一副说多奇怪就有多奇怪的光景。

“好,老子就吃你这套。”

男人将孟清漓翻转了身子,在背后攻入。

“啊!”

孟清漓咬着身下的被子,尽量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竟也无力多想,意识已经被身后的律动所打乱。

第一部:风似烟萝 第2章

等孟清漓再次有意识的时候,那个万恶的男人已经不在。

孟清漓微睁双眼,发现焦距有点对不上,模糊一片。

身边传来压抑的嘤嘤抽泣声。

他感觉到有人正用柔软的布擦拭他的身体。

但当那人的手移到孟清漓双腿间的时候,他还是惊跳了起来。

抓住那人拿布的手,发现竟是一个十四、五岁上下,眉清目秀的小姑娘。低头看了自己腿间的红白之物,孟清漓顿时气血涌上心头,一阵眩晕。

“烟萝姐姐,你没事吧……”只见那小姑娘压低了声音问道,“对不起,都是晨衣的错,是我连累你……”说罢又开始抽泣起来。

孟清漓头痛欲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于类似蒙古包的建筑中,长塌旁边还躺了其他三个女人,似乎已经熟睡,没理会这边发生的事。

“你先别哭……”孟清漓接过小姑娘手中的布,自己清理那令人难堪的秽物,“这里是哪里,小姑娘你是谁?你认识我么?我又是谁?”

看到仿佛被雷劈到般的小女孩,孟清漓神色不耐地戳了戳她,希望她能给点反应。

“烟萝姐姐……你……你不会是气急攻心、邪风入体……给气糊涂了吧?”

孟清漓无奈地叹气。

他也希望自己只是一时神经,白日做梦梦到自己变成女人,然后还被一男人插了整整一个晚上……

“我是真不记得了,拜托妹妹你告诉我……”

晨衣将布巾放到水盆里,从包袱里拿出衣服给孟清漓披上。

“姐姐,你名唤苏烟萝,这里是天朝军营,我们是这里的军妓呀!你不记得了?”晨衣将手附在孟清漓额头处,似乎在测探温度。

孟清漓听闻大惊,被自己口水呛到,一阵猛咳。

怎么可能,他失去意识之前明明是在攀登珠穆朗玛峰遇到雪崩,怎么一醒来竟然到了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自己变成女人不说,而且还是什么军妓!

“姐姐莫气……”晨衣赶紧给孟清漓抚背,一个劲地掉眼泪。

“之前晨衣还以为姐姐是早看开的人……如果知道会害得姐姐这样,晨衣当初怎么也不会让姐姐代晨衣受这等苦……而且姐姐,你护得我一时,也护不了一世……晨衣,也该认命了……”

孟清漓接过晨衣递来的水,“这么说这女人,呃,我是为了替你,嗯,才被那男人……”

“晨衣实在是对不住姐姐……若不是姐姐怜悯晨衣的身世,我估计早就死在那男人身下了……”

操他祖宗十八代!连这么小的女孩都不放过,那些究竟是什么男人!

看来他是借尸还魂了,估计这叫“苏烟萝”的女人就是给那男人给操死了,自己才附到了这具身体上。

孟清漓真觉得自己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你别难过,我这不是没事么……”孟清漓有点手忙脚乱地安慰晨衣,他对哭泣的女人最没办法。

只是可怜那死了的苏烟萝,等有机会定要给她报这仇。

晨衣将布巾和水盆都整理好,也爬上了长塌来。扯了身旁的薄被给两人盖上。

虽然是夏天,塞外的晚上温度还是比较低的。

在晨衣的叙述中,孟清漓大概了解了自己的处境。

现是天朝隆德三十二年,天朝和匈奴开战,因为是长期战争,所以有军妓随营。军妓分为两种,一种是自愿随军的窑姐,一般来说姿色一般,在青楼里排不上个名号,索性随军卖身,等战事结束之后还能得一笔丰厚的酬劳。而且两军交战,女人一般不杀,就算被抓也多是被俘虏过匈奴那边当女奴,也无甚性命危险。另一种就比较惨,是官妓。官妓就是获罪了的官家小姐,被上了奴籍,发配到军营红帐里,供士兵泄欲之用。官家小姐原来都是金枝玉叶,谁受的了这种折煞人的生活,大多熬不过几天,自杀的自杀,要不就像苏烟萝这样的,身体孱弱,给活活地整死了。

不过好在听晨衣说得那苏烟萝却也是一奇女子,其父亲苏衍,官至刑部尚书,获罪之后株连九族,唯一的女儿被发配充军。从十六岁来到军营已经有三年,竟让她生生给撑下来了。

苏烟萝极讲义气,对人也好,丝毫没有官小姐的臭架子,红帐里的姐妹们都喜欢她。都是一群可怜的女人,有什么事都是大家帮着衬着,慢慢熬日子。

晨衣也是官家贬妓,年岁小,刚来没几天,又是雏儿。也是她运气不好,竟碰上个如此凶悍的主。身高八尺,虎背熊腰不说,除了裤子露出的JJ就已经把晨衣吓晕。

苏烟萝不得已自告奋勇,最后竟然惨死于马上风。

……

下身痛得厉害,就是上了伤药似乎也没起什么作用。这个落后时代的伤药能好到哪去,也只能自己忍着。

孟清漓就在一片心烦意乱中睡去。

第一部:风似烟萝 第3章

孟清漓的霉运似乎有了点转机。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身体高热,怕是发了烧。

晨衣将苏烟萝那惨状向众姐妹诉说,博得一片同情。

红帐的嬷嬷特许烟萝修养一段时日,姐妹们也自愿将原属苏烟萝的份额给分了去。

孟清漓大舒一口气。

若是再让自己“接客”,他索性他妈的将那些男人的老二给咬了再投河算了。

借着是晨衣让一个级别不低的副官看上,掉到他帐里当了专属。

虽说还是逃不了原定的命运,但已经比初想的好了很多。

孟清漓坐在溪边,众姐妹在水里肆无忌惮地裸泳嬉戏。能到这里洗澡,可是难得的福利。女人们很享受这个。

孟清漓虽然在红帐里成日面对风花雪月,脸皮实在厚了不少,但怎么说他里子是男人,看了女人还是有欲望。

虽然大家都没发现,但他心中实在愧疚,就觉得众姐妹救了他,他还反占了她们便宜。

于是背过身去慢慢梳理过长的头发。

这龙潭虎穴,他是怎么也要逃出去的。

这几天趁着空闲,他观察了附近的地貌。还对来红帐嫖妓的士兵有一下没一下地探问消息。

士兵们在乐头上,思维也较平常模糊一些,也没发现孟清漓的异样。

这附近十里外有湖,就是现在姑娘们洗澡的地方,倘过了水去,就是密林。爬山对于孟清漓来说不是难事,听说只要翻过山,山脚下就是小集镇,在那里应该可以躲一段时间。

他正苦恼自己一人无法成事,不过幸得贵人相助。

那天洗澡回去之后便碰到来看他的晨衣。

还是小小的水嫩嫩的模样,但感觉有点变了,多了点女人的妩媚。

孟清漓将计划给晨衣说了。

晨衣吓得脸都清了。

“姐姐,你不是开玩笑吧!这官家逃妓若是被抓回去,可是被车裂的!”

孟清漓咬了咬下唇。

“那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反正我呆这里迟早也是死,还不如博一下。”

说服了晨衣,在月黑风高之夜溜出了营。

本来晨衣说要给孟清漓偷一匹马出来,毕竟她现在是军中副官的新宠,还是有机会接触到马的。

孟清漓谢绝了晨衣的好意,若是偷出马来,目标太大不说,万一被发现,定会连累晨衣。

孟清漓只托晨衣找来了普通的士兵衣服、佩刀和绳索,收拾了衣物干粮,在医馆寻来了雄黄粉末,以防山中蛇虫,在厨房折了几只苇杆。

他必须在天亮之前来到湖边,只要在追兵到之前潜过湖去,密林如此之大,追兵应也不会继续追。毕竟只是一个逃妓,逃到山中估计也活不成。

但苏烟萝的身体体能毕竟有限,哪里能跟总是参加极限运动的孟清漓比,行进的速度是慢了不少。但是在天色微亮的时候,还是来到了湖边。

身后已经传来清晰的马蹄声。

糟糕,可能是追兵来了。

怎么说马总比人快多了。

孟清漓来不及多想,纵身跳入水中。

水温很低,孟清漓冷得打颤。

将苇管伸出水面换气,他往对岸游去。

水中扑扑地射进东西,几支箭从他身边擦过。幸运的是没插到他身上。

过了段时间,水面上已无动静。

待他确定了追兵已走后,才敢探出头来往对岸游。

待游至对岸,孟清漓将油纸包着的包袱取出。

果然还是透了水,衣服微湿,倒是打火石因为裹了几层油纸,还能用。

孟清漓便找了些干树枝生了火,抓了几条鱼烤了填肚子。

吃饱后衣服也烤干了,换上之后便开始翻山。

虽然没有现代的方向仪,但凭着天生良好的方向感和多年的经验,孟清漓一路还算顺利。那山几乎让他翻了一天。

但因为看到希望,终归还是心情愉悦地埋头苦干。

但偏偏人算不如天算,老天在这个时候还是摆了他一道。

第一部:风似烟萝 第4章

孟清漓闻到了血的味道。

他对这种味道很敏感。

在这种山林中,血腥味很容易引来野兽,他估摸着打算将原定路线偏转一下,免得遇上不该遇的事。

但最终他还是遇上了。

很多年后他还是郁闷,为什么他当时会那么心软。

他听到人微弱的呼救声。

忍不住过去瞧了一眼,是个士兵,背上插了支箭,倒在地上,血淋淋的。旁边的马没跑开,悠哉游哉地吃树根下的草。

孟清漓见那人还有气,便扶他起来。

受伤的士兵看到孟清漓身上的服饰,没多想就抓着他的衣襟不放。

士兵的眼睛已经没有焦距,但还是硬撑着口气往胸口摸出一卷东西,塞到孟清漓手里就咽了气。

“喂!老兄!”孟清漓摇晃了那士兵一下,发现身体已经硬了。

“他妈的,开什么玩笑!为什么老子要遇到这种事!”

将手中的东西展开,是书信。里面的繁体字孟清漓倒是认识。

看到内容,孟清漓倒是皱起了眉头。

“明晚子时匈奴三万大军偷袭?军中有匈奴奸细?”

看了信封上的印记,竟是紧急军情。

“切,关老子屁事。”孟清漓本想将那书信塞回士兵胸前,谁知对上他死不瞑目的双眼,竟觉得下不去手。

怎么说也是条汉子。

但是老子为什么要去救那些操了老子的人,妈的!

孟清漓最后还是过不了良心的关,毕竟军营两万多人,而且刀剑无眼,若是什么防范都没有就被匈奴偷袭,搞不好红帐的姐妹们也难逃一劫。

思前想后,孟清漓还是牵上了马,骂咧咧地跨了上去。

这次回去,死定了。

孟清漓连沮丧的心思都没了。

催马便往回跑。

马比人顶事多了,即使中途休息了不少时间,孟清漓还是在第二日下午便回到了军营。

出示了传令兵的信符,即刻有人将他往将军主帐处引。

孟清漓事先在脸上涂了点泥,想着最好不要穿帮,将事情办完了找机会再溜。

进了主帐,便听到人问:“军情何在?”

孟清漓便将藏在胸前的信递了过去。

接信的人看了信后,便立刻传令下去准备召开作战会议。

交待完之后,将军宋越将注意力放到了那传令兵身上。

宋越只觉得那传令兵奇怪,身材如此瘦弱,实属少见,而且自从进了主帐之后,一句话也不说,甚至连头也不抬。

孟清漓本想随着其他兵退出帐去。

“慢着!”

孟清漓只好停住脚步,百般无奈地转过身,但仍低着头。

“抬起头来!”宋越越发肯定这个传令兵有问题。

孟清漓冷汗直落。

这狗屁将军不会是看出了什么破绽。

在孟清漓还胡思乱想的时候,宋越已经将他擒住,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

“你是女人?”宋越也吃了一惊。

将孟清漓的头盔掀掉,如瀑的青丝散落。

孟清漓抓着宋越的手,一时之间脑袋一片空白,一点办法没有。

抓着他的人很年轻,大概二十多岁,面目俊朗却霸气十足。

“你是什么人?竟敢冒充天朝传令兵?”

杀意顿显,青年将军的目露凶光。

“哼,是不是奸细你自己心里清楚,那封信是真是假难道你分不出来?若是分不出来,那今晚被匈奴杀光了也是活该!”

孟清漓一肚子邪火没地发,更是后悔起送这劳什子密令,弄得自己现在如此下场。反正都被发现了,横竖不过一个死字,嘴里也没了遮拦。

“信件是真是假用不着你来教我,我的问题是:你是谁!”

宋越警告似地收紧了掐在孟清漓脖子上的手。

“你!咳咳!你他妈给我放手,我说还不成吗?”

卡在脖子上的手一松,孟清漓赶紧吸了几口气。

“你爷爷我叫苏烟萝,是红帐的姑娘。昨晚本想逃出这个狗地方,谁知道在湖边密林遇到个快死的传令兵,他托我把这个送过来。我就过来了。说完了,要杀要剐你给老子个痛快得了!”

宋越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子滑稽得可以。

明明生有不错的皮相,虽然孱弱不堪,风一吹就倒的样子,嘴巴竟这样不干净,还老子老子的叫。倒是她的眼睛圆润水灵,生气十足,不像说谎的样子。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也称得上是有勇有谋,忠肝义胆的女英雄。

“先将她押下去。”宋越站起身。

“你说的我自会查清,赏罚稍后再论。”

第一部:风似烟萝 第5章

孟清漓被投到牢里,不过因为有晨衣相好的照应着,日子倒不是很难过,起码吃穿不缺,就是无聊了点。

幸好晨衣没事就来看他,顺便带了点消息过来。

军情密报是准确的,那晚匈奴确实来偷袭了,由于天朝军做了充分应战准备,没吃什么大亏,但是两边都没捞着什么便宜,只能说勉强打了个平手。

现在营里的斗争矛头指向了抓混进天朝军里的匈奴奸细,但既然是奸细,肯定是隐藏得比较深的,哪那么容易能给揪出来。一时之间没有什么进展。

既然奸细找不出来,短期内也不打仗,现在有的是时间查这个先是逃跑后又传令“苏烟萝”了,晨衣给孟清漓交了个底,无外乎是让他嘴软点,应该能求个功过相抵。

孟清漓撇了撇嘴,没作声。

晚膳时间过后,果然被带到了将军大帐中。

抬头看了一下高高在上,坐在主位的宋越,还有两旁的数位副将,孟清漓咕哝了一声“人模狗样”,当然,是他认为小声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宋越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女人,挑了挑眉。

这个“苏烟萝”虽然是一介女流,低眉顺目地,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但从她的眼神就知道她不但不怕,还出言讽刺……真是有趣得紧。

宋越不出声,由一旁的副将发问。

孟清漓按着自己在牢里的时候就编好的套路一一回答,也让人找不出问题来。晨衣的相好总是帮忙问一些功大于过的问题,让孟清漓心生感激。

正审到一半的时候,先是将军的近侍们忽觉腹痛难忍,后来连副将们的脸色也开始难看,便匆匆暂停了审讯,急传军医。

谁知军医没传到,倒是数十位黑衣人闯进军帐,杀气冲天。

倒下的几名副将挣扎着要撑剑而起,但无奈冷汗淋漓,四肢无力。

孟清漓看这阵势赶紧躲进军帐角落静观其变。

主位上的宋越面不改色,稳如泰山。

清凛的目光盯着其中一个身材明显高大的黑衣人,“你们匈奴的奸细真是通天了,竟然还能在饭菜里下毒。”

黑衣人也不回答,在带头的一声令下刚要大开杀界。

正在此时,宋越一声清脆笛鸣,霎时数倍于黑衣人的兵士破帐而入,双方对峙,一时打得天昏地暗。

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伎俩。

孟清漓看得傻眼,以前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打杀场面现在在自己面前活生生地上演,猛然惊觉自己正是在这样一个野蛮的时代,想起之前的种种行径,随便哪个都是死罪,更感后怕。

但现在明显是蚌鹤相争,他这个渔翁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便趁乱摸鱼溜出了大帐。

外边躺了一大片中毒的士兵。孟清漓畅行无阻。

摸到了马棚。

幸好马没被下药。

乐颠颠地牵了一匹骑上就跑。

有这马在,就可以按照之前的逃跑线路逃跑了。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身后传来疾驰的马蹄声响。

回头一看,竟是刚才偷袭大帐的匈奴奸细,浑身浴血的模样,人数少了不少,正往这边狂奔。

黑衣人看到孟清漓天朝士兵的装束,甚为火光。

不知道用匈奴语喊了什么,孟清漓没听懂,但他知道自己要是落到这帮人手里,必死无疑。

只好催马快跑。

黑衣人中有会使鞭的,手腕粗的鞭横扫三丈,朝孟清漓挥了过来。

孟清漓一惊,只好俯身贴着马背,险险躲过这鞭。

但头盔还是被鞭子打掉,一头青丝随着带起的风狂乱飞舞。

身后的黑衣人愣了愣,马上反应过来,前面的家伙是娘们儿。

孟清漓只能说那帮黑衣人是艺高人胆大。

明明是被天朝军追杀的对象,现在竟然还有心思来抓他。

不过,抓他是一点都不难就是了。

其中一个黑衣人大喝一声,其他人都停止了进攻,但还是紧跟在距离孟清漓一个马身的距离后。

只见那黑衣人抽出腰间弯刀,排山倒海似的一挥,孟清漓所骑的马,头被削飞,马血喷涌。

马身立刻向前倾倒。

孟清漓紧闭双眼:在那么高速的运动下摔下去,死定了。

谁知腰间竟被一股强大的拉力一扯,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那黑衣人单手圈着他的腰,一手控马缰,用戏谑的眼神看着孟清漓。

孟清漓惊魂未定,好不容易抓着救命稻草,吓得不敢放手。

那黑衣人将他放在身前,继续策马前进。

不知行进了多久,苏烟萝的身子毕竟不济事,顿时觉得一口气提不上来,眼前便黑了过去。

第一部:风似烟萝 第6章

等孟清漓再次醒来,已经身在匈奴军帐中。

从士兵服饰和语言就知道,孟清漓是刚出狼窝又进了虎穴。

身上被飞溅到的马血早已干涸成黑褐色,几天没洗澡的汗水,还有之前逃跑的时候抹在身上的泥充分混合,发出难闻的味道。

孟清漓直觉得一阵作恶。

浑身半点气力也无,腹中一阵阵的绞痛越来越明显,让他忍不住呻吟出声。

帐外的人听到声响,进来看到孟清漓捂着肚子蜷成一团,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毕竟这是他们匈奴王子呼尔赤掳回来的人,也没说要怎么处置,很是为难。

但是呼尔赤现在正在气头上,谁又敢去惹。

侍从皱了皱眉,打算来个眼不见为净,不理会就好。

这时一个圆滚滚的身影进了帐来,孟清漓模糊看到似乎是个妇人,劈头盖脸地对那侍从一顿骂。

那侍从不敢说什么,低了头连连应答。

胖大妈吩咐了几句,不久侍从便端了水来。

用润湿的毛巾给孟清漓做了清理,一张苍白而清秀的脸显了出来,明显迥异于塞外女人的粗犷,苏烟萝有着如水般温润的五官和皮肤。

在场的人都愣了神。

孟清漓不知道那些匈奴人要对他做什么,他只知道自己肚子好痛,痛得死去活来。

胖大妈见他浑身冷汗,便用被子裹了裹,不一会,就有军医进了来。

那医生做了大概检查,便让胖大妈查看孟清漓的下体。

孟清漓已经意识模糊,哪里做得什么抵抗。

胖大妈掀开孟清漓的亵裤,内里果然一片殷红。

军医即刻明白症结所在,做了应急处理之后便开了方子煲药。

迷糊中的孟清漓被灌进了许多苦涩的汤药,那腹部的钝痛似乎减轻了一些。

他勉强睁开眼,看到憨态可掬的胖大妈,轻声说了谢谢,便随那药性沉沉睡去。

一睡就是三天。

醒来的时候身边伺候着的匈奴女孩惊喜地冲出去叽里呱啦地叫唤。

孟清漓饥肠辘辘,但奈何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转动双目,看到自己身处的大帐似乎比之前那个高档了许多。

至少身下的垫着的毯子一看就不是便宜货。

身上已经换了衣服,身子也被擦洗过,很是清爽。

便在孟清漓整理思绪的时候,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典型的匈奴人的打扮。

头上、胸前、耳骨上的装饰,腰上的佩刀,都显示出这个人的地位非同一般,更不用说那不可一世,视人于无物的狂傲气质。

走近了看,那男人竟然有一双一金一褐的眼瞳,深邃而妖媚。

盟清流越发觉得他应该见过这个男人,但偏偏脑海里并没有这张脸,而且若是见过那么特别的眸子,应该不会忘记才是。

那男人将孟清漓抱起来,低哑的声音问道:“怎么,不记得我了?”

听到那声音,孟清漓脑子里轰地一声爆炸。

竟然是那个男人!那个他在这个世界醒来的时候遇到的第一个人,让他这辈子再也不想碰见第二次的人!

那时候的他果然是易了容的,难怪一下没认出来。但声音是不会变的,他一说话,孟清漓就想起来了。

“你,好啊,嫖妓都嫖到天朝军营里去了。”

孟清漓转念一想:“你就是混在军营中的匈奴奸细。”

呼尔赤玩弄着孟清漓的长发,又一下没一下地梳理,手感非常好。

“没错,那帮天朝兵也太没用,我混进去那么久,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了,他们也没发现。若不是上次的偷袭出了点小差错,我就不信他们能有命活到现在!”

孟清漓听闻一身冷汗,要是被他知道自己就是破坏他计划的传令兵,多少条命都不够死的。

“听说你就是那天坏我好事的传令兵?”

哪壶不开提哪壶。

完蛋了,孟清漓想。

“想不到竟是个女人,还是曾经被我压在身下的军妓。啧啧啧。”一副无所谓的声音,让人寒毛直竖。

“你想怎么样?”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要死吧,也要死得有气节点。

“问得好!”呼尔赤捏着孟清漓的下颌。

“本来我打算将你掳回来,让你尝尝什么叫做生不如死的滋味,可惜啊可惜……”

话说到一半,原来充满煞气的眼神忽然变得淫荡起来。

“谁知道你竟然怀了我的种,这样颠簸小孩也没掉,实在难得。”

晴天霹雳。

孟清漓声音都颤抖起来。

“你说什么?我,我怀孕了?”

想起之前腹部骇人的疼痛,阴部的粘腻润湿。

忽然记起被强的那晚过后,晨衣曾经给他端来一碗药,他以为是治伤的,嫌苦没喝,就给偷偷倒掉了,只给伤处摸了药了事。

可能他倒掉的,就是避孕药!

“哈哈哈——”

孟清漓大笑起来,笑到泪水都流了出来。

想不到他孟清漓,来到这个世上,什么“好事”都让他碰到了,现在竟然还怀了小孩?而且还是强奸了他的男人的小孩,这叫他情何以堪!

呼尔赤忽然觉得这女人是不是受刺激太大疯掉了。

孟清漓抹去眼泪。

“你怎么那么肯定我肚子里的小孩是你的?你别忘了我的身份!我可是天朝军营里的军妓!是男人都可以上的贱货!你以为只有你跟我好过?你可别自作多情给别人当爹!”

呼尔赤道:“这倒不难。上次去找过你之后,我还挺怀念你的身子的,之后又去找过你,帐里的姑娘说你上次被我搞到不能接客,已经休息很久了。你现在是一个多月的身孕,很明显就是最后那次给怀上的。”

呼尔赤的手伸入孟清漓的衣服,捏了捏孟清漓的腰。

“等你把小孩生出来,是不是我的种我自然知道。你应该求老天保佑那是我的小孩,否则我就将那孩子串了烤,然后喂你吃,你说好不好。”

这个男人竟然能微笑着说出如此残忍的话,孟清漓的身子抖个不停。

那男人将孟清漓放回床上,还给他拉了被子,便走了出去。

孟清漓两眼无神地望着帐顶,塞外的风刮得帐布呼呼作响,更增加了他内心的慌乱。

他甚至开始绝望起来。

难道他就要乖乖地给那该死的男人生孩子?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就算他生的小孩是那男人的种,等小孩出生之后,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光景。那男人在乎的明显只是他肚子里的孩子。

难道他就这样认命?

他不甘心!

孟清漓所不知道的是,呼尔赤之所以那么紧张他肚子里的孩子,是有原因的。

匈奴以游牧为生,之前曾一度处于分裂混战的局面。呼尔赤所在的伦葛朗一族,最后以武力统一了匈奴,建立起强大的奴隶制皇权专政。伦葛朗一族的祖先传说是人与白虎交配所产的后代,族里一代人只有一个男婴能继承这种血统,也只有生下来就有金褐不同色的眸子的人,才是将来能继承大业的一族之长。

以前也曾有过因为妇女流产而导致继承人缺位的情况,只要某一代人中没有出现异瞳的继承人,那代人必会遭遇天灾或是战乱,几次都险些惨遭灭族。

所以伦葛朗一族坚信这个神话,正是因为这个传统,族人对皇室继承血脉的重视,已经到了执着的地步。

其实呼尔赤对孟清漓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是没有任何怀疑的。

他身居高位,从来不缺女人,后宫中的女人已经给他诞下了三子二女,可惜都没有异瞳的男婴。所以他不能冒那么大的险,让下一代唯一的继承人缺位。

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孟清漓的救星,可惜孟清漓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只是觉得,即使灵魂在一个女人的身体里,但他还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心安理得给另一个男人生孩子。

闭上双眼,抓着被子的手指微微泛白。

与其活得那么痛苦,就是死了又有何妨呢!而且自己也不是没有“死”过。

登山时候的雪崩已经让他经历了一次,虽然他很珍惜生命,但现在这些对他来说似乎已经没有意义。

仿佛下了决心一般,孟清漓想,就是死,也不会让那男人好过!

第一部:风似烟萝 第7章

既然下了决心,孟清漓觉得最好就是先让肚子里的孩子流掉。

但是他帐里很多侍女守着,做什么都被紧密监视。

他越发觉得呼尔赤对肚子里小孩的重视。

于是等他有力气站起来的时候,他便趁侍女们不注意便原地做跳绳动作,因为他听说剧烈运动可以导致流产。

可惜他的怪异举动没过多久便被发现并和制止。

呼尔赤一连怒气地走进帐来。

看到四肢被柔软的丝缎固定在床上的孟清漓,“你这臭娘们别给脸不要脸!你别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

孟清漓嗤笑一声:“你最好现在就把我整死,反正你不整死我我也会先整死你儿子再死!”

“你!”呼尔赤扬起手,但还是控制住了脾气没有打下去。

孟清漓小小地失望了一下,觉得他要是打下来,搞不好就能实现让他亲手杀死他儿子的愿望。

“哼,看你把小孩生下来之后我怎么整治你。”

呼尔赤的眼神让孟清漓想起他被掳回来那天,那被斩断而飞出去的马头。

胳膊崴不过大腿……

孟清漓叹了口气。

何必折磨自己。

想着就打算咬舌了结自己。

呼尔赤快他一步捏住了他的下颌。

孟清漓用清亮的眼眸瞪着呼尔赤。

呼尔赤心神一动。

“你就这么不愿意给我生孩子?”呼尔赤开始感觉到孟清漓的刚烈,转变了战术。

“之前说的也有吓唬你的成分,等你把孩子生下来,是男是女都好,你都是孩子亲娘,我定会给你个名分,好好待你。”

皮鞭加糖果政策。

孟清漓道:“我既然宁愿死也不给你生小孩,难道你就认为我是为了你给的那些小恩小惠?”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哼。”孟清漓撇过脸去,“我也不要什么,我就想看你难过,你越紧张,我就越想你的小孩死掉!这种肮脏的孩子,不要也罢!”

“你!”

这次呼尔赤是动了真火,很久没有人能撩起他的怒气。想不到这个孱弱的女人,竟然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

呼尔赤眼神一转,也没再继续纠缠,只是吩咐下去看好孟清漓,防止她再自杀。

“我就不信找不到你屈服的方法!”呼尔赤临走前丢下一句话。

孟清漓只觉得好笑,一个人存心想死,难道还死不成?

于是他开始拒绝进食。

当天下午,他的帐外就传来一片凄惨的哭叫声。

忽然便心悸起来,想到呼尔赤那晚临走时搁下的狠话,一阵慌乱。

接着一队女人赤身裸体,被捆在一起推进帐中。

孟清漓定眼一看,竟是红帐里的姐妹。

她们外阴泛红,显然是遭到了粗暴的侵犯。

女人们看到孟清漓,都哭叫着救命。

孟清漓顿时头脑一片空白。

呼尔赤走进来,脸上不带任何神色。

女人们看到呼尔赤进来,竟被吓得出不了声,只能一阵阵的呜嘤。

呼尔赤给身旁的士兵使了使眼色。

那士兵过来便随手揪出一个女人,一刀落下,女人的手臂整条飞出,鲜血喷涌。

“啊——”其他女人吓得尖叫,手臂被斩的女子早已昏厥。

血红的颜色,众人惊惶的面孔,匈奴士兵得意的神色……

孟清漓忽然觉得身处人间炼狱。

“不……”他艰难地发出声音,他想起那个被斩断手臂的女子,一个月前还帮他顶了班,接了他本应该接的“客”。

一个红帐的女子挣脱了绳索向帐外奔去。

还没来得及去到门口,便被尖刀刺穿了身体。

孟清漓看到她曲扭的面孔,记起她曾在洗澡的湖边将自己心爱的皂角借给了他。

“住手啊!”孟清漓喊道。

但呼尔赤并没有下停手的命令。

士兵们继续着屠戮。

当晨衣被揪出来的时候,孟清漓崩溃了。

他跌跌撞撞地下床,到呼尔赤面前跪了下来。

“不——我——你停手啊——”

眼看尖刀就要划过晨衣的脖子。

“我求你,我求你,你停手啊……”孟清漓哭喊出声。

呼尔赤叫了停。

孟清漓无力地瘫坐在呼尔赤脚下。

“我乖乖给你生孩子,不乱来,也不自杀,只求你不要为难她们。”

虽然泪痕满面,孟清漓的声音却很平静。

“很好。”

呼尔赤抓过士兵手上的晨衣,他已经看出这个女人和孟清漓的关系不一般。

“只要你好好的,她们就能好好的。”

红帐的姐妹们被带了下去,晨衣惊吓过后的呆愣神情让孟清漓心里阵阵绞痛。

血腥味浓重,他捂着嘴阵阵干呕。

“把这里处理了,带她到我帐里去。”

第一部:风似烟萝 第8章

被安置在王帐中,华丽的摆设,精美的器皿一点也吸引不了孟清漓的注意。

他在前世,是一个有钱人家的么子,从小不能说娇生惯养,但向来都是被长辈和大哥们捧在手心里的。他才21岁,年轻人热衷于极限运动,便参加了登山队和大学的同学一起登山。谁知遇到雪崩,来到这个时代。

经历了这么多,他忽然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和命运抗争的能力。

他觉得空洞,觉得害怕。

不再有人可以倚靠。

自己也无能为力,仿佛置身蛛网的小虫,圆扁由人。

想罢便悲从中来,本很少哭的孟清漓竟也忍不住抱着膝盖哭了起来。

毕竟在长辈眼里,他从来都是小孩。

这时一个圆圆的身影走了进来,他泪眼模糊地看到那个妇人,似乎是那天救了他的女人。

忽然很想念母亲,孟清漓扑在妇人怀里哭了个够。

等他哭累睡着又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所在的胸膛已经不是那个胖妇人,而是那个他最不想见到的呼尔赤。

他吓得躲到床角落里。

呼尔赤笑不可抑。

巨大的身子俯了过来,孟清漓只觉得他像死神。

“怎么,才这么一吓,爪子就都收起来了?”

孟清漓恨得只想给他来两巴掌。

可惜他不敢。

呼尔赤赤裸着胸膛,块块隆起的壮实肌肉彰显着力量,仿佛一点力,就可以把自己掐死。

孟清漓不只一次地对这个男人感到深深的恐惧。

呼尔赤抓起他的手,放到脖子旁边的一个淡淡的印记上。

孟清漓一看,想起这印记好像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自己给咬的。

“你是第一个敢咬我的女人。”

“如果你不打我,我还敢再咬!”孟清漓小声嘀咕了一下。

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理睬呼尔赤,孟清漓顿时像咬了舌头,低下头不说话。

呼尔赤大笑,把他抓到怀里抱着。

“你们天朝的女人骨架就是小,到时候孩子大了,不知道受不受得住。”

呼尔赤把手轻轻贴在孟清漓腹部上。

虎毒不食子。

为了孩子,这个男人什么事都敢做。

“看来你很喜欢卓琅?”

呼尔赤看着孟清漓一头雾水的样子,顿时觉得这个女人十分可爱。

“就是昨晚那个胖妇人。”

孟清漓挣不开呼尔赤的怀抱,只好这么呆着。

呼尔赤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背,那是一双温热而又粗糙的手掌。

“以后我多叫她来陪你。”

时令已经入秋。

草原上已经充满萧瑟的气氛。

天朝那边因为宋越的存在,久攻不下,已经过了打仗的最好时节。

呼尔赤虽然气恼,但是匈奴到了人困马乏的时节,于是决定先拔营回朝,稍做调整。

拔营回朝的日子是很平静的。

男人们思念家中的女人和孩子,恨不得插了翅膀飞回去。

虽然战争没有取得很丰硕的成果,但掳掠回来的战利品已经足够舒适地度过塞外的严冬。

红帐姐妹们有的已经开始适应了匈奴的生活。

匈奴人毕竟不同天朝人,他们没有太多尊卑和贞操的概念。

尚未婚配的男子也有看上红帐姐妹的。

开始自然是不愿意,但强迫之后也便顺理成章起来。让人觉得“习惯成自然”这一道理的强大。

几个姐妹被匈奴士兵带了回家,日子也安稳起来。

自然也有死活不愿从的,比如晨衣。

晨衣被呼尔赤看成是威胁孟清漓的最大砝码,自然也是不让旁人碰的,就是软禁了起来。

孟清漓毕竟是年轻人。

之前的惊吓过后,也开始慢慢回复。

好奇总是青年的秉性。

一路上,他见识了很多原始的塞外风情,卓琅陪着他,呼尔赤竟也放心,没让人看着,随他在营中乱转。

回王都前,孟清漓还帮着去卓琅家拆蒙古包。

在现代的时候,他也去过内蒙古,只是现在多数牧民都已经定居,真正的蒙古包已经很少。他去草原上住的,都是钢筋水泥砌成的蒙古包,意境全无。

现在见到真正的用木头、皮绳、毡子给扎成的蒙古包,又怎能不兴奋。

卓琅家的小男孩才十四岁,跟孟清漓特别合得来,一有什么新鲜事就来招呼他,上次他俩还一起给母羊接生,弄了孟清漓一手血,但却开心得很。

虽然后面让不知前因后果的呼尔赤看到了满手鲜血的孟清漓,吓得他不轻,于是孟清漓被禁足了几天。

孟清漓仍然是不待见呼尔赤的。

一层原因是害怕,另一层是尴尬。

孟清漓总觉得呼尔赤看他的眼神像是要把他吞了似的。

晚上老是要紧紧地搂着他睡。

一开始他总是睡不着,后来天气冷了,女人的身体属阴,跟男性的身体天生契合,孟清漓竟对呼尔赤火热的体温习惯起来。

后来睡得也还好。

呼尔赤对他是不太说话的,就算说也只是问他孩子的情况。

他也就囫囵吞枣地应付两句。

便无话可说。

回到匈奴王都已经一个多月,孟清漓肚子里的小孩也已经快四个月了。

匈奴人的种果然也和天朝不一样,才四个月的肚子已经非常明显。

孟清漓很害怕,不知道小孩长到八九个月的时候会是什么光景。

不过幸好他已经不会孕吐了,胃口也好起来,吃多少都不够。

第一部:风似烟萝 第9章

一天晚上,呼尔赤照例回到王帐准备就寝。

看到孟清漓坐在纯白厚重的羊毛垫子上,一身火红的匈奴姑娘的服饰,头饰两边垂下各色珠链和绒毛,衬得她肌肤如玉。

呼尔赤顿时觉得浑身燥热。

之前也有过被孟清漓无意间的动作撩拨起欲望的情况,都是去找别的女人解决问题。

想起第一次和她做爱的时候,她的□□大有异于塞外女子的身体和肌肤,腹下一阵紧崩。

想到孩子已经四个月大,情况也稳定,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呼尔赤长手一揽,将孟清漓带到怀中。

孟清漓开始还以为是呼尔赤要准备就寝,习惯性地将他往怀里带,也没挣扎。

谁知当呼尔赤开始解开他的腰带的时候,他有点吓到了。

呼尔赤动作极快,不用想就知道是风月场上的老手。

加上早已熟知匈奴服饰的构造,就在孟清漓愣神的那一点时间,孟清漓上身便赤裸了。

等孟清漓反应过来的时候,呼尔赤正亲吻着他一边乳头,另一只手也在不安分地玩弄另一只玉乳。

孟清漓将呼尔赤推开,急忙拉起被解得七零八落的衣服。

紧张得竟有点口吃起来。

“你,你,我,干嘛……”

呼尔赤的眼神更是深邃,将孟清漓捞回到身边,也不说什么,便将他喋喋不休的小嘴吻住。

男人炽热的气息将孟清漓包围,他觉得羞耻,恐惧,甚至无法发出尖叫声。

他开始拼命挣扎。

但他的力气在呼尔赤眼里,也只是蚍蜉捍树。

呼尔赤解开了自己的衣服,古铜色的强壮的身体轻易地将孟清漓制住。

很快地,孟清漓全身赤裸了。

他再次看到了呼尔赤身下的巨物。

想起第一次惨痛的经历,他牙关开始打颤。

呼尔赤的手指已经伸到他的下身,情况似乎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孟清他漓忽然想起什么。

一把抓住呼尔赤的手。

“不,不行的。”

“没有什么不行。”呼尔赤满不在意地回答道。

孟清漓的双腿被分开,JJ抵着他的穴口。

“可是你会伤到孩子!”孟清漓急急地说出口。

呼尔赤果然停下了动作,皱着眉头。

孟清漓很紧张,“你,你太大了……我,嗯,还有孩子,会受不住……”

孟清漓心里紧张,搬出这个借口说谎,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想不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羞人的话,孟清漓一时头脑发烫,脸红不已。

呼尔赤想到他第一次和她做的时候,就让她躺了一个月,也不是没有道理。

呼尔赤拉起孟清漓的手,“那你总得处理一下。”

孟清漓的头仿佛炸开一般。

“不要跟我说你不会。”

孟清漓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手淫,是男人都会。

只是他还没帮别的男人解决过就是了。

看着呼尔赤JJ青筋勃发的事物,孟清漓的手危颤颤地附了上去。

似乎是被孟清漓冰凉的手刺激到,呼尔赤的JJ跳了一下。

吓得孟清漓把手缩了回去。

但很快又被呼尔赤给拉了回来。

纤细手握住巨物上下移动,有点生涩,但呼尔赤感觉出乎意料地好。

他似乎开始对眼前这个女人着迷。

孟清漓给他抚弄了好久,那巨物也只有铃口不断溢出透明的液体,丝毫不见有释放的迹象。

粘湿的JJ起了润滑作用,发出淫靡的声响。

孟清漓顿时也觉得口干舌燥起来。

呼尔赤忽然睁开了眼,眼中的欲望让孟清漓害怕。

他将孟清漓推倒,孟清漓忽然觉得自己今晚是逃不过了。

只见自己的双腿被收紧,呼尔赤没有进来,而是在孟清漓滑嫩的大腿内侧激烈地抽动,巨大的JJ偶尔会碰到孟清漓的阴唇,引起他阵阵战栗。

孟清漓甚至觉得,这比呼尔赤直接进来还要让他感到难堪,但又欲罢不能。

良久之后,呼尔赤释放出来,孟清漓的大腿间尽是白浊。

简单地用布巾帮孟清漓清理。

呼尔赤吻了吻孟清漓的额头。

“谢谢你,为孩子操心。”

孟清漓眼眶一热,他知道呼尔赤是真心地在向他道谢,他也感觉到,即使是像呼尔赤那么残忍的人,也是有着如此深沉的爱。

胸中的恨意稍减,两人之间似乎变得有些不同了。

呼尔赤拉过过身边的锦被,将两人裹住。

他将头脸埋进孟清漓的胸前。

被吃够豆腐的孟清漓也放弃了推开他的念头,感到确实也有些累了,便闭眼睡去。

忽然听到呼尔赤的声音。

“你今天是不是跟卓琅家的孩子去挤羊奶了?”

意识有点模糊的孟清漓应了一声。

“怪不得,身上都是奶香味儿”

紧拥的两人便双双入了梦乡。

第一部:风似烟萝 第10章

呼尔赤总是有种奇怪的直觉,他觉得孟清漓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和他一样的金褐双瞳。

所以他对孟清漓万千宠爱,宁可委屈自己,也要夜夜守着她。

但是他毕竟位高权重,很多事情要等着他处理。

所以在呼尔赤不在的时候,就有找茬的人来了。

女人的世界是很复杂的。

那天,王帐里来了五六个气势汹汹的女人。

看那阵势,就是看准了呼尔赤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存心不想让孟清漓好过的。

由于会说汉语的人不是很多,只见一个会说汉语的女人将另一个女人的匈奴话翻译了给孟清漓听。

孟清漓以前经常在世界各国探险,是很有语言天赋的,加上他和卓琅一家混了那么久,匈奴话虽然说不好,但是听力已经没有问题。

孟清漓一看便知道那群女人里面的“头目”是谁。

等她们长篇大论地骂完,孟清漓抠了抠耳朵,什么也不回答。

那女人就恼羞成怒地要冲上来给孟清漓好看。

孟清漓猛地站起来拍拍肚皮。

用汉语快速地嚷嚷:“来呀,你以为我愿意给你们王子生孩子,有本事你就把他弄流产了,我还要谢谢你的大恩大德呢!”

那翻译赶紧把他说的给翻译过去,那女人果然不敢再动手。

孟清漓趁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猛地从小靴中抽出防身用的匕首,抓住那女人的头发就把她按到一旁的桌子上,匕首抵着她的脖子,闪烁出银寒的光。

“哼,我告诉你,我要不要这孩子还轮不到你做主,除非我愿意,否则谁打他的主意我就让谁死得很难看!”

孟清漓用很流利的匈奴语说了上面的话。

本来孟清漓是坚持不打女人的原则的。

但现在他也是“女人”,可以破这个例。

人的天性是共通的,孩子只能自家关起门来打,别人碰不得。

孟清漓被她们激起了强烈的保护欲。

虽然之前很想把肚子里的小孩流掉,但过了几个月,可能是因为骨肉相连,他竟觉得那孩子是无辜的,甚至觉得他有那么点可爱。

他想保护他。

那女人吓得脸色清白,一旁的人也乱了套,不知要如何处理这场面。

忽然帐外传来呼唤孟清漓的声音,好像是卓琅家的家奴。

孟清漓也没真心要和那些女人斗,就放开了手中的已经吓到脚软的女人,出帐外看发生了什么事。

那老奴告诉孟清漓,卓琅病倒了,叫孟清漓过去看看。

孟清漓一急,便立刻跟了过去。

卓琅躺在床上,发了高烧,二子二子地叫。

二子是卓琅家男孩的小名。

孟清漓忙问:“二子怎么了。”

老奴抹了抹眼泪,“二子昨天出去秋狩,说要给他阿母打个深秋的鹿皮做袄子过冬,和队伍走散了,到今天都没有回来。”

孟清漓急了:“怎么不叫人去找。”

“叫了,但是回来的那对人说他们去打猎的地方正好遇上要刮暴风雪,都撤回来了,没人敢再去。”

卓琅家男人去得早,一时之间也没人拿得了主意。

那老奴便叫了孟清漓过来,想都是女人比较好安慰。

孟清漓先让自己冷静下来,想着守着王帐的士兵,便过去求了。

虽然孟清漓是呼尔赤的新宠,但毕竟没有名分,说话没有分量。而且没有呼尔赤的命令,那些士兵也不敢擅离职守帮孟清漓找人。

孟清漓没办法,看到昏睡的卓琅,便咬了咬牙,下了决心要自己去找二子。

他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没法骑马,想到二子家有几条照了他教的方法驯养的狼狗,正好能派上用场。

便用二子之前钉好的打算用来玩雪的雪橇,给狗系上,带了干肉烈酒伤药柴火短刀,最后想了一会儿还拿了把长枪,穿上最厚重的衣服,带了卓琅家打猎用的简陋的指南针,便出发了。

本来孟清漓是不可能不受阻拦地离开的,但是之前被他教训了的女人,是呼尔赤的妃子之一,匈奴旺族的小姐,嫁给呼尔赤已经多年,地位也高。

她看到孟清漓不知死活地要冒着暴风雪去救人,高兴还来不及,只想着这女人最好去了就永远不回来,便威胁士兵不许阻拦,到时候大不了买通知道这件事的人,说是孟清漓私下逃跑就好。

孟清漓带了二子平时的衣服,让狼狗们闻了气味,随着他们去打猎的方向追去。

深秋的草原已经积雪颇厚,狗儿也有力,拉得雪橇噌噌直跑,速度竟也不慢。

天压得很低,暴风雪已经开始刮起来。

孟清漓很是心急,幸好他以前有过野外挑战生存极限的经验,今天觉得受益无穷。

多亏了那几条狼狗,在天快黑了的时候,竟真的找到了二子……

此时的二子已经冻昏,被飘起的鹅毛雪埋了起来。

孟清漓费了很大劲才把他从积雪中刨了出来。

看这天色和愈刮愈烈的寒风,鬼哭狼嚎地,不只孟清漓,狗儿们也有了惧意。

孟清漓看了看地势,发现不远处有座小山丘。

说是山丘,其实就是土坡,还好背风处有个洞穴,不像是天然的,可能是草原上的猎人特意给凿的避风穴。

便令狗儿跑了过去。

第一部:风似烟萝 第11章

孟清漓的猜测是正确的。

他很庆幸。

将二子搬进了洞穴,他先将柴火升了起来,用一些干肉喂了狗儿。再给二子灌了烈酒,再用酒给二子搓揉手脚。

外面的狂风敲打着岩壁。

孟清漓开始感到害怕。

狗儿们都和他们依偎在一起,驱走了不少寒冷。

待到下半夜的时候,暴风雪已经小了许多。

虽然带了许多柴火,但终归也是不够的。

孟清漓还没大胆到敢去外边找柴火。

火堆已渐渐小了。

二子的体温在回复了不少,手脚也开始暖和起来,但还是没有醒。

洞穴不远处传来几声狼嚎,让孟清漓背上寒毛直竖。

他不会这么倒霉吧,柴火刚要烧完,就遇到狼?!

孟清漓希望是他想太多,但是等到身旁的狗儿已经浑身戒备地站起,喉咙里发出低吼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又中奖了!他竟然遇到了狼!

他叹了口气,将火折子点了,否则在这种光线之下,他看不清敌人所在。

火折子发出微弱的光,狼是怕火的,但还不至于怕火折子的火。

还好狼群不是很多,六七只的样子。

洞内有五只狗两个人,其中一个昏迷不醒可以忽略不计。

形势比较严峻。

狼群中的头狼是罕见的白狼,体形健硕,杀气很重。

头狼也在观察着这边的情况,一时间两边对峙着。

良久,头狼似乎发现另一边有点虚张声势之嫌,便派了“探子”过来。

两匹灰狼冲了过来。

孟清漓操起长枪,死守洞口,对着扑过来的狼肚子就是一刺。

一只狼被刺翻在地,呜呜叫着抽搐。

另一只和狗儿们打成一堆,孟清漓看准了目标,便该换近身攻击的刀将狼头斩了去。

虽然斩死了狼,狗儿也被咬死了两只。

狼的血统毕竟更纯正,也更凶悍。

孟清漓惊得满身大汗,但是却不敢露出一点怯懦之情,头狼很奸猾,被它发现弱点,就会被吃得骨头也不剩。

干掉了两匹狼,狼群那边也有点犹豫。

但鲜血的味道让动物们躁动不安。

不知道是不是被头狼看出了孟清漓的心虚,剩余的狼在头狼的号令下冲了过来。

狗儿们都勇敢地冲了出去,孟清漓挥枪扫开了一匹狼。

毕竟孟清漓使枪没什么章法,臂力也不够,还是让头狼找着了空隙,向他猛地扑来。

孟清漓的手被咬到,长枪落地。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次是真的完了。

只是没能救到二子。

眼前,清楚地看到狼的尖齿。

他吓得闭了眼。

谁知没有等到脖子上的剧痛,反而手上的重量徒然骤减。

他开眼一看,不远处火把明亮,脚下的白狼身上插了数根玄铁银羽箭,倒在血泊中。

火光中呼尔赤的身型高大,黑色的披风被风卷起翻飞,帽沿上积着雪。

似乎已经在雪地里很久的样子。

呼尔赤策马奔来,两下便越上土坡,跨过一片狼藉,将孟清漓扯进怀里。

狼口脱险,孟清漓紧崩的神经松了下来,才发现脚已经软了,整个人靠在呼尔赤怀中。

他听到狂乱的心跳,不只是他的,还有呼尔赤的。

呼尔赤将惊魂未定的孟清漓抱了起来,身后的将士便上来收拾狼的尸体,将昏迷的二子也带了出去。

没有问候,也没有责备。

呼尔赤的一言不发,反倒让孟清漓松了口气。

只是觉得抱着自己的双臂,比钢铁更坚硬。

天已经微亮。

走出土坡,正好看到地平线透出点点光芒。

红日即将喷薄而出。

昨日那场可怕的暴风雪仿佛是梦一般。

孟清漓第一次发觉,人的体温虽然不到三十七摄氏度,但却如此温暖,让人眷恋。

塞外的风还是在吹,但孟清漓觉得很安心。

在呼尔赤的怀中沉沉睡去。

第一部:风似烟萝 第12章

孟清漓是被手上的伤痛醒的。

因为那时候呼尔赤正往他伤口喷酒。

孟清漓弹了起来,看到呼尔赤似乎不愠不怒的脸,第一反应就觉得呼尔赤在生气,而且在生很大的气。

顿时也不敢嚷痛,只好咬着嘴唇忍着。

眼泪汪汪。

呼尔赤看到他一副委屈的模样,怒火消了不少。

麻利地将孟清漓的伤口包好。

卓琅便冲了进来,跪在呼尔赤和孟清漓面前哭得天昏地暗,也说不出什么话,就是直磕头。

孟清漓过去拦也拦不住。

他有点为难地看向呼尔赤。

“好了,卓琅,去看着二子,别再让他乱跑。”

卓琅这才收了势,退了下去。

呼尔赤将摆在眼前的食物往孟清漓面前推了推。

孟清漓骇于他的怒气,只能乖乖吃东西。

不过他也是真的饿了。

呼尔赤也不动,定定地看着孟清漓吃。

孟清漓觉得不好意思,只好低了头猛吃,没敢说话。

吃了一会便饱了,孟清漓反射性地抬头看了看呼尔赤。

“饱了?”

呼尔赤将食盘移开。

“嗯。”

“那好。”

说完就开始脱衣服。

孟清漓张目结舌。

“你,你,你这是干什么……”

“我要你。”

孟清漓吓傻了。

“我说我要你。”

很坚定的语气。

“我身上有伤!”

往后推一步。

呼尔赤壮硕的身子便欺上来一步。

“我不会伤到你。”

“我……”

“我不会伤到孩子。”

“你……”

不再让孟清漓有说话的机会,他已经被呼尔赤压在身下。

身上的衣服两下就成了破布。

呼尔赤用娴熟的技巧勾起孟清漓的欲望。

当呼尔赤的硕大埋进孟清漓体内的时候,孟清漓哭了,他似乎觉得他一直在坚持的一些东西被打破了。

他觉得很无助。

感觉在茫茫大海里漂泊,哪里都看不到边岸。

他没有办法向别人求救,只能紧紧地抓住呼尔赤。

仿佛他就是浮板。

呼尔赤霸道地在他身体里律动着。

仿佛是宣告着什么。

呼尔赤进入得不很深,他还是顾及着孩子的。

但天知道他多想彻底地埋进这个女人的身体里。

他觉得自己对她的感情太复杂。

先是鄙夷,因为她是妓女;后来是敬佩,因为她竟然冒着杀头的危险给天朝军送来密信,破坏了他的偷袭;再来是欣赏,她宁死也不愿为他生孩子,但却为了姐妹破了自己的原则;再后来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那头白狼扑向她的时候,他的血液都凝结了。

幸好她纤细的脖子没有被尖利的狼牙咬断,幸好她的身体还是温热的,幸好……

汗水从呼尔赤身上滴落,滑过孟清漓如凝脂般的肌肤,似乎让两人合为一体。

呼尔赤没有再要孟清漓第二次。

因为孟清漓求饶了。

呼尔赤过于勇猛,他受不住。

在滔天的欲海中沉沦,孟清漓已经有点不能自已了。

第一部:风似烟萝 第13章

孟清漓睡了一天。

先是被狼群惊吓,再来又被呼尔赤吓到。

可怜的小孩。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

帐外非常热闹。

人们似乎在忙着筹备什么筵席。

露天的广场堆起篝火,篝火旁高高的架子上,七张狼皮被风鼓得飞扬起来。

侍女们见孟清漓醒了,唧唧喳喳地围了过来,七手八脚给孟清漓换装。

孟清漓穿上了纯白暗花的蒙古袍,冬天的袍子不用系腰带,将孟清漓四个月大的肚子遮得很好。

戴上华美的头饰,孟清漓虽然百般不愿,还是被点上了胭脂。

在女人们的簇拥下,往她们崇拜的未来的匈奴王走去。

篝火映照下的呼尔赤,脸部曲线比平日柔和,见到孟清漓出来,竟站起了身。

原本在欢闹的众人随着呼尔赤看去,觉着被群女簇拥的身着白袍的清丽佳人,仿若天仙下凡般。

一时间全场寂静。

孟清漓觉得有点难堪,为什么他一出来,大家都不说话了。

呼尔赤看着孟清漓的脸,脑海一热,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感叹:“和玉齐儿王妃真像呀!”

是了!

呼尔赤猛然觉悟。

那眉眼,那神情,那誓死捍卫亲人的身躯。

太像了。

顿时感觉眼酸。

大伙欢呼起来。

很多人喊着塞外女英雄的名号,为这位不顾生命危险,冒着暴风雪去救人,还勇斗狼群身怀六甲的女人致敬。

孟清漓有点脚软,不久前的那场情事让他感觉脚步虚浮。

踉跄一下。

呼尔赤便上去接着他。

紧紧地将他靠在自己胸前。

众人欢乐地,围着火炉载歌载舞。

醒过来的二子已经可以走动了,拖着身子过来拜谢了孟清漓和呼尔赤,还将孟清漓拜为义母。

孟清漓这才反应过来,这场庆典原来是为他办的。

对于二子的跪拜,他实在是有点不知所措。

后来还是呼尔赤帮他把酒喝了,二子才欢天喜地地退下了。

呼尔赤金褐的眼睛看着他,他觉得很深,像海一样。

孟清漓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他赶紧把头转过去看篝火,避开呼尔赤的眼神。

但即使是这样,呼尔赤还是给了他无形的压迫。

孟清漓觉得自己越发像女人了。

因为,他看到呼尔赤,心跳竟然变快了。

很多人上来给孟清漓敬酒。

大家都知道孟清漓有身孕不能喝,摆明了就是让呼尔赤代喝的。

呼尔赤来者不拒,千杯不倒。

虽是这样,到了最后也喝高了。

庆典很晚才结束。

将孟清漓抱回房间,呼尔赤紧紧地搂着他,一会就睡着了。

孟清漓之前睡了很多,一时之间没有睡意。

本想将呼尔赤的手推开下去倒杯水喝,发现铁臂纹丝不动。

他叹了口气。

孟清漓刚才的移动似乎惊动到了呼尔赤。

呼尔赤咕哝了一声,将孟清漓搂得更紧,脸总往孟清漓胸上贴,弄得孟清漓左右为难。

第一部:风似烟萝 第14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呼尔赤已经不在了。

孟清漓去找卓琅和二子,顺便去探望幸存下来的两只狼狗。

给狗儿们喂了食,卓琅一直絮叨个不停。

“殿下已经处罚了那几个害你的女人,被挑去了脚筋逐出王廷了。干出危害皇族子嗣的下作之事,她们族里的人也不敢再收留她们了。也算给你出了口恶气。”

“哦。”孟清漓应了一下,不是太关心这个话题。

似乎是想起什么似的,孟清漓问道:“玉齐儿是谁呀?”

卓琅有点惊讶;“你不知道?玉齐儿是呼尔赤殿下的母妃呀!”

“啊……”孟清漓有点愣神。

“玉齐儿在殿下四岁的时候,为了保护殿下,被狼群咬死了……听说是头白狼。殿下长大了总想猎到它为他母妃报仇,但那家伙狡猾得很,总是避开殿下。”

“这次可好了,让殿下猎到了白狼,虽然不可能是害死他母妃的那只了,不过怎么说也算是报了仇,难怪殿下那么高兴呢!”

“嗯……”

孟清漓有点神游天外了。

怪不得呼尔赤那么紧张呢。

是不是,自己让他想起了他的母妃……

孟清漓摇了摇头,他想什么关自己什么事。

便去帮卓琅整理起羊皮来。

卓琅家的羊养得特别好,做出来的皮草厚实,毛色光亮,泛着珍珠白。

卓琅似乎想到什么:“我说烟萝,这些皮草是上等货色,拿去给殿下做个披风吧,你做的殿下一定喜欢。”

孟清漓脸一红,做衣服之类的不是女人才干的活么。

“我才不要给他做衣服。”

回到王帐里,呼尔赤已经在那了。

见了孟清漓进来,便招呼他过来。

呼尔赤让他坐下,握起他的脚,给他套上了毛茸茸的套子。

“这是什么?”孟清漓弯下身子摸摸,问道。

“用那白狼皮做的狼皮筒子。”

呼尔赤看了看,很是满意。

“特地吩咐人给你做的,看来很合适。”

孟清漓想起刚才自己不愿给呼尔赤做披风,倒是呼尔赤给先给他做了脚套。

孟清漓笑摸着狼皮筒子,笑了起来。

呼尔赤在一旁倒是看呆了。

认识孟清漓那么久,第一次看到他笑。

微微上钩的唇角,水色的眼睛弯起漂亮的弧度,眼神流转,竟像天池湖泊中的水,一汪碧绿,满是春意。

呼尔赤将孟清漓抱起来。

“烟萝……”

温热的气息喷在孟清漓的脖子上,痒痒的。

孟清漓想了想。

“清漓。”

“嗯?”呼尔赤没反应过来。

“叫我清漓。”

呼尔赤轻唤了声:“清漓”。

感觉到怀中人儿的身躯一抖。

呼尔赤欢喜得紧,清漓清漓地叫。

孟清漓也觉得自己整天为了男人女人的事伤春悲秋的,越发矫情,便决定顺心而为。

那一声声清漓,就像叫到了他心坎里去了似的。

第一部:风似烟萝 第15章

转眼又过了几月,清漓的肚子越发大了。

呼尔赤对孟清漓的宠爱无人不知。

孟清漓为人低调,不摆架子,待人又好。

大家都希望她能诞下金褐双瞳的男嗣,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做匈奴的王妃。

严寒的冬季过去,积雪融化,草原上开始生机焕发。

呼尔赤和孟清漓的感情渐深,便答应开春后就将不愿意留下的红帐姐妹送回天朝去。

临行的时候孟清漓去送晨衣她们。

晨衣没说什么,只是态度淡然。

看了看孟清漓的肚子,便撇过脸去。

交待了两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孟清漓知道晨衣是看不起自己的,毕竟苏烟萝是天朝人,现在竟然为匈奴皇室孕育子嗣,在天朝礼法看来,就是车裂弃市也难赎其罪。

晨衣临行时的眼神像一块重石,压得孟清漓有点喘不过气。

呼尔赤看出清漓的心思,没说太多,只是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背。

“开春了,再过两天就是春赛,热闹得很。到时候你去瞧瞧,心情便会好。”

“嗯。”清漓点点头。

春赛是匈奴一年一度的重要节日。

男性的比赛有传统的摔跤、赛马、长跑抢杆等,女性的节目也多,剪羊毛什么的。

各大家族都将族里最有实力的勇士推出,夺得头筹便是至高无上的光荣。

春赛不分尊卑等级,王室成员也参赛。

孟清漓看着呼尔赤在擂台上将对手一个一个地撩倒,欢呼声震天。

呼尔赤平时话不多,偏偏摔跤的时候就满口脏话,让孟清漓想起了初次见面的情景,想起当时呼尔赤的口没遮拦,险些让他气个半死。

呼尔赤是匈奴未来的王,不仅是他的血统让别人敬畏。他的才略、手段、能力,才是他收服人心的利器。

伦葛朗族在今年春赛中首胜,毫无疑问。

呼尔赤拿到了象征冠军的七彩翎羽,传说是从神兽凤凰身上摘下的,很是珍贵。

呼尔赤将孟清漓抱在怀里,在他耳边说:“清漓,把这给你做成帽子。”

让其他的妃子恨得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

晚上照例是盛大的庆典。

男人们哼起了天韵。

那是一种只有两个声调的古老曲调。

到了现代几乎失传,已经被列为世界文化保护遗产。

能在这里听到如此纯正的天韵,孟清漓感慨良多,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第一部:风似烟萝 第16章

可惜春赛的喜庆气氛并未能持续太久。

卧病在床半年的匈奴王,终究没能抵挡住病魔的蚕食。

本以为挨过了塞外严寒的冬季,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枭雄能至少多撑一年。

在隆重的送葬仪式过后,逝去的王者被马车拉去草原深处。

在那里等待他的,是草原上的狼群。

这是塞外模式的天葬,与西藏的有所不同。

由于孟清漓还未有正式身份,未能进入主殿。

他远远地看着身着素衣跪在先父陵前的呼尔赤。

即使是父亲过世,呼尔赤冷静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悲伤。

许多大臣皆说,此为王者风范。

孟清漓却为此感到悲哀。

终是不忍心看下去,便早早回了房。

是夜。

他与呼尔赤已多日未见。

待到清漓半夜醒来时,却发现床边有个人影。

孟清漓轻叹口气,披衣坐起。

将一旁的灯拨亮。

取下了呼尔赤手中握着的东西。

那是他父亲一直使用的佩刀。

朴素、坚韧、锐不可当。

可惜佩刀依在,人面无存。

孟清漓替呼尔赤解下披风,轻说了句:

“晚了,该睡了。”

声音安定而亲和。

就像春风化雨,抚过伤痕,却引起了堆积于心中的剧痛。

呼尔赤将头枕在孟清漓的腿上,把脸贴到他肚皮上。

孟清漓的手不自觉地想抚摸这个男人的头发。

却猛然惊觉自己异样的感情,犹豫着停在半空。

这时,看不见表情的男人的身子微微抽搐起来。

孟清漓感到肚皮冰凉。

想到,那是他的泪水。

终于还是一下一下地抚摸那男人的头发。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动作的原因,男人身体的抖动大了起来。

隐约间竟可听到哽咽的声音。

终究还是放不下啊!

孟清漓认命了。

他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主。

呼尔赤对他再坏,他即使不要命也能顶住。

但看到他脆弱的一面,似乎又可以原谅所有的过去。

甚至可以忽视自己的灵魂是男性这一点。

难道是苏烟萝女性的身体导致的这种会恋上一个男人的心理?

清漓迷惑了。

甩甩头不再去想。

将已经睡着的呼尔赤的脑袋轻移到枕头上。

替他盖了被子。

看着男人眼下一圈因多日操劳而落下的青紫,竟是一夜无眠。

先王葬礼之后不久,呼尔赤继位,成为匈奴王。

日子又过了几月。

查诊的大夫说,孟清漓的预产期在一个月之后。

呼尔赤很高兴。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最值得庆贺的一件事。

孟清漓却有点产前忧郁。

毕竟生孩子这件事,没有在他的人生计划之内。

呼尔赤似乎察觉了他的情绪,闲暇时间竟都陪在清漓身边。

孟清漓闷闷地不说话。

呼尔赤有点担心。

但他向来不会,也不用迎合别人。

这时却非常想找个话题说说,让清漓分散注意。

不过,他却挑了一个不该挑的话题。

“清漓,彤妃也有身孕了。大家都猜,你们俩谁能诞下我的继承人。”

这是最近发生的新鲜事,宫廷民间都津津乐道。

孟清漓听到身子一紧,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呼尔赤看情况不对,暗自叫坏。

赶紧搂过孟清漓的身子,轻声细语地说道:

“傻瓜,不用担心,即使彤妃生出来的孩子是金褐之瞳,我的阏氏也只会是你一个。”

呼尔赤的所有女人最高只到了侧妃,正妃的位置是给未来继承人的母亲所留。

孟清漓听了这话,心脏肠子都绞在一起。

痛得钻心。

他一度忘记了,呼尔赤是古代的王。

有着发达中原文化的皇候贵族,尚是三妻四妾。

他又有何立场,要呼尔赤学会从一而终。

呼尔赤不顾他过去的军妓身份,也抛弃传统,执意立他为后。

这份心意实属难得。

但,这又何尝是孟清漓所要的。

横跨在两人之间的鸿沟——性别、身份、价值观念——又怎么能使他们得到善终?

“清漓,你怎么哭了?”

呼尔赤担心地擦掉孟清漓脸上的泪。

孟清漓回过神来。

原来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泪流满面。

推开呼尔赤。

孟清漓低下头。

“我不要当什么阏氏,孩子一生下来,我就走。”

呼尔赤额上青筋暴起。

被他握着的双肩阵阵发疼。

“这是为何?”

孟清漓不回答。

只是看向呼尔赤的眼神,充满了悲伤。

“你介意匈奴与天朝之间的国仇?”

孟清漓是现代人,在他观念里,匈奴本就是大民族中的一员,又何来介意之说。

便摇了摇头。

“或者是你不愿意原谅我之前对你做过的事?”

孟清漓本就不是记仇之人。

呼尔赤后来的百般讨好,在普通人那里看并不算什么。

但以他的身份,让他作出如此让步,已是难能可贵。

孟清漓不是不会换位思考。

但他有他的底线。

孟清漓仍然不说话。

呼尔赤双目赤红,身体竟气得发抖起来。

半晌之后,转身离开。

帐外传来巨响。

是东西被砸碎的声音。

奴婢们“请王上息怒”的求饶声不绝于耳。

孟清漓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全部被抽干了似的。

倒在床上,双目无神地盯着帐顶。

首先要道歉,但是新到学校报道,网络弄了好几天才弄好,实在没有办法啊,大家体谅吧!

第一部:风似烟萝 第17章

孟清漓和呼尔赤之间的低压气氛已经持续将近半个月。

孟清漓自是不会像呼尔赤其他的妃嫔那样去讨人欢心。

呼尔赤更是放不下架子。

每天睡在其他女人身边,心里念着的还是清漓。

这场冷战弄的皇廷内外胆战心惊。

已经有不少遭殃的人来求孟清漓去哄哄呼尔赤。

孟清漓很有个性地回答:“你们大王是小孩子?还要人哄?那叫卓琅去就好了。”

弄得众人哭笑不得。

将求情的人都赶走,孟清漓将藏在塌下的羊皮纸打开,用笔勾画着什么。

孟清漓越发觉得肚子里的孩子就要出来了。

他最近晚上很难入睡,总被小家伙给踢醒。

脚和脸都有点浮肿。

大夫说他的骨盆比较小,担心不能顺产,还开了很多药膳给他进补。

因为这事,呼尔赤还偷偷趁清漓睡着的时候过来瞧了瞧他。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竟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

话说被放回去的那些军妓,因为战争已经告一段落,就都分别回到故里,或者找新的地方落脚了。

偏偏晨衣的相好对她念念不忘,还在旧地留下了信息。

晨衣靠着这个找到了那名副将。

副将从晨衣处了解了许多天朝并不知晓的匈奴的地理环境和风土人情,便写了折子上报宋越。

宋越眉头一皱便计上心来。

宋越认为,匈奴总是在夏末草肥马壮的时候就来攻打天朝,天朝向来处于被动状态。

如果不扭转这个局势,让匈奴连年攻击,不仅会增加天朝士兵的畏惧心理,也让匈奴气焰过于嚣张。

但塞外的严寒气候,大军在这个季节行进风险太大

故选派了他亲身训练的敢死队追魂,在初春这个匈奴意想不到的季节,来个突袭。

目标并非剿灭匈奴,而是要制造混乱。

于是在孟清漓即将临盆的一个深夜,塞外火光冲天,一片血腥。

再来看孟清漓那边的情况。

那天深夜,孟清漓刚准备入睡。

哨兵的紧急号角便震天地响。

由于是突袭,外面火光冲天。

忽然有人大喊“彤妃遇刺了”。

孟清漓忽然想到,彤妃不就是呼尔赤之前提到的另一个有孕的妃子?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将窗关起来。

但此时已经没有什么作用。

突袭的天朝军队早已经将他所在的位置摸得一清二楚。

不久,窗户被踢开,一身黑衣的士兵将尖锐的箭头对准孟清漓的脸。

此时,孟清漓的房门被踢开,呼尔赤双目血红地喊着清漓的名字。

这下便让刺客一愣,立刻将原本对着孟清漓的箭转向了呼尔赤。

显然刺客已经意识到负责刺杀呼尔赤的伙伴已经失败了。

而杀死呼尔赤的价值,显然比杀死孟清漓的价值大。

在火光闪过的瞬间,孟清漓没有来得及思考。

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感到胸膛剧痛。

箭头整个没入胸腔。

肺部受伤,让孟清漓的嘴角很快地溢出血来。

呼吸开始困难。

他感到心脏明显地收缩。

孟清漓眼睛已经开始失去焦距。

他已经没有时间去理会倒在呼尔赤弯刀下的刺客。

他抓着紧紧抱着他的呼尔赤的手臂。

他模糊看到呼尔赤的嘴一张一合,但却听不到他说什么。

孟清漓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

“我……肚里的孩……孩子……等我失去意识……你叫大夫……把……把我肚子……小心剖开……把……孩子……拿出来……还能活……”

孟清漓将手伸到垫子下,扯出羊皮纸。

“我以前……学过……地图测绘……可惜……没来得及……画完……”

孟清漓虽然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也知道估计自己说的话很难被别人听懂,但是他还是撑住了最后一口气。

“不要……打仗……匈奴现在……还不足以……推翻……天朝……休生养息……开互市……天朝……官僚膨胀……可……等他内部……瓦解……”

本想伸手手摸摸呼尔赤的脸。

奈何只说说完刚才说话,便已经用光了所有的力气。

呼尔赤抓着清漓的手。

失去血色的手掌贴在他的脸上。

冰凉冰凉的。

呼尔赤滚烫的泪水,滴到清漓手上,飞快地失去温度。

最终,孟清漓还是闭上了眼睛。

在呼尔赤怀里。

只是,面容特别安详。

第一部:风似烟萝 第18章

孟清漓觉得身子很轻,他感觉自己应该是死了。

但是他觉得很满足。

不用尝试生产的痛苦,不用再做女人。

虽然没有看到自己“怀胎十月”的孩子,但他知道,如果孩子能存活,一定会知道,“娘”是爱他(她)的。

呼尔赤一定会照顾好孩子。

这点他很放心。

所有的事情告一段落。

他舒服地叹了口气。

耳边忽然传来人声。

“玉相公有气了!”

身边一阵忙乱的声音。

乒乒乓乓地,让孟清漓忽然觉得头痛愈烈,所有的感觉全部回归。

喉咙像着火了似的。

“水……”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向眼前的陌生人要求道。

床畔的丫鬟机灵地递过水杯,将孟清漓扶起。

清凉的水滑过喉管,让孟清漓意识更清醒了点。

身边的装饰明显不是匈奴的皇帐。

倒是像中国古代的民间装饰。

“请问……这儿是哪?”

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不再是尖尖细细的女儿声。

虽然不算低沉,但明显的是男人的声音。

他意识到什么,心中一紧。

在丫鬟手中水杯的倒影中,他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虽然头发凌乱,面色苍白。

但水中的人媚态万千。

不能说是倾国倾城之貌,却也风骨十足。

苏烟萝果然死了。

孟清漓一阵阵地难受。

他果然还是回不到原来的世界,但现在他又在哪呢?

对于命运的作弄,他已十分无力。

小丫鬟急急忙忙地跑出去叫人了。

不一会儿,一个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的男人在前呼后拥下走了进来。

空气中一股浓郁的脂粉味。

“玉倌儿,你还真是好样的。是不是被宋将军看上了,脊梁骨就硬挺了?玩了自杀玩失忆?别以为老娘就不敢动你了!”

男人拿着华丽的羽扇指着孟清漓的鼻子劈头盖脸地骂。

孟清漓擦了擦喷在脸上的唾沫星子。

叹了口气。

刚脱离军妓的身份,就又落入了相公馆的圈套。

小丫鬟怯怯地挨在孟清漓身后,小声劝解。

“玉相公,您就跟花爷服个软吧。花爷平日最疼你,定舍不得罚你的。”

孟清漓将手中杯子交给小丫鬟。

“是我不对,以后不会了。”

一句话,堵得花爷一肚子火撒不出来。

扔下一句“好好养着,别再难为自己”的话,便红了眼眶,出去了。

孟清漓感到,花爷是真为这个“玉相公”操心的。

可惜玉相公,应该已经死了。

不然自己也没办法占用他的身体。

待闲杂人等都出去了,孟清漓在小丫鬟的服侍下,靠在了软垫上。

他觉得很有必要弄清楚现在的状况。

第一部:风似烟萝 第19章

丫鬟叫红儿,虽然俗气,但却是好记的名字。

孟清漓浑身无力,脖子尤其痛。

拿来铜镜细看,上面竟有一段青紫印记。

这样看来,这玉相公应该是上吊自杀的。

估计是没多久就被发现,给人救了下来。

不过结果还是魂飞天外,才让他有机可乘,占了这个身体。

红儿是个安静的姑娘,话不多,一边给清漓的手脚按摩,一边悄悄地抹去眼角的泪水。

估计这“玉相公”,也是个有故事的悲情人物。

过了数日,身子状况已经好转。

撇开门外看守严密不说,现在就是逃出去,孟清漓身无长物,也不知要如何过活。

只能静观其变。

花爷前来与孟清漓一起用了午膳,还带来了丰厚的礼物,说是给“玉相公”赎身的袁大爷送来的。

孟清漓好笑地看着眼前的绫罗绸缎、金银珠宝,知道价值连城,却也没有理会。

花爷叹了口气。

拿起桌上的清茶小泯一口。

“这些都是你以前最喜欢的东西,怎么,现在竟全不当回事了?”

孟清漓淡淡地扯了扯嘴角,没有答话。

异于往日的安静,让花爷觉得水玉(注:其实就是玉相公)浑身上下散发出温润闲恬的自得之气。

把首饰盒拨开,看着水玉脂粉未施的脸。

很久没有看到水玉做如此素雅的打扮。

一头青丝用一枚简单的碧玉簪别起,淡青滚边的白衣。

确实是名副其实的“其人如玉,温润淡雅”的玉公子。

“明日袁爷就要来把你接走,你要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万勿以卵击石了。”

孟清漓皱皱眉头。

“这么说,我以后就要在袁爷府上服侍了?”

不知这袁爷是何方神圣。

对于不知底细的对手,孟清漓觉得有点茫然。

“什么?”

花爷听闻吃了一惊。

“你不记得了?你虽然是被袁爷赎下,但却是要送到将军府中去的。”

孟清漓身子一震。

“花爷所说的将军,可是天朝宋越宋大将军?”

花爷颔首。

对于有过一面之缘的宋越,由于此人实在出色,孟清漓至今未忘。

“虽不知袁爷为何将你送给宋将军,但这官场之上的事,岂是你我能够预料的。此番前去,你定要安分守己,万不可再心心念念那个负心的梁汉庭。你的身份特殊,在豪门宅院,时时留心,处处留意方为上策。”

“梁汉庭?”

孟清漓多日以来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看孟清漓一脸迷糊的样子,花爷差点把手上的杯子都给打翻了。

“你不记得梁汉庭了?”

孟清漓摇头。

“怪不得我说你这次醒来怎么没继续闹……原来你已经不记得他了。”

花爷站起身。

“罢罢罢,是福不是祸,既然天老爷都让你忘了他,你就好好地过后面的日子。”

拍拍孟清漓的肩膀,花爷便出了门去。

次日,孟清漓被一顶红花翠玉轿接了去,又从侧门,进了将军府邸。

再说说宋越这边。

宋越此次成功制止匈奴入侵,自是居功至伟。

皇帝龙颜大悦,宋越连跳数级,官拜二品。

满朝文武看到这样的青年才俊,各大势力自是想方设法要将宋越拉入自己的阵营当中。

奈何宋越为人耿直,打仗只是为了保家卫国,并无意介入朝廷旷日持久的门阀之争。

拒绝了源源不断的金银财物和美女佳人后,各方势力越发觉得宋越野心不小,大志不在俗物之中。

于是拉拢策略演变为联姻。

宋越心系边疆,哪有时间理会儿女私情。

再说如果娶妻,定是要对她负责。

但自己说不定哪天就会在战争中马革裹尸,实在是不应该拖累他人。

在退了多门婚事之后,各方势力疑惑不已,纷纷派出门人劝说。

一门客在暗示宋越据婚是否是因为有龙阳之好时,宋越本想辩驳,但转念一想,此确是能拒绝婚事,而又不得罪他人的最好借口。

于是便含笑默认。

各方才终于将相亲大战消停了。

为商多年的袁爷,不是朝中势力,但却获得先机,知道了宋越的“嗜好”,便掷下万金,将京城最有名的水玉公子赎下,送去将军府,希望能获得南方三条水路的通行权。

宋越经过思量,觉得这个袁爷不是朝中势力,而且为商诚信厚道,颇有善名。收了水玉也不代表就加入了任何一方门阀,而且以后可以以水玉为挡箭牌,做出独宠水玉的假象,借以拒绝其他人的“送人”行为,是一劳永逸的好办法。

便应了袁爷请托,将水玉迎进门来。

第一部:风似烟萝 第20章

宋越收了水玉,便命府上的管家老赵给好生安排着。

虽不宠幸,但有好东西都往水玉处送。

将军府极大,宋越公务繁忙,两人在同一屋檐下,竟也未再见过一面。

孟清漓初来咋到,自是以安身立命为根本。

本就不是以色侍人的相公,在提心吊胆一段时间之后,未见宋越有招去侍寝之意,大约也猜到了宋越的心思,便放心下来。

紧张的精神放松之后,空虚与寂寞的感觉便接踵而来。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也不自觉地想到在苏烟萝身体里的那段日子。

很多细节恍如昨日。

院里也有丫鬟和长工也有结婚的。

有时候看到妇人给嗷嗷啼哭的婴儿哺乳,想起那个至今生死未明,无缘见面的孩子,眼眶就酸得不行。

终于明白为何母亲的爱总是那么深沉。

孟清漓是打算寻找机会重返塞外,但他并不打算与呼尔赤相认。

毕竟他现在改变了容貌,又恢复了男儿身,即使心中不舍,但也不会再去寻他。

他只希望能远远地看看呼尔赤,再顺便看看自己的孩儿有没有活下来,就已经足够。

但汴州离塞外又岂止千里,以他目前的情况,实在是难以做到。

只能暂时将计划搁浅。

况且时间是可以冲淡一切的。

过了数月之后,孟清漓心中的郁结稍减。

整日闷在这将军府中,实在无聊,便打算着要往外跑。

可惜老赵管得甚严,虽对孟清漓十分客气,却是绝不让清璃随意外出的。

孟清漓要外出,只能有一个方式,就是经过将军大人的允许。

孟清漓躲宋越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主动去找宋越。

找了半天,发现了隐蔽的狗洞,可惜实在太小,钻不出去。

不过洞旁边倒是有老树。

这可就难不住孟清璃了,轻易地就翻出了墙去。

平日他就是安分守己的人,其他人一时半会儿不见他,也只是觉得他窝在屋中,并无异常。

孟清璃在宋越给的赏赐中,挑了最普通的拿去当了,换了点小钱,随处乱逛。

确实如同史书上记载的一样,这个时期,汴州的城市结构突破了唐代长安“坊市”格局的束缚,再次走向空前繁荣,发展成为当时世界上人口最多最繁华的城市。

孟清漓自是不愿意错过这个考查历史的好时期的。

商业空前发达,孟清漓游得是开心不已。

几乎是抓着机会就往外溜,基本上把闹市区都逛了个熟。

某天,在小摊前买了将军府里吃不到的桂花糕,孟清漓看天色已晚,差不多是晚饭时间,得赶快赶回去了。

手上拎着一大包桂花糕,实在不方便爬墙。

孟清漓便琢磨着听了听墙内的声响,似乎没人,就先把桂花糕给扔过了墙去。

等孟清漓七手八脚地怕上了墙头,才发现墙角下竟然站了一个人。

看模样竟然还是不认识的。

孟清漓吓得直接翻了下来。

墙下站的人一把将他接住了。

孟清漓刚想道谢,便看到老赵往这边走了过来。

清璃最怕老赵的唠叨,要是被他发现,以后就甭想再混出去了。

心里一急,竟也不管刚才那男子是何人,就慌忙扯着他往一边的假山躲去。

看着老赵走远了,孟清漓才放心地拍拍胸口从假山后走出了来。

孟清漓看了看刚才的男子,见其衣着极为素,相貌平平,手掌中粗茧甚多,便估摸起男子身份来。

转念想了想,便放下心来,拍了拍那男子肩膀。

“哥们,你是这里的长工啊?”

那男子愣了一阵后,点了点头。

“啊!那太好了!”孟清漓赶紧凑过去,“我这次偷偷溜出去的事儿,你千万别跟老赵说!这府里可闷了!要不这样,我以后买了什么好东西,都给你分一份如何?”

孟清漓将装桂花糕的包包打开。

“幸好你刚才接住了,不然只能吃桂花糕末儿了。”

孟清漓从怀中掏出手帕,包了两三块,把剩下的都塞到那男子手里。

“对了,我叫水玉,你叫什么?”

男子看着手中的桂花糕。

“我叫阿牛……”

孟清漓笑道:“以后有好东西去哪找你?”

“以后就约在这儿见吧。”

原来他就是水玉。

男子心里便有了个打算。

第一部:风似烟萝 第21章

自从认识了阿牛,进出将军府方便了很多。

因为阿牛熟悉将军府守卫的轮换班时间,两人总能找着空子溜出去。

孟清漓很高兴,因为不用再爬墙了。

两人大概三四天就往外溜一回。

孟清漓发现,阿牛虽是长工,但因为自小就在将军府长大,竟是识得字的。

只要不涉及太深奥的问题,两人都会聊聊。

虽然阿牛的话不多,但总是能说到点子上。

让孟清漓啧啧称奇。

两人很快便成了莫逆之交。

日子久了,总会发生些小插曲。

那天两人也是瞎逛,为了抄近道路过一小巷子。

墙头马下果然是意外事件高发地,果不其然就遇到一群地痞流氓围堵调戏一小女子的事儿。

小女孩儿不过十一二岁,圆溜溜的大眼睛盈满水气。但女孩儿却也十分固执,不愿在那些男子面前掉下泪来。

从那些男子调戏的话语中,大概可以推断出,小女孩儿是某一有名的青楼歌姬的随侍丫鬟。

男人们下流的话语,让孟清漓想起自己以前的处境。

也不管自己多少斤两,便挺身相助。

男人们看到孟清漓面如冠玉,比身边青涩的小丫鬟更具风华。

流连惯了烟花之地的男人,马上就有人认出孟清漓就是大名鼎鼎的玉相公。

纷纷将孟清漓围了起来。

孟清漓也顾不得身份败露,百般无奈之下便抬出宋越的威名,希望可以吓退那群恶狼。

谁知那些人等色胆包天,看准了孟清漓身边只有个其貌不扬的小子,觉得自己一帮人怎么地也可以将他收拾了。到时候大不了将人都弄死,便成了无头冤案,宋越再怎么神通广大,也难察一二。

孟清漓将小姑娘护在身后,紧张兮兮地看着那群人将阿牛围了起来。

孟清漓希望阿牛能顺利逃跑,这样他可以和这些人周旋,争取时间让阿牛将救兵带来。

谁知阿牛竟也不动弹,脸上全无表情。

孟清漓觉得这回估计是死定了,因为他感觉阿牛似乎被吓傻了。

不过很有戏剧性的是,阿牛接下来的行为让孟清漓傻了。

阿牛也没用什么招式,感觉他就是天生蛮力,硬生生地将冲上来的众人全部勒倒。

有些男人不服气,恼羞成怒地爬起来冲将上去。

又一个个像土豆一样被放倒。

阿牛往呆掉的孟清漓喊道,让他带小姑娘先走。

孟清漓这才反映过来,将小女孩拉出了阴森幽长的巷子。

由于扯着一个人,又不断地回头张望,孟清漓自是对自己眼前的事物没怎么在意。

冲到大街上的时候刹不住脚步,往一顶华丽的大轿子冲了过去。

在距离轿子尚有一个人身的距离之时,便被人制住,几把大刀霎那间就架在了孟清漓脖子上。

有人往他膝盖踢了一脚,孟清漓便顺势跪到了地上。

轿子停下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轿子里传出来。

“怎么回事?”

“禀王爷,有人冲撞皇轿。”

此时,阿牛也处理完巷子里的男人,跟了出来。

看到地上跪着的清漓,又看看那阵势,顿时冷汗淋淋,赶紧往一边的柱子躲去。

“哦?实在有趣。本王倒想看看是谁那么大胆?”

金莲浮碧的帘子被掀开,孟清漓看到的是银线钩花的四爪纹龙鞋,顺势上看,竟暗暗吃惊。

这真是一个非常出色的男人。

气度悠然,奢华高贵却又不落俗套,浑身的王者风范展露无遗。

眼神深邃如潭,定是个心机深沉的人物。

王爷往旁边的侍从递了个眼色,侍从便上前询问。

孟清漓只好将自己的遇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虽也报上了“水玉”这个名字,却不敢再搬出将军名讳。

侍从听言便叫了人往巷子里探,果然发现里面横七竖八地躺了数个男子,知道孟清漓所言非虚,知道其并非有意冲撞,便让抓住清漓的士兵将刀卸开,让孟清漓站起回话。

只见那王爷上下打量孟清漓。

“水玉?”

王爷笑道:“可是最近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宋将军的新宠水玉?”

孟清漓看着嘴角虽扬,但笑意全无的王爷的眼神,顿时心中想到不妙。

不会是运气那么好碰上了宋越的政敌之类的死对头吧?

虽然心虚,但也没办法不回答。

孟清漓只好说道:“正是小人。”

“果然是绝代佳人,难怪宋将军可以舍掉各大门阀瑰丽,独宠你一人。”

孟清漓也不知这王爷心思,不敢随便搭腔,只好低头沉默。

“本王本不想为难你,奈何你却是宋越之人,那我只好请你到我府上一叙了。”

说罢,身边的侍卫便架起了孟清漓。

这时,躲在一旁的阿牛情急之下,只好现了身去。

四两拨千斤地将孟清漓身边的侍卫拨开,将清漓护在身后。

王爷回头看到阿牛,脸色巨变。

“你!”

身边的大内高手一触即发,就要冲上前去制服阿牛。

却被王爷喝止。

阿牛竟毫不畏惧地与王爷对峙,一时间空气凝结。

孟清漓紧张不已。

这古代的王爷可不能随便得罪。

便扯了扯阿牛的袖子:“阿牛,你干嘛出来!”

虽然是耳语,但又如何能逃过王爷的过人的听力。

“阿牛?”

王爷突然狂笑起来:“好个阿牛!好个阿牛!”

说罢便飞身跃起,将阿牛身后的孟清漓一举成擒。

王爷扼住孟清漓的喉咙。

“阿牛,回去告诉你们将军,想要回水玉,让他亲自来灏王府吧!”

阿牛身子一紧,但碍于对方的王爷身份,也没敢造次。

于是,孟清漓就阴差阳错地,被请到了灏王府“做客”。

第一部:风似烟萝 第22章

孟清漓被软禁在灏王府一个晚上。

没有想象中的屈打折辱,没有奸淫猥亵。

孟清漓除了被限制人身自由外,其他的待遇甚好。

次日下午,就被人接回了将军府。

回到将军府的孟清漓反倒是忐忑不安的。

既然他能回来,那就说明宋越定是去了灏王府的。

灏王爷没给孟清漓苦果子吃,并不表示就没给宋越苦果子吃。

自己私自出府还惹上了大麻烦,不知道宋越要怎么处置他。

而且他也害怕会连累阿牛。

阿牛已经三天没出现了,孟清漓也不敢去打听。

终于,在第四天,阿牛在老地方出现。

孟清漓拉着阿牛紧张地上下巡视,没发现什么受伤的痕迹,这才松了口气。

阿牛笑道:“你不担心自己,怎么反倒紧张起我来了。”

孟清漓往身后的草坪一屁股坐下,仰躺在草地上,透过头上的树叶缝,望着蓝天。

“宋越才不会动我。”

“哦?”

阿牛跟着孟清漓躺下来,摘了根草叼在嘴上。

“你怎么知道宋将军不会为难你?”

“他不是还要靠我做幌子嘛!”

忽然轻松下来的感觉,让晒着太阳的孟清漓有了点睡意。

“你怎么知道宋将军的想法?”

“他明明就不好男风,却收我入府。这么久了,也没让我侍寝。摆明了就是拿我来当拒婚的借口嘛!这次给他惹了麻烦,他为了圆之前的场,定是要出面去救我的。而且好不容易救回来了,也不可能把我往死里整,不然不就是他自己打自己嘴巴子么。倒是你一个下人,帮我偷溜出府,要治你的罪可就简单了。”

“看不出你还真能参透人心啊!”阿牛佩服道,“以你的见识,实在不像是……呃……”

“都老朋友了,有话你就直说呗!”

孟清漓叹气道。

“这相公身份实非我愿,这三言两语,又如何能说清其中苦楚……”

阿牛撑起脑袋:“那你的志向为何?”

“志向?”

孟清漓睁开眼睛:“这我倒没考虑过。只是我向来偏于平淡,如果有朝一日能摆脱这尴尬身份,我估计会去塞外牧羊放牛,过闲云野鹤的日子。”

“哦?你倒喜欢塞外的日子?这和我们将军挺像的。”

阿牛歪着头想了想。

“你觉得我家将军人怎么样?”

“呵呵,我和你家将军只有一面之缘,又如何评价?不过我讨厌你家将军。”

阿牛诧异道:“不会吧!我家将军在天朝可是击退匈奴,保家卫国的大英雄,你怎么会讨厌他呢?”

孟清漓听言但笑不语。

是的,在天朝人民心目中,宋越是不折不扣的英雄。但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孟清漓对千百年后已是一家的民族纷争中的一方,又如何能产生出仇视情绪?更何况他的母亲,本就是蒙古族后裔,孟清漓自己就是蒙汉混血。在他心目中,手心手背都是肉,又如何能生出天朝人民那样的大义情节。

况且宋越的奇袭计谋,又牺牲了多少死士?苏烟萝死了,但她肚子里的孩子又何尝有罪?

想起自己生死不明的孩子,掩藏已久的情绪竟无法抑止,呼地落下泪来。

这民族大义,孟清漓明白,但却无法释然。

“你……唉!”

阿牛看到这样的孟清漓,一时也搭不上话,只能默默地陪着流泪的清漓。

清漓哭着哭着就睡了过去。

朦胧中,似乎感觉到风一般轻柔的指尖拭去了他的泪水,扶柳一般柔软的吻,落在了他的额上。

第一部:风似烟萝 第23章

云淡风轻、细水长流的日子过了将近一年,加上有阿牛的陪伴,孟清漓已经很适应这边的环境。

孟清漓总隐约觉得阿牛看他的眼神是有点不同的,但也不确定。

加之自己对呼尔赤仍未能忘怀,觉得阿牛的角色维持在朋友上会更好。

幸好阿牛只是一如既往地照顾孟清漓,倒没有其他进一步的举动。

但宋越的日子则没有那么好过。

盛夏已过,这段时日是近年来天朝加强边关守卫,防卫匈奴南侵的关键时期。

在这敏感时期,天朝皇帝竟收到匈奴使者的陈请,希望双方能停止多年的征战,签订友好和平条约,并开放边关互市。

朝中即刻掀起轩然大波,意见对立的两派为此事吵得不可开交。

以宋越为首的主战派主张应加强边关防护,严格排查居民,防止匈奴势力渗透,希望皇帝能加派兵力。理由是匈奴向来奸诈狡猾,此次很可能是假意和好,实则是为了放松天朝将士的警惕,借机大举入侵。

以赵廷灏为首的主和派却认为,现下双方实力均衡,任何一方均无法彻底性地战胜另一方。与其长期征战草木皆兵,还不如各退一步,增开边关互市,加收赋税,有利于缓解朝中财政吃紧的局面。

皇帝老儿夹在二派之间左右为难,一时间也难以定夺,只好将此事押后再议。

退朝之后的宋越和赵廷灏在廷外碰面,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

“灏王爷为了自己掌管的户部的利益,竟能弃边关百姓和将士的性命不顾。万一匈奴势力借开放互市之机渗入中原,危及汴京,王爷可否担待得起?”宋越怒不可遏。

灏王爷不怒反笑。

“我说宋将军,所谓美人,是嬉笑怒骂各有风韵。如此看来,宋将军完全符合美人的条件,生起气来也是让人赏心悦目呢,啊?”

宋越恶狠狠地拍掉搭上他肩膀的手。

“请王爷自重,不要顾左右而言其他!”

“好,既然宋大将军不赏脸,那我就好好跟你谈条件。”

宋越铁青了脸背过身去。

“上次你带回水玉,欠下我一个条件,宋将军不会不记得吧?”

宋越转回身:“你竟然用这个约定来要挟我?!”

“哎?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吧?”

赵廷灏挥开手中的折扇。

“既然是约定,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又何来要挟之说?”

宋越气得一肚子火。

“又或者将军可以再像上回一样,在我灏王府留宿一宿(xiu),我就不再继续向皇上就此事进言?如何?”

“卑鄙小人!国家大事岂容得你谈条件!我宁可撕毁与你之间的约定,落下背信弃义的小人之名,也断不可让你拿天朝存亡开玩笑!”

说罢便甩袖离去。

看着宋越远去的背影,赵廷灏脸上挂着的永远是不变的儒雅微笑。

“起轿回府吧!”

宋越被匈奴议和之事缠着,忙得不可开交,大会小会脱不开身。

阿牛估计跟着去伺候了,也不见人影。

孟清漓穷极无聊,又往街上瞎逛。

这回他就吸取了经验教训,不再走那些墙头巷尾了,只挑大路走。

心想这回应该没事儿了。

后来回想才发现,孟清漓天生就是个事故体质,想不惹事儿吧,那事儿就来惹他。

路边一群孩童打闹,本也正常,孟清漓路过也没打算插手。

孩子自然只有家长比较好管教。

但是这次情况有点特殊,六七个大小孩,竟围着一个约莫一两岁的小小孩儿拳打脚踢。

嘴里还嚷嚷着:“妖怪小孩抢吃的,打死他打死他!”

本觉得童言无忌,可是怎么就叫那小小孩儿是妖怪,而且还真是往死里打。

孟清漓实在看不下去,上前把大小孩们喝退了。

抱起浑身灰尘的小小孩儿一看,那小孩竟不哭。

鼻青脸肿的却忒有三分骨气,蠕动着嘴巴将刚才塞进去的小馒头往肚里吞。

吞着吞着还噎了。

孟清漓赶紧给他拍拍。

那小孩儿好不容易把气儿给顺了,便抬起脑袋看向孟清漓。

这!

孟清漓呆了。

难怪那些大小孩会叫这小孩妖怪。

那是他的眼睛!

竟然是罕见的金褐异瞳。

蛰伏已久的伤痛忽然提起,孟清漓觉得自己的心脏阵阵紧缩。

这小孩儿的年龄,还有他的眼睛,实在……实在太像自己的孩子。

但是,他的小孩儿又怎么会出现在汴京?

这种巧合发生的几率实在太低了。

孟清漓用颤抖的手,将小孩儿脏兮兮的脸擦了擦,他想看看那小孩儿的模样。

但在他的手还没有碰到小孩儿的脸的时候,他已经被一股蛮力给打飞。

身子撞到身后的墙上,嘴角在磕碰的时候不小心咬到,流出了血。

“混蛋!竟敢对少主无礼!”

孟清漓面前站着一名英姿挺拔的少年。

才一年多没见,长高不少。

果然是二子!

现在即使不看那孩子的脸,孟清漓已经可以确定他的身份。

泪滂沱直下。

孟清漓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无法抑止地流泪。

但碰到这个孩子,仿佛自己心底最柔软的部分被深深地触动了。

那个曾经失之交臂的孩子,活生生地在自己眼前。

那双酷似他父亲的金褐双瞳,深邃而清灵。

二子似乎认为孟清漓就是伤害他宝贝少主的人,自是不会放过孟清漓。

抬起拳头就要往孟清漓身上落下。

此时的小孩儿竟然大哭起来。

不过毕竟年纪还小,嘴里哇啦哇啦地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二子顿时也慌了,赶快停手,回头看看少主是不是哪儿出了问题。

反正这个男人已经被他打到趴下,也逃不去哪儿,待会再收拾也不迟。

谁知小少主摩勒没理二子,反而抽抽噎噎地用小粗短腿儿跑到了孟清漓身边。

扑进孟清漓怀里继续哭。

孟清漓拭去了唇边的血,紧紧地抱了抱孩子。

“这……”二子有点懵了。

孟清漓说道:“这位公子误会了,你家少主是被一群大小孩欺负,我只是帮他解了围。不过还是让他受了委屈就是了。”

“这……”听了来龙去脉,二子羞得满脸通红,“这位公子,误伤你了,实在……”

“没关系……”

二子欲从孟清漓怀里接过摩勒。

孟清漓自是舍不得,更奇怪的是小摩勒竟然也不愿意放手。

二子没办法,硬是将摩勒抱了过来。

“我还是陪公子去看看大夫吧,别落下什么毛病才好。”

孟清漓摇摇头。

本来还打算找机会去大漠探寻一下,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他知道小孩儿不仅活下来了,而且还活得很好。

更何况,这小孩儿还将是未来的匈奴王。

只此一眼,恍若千年。

孟清漓狠下心不再看哭泣的摩勒。

转过身子一瘸一拐地离开。

摩勒在二子怀里哭得更狠了,一声一声地。

孟清漓觉着这简直就是在用刀割他的心头肉。

鲜血淋漓。

但他又如何能回头,凭什么再介入到摩勒的生命中?

他早已是一个死去多时的人。

或许现在放手,对谁都好。

二子将摩勒带回了客栈。

也向呼尔赤请罪。

呼尔赤看着仍然在哭的摩勒,皱了眉头。

“摩勒平日甚少哭泣,这回不就是和其他小孩闹了一下,怎么哭个不停?”塞外的孩子从不像天朝的贵族般娇惯。

二子紧张地上前查看。

“会不会是受了惊吓?”

呼尔赤将摩勒抱起。

小摩勒乖乖地用小短手勾住爹爹的脖子。

“皇儿这是怎么了?”

呼尔赤用下巴的胡渣蹭了蹭摩勒的花猫般的小脸。

“娘,娘娘……”

摩勒将大拇指塞进嘴巴吸吮。

“什么?”

呼尔赤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哇!娘娘……我……娘娘……要……呜呜……”

“今天救了摩勒的是一女子?”呼尔赤问道。

“回大王,是一男子!”

“……”呼尔赤的眉簇得更紧了。

“摩勒的反应实在是奇怪……”

二子挠挠头,“其实我觉得那男人更奇怪……”

呼尔赤瞪眼。

“快说!”

“是!”二子正色道:“那男子被我误会挨了我一拳,不仅不恼,也未趁机索要财物,而是光搂着我们摩勒少主哭……”

“会不会是这男人刚经历丧子之痛?看到摩勒少主就触景伤情了?”二子充分发挥想象力。

“即使是这样,摩勒也不会抱着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喊娘。”

摩勒出生的时候,就被族里最具威望的巫王指定为其接班人,一个孩子同时具备王者之瞳与通灵之能,属百年少有。

“去查查这个人,我倒要会会他。”

第一部:风似烟萝 第24章

当呼尔赤抱着摩勒出现在孟清漓面前的时候,清漓的第一反应是:“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好吧,孟清漓确实是被他们的出现吓了一跳,所以忘记了伪装。

一般看来,如果是素不相识的人闯入自己的房子,正常人的第一反应应该是:“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在我房里?”或者是“你们想怎样?”,诸如此类。

孟清漓的问句更加深了呼尔赤的内心确信。

“这位公子认得我和摩勒?”

“呃……”

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孟清漓赶紧给自己打圆场。

“我是看到了你手里的小孩儿,之前有一面之缘。”

呼尔赤笑道:“当时的摩勒满脸灰尘,公子又如何识得犬子容貌?”

“呃……”

“难道是因为犬子的眼睛?”

呼尔赤不想逼他太紧,给他找了个借口。

“对对对!”

孟清漓赶紧点头。

呼尔赤将怀中的摩勒放到地上。

“难道公子不觉得,有这种眼睛的人是妖怪?”

还没等孟清漓回答,摩勒已经捣着小腿儿跑到清漓身边,抱着清漓的腿叫着“娘抱抱”。

孟清漓碍于呼尔赤在场,本想轻轻推开小家伙。

可那小家伙仿佛懂得人心思似的,没等清漓的手碰到他就开始扁起嘴来。

虽然没有马上哭出来,但两只眼睛水汪汪的,泪珠儿直在眼眶里打转转。

孟清漓哪受得了小家伙的悲情攻势。

当下什么都顾不了了,就把摩勒抱了起来。

小摩勒立刻转悲为喜,小手环着清漓的脖子,脸蛋老往清漓脸上蹭。

孟清漓对小家伙喜欢得不行。

那种亲密如初的熟悉感,仿佛并没有因为孟清漓换了身体而改变过。

抱着摩勒小小软软的身子,孟清漓觉得,就是现在让他立刻死去,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虽然是很温馨的画面,不过呼尔赤还是要确认一些事情。

“公子可知道‘苏烟萝’这个人?”

看着摩勒握着自己小指的小手,心里剧烈地斗争着。

“抱歉,公子,我不认识你说的人。”

呼尔赤眼波一转。

“既然公子不认识,但摩勒又坚持要叫你做娘,看来为了摩勒,我不得不请公子去我那作一趟客了。”

孟清漓自是不肯,倒不是害怕呼尔赤,而是他现在的身份。

如果呼尔赤强行将自己掳走,加上呼尔赤和宋越之间的尴尬地位,处理不好的话很可能会横生枝节。

而且孟清漓也担心,呼尔赤身在天朝,相对而言肯定势力单薄,要是和宋越对抗,定讨不到任何便宜。

大人之间的事也就罢了,万一牵连到小摩勒,叫孟清漓如何能心安。

孟清漓狠了狠心将摩勒放下。

“公子请勿强人所难。当初救了另郎,我并未图报,现在只希望公子莫要为难在下。”

孟清漓往屋外看了看:“趁现在没人注意这边,请公子赶快离去。”

就在这时,恰好外面传来了“有刺客”的喊叫。

打斗声由远及近。

孟清漓赶紧推开窗子看,二子正跌跌撞撞地往这边跑来。

眼看侍卫的刀就要往二子身上砍下。

清漓紧张地大叫提醒:“二子小心!!!”

二子惊险地避开了挥下来的刀,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

“住手!他们是我朋友!”

看着虎视眈眈的侍卫,孟清漓只好出面维护。

侍卫们停了下来,他们虽不屑孟清漓的身份,但也知道此人对将军极为重要,不好造次。

侍卫头领说道:“敢问公子,公子朋友来访之事,是否向将军知会过?”

“这……”

“既然如此,请公子的朋友速速离府,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呼尔赤抱起摩勒,二子退到他身后跟着。

“那么打扰各位了,我们这就离开。”

呼尔赤在路过孟清漓身边时,俯身在清漓耳边说道:

“你怎么会叫出二子的名字?二子跟我说,他从未在你面前提及他的名字,更何况是小名。”

孟清漓一惊。

呼尔赤离开后,侍卫们都退下了。

孟清漓突然觉得有点腿软。

坐下来思索了一下,才发现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其实都在呼尔赤的掌握之中。

以他的小心谨慎,怎么可能让二子有机会惊动到侍卫?

就算二子惊动了侍卫,在二子就要“命丧刀下”的时刻,他又怎会无动于衷地在一旁看着而不去解救。

明显就是设了个苦肉计的局让他往里边跳。

可惜,关心则乱。

在紧急关头,孟清漓就只光顾着二子的安危了,哪考虑得那么多。

最糟糕的是,今天的事情侍卫定是会向宋越禀报的,如果宋越追究起来,又如何收场?

局势真是越来越混乱了。

第一部:风似烟萝 第25章

宋越被公务缠身,哪里有时间管府内的闲杂小事。

回到府中不到几个时辰,就又被急召入宫。

原因十分震撼——匈奴王呼尔赤未带一兵一卒进入汴京,只身入朝求见天朝皇帝。

朝野震惊。

但对呼尔赤的行径纷持保留态度。

尽管有在边境外的二十万匈奴雄兵,但是单看他敢只身入朝的英雄之气,让很多人感到佩服。

天朝皇帝赵宝成即刻下令,以国宾待遇款待呼尔赤。

呼尔赤与其随侍一行移至皇族行宫。

稍作安顿之后,定于次日早朝时刻觐见。

天朝一方对呼尔赤的突然造访猝不及防,遂在双方会见之前召开了紧急会议,商讨应对之策。

次日早朝,呼尔赤与赵宝成在金銮宝殿上达成了和平协定,并决定双方共同斥资,在边关修建互市,开放通商。

这本是双赢的局面,既结束了旷日持久的战争,又开放通商更利国利民。

赵宝成在条约上盖上玉玺大印,首领太监恭谨地将明黄的丝绸绢帛送到呼尔赤面前。

呼尔赤拿起玉印欲落,众人正拭目以待这个历史性时刻的到来,谁知他的动作戛然而止。

一干人等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赵宝成急问到:“不知大王有何疑虑?”

呼尔赤笑曰:“疑虑不敢说,倒是本王忽然想起一位天朝的故人,思念甚多,想向皇帝大人讨要。”

殿下的臣子们立刻议论纷纷,都在猜测着究竟是什么人物,竟能让匈奴王开了金口,向皇帝讨要。

很多人的第一反应,觉得这可能是匈奴的变相联姻请求。

赵宝成脸色一凛,心中即刻算计起来。

“大王请言明。如果不影响我方利益,朕可以割爱。”

“本王自是不会强人所难,也不会让皇上您割爱。不过可能要您的臣子心疼一下了。”

赵宝成一听与他无关,心中大喜。

“若是这样,请大王但说无妨。”

呼尔赤的目光转至宋越处。

并起身走到宋越身前,拱手道:

“还望宋将军将水玉公子让给在下!”

上至皇帝、满朝文武,下至随侍太监宫女,无不对呼尔赤此举目瞪口呆。

宋越铁青了脸色。

原来如此出色的堂堂匈奴王,竟也和宋将军一样,喜好男风,还为了个男人,将如此下作的请求在金銮宝殿上公开提出,并与两国议和之事相提并论。

实在不知道应该说呼尔赤随性而行,还是目无礼法、胆大妄为。

众人皆知宋越与呼尔赤之间不知对战过多少回,各自的手下爱将都有死在对方手上的,积怨颇深。

这次呼尔赤明摆着就是要抢宋越的人。

呼尔赤此计是一石二鸟,即要回了孟清漓,又让宋越难堪

其中真正的隐情,旁人更是不得而知了。

宋越性格刚烈,又岂是被呼尔赤随意摆弄之人。

“此事绝不可能!”

话音一出,满场鸦雀无言。

想不到宋越不仅不给呼尔赤面子,更是损了天子的威严。

赵宝成刚才金口玉言说要将人许给呼尔赤,现在却被宋越一句话给顶了回去,怎能不气恼。

呼尔赤早就预料到宋越的反应,心中暗喜。

如此一来,皇帝赵宝成定会对宋越心生怨恨。

宋越手握兵权,平日韬光养晦,就是担心皇帝忌讳他功高震主。

今日公开忤逆皇帝,还愁明日皇帝不收拾掉他?

将相失和尚且有损国运,更何况是帝将失和?对匈奴来说不会是一件坏事。

呼尔赤见目的达到,便转身向赵宝成示意。

“本王知道自己是强人所难。水玉公子与宋将军感情深厚,据我所知,将军为了水玉公子,不惜拒绝各大名门闺秀的提亲……”

呼尔赤故作为难状。

但在此时提出了宋越之前拒婚之事,让各大门阀脸面挂不住,自是对宋越更为怨恨。

“但我心仪水玉公子,今日也是志在必得。如果皇上能够让宋将军割爱,本王愿意在三年内,减收天朝商队通过丝绸之路的赋税二成!”

呼尔赤此言一出,满场炸锅。

众人惊叹:这水玉公子竟有如此魅力,能让匈奴王将白花花的银子向外推,只求佳人在旁!

宋越的脸色越发铁青,手背皆暴了青筋。

赵宝成见场面有些控制不住,便清咳两声,堂内安静不少。

赵宝成正言道:“大王此话当真?不会反悔?”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赵宝成得到了呼尔赤的肯定回答,笑不可仰。

“宋爱卿,朕也知道你是重情义之人,但为了边关百姓,民族大业,还望你以大局为重,将水玉送到大王府上。”

宋越听闻没有一丝反应。

赵宝成脸色也难看起来,想不到宋越在朝堂之上竟敢如此大胆,将他的话当耳边风。

“宋越!”

皇帝身边的首领太监与宋越私下交情不错,怕局势一发不可收拾,便出声提醒。

“宋将军,皇上在问你话呢!怎不回答!”

宋越仍保持沉默。

呼尔赤脸上的笑意更浓。

与宋越平站的灏王见宋越反应奇怪,便出声维护。

“皇上,匈奴大王要的人是水玉公子,我们也不能一厢情愿地就决定一个人的命运。虽然水玉只是一届平民,我们也应该尊重他的意愿。”

众臣子见灏王出面维护,也纷纷出来表态支持灏王。

赵宝成脸色稍愉。

“这么说如果本王能征得水玉公子的同意,就可以带水玉公子回匈奴了?灏王可是此意?”

呼尔赤确认道。

“正是此意。”

“既然这样,就请将军回府与水玉公子商榷,如果水玉愿跟本王回匈奴,也请宋将军成全,将人送到我下榻的行宫来。”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暂告一段落,以呼尔赤的大获全胜告终。

第一部:风似烟萝 第26章

回到将军府邸的宋越,心中愤恨郁郁不平。

这次呼尔赤的计谋下得颇深,让自己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宋越向来是以家国大事为重,如果今天呼尔赤的要求是让他当场自刎,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照做,只要能换来边关百姓的安宁和天朝的万世太平,牺牲他一个人又何妨。

但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水玉。

水玉让他第一次有了私心。

他不想把水玉让给任何人,更何况那个人是呼尔赤。

就在如此纠结的关头,府中的侍卫队长来报,将昨日有人擅自入府的事告知宋越。

宋越细问了当时的情形,将重重细节合并起来,不仅认出了来府之人就是呼尔赤,还发现水玉与呼尔赤早已认识。

得知此事的宋越更是火上浇油。

一怒之下,便径直闯入了孟清漓的卧房。

孟清漓睡得意识朦胧,被宋越扯起来的时候,还一头雾水。

被扯出被窝,清冷的空气让孟清漓反应过来,站在他面前的,是将军宋越。

“宋将军……你这是……”

孟清漓大概知道宋越是为了呼尔赤擅闯将军府的事儿兴师问罪来了,但又何曾料到今朝在朝堂上所发生的事呢。

宋越握着孟清漓的双肩,疼得他皱紧了眉头。

“你可知道,今天在朝堂之上,呼尔赤用两成的过境赋税,要我把你让给他?”

孟清漓听闻瞪大了双眼。

“怎么会?”

“怎么不会?”

宋越冷笑道。

“我问你,你是否早就认识呼尔赤?”

孟清漓垂下双眸,并不打算否认或者辩解。

“想不到……哈哈……想不到我宋越,竟可以被你逼到这种境地……”

言语之悲切,让孟清漓难受不已。

“将军您不要误会,虽我识得呼尔赤,但从未做过对不起将军的事……”

“不要再狡辩!”

宋越甩开孟清漓的双手。

“你明明知道……有很多事情……你明明清楚……我一直等你来问我……虽然我知道你心里早就有人……但我还是一直等……我觉得你可以回心转意,终有一天可以感动你!”

宋越背过身去,气息浮躁。

“不过,我错了。错的太离谱……”

“将军,我……”

“我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我自私,还是你自私。”宋越苦笑道,“如果你早就对我无意,就不应该给我希望。你总是无意间展露出烛火般的光热,让我这傻蛾不顾一切地向你扑去……”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呼尔赤。你心里可以有任何人,我也可以按你的意愿把你送给任何人!任何人都可以,只要你愿意!但为何是呼尔赤!”

宋越难掩心中气愤。

“将军,你说什么……我不是很明白……”孟清漓觉得今天的宋越非常可怕,况且他和呼尔赤之间的事情,哪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除了对宋越装傻,竟找不到其他更好的方法。

“你到现在,还不愿意对我说出真相。”宋越将眼中的伤痛压了下去,再次转过身时,已是清冷无比的眸子。

“既然你不仁,也不要怪我不义。只要你在我府上一天,你就还是我宋越的人!”

说罢便将孟清漓仅着的亵衣撕了开去。

孟清漓又怎么会是宋越的对手。

两下便被宋越扯到床上,全身赤裸。

不管孟清漓怎么叫唤,也没有人敢进这房间一步。

宋越的粗暴地吮吻着他的全身。

将他的下颌捏开,与他的舌头纠缠。

唾液往两腮流下。

宋越不想看孟清漓泪痕满面的脸,将他的身子翻转过去,从背后俯身上去。

炽热的皮肤贴到了孟清漓略微冰凉的背上。

孟清漓的手被反扭在身后,双腿则被宋越的下半身压制着。

宋越的另一只手探到孟清漓身下,胡乱地撸弄着。

水玉的身体本就熟悉风月之事,虽然在孟清漓附身的一年多中,没有经过情事。

但被□多时的身体早就对男人饥渴异常,所以被宋越一碰,竟也开始有了反应。

孟清漓心中不愿,但身体却违心而行。

宋越嘴里虽然没有吐出“贱人”、“骚货”这类的话语,但孟清漓听到的“呲”的一声冷笑,比那些辱人之词伤害更甚。

于是孟清漓挣扎得更是厉害,双手在被褥上扑腾。

几只本就不长的指甲也被抓断了,弄得双手是血。

宋越心里还是怜着水玉的。

看到他双手受伤,便将孟清漓翻了回来。

用扯下的衣服捆住了孟清漓的双手,不让他再继续搔抓。

将插入孟清漓后穴扩张的三根手指拔了出来,扶起自己早已昂扬的器物,就要进入腹地。

孟清漓异于之前的默默流泪,忽然大叫起来。

“阿牛……不要……我求你……不要……”

宋越听到孟清漓的叫唤,停下了动作。

“你果然是知道的……你早就知道我就是阿牛……”

孟清漓用手臂遮过自己的脸。

“对不起,阿牛……对不起……我……对不起……对不起……”

宋越不发一语,就是呆呆地站了起来,将散落一地的衣服穿上。

孟清漓赤裸着身子,背过身去,抽泣着。

他知道,他和宋越之间,原本隔着的那层模糊的纱网,已经被彻底撕破了。

他的自私,让他失去了最好的朋友阿牛,多了一个被他深深伤害的宋越。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宋越对他的心意。

这一年多来,是宋越假扮的阿牛如春风细雨般的陪伴,让他渐渐脱离了思念呼尔赤和孩子的阴影。

在这没有家人,没有朋友的陌生的古代,如此难得的知心好友,他又如何能狠下心来划清界限?

所以孟清漓一路装傻,装着自己不知道阿牛就是宋越,装着不知道阿牛喜欢他,装着他只知道他们会是一辈子的好友。

是他的私心造成了今天的局面,又怎能苛责宋越的鲁莽对待?

宋越走到门口,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下来。

“有一件事,我希望你不要再隐瞒。”

孟清漓听言身子一震。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阿牛就是宋越的?”

背后传来孟清漓怯怯的回应声。

“是……是我冲撞了灏王爷轿子的那日……”

“呵呵……原来如此……”

宋越叹息道。

“罢了罢了,明日一早,你就到匈奴王的行宫去吧……此次别后,不知何时再能见面,望你,多加保重吧!”

说罢便出了孟清漓的房门,将门阖上。

剩下房中的孟清漓,泪水肆虐。

第一部:风似烟萝 第27章

第二日,管家便带着几个仆人过来帮孟清漓收拾行装。

孟清漓将他们遣了出去,说要自己收拾。

将军府中的东西他自是不会带走的。

拿了几件随身的衣物,胡乱打了包袱。

临行前,孟清漓仿佛想到什么,便向管家说,想最后见将军一面。

管家迟疑了一下,便去通传了。

片刻之后,给孟清漓带来了将军的传话。

“以后我们形同陌路,已无话可说。望水玉公子踏出这将军府,切勿回首。”

孟清漓听言心中难过。

也不理管家的难为之处,执意走到宋越的房前。

隔着房门轻声说道:“宋将军,水玉自知有愧,对不住将军。可将军又可知道,我是和呼尔赤虽先认识,但当时我对他是恨之入骨。反倒是后来与将军相识,且与将军无敌对立场。只是因缘巧合,我们的相遇在错的时间、错的地点,再次重逢,水玉已将心给了另一个人。水玉的心只有一颗,试问又如何装得下两个人?宋将军是水玉在这世上的难得知己,就算今日将军要与我割袍断义,但将军对水玉的恩泽,水玉是不会忘记的。以后有机会,定会回报将军。也望将军珍重。”

孟清漓隔着房门,对着宋越拜了三下,便轻退了出去。

宋越上了阁楼,远眺孟清漓离开的孤单背影,心中痛楚难挡。

只觉得今日一别,如同将他的心血抽干。

曾经沧海,除却巫山。可能今后他对他人,再难生涟漪。

来到呼尔赤下榻的行宫,看到出门迎接的呼尔赤等人,孟清漓没来由地觉得眼眶一热。

等到小摩勒扑到孟清漓怀里“娘娘、娘娘”地叫时,奶声奶气的嗓音,竟把孟清漓的眼泪哗地一下勾了下来,一发不可收拾。

摩勒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抱着他哭泣不已的孟清漓,乖乖地凑过脸去亲亲。

啵啵啵地弄得孟清漓一脸口水。

呼尔赤看到“母子”两相处甚欢,心中也高兴,上前两步将大人和小孩儿都搂进怀里。

要说孟清漓对呼尔赤没有任何怨言是不可能的,但在此情此景之下,又怎么能不动容。

便难得地静静依偎在呼尔赤宽广的胸膛中。

觉得前尘往事,确实都过去了。

晚膳过后,摩勒在孟清漓怀中沉沉睡去。

将摩勒带回他自己的房中安顿好,还没等孟清漓反应过来,他已经被呼尔赤打横抱起。

孟清漓惊呼一声,本能地双手纠住了呼尔赤的衣襟。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之后,便挣扎着要呼尔赤放他下来。

呼尔赤怎么肯。

呼尔赤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儿,轻声道:

“别乱动,最好用手勾着我的脖子。”

孟清漓撇过头去不看他。

呼尔赤见他不行动,也不着急。

“你不着我说的做,我们就这么站着,站到天亮可好?”

“你!”

孟清漓在心中大骂无赖。

“你不勾着我,万一摔下去,我会心疼的。”

呼尔赤的话让孟清漓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觉得两人呆呆地杵在庭中,被来来往往的仆人见到,甚是丢脸。

奈何呼尔赤脸皮像城墙,孟清漓斗他不过。

只好乖乖地将手环上了呼尔赤的脖子。

呼尔赤满意地笑笑,将孟清漓抱回了房。

用脚将房门踢开,再用脚将房门勾上。

轻轻地将手中的人儿放到床上。

没有任何轻薄意味地将两人的外衣退下,掀开被子裹在一起。

孟清漓知道忤逆他不得,便想转过身子睡觉。

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就已经被呼尔赤的大手固定在他胸前。

听着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扑腾扑腾地,有规律地响着。

孟清漓原本有些紧张的身子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呼尔赤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孟清漓的背。

只说了一句:“清漓,你受苦了。”

孟清漓顿时觉得脑门热热的,原来仅剩的一点不满,也似乎被这句话给抚平了。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孟清漓抬头看着呼尔赤。

“这不重要,你想说,自然就会告诉我。”

呼尔赤吻了吻孟清漓的额头,“幸好你的灵魂还在……感谢上神……”

相拥着的两人,度过了相安无事的一夜。

第一部:风似烟萝 第28章

天朝为了表示与匈奴结盟的诚意,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显示天朝的雄厚财力,在双方磋商条约细节的几日中,大摆宴席。

天朝文武百官与匈奴一方对席同庆,一副和乐融融的表象。

呼尔赤毫不避嫌,将孟清漓时刻带在身边,寸步不离,眼神流转之间毫不掩饰对孟清漓的喜爱之情。

由于是出席重要场合,孟清漓自是被精心打扮过了的。

不过其穿的不再是天朝服饰,而是极具异域风情的匈奴贵族服饰。

服饰结构相对复杂,上衣是恰到好处的稍微宽松的款式,底色是素雅的象牙白,上面有浅蓝的勾线和精致繁复的图腾。

鎏金的红色束腰将孟清漓身材修长的特点展露无遗。

足上一双腾云马靴,使孟清漓显得神采飞扬。

由于是宽袍设计,加上孟清漓头饰上的雪白流苏发带,进入大堂的一刻,无不令人凝神屏息。

瓷白的玉肌散发出诱惑之味,而又感觉其人如昙花,不经意间就被迷惑,但却只能远观而不敢亵渎。

孟清漓并未在意在场众人对他的眼光。

他只是淡淡地扫视了一下天朝的众官员。

没有发现宋越的身影。

遂略带失落地收回目光。

距离孟清漓比较近的人,看到他脸上郁郁寡欢的神情,禁不由自主地产生怜惜之意。

只觉得也只有这样的佳人,才能让一代枭雄呼尔赤(在天朝人眼中的形象)与英雄宋越为之神魂颠倒。

天朝中也不乏不屑孟清漓之人。

一些保守派的老臣,坚持认为男风虽然是附庸风雅的事情(注一),但从来就不能提上台面而谈,更何况是在这种两国邦交庆典的国宴之上。

但碍于匈奴的势力,也不能说三道四。

只是在一旁呲笑一声了事。

呼尔赤似乎知道孟清漓的心事,在台下捏了捏孟清漓的手。

孟清漓微微吃痛,回过神来。

看到呼尔赤看着他。

不禁有点尴尬。

便想把手从呼尔赤掌握中挣脱出来。

谁知呼尔赤根本就不打算放开。

反倒将两人的手十指相扣。

孟清漓觉得动作太大给人看到也不好,就由着他握着。

见孟清漓不再挣扎,呼尔赤很高兴。

用另一只手端起金杯接受祝酒。

孟清漓也只好用另一只手随便夹了点东西吃。

回到行宫已是深夜,摩勒早在二子的陪伴下睡了去。

孟清漓有点喝多了,脸色微红。

呼尔赤仍旧没有放开牵着他的手。

“清漓,再过几日,条约细节便可全部谈成,到时候我们回王庭。卓琅可念着你。”

听到这话,孟清漓原本有些涣散的眼神又清灵起来。

他示意呼尔赤放开他的手。

孟清漓站起来,走了两步。

让自己的意识更清醒一点。

“大王,清漓有个请求……”

呼尔赤听闻笑了,将孟清漓扯回自己怀里。

“你要什么,尽管说。”

孟清漓推开贴近他的胸膛。

“让清漓留在天朝吧。”

一语惊天。

呼尔赤也没料到今时今日的孟清漓,竟会跟他提这种要求。

强压下怒火。

“你是为了宋越?”

孟清漓站起身。

“一半一半吧。”

呼尔赤眼中喷火。

“你爱上他了?”

孟清漓摇摇头。

“没有,但我欠了他。”

“你打算怎么做?”

孟清漓叹息一声。

“我会迁到天朝与匈奴交界的地方,置几亩薄田,或者当个教书先生,终此一生。当然,如果大王愿意我去探望摩勒的话,我会定期去看看他。”

“你!!你竟然狠得下心抛弃我和摩勒?!”

呼尔赤盛怒之下没有掌控好力度,孟清漓手腕上即刻出现道道红痕。

孟清漓冷笑道:“大王何必呢。我自是舍不得摩勒的,但我现在是男儿身,跟你回匈奴,你要怎么解释我的身份?是你死去的贱妾苏烟萝借尸还魂?呵呵,不对,苏烟萝连妾都不是。”

孟清漓转过头,不卑不亢地看着呼尔赤。

“或者你要说,我其实是摩勒的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有见过哪个男人生孩子的?”

孟清漓的话语针针见血,皆是事情的关键所在。

呼尔赤也不是没考虑过这些问题。

只是觉得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先把孟清漓弄回去,这些问题可以逐一击破,慢慢思量。

“大王肯定是想,如果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你也可以学天朝的皇帝那样金屋藏娇。只要清漓能陪在你身边,形式并不重要,对吧?”

孟清漓竟像看透了呼尔赤的心事似的。

一句话顶得呼尔赤答不上话来。

“大王。”

孟清漓的眼神清润而坚定。

“清漓不求大王什么,就当请大王看在苏烟萝为你生下了继承人,看在清漓为你挡了那一箭的份上,我只想要最起码的尊重和自由。”

说到这里,孟清漓淡淡地笑了。

他看向北方。

眼中仿佛映出了天高、草茂、水丰、羊肥的田园生活。

整个人,散发出柔和的气息。

但又飘渺得感觉像一阵清风,就要离人远去似的。

呼尔赤急了。

他搂过孟清漓。

“我知道你在意什么。”

呼尔赤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有因为一个人这么慌乱过,这么挫败过。

“你在为我挡箭之前,我们吵架的那次。我问了卓琅,她说你是情人眼里容不下沙子。她说你是吃彤妃的醋,所以才跟我闹脾气说要离开。”

仿佛要确定自己说的是真的,呼尔赤抓起孟清漓的手,放在他的胸膛贴近心脏的位置。

呼尔赤的心跳得很快。

扑通扑通的。

孟清漓感觉到了。

“但是我对同彤妃,不,应该是对所有的妃子,都没有那种感觉。我临幸她们,只是为了早日诞下异瞳的子嗣。”

“我以为你理解的。”

望着眼前,从来没有表露出胆怯,但今天却有点患得患失的呼尔赤,孟清漓不能说一点都不动容。

“现在我们已经有了摩勒,我答应你,追封苏烟萝为后。虽然为了维系各族关系,我不能驱散后宫,但我可以架空它。”

“那些妃子,我再也不碰。只要你一个,好不好?”

近似于哀求的语气。

估计这是呼尔赤这一辈子,唯一的一次软弱的妥协。

孟清漓想,如果是之前自己还在苏烟萝身体里的时候,听到呼尔赤的这番话,估计他会毫不犹豫地点头。

但今时今日,经历了那么多,又如何能如此简单就回到过去呢?

孟清漓把心一横,摇了摇头。

“请大王成全我吧。”

说罢就跪在了呼尔赤脚下。

呼尔赤眼中戾气顿起。

他受不了,他难得的真情的流露,竟被他人视为无物。

“清漓,你莫要逼我!”

孟清漓觉得说他不通,也未坚持,就站了起来。

一改刚才云淡风轻的神色,忽然嘴角一勾,神色顿转。

一双丹凤眼魅惑如丝地看着呼尔赤。

“大王,究竟是我逼你,还是你逼我?”

呼尔赤被他这一问弄得有点迷茫,不知孟清漓意欲为何。

谁知孟清漓竟弯下腰来脱去鞋袜,解开鎏金腰带。

宽袍,亵裤,渐渐脱落,在孟清漓脚下绕成涟漪般的一圈。

不消片刻,孟清漓便脱开了发髻,长发披肩,全身赤裸。

窗外的月光晕在身上,他全身散发出白玉的色泽。

孟清漓两步走去,贴近呼尔赤的身体。

媚眼如酥。

不知是因为在水玉的皮囊中,或是因为孟清漓天生就有诱惑他人的气质。

他还未说话,双唇便被呼尔赤擒住。

呼尔赤略微粗鲁地扯了一下孟清漓的长发。

孟清漓顺势抬起头来,接受呼尔赤更为深入的吻。

脚步凌乱。

两人倒在床上,气息不稳。

呼尔赤亲吻孟清漓的粉颈,手顺势下滑。

但在碰到孟清漓下身的某样事物的时候,呼尔赤仿佛触电一般,手中动作戛然而止。

孟清漓早料到呼尔赤会是这种反应。

也不恼怒。

轻推开呼尔赤压着他的身体。

扯了一旁的薄被披身。

孟清漓笑道:“大王本就不是喜好男风之人,何必为了清漓勉强自己?”

呼尔赤犹如被当头泼了盆冷水。

“我只是……”

“大王不必说了,清漓明白。”

“大王若是喜欢男人,早在你将我带回来的那晚,就要了清漓,何必等到今天?”

孟清漓将头发挽起,用簪子固定。

“清漓感谢大王为清漓做的一切。但如果是要报恩,那大可不必。”

“之前的一切,都是清漓自己愿意去做的。”

“其实跟大王坦白也没什么。清漓来到这世界之前,本是一个二十三岁的男人。因缘巧合认识了大王……本不应动心,但当时我在苏烟萝的身体里,估计是受了她的影响,竟对大王有情……”

孟清漓说罢便背过身去。

“如今清漓得以回归男儿身,只愿能做回自己。大王不爱男人,清漓身为男子又如何会恋上男人?更何况是要清漓当一个辗转承欢的相公?”

孟清漓的声线平和,句句在理。

“大王,请回吧,清漓不送。”

呼尔赤在一旁听得生气,但又觉得无处可发。

只能气急攻心,脸色潮红。

孟清漓毫不留情地送客,呼尔赤也觉得今晚多说无益。

两个人都应该冷静一下,思考一下将来之路要如何走。

便也退了出去。

孟清漓一直没有转过头来。

只是定定地看着窗外的一汪明月,神色平静如水。

只是他的眼神,却是如此伤感,又如此多情。

注一:野史上确实有记载,男风为贵族之间附庸风雅的情趣游戏之一,许多达官贵人以豢养男色为荣。与之并驾齐驱的是采莲大赛,即看谁在规定时间内与破处多(当然是处男)……传言白居易就是采莲高手,汗……

第一部:风似烟萝 第29章

正在呼尔赤和孟清漓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时候,匈奴一方传来急报。

匈奴内部两个部族因争夺土地而相互仇杀,因此还死了几个皇族成员。

局面有点不可收拾。

为了控制局势,呼尔赤不得不对皇帝赵宝成请辞,留下几个使臣继续商议通商细节,先行赶回匈奴处理此事。

由于匈奴与汴京距离颇远,呼尔赤必须马上启程。

而孟清漓对于回匈奴这件事,仍不肯点头。

呼尔赤觉得欠他颇多,也不忍强求。

只能先行率队回国。

摩勒自是必须跟着呼尔赤的。

孟清漓就是百般不舍,也知道摩勒对呼尔赤乃至整个匈奴的意义。

将怀中的摩勒亲了又亲,看了又看,才艰难地将手中的小家伙递给了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呼尔赤。

摩勒似乎知道孟清漓不会和他一起走,竟纠着清漓的衣襟死活不肯放手。

小嘴里咿咿呀呀地叫。

一旁伺候的婢女和奶娘叫苦不迭,但又不敢用劲去掰小王子的手。

孟清漓无奈,只得抱着摩勒上了马车,随队伍先行出城。

摩勒毕竟还小,又如何晓得大人们的复杂心思。

他觉得孟清漓上了马车,自然就是要和他一起走的了。

便咯咯地笑个不停。

弄得孟清漓心痛如绞。

刚才一闹已经有点累了,摩勒在马车的微微颠簸下睡意顿显,眼皮上下打架。

孟清漓对小家伙爱怜不已,轻轻哼着儿歌。

孟清漓自是不会什么儿歌的,所以反反复复就哼了一首小星星。

换了个身体的孟清漓,已经没有苏烟萝那柔丝如水的嗓音。

但是略微低沉的声线,却也将那首小星星哼得有如天籁。

摩勒还是小孩子,特别嗜睡,终于也还是睡了过去。

抓着孟清漓的两只小手也松开了些。

等摩勒睡熟,孟清漓轻轻将他的小手移开。

一旁的奶娘非常机灵,即刻轻手轻脚地将小王子接过。

孟清漓掂着摩勒的小手,贴在自己脸上。

另一只手摸了摸摩勒的脸蛋。

一旁的婢女见了此情此景,虽不知其中隐情,但却也不由自主地想开口挽留孟清漓。

孟清漓深知其意,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便轻轻退出了早已停下的马车。

掀开帘子,便看到站在车旁的呼尔赤。

深深的眸子看着他,孟清漓忽然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来。

“真不跟我回去?”

孟清漓褔了一下身子,便道一句:“恭送大王。”

对着眼前倔强的人,呼尔赤有种强烈的无力感。

便回头吩咐二子,让他留下跟着清漓。

“以后二子便是你的人,我还留下了一队侍卫,随你在行宫中。待使臣与天朝这边将事情办好,你们一起回来。”

呼尔赤用的是陈述句,不带任何的转圜余地。

这次给孟清漓思考缓冲的时间,已是最大让步。

但无论孟清漓意愿如何,呼尔赤已打定主意绝不放手。

孟清漓抬头直视呼尔赤,眼中没有任何愠怒之色。

呼尔赤转身,翻腾上马。

天边忽然刮起一阵狂风。

乱石迷眼。

呼尔赤的披风飞扬耀眼。

迷蒙的日头在他身后,衬出一层金黄。

不远处的孟清漓,青丝如许,衣袂飘飘。

此时的两人,竟有种咫尺天涯的感觉。

“启程——”

在传令官的号令下,停止的队伍再次启程。

天际边,残阳似血。

在二子的陪同下回到行宫。

用了晚膳之后已是夜深。

在知道孟清漓的离奇遭遇之后,二子对他的感激敬重之情未变,但内心深处,还是无法即刻接受自己崇拜的“义母”借尸还魂成了男人这一事实的。

恭敬程度未变,但言谈举止之间,却多了份拘束。

孟清漓也不怪他。

直觉得是人之常情,勉强不得。

二子虽是受命保护孟清漓,但同时也行监视之实。

呼尔赤已将孟清漓打算隐居边境的事情告诉二子。

孟清漓玲珑心思,自是要二子对他多加防范。

必要的时候,不排除用武力将他带回。

但这毕竟是最后一步棋,不到关键时刻,二子也不会轻易动用。

看到孟清漓神色如常,二子便依言退出房间。

机智如孟清漓,又怎会不知呼尔赤的盘算。

现在呼尔赤刚走,正是敏感的时刻,侍卫们的精神也最是紧张。

即使是要逃,也不是现在这个时候。

孟清漓站起身,褪去外衣准备就寝。

此时,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此人一袭黑衣,从窗口跃入。

其人身手矫健,动作敏捷。

孟清漓虽不懂武功,也知道其中厉害。

毕竟能躲过行宫的众多看守,实为不易。

回过神的时候,利剑已架上孟清漓的脖子。

孟清漓虽被钳制,但觉得此人并无杀气。

“阁下深夜到访,不知所为何事?”

黑衣人也不说话,另一只手将头罩扯去。

孟清漓微微皱眉。

他并不认识这个人。

“你是谁?”

黑衣人身子一震,将剑撤去。

孟清漓见他这般行为,大为不解。

那人露出真实容貌后,反倒把剑撤下,竟然不怕他呼救。

如果自己不认识,那么应该就是“水玉”认识的人。

只见那黑衣人苦笑道:

“水玉,多时不见,我也料到你还在恼我。”

孟清漓笑道:

“实在抱歉。公子如果认识我,定知道我一年多前遭到大劫,醒来之后,很多前尘往事都已忘记。所以实在不知道公子是哪位,请直接说明来意可好?”

黑衣人听言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水玉,我知道那你定怨恨我,我不怪你。当时你气我抛弃你,娶了相国千金进门,一气之下做了傻事……但你可知道,我这一年多来,与妻子同床异梦,心心念念的都是你……得知你被皇上送给匈奴,气愤难当……”

“可惜之前匈奴王在,他武功高强,我不得其门而入。今日竟知他并未带你回匈奴,一入夜我便来寻你了……”

孟清漓听那黑衣人在那失魂落魄喃喃自语,料到此人可能是水玉的相好。

孟清漓挖空心思回想,忽然想到他在被送去将军府前,相公馆当家花爷对他说的一席话:“此番前去,你定要安分守己,万不可再心心念念那个负心的梁汉庭……”

孟清漓道:“阁下是梁汉庭?”

那黑衣人见孟清漓说出自己的名字,大喜过望。

上前将孟清漓拥入怀内。

“玉儿,我就知道你不会忘记我……太好了……实在太好了……”

孟清漓将梁汉庭推开,自己退后两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梁公子,我和你之间的缘分已尽,以后你还是不要再来找我,以免增加我的困扰。”

梁汉庭只将孟清漓的话视为生气撒娇,自没有放在心上。

“玉儿,之前是我负你。今日我虽青云直上,但心境空虚。竟再也找不到之前和你一起时的惬意快活。”

梁汉庭向孟清漓走去,似乎是想拉起孟清漓的手。

“我现在官拜刑部侍郎,只要我愿意,以后还有很多上升空间。但我想清楚了,再多的荣华富贵也比不上有你在旁……”

这也难怪梁汉庭会舍不得水玉。

那日在国宴之上,梁汉庭作为朝廷重臣,自是席上之宾。

见到呼尔赤带着穿着华贵、气度悠然的水玉入席时,就被焕然一新的“水玉”震撼到了。

没有了之前的浮躁骄奢,现在水玉,仿佛被洗礼过一般,铅华尽退,确如宝玉般令人心醉神迷。

席间他多次向水玉使了眼色,但仿佛水玉像不认识他似的,毫无反应。

晚宴过后,梁汉庭郁郁寡欢。

连着几日寝食难安,直觉得被什么东西牵扯了肠肚,欲罢不能。

于是他派人蹲守多日,终于今天寻得机遇,潜入行宫见到了故人。

孟清漓听梁汉庭所言,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火。

水玉为此人而寻短见,实在不值。

梁汉庭虽相貌堂堂,但一双桃花眼,就说明其人爱招惹事端。

说话时眼神不定,似是游离,感觉此人定力不足。

且梁汉庭颌边棱角分明,是心机深沉之人的面相。

孟清漓的家庭,也算是豪门,故对风水玄学之说向来深信不移。

孟清漓从小耳濡目染,也略懂皮毛。

直觉此人是小人命格,最好和他划清界限,少去招惹。

“梁公子多说无益。水玉现在已是匈奴王的人。此事关系重大,于公于私,我都不会抛下一切与你同去。请梁公子速速离去,否则莫怪我喊人了。”

孟清漓义正言辞,神色肃然,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梁汉庭话语颤抖。

“你就如此绝情?我今日抛下一切来找你……”

“梁公子,莫怪我直言。无情之人又有何立场责怪他人绝情。过往种种譬如昨日死,水玉已经不会回到过去,也望梁公子你善对娇妻,你我从此不会再有任何纠葛。”

“你……好啊……你……”

梁汉庭哪料到今日一见,平日对他千依百顺、几天不见就寻死觅活的水玉竟如此态度强硬,三言两语就呛得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梁汉庭本盘算着哄水玉一哄,将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出府去,再策划一场火灾,弄个身型类似水玉的人来当替死鬼来掩盖水玉逃跑的真相。到时候就算匈奴那边追究起来,天朝这边也可以以天灾人祸为幌子隐瞒过去。

但此事如无水玉之配合,行事起来风险就大得多了。

梁汉庭虽嘴上说得好听,但又如何肯真正为水玉放弃大好前程。

一时之间,梁汉庭心里也阵阵烦乱,不知下一步棋要如何走才好。

孟清漓趁梁汉庭走神之际,已移步至门边,推门而出。

屋内的梁汉庭回神过来的时候,已有发现孟清漓出门的侍卫向这边走来。

觉得今晚无法成事,便即刻原路折回。

孟清漓见梁汉庭已走,松了口气。

随便编了个理由将巡查的侍卫打发走。

今日与梁汉庭的见面,让孟清漓心神不定。

他总觉得此人似乎心术不正,被他缠上,估计自己的隐居之路更是荆棘重重。

孟清漓觉得事态正向一个不好的方向发展。

但他又说不清是怎么回事。

只能掀起薄被,在苦恼中熬过了一夜。

第一部:风似烟萝 第30章

孟清漓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梁汉庭确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对于他来说,有一个亘古不灭的真理。

那就是他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拥有。

天朝这边,由于皇帝赵宝成的软弱,几大门阀发展迅速,它们之间的争权夺利也到了一个顶峰。

呼尔赤的来访,由于猝不及防,稍微打乱了各大门阀的夺权步伐。

但由于匈奴内乱,呼尔赤受到牵制,在其一行离开之后,压在天朝边境上的大军也大部分回调用于平乱。

天朝的紧张气氛顿减。

安逸下来的皇侯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较量。

其中,又以丞相王伯宜一脉与王爷赵廷灏一脉的斗争最为激烈。

说到天朝的宫廷斗争,就不能不说说皇帝赵宝成。

赵宝成在位虽有十二年,平时百姓私底下也称其为“皇帝老儿”,但其实赵宝成也才二十七岁。

赵宝成之父赵廷轩,体弱多病,在世期间也就只留下了赵宝成这条血脉。

在赵宝成十五岁那年,赵廷轩驾崩,幼帝继位。

赵廷轩为其幼子指定的辅佐大臣中,有皇叔赵廷灏,宰相王伯宜以及宋越的父亲宋雷霆等五人。

在十二年中,辅佐大臣因多数年数已高,陆续过世。

五大辅臣之中,如今只剩下赵廷灏和王伯宜。

历史的因素,也造成了今天两强对抗的局面。

赵廷灏的辈分虽比赵宝成高了一辈,但实际年龄也只比赵宝成大了七岁。

赵廷灏为太祖么子,年龄虽小,但在众兄弟之中资质却最为出色。

其兄赵廷轩在位时,体质孱弱、精力不济,多得赵廷灏的帮助,分担了很多政务。

加之赵廷灏现在掌管了户部,在人事权上十分主动,在斗争中略占上风。

而王伯宜的势力也不容小觑。

王伯宜为三朝元老,陪同太祖打下江山,建立社稷。

如果论资排辈,也要比赵廷灏还高上一辈。

朝廷内其他的小支系无不以此两人马首是瞻。

倒是皇帝赵宝成,倒有点虚设的嫌疑。

再回来看看梁汉庭这边。

话说梁汉庭苦思冥想,也找不出好的办法将水玉掳回。

便心生一毒计。

梁汉庭靠着裙带关系,攀上高枝。

但在王伯宜心里,却是对梁汉庭有所鄙夷的。

但奈何王伯宜对其无比宠爱,在女儿要死要活非梁汉庭不嫁时,也只得顺了她的意。

梁汉庭进了王家的门(倒插门女婿),一直有点抬不起头。

便也想着要立一大功,让这眼高于顶的老丈人对他有所改观。

那天,梁汉庭便进了王伯宜的门,将计谋和盘托出。

据梁汉庭的分析,朝中两强鼎立的局势已经形成,双方势力各有优劣,无法打破僵局。

要实现一朝独大,必须借助第三方的力量,才能将赵廷灏绊倒。

起初王伯宜认为梁汉庭是在劝自己与外夷势力联手,十分不以为然,并大声斥责。

王伯宜虽擅长玩弄权术,但对天朝来说,却是忠臣一个。

梁汉庭一头冷汗,忙安劝老丈人稍安勿躁。

“岳父大人,我自是不敢做出有违国体的事。天朝本就有可以利用的中间势力,我们为何舍近而求远呢?”

王伯宜心念一转。

“你的意思是?”

“那当然是军方势力——宋越宋将军。”

王伯宜站起身,背过手去度到窗前。

“宋越我早想拉拢。此人在军中威望如日中天,朝中品级虽未到最高,但潜力最大。现在的兵马大元帅原是其父宋雷霆的副将,年岁甚高,行将入土。放眼朝野,能接掌此位的,非宋越莫属。”

王伯宜捏了捏花白的长胡。

“可是此人软硬不吃,浑身上下有如钢铁,为人处事正直不阿但手法却出奇圆滑,加之其双亲已故,六亲少靠,竟让人找不到软肋,无从下手。其连我的联姻都敢拒绝,显然没把我这个宰相放在眼里。实在是不好对付。”

“岳父所言差矣。”梁汉庭即刻凑上前去。

“只要是人,都有其弱点。”

王伯宜听言很感兴趣:“你倒是说来听听。”

“宋越的弱点就是——水玉!”

王伯宜皱眉道。

“当初宋小子为一个相公拒了婚,我本也觉得这水玉是个可以利用的筹码。但眼线报来的信息却是,宋越自收水玉进府,虽表现出一副恩宠无比的模样,但实际上并未真正招水玉侍寝。可见水玉只是一个搪塞的借口,好让大家都有台阶下,不至于太难堪罢了。即使宋越真的宠幸水玉,那也只是一时风流,又如何称得上能钳制他,让他为我们做事?”

王伯宜一语中的,老谋深算。

“宋越一开始确实是用水玉做的幌子,但如果没有真正的感情,又如何能在大殿之上,公然忤逆皇上,不愿将水玉交给匈奴王呢?”

王伯宜闻言颔首。

梁汉庭见得到了老丈人的赞许,胆子更大了起来。

“而且依小婿对宋越的分析,我们就算能够利用水玉逼其就范,但此人过于精明,必会想方设法摆脱我们的钳制。以后搞不好,养虎不成,反被虎咬啊!”

“况且宋越当众忤逆皇上意旨之时,赵廷灏竟然挺身相互。宋赵两人平日以素来政见不合,经常在大殿上辩得面红耳赤。但真正危难的时候,赵廷灏竟愿出头为宋越说话。老丈人难道不认为这是障眼法?或许宋越早已是赵廷灏阵营的人?“

梁汉庭的分析也有几分道理。

“那你的意思是?”

“依小婿拙见,用不顺手的兵器,就要及时毁掉,以免落入敌人手中,危害我方!”

王伯宜沉默不语,梁汉庭便知道自己的意见已经被基本接受。

“小婿为岳父大人做了些许盘算,还望岳父大人指教。”

王伯宜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的计划是,皇上因为上次的事,已对宋越有了芥蒂。朝中大臣也对宋越颇多微言。加之匈奴内乱,边境得以安宁,岳父大人何不趁此良机,对皇上进言,削去宋越的兵权?赵廷灏如果力保宋越,也难免会受到牵连。岂不是一石二鸟之良计?”

王伯宜听言脸色肃然,这毕竟是天大之事。

动了兵将,很可能就是动了国之根本。

“岳父大人莫要犹豫,如果宋越真是赵廷灏那边的人,到时候,我们的境地就不堪设想了。”

此言一出,本还有几分犹豫的王伯宜便暗下了决心。

“要说服皇上削了宋越的兵权并非难事,只是怕狗急跳墙。若宋越不愿将兵权交出,岂不是逼其造反?”

梁汉庭马上进言道:“宋越虽十分精明,但却太重感情。我们可以让皇上下令将水玉幽禁宫中,以此威胁,让其乖乖交出兵权!”

“但匈奴那边若是知道此事……”

“无妨,我们只要将行宫所有人都软禁起来,便没人可以传信出去。况且匈奴王现在自顾不暇,又怎么可能调转马头过来管此等闲事?”

“这……用水玉来换兵权,你觉得这……”

“小婿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此事可行!”

次日,王伯宜因上折请求削去宋越兵权一事被皇帝赵宝成密召入宫。

王伯宜将其计划细细道出,逐渐打消了赵宝成的疑虑。

赵宝成对宋越的忌惮为时已久,加之上次宋越的大不敬行为差点让其在匈奴面前丢脸,更是怀恨在心。

今日看到宰相上书,直觉得王伯宜乃其知己。

便拨派了一千禁卫军给王伯宜调度,以完成此事。

此事的孟清漓,还不知道有如此的惊天阴谋落在自己头上。

番外一:阿牛

宋越用计偷袭匈奴成功,解除了一部分威胁。

班师回朝之后,除了例行的早朝和处理部分公务外,竟还有许多闲暇时间。

一次因缘巧合,听到基层士兵抱怨说伙食太差,甚觉稀奇。

宋越对调度粮饷之事极其重视,从不克扣将士伙食。

但吩咐彻查此事,却发现底下的人早已收到风声,将事情掩盖得滴水不漏。

抱怨伙食差的士兵,还被罚了军棍。

宋越发觉,将军之位虽高,但始终无法直接体会到基层士兵的难处。

便用了师傅教的易容术,改头换面,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军籍,混入底层士兵中探查军情。

于是,宋越至此就有了两个身份:一个是高高在上的骠骑将军,另一个则是伙头营的三等士兵李阿牛。

宋越借助阿牛的身份,彻底查清了军队粮官偷天换日的把戏。

搜集到足够证据之后,将一干人等治了罪。

事情告一段落之后,“李阿牛”这个人也该从此消失。

但宋越却觉得用阿牛这个身份,可以探听到平常无法得知之事,甚为方便,便经常用这个身份与士兵们打成一片。

宿命的那日,正是宋越扮成阿牛后,还未解除易容,从将军府后门进入之后打算抄近道回房的时候。

其忽闻墙外有奇异声响,便停下脚步。

然后就是天上飞来一包东西,宋越随手一接,桂花糕的香气扑鼻。

接着便看到一颗人头探出墙头。

此人警觉性颇低,竟没发现宋越正在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只见此人手忙脚乱地翻上墙头,一旁的老树伸出的枝丫挑乱了他的发髻。

玉簪子歪歪斜斜地挂在一边。

为了拭汗,满是灰尘的手弄得脸蛋道道污迹,就像花猫一般。

等到那只爬墙的花猫回过神来发现站在墙角下的宋越的时候,自己反倒被吓了一跳,脚一个踩空就落了下来。

宋越轻松就把跌下来的人接住。

四目相对。

孟清漓虽狼狈不已,但在宋越眼里,却觉得其眉眼含春,唇若朱砂,整个人灵动异常。

就这样一个不经意间的眼神,孟清漓已将战场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将军彻底收服。

之后的小猫,把宋越错认成了府里的长工。

宋越也乐得将错就错,便和孟清漓相处起来。

相处时间长了之后,宋越惊奇地发现,以琴棋书画等才艺而名满京城的水玉,实则对这些附庸风雅之物一窍不通。

面对阿牛的疑惑,孟清漓的解释是:“那是相公馆的老板花爷,为了捧红我才这么说的。那些都是假象,假象!”

撇开较为艰深的琴、画不说,水玉就连最基本的毛笔字都写得犹如鸡爬屎。

宋越哭笑不得,但对此也未深究。

倒是水玉鬼点子颇多。

有时候难免碰到刮风下雨的恶劣天气,打乱了两人的出行计划。

无聊至极的水玉,会教宋越一些听都没听说过的小游戏。

比如说五子棋、斗兽棋、军棋什么的。

游戏规则简单,但要玩得好也颇费脑筋。

以宋越的才智,很快便得心应手。

但孟清漓却也是其中老手,一时间,两人便杀得天昏地暗。

不过水玉棋品很好,从不玩悔棋耍赖的招。

有时候输得多了,就会咬咬下唇。

但眼神却是出奇地有神,仿佛一定要挽回败局似的。

宋越对其更是牵挂了,也盘算着什么时候应该向水玉坦白自己的身份。

经过那次冲撞皇轿事件后,宋越得知,水玉竟十分讨厌自己。

如果此时将自己一直以阿牛的身份骗他的事让水玉知道了,定会火上浇油。

便决定将阿牛的身份一直持续下去。

多年后的宋越,仍然记得那日的午后。

翠绿如茵的草坪上。

一身素白,躺着仰望天空的水玉。

一改平日的活泼性格。

望着蓝天的眼中浮现丝丝哀愁。

仿佛是想起了多年前的伤心往事。

一串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整个人像迷境中的羔羊,如此无助。

宋越的心被紧紧地牵扯着,但又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待到水玉迷迷糊糊地睡去,宋越才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一些。

远处的花上有蝴蝶停落,但没有一只往这边飞过来。

仿佛它们也不愿惊醒这梦中的人。

周围散发着青草的芳香,而水玉,就这样安静地、规律地呼吸着。

此情此景,宋越竟也按捺不住。

轻轻地落下一吻。

自此,便万劫不复。

第一部:风似烟萝 第31章

是夜。

漆黑如许,月娘仿佛也感到不安,躲在层层乌云后面不愿露脸。

蝉虫还是不依不饶地叫着,扰得人心烦意乱。

三更十分,行宫外火光冲天。

无数兵士带着火把,将行宫重重包围。

火光映出一张张肃杀的脸。

整齐的步伐声,在空无一人的街巷中荡起阵阵回音。

即使行宫中的守卫反应再快,也无济于事。

匈奴的使臣和兵士奋起反抗。

在重重人海中杀出血路。

二子尝试将孟清漓带出行宫,但无奈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纵使天生神力,也摆脱不了双拳难敌四手的窘境。

行宫中无官阶等级的长工、婢女均毙命于士兵的长剑之下。

尸体堆成小山。

孟清漓被护在二子身后。

眼看着闪着清冷光芒的兵器逐渐逼近,孟清漓眼见事态无法控制,挺身而出,反将二子护在身后。

行至两人跟前的士兵们停滞下来,在他们身后闪出一个身影。

孟清漓定神一看,竟是梁汉庭。

“梁大人深夜到访,还兵刃相见。难道天朝要撕毁和平契约不成?”

梁汉庭奸笑道:“毁约不敢说,只是圣上对水玉公子很感兴趣,想请水玉公子到宫中一叙。”

孟清漓稳了稳心神,知道梁汉庭今晚并无赶尽杀绝之意。

“圣上要见水玉,派人传个旨不就行了,何必劳师动众?”

“现在水玉公子身份特殊,圣上自不想为了这件小事而影响我朝和匈奴之间的关系。”

孟清漓大概猜到此次行动完全是冲着自己所来。

孟清漓回头看了看二子,见其虽血污满面,但双目有神,杀气腾腾,应该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孟清漓便盘算着,能保住一个就保住一个。

“既然圣上召见,水玉便随梁大人去即可,这孩子只是我昔日旧识,并非行宫官员,还请大人手下留情,让他回家。”

梁汉庭岂是可以单用“狡猾”一词来形容的一个人。

他当然知道孟清漓打的是什么主意,便做了个手势,即有士兵向前欲强行捉拿孟清漓。

孟清漓在电石火光之间,竟不躲闪,反将身子向那士兵手中的长刃迎去。

那士兵当然知道眼前此人的重要性,慌乱将势头收回。

孟清漓趁次机会夺过兵刃,毅然架到自己的脖子上。

面对凶神恶煞的众多敌人,孟清漓浑身上下散发出清凛之气,素色白衣在轻风之下微然浮动。

孟清漓身后漆黑一片之中,众人仿若看到有双金褐双色的妖媚之瞳闪出杀气之光。

似乎其身后有什么猛兽要扑腾而出,吞噬万物。

顿时,士兵们包括梁汉庭在内均被骇到,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梁大人,请放了这孩子。”

孟清漓的声音让众人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稳过心神再度看去,孟清漓身后只有他护着的那个名叫“二子”的男孩。

哪里见得到那双奇异闪现的妖瞳。

梁汉庭揉了揉双眼,见孟清漓的架势不似说笑,便盘算着先用缓兵之计放了二子,以稳住孟清漓,之后再派出追兵将其擒回也不是难事,遂向后方的人使了颜色。

围堵的士兵们便让开一条路。

孟清漓一手扯着二子,一手架着剑,小心翼翼地穿过众人。

将二子送到行宫大门。

梁汉庭示意孟清漓不能再继续往外走。

二子翻身上了刚牵过来的马,高喝一声,紧夹马肚便向前冲去。

夜色中的二子频频回头,看到火把簇拥间的孟清漓。

那一瞬间,二子仿佛又见到了那个清丽依旧的苏烟萝。

那个身怀六甲,却舍命与狼群搏斗,只因为要守护他的那位他所尊敬的英雄般的人。

二子眼含泪水,回过头去。

那一霎那,原本的慌乱和些许软弱,都消失无踪。

剩下的,只有孟清漓给予他的勇气和力量。

二子心中所想的,只有将消息尽快通知呼尔赤。

就算倾其性命,也要将孟清漓救回!

看着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二子,孟清漓压力稍减。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争取更多的时间,让二子逃离梁汉庭的追兵。

孟清漓不肯放剑,打算与梁汉庭僵持至少一个时辰。

但梁汉庭又哪是如此容易算计之人。

不知梁汉庭何时偷偷点燃了迷魂香,在香气中氤氲的孟清漓很快便手脚发软。

孟清漓知道中了梁汉庭的诡计,但也不肯轻易放弃。

他咬破自己的嘴唇,希望用痛觉来使自己清醒。

奈何梁汉庭的迷香实在厉害,孟清漓嘴中尽是鲜血的味道,却没有感到太大的痛楚。

孟清漓的双眼开始找不到焦距,他用仅有的意识,打算用另一只手抓住剑刃,以制造更大的疼觉。

但他的意图已被梁汉庭识穿。

在孟清漓举起手之时,一颗极具力道的石子飞过,轻松将他手中的剑打落。

梁汉庭接过孟清漓倒下的身子,带队回宫。

这边梁汉庭刚将孟清漓一网成擒,另一边宰相王伯宜就已经开始在宴客的霞灵殿布置围困宋越的鸿门宴。

次日,宋越就收到皇帝的宴请群臣的帖子,觉得只是皇帝最近由于解除了匈奴的威胁,心情大悦而宴请群臣,便未加多想地应了前来送贴的公公。

华灯初上之时,被宴请的群臣均已入座。

但宋越环顾四周,发现有点不妥。

今日到席的,除了他之外,几乎都是王伯宜阵营的人。

众人仍是如往常一样客套招呼,并无其他异常。

但宋越仍是觉得蹊跷,想探问个究竟。

可惜还没问出个所以然来,首领太监便用尖细的嗓音喊“皇上驾到”了。

于是群臣起身行礼,在赵宝成的示意下晚宴开始。

起初,自然一切依旧。

桌前物食精美,酒香醇厚。

大殿中心穿着艳丽而暴露的舞娘摇摆着婀娜的身姿,取悦众人。

梭行来回的太监宫女,身上传出香氛阵阵。

一副歌舞升平的盛世模样。

宋越轻叹口气,夹起饭菜送入口中。

竟觉得华衣玉食于他无义,只想早点散席,好回府歇息。

一个时辰之后,赵宝成仍是兴致高昂。

众臣见皇帝高兴,溜须谄媚之话不绝于耳,颇有这次摆平了匈奴,便天下太平的意味。

赵宝成在群臣的恭维下龙颜大悦,端起金樽起身,行至宋越席旁。

“这杯酒,朕要敬宋卿家。”

宋越急忙起身相迎。

“如果没有宋卿家带领我天朝军士出生入死,又哪有今天的国泰民安?”

宋越接酒谢恩。

一旁的王伯宜即刻趁热打铁,道:“如今天下太平,宋将军这般雄才大略,在太平年代,应该将才干用于他处,继续为皇上尽心效力才是。”

言下颇有过河拆桥之意。

宋越何等精明,又何尝听不出其中隐喻。

本想开口回应,但赵宝成却立刻接上话来。

“王爱卿所言极是。如今先皇御封的外姓王定远侯已过世,侯府空虚,我就加封宋爱卿三千食邑,拜定远侯,再赐珍宝绸缎三千匹,常伺朕旁。宋爱卿可否满意?”

定远侯之位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外姓封侯,但实则是一个历代皇帝用来安置那些杀不得又动不了的武官之位,定远侯手中无任何实权。

这是赤裸裸的明升暗降。

最关键的是,宋越若接此位,定要将兵权交出。

宋越听言脸色大变,立刻明白今天的鸿门宴乃宰相一手策划。

只是想不到,皇帝竟听信谗言,打算削其兵权。

“回禀皇上。宋越乃粗鄙之人,要我整日做一个清闲的王爷,还不如让我为天朝征战沙场。而今天朝虽表面太平,实则危及四伏,皇上在此时更应居安思危,以震朝纲!”

王伯宜立刻反驳道:“宋将军竟然诽谤圣绩,危言耸听!我朝圣上励精图治,如今四海皆服,物产丰富,赋税连年增加。加之这次匈奴外患已除,又何来危机四伏之说!”

王伯宜行至殿中,与宋越针锋相对。

宋越目视赵宝成,未将王伯宜摆在眼里。

“皇上,如今虽与匈奴暂定和平契约,但契约尚未真正施行,效果如何还不得而知,与匈奴共处的愿望也只是行进了第一步。再看天朝西边的吐蕃,虽至今没有入侵我朝,但频繁在边境骚扰平民,给我朝造成很大威胁,还有东边倭寇海盗横行……”

“够了!”

王伯宜脸色阵青阵红。

“宋将军何须摆出如此民族大义,说穿了将军不过是舍不得手中兵权,拥兵自重。搞不好我朝最大的威胁不是匈奴,也不是什么吐蕃、倭寇,而是你这个骠骑将军吧!”

宋越听闻神色一凛,也未多言。

只是转身向赵宝成拱手道:“请皇上圣裁。”

赵宝成被宋越坚毅的眼神看得阵阵心虚,内疚之意顿生,但又觉得行至今日,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

便强颜道:“我朝先祖也有杯酒释兵权的典故,宋爱卿不必多虑,不如效仿先贤,将兵权交出,还能落个美名。”

赵宝成言中富含威胁之意。

宋越闻言眼神清冷,仿若冰水泼头,寒彻心扉。

想不到他带领将士,为眼前的所谓“明君”万死不辞,如今却敌不过奸臣的几句谗言。

“皇上要宋越交出兵权不是难事,但这十万将士,与我同心同命。如果皇上选的骠骑将军的继任人有足够才干,我即刻将兵权交出。”

听到宋越开出条件,梁汉庭即刻站出。

“微臣不才,受圣上旨意接替将军之位。”

宋越看到梁汉庭,怒火攻心。

“荒谬!皇上,此人心术不正,好玩弄权术,而且从来没有领兵打仗,更无军旅生涯之磨练,如何能担此大任!臣不会将十万兵士的身家性命交到此等人手中!”

宋越发怒之神色气势,就是在兵刃相见的战场之上,也会让敌对一方心惊胆战,更何况这些终日在朝堂上安稳度日,养得肚腹流油的文臣。

赵宝成虽也被宋越凛冽之气震到,但毕竟他是一国之君,无论如何也不能在众人面前折了气度。

便吸了口气大声道:“朕心意已决,宋卿家无须多言,将虎符交出即是!”

宋越见规劝不成,便拱手说道:“皇上要微臣交出兵权,而微臣又要对手下的十万将士负责,微臣忠义难两全,但求皇上当廷赐死,让微臣对手下将士有个交代!”

宋越不愧是大仁大勇之人,将烫手山芋又抛回给赵宝成。

第一部:风似烟萝 第32章

赵宝成即刻面露难为之色。

宋越十五岁开始军旅生涯,为天朝立下的赫赫战功无数。加之其治军严明,不仅在军中威望极高,而且在边关城市和民间均有口皆碑。

如果赵宝成没有足够的理由就贸然将宋越赐死,军中一定会掀起轩然大波,处理不好还会引起军心涣散的大问题。

王伯宜在一旁看到赵宝成态度动摇,心中着急。

未等赵宝成的暗示,便抢先打出了原计划中执行下一个步骤的暗号。

掩藏在霞灵殿四周的近千禁卫军收到指示,一拥而入,将偌大的宴厅围得水泄不通。

席中的大臣虽是王伯宜阵营之人,但大部分也是被蒙在鼓里,见这等阵势,都吓得手脚发软,纷纷悄悄向隐蔽的角落爬去,生怕殃及池鱼。

宋越看到全副武装的禁卫军,脸色铁青。知道王伯宜这次已经豁尽全力,要置他于死地。

“王相国,你好大的官威,皇上尚未发话,你竟自作主张召进如此多的禁卫军,未免太放肆了!”宋越怒斥道。

王伯宜见禁卫军已到位,仗着人多,胆子也大了起来。

“休得胡言!如果没有皇上的事先允许,禁卫军也不会听我的号令。”

王伯宜指着宋越道:“皇上今天给你加官进爵,你非但不领情,还妄想独霸兵权,你才是真正狼子野心哪!”

主位上的赵宝成见事已至此,没有了转圜的余地,也只能硬着头皮表态道:“只要宋爱卿讲虎符交出,朕保证定不会害你性命。”

此时的宋越刚想回话,但猛然惊觉力气忽然从脚底抽走,膝盖发软,身型摇晃,险些跪倒在地。

王伯宜眼尖,见到宋越异样,知道自己的诡计得逞,更加嚣张起来。

宋越未理会在一旁大放厥词的王伯宜,脑筋迅速回转刚才的种种情形。

宋越对毒物非常敏感,因为在军中要时刻提防敌方对主帅下毒。他肯定饭菜和酒水中并无毒物。

意识稍微有点混乱。

宋越猛然忆起在他身旁穿梭来回的众多太监宫女身上飘来的阵阵香味。

宋越气愤异常。

“奸人,你竟然弄来了西域的软筋香!”

王伯宜听言仰天大笑。

宋越在他的笑声中越发觉得天旋地转。

眼前阵阵回荡出他自幼接受严格训练的画面、父亲临终前对他的殷殷托付的情景、战场上鲜血和躯体的横飞的残酷……

王伯宜见药效已经充分发挥,便命士兵上前捉拿宋越。

就在这个时刻,宋越大喝一声,在腰带中抽出五枚银针,分别打入自己的周身大穴之中。

瞬时,众人仿佛看到有轻烟自其头顶冒出。

王伯宜不知宋越唱的是哪出,心中稍乱,加紧催喝着要士兵上前擒住宋越。

本来中了软筋香的宋越应该是内功尽失,手无缚鸡之力才对。

但谁知宋越一个抡扫,爆发出的强劲内力,将靠在最前面的十多名士兵震飞到五尺之外。

有的士兵更是被内力弹飞,撞到霞灵殿的九龙柱上。嘴中狂喷鲜血,弹落到地面上。

倒在地上的伤兵,身体抽搐不已,皆动弹不得。

众人见状,心胆俱寒。

这些禁卫军,都是为了保护皇帝安全而千挑万选出来的优良精兵。

而宋越在深中剧毒的情况下,竟然还能爆发出如此骇人的力量,大大震慑了其他士兵。

众兵犹豫,不敢贸然发起第二轮攻势。

赵宝成更是吓到说不出话来。

王伯宜虽也手脚发抖,但这个时候也不忘在皇帝面前邀功。

其颤巍巍地挡在赵宝成身前:“宋,宋越,你,你要反,反了不成?!”

宋越挺立殿中,层层叠叠的士兵,尽无人敢近其身三尺之内。

宋越道:“皇上,宋越对天朝的忠心,天地可表!”

说罢眼神凌厉,向王伯宜扫去。

“只是我朝之中奸人当道,臣痛心皇上听信小人谗言,残害忠良。今日我宋越就算要背负大不敬的千古骂名,赔上性命,也要将此等小人,从皇上身边除去!”

说罢便飞身而起,往王伯宜攻去。

王伯宜一旁的梁汉庭见状,仗着自己多年习武,为了在皇帝和其岳父面前立功,竟不知死活地冲出与宋越对抗。

但梁汉庭岂知,宋越刚才用银针攻穴,其实已经是冒着全身内力尽失、经脉齐断的危险,动用了在万不得已的最后关头,催动体内最强真气,与敌人同归于尽的破殇大法。

此时宋越的武功修为,可以达到其平时的十倍不止。

梁汉庭本就不是宋越的对手,更何况是用了破殇大法的宋越。

未过三招就被宋越打断了四肢,像破布一样擒在手中。

王伯宜见状大惊。

他自认为只要宋越中了毒,以梁汉庭的武功,加上近千禁卫军的围堵,宋越一定飞不出他的五指山。

谁知宋越的实力,竟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梁汉庭躲在暗处的心腹,见其主人四肢尽断,鲜血淋淋地被人抓在手上,即刻将其手中的人带出。

“住,住手!你,你不想他,他死,就放,放了我家主人!”

已经杀到目眦尽裂的宋越,看到那人手中抱着的人时,手中动作戛然而止。

此人抱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水玉。

殿中的情势,又有了微妙的变化。

水玉是众人盘算中的最后砝码,不到关键时刻是不会轻易动用的。

谁知现在情形竟恶劣到了这种地步。

面对已经濒临疯狂的宋越,众人不知,这砝码是否还能发挥他们原本预想的作用。

水玉的出现,让癫狂中的宋越霎时冷静下来。

宋越用令人胆寒的声音对王伯宜说道:“把他交给我,我饶你不死。”

此时的王伯宜看着浑身浴血,犹如地狱修罗再世的宋越,牙关上下打颤。

“要,要我,还,还你的小,小情人可以,但,但虎,虎符交出来。”

王伯宜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候,仍没有这些忘记争权夺利的事。

宋越闻言冷笑。

他看了一眼已经瘫倒在一旁,苟延残喘的梁汉庭,猛然发力。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宋越用深厚的内力,将五指扣进了梁汉庭的头盖骨中!

试问人的头盖骨是何等坚硬,但宋越竟然能像掐豆腐似的将手指插入人的颅中。

静谧的霞灵殿内,传来骇人的骨头破碎的声响。

宋越扣着梁汉庭的头,将其整个人单手勾起,梁汉庭双脚离地,被宋越悬在空中。

只见梁汉庭七窍流血,双目崩突,口鼻之中还流出样似脑浆的白浊之物。

在场众人对这恐怖至极的画面惊骇不已,从来未见过如此血腥镜头的赵宝成,更是直接捂着嘴巴呕吐起来。

王伯宜此时已被吓到忘乎所以,急忙招呼那心腹,赶快将水玉交给宋越。

此时,什么权力都比不上自己小命重要。

宋越却也是言出必行之人。

一手接过水玉,宋越用轻功跃起,将霞灵殿中的华美布帷扯下。

将水玉负至身后,宋越用布帷将其绑好,转身向围堵在殿中的禁卫军道:“宋越今日被奸臣所逼,是不得已而为之。众兄弟也是出身行伍之人,宋越不想为难大家。如果不想与宋越为敌,便请让开一条路,否则,休怪宋越不再手下留情!”

宋越内功醇厚,一句话说得在宽大的霞灵殿内回荡数次。

殿里殿外的士兵,都清楚地听到了他的话。

很自然地,里三层外三层的士兵都蠕动起来,慢慢地形成了仅容一人通过的通道。

宋越背着仍然失去意识的孟清漓,毅然走过那千人屏障。

众人眼中留下的最后印象,是其伟岸挺拔的背影。

等宋越出了霞灵殿,施展轻功消失得无影无踪之时,殿中的众人才在王伯宜失态的大骂声中回过神来。

“一群蠢货,都楞在这干什么,还不赶快给我去追!!!”

众禁卫军领命,慌茂结成队,朝宋越消失的方向追去。

宋越背着孟清漓疾行。

胸中气血翻腾,嘴角溢出丝丝鲜血。

宋越在一心一意行军打仗,从不花心思经营自己的党派势力。

今日落难之时才悲哀地发现,他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信任,可以托付的人。

忽然,其眼前闪过一个人。

考虑到自己破殇大法半个时辰的时限就要到了,此时他只能赌一把。

宋越飞身进入灏王府的宅院,见赵廷灏书房亮着灯光,知道其在房内。

弹出一颗石子敲打到窗户。

精明机警的赵廷灏即刻开门查看。

谁知开了门竟未在门外看到有人。

宋越从一旁暗处跃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赵廷灏的周身大穴。

赵廷灏见到浑身浴血的宋越,脸上神色大惊。

宋越赵廷灏弄入书房,将背着的孟清漓轻轻放到房内布置精美的躺椅上。

看着被点了穴,说不出话来的赵廷灏,宋越苦笑道:“想不到我宋越今日落难,能够给我庇护的,竟只剩你一人。”

宋越轻抚了一下孟清漓苍白的脸,将其额上凌乱的散发拨到耳边,并从自己怀中掏出了平日扮成阿牛用的人皮面具,覆上孟清漓的脸。

“王爷,水玉被宋越连累,有生命之危,宋越求王爷保全水玉,找机会送他至匈奴。大恩大德,宋越来世再报!”

赵廷灏双目赤红,仿佛有无尽的话要对宋越说,。

宋越此时已经没有太多心思去思考赵廷灏的心情。

他只是直觉地认为,赵廷灏一定会帮他实现这个最后的心愿。

为了不连累赵廷灏,宋越必须马上离开灏王府。

走至门前,忽然想到什么,宋越又转过身来。

“王爷,宋越之前还欠你一个约定……”他咳嗽两声,手掌中尽是鲜血,“之前,你曾跟我开玩笑,要我将虎符送你……”

宋越自嘲地笑笑。

“我宋越孑然一身,现在想来,前尘往事……为了此等昏君,也算白活了一场……罢罢!这虎符,就是给了王爷,又何妨……”

闪着玄铁之光的虎符,尽血迹斑斑。

宋越将虎符塞入赵廷灏的腰带内,回头看了一眼孟清漓,便飞身离去。

第一部:风似烟萝 第33章

孟清漓在睡梦中很不安稳,即使他清楚地意识到正身在自己梦境之中。

梦中有无数的尖刀朝他刺来,喉咙火辣辣地,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

他只能拼命地向前跑去。

可惜前路只有无尽的黑暗。

此时孟清漓脑海中出现的,是小摩勒,是呼尔赤,是宋越,是二子。

穷凶极恶的追兵冲了上来,长枪往他胸膛刺去。

孟清漓回首,却发现被刺中的不是自己,宋越挡在他身后。

枪穿透了宋越的身体。

孟清漓一手鲜血。

接着,那些狰狞的士兵们消失了,他身边出现无数的尸体,有二子的,有天朝士兵的,有匈奴士兵的。

梁汉庭站在远处,发出刺耳的奸笑。

孟清漓在尸堆中试图翻找自己孩子的身影。

发疯一样地找……

“不要……不要……”

忽然脸上一阵清凉,孟清漓清水泼醒。

头痛欲裂。

孟清漓支起上身,身边即刻有人在一旁辅助他坐起。

很自然地接过旁人递来的布巾。

用温热的毛巾捂了捂脸,孟清漓才稍微从刚才万般险恶的梦魇中恢复过来。

等意识再清醒一些后,孟清漓这才开始观察自己身在何处。

正在此时,一人推门进来。

孟清漓抬头看去,着实是吃了一惊。

“灏王爷?!”

来人正是赵廷灏。

“你终于醒了。”

赵廷灏面色不善,阴沉沉的仿佛压了无数黑云。

一旁的丫鬟在孟清漓床边为赵廷灏布了凳子,便乖巧地退了下去。

“王爷,我不是被梁汉庭抓到宫里去了么?又怎么会在您府上?

孟清漓不知其中内情,眼中尽是戒备的神色。

赵廷灏自然知道他心里盘算着什么,也不以为然。

“这个问题问得好。你可知道宋越为了将你从宫中救出,已经落了个谋反的罪名,现在正被押在天牢之中?”

孟清漓闻言大骇。

赵廷灏便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孟清漓。

孟清漓听闻这惊天动地的过程,直觉得仿若万箭穿心。

想不到宋越平时对他虽然如春风细雨般,但确实不知其用情之已到了这个地步。

孟清漓挣扎起身,跪拜在赵廷灏脚下。

孟清漓是现代人,回了古代也没有养成随便下跪的习惯,但此次他是迫切地需要请求眼前的这个男人。

“求王爷救救宋将军。宋将军忠心为国,又如何会做出此等当堂弑主的事来!他定是被奸人陷害,其中定有天大的冤屈。”

赵廷灏并不待见孟清漓,也没有将他扶起,只是任他跪着。

“这天底下只要是还有点头脑的人,都看得出这其中的冤情!可惜我平日百般谋算,竟没有料到王伯宜这次行动如此之快,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赵廷灏冷眼看着孟清漓;“若不是因为你,他们也不敢那么快就对宋越下毒手。”

孟清漓听言错愕道:“这……”

“王伯宜就是因为手上有了你做筹码,才敢如此胆大妄为。否则以宋越的盖世武功,在殿上即能立诛王伯宜。想不到,他最后还是……”

孟清漓看着赵廷灏的神色,心中疑虑顿生。

赵廷灏将略显激动的情绪迅速平复下来。

“但只能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要救出宋越,确实也非你不可。”赵廷灏说得有点无奈。

“这么说来,王爷愿意施以援手?”

赵廷灏点头:“宋越既然将你托付于我,自然有他的道理。凭着这份信任和情义,我自是义不容辞的。”

赵廷灏的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但孟清漓眼尖地发现,赵廷灏的眼中,闪过一种复杂的光芒。

其中定有隐情!

“那,王爷要我怎么做?”

赵廷灏起身,走到室内的书桌前。

“虽然不是十分肯定,但你绝对能影响匈奴王的决策。所以……”

“匈奴王?”孟清漓瞪大了双眼。

孟清漓没想到,营救宋越的计谋,竟会和呼尔赤扯上关系。

“没错。”赵廷灏颔首。

“营救宋越的计划能否成功,就要看你是否能成功说服匈奴王,我们必须调用匈奴的十万士兵!”

孟清漓被赵廷灏的想法吓得倒退了两步。

“放眼天朝,能对抗匈奴骑兵的,只有宋越一人!如果你能成功说服匈奴王调来十万士兵,我会安排我的人,里应外合,逐一开放边关城门,让匈奴兵不血刃,直逼到潼关之下!”

“这,王爷这实在是……”

“期间,我会放出匈奴屠城的假消息,对朝廷施加压力,逼皇帝放出宋越,以对付匈奴。”

“但是,王爷刚才也说了,宋将军由于施用了破殇大法,虽然不危及性命,但也可能武功尽失!这样的宋将军,对天朝皇帝还有利用价值吗?”孟清漓质疑道。

“没错。但是,带兵除了靠武力,更重要的是这儿。”赵廷灏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原本打算接任宋越骠骑将军之位的梁汉庭已经死了,而且匈奴如果以十万之众进逼潼关,朝中必无人敢担此重任。只要我此时在朝中力保宋越出战,怕死的皇帝为了不让匈奴覆了他的天下,定会答应释放宋越。”

孟清漓思索良久之后,回道:“王爷计谋精妙,但,兹事体大,恕我不能答应。”

“你!”赵廷灏怒极。

“宋越待你如何,自不必我多言。现在他正处于生死关头,你竟能见死不救!”

孟清漓摇摇头,脸色苦涩至极。

“不是我见死不救,而是这件事,关系到两国存亡之关键,关系到数以百万计的士兵和百姓的性命,我如何能凭王爷的一面之词,就贸然请求匈奴王发兵?水玉已经连累了宋将军,又如何能再陷如此多人于危难之中?况且,王爷未免也太看得起我,我不过是一介男宠,又有什么能力左右匈奴王的决定?”

孟清漓玲珑心思,在没有确保赵廷灏的可信度之前,又怎会贸然连累呼尔赤卷入这场混乱之中。毕竟赵廷灏所说的一切,孟清漓都没有亲眼看到,仅凭其一面之词,难说其中不会有什么阴谋。

“如果宋将军真为此而死,水玉愿追随将军入黄泉,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将军大恩……”

“你他妈的说的都是屁话!”

赵廷灏双眼赤红,显然是被孟清漓的话刺激到了。

赵廷灏一手擒住孟清漓的脖子,冲力之大,将孟清漓整个钉在墙上。

孟清漓抓着赵廷灏的手,发现无法撼动其半分。

呼吸困难起来。

离地的双脚胡乱扑腾。

直到孟清漓双眼焦距开始涣散,赵廷灏才仿佛如梦初醒,猛地放开孟清漓。

孟清漓顺着墙边滑落在地。

空气冲入气管,孟清漓剧烈地咳嗽着。

“好!你要理由是吧!我就给你理由!”

赵廷灏看也不看跌在地上狼狈的孟清漓,背身而立。

“你可知道,先帝赵廷轩,也就是我的皇兄,原本是要将皇位传于我的?”

孟清漓还在咳嗽着,听到着惊人内幕,一口气岔了去,咳得更厉害了。

“先帝体弱多病,膝下只得一子。可惜此子资质平庸,并非明君之选。而我与先帝虽岁数相差较多,但因同出一母,感情深厚。先帝驾崩之前,原立诏书让我继位。”

赵廷灏转身面对孟清漓。

“你可知道,我为何不愿意接这皇位?”

孟清漓靠着墙壁撑起身体,摇了摇头。

“我是为了宋越。”

如果说刚才的内幕已经足够惊人,那么,后面的这个消息实在是让孟清漓张目结舌。

“没错,我爱宋越,我爱他!”

“哈哈,可笑的是,宋越这个木头,到现在还不知道。而第一个知道这事的,竟然是你!”

赵廷灏看向孟清漓的眼神中,充满了嫉妒的神色。

“身在皇位,有多事情会身不由己。后宫三千,又有几个能是自己心意中人?宋越注定是只能和我在一起的,所以我不会委屈他,不会让他永远只能身处暗处,偷偷摸摸地见不得光!”

赵廷灏在室内扳动机关,一个暗格应声打开。

赵廷灏拿出两个锦盒,甩到孟清漓脚边。

孟清漓捡起打开,定神一看,锦盒里竟是两道圣旨!

一道是先帝令赵廷灏继位为帝的遗诏,时间大略推算是先帝驾崩之前,也就是说,这是在赵宝成继位之前所立的。另一道,是先帝为防赵宝成继位后昏聩误国,另外颁给的赋予赵廷灏废帝之权的密诏!

孟清漓拿着这两道圣旨,手微微颤抖。

这灏王府的水有多深,孟清漓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看到这如假包换的圣旨,你应该知道我不是跟你开玩笑。如果不是因为你还有那么一点利用价值,仅凭宋越喜欢上你这点,就够你死十次的了。”

看着赵廷灏貌似平淡无波的眼神,孟清漓顿感如堕冰窟。

“但就算我愿意帮助王爷说服呼尔赤,但毕竟他是一国之君,不可能只考虑我一人。如果没有其他的利益,我也不敢保证呼尔赤会答应王爷调兵起事。”

赵廷灏冷笑道:“这点我当然清楚,既然敢招惹匈奴王这条狼,我就没打算不割肉。”

“我知道匈奴内乱,此时要呼尔赤调兵本有些强人所难。但以呼尔赤的能力,用十万兵力平乱已足够,另外的十万,调出天朝虽有一定风险,但我定会给他足够的回报!”

赵廷灏指着墙上的地图道:“告诉匈奴王,事成之后,我保证,我会将呼尔赤一直觊觎的、他梦想已久的幽云十六州割给他!”

“王爷!这!”孟清漓欲言又止。

“不要跟我说什么家国天下的屁话。”赵廷灏冷言道,“如果能救出宋越,这天朝,给了呼尔赤又何妨?没有宋越,这天朝之于我,就没有意义!”

“我和呼尔赤之间,缺少的是信任,而你,就是最好的桥梁。你自己斟酌好怎么跟匈奴王说明此事。”

赵廷灏说罢便要转身出门。

孟清漓在此时却叫住了赵廷灏。

“王爷,问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孟清漓有点犹豫。

“以王爷的权势和手段,就是要强迫宋将军……呃……委身于你……也并非难事……为何你……一直隐瞒不提……宋将军竟对王爷的心意完全不知……”

赵廷灏没有回头,但孟清漓却知道,说出这番话的赵廷灏,眼神定是温柔如水的。

“宋越本就是鹰,我又如何舍得早早就折断他的羽翼……我本无心弄权,只是这官僚之争黑暗,而那家伙却耿直忠贞,心中只存得了家国天下。这十几年来,如果没有我在朝中苦心经营,他早被那些阴险小人算计了去。”

赵廷灏深叹一声。

“早知会落到今天田地,我就是折了他的羽翼又何妨?至少他还能性命无忧。就是让他恨我一辈子,也无所谓……”

“罢罢罢……我今日是怎么了,竟和你说这些话。”

说罢便离了房去。

留下孟清漓一人,独自品味这份心酸。

第一部:风似烟萝 第34章

再看看呼尔赤这边。

话说当天梁汉庭派出的追兵,未能成功抓到二子。

二子虽脱离了魔掌,但其中曲折不用细说也能想象得到,加上汴京距离匈奴王都又岂知千里。

加之被困当时情形紧迫,二子身上并未带任何盘缠。

一路上,都是靠典当身上的挂饰勉强维持。

最后到了饥寒交迫的境地,不得已还抢了几个行人的盘缠。

长途奔袭之下,二子在到达匈奴边境之时已濒临崩溃。

所幸二子身上有呼尔赤赐的令牌,边境驻军的将士接报之后逐级上奏,消息传到呼尔赤那边时,已是将近半个月之后。

匈奴两大部族内乱,其实质就是对呼尔赤与天朝定下同盟的决定不满,趁呼尔赤不在的日子里,妄图推翻伦葛朗族的统治,用改朝换代的方式来实现侵略中原的计划。

但伦葛朗族在匈奴的地位,又岂是随便能动摇的。

情势在呼尔赤回朝之后迅速扭转。

呼尔赤趁势将两大顽固势力进行了彻底清洗,确立了绝对的霸权。

在收到二子送来的情报后,呼尔赤对天朝皇帝的出尔反尔之行径虽怒火中烧,但也知道营救孟清漓之事需从长计议,不可鲁莽行事。

说来也巧,大约几日之后,便收到了孟清漓的亲笔书信和赵廷灏的密函。

略加商议之后,呼尔赤认为此事对匈奴有利无弊,遂即刻借口天朝皇帝囚禁匈奴使者,撕毁合约为由,十万大军挥师南下。

赵廷灏由于长期执掌户部,在边境喉结城市的官员,基本上都是其阵营之人。

但毕竟要开关迎敌,赵廷灏那边也不是完全没有阻力的。

不过赵廷灏行事向来狠辣果断,对不从其另者,即刻诛杀,不带一丝犹豫便处理得干净利落。

边境十五座城门在数日内大畅,匈奴军队畅通无阻。

匈奴军将赵廷灏诛杀的阻碍计划之人的尸首挂于城门,之后严格限制人员进出流动。

外部的天朝侦察兵只能看到城墙上挂满的尸首,对匈奴屠城的假消息深信不疑。

一时之间烽火连天,从计划施行之后不出半个月,汴京便收到了潼关告急的军报。

话说皇帝赵宝成成功拘禁了宋越,虽未在其身上搜出虎符,但觉得既然最危险的人物已被其擒住,量他也生不出什么事来,遂大大的安了心。

由于虎符下落未明,宋越的身子由于破殇大法的反噬,已经犹如风中残烛,更是对其用不了刑。

赵宝成算计着只要等虎符到手,就把宋越处理掉,以绝后患。

但谁知道他的计划尚未来得及施行,边境就出了此等大事,叫他如何能不自乱阵脚。

朝堂之上,大臣们争论不休,许多不知内情的人,纷纷暗中指责皇帝不应冒然毁约。

负责捉拿孟清漓和囚禁匈奴使者的王伯宜,由于走漏了消息,激怒了匈奴,造成今日的兵临城下,肩上压力剧增。

加上王爷赵廷灏一派在一旁穷追猛打,造成了廷上一边倒的局势。

朝中为数不多的中间派此刻也看不惯王伯宜一派的做法,站到了赵廷灏这边。

宋越因谋反之罪被擒一事亦是震惊朝野,军方对此也颇有微词。将士们怎么也不会相信平日忠贞爱国,身先士卒的将军会是反贼,仅凭当日的血案,也并不足以证明其真有弑君之意,纷纷要求大理寺彻查此事,还宋越一个清白。

民间谣言四起,廷上鸡飞狗跳。

赵宝成一个头两个大,对这次过于仓促地决定削去宋越兵权之事颇为后悔。

但是如果这次听从赵廷灏之言放了宋越,就等于是间接承认了自己诬陷忠臣,没有容人之器量。

如果不放宋越,边境又频频告急,匈奴如若再无人阻挡,天朝离亡国之日亦不远矣。

赵宝成顿时陷入进退两难之地,只能密诏王伯宜进宫密商。

王伯宜此时的态度却异常坚决。

在他看来,攘外必先安内(大家不要介意这个提法……汗……),对赵宝成的皇权构成真正威胁的,并非是匈奴的十万雄兵,而是王爷赵廷灏和宋越。

“爱卿为何如此坚持?”

王伯宜为官多年,经历朝中数次风浪变迁,也算是个能抓住事情症结关键的人。

“回皇上,难道皇上不觉得这次匈奴能如此之快收到消息,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进逼潼关十分蹊跷么?如果我朝之中不是有人与匈奴勾结,怎么可能让匈奴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呢?”

赵宝成闻言皱眉道:“听爱卿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但确实也是我朝毁约在先,匈奴现在出师有名,而且又十分突然,我军猝不及防,连连失守也不是没有可能……”

“皇上!”王伯宜起身而言,“臣并非无中生有。”说罢便递上一纸名单。

“这是?”

“回皇上,这是被匈奴挂在被攻破的城池的城门之上的我朝官员的名单,这被杀的官员中,有四分之三无一例外的均是我举荐赴任的官员!”

赵宝成脸色大变。

“你的意思是,有人将我朝的主战派的官员清理掉了?”

“不仅如此,臣还怀疑,有人和匈奴里应外合。诛杀了主战派官员之后,将城门打开……”

“什么!”赵宝成大怒,拍桌而起,“是什么人如此大逆不道!”

王伯宜见此番见解被赵宝成接受,即刻接话道。

“皇上,是什么人做的其实已经非常明显了。”

“难道是……”赵宝成略一沉思,“宋越已经被我们囚禁,不可能和匈奴勾结。而在朝廷之上,极力主张释放宋越以对抗匈奴的人……”

“难道是皇叔?!”

“正是!”王伯宜一副痛心疾首状,“臣早就提醒过皇上,灏王爷和宋越很有可能是一个阵营的人。现在正是宋越的危难时刻,所谓的日久见人心、患难见真情。皇上莫看平日此二人针锋相对,但实质上是貌合神离。这次事件,完全就是灏王爷为了救出宋越而策划的。请皇上明察!”

赵宝成闻言大震,似乎受了极大的打击,身型摇晃了一下。

“想不到……想不到朕的皇叔……朕的嫡亲的皇叔,竟会对朕做出这种事……爱卿,朕……朕该如何是好……”

王伯宜见状赶紧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赵宝成。

也难怪赵宝成听了此言会深受打击。

他从小就以赵廷灏为榜样,虽然自己身为一国之君,但众多大事还是要仰仗这位仅大他七岁的皇叔。在他心目中,赵廷灏更像他的大哥。这深宫之中,很多人对他都是敬畏大于喜爱。真正会对他说真心话的,真正疼他的,他以为,一直只有赵廷灏。

而今,众多迹象已经将矛头指向赵廷灏,到底要不要相信赵廷灏背叛他,赵宝成心里也很挣扎。

“皇上,为今之计我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千万不能让灏王爷的计谋得逞!您想想看,我们至今未得知虎符下落,如果再放宋越出去,他手上控制的就是天朝的十万精兵。宋越经过上次一劫,对皇上您定是怨恨在心,如何能像以前那样为皇上您抵御外敌?届时他与灏王爷联手,加上串通匈奴,那,皇上您……”

王伯宜故意将话说到一半,给赵宝成留下了无数的想象空间。

赵宝成颓然坐在雕龙王椅上,神色黯然。

“如果连皇叔都要反我,我……”

此时的赵宝成已经忘了所谓的皇室威仪,连“朕”都不说了,而是直称“我”。可见赵廷灏的背叛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皇上切不可就此放弃,让奸人得逞啊!”

“罢了罢了……爱卿你说要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王伯宜得了圣谕,也松了口气,便接旨退下了。

赵宝成孤身一人,在偌大又略显昏暗的宫殿之中,颓然而泣。

翌日,京城贴出皇榜。

落款部门为负责死刑复核的大理寺。

榜中内容是,经过核查,原骠骑将军宋越谋反罪名已被坐实,三日后于午门行车裂弃市之刑。

第一部:风似烟萝 第35章

“什么?三日后就处决?”孟清漓闻言大惊,“怎么这么快!”

赵廷灏冷笑道:“所谓狗急跳墙。估计我们的计策被王伯宜看出来了,那小皇帝耳根子软,经不起他威逼利诱。”

“王爷为何不也进宫说服皇上,皇上对您的信任丝毫不亚于对王伯宜的呀!”孟清漓是真的着急了。

三天,时间太短,根本来不及做任何事。

“哼,王伯宜这次是豁出去要借宋越将我也一起击垮。这一石二鸟的机会,除了这次,也不可能再有了。他还能活几年?王伯宜等这天已经等了十几年了。”

赵廷灏用食指旋转着手中的扳指:“他儿子在朝中羽翼未丰,现在全靠他支撑场面,如果他哪天吹胡子蹬腿儿了,还不怕我收拾了他们?”

“所以这次他才急了,现在若是不绊倒我,就要放宋越这只‘虎’归山,若是下了狠心拖我下这趟浑水,还有一丝赢的希望。这次定的三天处决宋越,就是想逼着我有所行动。仓促去救人,势必要动用我在京城的人,他要抓小辫子,实在太容易了。”

“王爷如此镇定,难道是想出了营救将军的良策?”

看着一派悠闲,坐着品茗的赵廷灏,孟清漓疑惑道。

“到了最后,也只剩一个方法。”

赵廷灏将手中的玉镶金瓷杯放下,杯盏与桌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大不了,就玉石俱焚。”

这句话从赵廷灏的嘴中说出,有种让人不寒而栗之感,顿时让孟清漓头脑发冷。

行刑当日,距离午时尚有半个时辰。

宋越被押上囚车,五百重兵负责将其从天牢运至刑场。

囚车路经之地,早已聚集了无数百姓。

许多没有执勤任务的守城官兵,也换下军装,和那些受过宋越恩惠的百姓一起,顶着炎炎烈日,等着见宋越最后一面。

道路两旁,早被安排了禁卫军,防止途中生变。

当囚车缓缓开进过来的时候,只见全身上满了刑具的宋越,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在烈日的晃照下仿若透明,给人一种飘渺的存在感。

但宋越的囚衣洁净,发髻亦梳理得十分整齐。

整个人,就这么毅然的挺立着,那厚重屈辱的手枷脚镣,也丝毫没有折损这名大将的惊世之风。

宋越精神不好,但眼光却异常地清澈。

他就安静的站着,身外无物地站着,天地之间,似乎已经没有能禁锢他的东西。

百姓们虽许多目不识丁,但也都被宋越这种生死超然的洒脱所震撼。

他们善良朴实,懂得知恩图报。

许多百姓让自己的妻子做了丰盛的饭菜,还备上好酒,装在干净的竹篮里。

他们提着竹篮,一路跟着囚车行进。他们只有很单纯的想法:宋将军要走了,至少走之前,要吃顿饱饭。

女人们被这略带悲怆的气氛感染到了,虽不敢大哭大叫,却都默默地擦着眼泪。

两旁负责维持秩序的禁卫军,有很多以前是跟宋越上阵厮杀过的,他们多是经过后期的选拔调动,才进入禁卫军的队伍里。

士兵们怎能对这样一个雄才伟略的将军不生敬佩。

几个守卫兵士见到宋越本人,激动下膝盖一软,就给宋越跪下了。

这就一发不可收拾,昔日宋越的旧部们,都冒着被罚军棍的风险,纷纷下跪。

宋越所经之地,匍匐一片。

人们用最简单的身体行为,表达对他的最真诚的情义。

禁卫军统领见状大骇,即刻下了军令,将带头下跪的士兵拖下去罚军棍。

那士兵倒也是条汉子,知道这皮肉之苦定是少不了的了,便一路朝宋越的背影哭喊道:“将军走好,将军,我们给你送行了!”

一时间,民心动荡,哭声震天。

宋越却微微笑着,云淡风轻。

为了保证能顺利行刑,里三层外三层的防卫兵将整个法场包围得密不透风。

围观的百姓也被拦在百米之外,不许接近。

王伯宜为监斩官,左右分坐了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

王伯宜早就料到处决宋越是极为危险之事,公开处斩很可能横生枝节。但为了引君入瓮,如果舍不得抛这个饵,又怎能让其政敌赵廷灏露出狐狸尾巴。

所以王伯宜力排下属打算秘密处决宋越的建议,坚持公开行刑。

但没料到宋越在民间和军中的声威,竟到了这个地步,局面有点不好控制起来。

坐于主位之上,王伯宜面对此情此景却显得神清气定。混在群众中的孟清漓看到此景,更是担心起来。

虽然孟清漓一夜无眠,更猜不透赵廷灏下一步的做法,只能暗自着急却又无能为力。只好早早等在路旁,希望能再见宋越一面。

孟清漓知道赵廷灏定不会袖手旁观,但这王伯宜也不是好相与之人。看他那悠然的气度,那模样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赵廷灏的。届时如果赵廷灏处理不好,很可能是落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场。

话说王伯宜之所以如此镇定,也确实是有原因的。

他断定在三日内处决宋越,赵廷灏也无法再生出什么大事。最快捷最简单的做法,就是派人来劫法场。

但京城守卫森严,最近他更是派人严格排查了城内人员,禁止人员流动进出,灏王府虽也有人手,但与他手中掌握的三千禁卫军比,无疑是蚍蜉撼树。

而且王伯宜通过各种手段,招来了一言堂的堂主,也就是当今武林的排名第一的杀手组织的首领为其撑腰。就算赵廷灏找来高人强行抢人,他既有人海战术的优势,又有武林高手辅佐,难道还怕宋越长了翅膀飞了不成。

提到那一言堂堂主,也是个神秘至极的人物。

一言堂的存在已有数百年的历史,所谓万金一命,旗下的杀手干事干净利落,但千金难求。

一言堂堂主为众杀手之首领,从来不介入朝廷势力倾轧中,虽身为武林黑道的头目,但无人见过其庐山真面目。此次他却愿意为王伯宜出头,实在是罕见至极。

王伯宜也对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武林人士有着深深的畏惧之感,就怕这种利刃,用起来虽锋利无比,但又如有双刃,难保会伤了自己。

但事已至此,王伯宜也是无奈。为了跟赵廷灏拼这最后一回,他这老命就是没了也认了。

第一部:风似烟萝 第36章

刑场上一片寂静。

王伯宜和一干禁卫军严阵以待,全副武装的兵士的长枪闪出清冷的寒光,似乎在渴望着鲜血的洗礼。

王伯宜身后,站着一个全身用黑袍裹住的人,此人长帽盖脸,双手环胸,眼目低垂,怀中揣着一柄剑。

剑鞘平常,使整支剑看起来就跟寻常铁铺上摆着卖的剑没啥两样。

但不知为何,这平常的剑握在此人手里,就有种可以视天下万剑于无物的狂傲之感。

明眼人便可以看出,王伯宜所布置的重兵,也并非是最大的威胁。该黑衣人所散发出的骇气,即使其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也足够彰显出强烈的存在感。此人才是真正的障碍所在。

日晷终于要指向午时。

王伯宜站起身,示意士兵将宋越押至行刑平台。

由于是行车裂之行,士兵依令将绳套套入宋越的四肢和颈部。

十匹黑马打着响鼻,踢踏着前蹄。

王伯宜抽起令牌,高喊“行刑”二字,欲将令牌掷下。

此时,一道冷箭飞过,将王伯宜掷下的令牌在落地之前又钉回监斩台上。

王伯宜一震,知道他今天要等的人终于要现身了,略有点紧张,但想到自己有应对之策,却也不慌。

只见其重新拿起令牌,又要掷于地上。

相同的箭再次射出,王伯宜的令牌再次被射飞。

王伯宜大怒道:“大胆狂徒阻挠行刑,还不快快现身!”

王伯宜话音才落,刑场四周立刻凭空跃起数十人。

这数十人无一例外均身着素衣,从刚才跃起之势便可知其轻功之高明与内功之深厚。

禁卫军首领见状即刻下令士兵放箭迎敌。

这数十人对漫天飞箭非但不慌,反而摆成阵势,用强大的内劲将箭反打回去。一个回合下来,反倒是刚才放箭的士兵反被所放之箭所伤,顿时伤兵哀嚎遍野。

王伯宜见这几十人不好相与,而且主角已经现身,作为诱饵的宋越已无利用价值,便盘算着先将宋越解决,再关门打狗。便对负责行刑的士兵大喝,要其立刻行刑。

虽然程序上有问题,但行刑士兵又如何敢忤逆王伯宜的话。两个鞭子抽下去,马儿便蠢蠢欲动地要向前冲去。

此时,白衣人中有一人跃出,发出五把柳叶暗器,将五道绳索尽数斩断。

绳索尽断之后,那射出暗器的白衣人首领从众人围堵中突围而出,朝宋越所在之平台跃去。

王伯宜见人海战术竟拦不住这些个白衣劫徒,之前的镇定也稍被瓦解。但他又不敢对他身后的一言堂堂主发号施令,只能躲至其背后催促其快点行动。

那一言堂堂主本对那数十白衣人的出现兴趣缺缺,也只是负手在一旁观看,直到那白衣人之首领在众人中脱颖而出发出暗器之时,那堂主才眼前一亮,浑身杀气也被激发出来。

只见其飞腾而出,但剑并未出鞘,但电闪雷鸣的瞬间,一黑一白的两道身影便飞速地交错在一起。

众人在一旁只看到光影般的奇幻闪烁,哪里能看清二人所出的招式。

白衣人见此黑衣人武功高强,十分难缠,但黑衣人对他并无杀心,倒是试探的成分居多,便揣度此黑衣人也并非完全是王伯宜阵营之人,或许是因为受到某些利益条件的诱惑,才来趟的这趟浑水。

黑衣人自是有时间和白衣人消磨,但白衣一众的目的是为了劫去宋越,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就越不利。

时间因素的逼迫,让白衣人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来尽快结束这场争斗。

白衣人在又一个回合的交手之后后跃数尺,双手结起法印,似乎是要使出某种功法。

那黑衣人见白衣人之手势,兴奋异常。

“落雁八式!黑山老祖是你什么人?”

白衣人并不回答,冷笑一声往前攻去。

只见黑白二影相撞之处,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附近的一干人等均被强大的冲力撞飞,跌落四维。

待尘土散去,便见那黑衣人的剑已出鞘。

游龙吟凤,看那剑所鸣出的清脆之响,犹若凤凰高鸣。

想不到这其貌不扬的剑,竟然就是位居天下奇器之二的吟凤双翎!

因为游龙剑至今未出世,所以实质上的天下第一就是黑衣人手中所握的吟凤剑。

场上众人皆被黑衣人所持的绝世神兵所震撼,一时间竟没有注意那白衣人的动向。

不是武林中人的王伯宜反而先反应过来了。

他指着白衣人大叫道:“赵廷灏!你堂堂王爷,竟然来劫法场!”

众人这才向白衣人看去,原来那白衣人的面罩在方才的打斗中已被强大的气流掀落。

王伯宜万万没有料到,赵廷灏的武功竟到了这种地步,与那一言堂堂主一番缠斗下来,也未见颓势。

王伯宜脸上闪出复杂的神色,他喜的是赵廷灏果然如他所料进了这个圈套,惊的是既然赵廷灏也豁出了一切入了这个局,那他们两人,就已经完全没有退路了。

赵廷灏在打斗中露出了庐山真面目,禁卫军中已经引起了很大的骚动。

毕竟一个王爷去劫法场,这可是非同一般的大事。

赵廷灏倒也不惊,他撇了一眼王伯宜,便将焦距定位于眼前的一言堂堂主身上。

不将此人解决,营救宋越的计划绝对会因此受挫。

眼前此人身型魁梧,内功深厚,招式狠毒,不留一丝余地。在打斗中,他发现这黑衣人运功时双目赤红,从其浑身散发出的邪魅肃杀之气推断,应该是修炼邪功所致。

赵廷灏大概猜到了此人愿意成为王伯宜之助力的原因。

“宋将军与阁下并无深仇,阁下何故阻挠我救人?”

那黑衣人声线低沉,说出的话又似乎经过了刻意的掩饰,只让人听到破铜锣嗓子般的发音。

“我只是为了冰心诀的剑谱,至于其他人的死活,与我何干?”

赵廷灏闻言大大松了一口气。

“冰心诀乃黑山老祖第八代传人支系所创的剑法,其中深度未及落雁八式的十分之一。如果先生愿意退出此事,我愿将落雁八式的剑法相赠。”

黑衣人闻言冷笑数声,让周围的人寒毛顿起。

“十日后午时,将落雁八式的剑谱送至离心亭。过了时辰,就小心你的项上人头吧!”

说罢便化为黑色光影,消失在众人面前。

王伯宜见最大的筹码竟被赵廷灏轻松化解,心中大惊。

“快快!快给我杀了他们!!”

禁卫军首领由于对皇帝下了军令状,若不能顺利处死宋越,那死的就会是他。他自然焦急,便下了死令让士兵们往前冲杀。

王伯宜见枪林弹雨般的攻势,将赵廷灏等人的行进步伐暂时抑制住,便壮了胆子朝场中大叫道:“大胆赵廷灏,你竟然公然劫法场,与皇命相抗,难道你是要反了不成?”

赵廷灏将汹涌围上的一干士兵打退,声如洪钟:“当今皇上昏庸,冒然撕毁与匈奴缔结的和平条约,引火烧身而不自救,反倒在此诛杀忠良!天道晦暗,试问天理何在!”

赵廷灏以内功传声,远在数里之外的百姓也听得一清二楚。

百姓群中也开始议论起来,本来大家就对皇帝处死宋越的理由抱有怀疑的态度,今天又见位高权重的王爷也冒险为宋越出头,更觉得其中有天大的冤屈,便纷纷为宋越喊起冤来。

在一片“宋将军冤枉,皇天开眼”的叫喊声中,赵廷灏跃置刑场旁一个数十尺的高台之上,与重兵相围的王伯宜遥相对峙。

只见赵廷灏从怀中掏出那道先帝颁予废黜圣旨,逐字逐句朗声念出。

众人仰望赵廷灏之身影,但见他身后红日为衬,形影恢弘,那万道光芒犹如龙气,射得大家睁不开眼。

“天地不仁,我赵廷灏今天就是反了,又有何妨!”

赵廷灏说罢便发出暗号,几声鸣响之后,数倍于禁卫军的铁甲军从四个敞开的城门攻入,对法场中聚集的禁卫军形成了反包围之势。

形势顿时逆转。

在风暴中心的王伯宜霎时大惊失色。

“铁甲军!你竟然能动用宋越的铁甲军!难道虎符在你手上!”

赵廷灏怎会理会王伯宜,其只是在远处做了速战速决的手势。

“反了反了!赵廷灏手上的圣旨定是伪造的,他是反贼!反贼!”王伯宜大吼道。

铁甲军迅速收拢包围圈,越来越多的禁卫军死于短兵相接之下。

看着形势已被控制,赵廷灏觉得时机成熟,便飞身而下,往宋越之处靠近。

王伯宜此时已被逼急,眼看连宋越这最后一张王牌也要被夺取。

本来胜券在握的赵廷灏,与宋越就只有那么咫尺的距离。但那一瞬间,王伯宜却突然狞笑起来。

“赵廷灏,你有张良计,我也有过墙梯!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

只见王伯宜带着几名近侍,挟持了被点穴而无法动弹的宋越,拧开了一个暗道开关。

瞬间刑台大敞,王伯宜等人将宋越带下暗道。

那禁卫军首领持着利剑抵在宋越脖子上,赵廷灏一时也不敢冒然靠近。

眼看宋越的身影就要被暗道关闭的门所隔断,赵廷灏跃至门前,对里面喊道:“我此行只为宋越,告诉赵宝成,只要他放了宋越,我绝不反他!”

厚重的暗道门在沉重的响声中合闭。

“可恶,这暗道是什么时候挖的!给我撬开这暗道的门!”

眼看心爱的人又再次陷入危险,赵廷灏也乱了方寸。

几个近侍即刻上前查看暗门,发现该暗门为千年寒铁所制,坚不可摧,如果强行用炸药攻破,又会触动暗道整体结构,最终导致整个暗道的崩塌。

众下属纷纷劝慰道:“王爷三思啊!万一处理不好,会连累也在暗道里的宋将军的!”

“可恶!”

赵廷灏恨极,一拳击于寒铁门之上,顿时手掌鲜血淋漓。

第一部:风似烟萝 第37章

赵廷灏那边风云变幻,孟清漓这边也没闲着。

虽然赵廷灏昨天晚上就交代孟清漓要好好待在灏王府,不要随意外出。但既然猜出赵廷灏要有所行动,孟清漓又如何能坐得住。

于是还是偷偷溜了出来。

赵廷灏估计也是劝他不住,知道孟清漓的性子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那种,也没派人看着他。

混在百姓群里,当宋越的囚车过来的时候,被维持秩序的禁卫军拦在一旁的孟清漓,看着苍白脆弱的宋越,双目含泪。

在他印象中的宋越,是那么儒雅清越,这心气比天高的人,嘴角却总是挂着让人感到温暖的云淡风轻的微笑。

今天,囚车上的他仍旧是他所熟知的宋越,但那眼神里,却多了那么一点绝望,和看破红尘的味道。

估计是宋越对自己已经放弃了。

哀伤莫大于心死,先是被所爱的人拒绝,再来又是被效忠的皇帝背叛。

如此多的担子,压在他的肩上,试问又有几个人能撑得下来。

孟清漓痛恨自己的软弱,看着最贴心的朋友正往绝路上去,却无能为力。

孟清漓只能默默地祈祷,希望灏王的营救计划能够成功。

孟清漓一直随着囚车行进,虽然宋越未曾往他这边看一眼,但他总觉得宋越是知道他的存在的。

在距离行刑场近百米的地方,禁卫军就将路隔断了,百姓无法再继续往前走。

孟清漓没有办法,只能尽量呆在距离宋越最近的人群之中。

后来上演的一幕幕惊心动魄的场面,一直让孟清漓的心纠结着。

在他听到灏王说到“天道晦暗,试问天理何在”之时,孟清漓见群情激动,便率先喊出了“宋将军冤枉,皇天开眼”的话。

所谓公道自在人心,宋越确实是良臣名将,众百姓见有人冒死为宋越喊冤,胆子也越发大了起来,纷纷配合孟清漓叫了起来。

霎时呼声震天,激动的人群冲撞着前排的治安士兵。

孟清漓很是欣慰,他希望至少这个形势,能给灏王助上一臂之力。

在转眼之间,灏王竟拿出那道先帝的废黜圣旨,着实大大出乎了孟清漓的意料。

城外的铁甲军攻了进来,百姓看到全副武装的士兵,又听到灏王说要造反,知道前面将是一片腥风血雨,为了不卷入这场宫变,都纷纷奔急逃命。

本来就有点混乱的情势更如火上浇油,一时间许多人相互冲撞碰擦,被推倒被踩踏的人不计其数。

孟清漓自是被慌乱逃窜的百姓推搡,几次都是险险地避开。

但奈何他正处于最混乱的前沿地带,也不知道是谁在他背后一撞,孟清漓整个人失去重心,就要向前倒去。

忽然有一双大手将他拦腰抱住,一个飞掠,将他带到了转角的人少之处。

孟清漓惊魂未定,拍着心口安慰了一下险些跳出胸膛的心脏。他正要回头对那位施以援手的人表示谢意,却意外看到了那双熟悉的金褐双瞳。

“呼尔赤!你怎么会在这里?”

呼尔赤裹在硕大的披风中,如果不是那对异瞳过于抢眼,孟清漓可能没办法一下就给认出他来。

呼尔赤紧搂着孟清漓的腰,两人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

呼尔赤低下头,脸贴在孟清漓的耳背处。

炽热的气息喷在孟清漓颈上。

“灏王的密函昨天送到,说最后关头他可能会造反,怕你继续跟着他会有危险,让我派人把你接回去。”

“什么!”孟清漓瞪大双眼,“想不到灏王为了宋将军,竟然愿意做到这种程度……”

“灏王是挺傻的,不过我也好不到哪去……”

呼尔赤低沉的声音在孟清漓耳边响着。

“嗯?你说什么?”

孟清漓刚才稍微走了神,没听清呼尔赤的自言自语。

“没什么。这里太乱,尽快离开为好。”

呼尔赤说罢就要带孟清漓上马离开。

谁知孟清漓竟一把将呼尔赤推开。

“不,我不走!宋越是为了我才陷入囹圄!这个时候我怎么能只顾自己安慰,弃宋将军和灏王不顾。”

呼尔赤抓住孟清漓的手腕:“你疯了,你在这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添乱。”

孟清漓此刻的心里也很混乱,他明白呼尔赤说的是对的。他继续留在这里,如果被王伯宜那边的人抓到,反而又成了威胁灏王的砝码。所以灏王才要呼尔赤把他给接回去,也算是对宋越有了个交代。

但理性是一回事,感情的冲动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我不管!总之我不能离开,如果有什么万一我就陪他们一起死!”

听到孟清漓的胡言乱语,呼尔赤的怒气像被点燃了的炸药包。

之间他双目杀气顿显,上臂一览,将孟清漓捞回他怀里。

呼尔赤力道太大又因为怒气而没有刻意控制,孟清漓一把撞到呼尔赤如钢铁一般的胸膛上,脸上一阵发疼,意识也稍微清醒了一点。

“你,不要再在我面前说出要为别的男人去死的话!”呼尔赤一手扶着孟清漓的后颈,强迫孟清漓抬头看着他。

孟清漓被呼尔赤突如其来的怒气震了一下,但他此刻就像受了伤的猫,只会一味地攻击人,又怎会像平常一样跟呼尔赤摆大道理。

孟清漓发疯一般地要推开呼尔赤。

呼尔赤没办法,但对孟清漓又不能像对待其他人一样,真是打不得又骂不得。

遂只能将披风一展,将两人裹入披风之中,低头将孟清漓的唇深深吻住。

呼尔赤的手指霸道地将孟清漓的下颌捏开,他的舌深入孟清漓的口腔,攻城略地。

两人的舌交缠在一起。

一片漆黑,孟清漓的世界,忽然只剩下了眼前的这个男人。

被这样吻着的孟清漓,原来的所有防备,所有那些因为怀疑、背叛而高高建起的城墙,都被这个吻一举击破。

孟清漓感到自己的脆弱。

这么短的时间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他要快承受不了了。

但他一直咬牙坚持着,一直和各种各样的人周旋着,因为他只有自己,他如果倒下,就没人能救他,他一直这么坚信着。

呼尔赤的气息,霸道的、狂肆的,但又不缺乏温柔和宠溺的吻,让孟清漓觉得,他似乎不是自己一个人,他不是孤身奋战的。

还是有这么一个人,是愿意让自己依靠的。

他已经分不清对呼尔赤的感情,是患难之中相互扶持的恩情?是亲情?抑或是,他一直不愿意承认的,爱情?

孟清漓的双手环上了呼尔赤宽广的后背,那里有彰显力量的完美坚实的隆起的肌肉,和自己瘦弱的身子完全不同。

孟清漓越发觉得自己和这个男人的是如此的不同。

呼尔赤感觉到孟清漓的动作,知道他已经放弃了反抗自己,便大手一操,将孟清漓打横抱起。

呼尔赤轻轻地吻了一下孟清漓的耳际,自嘲地笑道:“我和赵廷灏都疯了,他为了宋越反了自己的侄子皇帝,我为了你,竟然抛下潼关外的十万匈奴士兵……疯了,整个世界都疯了……”

翻身上马,在一片兵荒马乱中,呼尔赤将孟清漓置在身前,用披风裹着,紧紧地拥着他,如若珍宝。

番外二:宝宝爸爸变

(恶搞番外,请忽略一切不合理情节)

宝宝成长事件簿之一 乾坤大挪移

时间:宝宝一岁零三个月

地点:匈奴王都

主角:宝宝、大爹爹(呼尔赤)、小爹爹(孟清漓)

最近摩勒小家伙在长牙,长牙的小孩儿都爱吹口水泡泡。

摩勒胖嘟嘟粉嫩嫩的小脸经常皱那么一下,然后就啵地一个吐出一个口水泡泡。

孟清漓可喜欢看这小家伙吐泡泡了,如果他能有现代社会的照相机、DV机什么的,一定会给宝宝照无数的相!

摩勒精力旺盛,而且异常聪明,几个奶娘都看他不住。唯一能管管他的,就只有孟清漓。

宝宝爱粘人,但是有另外一个早就不是宝宝的人,比宝宝还要粘人。

呼尔赤对摩勒整天霸占孟清漓颇有微词,但总被孟清漓一句:“这到底是不是你孩子”的反问给顶回去。

终于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呼尔赤不顾摩勒的哭闹,硬将摩勒塞给众奶娘,抱起孟清漓两人世界去了。

宝宝早就知道大爹爹的心思,故意砸锅摔瓶地让几个奶娘忙个不停。

奶娘们一个不注意,小家伙就啪嗒啪嗒地从门缝爬出去,找小爹爹去了。

呼尔赤的卧房中,呼尔赤躺在床上,孟清漓安静地趴在他胸口上,享受这难得的清净。

呼尔赤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孟清漓长发,平时该有的戒备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摩勒已经爬到卧房里了。

看到两个爹爹相亲相爱,视他为无物,摩勒扁了嘴,往前一个猛冲。

谁知脑袋撞到了一旁的古董架上,上边的瓶瓶罐罐就往小身子上砸了去。

孟清漓吓得不行,不过幸好有呼尔赤在。

他一个飞跃,将小家伙揽到怀里,将飞落的几个花瓶全部打飞。

劈里啪啦,碎碎平安。

小家伙看到大爹爹救人的英姿,开心的咯咯直笑,两只小胖手拍呀拍地给大爹爹鼓掌喝彩。

呼尔赤自然得意,但事情到这里还没完。

只见孟清漓指着呼尔赤的头顶急声叫唤。

等呼尔赤抬头一看,一个摇摇欲坠的花瓶又倒了下来,哐啷一下,砸到了呼尔赤头上。

于是,大爹爹光荣负伤。

想不到向来犹如铜墙铁壁的呼尔赤,竟然被一个小小的花瓶打倒。

孟清漓哭笑不得,无奈地照顾着这莫名其妙失去意识的父子俩。

孟清漓正要拿下呼尔赤额上的毛巾过一下水,这时的呼尔赤忽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金褐双瞳,目不转睛地盯着孟清漓。

孟清漓被呼尔赤看得浑身不自在,便转开目光要去洗毛巾。

谁知刚要离开,就被呼尔赤一把拉了回来。

孟清漓靠在呼尔赤胸前,轻声问道:“怎么了?”

呼尔赤也不回答,将孟清漓的身子掰正了,一只手轻轻掀开孟清漓的衣襟,探进孟清漓的胸前。

孟清漓脸上一片燥热。

“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呼尔赤的手指捏住了孟清漓的乳头。

孟清漓身子像触了电一样,微微发抖起来。

“你干什么,摩勒还在旁边……”

呼尔赤完全不理会孟清漓的话,只是一把将孟清漓的体位换到了自己身下。

孟清漓的衣裳半退,整个上身裸露出来。

呼尔赤的头俯了下去,轻轻含住了孟清漓的乳头。

“啊……”

孟清漓的身子燥热起来。

意识到自己发出的声音,他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另一只手却不由自主地插入呼尔赤的发间。

“咿咿呀呀!!”

正在这干柴烈火一触即发的时刻,突然传来的摩勒奶声奶气的“怒吼”。

孟清漓仿佛被一盆冷水泼醒,赶快将压在他身上的呼尔赤推了开去。

看到此情此景的摩勒激动非常,飞快地窜到呼尔赤身上,胖胖的小手几个巴掌就往呼尔赤脸上招呼。

于是呼尔赤脸上出现了十分可爱的小小红印。

被摩勒打了的呼尔赤,露出万分委屈的表情,把一只手指含到嘴里,酝酿了一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恐……)

孟清漓对眼前的混乱情景弄得目瞪口呆。

向来不可一世的呼尔赤,怎么会露出这般白痴的表情。

这,难不成是?

看着哇哇大哭的呼尔赤(恶寒),和一脸愤怒的摩勒,孟清漓的手发抖了。

孟清漓指着摩勒道:“你,你是呼尔赤?”

只见摩勒的小身子咿呀哇呀的发出怪叫,努力了半天,发现还是没办法说话,只能点了点头。

孟清漓抱着哭倒在他怀里的呼尔赤,“难道这是摩勒?”

怀里的大人只顾着哭,没给他任何回应,看来是真的了。

这父子两的灵魂,怎么会互换了呢!

天啊!

孟清漓一个头两个大。

(PS:摩勒在呼尔赤身体里的行为,只是因为饿了想吃奶……不CJ想歪的童鞋请回去写检讨加面壁思过三天……)

宝宝成长事件簿之二 洗澡大作战

时间:宝宝一岁零三个月

地点:匈奴王都

主角:宝宝、大爹爹(呼尔赤)、小爹爹(孟清漓)

话说呼尔赤和摩勒的灵魂互换已有四天,现在又正好碰上匈奴最炎热的季节。

宝宝的身子好处理,呼尔赤自己就会洗澡,孟清漓只要把他抱到澡盆去就好了。

但呼尔赤的身体要怎么办?

因为互换灵魂的事情,对外是要绝对保密的,所以除了孟清漓之外,还没人知道这事。

对外跟朝廷大臣说呼尔赤病了,奏章都是送到孟清漓的房里,让在摩勒身体里的呼尔赤给批的。

看着“小摩勒”一副神情专注的老成模样,孟清漓真是爱得不行,整天抓起“摩勒”玩亲亲。

呼尔赤大怒,但因为在摩勒身体里,只能任孟清漓“蹂躏”又无法反抗,只能凌空瞪着小断腿儿,哇啦哇啦的大叫。

不叫还好,一叫起来反而让孟清漓对他更“爱不释手”。

在呼尔赤身体里的摩勒平时倒是挺安静的,因为小孩儿喜欢睡觉,整天吃了就躺床上打呼噜。

但这洗澡就是一个大问题。

摩勒平时就特别讨厌洗澡,伺候这小主子洗一次下来,几个奶娘都得累脱一层皮。

但是天气这么热,再不给呼尔赤的身体洗澡,他就要长虱子啦!

孟清漓没办法,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

吩咐下人抬了水进来,清空原本要伺候大王入浴的人,孟清漓就七手八脚地给呼尔赤的身子脱衣服。

摩勒喜欢跟小爹爹闹,又怎么肯乖乖地让小爹爹脱了他的衣服,便像平日一般跟孟清漓闹着玩。

但摩勒现在是在呼尔赤的身子里,这力气和小摩勒的身子可是有太大的差别了。

所以,呼尔赤身上的衣服没被脱下几件,倒是孟清漓的衣服差点儿就被摩勒给扯光了。

在一旁看着的呼尔赤,见到孟清漓几乎全身赤裸,气愤难挡,小腿儿小手儿捣啊捣地,也爬到了浴桶去。

一时间,一家三口全部浑身湿透。

只见孟清漓衣衫凌乱,秀肩裸露,被水溅湿的衣服贴在身上,露出优美的线条。

被摩勒灵魂俯身的呼尔赤,则傻笑地站在那。

在摩勒身体里的呼尔赤,水性极好,浮在水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捣乱。

一场洗澡大战下来,三人都精疲力竭。

好不容易给呼尔赤的身体换上清清爽爽浴袍,给摩勒的身体罩上了香香软软的婴孩服,孟清漓胡乱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就拽着还打成一团的父子俩往床上倒去。

不一会儿,床上便传来甜美入睡的呼吸声。

侍女们悄悄进来收拾房间,看到呼尔赤的手搭在孟清漓身上,孟清漓的手又轻轻地搭在小摩勒的身上。

一副温馨的图画。

侍女们笑而不语,收拾了残局,便退出了门去。

宝宝成长事件簿之三 倒霉的二子

时间:宝宝一岁零三个月

地点:匈奴王都

主角:宝宝、大爹爹(呼尔赤)、小爹爹(孟清漓)、二子

话说宝宝和大爹爹的身体已经互换了将近七天了,孟清漓尝试了各种方法,也没能让这两人给换回来。

眼看纸就要包不住火了,孟清漓急得不行,只能让二子去请巫师大人过来瞧瞧。

谁知巫师大人正在闭关修炼,谁也不见。

二子无奈,只能去向孟清漓禀报。

二子当然不知道宝宝和呼尔赤身体互换的事,傻咧咧地就进了呼尔赤的房间。

在呼尔赤身体里的宝宝,特别喜欢二子。

一看到二子走进房来,高兴得很,就像以前一样往二子身上扑去。

但在二子看来,却是另一番恐怖的光景。

多年后二子回忆起来,还心有余悸。

那天他推门进房,只见他的匈奴王狠狠地看着他,两眼放出贼光,就像饿极了的狼看到了肥肉,猛地朝他扑了过来。

他躲闪不急,被推倒在地,撞到一旁的古董架上。

一阵天旋地转,二子还没反应过来,便看到呼尔赤的大脸往他脸上贴。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呼尔赤嘟着高高的嘴,色迷迷地将他吻住。

在被“呼尔赤”吻住的一霎那,二子脑筋断路,硬生生地晕了过去。

在一旁的孟清漓看到这番“恐怖景象”,也顾不得那么多,操起手边的花瓶就往“呼尔赤”的后脑勺砸去。

终于,天下太平。

孟清漓看着晕在地上的两人和床上的摩勒,擦了擦头上的汗。

等呼尔赤和摩勒再次醒来,两人的身体又神奇地换回来了。

一切都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上。

只是,可怜的二子,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一直做着那个被呼尔赤强吻的噩梦。

阿弥陀佛……

(番外二完)

第一部:风似烟萝 第38章

孟清漓被呼尔赤带走,赵廷灏这边算是没有了后顾之忧,但形势仍旧不甚明朗。

劫法场当天,虽然赵廷灏凭借手中先帝的废黜遗旨和宋越给的虎符,成功说服了部分铁甲军的士兵参与到这次兵变中来,但仍有大部分未被说服而持中立观望态度的铁甲军。

谁能说服这股强大的中间势力,已经成为局势的关键。

况且王伯宜挟持宋越退守宫中,宫外仍坚守着上千的禁卫军。

赵廷灏对犹如瓮中之鳖的禁宫并不急着攻打,只是将其用重兵围困。之后的战略重点已经转向控制地方势力的反扑上来。

由于赵廷灏一直掌控户部人事,地方主要官员中王党的人势力上比不上灏王一派,但王伯宜为官多年,党羽深及各路州县,在地方也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的。如果灏王一派在这段时间不能成功压制王党的反扑,很可能会被让王伯宜集结旧部的计谋得逞。

地方上的党派征伐也正式拉开序幕。

王党的人打着“护主诛逆”的旗帜,称灏王是虚造遗旨,借机造反。灏王一派则坚称王爷是奉行先帝遗愿,铲除昏邪。

无论如何,赵廷灏与赵宝成的血统均是嫡系正统,这天下终究是赵家的。两人名头上都号称是替天行道,实际上说难听了就是窝里斗。

乱世造英雄,各路豪杰也都思量着跟着哪个主子会有更大的前程。

灏王目前在兵力上占优,平日在举贤任人上才思敏捷,不拘小节,许多能人异士都被其网络旗下。反观皇帝赵宝成那边,一直只有王伯宜苦苦支撑,但王伯宜年岁已高,再加上撕毁合约导致匈奴入侵和诛杀宋越的事弄得民心生变,形势还是慢慢往灏王一边倒去。

但王伯宜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在朝多年,手下也还是有不少死忠之士。

这批人平日里就跟灏王一派斗得你死我活,在这关头也没有任何退路可以选择,反倒是下了必死的决心和灏王对着干了起来。

一时间局面又有僵持的迹象出现。

赵廷灏充分利用了宋越平日在军中的威名与手中的虎符,将赵宝成为保皇权而陷害忠良的行径在铁甲军中大肆渲染。期间,赵廷灏的亲信们更是深入军队中晓以大义将部分顽固势力各个击破。

铁甲军中受过宋越恩泽的士兵自是义不容辞。与宋越交情一般的将领,虽无反赵宝成之心,但看到赵宝成对军队势力的排斥与防范,亦觉得在赵宝成之下不仅无法成就大事,搞不好还有性命之危,便也对灏王的说法动起心来。

总之无论是出于公心抑或私心,在半个月最关键的时期里,铁甲军中大部已以灏王马首是瞻,局势渐渐明朗起来。

一个月后,灏王在地方的势力,特别是在秦岭以北和江浙一代王伯宜的势力比较顽固的州县上,取得了确定性的胜利,围攻大内的时机已经到来。

在帅营中的赵廷灏,并未因为捷报频传而喜上眉梢。

他心心念念惦记着的,仍是生死未卜的宋越。

想起劫法场当日的匆匆一瞥,看到憔悴苍白的宋越,与之前一贯印象中的意气风发的蓬勃之态有着天壤之别。

那种有着决绝之感的云淡风轻,那仿佛看透红尘的虚无之感,让人无端地感到心痛。

这样脆弱的宋越,这样令人伤怀的宋越,赵廷灏只想立刻找到他,将他紧紧地拥入怀中。

赵廷灏担心王伯宜那边被逼急了会宋越来开刀,便多次派去亲信传话,称只要赵宝成和王伯宜不要伤害宋越,他俩的命甚至是他们的家眷,都能得以保全。

但音讯传去之后皆无回音,宋越身在禁宫,就像石沉大海也无半点音信。

赵廷灏也不是没有试过派出密探,甚至已经动用了一言堂那边的关系,派出精锐潜入宫中寻找宋越的下落,但意外的是,包括一言堂的高手在内,竟然无人能发现皇帝赵宝成和宋越二人的身影。只有王伯宜一人在主持大局。

为了不打草惊蛇,在没有找到宋越之前,自是不能动王伯宜的。这样下来,一个月了众人都无功而返。赵廷灏心急如焚,恨不得用自己的命去把宋越换出来。

攻破禁宫那天,是七月初六。

这一天,无人能忘。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禁宫四门大畅。

坚守在内的禁卫军悉数血洗宫墙。

铁甲军玄黑战甲上的血痕渐深,在赵廷灏的指挥下,勇猛有序地如同尖刀,向大内核心挺进。

城门大破之时,被围困多时的禁卫军已经要用树根充饥。

宫中存粮只够十天之存。

无数没有战斗力的宫娥太监,为了节省粮食,早已被禁卫军屠杀殆尽。

宫中名贵花木也被挖出烹煮。

如果城门再晚些被打开,估计就可以看到以人肉充饥的恐怖景象了。

看到此番惨状,赵廷灏面虽未改色,但心中已经掀起万丈波澜。

不知道宋越有没有……

如果在找到宋越的时候,他已经支离破碎,如果他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如果……

一千个如果,一万个假设在赵廷灏脑海中浮现。

他甚至可以听到宋越发出的哀号。

头脑中的念头冲撞着,赵廷灏在这空荡荡的,弥漫着腐尸气味的宫中,突然头痛欲裂。

众副将见冲在最前头的赵廷灏,抱着脑袋双膝跪地,纷纷上前搀扶。

赵廷灏的心腹上官云,深知赵廷灏的所思所想,立刻朝周围的人大吼道:“赶快分头去找宋将军,快去!”

上官云上前搀起赵廷灏,苦言道:“王爷定要撑下去,宋将军还等着您呢!”

听到宋越的名字,赵廷灏推开上官云,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双目中布满血丝。

“叫几个人去天牢里搜!”

“是!”上官云见赵廷灏精神稍微清明了些,便安心领命下去搜人。

经过两个时辰的搜索,禁宫里外上下被掘地三尺,竟未能发现赵宝成和宋越的身影。

在禁宫大门被攻破之时,王伯宜在金銮殿前,面对着皇帝平日议事时坐的龙椅,自刎谢罪。

赵廷灏将王伯宜早已僵硬的尸体踢开,本来他还打算着生擒王伯宜,好对其逼问出宋越下落。

王伯宜早知赵廷灏的盘算,宁可自我了结也不让赵廷灏有任何机会。

赵廷灏愤怒地上前掀翻了龙椅,体内真气翻腾澎湃,一掌就劈开了龙案。

一时间纸片翻飞,赵廷灏的脸色,苍白到吓人。

“王爷,你要冷静……”

上官云上前劝慰道。

“你闭嘴!”

赵廷灏一个眼神扫过去,上官云即刻噤声。

“我很冷静,我……”

赵廷灏话没说完,只见一缕鲜血从嘴边滑下。

估计是刚才真气紊乱,受了内伤的缘故。

擦去血迹,赵廷灏自嘲的笑笑。

“我很冷静,冷静……宋越……宋越在哪……”

赵廷灏双手撑在一旁的龙柱上,盘旋向下的龙头高高在上,俯视着他,双目狰狞。

赵廷灏头发凌乱,挡住了他脸上的表情,但言语中已微带哭声。

原本陪着他闯入殿内的人,在上官云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昔日人声鼎沸的宝殿上,只剩下两人和王伯宜死不瞑目的尸体,空洞、阴森得可怕。

“不行,宋越只剩我一个了,我……让我再想想……”

赵廷灏仰起了头,脑中飞快地运转着。

他看了一眼被他踢飞的王伯宜的尸体。

王伯宜……

对了!

赵廷灏脑海中灵光一现。

王伯宜自杀谢罪,他自然应该是面对着赵宝成自杀的。

他们进殿的时候,王伯宜的尸体是呈跪状倒在地上的。

王伯宜所对着的方向是——龙椅处!

这么说在王伯宜死之前,赵宝成仍然在着金銮宝殿之中。

那为何就是找不到赵宝成?难道这殿内还有什么玄机不成。

赵廷灏努力在脑海中搜索出记忆的残片。

他忽然记起先帝逝世前,在交给他遗诏之时跟他提过的,只有历代皇帝才知道的逃生密道。

密道……密道机关在……

赵廷灏疯了似的扶起刚才被他掀翻的龙椅,在底座之处摸到一颗绿色宝石,往内一摁。

那原放置龙椅的地方随声开口,露出仅容一人进入的通道。

赵廷灏大喜。

那赵宝成定是先自己搬动密道开关,进入密道后,再由王伯宜关闭开关,恢复殿内原状之后,王伯宜才对着刚才赵宝成所在之处自杀的。

赵宝成定是在这密道之中的。

赵廷灏便要跳进那密道去。

一旁的上官云忙扯住他:“王爷,小心有诈!”

赵廷灏一把将上官云挥开:“莫要挡我。”

上官云见拦他不住,只好在后头跟着跳了进去。

密道虽然昏暗,但上官云点了火折子,还是能看到大概情况的。

密道中霉味甚重,四处布满尘土和蛛网。

赵廷灏越往里走心越发地凉。

他不知道这条密道通往何处。

如果赵宝成携着宋越避开城外守卫的耳目逃了出去,天下之大,他要如何再寻回宋越。

往密道了走了不久,赵廷灏超人的耳力听到前方有轻微声响。

心念一动便赶了过去。

借着火折子的微光,赵廷灏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人。

“子瑛?(注:子瑛为赵宝成的字)”

那人正是赵宝成。

第一部:风似烟萝 第39章

火折子微弱的光映出前方的面容。

模糊、不清晰。

甚至看不到赵宝成此时此刻的表情。

赵廷灏往他身后看去,没发现宋越的身影。

“子瑛,宋越在哪?把他交给我,皇叔定不为难你。”

赵宝成低低地笑了,那笑声让人有种濒临疯狂的预感。

似乎是多时没有饮水,赵宝成的声音已经沙哑不堪。

“之前王伯宜一直坚称你手中的废黜遗诏是假的。今天看来,你连这条只有历代皇帝才知道的逃生密道都知道,那你手中的诏书,可以说是如假包换了……”

赵廷灏心系宋越,又如何有那么多耐心跟赵宝成顾左右而言他。但现在敌暗我明,赵廷灏的最大弱点就掌握在赵宝成手里,他又能强硬得到哪去。

“父皇,从来就没有信任过我,在他眼里,我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一代明君。当年如果你愿意,这皇位就应该是你的。“赵宝成说着咳嗽了几声。

“如今你把属于你的东西拿了回去,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呵呵……”

赵廷灏沉默不语,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如何回应赵宝成。

“皇叔,你……为了一个男人,倾尽了这个天下!”原本一副沉静模样的赵宝成,语气忽然癫狂起来,“可惜啊可惜,别人梦寐以求的王座,在你心目中竟比不过宋越的一个指头!”

赵宝成剧烈地咳嗽起来,赵廷灏见状便上前扶住他即将软倒在地上的身体。

两人距离拉近之后,赵廷灏发现赵宝成的嘴角,已经溢满了黑色的血液。

“子瑛,你怎么了?你是不是服毒了?”

赵廷灏看着这个侄儿长大,如父如兄,一直以来亦尽心辅佐朝政。

如果不是王伯宜从中作梗,为了权力二字拿宋越来开刀的话,他和这亲侄儿之间,又怎会走到这个地步!

说赵廷灏一点都不心痛,是不可能的。

赵廷灏单膝跪地,将中毒已深的赵宝成抱在怀里。

“子瑛,你明知道我并非有心与你争位,你何苦将自己逼入死地……”

虚弱地靠在赵廷灏胸前,赵宝成深吸了几口气,空气中,都是赵廷灏的味道。

赵宝成口中又呕出黑血。

他嘴角扯出一道满足却又冰冷的弧线:“皇叔志不在这天下……子瑛也原以为自己有了这天下……便足矣……到……到头来……我却是……却是最穷困之人……”

“子瑛!解药在哪?”

赵廷灏急急地擦去赵宝成呕出的鲜血吼道。

“皇叔,你莫心软……呵呵……”

赵宝成此时已是出气比进气多了。

“我这天下……还给你……又……又何妨……只是……我怕……怕你……忘记我……”

赵宝成的身体抽搐起来,赵廷灏花了好大的劲才把他压制住。

“我给你天下……却要把……把你……最心爱的人……带……带走……了……”

赵宝成的手指指向一个方向。

“赵廷灏……恨我吧……”

赵宝成耗尽所有的力气抬起了手指,之后,便重重垂下。

他的眼睛是阖上的,他没有死不瞑目。

在赵廷灏的怀里死去,他心愿足矣。

赵廷灏在看到赵宝成指出宋越所在的方位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扔下赵宝成,往那个方向飞奔而去。

赵宝成其实还有最后一句话,他没有说,也不愿意说出口。

“赵廷灏……恨我吧……”

“恨我……才能让你记住我……”

在密道岔口,赵宝成所指示的方向,有一平台。

平台上铺着宫内搬下来的华帘锦被。

四个角上,甚至还装了宫灯。

虽然里面的蜡烛已经燃烧殆尽,但平台上躺着的人,胸膛可以看到微微的起伏。

但此时的赵廷灏,哪里看得到这点细微的动静。

赵廷灏在离宋越很远的地方,就停下了脚步。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

想起赵宝成临终时说出的话。

他害怕,害怕努力到最后,仍然挣脱不了宿命的蛛网的纠缠。

他害怕看到的宋越,和赵宝成一样口吐黑血。

或者是,直接看到宋越的尸体。

赵廷灏宁可时间就停滞在这里,他宁愿一厢情愿地认为宋越还活着,而不愿看到所谓的现实。

反倒是跟在赵廷灏身后的上官云往前靠了去。

发现宋越还有呼吸的也是他。

在上官云告诉赵廷灏宋越还活着的时候,赵廷灏瞬时感觉膝盖都软了下来。

他跌跌撞撞地往宋越跑去。

在靠着宋越很近的案头,赵廷灏颤抖地伸出手。

将宋越额上的几缕乱发往两边拨去。

他握着宋越的手,将脸埋进这已经瘦得见骨的手中。

竟止不住地,泪流满面。

昏睡中的宋越似乎被这种悲恸感染到,微微动了动手指。

赵廷灏惊喜不已,握着宋越的手凑到他跟前,轻声叫唤着宋越的名字。

宋越艰难地睁开眼睛,虽然听到声响,但眼前一片黑暗。

“灏……王……”

听到宋越的声音,赵廷灏更是激动不已。

上官云不得不在这个时候厚着脸皮,充当一回打鸳鸯的棒子,在一边尴尬地提醒道,应该尽快将宋越带出着晦暗的密道去。

赵廷灏这才反应过来,但却一点也没有不自然的感觉。

他将宋越抱起,往密道出口走去。

在经过赵宝成尸体身边的时候,赵廷灏深深地叹了口气。

对身后的上官云说道:“以皇族最高葬仪准备子瑛的后事,遗体移入皇陵,追封齐德圣武大帝。”

“是!”看到赵廷灏恢复正常,上官云兴奋异常。

作为心腹,赵廷灏的治世之才早在先帝在位时就已经充分展露,待赵廷灏登基为帝,太平盛世的理想也不会再遥远。

在赵廷灏怀里的宋越,虽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但因为虚弱,也未曾吐出一言,他只是静静地待着。

在准备出密道的时候,赵廷灏让上官云撕出一条布巾来。

上官云不解。

赵廷灏解释道:“宋越长时间在黑暗的室内待着,外头的强光会让他眼睛受不了。”

上官云顿时红了脸。

想不到堂堂霸气不羁的灏王,竟也有这样体贴入微的时候。

看来真是天下一物降一物啊!

好在这密道昏暗,灏王看不到他别扭的表情,否则真是丢脸丢大了。

此时已经清醒不少的宋越却轻轻地说了句话。

“灏王,不用费心了,宋越的眼睛早就看不见任何事物了。”

赵廷灏闻言大惊,知道宋越身体定是有了大问题,赶快将宋越带出了密道。

到了光线充足的地方,赵廷灏这才清楚地看到宋越的情况。

宋越因破殇大法的后遗症,内功尽失,再加上牢狱之灾,早就清瘦不少。

但他此刻的脸色,比那日在法场上,苍白得有过之而无不及。

昔日那双清灵飞扬的双瞳,今日漆黑如旧,但已经失去了焦距。

最让人惊讶的还不是这些,而是宋越的双眉之间,竟多了一点鲜红的朱砂印记。

赵廷灏抬起颤抖的手,抚上宋越的眉间。

“你……这……是什么……”

此时的宋越已被移至皇帝的后宫,周遭的一切早被打点好,御医也被弄来了好几个,都在旁边侯着。

“这……是赤朱……”宋越淡淡笑道。

“什么是赤朱,什么,是什么!”赵廷灏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发疯似的将宋越搂进怀里。

难得宋越这次没有抵抗,或许是无力抵抗,或许是不想抵抗。

一旁的御医在上官云凌厉的眼神下颤巍巍地上前跪着解释道。

“赤朱乃苗疆奇毒,是一种慢性毒药。中这种毒要持续下药七七四十九天,每天的用毒配制和剂量都不同……”

“别他妈废话!”赵廷灏怒吼道,“我只要知道这毒怎么解!”

那御医本就对这逼宫篡位的灏王恐惧不已,再被他这么一吼,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来。

“回……回灏王……此毒……只……只有下毒之人……才知道怎么解……我们……我们不知道毒的配法……实在是……”

“饭桶!一群饭桶!”赵廷灏盛怒之下便要迁怒于这些御医。

“不要怪他们……”

宋越的声音在此刻微微地响起。

就像一泓清水,将赵廷灏被怒火狂烧的心哗地一下给浇凉了。

赵廷灏这才稍微安静下来。

“这赤朱毒……最明显的标记……就是被下毒的人……眉间会浮现出朱砂印记……毒越深……朱砂的颜色……便越深……”

赵廷灏看了一眼宋越眉间朱砂的颜色,眼眶一酸。

那鲜红欲滴的颜色,就像已经将宋越的生命吸进去了一般。

“不会的,我会救你的,我会的。”

宋越的手被赵廷灏紧紧握着。

“没用的……今天……已经是……第四十九天了……早在……几个时辰之前……我已经被喂……喂下……最后一颗药了……”

赵廷灏将宋越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他们……为了折磨你……让你……看着……看着我死……”

宋越微凉的皮肤上,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滑过。

“你……夺了……赵宝成的位……功过是非……要等后人盖棺定论……我……我只想你……在这九五至尊之位上……能造福百姓……我……”

赵廷灏摇头道:“我要这九五至尊做什么,我只要你一个人就好,我……”

宋越清咳两声;“灏王……莫说傻话……宋越何德何能……让你挂心……莫让宋越这一将死之人……误了你日后的清名……我……”

宋越的手脚也开始痉挛起来,身体巨大的痛楚让他的五官都扭曲了。

赵廷灏心神俱裂,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宋越受苦。

其实赵廷灏心里也知道,宋越是撑不下去了。

但宋越又是如此自私,将死之前,还要把这社稷天下托付于他,而对他的感情,没有任何的回应。

赵廷灏将阵阵内力输进宋越体内,希望能缓解他的疼痛。

赵廷灏疯狂地亲吻着宋越的脸,一遍一遍地叫着宋越的名字。

宋越心里何尝又好过。

经过了这么多的事,他又怎能不知赵廷灏对他的情义。

只是,他在此刻若是给了赵廷灏回应,岂不是就要绝了他一生的爱恋?

还不如……

还不如,置之死地,而能后生呢……

宋越的意识已经越来越飘渺游离,他知道自己的大限将到。

于是,他伸出手去,摸到了赵廷灏的脸。

是啊,这是灏王的脸。

他知道的,他明明知道这是灏王。

但,他嘴里却故意叫出了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清漓……”

这一声轻轻的叫唤之后,那双失去血色的手,缓缓地滑落。

宋越整个人,就像断了线的木偶,挂在赵廷灏的手臂上。

宋越临终最后喊出的名字,就像在赵廷灏心里,插上了无数把尖刀。

在那一瞬间,赵廷灏觉得,自己,已经死去了。

“不……宋越……宋越……”

赵廷灏抚着宋越的脸,“你怎么能……怎么能……那么残忍……我……”

“不——宋越——宋越!!!!”

就算你不爱我,就算你永远不会接受我,我也不会强求,我只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

这样的呐喊,一遍遍地在赵廷灏心里发出。

但他似乎已经失去了声音,无法说出任何一个字。

守候在一旁的上官云见情形不对,早已将闲杂人等清除出去。

赵廷灏抱着宋越的身体,就这样静静跪着。

两个时辰过去之后,上官云待不住了,他往赵廷灏身边走去。

在还有十步距离的时候,赵廷灏发出了冰冷的声音。

“别过来。”

上官云心中一紧,他担心灏王就这么随宋将军去了,那这天下,要怎么办。

“灏王,请节哀。”

赵廷灏嗤笑道:“生无所爱,死又何哀……”

这份情,他满满当当地给了宋越,但在最后,确如那东逝降水,换来一片虚无。

这天下,本就因你而在。

事到如今,你还希望我为你做些什么。

为你实现天下大同,百姓富庶,社稷安康的心愿?

你太自私了,宋越你太自私了。

灏王左手托着宋越的身体,右手运功举起,便想往自己天灵盖上打去。

上官云见状大惊,上前死命扯住赵廷灏的右手。

“灏王三思!”

赵廷灏此时哪里听得下劝,运功就将上官云震飞。

正在他想再次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殿外却传来阵阵呼喊声。

那是宋越苦心培养的铁甲军的战士们。

许多士兵浴血奋战,知道赵宝成与王伯宜自裁,灏王救出宋越后,都自发聚在中庭,等候宋越的消息。

更有许多没有攻入禁宫,而是留守外围的士兵,在局势大定之后,也堵在城墙之下,希望能见到宋越一面。

但等了几个时辰,也未见禁宫传出消息,心急之下便一齐呼喊其宋越之名来。

那阵阵传来的铁甲军的呼喊,仿若宋越的灵魂,萦绕在赵廷灏身边。

那是宋越用生命守卫的军队。

那一声声叫唤,就像宋越口中发出的劝阻之词。

“你,竟狠心到,连让我随你去都不可以吗?”

宋越的身体还有淡淡的体温。

赵廷灏将脸贴到宋越胸膛上。

确实是没有了彰显生命的心跳。

“你怎么舍得……怎么舍得……”

赵廷灏泣不成声。

上官云不忍目睹,只能退出殿外,静静守候。

原以为接下来这几天,都不会再看到灏王的身影。

但谁知片刻之后,他身后的门咂然打开。

上官云惊奇回首,竟看到身披明黄龙袍的赵廷灏,抱着青丝散乱,一身素白的宋越走了出来。

赵廷灏步伐缓慢、沉稳,脸上已不复刚才的哀伤神情。

宫内候着的士兵,看到赵廷灏走出,更看到了赵廷灏手中抱着的人的脸。

不知是为了表示对宋越的哀思,或者是对赵廷灏所展现的王者风范的折服,士兵们纷纷脱掉头盔,弃剑下跪。

更有甚者,痛哭流涕。

但士兵们均主动让道,让赵廷灏往城门走去。

城外依旧传来阵阵呼喊声。

赵廷灏提气飞跃,带着宋越来到宫门之最高处。

向前看去,落日一片恢弘。

晚霞的血色,映红了天边。

光红的颜色映在宋越脸上,给他无端增添了一丝血气。

那一瞬间,宋越似乎又活了过来似的。

嘴角总是含着云淡风清的微笑。

赵廷灏只是抱着他,任远处袭来的风吹拂着,鼓舞着。

两人的长发散乱,随风纠缠在一起,不分不离。

长袍翻飞,在城墙后,投下了长长的身影。

城下的士兵们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全部跪倒在地。

赵廷灏仰望这浩瀚苍穹。

这天下,已经匍匐在他的脚下。

但他的意义,却已经在自己的手中结束。

宋越,我终是为你,覆了这天下!

可这又如何!

又如何!

赵廷灏仰天长啸一声。

气势冲破云天,直上万里。

仿佛要给远去的宋越回应似的。

不知不觉间,脚下那片呼喊的声音,已经从宋越的名字,变成了吾皇万岁。

一个月后,新帝赵廷灏登基,改国号景德,后世史称景德帝,开始了天朝中兴的新纪元。

第一部:风似烟萝 第40章

赵廷灏登基之后,天朝局势逐渐稳固。

呼尔赤与新帝缔结条约之后,如愿拿到了幽云十六州的土地。

匈奴十万大军开始回撤。

匈奴军中亦有将领进言称应该抓住这次天朝改朝换代、局势不稳的机会,大举入侵中原,实现大一统的局面。

但思虑再三,呼尔赤仍决定班师回朝。

其中症结颇多:

首先以赵廷灏雷厉风行的手段,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就已经稳住局面,登基为帝,就可知此人能力非凡,与赵宝成这等昏庸之辈不可比拟。朝野上下虽有不服灏王之人,但多数官员都对他的行事手段有了深刻的体会,不敢公然造次。

还有就是赵廷灏的血缘正统,手中又持有先帝的罢黜遗诏,出师有名。赵宝成理亏在先,失势后又灰丧自裁,颇有咎由自取之感,民间对此也没有太大反感,所以民心未失。

最重要的一点在于,通过此番动荡,赵廷灏已经完全掌握了天朝的军权。宋越苦心经营的铁甲军,早就非赵廷灏之号令不行。在有如此强大的军队作为后盾的情况下,即便是有人要掀起什么风浪,也会被这把利刃力斩马下。

如果是赵廷灏在短时间内无法控制局势,他与赵宝成之间的对峙将给匈奴制造最好的进攻机会。但偏偏赵廷灏在匈奴仍在犹豫观望的时候,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结束了这场宫变。现在朝野上下面对他们匈奴这一宿敌,外部的侵略只能加速天朝国内的团结。

加之赵廷灏已经派出使节商谈割让幽云十六州之事,如果匈奴再不撤兵,就由原来的有理有力变成了赤裸裸的侵略。

战争性质一改变,民心向背就不同。

此时如果坚持攻打天朝,只会引来巨大的反扑。

综合多方便因素决定做出之后,为了不浪费更多的粮草,呼尔赤下令拔营回都。

繁重的事务铺天盖地地袭来。

清点军备的事,接管幽云十六州的事,安抚当地百姓的事……

呼尔赤已经没有太多时间能考虑到孟清漓的情绪。

但这并不表示他没惦记着孟清漓。

二子是时刻陪在孟清漓身边的。

呼尔赤每天都会抽出时间听一下二子给他报告孟清漓的情况。

至于如果要问为何呼尔赤自己不去看孟清漓,那也确实是有苦衷的。

呼尔赤早晨未待雄鸡啼晓就起床,晚上三更半夜才回,有时候去附近城池视察军务,搞不好还要留宿当地,回不了王帐。

加上孟清漓坚持不与呼尔赤同寝。

呼尔赤本是不轻易妥协之人,但不知为何遇上孟清漓之后,总是无奈比强硬要多了些。

或许是觉得现在这一敏感时刻,不适合也没有时间思考这些风花雪月之事,也就随孟清漓去了。

在呼尔赤收到赵廷灏登基之后给孟清漓发来的宋越的噩耗的时候,他忽举太阳穴隐隐发痛起来。

孟清漓是个死心眼,若是知道宋越已逝,不知道会伤心成一副什么光景。

所以呼尔赤留了私心,将那信件压了下来,打算把孟清漓带回匈奴之后再告诉他。

一边是孟清漓心急如焚地等待宋越的消息,另一边又是呼尔赤的有心隐瞒。匈奴的士兵们多是知道天朝那边的情况的,但军令之下就是没人敢告诉孟清漓。

孟清漓无奈,只能在呼尔赤的刻意安排之下,跟着先头部队回了王都。

再见到呼尔赤的时,已经距离宋越去世两个多月了。

见孟清漓为了宋越的事情茶饭不思,清减了不少,呼尔赤本是醋性大发。

但想到清漓在天朝时如果没有宋越的庇护,只怕是下场凄惨。而且死者已矣,吃这个醋实在是太不应该。

于是呼尔赤挑了个时间对孟清漓做了坦白。

听到这一消息之后,孟清漓的反应让呼尔赤异常担忧。

因为孟清漓不哭不闹,不喜不悲。

只是淡淡地回了他一句:“是吗?他死了?”

之后就一如既往地生活作息。

呼尔赤本以为这是孟清漓在生他的气,觉得是理所当然,但在听到二子的报告之后,眉关紧锁。

“什么?清漓还是像往常一样?平时除了看书、散步和照顾摩勒之外,什么反应都没有?”

“是的。”

呼尔赤放下了手中的奏章。

“他没提过宋越的事?没向你问过什么?”

二子摇摇头,“只字未提。”

呼尔赤叹了口气。

“看来事情有点严重了。”

二子不解道:“二子不明白大王的意思。您看义母,呃,义父不是很正常吗?饭也好好吃觉也好好睡。”

呼尔赤站起身,拍了拍二子的肩膀。

“你不懂。他那是太伤心了,过了头,反倒发泄不出来。”

二子恍然大悟道:“您的意思是……”

“他这是人在心不在。若是这样下去,麻烦就大了。”

“这也难怪,宋将军对义父不止是救命之恩,还……”

二子忽然发现这话题不对,赶紧收住,略带尴尬地看了看呼尔赤。

呼尔赤也并不介意二子的越距,“你好好盯着清漓,他最近肯定得生出什么事儿来。”

“是。”二子领命退下。

果不其然,数日之后,孟清漓向呼尔赤提出了要返回天朝的要求。

呼尔赤拉着孟清漓的手,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怎么好端端地要回天朝?”

“没什么,就想去看看宋越。”

呼尔赤将孟清漓扯到自己腿上,亲了亲清漓的鬓角。

“宋越已经死了,你去看他,他也活不过来。”

孟清漓呆在呼尔赤怀里,难得的没有反抗。

他只是慢慢地回过头面对呼尔赤。

“不,宋越没死。”

孟清漓淡淡地笑了,看得呼尔赤一阵心惊。

呼尔赤捏了捏孟清漓的手,希望微微的痛楚能让他稍微清醒一点。

“清漓,你怎么了?”

孟清漓对手上的感觉完全没反应,只是一直在重复那句“宋越没死,宋越没死”。

呼尔赤看得心痛不已。

巨大的内疚压得孟清漓喘不过气来,他一定是将宋越之死的责任全都归咎到了自己身上。

确实,那天如果不是宋越为了他而放过王伯宜,如果宋越不是因为带着他而拖累了自己,说不定宋越能成功躲过追兵,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呼尔赤像抱娃娃似的搂着孟清漓,忽然发觉,今天的孟清漓比任何时候都要脆弱。

虽然心痛,但并不表示呼尔赤会心软,他是决不会让孟清漓回天朝去的。

他总有个不好的预感,感觉这次若是放孟清漓离开,以后可能就再也见不着他了。

腿上的重量轻飘飘的。

这段时间的孟清漓,整个下巴都瘦削了下来,飘忽得仿佛随时都会像草原上的蒲公英般,风一吹,就给飞走了。

“乖,好好睡一觉。”

呼尔赤宽厚的手掌轻轻抚着孟清漓的背。

“把宋越忘了,把回天朝的事儿忘了。清漓,你需要的只是时间。”

孟清漓听言,总算是有了回应。

他抓住呼尔赤的手。

“你一定要让我回去,让我回去……”

呼尔赤见孟清漓情绪逐渐激动起来,安抚半天也未见好转,只好将态度强硬下来。

“不要说了,除了这个要求,我什么都能答应你,你死心吧。”

孟清漓忽然发狂起来,对着呼尔赤乱抓乱打。

呼尔赤被他逼得没办法,只能点了他的穴,让他安静下来。

呼尔赤将无法动弹的孟清漓打横抱起,送到了一旁的床上。

将被子扯上来将孟清漓裹好,一只手垫在孟清漓脖子下。

两人眼神相对。

孟清漓狠狠地盯着呼尔赤,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呼尔赤发觉,这小孩子心性的孟清漓,也别有一番风味。

“别瞪我,快睡。”

今晚的呼尔赤特别有耐性,也不恼,就这样静静地陪着孟清漓。

孟清漓没办法,索性将脸撇过去,不再看呼尔赤。

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待第二天一早起来,孟清漓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能动了,相对的,屋子外的守卫,也比平日多了两倍。

孟清漓很是懊恼,他不应该傻到跑去跟呼尔赤说回天朝的事。

现在呼尔赤为了防着他逃跑,已经变相将他软禁起来。

孟清漓知道闹也没用,便暗中算计着要怎么溜出去。

呼尔赤当然能猜出来孟清漓的那点小心思,守卫计划安排得滴水不漏,连个交接换班的空挡都找不到。

孟清漓观察了数日,发现无缝可钻,只能使出最后一招苦情计。

二子十分难为地看着眼前正在对他苦苦哀求的孟清漓。

孟清漓对他可谓恩重如山,不仅在狼口中救了他的小命,在梁汉庭带人来行宫抓人的时候,更是以命相胁保了他的周全。

对他的请求,二子血气方刚,又如何学得来呼尔赤的铁石心肠。

无奈之下只好答应帮助孟清漓逃出去,但条件是一定要让自己跟着孟清漓。

孟清漓自然是点头答应。

二子本就是呼尔赤派在孟清漓身边的贴身随侍,对门外的侍卫很多情况下他也有调度权。

在二子的配合下,一个声东击西的伎俩,两人就摸黑从屋里潜了出来。

房里放了用被子枕头等物件扎成的假人,从外面看烛光的投影,便会以为二子正陪着孟清漓在书案旁看书。

一时间,侍卫们不疑有他,静静地站在门外没有进去打扰。

另一边,二子领着孟清漓偷溜至马厩,将事先就准备好的马匹、衣物、干粮、水袋等带上。

孟清漓戴上了普通士兵的头盔,又将脸涂黑。

二子便用令牌开了城门,带孟清漓出了城去。

两人一路快马加鞭,不敢停歇。

虽然呼尔赤今日又外出巡访,彻夜不归,但最迟到第二日早晨一定会折返。

而且这个偷天换日的伎俩,也说不定能瞒着门外的士兵多久,搞不好午夜时分门外士兵见二人还不入睡,入门查看便会立刻穿帮了。

时间宝贵,两人必须绕远路,避开官道好躲避追兵。

第一部:风似烟萝 第41章

月上中天。

孟清漓和二子已经马不停蹄地赶了将近两个时辰的路。

入夜之后的草原即使刚在初秋,温度也低得有点可怕。

跟早就习惯了草原生活的二子不同,低温和连续不断地赶路已经让孟清漓的体力接近极限。

紧跟在其身后的二子看到孟清漓在马上的身影有所晃动,虽然只是那么一瞬间,也大概猜到他快要支持不住了。

让孟清漓停下马,二子劝其休息一下。

孟清漓坐在马上摇了摇头。

一是他太清楚呼尔赤的骑兵的实力,就算一点都不停歇地向前跑,也不见得就能逃出呼尔赤的掌控范围,二是如果自己连这点苦头都吃不了,还谈什么回天朝见宋越一面呢。

二子拿倔强的孟清漓没办法,只能再度夹紧马肚,随孟清漓跑去。

两人又跑了一段路,隐约地发现前头似乎有篝火散发出的光。

孟清漓看到前头有亮光,还颇为好奇。

谁知二子竟紧张地叫孟清漓赶快勒马调头走。

孟清漓不解。

二子急道:“在这种偏远地区扎营的,如果不是十分贫困的牧民,就是沙漠强盗。”

孟清漓脸色一变。

沙漠强盗的厉害他也略有耳闻,如果被抓到,可不是简单的破财就能消灾的事。

孟清漓发现自己是典型的事故体质,每次非得在他身上遇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他直觉就觉得,前面的营十有八九就是沙漠强盗的老巢。

孟清漓赶快扯缰调转马头。

可惜没等他们跑出几步,后面即刻传来了急促奔腾的马蹄声,其中更夹杂着狂妄的叫嚣声。

好的不灵坏的灵。

孟清漓心里快要呕死了。

又让他碰上了沙漠强盗!

孟清漓猛夹马肚,马鞭更是频繁地往马屁股抽去。

孟清漓甚至不敢往后张望,只是觉得那叫嚣声离他越来越近。

忽地他感觉腰部一紧,低头一看,竟是被一长鞭给缠上了。

还没等孟清漓有所反应,他就被一股蛮力扯下了马背。

沙漠强盗对这种送上嘴的肥羊,没有任何怜悯之心可言。

以那么快的速度坠马,孟清漓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

距离孟清漓一个马身的二子,看孟清漓被扯飞了出去,赶快运起轻功抱住孟清漓。其间还空出一手抽出了腰间的匕首,将那卷住孟清漓的鞭子斩断。

虽然二子运功做了缓冲,但二人坠地的时候还是在草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摔得灰头土脸。

倒在地上的二子顾不得身上的伤痛,立刻跃起抽出长剑,护住身后的孟清漓。

那伙强盗有五六人追了出来,个个骑着高头大马。

强盗们勒马将两人团团围住,马蹄在二人身边踢踏着,扬起阵阵尘土。

孟清漓和二子本就处于弱势,现在又被强盗们居高临下地俯视,更感心虚。

那强盗们用匈奴语嚣张地嘲笑着两人的不自量力。

在他们眼里,孟清漓和二子不过就像逃家的主仆俩。

二子虽然身有武功,但毕竟年纪轻,未成大气候。他自己一人对付这几个强盗尚可以逃出去,但现在带着个孟清漓,二子只觉得头大如斗。

那些强盗本就是穷凶极恶之徒,干起架来是命都不顾的。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不肯束手就擒、不知死活的小子,更是激起了他们的狂性。

本打算将二子狠狠地折腾一番,再把他拖在马后跑圈的,谁知这年轻人竟然在他们的围攻下能扛住这么久,也让强盗们逐渐收回了轻敌的心态,专心和二子打斗起来。

在其中一个强盗被二子的剑刺伤后,他们就已经对二子另眼相看了,此时有人找到空挡,将二子身后护着的孟清漓扯上了马来。

刀剑对着孟清漓的脖子,二子无奈,只能弃械投降。

强盗们发出刺耳的笑声,阵阵浓重的酒味儿扑鼻而来,令孟清漓阵阵作呕。

没两下功夫,两人就被五花大绑地带回了强盗大营。

那伙强盗看来已经是这行中的老手,营内分工有序,营外又有专人看守。

难怪孟清漓他们的马只是接近这里,就已经被他们发现了。

在刀剑口上讨生活的人的警觉性果然是最高的。

包袱中的物件已经被抖落,值钱的东西就不必说,就是几件料子不错的衣服,也被哄抢一空。

强盗们见两人的打扮普通,但骑的马和包袱里的东西,都价值不菲,便觉得这着实是只肥羊。

强盗们大喜,让人上前去搜二人的身。

强盗搜身自然没有什么斯文可讲,而且孟清漓没有武功的事早就被他们看出来。

不顾孟清漓的挣扎,一强盗解开绑着孟清漓的绳子,唰地一声就将孟清漓的上衣撕破,将手探入他胸前搜索财物。

在拉扯中,孟清漓的破碎的上衣滑落,露出了白玉般的肌肤。

众强盗的眼神立变。

之前因为孟清漓摔马的时候弄了一脸的灰,没看到孟清漓的长相,只从身型上判断是个瘦弱的男子。

强盗们本对男人没有兴趣,但营中实在缺少女人,偶尔掳了一个回来,那也是给头子的福利,哪里轮的到其他的人。

而且塞外风沙大,气候干燥恶劣,女人们的皮肤也是粗糙得可以,哪里能看到这种属于典型的南方人的肌肤。

孟清漓只顾着和扯他衣服的强盗缠斗,完全没注意到其他人看他的眼神。

“闪开!”

一个粗鲁的声音放了话。

众强盗们即刻回过神来,让出一条路。

今晚实在太热闹,连强盗头子都被惊动了。

孟清漓只见让开的人群中,一个魁梧得将近于他两倍身型的男人走了过来,其人一脸络腮胡,凶相尽显。

那头子看了地上的孟清漓一眼,便拿起不远处的水盆来。

一盆凉水往孟清漓泼去。

孟清漓脸上的尘土都被水泼开,露出姣好的面容。

水滴顺着他的脸部曲线往脖子下淌去,上衣部分被润湿,贴在了身上。

水很冷,碰到草原上的风,孟清漓不由自主地发抖起来。

强盗们顿时躁动起来。

这可是一个比女人还要美丽十倍的男人。

强盗头子大笑,跨前两步就将孟清漓抄起来扛在肩上。

二子见状急红了眼,但无奈双手被牛皮绳束缚,动作不得,只能大骂起来。

强盗们哪容得了二子放肆,再加上那尤物又被头子给占了去,大家心中烦闷,一股脑地将火都发在二子身上。

孟清漓被带至一蒙古包,里面皮草的气味厚重,更多的是夹杂着男人难闻的体味。

孟清漓被摔在羊皮铺着的软榻上,那强盗头子两下就将他的衣服撕开,粗糙的手抚上孟清漓的身体。

孟清漓死命地挣扎,但奈何实力悬殊,那强盗头子完全将这些小打小闹当成了调情。

强盗头子见孟清漓辣得很,更为兴奋,拿起塌边放着的烈酒往孟清漓身上倒去,之后便用舌头舔去孟清漓皮肤上的酒水。

孟清漓只觉得身上犹如被无数条蠕虫爬过,那种黏腻之感让他恶心得就要吐出来。

孟清漓忽然停止了挣扎,强盗头子以为是他放弃了,动作越发下作起来。

强盗头子玩得意犹未尽,孟清漓找到了空子,猛地往他下身狠狠踹去。

强盗头子反应也是极快,但奈何距离太紧,还是被余力撞到,下身一阵刺痛。

强盗头子恼怒非常,一个巴掌煽去,竟将孟清漓打落软榻,摔到地上。

孟清漓也不顾上身体赤裸,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要往帐外跑去。

还没靠近帐门,就被强盗头子一个反扑压回了身下。

孟清漓下身被逗弄着,只觉得屈辱非常,那一刻脑海里浮现的是呼尔赤的脸。

这次真的要被呼尔赤怨死了。

孟清漓绝望地准备接受这个再次被人强奸的残酷现实。

但忽然,他感觉身后的人的动作猛然地停顿了。

有温热的液体滴到他的背上。

孟清漓往后看去。

那强盗头子已被长剑一箭穿心。

温热的血顺着锐利的剑尖流出,落在孟清漓的皮肤上,溅开朵朵血花。

刺穿压在他身上的强盗头子胸膛的不是别人,正是呼尔赤。

孟清漓瞪大了眼睛。

呼尔赤眼神冰冷,将那强盗头子的身体揣离剑端,提到一旁。

他拿起软榻上的皮草,将狼狈裸体的孟清漓包裹起来,抱在胸前走出帐外。

帐外,训练有素的匈奴士兵已经将众强盗抓获,一个个五花大绑地跪在呼尔赤脚边。

呼尔赤下令道:“全部去势,再把双眼剜掉,丢到沙漠里。”

众强盗听到这一决定,有些胆小的已经尿了裤子。

没给他们任何挣扎的时间,士兵们手起刀落,无数声哀号在草原夜空响动,撼人心弦。

孟清漓在呼尔赤怀中,仍然没有能停止身体的颤抖。

呼尔赤这次动的是真火。

孟清漓已经有点吓傻了。

再加上刚才看到的血淋淋的去势和剜眼的场面,更让他觉得他与这个毫无人权的社会无法相容。

一场闹剧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荒诞结束。

几个时辰之后,孟清漓又回到了呼尔赤的寝宫。

此时天已大亮。

吹了一夜冷风的孟清漓,有点发晕的脑袋也逐渐清醒起来。

整个事件中有一个蹊跷之处:呼尔赤是如何能这般神速精准地出现在那强盗老巢的?

就算是二子在他们遇到强盗之后,用了什么特殊方法通知了呼尔赤前来救援,呼尔赤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率部赶到。

毕竟那个时候,他们与王都的距离,至少有两个多时辰的跑马路程。就算呼尔赤的马是难得的千里良驹,也无法像现代的直升飞机一样说到就到。

但呼尔赤终是救了他的。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解释,那就是早在他和二子溜出王都的时候,呼尔赤就已经跟在他们身后了。

反应过来的孟清漓颇为愤恨,双手锤了几下床。

同在房里的呼尔赤转过头来,“怎么,做错事的人还有资格发火?”

孟清漓恨恨地说道:“你早就将我的行踪掌握得一清二楚,为何不在我出城之前就直接拦截下我?看我被别人强奸,你很有快感是吗?”

呼尔赤眼神冒火:“那你觉得我处理那些强盗也很有快感是吗?”

孟清漓一时语塞,答不上话来。

那群强盗,确实是无意间遇上的,并不在呼尔赤的预料之内。

呼尔赤弯下身来,双手支撑着软榻逼近孟清漓。

“不过你生气也是对的,其实我可以更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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