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恋·我的大学》走出尘埃 第1章 入学 从家里走的时候,天气已经略微有些凉意,因为毕竟早就到了“八月秋风凉”的时节。可是躺在卧铺上,却一时比一时热。两天后,当我的脚从车厢门口轻飘飘、软绵绵地落到A市车站的地面时,刺目的阳光和烫人的热浪自下而上,迅速罩住了我的全身。“难道这火车跑了两天,就把我带到另外一重天了么?”我背着背包站在出站口,一边抹脸上的汗,一边搜寻S大学接新生的校车。 我头上被太阳烤着,脚下被热气蒸着,不一会就开始头晕眼花、心慌气短,很想找个阴凉的地方坐着,可又怕车来了我看不到。咬着牙坚持了一会,我的眼睛都看痛了,还是没有那校车的影子。罢了!我弯腰褪下背包,准备去找“录取通知书”,因为上面写着坐哪路公交车可以去S大学。 “喂喂!大家注意啦!”我吓了一跳,手中的“通知书”飘然落地——原来是一个人握着个喇叭在叫喊:“S大学的新生请上车!”啊!我这才看清,那个人胸前挂了个红牌牌,牌牌上的“S”格外显眼,再看他的身后——乖乖!那不是S大学的校车么?车头上还很醒目地写着“热烈欢迎2001级新同学”。 不再多想,捡起“通知书”、抓起背包,就向车跑去。“干什么?你!”我的左脚刚踏上车门的台阶,右肩却被一个不明物体阻挡住了,“乱窜什么!”抬头一看,一个庞大的躯体堵在我的面前,而我的肩上压着的,正是这个躯体的分支之一——胳膊。“下去啊!”说话间,我的肩膀一痛,人就向后倒去。“妈妈呀!”我抓紧时间哀叹了一声——像这样仰面朝天地倒下去,不死也要成植物人! “咿?怎么后脑勺不痛呀?”我睁开眼睛——怎么胸前多了个物体?容我定目细视一下,哦!原来是一只胳膊、胳膊末端的那五个分支正死死地抓着我衬衫的领口。命是保住了,植物人也幸免了,可是老被这样揪着领口也很不是人过的光景耶!我看着胳膊的主人——长头发、大眼睛的家伙,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呀?——“放开我!”可是,大眼睛邪邪地笑着,好像与我在家里玩那只玩具狗时笑得一样。“切!”我恶从心头起、邪向胆边生——对准那可恨的手腕“咔嚓”一口咬下去。“哎哟!”几乎是同时发出两声惨叫——一声是手腕主人的,一声是我的——我被手腕上那条该死的黄链子磕痛了门牙。不过,胸前的危困立即解除了。可是!可是!我又在向后倒去!“完了,这次是死定了。”我再一次悲哀而绝望地闭上眼睛——我咬他了,他还会拉我么? “咿?怎么倒了半天还没倒下去呀?”我再一次睁开眼睛——哈哈!又被那只胳膊抓住了!“你!”一个紧握的拳头贴在我的鼻子上,“再敢笑一下,就让你到地上去找鼻子!”拳头很大,我只听到它主人咬牙切齿的声音,却看不到它主人盛怒的表情。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立即就收敛了笑意——等等!我真的笑过么?对此,我深表怀疑耶! “干嘛啦?还有人要上车呢!”我的后背也被不明物体拽住了,“下来!下来!”——胸前的铁钳松开了,我就被身后的物体拉了“下来”。通畅的车门立即就有无数条“鱼”鱼贯而入。一条、两条、三条、四条、五条……怎么这么多新生呀?上去了一条,后面还有一条! 啊!终于上完了!不对,我还没上车。刚才是发扬咱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让他们先上车,现在该本公子了!我兴冲冲抬腿——“砰!”车门关上了!“喂!我还没上呢!”可是,发动机响了!“喂!!!!”我大叫起来,“停车!我还没上!”可是,车轮转动起来了,向前开动了!“哇——”不知怎么的,我就嚎啕大哭起来。 “喂!”我的肩膀被什么东西拍了一下,我懒得管,捂着脸继续嚎啕。“问你话呢!你是今年的新生?”听声音,我知道是那个揪我领口的家伙。“知道你不可能是!回家找你老妈哭去吧!”肩膀上的物体移开了。“你凭什么说我不是!我本来就是!你没长……”我不敢说他没长眼睛,因为我知道他长了一双铁钳。“切!你是?”一张放大的脸贴着我的鼻子,一双睁大的眼睛紧紧盯着我的眼睛。“干嘛!”我天生最见不得谁这样审视我。 “喂!搞快点啦!磨蹭什么呢?”车上有人在催。“拿出证据来!”放大的脸总算移开了,但是一只宽大的手掌随即出现在我的鼻子下面。“证据?”我莫名其妙。“恩哼?”手掌变成了拳头,“拿不出来吧?揍你个小骗子!”“喂!”我在侧身躲过那砸向我肩膀的拳头时,突然醒悟了——“我有!”然后,我打开背包,拿出通知书递过去。——“恩?偷别人的吧?”我拿出高考准考证递过去——“恩?替人代考的吧?”我拿出身份证递过去——“靠!你真是?” S大学校车的门终于为我打开了,我终于坐上了S大学的校车,但是!但是!我的眼泪却在屁股刚挨着车座时汹涌而下——要不是因为高考时突然生病,我才不会只考上这个劳什子的S大学呢!要不是妈妈千哄万劝,我才不会一个人千里迢迢、晕死晕活地来上这个劳什子的S大学呢!可是!可是!还没进学校门,就受这样的奇耻大辱——我周瑜上个什么劳什子的S大学还用得着骗人么!恨!恨!恨! “哭个什么劲呀?谁让你长那么小?”车里爆发出一阵笑声。“看看你这身行头呀!背个书包……哈哈!”“还穿着球鞋……哈哈!”“你们!你们!”天呐!一车人都在笑,那么多的鼻子,我怎么指得过来?无奈之下,我只得重操旧业——“哇—”我的哭声足以和校车的发动机声一决雌雄。 第2章 报名 “小屁孩!准备在车上安家落户啊!”“切!凶什么凶?妈妈交代过,小偷最好趁上下车的拥挤时刻掏别人腰包!”我抓起背包“蹭”地跳出了车门。“你好好在车上做个一等良民,本少爷不奉陪了!”“小屁孩!你给我回来!”“切!我要听你的话,我就真是小屁孩!”我撒腿跑了起来,我很害怕他追上来揍我。可跑了几步,却听到身后响起了喇叭声——哈!校车掉转屁股,又去接新生了。 老天!好歹也算个名牌大学耶!怎么报名处搞得如此寒碜?就那么几张桌子、几把椅子凑合着放在一个比我家茅房大不了多少的房间里,几个不男不女、不老不少、不洋不中的人或站或坐、或趴或躺,哦,不对,好像没看到有躺着的——也许是因为还没到午睡时间,更没到晚睡时间吧。 “报名!”我刚叫出声,身子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冲得迅速向左移动,等等!让我测一测,恩!至少移动了一丈——也就是3.333……米。定下心神,向右看去——妈妈呀!记得高中抢饭时,哥们儿一个抱一个地排的是纵队,怎么还没正式上大学,这队列就排成了横的呢? 再仔细看时,才发现这横队一点点也不亚于当年哥们儿的纵队——我牙签一样的身子恁是插不进去!罢了!别让小偷趁我拥挤的时候掏了我的腰包!于是,我主动后退,再后退。咿?这里竟然还有两排凳子呀!还算有点人性化嘛!我把背包放在一个凳子上,屁股坐在紧挨着的凳子上,抬眼看那些“奋力拼搏”的勇士们,不禁笑了起来——使劲挤吧!看能挤掉你们身上多少肥膘! 渐渐地,我有些困了。这两天,虽说都是在卧铺上度过,但是因为我晕车,肠肠肚肚每时每刻都在备受煎熬,根本就没睡一个囫囵觉,更何况我还怕小偷趁我熟睡时掏我的腰包呢!我也很有些饿了。这两天,我没吃过一顿舒心饭,火车上饭贵得吓死人,而我还一看到它们就反胃——好像就是吃了几包方便面吧?是的!而且是干吃的,连水都没喝! 看看太阳,早就当了顶;看看报名处,妈妈呀!空无一人!最后报名的那个家伙怎么不叫我一声!什么人啦!看来,妈妈交代的是对的,在外面,什么事都得靠自己!指望别人——除非是请他帮忙把你卖了! “报名!”那几个不男不女的家伙好像要收工呀!还算我腿脚快!“报名!”没听到么?我的声音还不够大么?“报名!报名!报名!”“要吃饭了!下午再来!”一个乍然之间还看不出性别的“四眼”恶声恶气地摔出了,等等!让我数一下,恩,是8个字!你拽个什么呀!本公子比你更想吃饭!“叫你下午来!你没听到……”“四眼”抬头了,却愣住了,“是谁要报名?”切!是我呀!姓周名瑜,和《三国演义》里面的那个……哎呀!说不得!那个是个小心眼!彼周瑜怎能和此周瑜相提并论呢? “你要报名?”“四眼”用手指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物件,眼睛瞪得像老水牛重蹄之下的那只不幸的癞蛤蟆,“给谁报名?”切!给我自己!其实我很想拍着胸脯说这句话的,可是本公子那胸脯缺肌少肉,禁不住拍,而且,就算拍了,也不会怎么响。 “走啊!去吃饭啦!”另外几个“人件”(说“物件”不太礼貌吧)在催。“等等!来了个要报名的!”“快点!报名的呢?”已经聚在门口的“人件”又退回来了,“赶紧报了算了,报一个少一个!”切!听这话怎么是像在搜杀地下党呀? “要报名的人呢?”睁着眼睛瞎叫唤什么呀?我168厘米的个头,虽说不高,也足以进入你的视线吧?“是你?”“是的!”“哎呀!别问了!拿东西出来!”终于有人耐不住性子了,“把你的通知书、身份证……都拿出来!”哈哈!要的就是这句话!我齐刷刷把早就准备好的东东丢将过去。 “啊?”不约而同地从他们嘴里发出了怪异之声,“是你?”“是我!”他们的目光像什么呢?就像一群饥饿的苍蝇突然发现了一堆新鲜的狗屎,于是乎,“呼”地一下就都扑上去了。哎呀!这个比喻不太好呀!我,怎么能把自己比成一堆狗屎呢?还是新鲜的狗屎呀!好恶心! “钱呢?”乖乖!我怎么忘了报名是要交钱的!“等一下!”我立即转过身,解开裤腰的扣子(我胃不好,一系皮带就痛,所以……哈哈)、拉下拉链。“快点!你在干嘛!”干嘛?你们不是要钱么?钱在我内裤上的口袋里呢!妈妈也真是,哪儿不能缝口袋呀?非要在我内裤上缝,而且还缝在正前面!幸亏那口袋是横着的,百元大钞都是横着放在里面,不用折叠,否则,我那里鼓囊囊的,有伤大雅倒不在乎,最主要的是妨碍走路! 我的妈妈呀!口袋怎么是封口的呀?我没刀没剪子,怎么把那些密密麻麻的针线弄断?用牙齿咬吧,在这大庭广众,哦,就那几个“人件”,还算不上大庭广众,可是“光天化日”总算得上吧?我堂堂男儿怎么好意思咬那个地方呢? “喂!你在搞什么?快点!”“再不拿出来,我们可就走了啊!”“别走!”我赶紧转过身,“我的这个弄不开……”“什么弄不开?”“啊?哈哈……”一阵暴笑似乎是从天而降,砸得我晕了半晌。“给!这儿有个小刀!”恩?还有点仁义嘛! 我的妈妈呀!那细密的针脚,我越看眼越花,小刀好几下都搞到我的肉肉了,要是搞到我的“虫虫”,就算我不哭死,妈妈也要痛死。“哎呀!你进来!”没辙,我只得提着裤子进去了。 “小王,你眼睛好,你来弄一下!”“眼睛好的”过来了——妈妈呀!怎么是个女的呀?我正想退却,“站好!”我的身体被迫站得很“好”了。然后!然后!一双纤纤玉手就开始在我的那个部位温柔地“动作”了。“你15岁?”“是的。”“还没满15岁?”是的。“”湖北的?“”是的。“”十堰的?“是的。”“你几岁上的幼儿园?”“不到5岁,不是幼儿园,是一年级,我没上幼儿园。”“哦……那也不对呀?”“什么不对?”“小学6年……”“不,我只上了5年,没上六年级就上初一了。”“哦……” “好了,把裤子穿好。”面前那个女的,站起来了,手里拿着一叠钞票。天!她掏钞票的时候没趁机???“把裤子穿好啊!”“哈哈——”一阵暴笑。妈妈呀!我只顾看她手上的钱去了,没想到那该死的裤子会趁机掉了下去。“哇!刚好够呀!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切!那是我妈妈特意数了10遍后,才缝进我的内裤的!还会有错! “小家伙!”拜托!别带那个“小”字行不?本公子最最讨厌了!“小家伙,问你个问题啊?”问吧!问吧!只要我知道的,尽管问来!“你没带生活费?”切!不带生活费,我喝西北风呀?哦,不对!《地理》书上说这里常刮东南风,连西北风都没得喝!“那你的生活费呢?”“人们”(对他们有好感了,换个称呼,哈)不约而同地看了看我的那个部位——看什么看?裤子已经穿好了,你们看不到了!“你那里都掏空了,没看到生活费啊?”切!生活费和学费怎么能装一起呢?万一报名时本公子一时糊涂、把钱一股脑地全交上去,而又恰巧遇到个黑心贼,那我岂不是真的连西北风都没得喝了? “屁股上还有个口袋?哈哈!”一阵暴笑。“切!装钱一定要缝口袋么?我翘起一只脚,放下,再翘起另一只脚。”人们“一个个张飞穿针——大眼瞪小眼。”在鞋子里面呀!在脚底下呀!“”啊?“怪异之声再一次从”人们“的嘴里响起。 第3章 找食堂、找宿舍 “4区4栋!4区4栋!4区4栋!”拿着宿舍的钥匙,我满地转圈——我连4区都找不到,还找什么4栋呀!而且,那诸葛先生早就在唱“我坐在周瑜的肚子里观山景”!罢了!先找碗饭把那“空城计”破了再作打算! 哪儿有卖饭的呀?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的楼房,鬼才知道哪里是厕所、哪里是食堂!恩?不对!厕所臭气冲天,食堂香气扑鼻,找食堂自然要往香处走嘛!哈哈!幸亏妈妈给我生了个聪慧的大脑,幸亏爸爸给我生了个灵敏的鼻子!恩?不太对吧?好像是爸爸妈妈一起生的我吧?管他们呢!先找“饭”要紧! 哇!这就是食堂?也太那个了吧?不就是个卖饭吃饭的地儿么?至于搞得这样高大、这样宽敞、这样富丽、这样堂皇么?若是将食堂建得简单些,将节省下的钱拿去救助贫困地区的学生,说不准就为咱大中华“救助”出了“诺贝尔”“爱因斯坦”呢! 前面的哥们姐们走快点呀!倘若因为你们这些个慢吞吞的家伙导致本少爷饿倒在这饭山菜海的食堂里,那可就为鼎鼎大名的S大学无偿地增添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呀! 哇!好奇怪的碗——怎么是个铝制的大盒子呀?“你的卡呢?”“什么卡?”“饭卡。”哦!我赶紧在背包里乱摸起来——饭卡!饭卡!饭卡!啊!饭卡终于被我逮住了。“你吃什么?”“我吃……”我都不知道你们这里有什么,叫我怎么说呀!“你哪儿的?”“湖北的。”“哦,这里有青菜,有豆腐,还有鱼……”“鱼?太好了!来点青菜和鱼块吧。”“吃米饭?”“恩!”“一共8块5毛钱,你的卡上是500块,现在剩余491块5毛,请拿好。”“什么?”我手中的卡差点掉到地上——我吃两大包方便面才2块钱呢! 不知道是太饿了,还是心疼那8块5毛钱,总之我将盒子里的饭吃的颗米不剩,至于菜嘛,就剩下鱼骨头鱼刺——若不害怕它们卡住我的喉咙,我一定也会将它们统统“收缴”! “4区4栋!4区4栋!”4区4栋究竟在哪儿呀?罢了,先跟着其他人的屁股走吧!呀!不能跟着女生走呀?否则就走到女生宿舍了。 这是几区呀?哦,是3区。哈哈!找到3区,4区还远么?找啊找!找啊找!哇!那不是“4区”么?找啊找!找啊找!哇!那不是“4栋”么?哈哈!我腰一猫,就从大门窜了进去。“喂!小孩!站住!”不会是在叫我吧?我正想上楼,因为我的宿舍号是“406”。“站住!干什么的!” 啊?真是叫我的呀?站住、转身——一个40多岁的男人、穿着一身没见过的制服。天!他从哪儿冒出来的呀?仔细看看,呀!不会是从他背后的那个特大窗户里跳出来的吧?“是要找人吗?”“不是。”“那你跑进来做什么?”“睡觉!”我肚子不饿了,瞌睡却来了。“睡觉?”“是的。”我扬了扬手里的钥匙、还有一张小卡。“恩?我看看。”看就看呗!“恩,你上去吧,慢点跑,小心被人撞倒,今天人多。”切!怎么不说我把别人撞倒呀! 401、402、403、404、405,406!咦?怎么是“铁将军”把门呀?难道我还是来的最早的?不管它,先把门打开再说。哇!好干净的屋子呀!墙壁是那样白、地板是那样光、窗户是那样亮——哇!还有个小阳台呢!哎哟!什么东东碰到我的后背了?哦,是床呀!两个并排的上下铺,共四个床。我的床是哪个呢?看看小卡,哦,是3号床——靠近阳台的下铺。 完了,肚子怎么痛起来了?“肚子痛、不是病,一泡屎、在X门”,哎呀!来不及了!厕所在哪儿?厕所在哪儿?——这是厕所?哎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蹲下再看——哇!把这么好的屋子作为拉屎撒尿的地儿也太那个了吧?咦?那是个什么东西呀?——哇!喷头!洗澡的喷头!哈哈!本公子坐了两天的车、出了两天的汗,身上的肉都快馊了! 哇!太舒服了!这里的设施太齐备了——居然连牙缸、牙刷、香皂、毛巾都为我预备好了!哈哈!洗完澡,我光着屁股跑出来,呵呵,反正现在就我一个人儿!翻出背包里的衬衫、裤子、袜子、内裤,还有双运动鞋——这都是新的呀!是临走时妈妈去我们镇上最大的服装店买的。 可刚穿上内裤就不想再穿了,为什么呀?瞌睡了呗!唉!本来想把刚脱下的臭衣服洗洗的,可是!可是!算了,先睡觉吧,等睡好了,就有力气了,就洗得更干净了,不是么?哈哈! 呀!被子单子都是新的呀!有一股莫名的香气。睡吧,睡吧,睡吧……咦?怎么又回到家了?哦,好像本来就是在家里呀!妈妈呢?妈妈你过来!瑜儿好想你!妈妈,瑜儿这两天一直想哭,可是瑜儿听妈妈的话,瑜儿不哭……妈妈!你站那么远干嘛?妈妈你过来!……妈妈过来了,脸上带着我最喜欢看的笑。妈妈!我伸出手…… “喂!哪个臭小子!竟敢睡在我的床上!”我的耳朵一阵麻,屁股一阵痛,身子好像也悬了空…… 第4章 冤家路窄 “妈妈!”我闭着眼睛大叫。“叫你老爸都没用!”怎么回事呀?我艰难地睁开眼睛——长而略黄的头发、浓而漆黑的眉毛、大而闪亮的眼睛、高而挺拔的鼻子、两角下撇老带着一丝讥屑和霸气的嘴巴……“是……是……是你?”“恩?是你?小屁孩?”腰际的铁钳松开了,我“嗵”地一声跌落在床上,尾椎骨疼得钻心——因为床上铺的是席子。 “你小子倒是很会找啊!”一个放大的鼻子对着我的鼻子,“说!你是怎么找到的?”“我……”“说!”铁钳又来了。“这本来就是我的宿舍嘛!”“恩哼?”“不信你看!”我把钥匙和小卡挂在放大的鼻子尖上,但是立即就被铁钳夹了过去。“恩!房间没错,不过这床号……恩?”“床号怎么了?就是3号嘛!”“3号?”我的鼻子被铁钳夹住了,“你给我好好数数,1、2、3……应该是哪个床?恩?” 我的天!这个家伙居然从上铺开始数,而我是从下铺开始数的。“还不主动爬开吗?”铁钳越夹越紧,我痛得眼冒金星,伸手抱住铁钳、张嘴想咬,可惜够不着。“妈妈!”我终于忍不住痛,哭了起来。铁钳总算松开了,“是滚还是爬?”我捂着鼻子,赶紧翻下了床。 就在我抱着衣服、背包准备爬上面那个床时,我突然看到床帮上一个很醒目的“4”,再看我刚睡过的床,床帮上有一个很醒目的“3”!“你看!3!4!”我指着那两个醒目的数字大叫,“你看!”“恩?”可是还没过2秒的时间,“我不管什么3号4号,我就睡这个床。恩哼?”“你!”“怎么了?不服气吗?”“我……”我肯定不服气!可又能怎样?对手是一个整整比我高了一个脑袋再加一个脖子的大家伙,我只得怏怏地抱着衣服爬上了那个本不属于我的“4”号床。 重新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我周瑜自打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妈妈喜欢爸爸爱,上学后更是老师的宝贝同学的偶像,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可是!可是!我现在孤零零一个人在这遥远的大都市,举目无亲、放眼无友,“龙游浅水、虎落平阳”,有什么办法!!! 睡不着,躺着也难受,不如起来洗衣服。于是,我穿好衣服爬下床——下铺的那个大家伙斜躺在席子上,居然睡着了!我悄没声息地穿上鞋子,蹑手蹑脚地移到洗浴间——我怕惊醒他,怕他醒了又要欺负我。 “喂!小屁孩!过来!”我刚搓了没几下,就传来“老虎”的叫声。我很不情愿地走到“老虎”的床前:“有事么?”“你把水搞得哗啦哗啦响,是存心不让我睡觉吗?”“不是呀!”我甩了甩水淋淋的双手,“我在洗衣服。”“什么?”“老虎”瞪大了眼睛,继而大笑起来,“你会洗衣服?”“会,高中三年一直是我自己洗衣服呢!”真的?“”真的。“恩……”“老虎”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那就把我的衣服洗洗吧!”说着,“老虎”就把身上的皮剥下来塞到我的怀里,然后在我目瞪口呆的表情中泰然地走到壁柜前,拉开一个标着“4”的柜门,从里面抓出上衣裤子,再泰然地穿上。 “发什么呆?”“老虎”“刺”地一声拉上裤子拉链,一甩那长长的头发,“快去洗啊!”我使劲地咬着牙齿、使劲地闭着嘴巴,因为我只要一张嘴,我的肺就要炸出来!“怎么?不愿意?”“老虎”的鼻子又贴过来了——妈妈呀!我赶紧抱着那套臭烘烘的衣服跑进洗浴间。 第5章 大学第一夜 “小屁孩,洗得很快嘛!”我累得厉害,不想说话,脱了鞋子就往上铺爬。“怎么?表扬你还不高兴?”话音未落,我的脚脖子就被捏住了,“还是下来吧!”我“哧溜”一声就下来了,而且是一屁股跌落在地上。 “你!”我站起来,忍无可忍,一拳砸出。可是,拳头在半途被拿住了。“有点儿狠劲嘛!可惜力气不够,看我的……”“喀嚓——”“妈妈!”我大哭起来,我的手腕断了一样地痛将起来。 “哭够没有?去打开水,我渴了。”床上的人懒洋洋地吩咐道。可我的手腕被他拧得红通通的,还在跳着跳着地痛,怎么提开水瓶?“是想叫我把你的那只手也搞一下吗?”他坐起来了,邪邪地看着我,看着我的手。“不!”我赶紧去门边提起一个开水瓶。“喂,只给你自己打?我的呢?”我这才注意到门边并排放着的是四个开水瓶,他的意思是要我打两瓶。 我咬着牙再提起一个瓶子,往门外走。“恩,这就对了。”刚走到门外,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开水房在哪儿呀? “怎么?不想打了?”“不是……”“恩哼?”“不知道去哪儿打……”“是么?”床上的人起来了,提了提裤子,甩了甩头发,挤了挤眼睛:“你好象很笨耶!”“我笨?”长到15岁,只听到别人说我聪明,什么时候听到说我笨了?“连开水房都找不到,不笨就一定是蠢!”“你!我……”我说不出话,提着瓶子就冲出了门。身后却传来响亮的嘲笑声。 也许是心里憋着气的缘故吧,那热腾腾的开水房我也敢进了,那“轰隆隆”的开水声我也不怕了,那沉甸甸的两大瓶开水我也提得动了。可当我气喘吁吁将瓶子放在门边时,突然觉得胸口一阵闷痛,眼前也一阵黑。 我捂着胸口坐在标着“3”的凳子上,趴在标着“3”的桌子上。“小笨蛋,怎么找到开水房的?”接着我的肩膀被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是不是跟着别人的屁股走才找到呀?”我没抬头,却听到了他的笑声。“真是没有人性!”这句话我没敢骂出来,可我的眼泪却勇敢地滚了出来。 “喂,小屁孩,喝咖啡吗?正宗的法国咖啡!”我听到了勺子杯子相碰的声音,还闻到了一股从没有闻过的香气。但是,我没有抬头,我的胸口还在痛。“唉!看在你为我洗衣服打开水的份上,就让你尝尝鲜吧!”接着,我听见他拿走了我桌子上的杯子,再接着就听见他倒开水、搅拌的声音。“咚!”杯子重重地放在我脸前,“喝吧,小屁孩!” “怎么?不好意思喝?”我抬起脸,把杯子推开一点——杯子烫着了我的脸。“好啦!你慢慢喝吧!我要回家了!这鬼地方,真他妈不是人住的!”一阵口哨声从身边慢慢移向门边,再移向门外。“喂,小屁孩!把我的被子叠一下啊!”然后,一阵快速的脚步声响起在走廊里,而且快速地远去了,消失了。 我慢慢站起身,一手捂着胸口,一手端起桌子上的杯子,径直走进洗手间,“哗”地一下倒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再用水使劲冲杯子。 我擦了把脸,去背包里拿出剩余的700块钱,出了宿舍门——因为妈妈一再交代暂时不用的钱要存在学校的银行里,而且要我开个户头,以后的生活费,妈妈直接打在我的户头上。 费劲周折开好户头、存好钱,天已经有些昏暗了。我肚子胀胀的,一点食欲都没有,就直接回宿舍。 宿舍门是虚掩着的,推开一看,里面多了两个人——一身的风尘与疲惫、却一脸的激动与兴奋。看得出,都是和我一样——外地的“乡巴姥”,不同的是——上个劳什子的S大学就值得你们激动、值得你们兴奋么? 我没有说话,因为他们两个在忙着翻腾那大大的皮箱、大大的背包。我洗了脚、爬上床,正准备脱衣服,却看见下铺那窝成一泡狗屎模样的被子。“睡觉吧!”我使劲地闭着眼睛,躺在席子上。可那可恶的“狗屎”被子一直在我的脑子里转悠,翻腾了几下,我终于熬不住,爬下床,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叠起来,直到叠得看起来“爽心悦目”才爬上自己的床,倒头而睡。 第6章 迟到 “01级中文07班的同学8点到第三教学楼的106教室集合!”我还躺在床上做梦呢,一个响亮的声音突然砸向我的耳鼓。我是中文0107班的么?记得我好象报的是中文系,恩,没错。可这“01级”是什么意思呀?是“2001年”的意思吧?真是多此一举——谁不知道今年是伟大的公元2001年? 睁开眼睛,才发现那两位同学早已穿戴整齐——啧啧!看那衬衫呀!看那西裤呀!看那皮鞋呀!不就是去集合嘛,又不是相亲,有必要穿这么光鲜么? “喂,你也是01级中文07班的?”我问那个正在照镜子的,可是他头都没向我偏一下,专心地对着镜子,专意地往头发上喷什么东西。倒是另外那个黑黑胖胖的还算仁义——“不是01级中文07班的,会住在这层楼?”可是,他说完之后却丢给了我一白眼——就这一白眼,把我嗓子眼里的那两个“谢谢”硬生生地压到肚子里了。 “砰——”门被他们从外面关上了。“他们这是去吃饭,还是去教室集合?”我赶紧拽过背包,抓出那只陪伴了我三年的小闹钟——天呐!7点55分! 我急!我慌!我越急越忙,越慌越乱——十年前就会穿的裤子,现在居然把后面穿到了前面,十年前就会扣的扣子,现在居然把上一颗扣到下一颗的扣眼里,十年前就会系的鞋带,现在居然系成了死疙瘩……罢了!我顾不得那些了,我胡乱刷了牙,胡乱洗了脸,顾不得去找毛巾,就水淋淋地冲出门,可刚跑了几步,想起门没锁,只得折回来把门关上,这才跌跟头打滚地往楼下赶。 “第三教学楼!第三教学楼在哪儿呀?”我像无头的苍蝇一样在高楼之间的小道上乱撞,就是不知道哪一幢是“第三教学楼”。倒霉!其他的同学一定早就坐在了自己的教室里,现在想找个人问问都找不到! 跑啊跑,找啊找,“第三教学楼”究竟在哪儿呀?我怎么一直没看到“第三教学楼”这五个字呢?天呐!我该怎么办呀! 正在我急得快要断气的时刻,一个穿着黄马甲、头戴黄帽子、正弯腰打扫的人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真是天助我也!我赶紧热泪盈眶地跑过去,简直想伸开双臂给他(她)一个激情的拥抱。 “请问,第三教学楼,在哪儿?”也许是我急切的神情、诚挚的态度打动了这个她吧——“就是教学一区最西边的那幢楼。”可是!可是!可是!拜托!拜托!拜托!“教学一区在哪儿?”“就是教学区最……”“黄帽子”看了我一眼,“我带你去吧!”“太好了!”我高兴加激动地跳了起来,此刻,我不仅想给她一个激情的拥抱,还想给她一个热烈的香吻——可是,我忍住了——因为,她长得一点都不像我妈妈。 “你看,这就是教学区。”“恩。”我看到了“教学区”这三个字。“你看,这就是教学一区。”“恩。”我看到了“一区”这两个字。“你看,这就是第三教学楼。”“恩。”我看到了那个带圆圈的“3”。“在哪个教室?”“106.”“哦,你自己去一楼找,门上标的有号。”“恩。”这个我自然知道,无须你多言。 “报告!”老师你怎么不理我呀?“报告!”我的嗓子好痛呀!我使的劲太大了。老师终于从讲台上下来了、终于走到我的面前了——天!老师你真的是“教授”么?越教越瘦的“教瘦”么?可这个问题还没来得及问出来,“教瘦”就用他那双敏锐的“四眼”对我头上脚下地审视了一遍:“你找谁?” “不找谁,我……”“现在是上课时间!”“我就是来上课的呀!”“你?”“教瘦”瞪大了眼睛,“叫什么名字?”“周瑜。”“恩……”“教瘦”转身走上了讲台,在那里翻着一个什么册子。 “进来!”“教瘦”终于发出了“通行令”。我“哎”了一声就跑进去——可是所有的位子上都坐着人,我坐哪儿呀?找啊找,找啊找,啊!终于找到了一个空位子——在教室的最后排。 “你又是找不到教室吧?”“谁在说我?”一扭头——“是……是你?”“恩哼?”同桌一耸肩膀,“你叫周瑜?”“你怎么知道?”“刚才班头点名,只有一个叫周瑜的没到。”“哦。”“周瑜高考作弊了吧?”“你说什么?”我只觉一股怒气从心底直窜脑门,“谁高考作弊了?”“别激动嘛!我是说就你……也能占这个班的第一名?”说完,他居然放肆地笑了起来,惹得好多同学回过头来看。“我叫江枭,长江的‘江’,枭雄的‘枭’,记住没有?”我没有回答,因为“教瘦”已经向我们这里走来了。 “以后,除了上大课,大家就在这里上课,这里就是大家固定的教室了……”“教瘦”咳嗽了一下,继续说道:“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我姓陈,‘耳东’陈……”“教瘦”用食指在空中划了个“耳”、又划了个“东”,“另外,因为我不可能一直和你们在一起……”好多同学开始笑起来,我的同桌笑得声音最响。“静一静!”“教瘦”拍了一下巴掌,我怀疑讲桌上没有黑板擦,否则他一定会用黑板擦敲讲桌的。 同学们好不容易静下来了。“所以,平时班上的事情就由你们中的某个同学代我管理一下,又因为大家来自全国各地,互相还不了解,民主推选好象不太可能,那么,我就暂且‘独裁’地为大家推举一个班长,他就是——” 还没等“教瘦”说出话尾,我的同桌“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高声说道:“本人愿意为07班所有的同学服务!本人恳请老师推举我做07班的班长!”“你?”“教瘦”的眼珠瞪得快要从镜片后掉下来了,“叫什么名字?哪个学校毕业的?”“我叫江枭,长江的‘江’,枭雄的‘枭’,一中毕业的。”“一中?哪儿的一中?”“A市一中。”“啊?”“教瘦”的眼珠没掉下来,眼镜却掉下来了,不过,只掉到到嘴巴上,就被主人捉了回去。 “陈老师不信啊?”江枭突然笑起来了,接着,他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箩筐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懂——大概是自荐演说吧。“教瘦”听罢,立即点头:“那就暂时让江枭同学做班长吧。” 天!就凭江枭那筐谁也听不懂的话,“教瘦”就让他做了01级中文07班的班长?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嘛!可是,“教瘦”没有给我更多暗地里发牢骚的时间,他郑重而严肃地宣布:“下午大家到校医务室体检!由班长负责带领!” “教瘦”后脚刚跨出教室门,就有几个衣着不同凡响的男生冲过来围住江枭怪叫起来——“枭哥,真牛啊!”“枭哥,没想到你还很有政治头脑啊!”“臭小子,你什么时候也好这一口了?”…… 我的耳朵一阵阵麻木,头一阵阵眩晕。妈妈呀!赶紧离开这个嘈杂之地——可我低头弯腰还没来得及从人缝中钻出去,身后却传来了一声——“周瑜!”接着,我后背的衣服就被人拽住了。 第7章 被迫吃的“大餐” “小屁孩,我做了班长,你不祝贺一下就想跑?”江枭胳膊一缩,我的后背就撞在他的前胸上。“放开我!”他当上班长的过程本来就“不甚光明”,现在居然要我祝贺他,真是白上了这么多年的学——连“无耻”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哪儿来的‘穷孩子’?”一个头发略微卷曲的大家伙半侧着脸瞥着我,我莫名地觉得他的眼神与江枭十分相似。“你管我是哪儿来的!”我挣脱江枭的魔爪,就往人圈外挤。“靠!想跟我耍狠啊?”我的肩头立即就被控制了。“说!哪儿来的?”另外几个家伙的爪子也先后在我身上找到了“领地”。 我没有回答,我莫名地扭过头看着江枭——我一来这里就是他在欺负我,现在又是他的哥们在欺负我,我恨极了他!我恨极了江枭! “干嘛?”江枭翘着下巴邪邪地笑着,但是就在他的目光与我相碰的那一刻,他突然呆了一下,并立即收敛了笑意。 “你还挺犟啊!”一个巴掌重重地拍向我的肩膀,接着我的身子就大幅度地向一边歪去。“卷毛,算了……”江枭及时拉住了我,并挡开了那个头发卷曲的家伙再一次拍下来的巴掌,也拿开了其他的家伙的爪子——“他出手如闪电,难道是个练家子?”但是我对他的那一点点佩服瞬间就被他脸上邪邪的笑冲淡了、粉碎了。 “大伙想乐一乐吗?”江枭斜着眼睛看了我一下,“我请客!”“耶!”除了我,其他的家伙都欢呼起来。“还是去老地方吗?”“还是去老地方吧!”“唔……”江枭想了一会儿,“下午要体检,听说搞得很严……”“唉……”一片叹息、叹息一片。 “那就请大伙吃大餐,行吗?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好!”欢呼声再一次响起。我想回宿舍,可刚准备迈步,江枭的眼睛就落在我脸上了。“吃大餐咯!”有几个好吃的家伙已经按捺不住了,“枭哥,快点啊!” “走啊!”江枭斜着眼睛看着我,眼睛里又是那种轻蔑的、不屑的笑。我没说话,也没动,我是想等他们都走了,我再回宿舍——我周瑜岂能与他们为伍!岂能与他们共餐! “让他也去?”一个家伙瞪大了眼睛看看我、又看看江枭。“他跟我住一个宿舍啊,你们还不知道吧?”江枭推了那家伙一掌,“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都住进了公寓!就我住宿舍!” “枭哥,我们都以为你早就申请住公寓了,天知道……”“要不去搜搜,看哪个穷鬼不愿意住了,你去和他换换……”“不过,公寓好像还没住满,回去了我们帮你问问管理员……”那些刚才凶神恶煞般对我的家伙现在突然都换了副温情脉脉的脸孔,我终于免费欣赏了一回“变色龙”的精彩表演。 “以后再说吧!先找地方吃饭!”江枭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我江枭请客,还从没人不给面子的!” 我被江枭挟持着走进了一个高大华丽的门,立即就有服务员微笑着过来了:“先生……”天!学校里面居然有大酒店!“上二楼!”江枭看都没看那服务员,身子一侧就走上了左边的楼梯。 “枭哥,你也点几个吧。”那些家伙都争着抢着点了自己喜欢的菜,全是我没听过的、更没吃过的。“还点啊?你们一人点了两个,已经12个了,是想放我的血吧?”“哈!谁不知道枭哥是大富豪啊?这几个菜不过是九牛一毛!”“是啊!赶明儿枭哥去了法国,还得请我们吃正宗的法国套餐呢!”“明仔!”那个叫“卷毛”的突然对刚说话的那个家伙使眼色。我这才发现江枭的脸不知何时挂了霜,眼睛里一直保存的笑也莫名地消失了。 “你点两个吧。”江枭把菜谱放在我面前,“会点菜么?”他又开始笑了。“不会。”我从没在酒店吃过饭——恍惚记得曾在“地摊”上吃过一次大碗面,但那是不需要点菜的。“早就知道你不会!”江枭大笑起来,接着他对服务员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然后服务员说了句:“请稍等”就出去了。 菜很快就上了桌子——一共18个,可是我一个也不认识,我想,它们一定也不认识我。“喂!”江枭拍了一下手,“下午要体检,不能喝酒,大伙都委屈一下,喝饮料……”“唉!”叹息一片、一片叹息。 “别不知足啊!”江枭拧开一听饮料,重重地放在那个叫得最惨的家伙面前,“这也是上等货色呢!”然后,筷子勺子纷纷出击,说笑声、嬉闹声也此起彼伏。 “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吧?”江枭侧过脸对着我,“我们说的是A市方言,你怎么听得明白呢?”天!我突然想起江枭的那场班长自荐演说用的就是什么“A市方言”。“他们都是你同学?”“非也非也!”江枭笑起来了,“都是A市的,老乡,明白吗?”我疑心他在说谎,因为看他们在一起亲热的那个劲,绝对不是刚刚认识的“老乡”。但是,我没有再问,我不习惯主动了解别人,更不习惯主动了解江枭。 “小子,你怎么不吃?”江枭用筷子逐一地点着桌子上的盘碗,“味道都不好吗?”“我……”我正要说,却被一个家伙抢过了话茬,“味道不好?只怕是‘刘姥姥初进大观园’,不知道怎么吃吧?”“哈哈……”听得出,江枭笑得最响。我本来是因为——满桌子几乎全是荤菜,而荤菜中我只吃鱼虾,可是,我看不出哪一盘鱼哪一碗是虾,所以不敢贸然下筷子。现在被他们这样一笑,我的怒气一腾就上来了,我的身体也“腾”地站起来,推开椅子转身就走。 “周瑜!”胳膊被抓住了,抓得好疼。“你给我坐好!”江枭一脸怒气,好像刚才受辱的不是我,而是他。“把这些都吃了!”江枭把我的盘子、碟子、碗全装满了,确切地说是堆成了小山。“不吃吗!”江枭的手在我肩膀后面重重地拍了一下,那双大大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包间里顿时静了下来,静得只听见其他几个小心翼翼的呼吸声。我就在这异常安静的时空里拿起了那双异常沉重的筷子。 “小子们,别得意,过几天江枭就来陪你们!”我抬头一看——哇!好豪华呀!这就是公寓?可是,我没有问江枭,我胃里面像有无数条蚯蚓在爬,我想吐,我要急着回宿舍。 江枭在前面头都不回地走,我在后面抱着肚子。“完了!”我咬着牙跑了起来,跑上4楼、跑进406、跑进洗手间——“哇……”我翻肠倒肚地吐了起来。 第8章 体检(1) “体检就在本校进行!”刚听到江枭这样说时,我高兴得差点儿跳了起来——哈!大学到底是大学呀!初中高中体检都是跑到老远的医院里,而这大学的体检却在学校里! 可是真正去了体检的地方才知道,原来这个体检方式也不是省油的灯——量身高、称体重、测视力,无论是检查哪一项都必须排队,而且必须排上至少半小时甚至一小时的队。 而在这漫长的等待中,许多同学烦了躁了,骂起娘来了。可是那些个医生并不因为同学们的吵骂而加快速度,相反好象更慢了。于是,许多同学,确切地说是以江枭为首吧,他们说起来、笑起来、跑起来、窜起来。我虽然也很没有等的耐心,但是我也没有闹的兴致,就站在过道边懒懒地靠着。 不一会,有几个医生黑着脸出来了,指着江枭他们——“你们大肆喧哗扰乱了秩序不说,还故意‘骚扰’女生的体检——这是‘流氓行经’!是不是不想上这个大学了!”哈哈!原来是在批评江枭他们呐! 我的肩头突然加了一重物,扭头一看,是江枭的胳膊。“可怜虫,笑什么?”胳膊主人那轻蔑的笑意让我顿时想起来了中午我在洗手间里的可怜样儿,也顿时让我升起了一股恨意。“笑天下可笑之人,与你有关系么?”在江枭一愣的瞬间,我很轻捷地扭转身子、很从容地走开了。 江枭没有再找我的麻烦,他迅速地加入到同伙中,又开始喧闹起来。“这样的人,也配当班长么?”我看着江枭高大的背影、突然有一种很失望的感觉——为他失望、更为自己失望。 天很快就暗了下来,医生们出来宣布今天的体检到此结束——而我好象只量了身高、称了体重、测了视力。听听其他同学的牢骚,他们并不比我多检查半个器官。 走出体检的大门,才觉得肚子已经饿得有些痛了——中午吃的东西全吐给了厕所,现在不痛才怪!我摸了摸裤兜,饭卡还在,便匆匆地向食堂跑去——我很担心倘若跑慢了一步,我就会成为食堂门口的“饿殍”。 “嘎——”一阵刺耳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接着我的左边就自后而前地冲来一物体。我被这物体携带的不太小的气流连冲带吓,不禁向右倒去。就在我刚要倒下去的瞬间,胳膊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那只大手是从一辆银白色的小车里伸出来的,主人竟然是江枭。“小可怜儿,晚上把我床上的衣服洗一下啊……”我摇摇晃晃、惊魂未定。然而,手缩回去了,在一片惬意的口哨声中,小车疾驰而去,只留下一路令人作呕的油烟。 吃完饭回到宿舍,只觉得浑身没力气,站了一会、又坐了一会,始终有些百无聊赖的感觉。想去洗澡吧,可那个“白脸”在里面霸占着,不知道在搞什么,老是不出来。“黑脸”回来得比较晚,而且是一路打着饱嗝进来的。刚进门,“黑脸”就急不可耐地去拍洗手间的门,看样子的确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白脸”终于出来了,随之出来的是一股莫名的香味——他用什么东西洗的澡呀?这么香?“白脸”也许是察觉我在看他吧,很潇洒地在原地转了半圈,然后很骄傲地将左手罩在左边额头、同时将头发向左边一甩……我突然忍不住笑了一下,“白脸”瞟了我一眼,鼻子哼了一声,然后很响地坐向床上、再靠向被子——不过这回他没再拿镜子,好象是一本什么杂志,封面的颜色很惹眼。 “黑脸”出来了,一副很轻松很惬意的样子。“周瑜,你还不睡?”哇!他居然知道我的名字!“恩,我要洗澡了再……”“哈哈!”他突然笑起来,“洗什么澡啊?看俺不洗澡照样睡得香!”说着他就翻上床,衣服一脱就倒下了。 “这人与人的区别也太大了吧?”我还没来得及细想,上铺的“黑脸”突然说了句:“我叫张军,‘军队’的‘军’,陕西人,没你名气大,你是俺们班第一名。”我正要说话,下铺的“白脸”也突然说话了:“我叫陈世俊,和班主任同姓,‘英俊’的‘俊’,来自杭州。” 我也想说点什么,可是说什么呢?“我是湖北的……”“知道,你是湖北十堰的……”张军打了个哈欠,“俺要睡了……”再看看陈世俊,鼻子贴在书页上,好象要钻进书里去。 洗完澡,通身顺畅,很想睡觉,但是,脱下的脏衣服不能留到明天。磨蹭了片刻,还是恹恹地去找肥皂。刚拿了肥皂要去洗手间时,忽然看到江枭床上那一团醒目的脏衣服——我闭上眼睛,很快地转身,很快地跑进了洗手间。 不一会,我又出来了,抓起江枭的臭衣服,使劲在他被子上抽了几下:“江枭!你真不是个东西!我这是最后一次给你洗衣服了了!” 第9章 体检(2) “小可怜儿,不错嘛!每次衣服都洗得这样干净!”我正要去做胸透,冷不防被人在后面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江枭,他正穿着我昨天晚上为他洗的那套衣服——我的天!他昨天晚上没回宿舍呀!他什么时候去换的衣服?“知道我为什么要你给我洗衣服吗?”“周瑜!”里面的医生在叫我,我扭身就往门里走,却被他抓住了胳膊,“因为洗衣机会损坏我的衣服,而你不会……”说完他就笑了起来,我就在他的笑声中进了胸透室。 “手术做了一两年了吧?”那个年纪有些大的女医生突然问我。“什么手术?”“心脏修复手术啊……”“哦,去年春上做的。”“在哪儿做的?”“我们县里。”“恩?不会吧,你们县里能做这样的手术?”“哦,是省里去的专家。”“哦,怪不得,你这个手术是我见过的最成功的一例……”医生忽然笑了,“你运气好,命好。”在我即将走出门的那一刻,“周瑜——”医生叫住了我。“平时多锻炼身体。”“恩。”“注意不能参加过于激烈的运动,诸如篮球、足球、长跑等。”“恩。”“没事了,你去做肝胆B超,出门向左走。”“恩。”在医生含笑的目光中,我走出了胸透室的门,我很想再回头看一下那个医生,可惜门外那个同学等不及地进去了,并且把门关上了。 “0107班!过来!”班主任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挥动着竹指似的胳膊、竹根似的手指大声喊着:“男生这间!女生那间!快点!”“哇……”同学们争先恐后地跑了过去——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这场旷日持久的“体检战”的确让所有学生都失去了耐心,都巴不得早点结束。“排队!排队!不准拥挤!”可是,班主任的话一点作用都不起——后面的一挤,我就不由自主地进了那个只许男生进的门。 “把鞋子、衣服都脱了!”两个中年男医生冷冰冰地说道。“这是检查什么呀?还要脱衣服?”可我还没来得及细细思量,“快脱!”乖乖!变成恶狠狠地命令了!我赶紧去解衬衫的扣子。当我把衬衫往墙边的衣架上挂时,我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江枭。他好象很不情愿地脱了衬衫,然后很不情愿地向墙边走来。我赶紧往一边让,可他还是看到我了——他对着我甩了甩头发、挤了挤眼睛。我忽然看到他的脖子上有什么东西在闪光,仔细一看,原来是个粗粗的“十”字形项链,一如他左手腕上的链子一样黄灿灿的。 “把裤子、内裤都脱了!”“啊?”我差点叫出了声。“一丝不挂!听到没有?一丝不挂!”我环视四周,没有一个人脱,而且是连脱的意思都没有。“不脱是吗?不脱就卷被子回家!”两个医生好象只长了一个嘴巴,每次说话都是“异口同声”,“你们!都出去!下一批进来!”我再环视四周,没有一个出去,而且是连出去的意思都没有。看来,同学们对这个劳什子的S大学还是挺珍惜的。我也没动,更没出去——虽然我的目标是上北大,但是命运已经把我安排在S大学了,我别无选择。 “罢了!不就是脱个裤子么?想当年,那韩信还忍受胯下之辱呢!”想到这里,我三两下就把自己脱成了光屁股,然后沉着冷静地把裤子、内裤放在墙边衣架上。“再说一遍!不脱的出去!”医生开始把那些不脱裤子的往门边推。那些同学都不约而同地看看我,然后,一个接一个的光屁股就暴露在这个宽敞明亮的空间里、暴露在那两个凶神恶煞的医生眼前。 最后一个脱掉裤子的是江枭,他没有把裤子挂在衣架上,而是顺手丢在脚边的地板上,然后用一只脚尖不停地拨弄着。 “站成一排!”可是同学们勾着头移来动去,就是站不整齐。“你!还有你!”医生过来了,三推四搡,我们总算站得令他们满意了。我偷眼向左右看了一下——乖乖!江枭怎么在我右边呀?我禁不住侧过脸,从上到下地看他——从他下巴的幅度来看,他并没有低头,不像其他同学那样下巴都挨着胸脯;但是他的眼睛好象是斜视的,不知道在看什么,抑或什么都没看;他的嘴角是下撇的,好象在对医生宣布他对“脱裤子”这个游戏并不在乎;他的脖子恰到好处地长,脖子上恰到好处地挂了个项链,项链的“十”字恰到好处地垂在胸口上,胸口上恰到好处地长了一颗小黑痣;他的肚子看起来很平滑,一层薄薄的肚皮下面隐隐露着代表力量的肌肉;他的…… “哈!”我正要接着往下看,突然听到江枭邪邪地笑了一下。我吓了一跳,赶紧把目光从他的肚子移到他的脸上——天!他正在盯着我看呀!“羡慕吧?小可怜儿!”说着他又在我身上扫了一遍,然后下巴一翘,再也不看我——但是,我知道他一定在笑! “双臂侧平举!”“双臂前平举!”“起跳!”“下蹲!”……“这是在体检么?这是堂堂社会主义社会大学入学的体检么?简直与古罗马奴隶主摧残奴隶没什么两样!”“可是!可是!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今日汝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任‘尔等宰割’了!” “好了!把衣服穿上,到化验室抽血!”一声令下,同学们立即主动奔向墙边的衣架,全然不是脱衣服时的被迫样子。最后一个穿裤子的还是江枭,我穿好鞋子正准备出去,却被他叫住了。他不紧不慢地穿好内裤、裤子、衬衫、鞋子,然后很轻松地甩了一下头发,对着我弹了一下指头:“走吧!” 刚走到门外,江枭就大笑起来,好象忍了很久,终于爆发了一样。“他姥姥的!白让那两个老东西看了,一点儿人性化都没有,怎么不找两个靓妞来呢?” “把袖子挽起来。”天呐!她手里拿着的是什么?是针呀!我哆哆嗦嗦地挽袖子时,眼睛却一直盯着那尖尖的针头——越是不敢看、越是忍不住要看。“医生……我……我……”一阵冰凉的刺痛来自我的胳膊,同时一阵牵拉般的疼痛来自我的胸口。 “天!那针桶里红艳艳的,是我的血么?天!抽这么多血干嘛?”我正在胡思乱想,突然觉得胸口好闷、喘不过气,接着眼前就开始昏暗,耳朵里好象有知了隐约的叫声…… 我的胸口要爆炸了,眼前一片漆黑,耳朵里的蝉噪突然消失了……“妈妈——”我努力地叫了一声,就与这个光明而热闹的世界隔离了。 第10章 军训(1) 真是倒霉,昨天抽血晕倒了,今天就军训。虽然昨天学校免费为我挂了营养吊瓶,但是一走动起来还是头晕心慌腿软。但是,我又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很难受,昨天晕倒就已经很丢人了,如果连军训都不能参加,我周瑜还有何颜面在S大学呆下去、在0107班混下去?而且,听那个可恶的江枭说学校可能会因为我抽血晕倒把我遣送回老家——吓得我一夜没睡着,今天早上看到班主任第一眼我就问这个事,班主任说我只是有些贫血,学校不会这个原因打发我,但是,如果我检查出了还有其他不好的病,那就不好说了。 天呐!这么大的操场?是广场吧?天呐!这么多学生?都是01级的新生么?让我数一数一共有多少块(班)——恩,一、二、三……“7班的都过来!”是江枭的声音,懒得理他,接着数——四、五、六……“周瑜!你没长耳朵吗?”我的肩膀“啪”地挨了一下——“你!”我一拳砸过去——昨天晚上我难受得要命,他没有一丝的同情不说,还把我嘲笑个够了才吆五喝六地出去疯,这样的人,我历来是深恶痛绝的。 “有力气了?”江枭稳稳地拿住我的手,“昨天晚上……”他突然笑了起来。“你……”我正要骂他不是个东西,那边却传来哨子声。“快!过去集合!”江枭连拉带拖地将我弄到一个“方阵”里面——天!一个“大盖帽”稳稳当当地站在“方阵”前,他就是“教官”么? “同学们,我姓马,由我负责你们为期15天的军训!”我赶紧伸长脖子看了一下这个姓马的教官——大约35岁吧,个头很高,脸盘很黑、嗓门很大……我正要仔细地研究,“今天明天!我们训练的项目是队列!”乖乖!队列就要训练两天? “整队!”教官一声令下,伟大的0107班的同学立即就按男女、高矮站成了四个横列——挤来挤去,我被挤到了队列的最左端——难道我周瑜是全班最矮的?抓紧时间向后看一下——啊哈!后面那个也和我差不多高嘛!再后面呢?哇!两个丫头片子——其中一个好象是昨天和我一同晕倒在化验室的那个、那个,叫什么名字呢?当时好象听江枭怪叫过,可现在想不起来了。对了,那个可恶的江枭站在哪儿了?找呀找,看呀看——哼!他居然站在我所在的这一列的最右端——算了,不看了!再看要把人气死! “立正!”我吓了一跳,赶紧收心收眼收脖子收腿“立正”。“有些同学!懒洋洋的!”“啊?不会是说我吧?可是,可是,我好象没有‘懒洋洋’呀?”“抬头!平视!挺胸!收腹!”教官向队列右边走去,“眼睛平视前方!没听到吗!”“教官是在吵江枭么?啊哈!狠狠地吵,最好狠狠地骂……”“你!挺胸!”我还没反应过来,前胸和后背就上了“夹板”——天呐!是教官的两只大手掌!“挺胸!”“夹板”一使劲,我的胸脯一阵闷痛,张嘴想叫,却看到一双“虎视眈眈”的眼睛——“挺胸!不是颔胸!”我怕他再使劲夹我,就尽力挺胸!挺胸!再挺胸!“恩!就这样!”“夹板”终于松开了,我赶紧深吸了一口气——他夹着我时,我只能出气,不能呼气,若再夹一会,我准会因缺氧而死。 我死都不明白,这队列早在小学刚接触体育课时就训练过了,而且在以后的初中、高中也从没间断过,为什么上了什么劳什子的大学,搞一个什么劳什子的军训,就要“旧事重提”“旧梦重温”,而且是颠来倒去“提”、倒去颠来地“温”。 “立正!”“稍息!”“向右看齐!”“向左转!”“向右转!”“向后转!”……“立正!” 站成四横列的0107班所有的同学、必须在同一时间“立正”,具体来说就是——必须在同一时间抬头、同一时间平视、同一时间挺胸、同一时间收腹。 “稍息!”站成四横列的0107班所有的同学必须在同一时间将右脚迈出半步。而且同一列的所有人的右脚尖必须在同一条直线上。“立正!”所有的同学又必须在同一时间将右脚收回来与左脚并齐。 “向右看齐!”站成四横列的0107班所有的同学(除开最右端的那四个)必须在同一时间将头转向右边,而且转的幅度要大小一致——我想若不是因为我们的身高参差不齐,教官一定会要求我们的鼻子尖在同一条由左到右逐渐上升的斜线上。 “向左转!”教官一声令下,站成四横列的0107班所有的同学、必须在同一时间将身体转向左边,而且必须在同一时间把落后的右脚挪到前面与左脚并齐。尤其是“向后转”,还必须从右边转过去,若谁从左边转,教官立即就会将那个同学“定”住,然后再批评他怎么怎么不对。 开始,同学们还有些漫不经心、有些玩世不恭,可看到教官一连“杀”了好几只“鸡”,就有些害怕了,渐渐地都专心致志、聚精会神了,而且,也做得很不错了。可是,教官却一直黑着“包公脸”,一遍又一遍、永无休止地厉声喝道——“立正!”“稍息!”“向右看齐!”“向左转!”“向右转!”“向后转!”…… 渐渐地,一“抬头”我就头晕,一“平视”我就眼花、一“挺胸”我就心慌、一“收腹”我就胃痛。看看其他同学,随着教官的口令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如教官手中木偶的一般,没有一丝活气。 “原计划用两天时间来完成这个内容的!你们这个样子!只怕要拖到后天了!”天黑解散时,教官的这句话犹如一瓢迎头泼下的冰水,虽然时值“秋老虎”,还是让我打了个寒战。 第11章 军训(2) 晚饭我吃得有些心不在焉——转来转去地搞了一整天,脑袋晕乎乎的、眼皮沉甸甸的、肚子涨鼓鼓的、小腿酸溜溜的,此刻除了睡觉,我再没别的奢求。回到宿舍,本想立即去洗澡,可是被那陈世俊抢了先,只得靠着桌子坐在凳子上发呆。 张军已经躺在床上了——我真佩服他,一身臭汗、一身灰尘,也躺得下去?正想着,门很响地推开了——江枭跑进来干嘛?他不是每天晚上都要回家睡觉么?可是他在我眼前来回走了几趟后,好象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快速地把衬衫长裤都脱了扔在床上,然后就去把洗澡间的门拍得震天响:“你搞快点啊!8年抗战呐!” 陈世俊一身香气地出来了,一袭白衣款款从江枭身边飘过。江枭似乎愣了一下:“拜托你以后出来吹头发!还有人等着要洗呢!”可是,陈世俊没有回头、没有说话,只把那飘逸顺滑的头发一甩,然后就轻移莲步,躺在了他的花床上,接着就捧起了那本永远也看不看的花花杂志。 江枭好象有点生气,双手插在腰间,眼睛里闪射着骇人的光芒,可就那么一会儿,光芒消失了,他进了洗澡间。 “你又要等一会了……”上铺的张军突然说话了,原来他没睡着。“没事……”我努力回了他一个充满感激的笑。 洗澡间的门开了一个缝,“小不点儿,把我的内裤拿来!”“叫你呢……”张军侧着脸看着我笑了起来。“哦……”我赶紧站起来,去江枭的床头乱翻。“在衣橱里!笨蛋!”“什么人呐!请我帮你找内裤,还骂我!”但是我没说出来,因为我觉得和他那样的人吵架是弱智的表现。 打开江枭的衣橱,我不禁在心底惊叫了一声——他怎么这么多内裤?而且全是新的!同时,我也记起前几次我给他洗衣服时,从没看到他的内裤,他的内裤呢? “快点呐!你在搞什么!”我赶紧关了衣橱,把内裤塞到他手里——我特意看了一下他的脸,他任何异常的表情都没有,对我挤了一下眼睛,就把门关上了。 江枭并没让我等,他很快就出来了,而且是水淋淋地出来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把自己擦干,至少应该把头发擦一下。“小不点儿,快去洗吧……”“呀——”我赶紧去擦眼睛,江枭甩了我一脸的水。“哈哈——”他大笑着倒在席子上了。 “你去洗吧……”我站起来推了推上铺的张军。“看你急成什么样了,我不急,再躺一会……”“你去洗,我先洗衣服。”我伸手去拉他,我担心他再一会就要睡着了。“哇!你谦我让,真是礼仪之帮的子民啊!”江枭阴阳怪气地在笑。可是我没心思理他,我又拉了一下张军:“快下来!” 我在张军脱衣服时接了一盆水,端到我的桌子前,把昨天的脏衣服按进水里,打上肥皂搓起来,心里很是怨恨自己,若不是因为昨天抽血晕倒,这衣服也不会留到现在才洗。 “你还有力气洗衣服?”江枭靠在被子上,斜着眼睛看着我。我哪里有力气?可是,这衣服若不洗,明天我就没衣服换了,我就两件衬衣,身上的这件也早被灰土覆盖和汗水浸透,也是迫不及待地要洗了。我没回答江枭的话,我很累,不想多说话,而且我觉得和他说这些毫无意义。 陈世俊忽然下了床,走到门边——他要出去么?“喂!洗衣房吗……恩……406,你上来好吗?恩,谢谢……”天!他是在打电话!靠门的墙上有个电话么?我怎么就没看到?学校有洗衣房呀?我怎么不知道呢?陈世俊转身走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卡——他用饭卡打电话?哦,不对,大小不一样,颜色也不一样。是学校发的么?我怎么没有呀? “你好象很喜欢洗衣服……”陈世俊收拾他的脏衣服时,翘着下巴撇着嘴唇对我笑了一下。这一撇一笑,让我觉得自己简直是愚蠢到了极点——可是,我手里的衣服已经快搓好了,不过,身上这套衣服是一定要送到洗衣房的! 洗澡间的门开了,张军出来了;几乎同时,响起了敲门声,洗衣房的来了。陈世俊、张军,包括说过讨厌洗衣机的江枭也把自己的脏衣服丢进了那个女人的大袋子。我很想把身上的脏衣服脱下来也丢进那个袋子,可一脱下来,我就成光屁股了,怎么办呀? “每人交10元押金。”“什么?洗衣服要给钱么?还要给这么多钱么?”我在心里哀叹了一声,眼看着他们三个把10元大钞放到那女人的手里,我只得端着盆子进了洗澡间。 “周瑜,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下来一并洗了吧。”张军站在门边,看着我。“算了,我自己洗……”“你怎么了?还嫌累得不够狠?”“没什么……”我不想说是因为舍不得那10块钱。“别问了!让那个‘小扣’洗去吧!”江枭那富含讥屑的话语犹如一把小刀从我的心底划过,让我分明地感到凉凉的刺痛。 “我要洗澡了……”我抱歉地对张军笑了一下,关上门,拧开喷头。热热的水从我的头顶喷洒而下,我在心底说了句:“妈妈,瑜儿听你的话,瑜儿绝不乱花一分钱。”然后,我的泪水也犹如这热水一般汹涌而出了。 第12章 军训(3) 或许是因为害怕教官真的要延长军训的时间吧,第二天,同学们格外聚精会神、格外专心致志。而我,也许是0107班28位好汉中最害怕延长军训时间的吧,所以比他们更全神贯注、更全力以赴。中午解散时,教官绷着的脸还没放下来,所以,午饭时,全班同学都很泄气。在我抱着饭碗发呆时,却听到江枭他们几个在骂教官是个冷血,还说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就不知道这世界谁是主宰者。 我很担心江枭他们真的干出什么出格的事,若是惹恼了教官,没准会把军训延长到一个月、两个月,甚至就把这半学期“训”过去也未可知。可是吃完饭回到宿舍没一会儿,江枭就也回来了,并且很安静地躺下了。 下午,同学们全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我猜想他们是因为上午卖出了吃奶的力都没换得教官的半句嘉奖,所以灰心了、丧气了、绝望了——罢了罢了!我这XX来斤就全交与您了,您老想怎样就怎样吧! 我一直在心惊胆战地等着江枭他们给“冷血”教官搞点什么“颜色”看看——江枭他们有多大能耐竟敢与教官抗衡?教官面对江枭他们给的“颜色”会怎样?会不会以“军法”处置?可是一直等到天色昏暗,一直等到教官说:“今天的训练到此结束,明天后天训练齐步走!解散!”我才听到江枭他们几个异常激奋、异常响亮地“耶——”了一声。 这就是他们所谓的“颜色”么?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也许是心里那块无形的石头终于落地吧,这天晚上我睡得很沉睡得很香,第三天早上醒来时除了觉得腰酸腿痛外也没什么特别难受的。但是,接着两天的“齐步走”,再接着两天的“跑步走”,我日渐不能支持,虽然我一直咬着牙齿告诫自己要坚持、坚持、再坚持,但是不等“跑步走”训练得让教官满意,我已经吃不下、睡不安了。 不知道是军训的第几天,这天的天气出奇地好,一大早,那太阳就像个火球一样烤着整个大地、烤着整个广场、烤着整个我。这天训练的内容也很奇特——什么都不让我做,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站着。 刚开始站的时候,我还庆幸今天不走也不跑,正好可以让我肿胀的肌肉、酸痛的筋骨休养休养。可是,10分钟过去了,半小时过去了,我开始难受——从来没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半小时,我浑身有说不出的难受,我想动一下,我想伸伸胳膊踢踢腿,还想扭扭脖子转转腰,可是我什么都不能做——因为教官严格要求,除了眨眼睛,什么都不准做! 我就站着、站着、站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找不到自己的脚了,找不到自己的腿了,找不到自己的手了;我的头又小变大、又重到轻、又疼痛到眩晕;眼前的教官由一个变成两个再变成三个、由静止变成晃动再变成飘飞;眼睛里面好痛,火辣辣地痛,是汗水流到里面了么?我的胸口好痛,涨鼓鼓地痛,是晒烫了的血液在翻滚、在冲荡么? “嗵——”是我倒在地上了么?完了!我又要丢人了!“周瑜!”一声大叫过后,恍惚中我觉得腰际好像突然生出了两个支架,使我那飘飘悠悠的身体顿时有了倚靠。 第13章 军训(4) 原来倒在“沙场”的不是我,是那个与我一同晕倒在化验室的丫头;但是我离地面也只有半米之遥了,若不是陈大“教瘦”及时赶到及时将我的身体状况告诉教官,若不是教官及时伸出援助之手及时拦住了我倒下的身体,我想我一定是第二个横卧沙场的壮士了。 好像是被教官按住灌了点水吧,然后就晕乎乎地被放到江枭背上;不知走到哪里了,江枭忽然弯腰将我从背上弄下来挟在胳膊底下;进了宿舍,江枭随手将我丢在床上,说:“小屁孩,没想到你会熬到今天耶!”然后头发一甩就走了。我努力地叫了声“江枭”,而江枭却回了我一个异常轻蔑的笑,又丢给我一句:“恭喜你啊!你可以不参加军训啦!” 宿舍门被江枭很重很响地关上了。我躺在席子上,看着忽然空了许多、大了许多的宿舍,不禁觉得有些冷,伸手想拉被子,可怎么也伸不起来——“我被取消了军训的资格了么?”我的心开始痛了,泪开始落了。 中午时分,班主任和江枭一起进了宿舍,抱来一些没吃过也没见过的营养品,然后又让我喝了一点高参糖和什么汤,嘱咐我别害怕,躺一会就好了。班主任走时,一再交代江枭要多加照顾我,江枭答应得也很爽快。 “周瑜,你身体不好,怎么不申请取消军训呢?”午休时,张军一脸不解地问。“我想参加……”我不知道该怎样说才能让张军明白,可是张军只愣了一会儿,立即就善意地微笑了:“我明白。” 就为张军的这句话,当他问我可不可以和他头对头睡觉时,我没有一刻的思索就答应了,并且立即抱着枕头睡到了另一头——虽然这时的我,动起来还很不方便、也很难受。 下午,江枭他们都按时去了广场,只有我,不知道怎么办。虽然在这之前,我一直乞求上天,军训早点完结,可一旦真的没我的事了,我却止不住地落寞、止不住地伤心。 我本想也去广场的,不能参加军训,去看看也行啊,起码我知道后来训练的是什么内容。可是又觉得那样很丢人——被取消军训资格本来就很丢人,就应该找个地方躲起来,哪里还去自找丢人的?而且,这几天的军训生活也的确让我精疲力竭,现在别说上下楼,就连叹口气胸脯肚子都要痛一阵子。 我躺一会、坐一会,坐一会、躺一会,始终觉得百无聊赖。咬着牙站在后窗边想看看广场上是什么情况,可惜只看到对面宿舍灰黄的墙壁、黯然的窗洞以及窗棚里挂着的孤单零星随风飘动的衣服。 突然很想妈妈,到这里已经10来天了,和妈妈音讯断绝,现在想起来,心都痛得快碎了。很想听听妈妈的声音,很想和妈妈说说话——我一次又一次地拿起门边的那个电话,又一次又一次地放下——我没有电话卡,妈妈也没有电话。这电话该怎么打? 身体没一处不痛的,心里也痛得难以忍受。好不容易熬到江枭他们解散回来了——陈世俊还是第一个进来,还是第一个进洗澡间。江枭是第二个,他一走到床边就拍了我一下:“睡好了吧?起来帮我洗衣服,洗衣房里洗的衣服穿着难受死了!”我把脸扭到床里边,我不想看他的脸,不想看他的眼睛——难道他那么大的眼睛没看到我这副惨样么? “周瑜,还没吃饭吧?”我侧过脸,看到张军满头大汗地站在江枭后面,“给你带了一桶粥,一点青菜,将就着吃点……” “什么烂青菜啊?这是人吃的么?”江枭转过身盯着张军手里的纸桶。“你让一下,让周瑜下来。”张军用肩膀一靠,江枭就自动让开了——张军虽然比江枭矮,却比江枭粗壮得多。我突然生出一个好笑的念头——他们两个若是打起架来,江枭未必是赢家。 “哈,搞忘了,还有两个饼子呢……”张军把两个黄灿灿的饼子放到我面前的杯子口上,“好多油啊……”说着张军把手指放进嘴里很响地吸吮了一下,“啊,好香!”然后,他那另一只手伸到我的嘴边,笑着说:“你尝尝,看香不?” 张军的这个动作,让我突然想起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妈妈。妈妈每次做了好吃的,都要先夹一点喂到我嘴里,然后看着我,微笑着问:“香不香?” “小不点儿,快吃啊,吃了帮我洗衣服!”江枭躺在床上懒洋洋地催。“你没看到周瑜成什么样子了吗?亏你还是班长!”张军的嗓门好大,吓得我手里的饼子都掉到粥里了。“什么样子啊?我来看看……”说着江枭就过来了,一手放在我后背,一手扳过我的下巴。“你……”我很想骂他,可是刚一张嘴,却“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江枭!”张军“腾”地站了起来。“在干什么呀?你们……”陈世俊洗完澡也过来了。“干嘛啊?”江枭收回了手,但是依然蔑笑着说:“不就是看你一下嘛?这也值得哭?”“江枭!你也太欺负人了!别以为你是本市的!”张军的拳头从我的头顶穿过直抵江枭。“想打架?”张军的拳头被江枭拿住了,就在江枭的鼻子前面,“你还不是我对手!” 他们两个就这样僵持着,一个不收回拳头,一个也不放开拳头。张军的眼睛里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而江枭的眼睛里却好像有一团冰在凝固,我的心莫名地颤抖了:“你们……你们别打……”“真是莫名其妙,打什么架呀……”陈世俊嘟囔了一句、然后就走到床边躺下了。 “你们放手好不?”我站起来想拉开他们的手,可是刚拉了一下,江枭的另一只手就推向了我的胸口,“闪开!”我应声倒地,接着头就“嗡”的一下,眼前就慢慢变黑了。 第14章 军训(5) 人有时真的很奇怪,军训时我幸运地在即将倒地时被班主任解救,但是半天过后,我却被大班长江枭推倒在宿舍的地板上。 对于我的晕倒,我不知道江枭当时是个什么感受,但是张军却显得很是愧疚不安,以至于夜里在我没睡着之前他总是每隔一会就坐起来看我一下。直到后来我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他才安心躺下打起呼噜。而下铺的江枭却没有任何动静,应该早就进入了甜美的梦乡吧。 “周瑜,周瑜……”睁开眼睛,张军正靠床站着,“我要去训练了,你起来洗一下,粥和包子在桌子上……”转身刚走了一步,他又回过头指着我的桌子,“陈世俊刚才给你冲了一杯牛奶,你赶紧起来……”还没说完,张军就匆匆地跑出了门,而我满心的话,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 坐起身,伸手去拿衣服,才忽然想起昨天晚上既没有洗澡也没有洗衣服,不过幸亏另外一套衣服前天晚上洗了。正要下床,却发现枕头边就放着那套干干净净的衣服,昨晚的脏衣服不翼而飞了。 刷牙洗脸后,忽然觉得饿得心慌——昨天晚上只喝了几口粥,不饿才怪。还是那一小纸桶粥,上面卧着韭菜炒鸡蛋,吃了一口粥,想起那杯牛奶——闻一下,有点腥,也有点香;喝一小口,既香且甜——怪不得陈世俊每天早上起床、晚上临睡都要喝。 粥吃完了,牛奶喝光了,还有两个包子等着我的“临幸”——咬一口,呀!怎么有肉呢?赶紧吐出来,仔细一看,果真是肉馅——为什么不买素馅的?哦!张军不知道我不吃肉。 捏着玲珑的肉包子,犹如捏着“鸡肋”——食之不敢,弃之可惜。怎么办呀?罢了!我捏着包子走出门,将馅扣出来丢在门边的果皮箱里,然后津津有味地把剩余的全部装进了肚子。 肚子添满了,心也不慌了,略微坐了一会,忽觉身上很是难受——人总是欲壑难填,满足了这个欲望,那个要求又生出来了。又磨蹭了一会,终于熬不住,进到洗澡间把自己脱了个精光,把喷头拧到最大,“哗哗”地冲将起来。 洗完澡,我四处搜索昨天穿的脏衣服,可找了半天也没见半点影子——奇怪,昨天晚上我的内裤还在身上穿着,怎么衬衫和长裤会不见了呢?没辙,只得先把刚脱下的内裤洗洗。 我正在搓内裤时,响起了敲门声——是张军他们回来了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呢?然而进来的不是张军,是洗衣房的那个中年女人。“你那个同学……哦,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让我有空了来看看你……你还好吧?”“我还好……”我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把手背在身后——我手里拿着没搓好的内裤。 女人看着我笑了:“你会洗衣服?”完了,还是被她看到了。“哦!”女人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了,忙把手里的大袋子放到凳子上,“顺便把他们的衣服拿来了。”说着她就把衣服一个一个拿出来——居然都叠得整整齐齐的! “这是那个黑脸儿的,这是那个白脸儿的,这是那个高个儿的……”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不记得他们的姓名,特征倒是记得很清楚。 “你是在笑我吧?”女人把他们三个的衣服放到各自的床头——天!她连他们睡在哪个床都知道呀!“这一幢楼的学生,我都不会搞错,你信不?”还没等我回答,她自己又笑了,“这也叫‘专长’呢!” “你没事就好,我下去了,还有好多衣服等着要洗呢……”在门外,她又回过头,“你的衣服早上才拿去,洗了还没干,中午给你送来。”“什么?我的衣服也拿到洗衣房去了?”我大吃一惊,很想追出去问,可门已经被她从外面关上了。 第15章 军训(6) “周瑜,你在宿舍里歇着,怎么好象还瘦了呢?”洗澡后,张军盯着我的脸仔仔细细地看。“小屁孩,干脆把你吃的饭拿来养只狗,反正你吃了也不长肉!”江枭的话对原本就很痛苦的我犹如雪上加霜,好在他只说了一句,就倒在床上睡了。 我的痛苦源自军训,军训在继续,我的痛苦就在继续。虽然其他参加军训的同学都很羡慕我能够及时脱离苦海,但我却好象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细细想来,其实就如《围城》中写所“里面的想出来,而外面的却想进去”——参加军训的急切地想脱离军训,而我这个被取消资格的却因此而痛苦。 难道不是么?经过这几天的风吹日晒,张军那张本来就有些黑的脸愈发黑了,几乎可以和历史上的大清官“包黑子”媲美。每次一回来与我说不到三句话、就迫不及待地往床上爬,而且有时还要暗暗地叹几声。 隔壁下铺的陈世俊,情况好像也不是很好。首先,那白脸明显地有些黑了;第二,洗澡后不吹头发了;第三,洗澡后不在房间里翘着下巴“轻移莲步”了,第四,躺在床上就睡觉、不照镜子不看花花杂志了。 江枭也许是这个宿舍中精神状态最好的,每次回来都还记得要拿我当“下饭菜”,而且还要在宿舍里前前后后地窜几个来回。但是,这些天来,他一直没有机会去找他们的伙伴们开心,一直在这个被他称作“不是人住的地方”洗澡睡觉,而且每天晚上睡觉前他都要莫名其妙地骂几句,总之,他很不悠闲很不自在。 不过,苦难总是暂时的,幸福的花儿终于在军训的第15天开放了——校园里随处可见释去重负的轻松与喜庆。也不知道是学校组织的,还是同学们自发的,整个01级要以班为单位搞个晚会,而且晚会的地点就在军训的广场上。 0107班48位同学,加上陈班主任、马教官刚好50人。大家都席地坐成一个圆圈,圆圈正中高处挂着几个昏昏红红的灯泡,四处看看,只见广场上挂满了这样的红灯泡。我终于明白,原来这是在搞什么模拟的篝火晚会,因为不能点火,只能用红灯光来虚拟火光了。 这样声势浩大的露天晚会我还是第一次参加,而且有吃的有喝的有玩的,我应该高兴才是,可是,这个为了庆贺军训胜利结束的晚会对我来说却是一个莫大的讽刺——因为全班48人,就我一个“半途而废”,那个丫头虽然的确在我之前晕倒在地上了,可据说那天下午她又正常地参加了军训,而且一直到军训结束。所以,面对着各色瓜果、各种饮料,我没有一丝伸手动嘴的念头;面对同学们八仙过海般的精彩表演,我没有一毫观看欣赏的兴致。坚持着听完了马教官唱的那首很有名我也很喜欢的《1234歌》后,在同学们忘情的喝彩声中,江枭好象被推到了圈中央。但是,我没有再坚持下去,我一个人悄没声息地离开了人圈、离开了广场、慢慢走向宿舍——我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 晚上,不知道是什么时间,张军他们回来了,朦胧中好象听到张军叫了我一声,但是我不记得自己是否答应。 第二天,醒来时,张军还在打呼噜,陈世俊也在酣睡,唯独不见江枭。床上的被子还整齐地叠着,难道昨天晚上没回来睡觉么?我没心思再去想。 洗脸之后,张军他们还没醒。今天学校没什么活动么?应该发新书正式上课了吧?我最期盼的就是上课了。在这个人地两生的学校,我唯一熟悉的也许就只有书本了。 又等了一会,终于忍不住拍醒了张军:“今天,不上课么?”张军迷迷糊糊地睁开了朦胧的睡眼,好一会才明白我的意思,但是,他立即吃惊而且嘲笑了:“你糊涂了啊?今天星期六呢!上什么课啊!”天!我浑浑噩噩的,居然连今天是双休日都不记得! 我知道大学是过双休日的,不像高中,一个月才休息一天。我恹恹地吃了饭,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转了一下,始终找不到事做,只得又回到宿舍——陈世俊在洗脸,而张军却还在睡。 陈世俊洗好后就出去了,我站了一会,又坐了一会,心里乱糟糟的,越来越难受。“张军,你起来吧……”我简直是在求他。“恩,几点了?”张军翘起头,好象还没睡好。我伸手拿过床头的小钟,“快10点了。”“恩,那起来吧。”张军终于坐起来开始穿衣服了。 “你吃饭了?”“吃了。”“你怎么了?”张军下了床,盯着我仔细看,“你哭了?”“没有……”我哭了么?我用手抹了一下眼睛——怎么有水呢?是泪水么? “周瑜,你太小了,我像你这么大时……”他笑了起来,“初三还没毕业呢!”他洗完脸,又看着我,笑道:“你不信吗?我满19岁进20岁了。”其实,张军比我大是没任何疑义的,从小学、初中到高中,班上所有的同学一直比我大,只是我没想到眼前的张军就比我大4岁多。 “走,跟我一起下去吃饭,吃完饭,我去外面买些东西,你也去逛逛,别老一个人闷在宿舍里。”我本来是不想下去的,因为我已经吃过饭,现在还不饿,而且张军说要上街买东西,我没什么东西可买,自然也不想去。可是,一想到张军一走,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那个陈世俊到现在还没回来,自然也是出去找人玩去了,而且,就算他回来了,我和他也玩不到一起。 “走啊!”张军一拉我的胳膊,我就跟他出了门。 第16章 江枭搬进了公寓 “让我帮你提一个。”“哈!这点东西算什么?”张军提着两大袋子东西,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在家里,我挑100多斤的担子能跑几十里呢!”我骇然而且佩服,同时也在想他家该是个什么地方呀,挑着担子跑几十里干什么呢? “你不买点东西么?”我摇头。“不会吧?”张军笑起来,“你应该买两身衣服,关紧的是要买两个内裤。”老天!我的脸马上就热了起来,我的确应该买两个内裤了——老是穿了这个,那个就得赶紧洗,否则就没得换了。 “再看看衣服吧!”张军忙着帮我找衣服。“算了,衣服暂时不买……”我觉得有两套衣服换着穿就行了,没必要再浪费钱。“你那两套衣服能穿到什么时候?天气已经在慢慢转凉了,你不买件外套?”“学校不是刚发了一套迷彩服么……”“你呀!”张军大笑起来,“那是军训时穿的,你还准备一直穿啊?”我觉得有些难堪,不知道说什么好。然而张军接着笑道:“学校马上就要发校服了,你干脆等着穿校服吧……” “周瑜,生气了啊?”张军见我一直不说话,有些急了,“刚才是说着玩的,你还当真啊?”其实我并没有生气,我只是在想,既然学校马上就要发校服了,那我就更不用买外套了。 “不买衣服?”“不买。”“唉……”张军叹了口气,“不买就不买呗!” 回到宿舍,早就过了午饭时间。好在学校食堂随时都有饭菜供应,我和张军吃完饭后就回宿舍。 进了宿舍,空无一人。坐了一会,张军要去找同学玩,问我去不。我历来不习惯跟陌生人一起玩,加上也很有些累了,就说不想出去了,想睡觉。 “这里没你高中的同学吗?”临出门时,张军回过头来问。“没有。”“高年级的呢?没有同乡么?”“不知道。”“唉……”张军叹了口气,“你还是跟我一起吧,我们好几个同学、同乡,很热闹的。”“不了……”我脱了鞋子,开始往床上爬。 张军走了,而且晚上没有回来。陈世俊也没有回来。我一直在床上躺着,晚饭也没吃,醒一阵睡一阵,睡一阵又醒一阵,一直迷糊到星期日的早上才下去吃了一碗清水面。回到宿舍,实在是躺不下去了,就去洗澡,洗完澡洗衣服,洗完衣服还没到午饭时间,我就开始打扫宿舍——15天的军训,宿舍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 地板已经拖得一尘不染了,可是窗户、桌子、凳子、壁橱还有床架怎么办呀?四处看看,没一个可以当抹布的,没辙,我只得把自己那双已经破了个小洞洞的袜子拿来当抹布了。 当一切都擦洗得看起来舒心、想起来开心时,我已经累得腰酸胳膊痛了,而且肚子饿得厉害。看看小钟,早已过了午饭时间。去食堂吃了午饭,只觉全身犯困,就又回到宿舍睡觉。 也许是似醒非醒吧,我听到开门的声音就坐了起来——是江枭和他的朋友们。“小屁孩,我要搬到公寓了,再也不会因为你这个可怜虫跟别人打架了!”说着,那几个就忙着帮他去床头、桌子、壁橱里翻东西。 “小屁孩,是你擦洗的?”江枭瞪大眼睛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看,“是你擦洗的?”他又问了一遍,可是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枭哥,走吧!”其他的几个家伙抱着江枭的东西,围着江枭,催他走。可是江枭一直盯着他用过的一尘不染的桌子、凳子和他睡过的整洁的床,好象要把它们装进眼睛似的。那几个也定下来看了看宿舍,“我靠!搞这么干净!”“啧啧!干净!太干净了!”“哇!枭哥,是哪个女人悄悄来给你擦洗的吧?”…… “走吧……”江枭看了我一眼,向门外走去,其他的几个立即哄地一声就挤出了门——奇怪的是,江枭这次没有对我蔑笑、也没有挤眼睛。 第17章 英雄救美 终于盼到正式上课了,我抱着文具盒高高兴兴地跑向属于我的教室——第三教学楼106教室。 还没进教室,就听到里面闹嚷嚷的——居然有人比我来得还早?跑进去一看,原来是江枭他们在说笑在打闹。奇怪,他们来这么早干嘛?就为了在教室里吵闹么? 我在第一排中间的座位上坐下——自从小学踏进教室门,我一直是坐这个位置。“小子,起来!那个位置有人占了!”我一扭头,那个叫“卷毛”的恶狠狠地看着我。“哦,对不起……”我赶紧拿起文具盒、站起来走到第二排中间,坐下。“喂!那个位置也有人占了!”“哦……”莫非中间靠前的都被他们占了么?算了,我就坐后面吧。 “小子!坐错了!”那个叫“明仔”的突然厉声叫道,“那是我的桌子!”难道后面的也被他们占了?他们就这六七个人,从前到后这么多桌子,他们能坐这么多么? “不起来?”“明仔”用指头指着我,其他几个也都怪腔怪调地说:“起来吧!”“还不起来?”“明仔”的声音提高了8度,瞪着眼睛好象要吃了我似的。罢了!干脆坐到最后的最边上,我不信还有人会坐那个“偏僻”的位置。在我站起来离开桌子时,教室里爆发出了一阵得意而放肆的笑声,这笑声中很明显有江枭。 “小鬼!”又一个声音响起来了,“那是我的!”“什么!”我的头“嗡”的一下,我终于明白这伙人是想干什么了。“算了,别闹了,他是个好哭包。”是江枭的声音。“好哭包?哈哈……”刺耳的笑声经久不息。 我低着头坐着,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但是,我的文具盒却莫名地滴落了水珠——我赶紧用手把它们擦掉,我不想让别人看到,也不想让自己看到。 同学们陆续地进来了,教室里渐渐热闹了。我抬头看了一下,张军好象还没来,也没看到陈世俊。或者他们已经来了,我却没看到?算了,来了又怎样?我这副模样还能见人么? “王小丫!那是我的桌子!”教室里突然掀起一阵不太和谐的喧闹,“快走快走!”“要我亲自动手吗?”“哈哈……”又是他们!他们在干什么? 一个矮矮瘦瘦的女生,正从第三排中间的椅子上站起来,低着头走到后一排的空椅子上坐下。可是,立即有两个家伙插着腰走到那女生桌子前,怪腔怪调地说:“丫头!麻烦你再起来吧……”说完,他们就大笑起来。而那个叫“王小丫”的女生,再一次站起来了,她虽然低着头,但是我却分明地看到她通红的脸、她那无助的眼睛! “你们!”我“腾”地站起来,椅子在我站起来的那一刻倒了,我没管它。我冲到第四排,冲到那个女生身边,一把将她按到椅子上:“你就坐这里!”然后,我转过身,对视着那两个高大的家伙。 “哟!英雄救美啊!”教室里立即爆发出震耳的嘲笑声。“大家来看看啊!7班出了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还出了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啊!”笑声大了,更大了,天花板似乎都在颤抖——我的心也颤抖了:“你们!”我一头扑撞过去。 喧闹的教室顿时安静了,那两个家伙跌加式地仰面倒在地上,我趴在上面那个的胸脯上,手里还死死揪着他的衣服。“小子!找死!”我被人抓起来了。“放手!”张军在大喊。“喂!都住手!班主任来了!”江枭一声令下,抓我的手松开了,我跌坐在地上。 第18章 再次交手 “周瑜!你给我站住!”中午放学了,我抱着刚发的新书还没走出教学楼大门、就被人从后面拽住了。而且,我还没回头,肩膀上就挨了重重一拳。 回过头,是那两个家伙,而且江枭就站在后面不远处,但是我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臭小子!敢跟老子叫狠,活腻了吧!”抓住我的那个壮一点的家伙指着我的鼻子恶狠狠地说,“想怎么处置你!说!”“说!想怎么个死法!”另一个稍瘦点的也凶巴巴地逼近我。我看了看江枭,他仰着脸,不知道在看什么,而他身后还聚着四个大家伙,好象在耐心地等着好戏看。 “啪!”我的肩膀又挨了一下。“你们!”我奋力地一转身,再奋力地将怀里的书一股脑地砸将过去——可惜,书本“啪啦啦”地全落在了地上,难道他们都练过功夫?明明是对着他们砸的,怎么一本都没砸住呢? “早知道你有这一手!”我的胳膊全被拧住了,痛得我真想哭。“扁他!”我的胸脯立即就两阵剧痛,身体也随着他们的拳头东倒西歪。“放开周瑜!”张军突然冲到我的面前、拉住我,“你们欺负一个弱小的同学,算什么本事?”不等那个家伙开口,张军一掌推过去,拧着我的那个家伙接连后退,手也松开了。 “他们打你哪儿了?”张军急急地问道:“我去上了个厕所,出来就不见你了,原来是……”他不说了,因为江枭他们过来了,许多同学都围上来了。 “张军……”江枭翘着下巴,一脸轻笑,“准备第二次交手吗?”“江枭,这事如果与你没关系,你江枭还算个人;如果与你有关系,你江枭是猪狗不如!”张军说得镇定从容,但是我却分明地感觉到他的义愤填膺。 “张军!”江枭的声音好象是从坟墓里发出来的,冷森森地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等我反应过来时,却见江枭张军的两只右手正在两个人的鼻子之间紧紧地握着,而两人的眼睛都定定地瞪着对方。这是在干什么呢?我还没见过这样打架的。 江枭的脸越来越白,张军的脸越来越红。“枭哥!”那几个家伙开始骚动了,可江枭眉眼都没动一下。张军的脸越发红了,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眉头紧锁,牙关紧咬。江枭的脸越发白了,冷森森的眼睛里溢出无数道骇人的寒光,微微上翘的下巴传达出主人对面前这个敌手的轻蔑与不屑。 “枭哥!”打我的那两个家伙突然出手了,张军壮实的身体踉跄前扑,但就在快要倒地时,被一只胳膊拦住了——是江枭的胳膊。但是,还没等张军站稳,其他的几个家伙就一拥而上,把张军围住了。“张军!”我担心极了!害怕极了!他们都出手,张军还活得成么!“张军!”我竭尽全力想拉开那些家伙,可刚拉了一下,就被他们扫倒在地。我浑身痛得没法形容,想站起来,可是,腿没有一点力气,“张军……”我忍不住大哭起来。“打架啦——死人啦——”有人在怪叫。我的头“嗡”地一下就大了,我爬起来,再次冲向那个包围圈。“江枭!你不是个东西!”我声嘶力竭地骂道,“江枭!你是个狗熊!”“江枭!你!”我还想骂,可是情急之下找不到骂他的词汇。 周围的同学们开始议论起来——“仗着自己是本市的,欺负外地同学……”“还是班长呢,我看就一黑社会……”“听说这个小白脸儿还不到15岁呀,啧啧!也忍心欺负他!”“什么忍心不忍心?那个王小丫,好可怜的一个女孩儿,他们都忍心呢……” 围着张军的人圈散开了,江枭第一个旁若无人、目不斜视地走了出来,然后是他的那些兄弟。与我擦身而过时,江枭看了我一眼——犹如无数支冰箭穿透了我的身体,又冷又痛,我不禁打了好几个寒战。 “你呀……”张军帮我捡起地上的书,再用手仔细擦去书上的灰,笑道,“书放在教室里就行了,你还抱来抱去的,不嫌累?”我呆呆地看着张军隐着血痕的笑脸,说不出一个字。“我们的教室是固定的,书放在里面绝对安全,你不知道?”我没说话,伸手去拿我的书,却被张军挡了回来,“我帮你抱吧。” “周瑜,刚才的事儿不值得你放在心上……”张军抱着书慢慢地走着,我低着头恹恹地跟着,“我张军做人的准则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绝不饶人’,这样的事,经见得多啦!” “对了,周瑜,马上就要发读书卡了,有读书卡就可以去图书室借所有想看的大部头书,也可以去阅览室看各种报刊杂志。”“真的呀?”我高兴得跳了起来,全然忘了身体的疼痛。 第19章 发校服 下了晚自习,我抱着刚刚在图书室借到的《红楼梦》急不可耐地往宿舍跑。“周瑜!你慢点儿……”张军气喘吁吁地赶上我,“你跑起来倒是蛮快啊……”然后看着我的手,“借什么书了?”“《红楼梦》。”“你?”张军瞪大了眼睛,“你个小屁孩,看这个书?”“什么呀!”张军居然也像江枭一样叫我“小屁孩”!我心里很有些不高兴,就没好声气地回了他一句:“《红楼梦》又不是写给你一个人看的!”“哈哈——”张军突然大笑起来,“我才不看呢!卿卿我我、哭哭啼啼,只怕它还没被我看完,我就被它烦死了。” 回到宿舍,陈世俊已经在洗澡了。“他怎么跑这么快呀?”我指着洗澡间的门问张军。张军抬眼看了一下,没说话。“他也太爱干净了,现在天气已经转凉了,又没出汗,用得着每天都洗澡么?”“嘘——”张军将食指放在嘴上“嘘”了一下,同时眼角朝洗澡间斜了一下,“小心他听到了揍你!”说话间,门开了,一股香气喷薄而出,然后出来的才是一袭白衣的陈大公子。 洗完脚,张军已经躺在床上了。我本来也想上床,可体检时视力很不好,医生告诫我不能躺在床上看书,我只得坐在凳子上、趴在桌子看。 “嘭!嘭!嘭!”谁这样敲门呀?简直是砸门。我赶紧去开门——我担心再过一会儿,门板就要破了。 “发校服啦!”一声街头小贩般的高叫过后,我才看清眼前的人——江枭,和他的那帮兄弟。 江枭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一支笔,走到陈世俊的床前,“陈世俊,签名!”陈世俊懒懒地移开脸前的杂志,从床上坐起身来,接过笔和笔记本,懒懒地画了一下,就又躺下了。“你的校服。”江枭身边的那个立即从大袋子里拽出一套亮蓝色的衣服——这就是校服?这就是堂堂S大学的校服?我有些失望。 “张军,签名……”张军坐起来了,伸手去接笔和笔记本,可是江枭站得远远的,张军的手够不到。“不想要啊?”江枭斜着眼睛看着那支笔,手指不知怎么一动,笔就在他的拇指上“滴溜溜”旋转起来,而且过了好久都没停下来。“哇——”我不禁看得呆了。 江枭手指一动,那笔突然不见了——哦!在他手心里捏着呢!“哇——”我又呆了。 “小屁孩,要不要校服啊?”“啊?”我回过神来,看到了江枭那张居高临下的脸,“会写你的名字吗?”江枭的手伸过来了,那支笔正在他的指甲盖上忘情地转着。 “签名啊!”“哦……”我赶紧去拿江枭手里的笔——它不是在转么?什么时候突然又停了呢?“恩?恩?”江枭看看笔记本、又看看我,“这是你写的吗?”可还没等我回答,他就用笔敲了一下我的鼻子,“字如其人!”其他几个家伙也凑上前看江枭手里的笔记本,“哪儿有枭哥的字好啊?”“就是,枭哥的字那才叫好呢!”“轻柔有余,刚劲不足!”我的心蓦地动了一下,最后那句话是江枭说的——江枭能说出这样的话么?我看着江枭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不禁又呆了起来。 “你的校服,不要了?”我回过神时,衣服已经在我怀里塞着了。“走吧,枭哥,还有几个没发呢。”江枭转身走了,我怀里的衣服莫名其妙地掉到了地上。 捡起衣服时,本来是叠成方块的衣服散开了——天!上衣这么大?裤子这么长? “大了吗?”门口传来江枭的声音,接着他又过来了,“哈——”他大笑起来,“看你不怎么矮嘛!怎么连小号的都大呢?”“什么?这就是小号的?”我的心一阵凉,“我居然连小号的都穿不成!” “小屁孩,”江枭把手放在我的肩上,依然笑着,“要不给你换套女生的?”“不!”我立即后退一步,江枭的手失去依托,伸了一会儿,就收回去了。 “明仔!”江枭突然收敛了笑意,转身向门外走去,“明天上午去总务处看看有没有特小号的!好象应该有!”“好的!”那个叫“明仔”的立即跑进来不由分说抓过我手中的衣服就出去了。 “周瑜,你怎么了?”张军在叫我。“哦……”我扭头看到张军正在试穿校服。“周瑜,你怎么了?”“没怎么……”我赶紧坐下,翻开《红楼梦》,可心里却一直在问:“我究竟怎么了?” 第20章 我帮江枭写笔记 午饭后,刚回到宿舍,门才关到一半,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周瑜,你的校服!”原来是明仔给我送校服来了。 “谢谢你……”我接过衣服,看着明仔,“谢谢你了。”我是真心地感激他。“要谢就谢枭哥吧!我就免了!”说完了明仔还站着不走。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呆呆地看着他。 “你穿一下啊!真是个笨!”“什么?现在就穿?”“枭哥交代的,你赶紧穿!”明仔好象有什么急事,火烧屁股一般地原地乱跳。我赶紧把身上的“迷彩服”脱下来,换上校服。 校服是那种亮亮的蓝色布料做成小西装的样式,我从未穿过西装,也就不知道自己穿着是否好看。 “恩!”明仔点点头,“转过身去!”我就转过身。“恩!不大不小!正合适!”说完,明仔转身就朝门外走,我也跟着他走到门外,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是在送他么?我不知道。 在楼梯口,明仔站住了,他回过头看着我,脸上是我看不明白的表情,“我真是不明白……”说着,他就朝下面跑去了。“究竟是你不明白,还是我不明白呀?”我成了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哇!周瑜,小帅哥啊!”张军一进来就惊叫起来,拉住我的胳膊前后左右上下地看。末了,又感慨道:“你穿着怎么就这么好看呢?”我很怀疑张军的话,因为在此之前好象还没有谁当面说我帅过,而我绝对不会在突然之间由“不帅”变为“帅”的。 午睡起来时,我习惯地穿上了军训时发的“迷彩服”。“周瑜,穿校服!”张军把校服塞到我怀里,“现在谁还穿迷彩服?再穿同学们会笑你的!”说着张军就脱掉了我的上衣,“快换!快换!要上课了!” 我穿上校服正要出门时,陈世俊从洗手间出来了,他把我上下打量了一遍,嘴角浮起浅浅的笑,然后也跟着我出了门。 “完了!迟到了!”张军神色有些紧张,“都怪你,叫你快点……”我探头向教室门里面看了一下——完了!那个娇小的姓吴的英语老师已经在讲台上站着了。 “Maylcomein?”我尽量让自己声音洪亮、身体端正,因为,我很抱歉,我迟到了。吴老师看了我一下,立即颔首道:“Comeinplease!” 我刚跨进教室门,“哇——”突然升起的一片惊叹声把我吓了一跳,我定住了,不会走路了。那么多眼睛都看着我,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了?战战兢兢地将自己仔细地审视了一遍——好象没什么不对劲呀? 接着是窃窃的议论,还有悄悄的笑声。“安静!安静!安静!”吴老师连说了三遍,同学们才勉强闭上嘴巴,可那些眼睛,依然在我身上逡巡。“走啊!”张军在后面推了我一下,我才赶紧去后面找个空位子坐下。 “收起你们那色迷迷的眼睛吧!”吴老师忽然笑了,“没见过小帅哥吗?” 同桌贴着身子、贴着鼻子在看我,我有些不自在、有些反感,但是想到那句“对付无聊的人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不理他”的话,我就赶紧翻开课本、笔记本,拿出钢笔。 “照镜子照得忘记时间了吧?”天!怎么和江枭坐在一起了?“没照镜子。”“恩哼?”江枭甩了一下头发,斜着眼睛看着我笑。我看着江枭,他好象刚理了头发,不像以前那样长得遮着半截鼻子,但头发还是一缕一缕地泛着黄光。“干嘛要把头发弄成黄的?黑头发不好么?”我扭过头来看书,老师已经开始讲课了。 吴老师在介绍我手里的课本,她说这是今年才试用的新课本。吴老师虽然身体娇小,却声若洪钟、字正腔圆,那流利而纯正的美国英语令我一下子为之折服、钦佩不已。那生动活泼的形式,不经意间流露的幽默,无形中感染了我,渐渐地我忘记了江枭、忘记了自己,我完全沉浸到书本中、完全陶醉在老师如行云流水般的讲解中, “喂!小屁孩——”江枭突然拍了一下我的手。“干嘛?你!”我正在写笔记,被他突然一拍,钢笔在笔记本上划了好长一根斜线。“帮我抄笔记好吗?”“什么?”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笔记也能让别人代替抄? “你字写得太烂,是在帮你练字呢!”切!长这么大,还没人说过我周瑜的字写得烂!“小屁孩!”江枭侧过身趴在我和他的桌子交界处,看着我,“真的不帮吗?”“不……”可是我刚说出这个字,却突然说不下去了——我看到了江枭的眼睛,那双大大的眼睛正定定地看着我,一眨也不眨,眼睛里面不再有轻蔑的刀、不再有冷酷的箭,是一道我能够感觉到却说不出来的光、是一股我极力抗拒却越发聚拢的力量…… “帮不?”“我……”我不知道怎么说。“不帮?”我没说话。“默许?哈!”江枭一掌拍在桌子上,站起来大叫道:“搞定啦!”然后一手撑着桌子边,身子轻轻一跃,就越过桌子、飘到后门外去了。 我惊慌地四处看看——天!已经下课了呀? 第21章 谁伤了我的脸 大学的晚自习,就像聋子的耳朵,是个形同虚设的东西。没有老师监督、没有作业负担,同学们可以看自己喜欢的书——譬如陈世俊,就可以看他喜欢的花花杂志;也可以说笑打闹——譬如江枭的那一班弟兄就可以从一进教室门开始闹到第二个晚自习下;还可以听随身听,甚至可以睡觉——譬如江枭的耳朵里老是塞着两个小喇叭,而张军则老是趴在桌子上打呼噜;比起他们,我做的事应该是最正规最高尚的了——我忍痛撇下我的《红楼梦》,去为江枭写笔记——白天上课时我来不及写两份完整的笔记,中午一吃饭我就瞌睡,幸亏学校安排这两个晚自习,否则我还真没办法完成江大班长的差事。 “小屁孩,辛苦啦!”“哎呀!”我正写得专心,突然觉得耳边一麻——不知什么时候左边的同桌变成了江枭。“下自习时能写好吗?”江枭贴着我脸、看着我手下的笔记本,“睡觉前我想看一下。”我心里有些不高兴,江枭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今天上了6节课,有4门课的笔记要写,就这两个自习能写好么? “嘴巴撅那么高干嘛?”江枭看着我,挤了挤眼睛,裂着嘴巴笑:“今天的课是多了点啊!写不完明天再写嘛!明天的课少,才两节……”“你还知道今天的课多呀?”我把手中已经写好的三个笔记本放到江枭的眼睛底下,然后站起身拿着最后一个笔记本,从他背后挤了出去——第二个自习已经下了,我听到了铃声。 “周瑜,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能给江枭写笔记!”张军已经洗完澡了,而我还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不要再写了!”张军忍无可忍地拽走了我手下的笔记本。“别!还有几句话就好了……”我赶紧站起来,“快给我!”我有点困、有点累,还有点急——他们两个都洗澡了,我还没洗。 “你为什么要给他写笔记!”张军拿着笔记本看了一下,“竟然还写得这样认真!”“我……”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帮江枭,可是既然已经答应了,就必须写,而且必须写好。“想不到你也是个趋炎附势的人!”张军合上笔记本,手一扬,笔记本“刷”地就飞过来了,我猝不及防,被它砸到了脸。“啊……”我和张军同时叫了一声。 “痛得厉害么?我……”张军手里捏着一团纸巾,全部成了红色,“去医务室好吗?”张军的声音充满愧疚。我没有说话,从地上捡起笔记本——那是一个棱角分明的硬皮本。我重新坐下来,颤抖着拿起笔写最后那几句。“周瑜,还在流血!”张军一把拽起我,“去医务室!” “放开我!”我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掌推在张军的胸脯上,张军后退了几步,瞪着眼睛看着我,嘴巴动了动,可是没说出话来。 “还是去上点药得好……”陈世俊从床上起来了,走到我面前,拿起江枭的笔记本看了一下,“字写很好,可惜……”陈世俊莫名地叹了口气,然后看着我淡淡地说了句“血流到脖子里了……”,就又回到床上躺下了。 洗澡的时候,虽然我尽力不让脸沾到水,可是热水还是不可避免地打湿了我的脸,打湿了我伤口。我咬着牙齿继续洗,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滚了下来。 “周瑜……”张军还在床边站着,见我出来了,赶紧伸手来拉我。我躲开他的手,爬上床,把小钟和书都拿到下铺,然后展开被子,钻进去——这本来就是我的床,只是被恶魔的江枭霸占了20天,现在他走了,自然就该物归原主了。 “小屁……”江枭没叫完整就顿住了,定定地看着我、看着我的脸,仿佛我是个怪物。“你的笔记,写好了。”我把笔记本放到他手边。“喂!你是怎么搞的?”江枭在我右边坐下了,他的眼睛还定在我的脸上,“摔跤了?”我没说话,把手上的课本翻开。“喂!你打架了?”江枭几乎是贴着我的鼻子在问,“谁搞的?”我还是没说话,拿出笔记本,拿出钢笔。“喂!”江枭一把夺了我的笔、扔在桌子上。我捂着脸,他刚才碰到我右边眼睛下面的伤口了。 “周瑜!”张军过来了,我赶紧放下手,低头再去翻书。“江枭!”一声怒不可遏的叫喊过后,右边的江枭突然向我倒了过来。“张军!”江枭“腾”地一下翻身起来,“又想打架是不!”说着江枭的身子就扑了过去。 “江枭!住手!”一声怒喝突然从前门口传来——班主任来了,第一节课是《古代文学》,老师就是他。好半天江枭才直起腰,我这才看到张军——张军居然被江枭按到地上了。 “周瑜,你的脸怎么了?在出血!”班主任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然后又看着江枭和张军,“是你们把周瑜打伤了?”可是他们一个仰着头、一个低着头,都不说话。“江枭!还有张军!还在愣着吗?赶快带周瑜去医务室!”“哼……”“恩……”江枭和张军回答的话虽然不同,但是行动却是惊人的一致——他们几乎同时伸出手拉住我,也几乎同时说道:“快走!” 从医务室出来,我的脸上就多了块大大的白色补丁,而且因为刚才擦了酒精,现在正痛得心慌吊气。“江枭!”左边的张军突然说话了,好像忍了很久似的,“周瑜的脸成这个样子了,你没看到吗?你为什么还要打他?”“哈!”右边的江枭居然笑了起来,侧着脸看着我,“小屁孩,我打你了吗?恩?”然后,他突然越过我、站到张军面前恶狠狠地说:“张军!你老实告诉我,周瑜的脸是不是你打的!”记忆中,江枭好象是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是我!可我不是故意的!”张军的声音很大,可听起来有点底气不足。“哈哈哈!”江枭突然仰天大笑,“好一个伪君子!”然后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向教室跑去。 第22章 买衣服 天气越来越凉了,虽然其他同学还是穿着衬衫外套,可我却觉得冷,需要秋衣秋裤、羊毛衫羊毛裤了。再说,我整日地穿着校服,也需换套衣服了。 星期六的早上,本想让张军陪我去去街上买的——我没买过衣服,不知道该买什么样的,更不知道价钱。而且S市也算咱中国一流的大都市,我却是一个山窝窝生山窝窝里长、不会辨别方向的人,所以我很担心自己一旦走出学校大门,就需要找警察叔叔才能回来。可是,早上醒来就不见张军——莫不是昨天晚上就没回来? 揣着许多的害怕,我捏着200块钱小心翼翼地走出了学校大门——对门就是一条宽阔而热闹的街,因为是星期六吧,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还没正式加入这个行列,我的头就开始大了、晕了。 我实在是不敢走得太远,也不敢随意乱走,我真的怕走不回学校。我一边走一边努力地记着方向、记着街两旁的一些特殊的、突出的容易记住的标志——若是有可能,我真的很愿意在我走过的街道做上标记,回来时就直接踩着标记走,多好呀! 奇怪!学校附近怎么都是卖吃的供玩的?走了半天也看到一个卖衣服的!没辙,我只得硬着头皮壮着胆子往远处走。 上次和张军一起出来时我买过两个内裤的内衣店呢?记得隔壁就是一个卖服装的大店,怎么现在死都找不到了?唉!我不禁悲叹起来:我怎么就没有方向感! 哇!终于找到一个服装店了!我大老远就看到橱窗里摆着各种姿势的模特了。加快脚步,一头扎进装饰得很具诱惑力的大门。 “刚到的新款秋装……”一个体态丰盈的女人面带微笑地出现在我的身旁,“看看,喜欢哪样的?”“恩……”我是来买衣服的,自然是看衣服了,肯定不是看人。 “啊?”我刚扫了一眼,就禁不住暗叫起来,“这些衣服怎么都这样怪呀?这颜色、这样式、这……”“选好没有?小姑娘……”“什么?”我“呼”地一下转过身看着女人,“你……在叫我?”“啊……啊……”女人瞪大了眼睛,“天!你是……”接着她就捂着嘴、弯下腰。我听见她在笑! “怎么了?”又过来一个女人,瘦瘦的,“笑什么?”“小张,你看他……”丰盈女人又捂着嘴巴。瘦瘦女人将我上上下下地看了好几遍,也绽开没肉的脸笑了:“你没看到那个么?”她用手指着店门外的高处。“什么呀?”我后退几步,站在门边翘首而望——我的妈妈呀!“真我女装”! 遭受了刚才的打击,我几乎要打道恢府了。可是,下个星期我穿什么呀?还穿校服么?再穿就丢死人了。而且,若再不穿秋衣秋裤,我一定会冷死的。再走走吧!再看看吧! 哇!这一条街全是服装店呀!我怎么才发现呢?不过,这个发现还不算晚,今天我总不会空手而归了吧? 切!又是个“女人店”!不过这次我长了点记性——在进去之前,先看看招牌——辨别男女!呵呵! 哇!“七匹狼”!是“男人店”了!我正要一头扎进去——“周瑜!”我陡然间打了个寒战——这个街上还有人认得我周某人? 第23章 王氏母女 “周瑜,你也出来逛街?”王小丫站在一个高大雄伟的门边,看着我笑。“不是……我买衣服……”我把右手举到她眼前——我手里捏着两张好东东,名曰“钞票”。 “妈妈,他就是周瑜……”王小丫侧过脸对着身后的人,“我昨天还跟你说过的……” 什么?那个身着紫色羊毛衫、绿色长裙、怀抱小皮包的女人是王小丫的妈妈?我没听错吧?我再一次仔细地看了看王小丫身后——我拼凑不出词句来描述她,却无端地想起了几句别人的老话——“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只可惜,眼前的这位“罗敷”略微有些妖娆的嫌疑。不过,古时的女人大多涂脂抹粉,那真正的“罗敷”恐怕也难逃“妖娆”吧。 “果真是个俊美清秀的孩子。”哇!她在表扬我呀!俗话说“三句好话暖人心”,我呢,一句话就足够暖和全身心了。“阿姨好!”我赶紧上前一步,很有礼貌地看着她微笑了一下。 “恩。”阿姨展眉一笑,犹如人间鲜花遍开。我四处找了找,没看到鲜花,只得将眼睛收了回来。“是出来走走,还是?”“妈妈,周瑜是来买衣服的呀!”王小丫拽着阿姨的手,笑了起来:“你看他会买衣服么?”奇怪!在学校,我怎么从来没看到王小丫笑过呀?整天耷拉着一张“苦菜花”的小脸,我还以为她不会笑呢! “哦……”阿姨看了看我的手,“没有中意的?”“不是……我……”我看到阿姨隐在王小丫背后的那只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方形袋子,袋子上标着“XX服饰”的字样。 “妈妈,你帮周瑜选选衣服吧!他都穿了好几个星期的校服了……”“喂!”我赶紧抢过话头,“才三个星期嘛!而且,我每个星期天都洗……”我突然说不下去了,因为我看到阿姨又微微地笑起来了。 “想要什么款式的衣服?是单件的,还是套装?”“恩,上衣裤子都要买,还要买秋衣、秋裤。”难得遇到“及时雨”,干脆让她“送佛送到西”。 阿姨走在前面,我和王小丫一左一右、稍微靠后。“周瑜,我妈妈最会买衣服了……”王小丫小声对我说,“刚才就给我买了一套,好好看呀!”我没注意王小丫的话,倒是很注意她此刻的人了——她在学校是“一磨子都压不出个屁来”,怎么和她老妈在一起就成了“叫喳喳”呢? “这套很好……”阿姨也很奇怪,每次都是让我穿着这套衣服,眼睛却看着另外一套衣服,“那套也好……”可嘴里说完“好”,随后却让我把衣服脱下来,然后往门外走——去找下一个服装城——阿姨不进“服装店”,她说那里面的衣服都是“水货”,我有些不太明白这个词语的意思,大概是“劣质”的意思吧,也未可知。 进了多少服装城呢?累了!晕了!不记得了!“恩!这套很好!”上帝啊!你听到这个美妙的声音没有?阿姨终于在“好”前面加了个“很”字呢!“就买这套吧?好不好?”很好!“我回答得斩钉截铁——因为您说哪套”很好“,周瑜就要哪套呗——我都快断气了,哪里还知道哪套很好,哪套不很好呀? “唉……”我在脱下新衣服时,阿姨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你穿衣服真是好看……”我偷眼瞅瞅王小丫,她嘴巴撅得老高:“都怪你!把我生的这样丑!”“小丫!妈妈说你了么?真是的……”奇怪!这对母女也太奇怪了!妈妈那样好看,女儿怎么这样难看呢?我赶紧腾出手捂住嘴巴,我生怕一不小心说出来,要是让王小丫听到、我就玩完了。 “打9折,一共698元。”“什么!”抢劫呐?我手里才200块钱呢!我穿过100块以上的衣服么?自从我脑袋里有“衣服”“钱”这两个概念,我的衣服就没有超过100块的。至于那些“概念”还没形成的年代,恐怕要追溯到5岁以下了。请问,我5岁以前会穿超过100块钱的衣服么? “怎么了?”阿姨看着我,微笑着说:“才696块,不贵的,刚才给小丫买的就……”“妈妈!”王小丫赶紧拉了一下阿姨的袖子,又对着我的右手努了努嘴——完了!丢人了!我让她看过我右手里的“钞票”! “哦……”阿姨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算了……不买了……”我努力地给了阿姨已经王小丫一个灿烂的微笑,“谢谢你们了,我回学校了。” 刚走出门,我的眼睛就开始涩起来。“周瑜,你真不是个东西!妈妈能让你上学就已经很幸福了!你有什么理由为一套衣服掉眼泪!”我赶紧擦干眼睛,胡乱朝着一个方向跑了起来。 刚跑了两步,身后就传来王小丫气喘吁吁的叫喊:“停下!周瑜!停下!” 第24章 莫名馈赠 “周瑜!停下!”我被人从后面拽住了。干嘛呀?想看人家掉眼泪呀?我被迫停下来了,但是拒绝转身——我想我的眼睛还有点“哭”过的证据吧。 “周瑜——”王小丫的声音拖得好长,好象还拐了几个弯,“你看呀——”看什么?是你想看我吧?“周瑜!”王小丫突然站在我的面前了,接着一个大大的盒子突然出现在我的鼻子上方。 “哇!衣服!”我一把夺过盒子、紧紧抱在怀里——到此刻我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如此喜欢这套衣服! “我让我妈妈给你买的!”王小丫一脸粉红,遮住了原来的“菜色”。“什么?”我好象刚刚从一个美丽而虚无的梦中醒来,顿时觉得那盒子好烫、烫得我的胸口都痛了。“哦!”我手一伸,赶紧把盒子塞到王小丫的怀里,“我……不要!”然后,我转身又准备跑。 “小瑜!”温柔而略显急切的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妈妈!”我前进的脚步顿时定住了,并且很快地转过身,“妈……”我张着嘴巴,整个身子都定住了——刚才叫我的那个人,不是我的妈妈,是王小丫的妈妈。 “小瑜,谢谢你在学校帮助小丫,所以……”阿姨一手捂着胸口在轻微地喘气,脸也微微地红了,大概是刚才跑了几步的缘故吧。“什么……”我不知道阿姨说的什么,我帮助过王小丫么?“就是……那天江枭他们不让我坐……哎!你怎么忘了?”王小丫很急切地提醒我,好象很担心我会因为记不起而否认曾经帮过她。“哦……”我总算想起来了,“还打架了呢!”我莫名地觉得有些得意。 “你会打架?”阿姨很不信任地看着我。“哪儿呀!是那几个坏家伙打他……”“喂!”我立即打断王小丫的话,“留点点面子嘛!好歹也是为你呢!”不过后面这句话我没说出来,我相信能考上堂堂S大学的王小丫一定有这个智商——她一定能够明白我的意思。 “拿着吧……”王小丫把盒子往我怀里塞。“不!”我又从“得意”的五彩祥云中跌落到有些凉意的S市的XX街,“我不要!”的确,如果就因为我帮王小丫说了那么一句话、或者说因为王小丫我挨了别人的揍,就去接受王小丫和她妈妈这698块钱的衣服,翻翻我们老周家的“大事记”,好象列祖列宗还没干过这号丢人的事。 “不就是套衣服么?”阿姨看着我,微微地笑着,“拿着吧!”“不!”我把双手背在后面,然后后退、再后退。“周瑜!”王小丫有些急了,抱着盒子看看我、又看看她妈妈。“为什么不要?”阿姨不笑了,就那样清清淡淡地看着我,“小丫和我,是真心送给你的……而且你和小丫头是同班同学……”“阿姨……”我不等她说完就接了过来,“谢谢你们,可是……可是我真的不能要!” “小瑜……”我即将转过的身子因为这两个字又回到了原处。“小瑜,你想得多了……”阿姨突然幽幽地说道,“难得……”阿姨突然不说了。我看看她,怎么眼神也幽幽的了?“难得你穿着这么合适……”阿姨慢慢伸出手、轻轻地在我腮上摸了一下,“就为这‘合适’,你可以接受这套衣服么?” 眼前的脸变了,变成了一张我最最熟悉、最最牵挂、也最最美丽的脸;停留在腮边的手也变了,边成那双我最最渴望、最最贪念、也最最温暖的手…… “小瑜……”那只手在我的脸上轻轻擦拭,“别哭了……”“什么?”我赶紧低头,“我在哭么?”我慌忙揉了一下眼睛,又酸又涩,还湿漉漉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装衣服的盒子抱在我的怀里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和王小丫一左一右走在阿姨的身边了。同样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王小丫高兴地说了两个字:“到啦!” 第25章 意外午餐 “小瑜……”“哦!”我恍然醒悟,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幢高大的居民楼前,身后好象是个方形的院子,陆续有小车从宽大的门口匍匐进来,然后就钻进院子周边的小“匣子”里。 “上去坐一会吧?”阿姨微笑着看着我。“哦……不了,我回学校。”我转身往大门走。“周瑜!”我的胳膊被王小丫紧紧抓住了,“星期天,又不上课,你急什么?”我知道是星期天,我知道不上课,可是我还是很急,我莫名其妙地急,是急着要回学校么?好象是,又好象不是。 “小瑜……”阿姨站在我面前,依然微笑着,“已经中午了,哪儿有午饭时间让客人饿着肚子走的?”她特意把“客人”说得很重。“我是客人?”我觉得有点奇怪、也有点好笑。“是的,你是我们家第一位客人。”“什么?”还没等我问出来,王小丫就一把抓住了我,“走吧!在三楼,累不坏你的!” “哇!”我禁不住叫起来——这就是王小丫的家?“周瑜!换鞋子!”王小丫及时拽住了准备前进的我。 “这是什么?”刚进客厅,发现有个绿色下垂的东东在左边的角落里晃呀晃的。“抽叶藤。”“是塑料的么?”我摸了一下,“哇!是真的呀!”我仔细看了一下,原来这抽叶藤栽植在一根突出的柱面上、再作缠绕式垂下的。 “这是什么?”我指着沙发旁边的一株高大的植物。“龟背竹。”“这是什么?”窗边悬挂着一个编制篮,从篮子里吊下许多藤蔓。“吊兰。”“这是什么?”略小的阳台上摆着好几盆花,姿态不同、颜色各异,但都有一股莫名的香气。“菊花。”“都是菊花?”“是的。” “它叫什么?”餐厅的角落里居然也有一棵高大的植物,但是与客厅的那一棵不太一样。“橡皮树。”我不禁有点佩服王小丫了,她居然认识这么多的花花草草,而我这个自小就生长在山野的却一个都叫不名字。 整个屋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有绿色在灵动地闪烁,但是丝毫不觉臃肿之感,搭配的和谐性真是令人赏心悦目,几乎可以说“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幅完整而又和谐的画”。 “哇!”我终于忍不住大声感叹起来,“太好啦!”但是究竟怎样个“好”,我一时却说不出来,或者是因为在这繁华喧嚣的S市、在“三点一线”式的S大学生活了一段日子,远离自然,难以感受到已经习惯了近15年的绿树、红花、青草与泥土的芬芳气息,让我有些反常——居然对盆栽花木默默生情了。 “小瑜,你最喜欢吃什么菜?”阿姨系着一个粉红的围裙,那根粉红色的带子恰倒好处地勾勒她的丰满而不臃肿的腰身。“恩……”我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你喜欢吃什么,阿姨就做什么。”“我不吃其他的肉类!就吃鱼!鲫鱼!”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因为我觉得既然要说,就说真话,说谎,不是好孩子。 “啊!太好了!”阿姨突然高兴起来,“小丫也喜欢吃鲫鱼呢!”“她也喜欢吃鲫鱼?”我回头看了看在阳台上忙者给花洒水的王小丫,“看她那一脸菜色、一身瘦骨,也有喜欢吃的东西?” 阿姨进了厨房,我也跟着进去。从小我就养成了一个好习惯,不等饭吃,妈妈做饭时只要我闲着,一定要进厨房帮忙。 “小瑜?”阿姨看着我手里瞬间就削得光光的姜,“你会做菜?”“不太会,打杂还行。”我放下姜,开始剥青葱。阿姨看了我好一会,没再说什么,就也开始忙活起来。 我把姜末、蒜泥、葱白等分放在几个小碟子里,然后又开始择洗小白菜,阿姨说要炒一个青菜。小白菜装在筐子里了,我又打了6个鸡蛋,阿姨说本来要炒个瘦肉的,但是我不吃,就改着炒鸡蛋了。 当阿姨把一大钵子鲫鱼端到那个泛着荧光的餐桌上时,我已经饿得嗓子里快伸出爪子来了。“这顿饭,小瑜的功劳最大!”看着阿姨含笑的脸,我有些恍惚——“如果不是身边还有个王小丫,她也许就是我妈妈吧?” 当我从王小丫的家出来时,四周已经有些昏暗了。虽然王小丫和阿姨一直要我明天再回学校,但是我执意要走,她们如何留得住? 当我坐进那辆阿姨招停的的士时,我才发现自己身边除了那个装衣服的盒子外,又多了两个大大的食品袋。 第26章 新装风波(1) 回到宿舍,才知道已经到了掌灯的时间。洗完澡,坐在桌子边、习惯性地拿出《红楼梦》,这本大书我已经续借了六七次了,也已经看了两三遍了,可我还是舍不得还给图书室。 看了不到一页,脑子里就断断续续地浮现出在王小丫家的那些情景。努力地收回思绪、聚拢精神,想再看一会书,可是,不到半分钟,大脑又被那情景霸占了去。罢了,不看了,我索性脱了衣服钻进被子——是的,我必须好好想想王小丫和她妈妈了。 真的好奇怪。第一,在我还没进王小丫家门时,阿姨说了句“你是我们家的第一位客人”。一个人家户,怎么可能没有客人来访呢?第二,在我的印象中,我也敢断定,在我们班所有同学的印象中,王小丫是一个性格内项、沉默寡言、而且很有些自卑的女孩,可是,今天见到的王小丫却判若两人,她开朗活泼,热情大方,还有些好动。第三,王小丫矮小瘦弱,曾与我一同晕倒在化验室和军训场,可是,今天的午饭,她却吃了不少——四条并不怎么小的鲫鱼,我吃了两条,她吃了一条,而且,她和我一样吃了两碗米饭。如此的饭量,应该是“王小胖”才对。第四,当我们说够了笑够了,发现餐桌上的钵子、盘子都成空的了,阿姨愣了半天,然后幽幽地说:“很多年没像这样吃饭了……”她们以前是怎么吃饭的?为什么我一去她们的吃饭面貌就变了呢?第五,我和王小丫只是同班同学而已,就算我曾经帮过王小丫,也不至于让她们这样感激吧——给我买衣服、让我去她们家吃饭,临走时还装了两大袋子点心、水果,而且,母女俩居然都显出十分不舍的神情,尤其是阿姨,一再叮嘱我:“下个星期天,和小丫一起过来,我提前多准备点菜。”——这一切的一切,难道不奇怪么?简直是太奇怪了! 奇怪又怎样?我只知道奇怪,却不知道为什么奇怪。想着想着,眼皮开始沉重,脑袋开始晕乎——罢了!不想了,我翻了个身,把枕头抱在怀里,睡觉。 星期日早上醒来,照例是不见张军和陈世俊,而我也是照例地吃过饭后就打扫卫生。卫生做好了,就到了午饭时间。午饭后照例睡觉,大概是因为星期天的缘故吧,长眠不觉晓,醒来时已是下午近4点。因为早就知道学校的阅览室星期天也开放,所以跑去看杂志,一直看到管理员将我“请”出大门,我才晕头晕脑地往宿舍晃荡。 打开门,陈世俊的床上躺着一个人,吓了我一大跳。仔细一看,原来就是陈世俊本人——他歪着脖子睡得很香,床头的地上躺着一本杂志。我捡起杂志,看一下封面——一帮姿态雄奇、神情霸道的男人跃然纸上,三个遒劲雄浑的大字“男人帮”如同一把利器,被所人男人握在手中。正要翻一下内容,陈世俊忽然“哎”了一声、又动了一下,我赶紧把杂志放到他的枕头边。 坐了一小会儿,想起还没吃晚饭。因为不怎么饿,就到楼下小店买了一桶方便面。吃完就去洗澡,洗澡后就洗衣服。忙忙碌碌地搞到快11点才钻进被子。 半夜里,张军回来了,搞得桌仰凳翻的,不知道是在发什么神经,兴许是喝醉酒了吧?我想问他,可张不开嘴巴,我太困了。 “哇!”张军从洗手间里一出来、眼睛力马就瞪得溜圆,“昨天买的?”——不就是套新衣服么?至于如此惊讶么?“前天买的。”我尽量说得轻描淡写,因为张军已经围着我转了好几个圈圈了。 “这个衣服叫什么呢?”张军还没停下转动的脚步,“休闲装?运动装?恩,都不太像!”我不禁笑了起来,穿在身上能遮羞防寒即可,管它什么“装”呢! “在哪儿买的啊?下星期天我也去买一套,有大号的吗?”“好象在……”完了,我记不得那个服装城的名字了。“在哪条街?哪个地段?”简直是白问嘛!我哪里知道是哪条街、哪个地段呀? “你呀!”张军在我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老师上课说的什么你都能记住,怎么就记不住走过的路呢?” “完了!”张军抬腕看了看表,一声惊呼,“还有两分钟就上课了!”见鬼!怎么每次我穿套新衣服就一定要迟到呢?上次穿套新校服去晚了,某个人就说我是在宿舍照镜子照得忘了时间,后来那个人还说我有蓄意炒作自己新衣服的嫌疑。今天又迟到了,不知道那个人会怎样说。 “快点啊!”张军回过头催我。我下楼时把脚崴了,现在一跑起来就痛。“我不管你了!你慢慢磨蹭吧!”张军真的一个人跑了。“该死的张军!该死的脚!”我咬着牙齿也跑起来。 “报……报告!”我摇摇晃晃地站在教室门口,胸脯好象要爆炸了,喘不过气,脚脖子好象要断了,不敢着地。“哇——”教室里陡然升起的怪叫声吓了我一跳,我赶紧咬牙站端正。谁知道立即又升起了一片唏嘘。我竖着耳朵仔细听,好不容易才捕捉到几个零星的、诸如“帅”“秀气”“清秀”之类的残言断字 “哈哈!原来大伙是在赞扬我呀!”我不禁有些得意,把“低头”换成“抬头”。 “星期天干什么了?睡不醒?”天!只顾得看同学们那让人“晕忽忽”的表情去了,竟然没注意到讲台上还有个庞然大物——哦!错了!应该是个瘦骨嶙峋的大物——倒霉!怎么会是班主任呢? “进来吧!下次注意!”班主任终于下了“进客令”。我赶紧跑进教室。当我转身把屁股对着讲台的时候,班主任突然笑了起来:“周瑜好象越来越帅了啊!”“哗——”一片笑声。 我就在这一片笑声中走向了后面——前面的位子,都被人坐了,我来得最完,只能坐最后了。 “周瑜!过来坐!”张军在后门边上叫我。我看他身边那个位子空着,就过去坐下。 怎么老觉得有人在看我呀?我向左边看了一下——哦,是王小丫,她每天都是坐在教室最后面最右边的那个角落里,经常和她一起坐的是一个高高大大的女生,名字好象叫“许丽”,或许叫“许力”吧?看她那一身的力气呀! 王小丫见我在看她,赶紧把头扭过去、低下,低得鼻子都快挨着书本了——真是个怪人,怎么一到学校就又变成这个样子了? “王小丫刚在看你呢!”张军看着我,用下巴对着王小丫的方向翘了一下。“对了,这套衣服多少钱?”“698.”“什么?698?”张军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引得好多同学扭头向我们看。 “你买这么贵的衣服?”“不是我买的。”“什么?什么?”张军一副朽木不可雕琢的模样。“是王小丫的妈妈给我买的。”我又向左边看了一下,王小丫好象又在看我。 “王小丫的妈妈?给你买的这套衣服?”“是的。”“你们是亲戚?”“不是。”“以前认识?”“不认识。” “周瑜!”张军的声音突然变了,“我明白了!”我正要问他明白什么了,“周瑜张军!你们在说什么!”班主任朝我们走来了。我赶紧闭了嘴巴,翻开书、翻开笔记本。 第27章 新装风波(2) 第四节课下时,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因为早上没吃饭。张军一定也饿得够戗吧?“张军!”我四处张望,张军呢?怎么忽然就不见了?一定是急着去抢饭了。我叹了口气——看来“民以食为天”真是没说错呀,这张军只顾得去“抢食”,居然一刻都等不了我。 端着大大的铝制饭盒,刚走进左边那个熟悉的餐厅,就看到王小丫和许丽坐在靠门边那个桌子上。许丽的饭盒子堆成了小山,而王小丫的盒子里却只卧着一点米饭、米饭上面卧着一点青菜。我没看错吧?我把盒子放在桌子上,伸长脖子去看王小丫的饭盒——没错!就那么点可怜的饭菜! “喂,你怎么只吃这么点呀?”我看着王小丫,真想问一句“你是前天我见到的那个王小丫么?” “小丫不舒服。”许丽从盒子上抬起脸,嘴巴鼓鼓的,一说话饭就要掉出来。“不舒服?哪儿不舒服?”我本想表示关切地问一句的,可看到王小丫那眉头紧锁的样子,算了,她天天都这样,也许是天天都不舒服吧?我坐下来,开始吃饭——我也快饿疯了。 “小屁孩!过来!”不用扭头,就知道是江大班长。我没扭头,继续专心吃饭。 “喂!叫你呢!”右边突然多了个人,而且还多了个装得满满的饭盒,“拽什么呀?小帅哥!”江枭的这句话我特不爱听,古训道“吃不言、睡不语”,我在专心吃饭,这和“拽”扯得上关系么? “喂!”我的右手被按住了,“说句话再吃会饿死你啊?”“你干嘛?”我有些恼了。“啧啧!”江枭看着我的饭盒,“什么烂菜啊?还吃得不抬头!”江枭的这句话着实让我恼了,我想吃什么菜,管你江枭什么事?哦!你吃的都是山珍海味,别人吃的都是“烂菜”? 可是我的怒火还没来得及爆发出来,江枭手一招:“铁头,过来!”那个头发短得几乎成了光头的家伙过来了。“去拿一份红烧鱼。”“好的。”铁头应声出发。“鲫鱼!别拿错了!”“知道了。” “枭哥……”铁头端着一个沿浅口阔的白瓷盘站在桌子前面,“大的没有了,只剩下小的了。”“恩。”江枭的下巴向我这边一翘,铁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江枭一眼,然后把盘子放在我的面前,接着转身走了。 盘子里全是半截筷子那样长的鲫鱼,我数了一下,一共6条。“天!谁要是吃下这6条鲫鱼,还能吃饭么?” “怎么不吃?”江枭用筷子敲了一下鱼盘子,“你不是喜欢吃鲫鱼吗?”说着江枭拿过我手里的筷子,夹了两条鲫鱼放在我的米饭上。“喂!你快点吃!”江枭的声音提高了8度,脸色也开始难看起来。 “我……”我看着王小丫头,她盘子里的青菜不见了,可米饭好象根本就没动过。而那个许丽,居然在不长的时间里把饭菜一扫而空,正心满意足地打了饱嗝、用纸巾擦嘴巴。 “王小丫……”我很想对她说点什么,可是刚张开嘴,就被江枭抢了过去,“小屁孩,你眼光不错啊!这身衣服,你穿着……还不算难看!”真是奇怪,从来没听见江枭谈论过任何衣物,今天怎么对我的新衣服感兴趣了? “知道这种样式的衣服叫什么吗?知道它的设计者是谁吗?”“不知道。”江枭说了个莫名其妙的英文名字,比较长,我不感兴趣,也就没留意将它翻译成汉语。“不过,你买的这种还不算正宗的品牌……”江枭忽然笑起来了,“只是搭了个顺风车,揩了点名牌的油……” 江枭的话永远是那样伤人心,我有点忍无可忍了。“你不会真以为自己买到正宗的名牌了吧?”江枭还在笑。“你!”我站了起来,“这衣服不是我买的!” “哈!”江枭夸张地瞪着眼睛,“不是你买的?难道是你偷的?”“江枭!”我又急又气,“是王小丫的妈妈给我买的!” 江枭突然不笑了,愣住了。王小丫站起身准备走,却被江枭叫住了:“王小丫!他的衣服是你老妈买的?”王小丫没有看江枭,却看了我一眼——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幽怨?责怪?无奈?我说不清楚,但是,我开始后悔了,我后悔不该说出这衣服是她妈妈给我买的。 “小丫,走吧!”许丽有些不耐烦地看了江枭一眼,拉着王小丫走了。 “你说!”江枭抓住我的胳膊,凶神一般质问,“什么时候买的!”“前天……星期六……”江枭的指头好象嵌进我的肉里了,我痛得只哆嗦,却挣不开。 “无耻!”江枭“腾”地站起来,“砰”的一声过后,我面前的饭盒、鱼盘全都飞了起来,在空气中打了个滚、又跌落到桌子上。 “枭哥!怎么了?”“枭哥!”刹那间,桌子就被那几个家伙围住了。“问什么问!走!”江枭一脚踢开拦路的椅子,第一个冲出了门。 “好小子!你……”那个叫铁头的,恶狠狠地指着我的鼻子,可刚说出半句话,就急匆匆地和其他几个冲出了门。 不知道我是被气晕了、还是被吓晕了,总之我呆了半晌,才用纸巾把溅到脸上的米饭油污、以及那不争气的眼泪擦了擦,然后捂着胸口出了门,向宿舍走去。 第28章 新装风波(3) 回到宿舍就去洗脸。洗脸的时候,我看了一下面前的镜子:镜子里的人瘦瘦的、白白的,眉眼的确很是清秀;镜子里的那套衣服,穿在那个人身上,无论大小、样式、颜色都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展现出它主人的清纯与俊美,人与衣服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和谐的、美好的、令人怦然心动的。“我究竟怎么了?这套衣服究竟怎么了?”我把脸埋在脸盆里,我的眼泪又来了。 “周瑜,我要洗澡。”陈世俊穿着秋衣秋裤站在门边。“哦。”我低着头往门外走,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的脸。 “大中午的,洗个什么澡!真是神经病!”张军在他的桌子边坐着,手里拿着一本书——也许是课本吧,他是不喜欢看小说杂志的。“中午就不能洗澡了?”陈世俊本来已经进去了,张军一句话就把他的半截身子钩了出来,“你规定的?” “砰!”张军手里的书重重地砸向桌面。“有病!”陈世俊骂了一句,就把身子缩了回去,然后门就关上了。“无耻!”张军拿起书又砸了一下。 我的心蓦地一阵刺痛,“这‘无耻’不就是骂我的么?”接着,江枭的砸饭桌大骂我的场景就回响在耳边、浮现在眼前了。 我脱了上衣裤子、使劲地将它们扔在床上,然后钻进被子,蒙着头,使劲地咬着枕头。没人知道我在哭,大概也没人在乎我在哭。 广播响了,该上课了。我从床上爬起来,觉得头很晕,站到地上,还没走一步,就险些摔倒。 打开衣橱,校服出现在眼前,我的心又一阵痛。 “周瑜,你?”张军看着我的脸,他大概看出我的眼睛肿了——我哭了一中午。 “周瑜,其实……”张军看着我穿上校服,“其实,不是说你不能接受别人的东西,只是……”张军的样子好像很为难,“只是那王小丫的妈妈……是个不好的女人……” “是么?你认识她?”我多少有点吃惊。“没有。”“你见过她?”“没有,可是……”张军还想说,可是我径直向洗手间走去。 陈世俊刚好洗完脸出来,我的身子忽然不灵便了,在门口居然与他撞了个半怀。“女人有什么不好?我就羡慕女人!”陈世俊一脸轻笑地说。 “周瑜……”张军还想说什么。我拉开门,就出去了——我很想跑起来,可是我的腿没一点力气,像踩在软而厚的海绵上,一不小心就有倒下的可能。 当我走到教室外面的走廊时,上课铃还没有响,大概还要等两分钟的样子吧,在这样的时候,教室里一贯是很不安静的,其喧闹声在走廊里就听得到。 在我出现在教室门口、走进去的这一会的时间里,喧闹突然停止了。但是,没过2秒钟,喧闹又再次死灰复燃,而且愈演愈烈——“哟!换啦?啧啧……”“那么好看的衣服!怎么舍得脱呢?哈哈……”“是啊!要是我呀!睡觉都要穿上!嘿嘿……”“只怕那衣服上有艾滋病毒呀!让你的小白脸烂啊烂啊烂啊……”哄笑声犹如大海的初潮,一浪高过一浪。 我的脸上像着了火,后背却冷飕飕的。低着头快步向后面走去——我没有勇气在去坐那个一直习惯的桌子——正中第一位。 莫名地向那个熟悉的位置看了一眼——王小丫已经坐着了,而且正在大睁着眼睛看着我,看着我身上的校服——上下扫了一遍后,目光终于落到我的脸上。四目相对时,我的心不禁一颤,那双眼睛里全是漠然,仿佛在看一个不认识、不关心、却意外闯入视线的事物。 “啊——”我踉跄前扑,慌乱的脚步突然被横空出世的东西挡住了,可是那个东西却没有接着挡住我倒下的身体——我脆生生地扑倒在地板上,全身脆生生地痛。 “周瑜!”模糊中有人叫了一声,接着我的腰就被人从后面抱住了,然后,我被慢慢地抱起来了。 “哈哈!为了一套廉价的新衣服就下跪磕头,未免太那个了吧?啊?哈哈……”“给我磕个头吧!我给你买真正的名牌!哈哈……”一片震耳的哄笑。在这哄笑声中,我模糊地看到王小丫站起来了,低着头快步跑向后门。和她一起坐的许丽站起来叫了两声,可王小丫还是消失在后门外了。 “别走嘛!小帅哥给你磕头了,你还没打发呢!”“江枭!你有完没完!”脑袋后面突然传出一声愤怒的呵斥。我才知道抱我起来的是张军,而将我绊倒在地、又一直嘲笑我的一定是江枭和他的那一帮喽罗了。 “江枭!”许丽向这边走来了,眉毛竖着,眼睛瞪着。 “怎么?居然还有人为这个无耻小儿抱不平呀?”江枭在笑,笑得很夸张、很轻蔑。 “江枭!”我蓦然转身,“呼”地伸出右掌、使出全身所有的力气、对准那张深恶痛绝的笑脸扇了过去。 “啪——”一声脆响过后,我一字一顿地说:“你才无耻!” 第29章 我是败类 整整三节课,我没写一个字。我的右手痛得难以忍受,从手腕手掌到指尖,全都肿了,肿得不能打弯儿、更不能握笔。 整整一下午,我都是正襟危坐,一直处于高度的“备战”状态——虽然我左有张军、右有许丽,但是从今天中午那个恶魔砸桌子踢凳子来看,倘若真的发起狠来,只怕再来一个张军、一个许丽也不是他的对手,何况他还有6个帮凶。但是,直到放学铃声响起,我还是毫发未损。举目四望,恶魔呢?寻遍教室,不见魔影——以前放学不都是要喧闹着出门么?今天怎么是“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 一个人跑出教室,直奔食堂,极干脆地要了一盘6条装的小鲫鱼、一碟青菜、一份米饭,端进那个熟悉的餐厅,坐在门边的那个桌子上,埋头大吃起来。 餐厅里没有往时的喧闹,难道他和他的喽罗没来吃饭?我偷眼看了一下——他的确没来。“啊!难得有这样清静的时刻!”我有些惬意地夹起第三条鱼送往嘴巴,刚咬到鱼,门口传来一声清脆悦耳的笑声,抬眼一看——“王小丫!许丽!”然而,回过头来的却是两张陌生的脸。 好像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愧疚掺着一丝无端的牵挂从心底淡淡蔓延,渐渐地,喉咙似乎再也咽不下任何东西。坚持着吃完了第三条鱼,我的胸就开始隐隐作痛——算了,不吃了。 放下筷子,站起来走向大门,却禁不住回望了另外一个刚才还痛恨不已的桌子——难道他也和王小丫一样不吃饭么?刚生出这个念头,又不禁骂起自己来——“他是个恶魔!你居然还在为他担心!简直是鬼迷心窍!” 又去买了和我同样的饭菜,用两个一次性的饭盒装着,径直走向中文系的女生宿舍。宿舍管理员是个和善的阿姨,我只说了一句:“请你帮我把饭菜拿给0107班的王小丫,她不舒服。”阿姨就欣然地接过饭盒,连声说:“你放心!这里的每个人住几楼几号,我都记得滚瓜烂熟了!” 晚自习时,我早早地去了教室,因为我缺了三节课的笔记,必须赶紧补起来。 拿着张军的笔记刚写了一句,就看不下去了——没想到张军牛高马大的,字却写得比芝麻粒儿大不了多少,我的眼睛平时看脚下的路尚且很吃力,现在看他这样的字不是残害人么? “周瑜,要不抄陈的……”我知道张军说的是陈世俊,但是,我却无端地不想借陈世俊的笔记——仔细想想和陈世俊住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我与他并未发生任何的不快,相反,陈世俊还帮我说过两次话。 来不及再多想其他,张军已经把陈世俊的笔记本摆在了面前——我不禁一怔,没想到陈世俊的字居然也写得这样好,再看一会儿,忽然有点怪怪的感觉,究竟怎样怪,我却说不出个一二三。 “真是字如其人!”张军朝陈世俊的方向瞟了一眼,窃笑着说:“人像女人,字也像女人!”我恍然大悟,眼前的字若不是知道是陈世俊写的,我一定会认为是出于一个温婉的女孩之手。可陈世俊却是个活生生的男孩呀! “快写呀!发什么呆?”哦!我赶紧收回心思,开始写起来。“我要活动一下,一坐下就瞌睡。”张军往后面跑去了,我扭头看了一下,王小丫和许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了。我看王小丫时,她没有看我,她正埋头写着什么。“也是在补笔记吧?”我不禁无声地笑了,她下午无故旷课半天,岂止要补写笔记,只怕还要被班主任点名批评吧?想到这里,不禁又为她担心起来,她已经因为我受了很大的伤,怎么能再承受点名的批评呢? “周瑜!你!”耳边突然响起激愤的话语,把我吓了一跳——因为我正在十分专心十分着急地写笔记,我要赶在晚自习下之前把两份笔记抄好,因为江枭习惯晚上睡觉前看看当天的笔记。 “周瑜!”张军咬牙切齿地瞪着我。“张军,你怎么了?”我向后面看了看,都安分守己的,好像没发生能惹张军生气的事吧? 张军黑着脸看了一眼我手下面的笔记本,然后看着我的眼睛,用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语气说道:“你,这个败类!”说完,他就收拾起他的书本、走出了教室。 “天呐……”我终于悲叹起来,“我居然还在为那个恶魔写笔记……我居然还写得心无旁骛、细致工整……” 我立即扔了钢笔:“恶魔!我再也不会为你写笔记了!”我抓起笔记本准备将它撕碎,可是居然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我为什么会不忍心撕碎它? 捧着封面粗犷豪放的笔记本,我的心无端地颤动;看着那一行行一个个俊美飘逸的小楷,我的心莫名地疼痛。含着泪,我捡起钢笔,用颤抖的手把最后那点笔记写完,然后,还是用颤抖的手给笔记本的主人写下一句话:“对不起,我想你也许不再需要我为你写笔记了,所以,明天我不再接受它了。” 在我即将合上笔记本的那一刻,不争气的泪水滚滚而出,正好落在我写的那句话上。我慌忙用手去擦,可是,泪水已经在纸上定格成好几个醒目的无法掩饰的圆痕。 第30章 谁裹了我的手 第二个晚自习下了,但是江枭还是没有出现。“难道他不看笔记了?”我抱着笔记本走出教室门,心头隐约着一丝莫名的不安和惆怅。 “周瑜!”后面忽然有同学叫我,“真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啊!没想到你还是个小英雄!”“大快人心!佩服!”“啪!干脆利落……”我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但是此刻我没有丝毫引以自豪的兴致。 “周瑜!小帅!过来!”许丽在前面叫我,王小丫也站在她身边。 “小丫,你亲自问问他,看我骗你没有?”许丽把王小丫往我面前推了一下,“问呀!刚不是说要对质吗?” “你……”王小丫嗫嚅了好一会,才说,“你打江枭耳光了?”看着王小丫苍白憔悴的脸,我坚定地点点头、并且中气很足地“恩”了一声。 “这下该信了吧?”许丽的手在王小丫后腰来回逡巡,王小丫赶紧扭动身子躲,可还是次次被命中。“干嘛?”王小丫终于笑了一声,虽然声音不大,但足可以让我那颗负罪的心“刑满释放”。 “谢谢你的鱼……”王小丫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还好意思说呀?平时装秀气,其实很能吃!”许丽刚说完就转身跑了,王小丫看了我一眼,也跟着跑了。 王小丫因为我而受的伤终于愈合了,高悬在我心里的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可是,我为什么还是轻松不起来?心头依然沉甸甸的,沉甸得隐隐作痛。 “周瑜!”我一进宿舍就被张军紧紧抓住,“告诉你一个惊天喜讯!”张军的脸黑中泛着微微的红,“想听不?说!” “什么喜讯?”我觉得此刻是没有什么能让我高兴了,更谈不上什么喜讯。张军好像并没有察觉到我的淡漠,迫不及待地凑到我的耳边,但是又故意很大声地说道:“那个家伙撞车了!”我一震,脱口问出:“谁?”“还有谁?江枭!”张军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真是苍天有眼,替你报了仇!” “喂!张军!”陈世俊从床上坐起来,手里还拿着杂志,“你说江……江枭,他怎么了?”“撞车啦!”张军丢了我的胳膊,朝洗手间走去,经过陈世俊床头的那一刻,陈世俊用眼角剜了一下张军,然后又倒下去,继续看杂志。 我的内心莫名地紧张、焦虑,我很想问张军是江枭撞到别人、还是别人撞到他。可是,又觉得自己很愚蠢,张军明明说是“撞车”了,自然是江枭的车与别人的车撞上了。一想到这里我就冷汗直冒,江枭一开起车来就跟飞也似的,飞车相撞,会怎样?我的心在颤抖,我不敢去想,但我又克制不住要去想。 终于,我冲出了宿舍门,怀里还抱着没来得及放下的笔记本。 不知道是晕了头,还是慌不择路,当我停下脚步时,横在面前的高大建筑竟然不是男生公寓,仔细看看,原来神使鬼差地摸到食堂了。 “午饭他几乎是一口没吃,现在又撞了车,遍体鳞伤,他还活得成么?”我立即冲进食堂,好在时间还不晚,食堂的小餐厅里还有同学在聚餐喝酒。 匆匆买了和自己午饭一样的饭菜,端着盒子匆匆朝男生公寓跑去——心里真的很担心自己去晚一步,江枭就会饿死。 站在高大宏伟的公寓大楼前,我突然有些望而却步。我不知道江枭住几楼几号,想去问管理员,可是门口聚满了衣着华贵的富家子弟。我见了江枭怎么说?就说我……“嘎——”一声刺耳的车声强制性地打断了我的思绪,并且把我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因为那辆银白的小车几乎是擦着我的腿停在我的手边的。“嘎——”后面紧跟着又来了两个小车,黑色的外壳在夜晚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车门开了,碰到了我的手,我赶紧向边上退。“臭小子!”好像是铁头,可是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肩膀就被扣住了、脖子就被掐住了。“胆子不小!来找死吧?”后面车里的人也聚了过来,“这个小东西是谁?”“铁头,他是谁?”有人不停地在问,但是,没有人回答。我的脖子被掐得更紧了,我不能扭动、不能呼吸,很痛很难受。 “铁头!放手!”隐约听到一声低沉的命令,我脖子上的铁箍消除了,可肩头却依然被铁钩死死地抠着。“放手!”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肩头的铁钩也收回了。 “江枭!”我努力地叫了一声,“砰”的一声,我怀中的笔记本、饭盒很沉重地落向了地面。眼前的人的确是江枭,我仔细地看着他,从头到脚——他的额头有一块很明显的伤痕,大概是肿得太厉害吧,让他的整张脸看起来有些不规则;他右边袖子挽得很高、连胳膊肘都露着,在已经很有些凉意的夜晚、在灯光下,那只胳膊……我只看了一眼,眼泪就夺眶而出:“你……撞车了……” 江枭好像愣了一下,然后就轻笑了:“不就是你所希望的么?”我说不出话,只有眼泪在无声地诉说。 江枭好像又愣了一下,然后说了句:“抱的什么东西啊?”在他刚弯下腰时,已经有人把地上的东西都捡了起来,拿到他的面前。 江枭翻开笔记本看了一下,眼睛就定住了。“枭哥……”有人在小心地叫着。“哦!”江枭合上笔记本,依然轻笑着问我:“这盒子装的什么?”接着,两个有些变形的盒子就被人打开了,江枭的眼睛又定住了。 “哦!鲫鱼!”江枭笑着用手捏了一条鱼,“我最讨厌吃鲫鱼!”说着就把鱼头填进嘴里。我看到他的胳膊上有一条很长很深的创口,从胳膊肘直达手腕,而且还在渗着血。 “你……”我很想问江枭为什么不去医务室包扎,可是他几口把一条不太小的鲫鱼咽了下去,居然没吐一点点刺。在场的目击者,无不为之失色。 “小屁孩,回去睡觉吧!一会又摸不着路了……”还是那一脸邪邪的笑,还是那一副轻蔑的表情。要是以前我一定会生气,但此刻我却觉得是莫大的安慰——江枭还是以前的江枭,他并没有因为撞车而被迫将生命篡改。 “回去啊!不怕冷啊!你!”江枭笑着把我的笔记本放到我的手上。我的确觉得很冷,听他这样一说,越发觉得冷了,冷得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在我的右手拿着笔记本的那一刻,下垂的左手突然被一个温暖有力的物体紧紧裹住了,我试图挣开,却被裹得更紧。我正要低头去仔细辨别,却听江枭说了句:“上去吧!”随即,那个不明物体消失了,随即江枭就被那一大伙人拥着进了公寓大门。我呆呆地站着,直到那些人全部从眼前消失。 抬起左手,余温犹存,“刚才是什么东西裹住了我的手呢?” 第31章 谁送我去医务室 回到宿舍,直觉得头重脚轻,身上冷一阵热一阵,而且冷热每交替一次就要出一身汗。本想洗澡了再睡的,可是全身每块骨头都在酸痛,实在动弹不得,便只脱了外套,平时午睡都要脱的秋衣秋裤还穿在身上,就倒在床上。 不知道是半夜的什么时间,突然被肚子疼醒了,身上也火辣辣的。慌慌张张地跑到洗手间,原来是闹肚子了。 回到床上刚进入朦胧状态,肚子又和先前那样疼起来,而且是刻不容缓地要去洗手间。 如此折腾了五六次,窗户已经渐渐泛白,东倒西歪地摸到床边,倒下去,就再也没有起来的力气了。 “好难受呀……妈妈……你在哪儿……” “妈妈……瑜儿好难受……瑜儿身上着了火……烧得好痛……妈妈……快把火扑灭……快……” “妈妈……瑜儿要喝水……瑜儿嘴巴着火了……妈妈……瑜儿要喝凉水……喝冰水……” “妈妈……你怎么还不来……瑜儿快死了……妈妈……妈妈……” “醒了?”一张陌生的脸,一个陌生大姐姐,戴着护士帽、穿着白大褂,正在弯腰低头看着我。 我四处看了一下——怎么是在病房里?是医务室?我努力地搜寻头脑里那点残留的记忆,我好象是在宿舍里吧?怎么跑到医务室了? “别动,马上就打完了。”护士轻轻按住我的手腕,我才发现右手背上正扎着针。“我怎么了?”我有些惶恐。“你怎么了?”护士忽然笑了,“你还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呀?” “打完了吗?”“还有一点点……”“醒了吗?”“醒了,刚醒。”说话间,进来了一个40岁左右的男医生。“不能输快了,他心脏不好。”“恩,一直都很慢。” 那个男医生走到床头,看了看输液管,又弯下腰看着我,很严肃地说:“天冷了,就要加衣服!体质不好,就不要盲目仿效其他人!”说完,他就走了。我愣了半晌,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样说。 “还不明白?”护士在揭我手背上的一次性胶布,“批评你盲目扮酷,结果受凉了、发烧了、闹肚子了……”她笑得说不下去了,我却听得一头雾水。 “‘光棍好耍单,冻得猴跳圈’,听得懂不?”“哦……”这句话我自然听得懂,因为班上一位男生就说过这样的话,记得那个男生是河南的。“你是河南的?”“你怎么知道?”“听你说话……”“其实我也可以算是湖北的,因为我家离湖北还不到20里,我和你应该是半个老乡吧?” “老乡?”“是啊,你不是湖北十堰的的么?”“啊?你……怎么知道的?”“怎么知道的?是谁体检时晕在这里了?啊?”她又笑起来了。“天!”我总算想起来了——她就是拿着大大的针桶把我抽晕的护士! “你再躺一会儿,刚打完……我要去那边忙了。”说完她就出去了。我刚坐起来半截身子,就觉得心慌气短,只得又躺下。 刚躺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今天是星期二,上午还有两节课呢!我躺在这里,不是无故旷课么?一想到这里,心就像猫在抓,赶紧努力地坐起身。 脚落地了,才看到腿上穿的居然是那条“惹是生非”的新裤子,再看看床头——上衣正在那儿放着。昨天晚上,我穿的好象是校服吧?而且,睡觉时我好象脱了裤子吧? 完了,一头乱麻,不想了,上课要紧。 天怎么阴沉沉的?还刮着风!“幸亏我穿的是这套衣服,要是穿那单薄的校服,不被风吹个透心凉才怪!” 刚走到教学区前面的大场地上,“小屁孩,你要去哪儿?”接着右手突然被什么东西轻轻握了一下,还没等我回过神,那东西却又急速地消失了。 奇怪!江枭的车什么时候停在我身边的?以前都是把我吓个半死,今天怎么没一点动静?“你还是乖乖回宿舍躺着吧!一会儿风把你吹走了,陈老头又要发神经……” “我要去上课……”其实我是想问江枭和车里的其他几个为什么不去上课。“哈!”江枭大笑起来,“看看时间吧!”一个超薄的长方体竖立在我鼻子前面——这是个什么东西? “看到没有?”东西被主人拿回去了,我看到了上面那个小小的屏幕显示的时间是“11点40分”。不看便罢,一看就把我吓一跳——我怎么就睡到这个时候了? 教学楼大门里连续不断地走出许多抱着书本的同学,看来是真的放学了。“咦?江枭呢?车呢?”右边一片空白,“奇怪!是出现幻觉了吧?一定是的,江枭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会又开车出去跑?” 第32章 谢谢你,张军 “周瑜,饿坏了吧?快吃点粥!”张军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怀里抱着两个饭盒、还有个小纸桶。 “别起来,就靠着床头吃。”张军把纸筒、饭盒放在我的桌子上,再把桌子搬到我的床头。“你只需稍微侧一下身子就行了。”张军把勺子放到我手里:“快趁热吃!吃了出身汗,再蒙着被子睡一觉,就完全好了。” 看着张军,看着他那双善良真诚的眼睛,我突然觉得好感动——从开学到现在,每次我不舒服,都是张军在照顾我,为我买饭,把我的脏衣服送到洗衣房,而且从来不接受我给他的钱。 “张军……谢谢你……”我鼻子一酸,手一抖,勺子也掉了——掉进纸桶里的粥里了。“哎呀!你是怎么了?快吃粥吧!”张军再一次把勺子放到我的手里。 粥还没吃完,有人敲门——不会是陈世俊吧?他进来还用得着敲门么? 原来是洗衣房的那个女人,提着一个大塑料袋子。“周瑜,你的衣服洗好了。”“什么?”我大睁着眼睛看着女人从袋子里把叠得整整齐齐的校服、秋衣、秋裤、内裤、袜子拿出来放在我的脚头。 “钱已经付了……”女人正准备转身,又折回来看了一下我的饭盒,“什么好吃的?”“粥,青菜,鸡蛋……”张军笑着回答。“唉……”女人忽然感叹道,“周瑜运气好啊!能遇到你们这样好的同学!” “快吃啊!要凉了!”张军又在催。我赶紧收回心思、强忍泪水,大口吃粥,好象此刻,惟有听张军的话、赶快吃粥才是对他最好的报答。 吃完粥,已经是满有大汗。“看看你呀!像刚从水里捞起来的!”张军赶紧拿来纸巾给我擦汗。 “快睡吧!还往什么时候坐?”张军说着就开始帮我脱外套。突然,我发现身上穿的居然不是昨天穿的那套秋衣秋裤,是的,昨天穿的那套就在我的脚头放着。我也想起了昨天穿的是校服,今天在医务室却变成了新衣服, 看着张军笨拙的手,我的眼泪终于滚滚而落,落在张军的手上。“怎么了?怎么了?”张军看看他的手、再看看我,很有些慌张,“是不是又难受了?”“不是……”“唉!”张军叹了口气,“你很会吓人啊……” “快睡吧……”张军为我盖好被子,看了一会,忽然伸手把上铺的被子拽下来,盖在我的被子上面,“反正没人盖,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让它发挥点作用。” “张军,你为我花了多少钱?我下午就还你……”“什么?”张军瞪大了眼睛,像不认识我似的,“你在说什么?再说一遍!”张军的脸明显地变难看了。我很想再说一遍,可是我又很不想让张军生气,半点都不想,就赶紧闭上嘴巴、闭上眼睛。 正迷糊着要进入梦乡时,门很响地开了。我一吓,睁开眼睛,原来是陈世俊。他很响地关上门,很响地进洗手间,很响地出来,再很响地开桌子、翻壁橱……他搞出来的每一个声响,都要让我再出点冷汗。 “喂!你能不能轻点!周瑜病了,你不知道吗!”张军坐在他的桌子边,很有些生气地说。“砰!”壁橱关上了。“嗵!”陈世俊重重地倒在他床上。 “陈世俊!”张军站起来了,向陈世俊的床走去。“张军……”我赶紧支起头,“张军,别……”“哦……”张军停下了,过了而已会儿就向我走来,“你好好睡觉,别说话。” “真是病西施啊……这么多人心疼……”陈世俊小声嘟囔了一句,张军没有再说话,我也没有说话,因为我觉得陈世俊那句话跟我简直是八杆子都打不着的。 第33章 有压力才有动力 “啪!”一个东西砸在我鼻子前面的桌子上,定睛一看,是个笔记本,是那个封面很粗犷很豪放的笔记本。“小屁孩,睡了一整天,该有力气写笔记了吧?”江枭就站在我的桌子对面,我坐的是正中第一位。 “怎么了?”江枭俯下身子,“怎么了?”贴着鼻子的还是那张熟悉的轻笑的脸。我不由自主地向后靠了一下,我穿的是新衣服,离他太近会很危险。 江枭略微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笑得有点诡秘,我想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在笑什么以及他为什么笑。 “啪!”笔记本被重重地拍了一下,我吓了一跳,几乎要逃开。“以前你写得不够用心!从今天起,你要用心写了!”说着,江枭板着脸、皱着眉头、挤着眼睛、抬起右手。“啊——”我刚叫出声,却见他飞身一跃、跳上桌子,再踩着我的桌子跳到后面去了。 我捂着被江枭捏得火辣辣的腮,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奇怪!他前天晚上不是撞车了么?不是受伤了么?我不是亲眼看到了么?今天,他怎么? 翻开他的笔记本——“小屁孩,上天把你打入S大学,就是让你来为我写笔记的!你休想逃!也逃不掉!”我就像挨了当头一棒——彻底地懵了。 眼前这些龙飞凤舞、遒劲有力、挥洒自如的字是谁写的?天呐!我们班居然有能把字写得如此好的人?我向后面看一下,江枭又在和那几个家伙打闹,“难道真是他?”我不禁有些呆了。 “喂!看什么看!写你的笔记!”我一惊,回过神来,才看到江枭正在后面恶狠狠地看着我。“是我有问题,还是他有问题?”我揉了揉眼睛,仔细地看了看江枭的脸。没错,他的额头虽然消肿了,但是伤痕犹在——他的确是撞车了。可是?我不禁把目光移向他的右胳膊——这只前天晚上鲜血淋漓、伤痕累累的胳膊今天就伸缩自如、强劲有力了? “今天晚上我要看笔记!看今天的!还有昨天的!”阴森森的命令突然从耳边响起,而且我已经感觉到说话时的气流了。可我刚一扭头,人影一晃,那个说话人已经飘入后面的人群里了。 好在今天课不多,上午两节、下午两节。也许是有压力才有动力吧,两份笔记,我居然可以同时写,偶尔有些疏漏,下课检查出来了立即就补上。所以,到第二个晚自习下时,今天的、昨天的笔记全都写好了。 看着两个笔记本上依然俊秀的字迹,我不禁有些恍然——原来我也是何等了得的人物呀! “小屁孩!”我正在路上四处搜寻江枭,不曾料江枭突然从侧道杀出。“笔记呢!拿来我看!”怀里的笔记本“呼”地一下被抽走了,我的心莫名地痛了一下——我很担心那笔记本会被抽得破损,虽然那不是我的笔记本。 “哈!”江枭笑了一声,“很快嘛!”说着他极为迅速地抓起我的右手,将手掌对着他的眼睛。“枭哥!”“哦!”江枭赶紧丢了我的手。侧面来了好几个人,“枭哥,还是去老地方?”“不去了!”江枭突然变了脸,“回公寓睡觉!”说完,江枭就不管不顾地走了。剩下那几个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又不约而同地把眼睛丢在我的身上。 “是不是你在捣乱!”“怎么又是你?”“你坏了我们的好事!”群情激昂中,我的前胸就被抓住了。“老一!快放手!”抓住我的那只手立即另一个人强行拽走了。“放开!”老一还想出手。“老一!枭哥……”后面的听不到了,是咬着耳朵说的。 “哼!”老一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气急败坏地说:“回去!睡觉!” 揣着一丝虎口脱险的余悸走进宿舍楼,刚踏上楼梯,忽然听到管理员大声叫道:“周瑜!来拿你的东西!” 第34章 博莱特内衣 “拿东西?我有什么东西?”我站着没动,觉得他一定是叫错人了。“快点!”管理员的脑袋第二次从那个大大的方洞里伸出来,“叫你呢!没听到?” “什么呀?”我拿着两个装帧精美的盒子,翻来覆去地看。“你还不知道是什么?”管理员笑着指着盒子的一个圆圆的透明处。“衣服?”我看到了红红的布料。“你不认识字啊?”管理员把盒子翻了个身,用指头敲了敲——“保暖内衣”,我确信我还是认识字的。 我好象没买保暖内衣呀,怎么突然冒出保暖内衣了?而且还是两套。“谁放到你这里的?”还没把话问完,就听到电话铃声急促地响起。“喂!你好!哦……是的……啊……” 我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可是那电话老说不完。坚持着还想等一会儿,身后却聚来了好多人,我被迫向边上让了一点,没料到这一让就要让到底——我彻底被挤出方洞的范围了。 “周瑜,你拿的什么?”我刚打开壁橱的门,准备把内衣放进去,却被张军拿住了胳膊,“什么呀?还藏着掖着的!” “啊!保暖内衣!”张军有些吃惊地看着我,“刚才买的?”“我……”我有些慌乱,不知道怎么说。“我知道你在哪儿买的……”张军有点得意地笑了一下,“就是西头那个‘有我的冬天不会冷’,我早就去过了……”说着他就拉开上衣拉链,露出黑色的内衣。 “学校里还有卖内衣的?”“学校里什么都卖的有,岂止内衣?”张军刚回答完,忽然很吃惊地看着我,“你不是在学校买的?”“我……我……”我张口结舌,我很想坦白这两套内衣不是我买的,可是,我万万不敢说。 “博莱特?恩……没见过这个牌子……”张军嘟囔了一句,就把盒子打开了。“哇!你摸摸!”张军抓起我的手按在内衣上,“好柔和啊!摸着就暖和!”张军有些佩服地看着我,“你还真会买呢!比我买的好!” “你们两个在看什么?”陈世俊过来了,但是他并没有看我们手里的内衣,而是拿起装内衣的盒子。“博莱特?”陈世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吃惊,立即盒子又放回原处了。 陈世俊转身走向他的床时,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好象包含了很多意思,可是,我却无法将它们破译。 洗澡后躺在床上,我却睡不着,脑子里总是晃动着那两套内衣——一套深红、一套深黄、柔软细腻,真的是摸着就觉得暖和。究竟是谁买的呢?我不停地问自己,张军是排除了,可以确定不是他买的,那么会是谁呢?难道是王小丫? 天!一定是王小丫!今天中午在食堂,许丽笑我是“温室里的花朵、风一吹就生病”时,王小丫就不高兴地反驳说我是穿得太单薄了。 “王小丫,你也真是的,你妈妈送我套衣服就闹出这么多事,现在你又送我两套内衣,要是让同学们知道了……” “周瑜,怎么不穿保暖内衣?”吃早饭时,张军看着我的领口下面笑了,“不好意思穿?”“不是……”我是不想穿,不是不好意思穿。“变天了,你小心又冻发烧!” 的确是变天了,飘着零星的雨、刮着冷冷的风——我不禁环抱着腰,真的好冷。 好在教室里不算太冷,坐了一会儿,同学都陆续来了,就渐渐暖和了。 “小屁孩!”我吓了一跳,赶紧从书本上抬起头——江枭正站在桌子对面,弯着腰、两手撑着桌子边沿,笑笑地看着我。我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就问:“你的笔记本呢?” “恩哼?”江枭撑在桌子上的右手突然动了两下,一个笔记本就在他的食指尖飞快地旋转起来,眨眼间,笔记本不见了,指尖上好象顶了一个圆盘。“哇——”我看得有些呆了。 “啪!”我吓得向后一倒,笔记本砸在我面前——那张刚才还在轻笑的脸突然满被怒气笼罩,冷森森的目光犹如两把寒月剑直刺向我的胸口——我不由得用手去捂,我的胸口又冷又痛。 “哼!”江枭没有像以前那样飞越我的桌子,而是掉头、绕道走向后面。 我越来越觉得冷,几乎要下牙打下牙了,好在上课铃及时响了,身边的空位立即被同学们那暖和的身体填满。我这才放下捂胸口的手,把胸口的拉链向上拉,一直拉到下巴为止。 中午放学了,一走出教学楼的大门,只觉冷气扑面而来,刚走了没几步,整个身子就冷飕飕的。 晚秋的最后一缕冷风也许是看中了我柔弱稚嫩的躯体,尖叫着扭动着那饱熟的身子扑了过来——刹那间,我的裤管、我的领口、我的袖口全被她灌满。但是,她不肯就此罢休,她意犹未尽地在我的衣服上搜寻到无数缝隙,然后堂然而进,冰吻着我每一寸肌肤。 匆匆吃过午饭,跑进宿舍,除了肚子那一小块是热的,其余的地方全都结了霜。钻进被子,抱住枕头,我哆嗦得像风中的树叶。 “哈哈!”张军一进门就大笑起来,“这么快就上床了?”陈世俊也弯着腰跑进来了,一进来就站到凳子上去拽壁橱上的大皮箱。他一定是在找厚衣服,因为他穿的是衬衫加外套,应该比我冷多了。 陈世俊穿上了一套雪白的保暖内衣,衬得他的脸也分外地白。我忽然觉得他的内衣有些似曾相识——“博莱特!”我一惊,再仔细地看了看他胸前那四个斜斜的英文字母。“哦!是BLR,不是BLT.” 坐向床上时,陈世俊侧过脸看了我一下,嘴角好象还撇了一下,我还没看清楚,他就躺下了。 “喂!你们都睡觉啊?”张军中午不睡觉,但是一到天黑,就非睡不可——所以,那两个晚自习,对他来说,简直是一重非人的折磨。 “你高中的晚自习怎么上的?也睡大觉?”我身上暖和了,精神也来了。“切!睡觉能睡进S大学?”“骗人!肯定是自习铃声还没响,你的呼噜声就响起来了!”“唉……”张军忽然叹了口气,“都是高中学得太用功了,每天晚上不到12点不睡觉,结果才搞成这个样子……” 我忽然想起,高三时,班上有许多同学老是头痛,吃什么药都没效。有个女生,成绩很不错,但在毕业考试前突然从教室里消失了。直到高考完毕,才知道那个女生进了精神病院。 “你也试着午睡吧!天气冷了,睡觉好舒服呀!现在就睡,还能睡整整两个小时呢!”我不想说张军的大脑需要多休息,我也不想说习惯是可以改变、也是可以养成的。 “跟你交换个条件行不?”张军的脸看起来有些无赖。“什么条件?”“我接受你的建议——现在就睡觉,你接受我的忠告——下午把保暖内衣穿上。”“我……”我正在迟疑,却听到陈世俊在被子里不耐烦地叫起来:“你们还让人睡觉不?烦死了!” “哼!”张军小声地哼了一下,然后指着我的鼻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终于抵不过,点了一下头。张军立即做了个“OK”的手势,然后就脱鞋上床。 第35章 有我的冬天不会冷 “哇!”我终于知道这内衣前面那两个字的意思了——我一穿上它,全身就觉得暖和,而且是一种很舒服的暖和。究竟怎样舒服呢?我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描述。但是,我抱着书本欢快地往楼下跑,我想这也许就是“实际行动胜过任何语言”吧。 跑进教室,刚才抑制不住的欢快的天空突然飘起了难堪的雨丝——要是被王小丫看到了,多难为情呀!我赶紧把领口的拉练拉到尽头。 王小丫进来了,接着就是许丽。我赶紧低头、竖起手掌捂住两耳两腮——我觉得自己的脸突然热起来了。 王小丫已经坐到后面了吧?我悄悄扭头向后面看了一下——天!我赶紧扭回来——王小丫还没坐下,她正翘着下巴看我呢! 怎么浑身都热了起来,见鬼!外面是凄风冷雨,我却躁热难耐,难道真的像张军说的“有我的冬天不会冷”……“喂!”手突然被打了一下,好痛。 “上午的笔记写得怎样!”一张可恶的脸!板起来更加可恶!“不怎样!”我莫名地有些火了,或许身上太热了吧。“恩?”一只伸过来要拿走那个笔记本。“放手!”我啪地打了下去——唉!倒霉!好痛! “哟!吃火药了?”“你再说!”我“腾”地站起来,对着他的脸砸过去。“喂!”我的手腕在他的鼻子前面被擒了,好痛! “你放手!”我的另一只手“呼”地砸向他的胸口,这次砸得很顺利,没有遇到任何障碍物。霎时,我仿佛受到了莫大鼓舞,就不停歇地用力地砸过去。 “够了吧!”完了,我的这只手也被定住了——天!我的手都痛得麻木了。“小狠毒!”恶狠狠的声音伴着恶狠狠的推搡,我“嗵”地坐在椅子上——屁股好痛! 我气喘吁吁靠在椅子上,身上热烘烘的、胸口火辣辣的——不由得将脖子上的拉链往下拉了再拉。看看左右的同学,个个噤若寒蝉、蜷如乌龟,没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我的怒气再次升腾,我再次站起来、再次出击。 “还打呀?”手被握住了——奇怪,不痛。“谁惹你了?小老虎……”奇怪,怎么突然之间声音变温和了、脸孔变亲切了呢?顺着他似笑非笑的目光——咦?他怎么盯着我的内衣看呢? “留点力气写笔记吧!”他轻轻捏了一下我的手,放开了,然后就越过桌子飘到后面去了。我看着桌子上留下的模糊的鞋印,心底那个莫名的印痕却渐渐清晰。 “周瑜,我们再也不坐这里了,江枭老是踩桌子,烦死了!”“走!坐后面去!”身边的同学这时才学会说话,说完就纷纷向后面撤退,我立即就成了“孤家寡人”。 “张军!”张军刚进来,我就扯着嗓子喊。“干嘛?”“坐这里!”我指着右边的椅子。“饶了我吧!最怕被人盯着后脑勺看!”说着张军就要往后面去。“张军!”我赶紧抓住他,死死地抓住他的袖子,“不行!今天非要你坐这里!” “哎呀!放手!一会儿班主任来了!”张军一边掰我的手、一边朝门口看。“不!”不听则已,一听我反而抓得更紧了。 “唉!真受不了你!”张军被迫坐下了,低着头坐下了,“我太高了,坐这里好难受……” “呼——”一个身影急速从侧面掠过、稳稳落在左边的椅子上。“你?”我看着左边的人,可他却在专注地看着一本厚厚的书,根本没觉察到有个人正在看他。 一阵香气扑面而来、又飘然而过,定格在左边的左边。“陈世俊!”我高兴地叫了一声,毕竟他是和我住同一个房间的同学,我当然很希望他坐前面。 “这个椅子被人占了,你请后面坐吧!”低沉得近乎冷酷的声音响过之后,突然又变得异常高亢,“明仔!到前面来坐!” “哼!”一声怒极却无奈的声音过后,香气渐渐淡去远去。“陈世俊!别走!”但是,回应我的却是两道带着寒气的目光。 第36章 又是星期天(1) 又是星期天,虽然张军极力劝我跟他一起出去玩,但是我却拒绝了。因为我知道他一定是跟他的那些老乡一起疯打狂闹、海吃海喝,而我自小就习惯清净,在喧闹的环境里呆不了半小时就要头痛,另外,我对吃喝也不感兴趣,虽说喜欢吃鲫鱼,也一星期只能吃一两次,吃到第三次,就要反胃。还有就是,我适应陌生人的能力特差,在陌生的人群中,我会手足无措、浑身不自在。 基于以上诸多原因,我很坚决地对张军表明了我的观点和态度——“祝你周末愉快!” 张军带着遗憾的表情走出了宿舍,陈世俊在匆匆地收拾东西——他要去一个什么亲戚家过周末,每个星期天都是如此,雷打不动。 “叮铃铃……”墙上的电话突然响了,我无动于衷。因为我没给任何人打过电话,自然也就没人会给我打电话,虽然我特别想给妈妈打电话,但是妈妈听不到——因为家里没有电话。 “喂——”陈世俊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奇怪,是温婉么?肯定是我听错了,他是个男孩子,声音怎么会? “哦……哦……”陈世俊向我这边瞟了一下,接着说道,“不在……恩……不知道去哪儿了……”然后声音戛然而止。“啪——”陈世俊有些气恼地挂了电话,又瞟了我一眼,然后将一个雪白的学生包挂在肩上,走了一步又折过来、对着衣橱上的镜子甩了甩那很是飘逸的头发,这才高敲着下巴走出宿舍门。 都走了,就剩我一个人守着这诺大的宿舍了。坐了一会儿,心渐渐空落起来。走到后窗边,初冬的天空苍苍的、灰灰的、冷冷的,没有娴静优美的白云、没有轻叫捷飞的小鸟,犹如一双大大地瞪着却早已失去知觉、没有神采的眼睛。看着看着,我的眼睛就开始涩起来,心头也开始重起来。 坐在桌子边,随手翻开一本书——为了打发星期天,我提前去图书室借了好几本书。刚看了一行字,“叮铃铃……”,我一惊,原来是墙上的电话响了。“他们两个都走了,怎么还有人打电话呢?”可是,那电话不依不饶地响着。 “喂——”这好象是我第一次接电话吧?“周瑜……”是王小丫,她那柔弱且沙哑的声音我只要听一个字就能辨别出来。“下来吧,我在你们楼下……”“干嘛……”“你忘啦?”电话里的王小丫好象有些兴奋,“上星期天……”“上星期天?”“哎呀!我妈妈怎么对你说的?”“怎么说的?”我觉得好奇怪,上星期天在她家,她妈妈跟我说了好多话,我怎么记得她特指的是哪一句! “快下来!”王小丫啪地挂了电话——奇怪!这丫头怎么突然变成?罢了!不再多想,下楼要紧! 王小丫果真站在宿舍楼前面的空地上。“你刚才说你妈妈跟我说的什么呀?”“记不得算了……”说着王小丫就开始转身。“喂!”我一把拉着她的胳膊,“你说清楚呀!”“说什么……难道你真的忘了么?” “我?”我看着王小丫,她低眉垂眼的,好象很伤心。“你怎么了?”我最怕别人伤心,此刻是最怕王小丫伤心。“我妈妈说让你星期天再过去……你都忘了……”“啊?”我大吃一惊,恍惚记得阿姨在送我出门时好象说过这样的话,可是?可是? “你当时不是答应了么?怎么说话不算数?”王小丫泪眼婆娑地看着我。“我答应了?”我一头雾水,我真的不记得我曾经答应过。 “我妈妈刚打电话说,她已经把鱼煮上了,让我们赶紧回去……”我的心猛地一震,若不是亲耳听到、若不是眼前还站着一个活生生的王小丫,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让我们赶紧回去……” “走吧……”王小丫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我……”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但是,我很清楚地知道——我不想去,真的不想去。 一阵悦耳的乐音响起——从王小丫的小背包里响起。 王小丫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红红的东西,翻开盖子放在耳朵上,“喂,妈妈……”手机!天!王小丫有手机?怎么平时? 不容我多想,手机塞到了我的手里。“我妈妈要跟你说。”“啊?”我手一抖,手机差点滑落,“阿姨……是我……哦……可是我……我……”我看了王小丫一眼,她正看着我,满含期待地看着我。“阿姨,我……恩……好吧……”我合上手机,递给它的主人。 “走吧!”王小丫喜滋滋地看了我一眼,就走了起来。我仰起脸看了一下天空,不知什么时候,西边的天空里升起了几朵灰暗的云,正幽幽怨怨地向这幢楼飘过来。 “小丫!周瑜!”是许丽,她正在排场上挥着手大叫。王小丫刚应了一声,许丽就到眼前了——天!她怎么跑得这样快! “回家啊?”许丽满脸是汗,身上也热气腾腾的。“恩。”王小丫的声音突然变小了,头也低下了。“周瑜呢?”“我……”我的脸蓦地热了起来。 “哼!请客也不叫上我!是不是我没周瑜长得帅啊?”许丽嬉皮笑脸的,很像个男孩子。“什么呀?你要愿意,我也请你……”王小丫还是低着头。 “哈!我肯定愿意啦!”说着,许丽突然拉住我的手,“小帅!咱们走!”然后就飞快地跑起来,全然不顾后面的王小丫能否跟上来。 到学校大门了。“喂……你们……慢点儿……”王小丫在后面气喘吁吁地喊。我也累得快要断气,就死死地拽住许丽,一步都不走了,更不用说跑。“什么用啊!”许丽撇了撇嘴巴,丢了我的手,转身对着王小丫大叫:“加油啊!冲刺啊!” “你们……你们……”王小丫的确累得厉害,刚赶上我们就一个踉跄扑了过来。我猝不及防,被她扑了个满怀。 “嘟——”一声刺耳的喇叭声突然在我的左边响起。慌乱与惊吓,让我根本无法很快地推开怀中的王小丫,也无法看清楚身边的车。 王小丫总算在许丽的拉扯下离开了我的怀抱,我捂着鼻子,鼻子好痛,她刚才撞到我的鼻子了。 “谁在看我?”我无端地觉得有人在看着我,否则我的左边身子怎么觉得冷飕飕的?我向左转身,可是“呼”地一声,左边的那个小车突然开动了,然后飞也似地穿过大门、消失在门外。 “撞傻了?还是吓傻了?”许丽拍拍我的肩。“哦……没有……”“走吧,一会儿妈妈又要催了。”王小丫一副重任在肩模样。“走啊!”许丽推了我一下,“还要我拉着你跑啊?” 我跟着她们走了起来,可是,我的眼前老是浮现出刚才在大门口的那一幕——一辆银白的小车飞也似地穿过大门、消失在门外。 我看了看车水马龙的街,有许多银白色的小车在这个繁华大都市的怀抱里温情地穿梭,可都不是那辆车,不是那辆车。 第37章 又是星期天(2) 一进王小丫的家门,阿姨就迎了过来,接着就闻到一缕淡淡的鱼香。 阿姨看到许丽,只是略微愣了一下,立即就微笑着表示欢迎,并且招呼许丽与我在温暖柔和的沙发上坐下,催着王小丫给我们拿水果——其实水果就在茶几上的小篮子里装着,我们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到手的。 晚饭端上桌子了,果真是一大沙锅鲫鱼汤,另外还有鸡蛋、大虾和青菜,共有5大盘子。我吃了一惊,若不是半路来了个许丽,这么多菜或许要吃到明天早上——因为那一大沙锅鲫鱼汤,明说是汤,暗藏是鱼,而且实打实地汤少鱼多。 在吃饭的过程中,我才知道原来许丽来自AA,家乡人擅长骑马摔交,她自小身体强健,上学后对体育极为感兴趣。许丽理想是想报考体育院校,而且她的体育成绩也的确是千里挑一得好,可是她的父母觉得女儿阳刚有余、阴柔不足,急需用攻读的学业、从事的事业来改变,所以就强制性地让她弃武从文——报考了S大学,并且是中文系。 吃过晚饭,天色已经很是昏暗。我一丢下碗就要回学校。可是,王小丫和阿姨都极力地挽留。不巧的是,忽然听到了风吹窗户的声音,一看,是下雨了。“这真是‘诚心留客,天公作美’啊!”阿姨微笑着看我,“刮风下雨,你是断然没有走的理由了!” 我还是坚持着要走,谁知那许丽沉默了半天,竟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回到学校有什么好?还不是独守空房!”一句话,坚定了王小丫和阿姨留我的信念——“你看人家许丽都没说要走,你一个男孩子,还怕半夜狼会把你叼跑了?” 寡不敌众,最终还是我败下阵来。帮阿姨洗刷了杯盘碗盏,与王小丫、许丽看了一会电视,觉得很无味,就去听歌曲,听了一会,眼皮开始沉重了。 “小瑜,困了就先去洗澡、然后睡觉……”阿姨拉着我走向一个卧室,说:“你睡这个房间,许丽和小丫睡。”我点点头,不回学校,自然只能在这个屋子里睡觉了,至于睡哪个房间,自然得听从阿姨的安排了。 但是,我拒绝洗澡,因为我昨天晚上刚洗过,虽说喝鲫鱼汤时出了一点汗,本人还是认为没有洗澡的必要。不过,脚还是要洗的。洗完脚,我晕头晕脑地推开阿姨刚才说的那个房间的门,拖鞋一摔,爬上床就开始脱衣服。 上衣脱了,正要脱裤子。“小瑜!”阿姨慌慌张张地进来了,后面跟着王小丫和许丽。“不是让你睡那个房间么?你怎么……”我茫然地看着阿姨,“怎么了?”我瞌睡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不行么? “这是小丫的房间!你个小糊涂!”阿姨笑着点了一下我的额头。“什么?”我朦胧的睡眼立即就睁开了,“哇!好好看呀!”我禁不住感叹起来,真没想到王小丫能够拥有如此漂亮的“闺房”。 我抱着外套跳下床时,王小丫正在阿姨身后偷偷地看我,脸微微地泛着红潮,而那个许丽则在王小丫背后皱鼻子、挤眼睛、吐舌头——许丽真不像个女孩,我又一次冒出这样的念头。 抱着外套从阿姨王小丫许丽的面前走过时,“小瑜……”阿姨忽然拉住我,“你这个内衣是‘博莱特’的?”“啊?”我猛然意识到身上的内衣是王小丫买,可是阿姨? “恩!多好的内衣啊,穿在小瑜身上既保暖又好看!”阿姨微笑着摸了摸我胸前的内衣,“好是好,就是太贵了点,外国的品牌衣服总是要价高。”“周瑜,多少钱呀?”王小丫也凑过来摸我的内衣,“妈妈,你也给我买一套吧!”“什么?”我看着王小丫,你买的衣服,怎么还问我呢? “小丫!”阿姨笑着拍了一下王小丫的头,“你知道这一套得多少钱吗?”“多少钱?”王小丫好象没注意到我的神情,拽住阿姨,“说嘛!多少钱?”“将近2000块!” “啊!”我、王小丫、许丽都不约而同地叫了一声,她们叫过之后都没什么异常,只有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再也起不来。 第38章 真相大白 星期六一大早,我就醒了,穿上衣服我就要回学校。我心里难受,昨天晚上翻腾了大半夜才勉强睡着。 打开门,走到客厅,空空的静静的,看看那两个卧室的门,关得紧紧的,唉!她们睡得倒很香啊! 洗完脸,那两扇门依然紧闭着。我本想等阿姨起来了,跟她说一声再走的,可是我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好几趟,阿姨还是没起来。罢了!我走到大门边,换上自己的运动鞋,轻轻打开门,走出去,再轻轻把门关上。 唉!怎么还在下雨!怎么还在刮风!我将手掌平放在额头、缩着脖子跑了起来——昨天我们是走着过来的,我一路都在默默记着走的方位、以及一些具有标志性的建筑。我虽然没有方向感,但是记忆力却超常地好,现在,我可以单枪匹马地回学校了。 雨越下越大,风越刮越猛,我的头发打湿了,老是有水从我额头上流下来,怎么擦也擦不完。 好累呀!歇一会儿再跑吧!可是我刚停下来,牙齿就开始“咯嘣”响起来——我的外套全湿了,好冷啊! 快点跑!一会内衣也湿了可就完了!我咬着牙、拼着命又跑起来。 终于看到学校大门了!终于看到宿舍大门了!终于走进406了门——确切地说应该是爬进去的,我已经直不起腰、迈不开步了。 慌忙将外套脱掉、裤子脱掉,内衣胸前和肩膀各湿了一小块,裤子还好。匆匆用毛巾擦完头发、擦完脸,我再也搜索不到半点力气,摔掉早已湿透的鞋子、蹭掉能拧出水来的袜子,我就钻进被子里了——我一大早这样玩命地跑回来,究竟是为什么呢?我想不明白,我的头好晕,我想睡觉。 朦胧中,好象电话响了,可是,我睁不开眼睛,也动不了——我怎么这样瞌睡呢?好象一万年没睡觉似的。电话好停了,过了一会,好象又响起来了,但是,我醒一阵睡一阵,始终爬不起来。 渴死了,好想喝水……头痛死了,好象要破了……胃好痛啊,火辣辣的、酸溜溜的……我终于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唉!身上怎么这样痛啊? 喝了两大杯子昨天下午打的开水,心里稍微稳定了,可是头却痛得厉害了,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每跳一下,就像针扎一下。 用手摸摸自己的脸、额头,滚烫滚烫的。“完了……”我禁不住悲叹起来——我又发烧了。 趁着现在还爬得动,赶紧去医务室买点药吧。否则,等明天晚上或者后天早上张军回来看到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穿上校服,摇摇晃晃地摸下楼,走出宿舍大门。雨还在下,风还在刮,只是比起早上要小得多了。我怨自己怎么没把张军的伞带上,踌躇了一阵,就硬着头皮向医务室走去——我实在没力气再爬上4楼去拿伞,而且医务室也不算远,几分钟就到。 大概是双休日的缘故吧,医务室里人丁稀疏,我在里面转来转去、晕得快倒下时,终于看到了一个人影——“又怎么了?周瑜!” 唉!倒霉!又是那个“半个老乡”。“我……我头痛……发烧……”“一看就知道!”老乡“咯咯”地笑着,把一个体温计递给我,“量一下,看烧成什么样了。” “还好,不到39度……”老乡将体温计头朝下甩了甩,放在桌子上的一个小圆桶桶里。“要打针么?”“想打针呀?”老乡又笑起来了。“不不!”我赶紧回答,我最怕打针了,大针小针都怕。 “还是喝点药吧,你的感冒只是刚刚开始,喝点药就行了,你身体不太好,针打多了不好。”“哦……好的……”“怎么?不相信老乡啊?今天我值班,你只能找我了!”老乡怎么这样喜欢笑呀?好象不笑就不会说话一样。 “多少钱?”我接过用透明的塑料袋子装的药,“完了……”我急得在身上一顿乱摸乱掏——我换了衣服,钱还在那套衣服里呢。 “哦!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老乡慌忙去翻她的抽屉,“上次你那个同学丢下500块钱就跑了,这几天也没见着他,现在正好你来了,就给你吧。”“谁丢下500块钱?”我莫名其妙,张军丢下500块钱就跑了? “你那个同学啊,高高的、稍微有点瘦……”“有点瘦?”“是啊,头发有点黄,你的大帅哥同学,你不认识?”“天!”我的心忽然颤抖了,“怎么会是他呢?” “你不舒服啊?”老乡关切地看着我,“要不现在就喝一遍,早喝早好。”说着,一个装满热水的纸杯就递到我的手边,“快点喝吧。” 拿着药走出医务室,我的心还没定下来,我一直以为是张军送我去医务室、我一直以为是张军出钱帮我看的病,可是,我万万没想居然不是张军,而是他——江枭。 这么说,那天我的衣服也是江枭帮我脱了再穿的,也是江枭把我的脏衣服送到洗衣房的。一想到这里,我忽然莫名地难堪起来——他怎么能帮我换内裤呢?真是的。 走过宿舍管理处时,我停下了。我忽然想起昨天晚上的那一幕,很明显,我身上这昂贵的内衣不是王小丫买的,难道? “请问……”管理员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啪啪”地敲着。“恩,你说。”他应了一声,但是眼睛仍然没有离开电脑。“那天晚上……那天晚上……”“怎么了?”他终于抬起眼睛看我了,“哦,小周瑜,怎么没出去玩啊?” 这个中年男人,平时看起来一脸严肃,但是,对我却十分的和蔼。“叔叔,我想问你……”“呵呵,问吧。”他不看电脑,也不敲键盘了。“就是,就是那天晚上给我送内衣的那个人,是谁?”“给你送内衣?”“就是这个……”我拉下领口的拉链,指着我身上深红的内衣,“一共两套,那一套是深黄的,你不记得了?” “哦,想起来,你的同班同学,你都不认识了?”他笑了起来,“还和你同过宿舍呢!”“啊?张军?不会吧?”“不是张军!是那个坏小子江枭!”“啊?”我头一懵,“你不会认错吧?”“我是干什么吃的呀?这栋宿舍楼里哪个人我会认错?啊?”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 “坏小子还警告我不准说是他放到这里的,我就猜到是他使坏,他是不是……”后面的话我听不清楚了,我的头好晕,心也慌了起来,我赶紧上楼,真的很害怕晚一步就要倒毙在楼梯上。 一直睡到下午三点多,我好些了,就去食堂吃了点饭。回到宿舍突然好想看书,可是坐着太难受,就躺在床上看。等觉得眼睛痛起来时,才发现屋子里已经很暗了,起来开了灯,觉得有点饿,就泡了一桶方便面。吃过后,略略坐了一会就去冲热水澡——这个宿舍夏天没有空调、冬天没有暖气,但是,热水却是供大于求。 直到冲得全身热血沸腾、飘飘欲仙,我才关了喷头,擦干全身,穿那套深黄的保暖内衣。 脏衣服怎么办呀?尤其是外套,早上就打湿了。罢了!生命最可贵,别为了心疼衣服把自己折腾病了、折腾死了,以后的好衣服就找不到好人来穿了。 刚钻进被子,准备舒舒服服地睡他一大觉,电话却响了。“烦死了!张军他们在时也没见电话这样响过,真是烦死人!”本来想等着打电话的人自动撤退的,谁知等了又等,那电话却坚持不懈地响着、响着。 “喂……”睡得暖和和的,猛然爬起来,好冷呀,我说话直哆嗦。“周瑜吗?”“是的……”“下来,拿你的衣服!”“啊?”“快下来!” 第39章 风波再起(1) 我没穿外套,就那样“蹬蹬”地跑下了楼,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跑这样快,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儿来的力气能够跑这样快。 “人呢?”我四处张望,没看到那个身影。“叫你拿衣服啊呢!不是拿人!”两个鼓鼓囊囊的大塑料袋子突现在我的眼前。“他呢?”我又向四周看看,无端地觉得那个人就藏在离我并不远某个地方。“谁?”管理员笑笑地看着我,可是我没回答,我是在等着他出来么?我不知道。“坏小子?走啦!他本来是让你明天晚上来拿的,我想到你正好在,就叫你下来了。”“你怎么不说我在?”“坏小子喝酒啦!差点把车都冲进来了!”我的脑海里忽然闪过清晰的一幕——一辆银白的小车飞也似的冲过大门、消失在门外。 抱着两个大大的袋子,恹恹地回到宿舍,将袋子扔在床上,自己再钻进被子,闭上眼睛——我没兴趣去看那两个袋子,一点兴趣都没有。 “叮玲玲……”电话响了。我翻身下床、跑去抓住电话,“喂……”怎么没有声音?仔细一听,“滴——滴——”原来对方已经挂了电话。该死!我忍不住骂了一句,就转身去床那边。“叮玲玲……”电话又响了。 “喂!”我忍无可忍地吼了一声,“找谁!”还是没有声音。正准备挂电话,却听到一个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小狠毒!我要将你碎尸万段!”“啊……”我的声音就打结了,“你……你……” “哈哈……”一阵毛骨悚然的笑声过后,冷森森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屁孩!若不是早上看到你那可怜兮兮的样子,你就活不过今晚!”“你……”“啪!”电话挂了,被对方挂了。 他怎么了?我哪里得罪他了?他为什么这样恨我?可是他为什么要送我衣服?他送我的是衣服么?听他那声音好象要吃了我似的,应该送我炸弹才恰切。 终于忍不住把袋子里的东西全部倒在床上——天!两套衣服,都是厚厚的,上衣里面还有一层细细的毛毛。天!还有两双鞋子!还有两双袜子! 是什么牌子的呢?我翻来覆去地看衣服、看裤子、看鞋子、看袜子,没找到一个商标,拿起袋子看看,是很普通的塑料袋子,上面什么都没有。 突然,我在鞋帮侧面看到了三个英文字母“BLT”,接着又在上衣、裤子、袜子上都找了这三个字母。“天!”我一屁股坐在床上,看看身上的内衣,再看看眼前这一大堆衣服,我的冷汗慢慢地冒出来了。 星期日上午照例洗衣服、打扫卫生,中午睡觉,下午去阅览室,晚上去教室。其实晚自习去不去教室,早就没人追究了,但是,我觉得既然学校课程上安排的是自习,还是在教室里学习较为妥当。而且,还有一个原因促使我早早地去了教室,是为他么?我不知道。 两个自习,我上得心不在焉,几乎可以说是心猿意马——那个扬言要将我碎尸万段的人就坐在我身后不远处,还时不时地弄出点声响,我如何看得进去书?而且,我一直在思索着如何处理那两套衣服两双鞋子两双袜子。我设想了一千个一万个法子,可是一直到第二个晚自习快下时,我还没有确定启用哪一个法子。 但是,时不我待,第二个晚自习的铃声准时敲响了。同学们陆续出了教室,江枭也和他的那帮哥们一起向门口走去,在教室门口,他朝我这边看了一下,然后就消失了。停了半分钟左右,我咬着牙站起来抱上书和笔记本,鼓起勇气走出教室。 终于走到那段树林阴翳的路了,我快步赶上去。“江枭……”我莫名地不敢大声叫他。“干嘛?”他倒很灵敏,立即回过头。 “我……”我看了看他身边那几个,忽然不敢说了。“你们先去,我马上就来!”“好的,枭哥。”身边的人都走了,只剩下我和江枭,面对面地站着、站着。 “说啊!”他看着我,看着我身上的校服,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连那轻蔑的笑都没有。我抖了一下,我觉得好冷。 “哼!”江枭轻轻哼了一下,把目光移到我的脸上,“不说?那我走了!”说着,他就开始转身。“别!”我想伸手拉住他,可刚伸到半途,他“呼”地转过身来,看着我来不及收回的手,“干嘛?”“我……”我赶紧缩回手。 “小屁孩!快说!”我的双肩突然被江枭抓住了,死死地抓住了,那指头犹如十个铁钩、钩得我十处疼痛。“说!”力量在加剧,疼痛在加剧。“请-你-把-东-西-拿-走,我-不-需-要!”本来是因为怀着莫名的愧疚、所以不忍说出的话,此刻在难忍的疼痛中,我竟然脱口而出,而且表达得那样清晰、清晰得近乎冷酷。 江枭愣住了、呆住了,但是他的手依然钩着我的双肩,我的双肩依然疼痛。 时间在班驳的月影下无声地流逝,疼痛在江枭淡漠的眼神中渐渐消失,他的手离开了我的双肩,他的身体在慢慢后退,而我,站在原地没动,一丝不动。 在他即将转身的那一刻,他突然笑了,笑得好轻松、好惬意、好灿烂、好动人,“内衣你已经穿了,我怎么拿回来?”“我……”我张口结舌、脸立即就热起来,我怎么没想到内衣呢?“你!”他依然笑着,只是声音变得低沉而决然,“明天早上就穿新衣服!一定要穿!”然后他的手指在耳边轻轻一弹,做了一个很酷的动作,走了。 第40章 风波再起(2) 星期一早上起床时,因为冷,我就穿上王小丫妈妈送我的衣服。洗刷完毕,正要与张军下楼吃饭,刚走到门边,却被一个急速闯入的高大身躯撞个正着。若不是张军在后面及时抱住我,我一定仰面倒在地板上。 “张军,麻烦你先去吃饭,我跟周瑜有话要说。”江枭一脸少有的温情,张军看了江枭一眼,点点头:“好的……”然后又看着我,“周瑜,快点啊,一会没时间吃饭了。”可是,我无法回答“好的”,我莫名地紧张,我甚至想让张军留下来。可是,张军走了。 “那两套衣服呢?”江枭看着我身上的衣服,微微地笑着,“你把它们放在衣橱里了,是不?”我没回答,看着他去打开衣橱,拿出那两个大大的袋子——我把衣服叠得整整齐齐的,就和它们刚送来时候一样。 “你没打开看么?”江枭打开其中一个袋子,看了一下,又打开另一个,做出一副思索的模样,“先穿哪一套呢?” “恩,还是先穿红上衣、黑裤子吧,恩,就这么定了。”江枭拿着衣服裤子站在我面前,“把身上的脱了。” 我没动,我觉得眼前这个人让我无端地恐惧。 “小懒!”江枭笑着把衣服放在床上,然后手就伸过来了。“你!”我立即后退,“你要干什么!” “帮你脱衣服啊?和上次你生病时一样……”江枭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莫名的幸福,好象那短暂的回忆能够带给他永恒的幸福。 “上次?我生病?”我的心莫名地动了一下,“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在我昏睡时好心地把我送到医务室的那个人么?” “快点!哥们还在等我们吃饭呢!”江枭的声音略微有点变化,但脸上的微笑依然、温情依然。 “放开!”我使劲地推着江枭的胸脯,狠命地砸着他的胳膊、他的手。可是,我胸口处的拉链已经被他拉开了,露出了那件深黄的内衣。“你!”我对着那只肆虐的手咬了下去,狠狠地咬了下去。 “小狠毒!”江枭轻轻哼了一声,我的身子就莫名地飞了起来,飞向我的床,撞向里面的墙,再落到床上。 我还没来得及爬起来,江枭就过来了,刚才的一幕又重新上演,只不过这次我没有刚才那样幸运,在结局之后加了尾声——我从床上落到了地上。 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没有动弹,我全身疼痛、头晕目眩,动弹不得。“小瑜……”一声轻唤,唤醒了我冰封的意识,“小瑜……”两声轻唤,唤醒了我冷冻的情感。“江枭……”我只看了一眼,就把脸侧了开去,我不想再看到那张脸,一辈子都不想。 我被轻轻抱起来,轻轻放到床上,接着我的外套、裤子被轻轻地脱去了,再接着我被穿上了那套崭新而昂贵的衣服。 “恩,真是帅!”江枭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应该穿上配套的鞋子袜子。”说着,我就被穿上了那双袜子、那双鞋子。 “站起来看看啊!”我被江枭从床上抱起来、站在地上,可我依然要以他的身体为依靠。“小懒!想一直这样被抱着?” “无耻!”我很淡漠地说了两个字,然后很淡漠地推了江枭一下。江枭后退了,我很想独立地站着,可是没到半秒钟,我就开始摇晃起来。“哈!”江枭笑了一声,重新抱住我。 江枭的裤兜里发出了细微的“嗡嗡”声音,他伸手掏出那个我曾经见过一次的超薄长方体,放到耳边:“恩……马上就来!” “在等我们吃饭呢!”江枭把“我们”这两个字说得很重。“走吧。”他双臂一抬,我的身体就腾了空。“你放下!”我大叫着砸他的胸口。 “小狠毒!”江枭说了这一句,就闭上嘴巴走出宿舍、走下楼梯,任由我把双拳砸得疼痛、砸得麻木。 “前面的路该你自己走了,我不能再抱你了。”江枭邪邪地笑了一下,我的脚就着了地——面前就是宿舍管理处大大的门洞。江枭快步向外面走去,我还是很晕——我砸了他半天,难道他不痛么? “走快点啦!不想上课啦!”刚走出宿舍大门,我就被江枭连拉带拖地向食堂进发。 一进餐厅,江枭就丢了我的胳膊——这个小餐厅每次坐的人都不怎么多,总是有许多桌子空着,就因为这个原因,我喜欢到这里吃饭,江枭和他的兄弟们也是习惯在这里吃饭。“枭哥!我们等你好长时间!”“恩,对不起,让大伙久等了。”“枭哥,你在搞什么啊?说好了一会儿就来的。”“跟这个小屁孩说事,谁知道他太笨,老是听不懂……”说着江枭就大笑起来,其他的几个也哄笑起来。 在这哄笑声中,我忽然看到对面不远处那张桌子上坐着张军和陈世俊——张军在这里吃饭已经成为惯例,可陈世俊好象是第一次来。“张军……”我叫了一声,就再也叫不出了,我的嗓子硬硬的、鼻子酸酸的、眼睛涩涩的,我立即向张军跑去。 “回来!”我立即被抓住了。“你!”江枭的脸刹那间被怒气笼罩,他看着我、然后伸出手在我脸上摸了一下,然后确认什么似的看看他的手,“你!”一掌推在我的胸口,我后退、再后退,然后遇到障碍物,一屁股坐在地上——“哇——”我终于哭出了声。 “江枭!”一声暴喝来自张军的方向,接着一个白色物体就直射向江枭的脸。就在即将接触脸的那一刻,白色物体突然定住了——被江枭夹在指缝里,是个白色的碟子。 “呼——”又一白色物体射出,不过这次是射向张军的。只可惜,命中率太低,射向了张军对面的陈世俊,陈世俊还算灵活,头及时一偏,那物体砸在陈世俊面前的碗里,“喀嚓!”立即就有瓷片夹杂不明液体四处飞溅。 陈世俊扭头看着江枭,可是江枭正兴致盎然地用食指顶着那个忘情旋转的碟子,对刚才那一幕,好象丝毫不感兴趣,甚至让人怀疑刚才那一幕根本就没发生过,只是我们这些人的幻觉而已。“我靠!”有人懊恼地骂了一声,原来刚才那个“飞镖”不是江枭发出的。 陈世俊站起来了,他看着江枭,然后手慢慢地伸向桌面、握住唯一完整的盘子——“呼!”盘子飞离了他的手。 “枭哥!”有人在叫。可是,那盘子并不是射向江枭,而是直直地砸向了坐在地上的我。 “小瑜!”一个身影随着那急促的叫声向我飞了过来。“哐!”一声锐利而沉重的声响过后,一切都归于宁静。 第41章 谁在聚众斗殴 “是谁在聚众斗殴?谁?”一个高而胖的中年男人左手叉腰右手前举,指头从我们每个的鼻子前面一一点过去、再点回来,“说!是谁?” 本来人丁稀少的餐厅,此刻经不住门外连续涌入的人流,终于爆满得几乎爆炸。 “是你吗?”高胖男人身边的两个瘦男人在乱点鸳鸯谱,“是你吗?恩?” “别浪费时间了,是我。”江枭在我腰侧推了一下,我“蹬蹬”几下就歪在张军身上了。“周瑜!”张军赶紧扶住我,然后恶狠狠地瞪了江枭一眼。可是,江枭却上前几步,站在高胖男人面前——他居然比那个男人还高。 “为什么聚众斗殴?”声色俱厉地质问。“哪里!只是在一起玩玩罢了。”说着江枭手一动,一个小瓷碟就端端正正地竖立在他的拇指指甲上,再一动,小瓷碟突然旋转起来,转成一朵怒放的百合、转成一枚饱满的白果。 “当!”好象晨起的钟声,将所有人从睡梦中惊醒——瓷碟稳稳地落到桌子上,江枭那长长的手指还保留着弹出的姿势。“哇——”喝彩声、掌声爆起。 门口的人群忽然骚动起来,渐渐地空出了一条小路,几个头戴盖帽、身穿制服的人匆匆跑进来。“保卫科的来了!”立即有人小声传送消息。 “闹事的留下!其他的,统统出去!出去!”保卫科的人将手中的短棒挥了那么三两下,爆满的餐厅立即就空洞了、冷清了。 “怎么不走?还想看热闹啊?”江枭看着我,邪邪地笑着。“还有你!”江枭突然收敛了笑,恶狠狠地蹬着张军,“也想在这里看热闹吗!” “闲杂人等!一律出去!出去!”短棒在我和张军的鼻子前晃了晃,我吓得赶紧抓住张军的胳膊。“出去!”还好,短棒并没有落在我们身上,我们只是被推到了门外。 “陈世俊呢?还在里面么?”“问他干什么?”张军有些不高兴,“你还担心他?”我的确有些担心陈世俊,担心保卫科那些人手里的短棒。“人家早就跑啦!用得着你担心!”张军拽着我的胳膊,“上第二节课了!快走!” 果真已经上第二节课了。但是教《中国通史》的那位阿姨老师一直以“慈悲”为怀,所以我和张军喊完“报告”后,立即就进了教室。教室里坐得满当当的,讲桌前的四个椅子被人坐了最左边的那一个——是陈世俊,他从没坐过最前排,上星期倒是坐了一下,但是不到两秒钟,就被江枭无理地赶到后面。今天大概是觉得江枭一时半会来不了,所以就大胆地坐着了。我的心莫名地一阵痛,江枭?江枭现在?“快走啊!”张军在后面推了我一下。 我朝着自己一贯坐的左边第二个椅子走去,却被张军拉住了,他上前坐了第三个椅子,然后手一拉,我就坐在了第四个椅子上。奇怪?我正想问,可是阿姨老师的声音响起来了,我赶紧翻开书本、笔记本。 刚写了一行字,“报告!”江枭?是江枭!他轻笑着站在门外,身后是那6个家伙。“江枭,你怎么带头迟到呢?哦!后面还有……”“哈哈……”有人在小声地笑。“有点急事,耽误了,下次……”“还想有下次?”“没有!有且仅有-这-一次!”“哗……”教室里升起一片笑声。阿姨老师也笑了,“进来吧,都进来。”我的那颗莫名悬挂的心才稍稍落地。 “往那边坐!”江枭板着脸看着张军、声音虽小,却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干嘛?”张军也不屈不挠地看着江枭,那意思很明白——第二个椅子不是空着么? “往那边坐!”江枭抓住我的胳膊一提,我的屁股就离开了椅子,接着江枭又推了一下,我就向张军倒了过去。“江枭!”张军赶紧站起来扶住我,江枭在我右边一推一按,我就顺顺当当地坐到张军椅子上了。“江枭!”我听到张军咬牙且齿的咯嘣声了,可是右边的江枭却已经坐得四平八稳。 下课铃声响了。天!怎么这么快就下课了?这节课简直等于没上!“周瑜,出去吗?”张军在拉我的胳膊。“不!”我耽误了两节课,我还有心思出去呀? “什么东西?热热的?”我吓了一跳,赶紧低头去看——“什么东西?”“牛奶、蛋糕!”江枭寒着一张脸,“拿着!” “先吃蛋糕!再喝牛奶!”江枭把东西一股脑地塞到我的怀里,“给你20分钟,第三节上时,你若没吃完或者没喝完,我有你好看!”江枭的声音让我想起了前天晚上的那个电话——“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不容我再想下去,江枭的身子一闪就不见了,立即,教室后面响起了他的喧闹声。 第42章 谁为我挡住飞来的盘子 接下来的两天,很是清静,上课下课吃饭睡觉都没人打扰。而讲桌前面的那四个桌子,从此就好象被贴上了标签——陈世俊、张军、周瑜、江枭。 我很奇怪,张军和江枭已经动过好几次手了,现在一左一右地坐在我身边居然也相安无事。起初我是很不情愿让江枭坐在我右边的,可是半天过去,却很奇怪地接受了、甚至是习惯了。 上课时,我写笔记,江枭是从来不写的,他老是在看厚厚的书,把课本都撂在一边。老师也都是尽力地“讲课”,从不“深入民间”、“体察民情”。所以就算江枭偶尔贴着大书怪笑起来,也只是让我一人毛骨悚然。 偶尔,老师讲得精彩了、同学们的反应强烈了,江枭也会暂时丢了大书,抬起头看看黑板、看看老师、听那么一会。好多次,在我不经意间向右边看一下时,与我对接的都是他那双无端地失去灵光、呆呆傻傻的大眼睛,但是每到这时,江枭都会很快地恢复原态、并邪邪地对我挤挤眼睛,然后就把脸摆端正,再去看大书。 张军上课特老实,老老实实地听讲、老老实实地写笔记,从不乱说话、更不大声嬉闹。只有在大伙都笑的时候,他才符合着笑几声。相比之下,我就很不同了——空闲时摇来晃去、如坐针毡,听讲时如痴如醉、雷打不动,写笔记时手忙脚乱、找耳挠腮,说笑时忘乎所以、没完没了。 陈世俊好象有些可怜、有些另类了。张军莫名地不大理睬陈世俊了,一坐下就把身子侧向我这边。下课放学吃饭睡觉,也没和陈世俊走到一起,更没有说话。江枭以前就好象对陈世俊很不感冒,现在好象更是一眼都见不得了——不知道是为什么。不过,陈世俊好象并不在意张军的不理睬以及江枭的见不得,他依旧神采飞扬、衣着鲜丽、黑发飘飘、香气四溢地翘着下巴进教室、再翘着下巴出教室——就连我伸着脖子、极诚挚地对他表示关切地问候,他都不理不睬。 但是,陈世俊的冷漠并不能冲淡我的快乐——我无端地觉得快乐。一下课,我就跟张军跑出教室,跑到教学楼前面的场地上呼吸新鲜空气;间或有本班或者隔壁班的女生尖叫着我的名字,说一些我不明白的话,然后我就同她们打起来、闹起来。每到这时,张军都是先站在一边“观火”,等“火势”烧到无法控制时,他才出手将我从“火堆”里救出来。而这时,江枭是绝对不会找我麻烦的。 但是,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就在星期四的晚上,陈世俊刚关上洗澡间的门,我刚坐在床上、脱掉外套,张军忽然从上铺坐起来,好象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对我说:“周瑜,你还是上来睡吧!” “为什么?”因为我最讨厌睡上铺,爬上爬下麻烦,另外就是,睡上铺危险,万一我一不小心摔下来了……可是张军执意要我搬到上铺,而且是马上就搬。我问原因,张军不想说。 “不说原因我就不搬!”我历来不做没有道理的事情,张军突然要我搬到上铺,就是一件没有道理的事情。 “你睡下铺不好!”“怎么不好?”“危险!”“怎么危险?”“唔……”“不说明白?不搬!”我开始脱裤子。 “江枭跟我说,要你离陈世俊远点儿……”“江枭?为什么?”“是的……他没说……”奇怪,我与陈世俊前世无冤、今生无仇,而且还很有缘分地同学同班同宿舍,怎么突然要我离他远点呢?难道他对我的生命安全有威胁? “张军,你也认为我应该离陈世俊远点么?”“我……”张军这一迟疑,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很明显,他和江枭是同样的想法,只是他不敢确定而已。 “星期一早上,陈世俊拿盘子砸你……”“砸我?不是砸江枭砸偏了么?”“你离江枭那么远,无论如何也不会偏到你脸上的。” 我的眼前立即浮现出那残酷的一幕:陈世俊站起来了,他看着江枭,然后手慢慢地伸向桌面、握住唯一完整无缺的盘子——“呼!”盘子飞离了他的手。“枭哥!”有人在叫。可是,那盘子并不是射向江枭,而是砸向了坐在地上的我。 “可是……可是那盘子并没有砸到我的脸,哪儿都没砸到……”我希望事实不是张军说的那样,而且,我也的确是毫发未伤。 “要不江枭,你……”张军欲言又止。“江枭?”“要不是他动作快,帮你挡住了盘子……”我的眼前立即又浮现出——“‘小瑜!’一个身影随着那声急促的叫声向我飞了过来。‘哐!’一声锐利而沉重的声响过后,一切都归于宁静。” “江枭……他扑过来挡住了砸向我的盘子?”我的心莫名地颤抖,“盘子砸到他了么?他伤了么?”“砸中了后颈,当即就鲜血淋漓……”“啊……”我的心好痛、针扎一般地痛。“只是你没看到,在你清醒之前江枭早把衣服拉链拉起来了……”顿了一会儿,张军忽然感慨道,“江枭,是条汉子。”我也模糊想起、一直喜欢敞着外套的江枭这几天却把拉链拉得严丝合缝,俨然“装在套子里的人”。 “陈世俊!”我突然升起一腔怒火,但好象不是因为陈世俊无缘无故用盘子砸我,难道是因为他砸中了江枭么?我不知道。 “江枭他们没动陈世俊?”我忽然很希望听到陈世俊挨揍的消息——他太可恨了!“都忙着动你呢!”张军忽然笑了起来,“我们砸碟子摔盘子的,你本来就吓得够戗,被江枭一扑一压,你就成了傻子。舞弄了半天,你才哭出来……” “陈世俊呢?”我有些恼了,“我问的是陈世俊!”“当时餐厅里乱哄哄的,你醒过来了,陈世俊也不见了……”我的眼前又浮现出——“我和张军走进教室,讲桌前面的四个桌子已经被人坐了最左边的那个——是陈世俊……” “陈世俊!”我翻身下床。“你要干嘛!”张军在上铺急切地叫道。“咣——”洗澡间的门开了,一股可恨的香气扑鼻而来。 第43章 最帅的旗手 我最终没有跟陈世俊动手、而且连“口”也没机会“动”。因为张军及时地从上铺跳下来抱住了我,并且把我的嘴巴捂了个严严实实。而且我那张怒发冲冠的脸陈世俊好象也没看到,他一直对我很漠然,现在几乎成了视而不见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后来无论张军怎么劝解游说,我都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睡上铺,就算半夜做噩梦有盘子砸过来、我也要睡下铺。 星期五早上醒来时,忽然有些后怕,倘若昨晚不是张军,我是一定要与陈世俊发生点儿什么,但是结果受伤的百分之百是我。 下午放学了,又是一个双休日到来了。走出教室的那一刻,我不由得朝最后看了一下——没有看到王小丫和许丽。“跑这么快!是急着回家么?”我突然觉得有点莫名地失落——整整5天,王小丫都没跟我说过话,那天晚饭时我去找她说话,她却丢下筷子就走。后来我就不敢找她了,她那瘦壳一样的身子,经得起几顿饿?课余时,我也不敢找她,怕她抱起书本就出教室,影响了她的学习,这比饿顿饭的罪孽更深重。 进了宿舍,7天前的落寞生活又开始轮回了。好在书能够带给我快乐,而时间总会因为快乐而加快流逝的步伐,所以当我在阅览室把全年的《飞天》看完时,已经是星期日的晚饭时间了——来S大学的第N个双休日,就这样划上了圆满的句号。 第二个晚自习快下时,班主任突然进教室了。星期日的晚自习能看到陈大教授,应该算作希奇事。现在他突然大驾光临,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明天早上7点,全体师生都到广场去参加升国旗仪式。所有同学都必须参加,尤其是住公寓的同学,到时要清查人数!” “哇——”教室里顿时升起一片感慨。从进这个学校到现在,我只参加过两次升国旗仪式——第一次,是9月15日庆祝新学期正式开始;第二次,10月8日,也就是“十一黄金周”后的那一天,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52周年。其实,每周一都举行升国旗仪式,只是学校没有做什么要求,所以一般就是那几个帅哥悄没声息地将旗子挂在杆子上就算了事,其他的学生去不去没人过问。所以,周一早上去教室、路过广场时,也只是略微站着看一会就走。 我以为自己第三次参加升国旗仪式要等到“元旦”,即2002年的1月1日,没想到明天早上就到了,这多少让我有点儿意外。 “安静!安静!”班主任直着脖子喊了好几遍,喧闹的教室才暂时静下来。“每个同学必须穿上校服才能参加我们学校的升国旗仪式!到时候别忘了穿!”“哇——”这一次,陈大教授恁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让教室里安静了,好在他还算明智,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摇摇头、叹口气,将手背在身后,走了。 天气这么冷,那校服单薄得要命,一大早穿上它不冻死也要冻半死。我现在好象已经对那套带毛毛的衣服产生依赖了,包括王小丫妈妈买的那套衣服一穿上就觉得冷,更不用说那校服了。 6点50分,每个班级排着整齐的队伍走到广场,立正站好。哇!这么多领导?好象跟前两次一样隆重呀!但是前两次都是特殊的日子,今天是什么日子?恩!让我算算!呀!12月9日!天!“一二。九”运动!难道今天是为了纪念“一二。九”运动?不对吧?咱大中共的历史上多少革命先烈抛头颅、洒热血的“事件”呀、“运动”呀,怎么单单这“一二。九”运动举行升国旗仪式呢? “立正!”呀!吓我一跳。“稍息!”“立正!”看来是7点到了,主持人说:“升旗仪式,现在开始!全体肃立,向左向右转!出——国——旗——” 由16名大帅哥组成的国旗护卫队,护卫着国旗从综合教学楼走出,从面对面站着的两大方块同学中间的宽道中走向升旗仪式典礼台。 “哇!”突然升起了压抑的惊叹,而且好象是女生的声音居多。奇怪!她们在感叹什么?“哇!好帅呀!”“看呐!帅哥耶!”切!护卫队的都是千里挑一,如果还不帅,那咱们男同胞只有集体找棵歪脖子树一吊了之。 “喀嚓!喀嚓!”整齐的脚步声向我这边过来了,惊叹声也随之过来了。但是,我没有留意看他们,都是男人嘛!有什么好看的?“喀嚓!喀嚓!”走到我眼前了。“啊?”那走在最前排的、靠着我这边的这个人怎么?怎么?唉!怎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前两次升国旗时,并没看到他呀?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进护卫队的?我伸长脖子、睁大眼睛仔细地看这位新旗手。 他是16位旗手中最高的,穿着护卫队统一的服装,戴着盖帽,腰里扎着宽宽的皮带,脚上穿着军靴,右手捏着国旗的一角,左手很有节奏地随着前进的脚步前后摆着。他的脸,虽然只是一个侧面,但是棱角分明,怪不得那么多女生惊叹了。 “全体注意!向左向右转!”国旗护卫队已经走上典礼台、已经走上旗台了。红旗已经挂好了。“升国旗!奏国歌!全体师生,行注目礼!” 那个最高的旗手,面对着我们将手的红旗一舒展,接着行了一个很标准的军礼。“爸爸!”我在心底大叫了一声。 在庄严的国歌声中,鲜艳的五星红旗冉冉升起,她飘扬在S大学的上空,飘扬在我的心里。和五星红旗一起飘扬的还有那个一直保持着军礼姿势的人。 “升国旗仪式到此结束,下面请XX校长讲话!” 护卫队从典礼台上走下来了,向我走过来了。那个威武中透着帅气、潇洒中透着豪气的人,那个陌生而又熟悉、冷酷而又亲切的人,正迈着大步向我走来了,我突然有一种真诚的感动——“你,终于来了。” 这个在我的梦中出现过无数次、而我却一次都没能留住的人从我的身边走过去了、走过去了,他渐行渐远、渐无声了,我的心底突然有一种无端的伤感和哀怨在蔓延——“为什么你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XX年前的今天,就在我们脚下的土地上爆发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运动,XX年后的今天,在这块浸透了无数仁人志士鲜血的土地上,我们S大学的‘莘莘图书馆’终于建成并正式投入使用了……” 校长后来还说了些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进耳朵,再后来好象还有领导也讲话了,可是我连讲话者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第44章 2001年第一场雪 今天早上江枭是来得最晚的,当他微微翘着下巴出现在门口时,教室里突然升起一片不大不小的掌声,同时还伴随着赞叹声——“酷B啦!”“帅呆啦!”“枭哥!牛!” “这些人都怎么了?”我扭头看着张军——天!他居然也满含敬意地看着江枭!虽然他没鼓掌、也没赞叹,但是,用这样的眼神看江枭,这于张军恐怕是第一次,于我绝对是第一次看到张军这样看江枭。“你们,都怎么了?” 还没等到张军的回答,我的右肩就挨了一下,扭过头——江枭已经坐下了,正贴着我的脸邪邪地笑着:“喂!小屁孩!升旗时你发什么呆呀?”“发呆?”我一头雾水。“哈!我都看见了!还装呀?” 我忽然想起早上升旗时我的确很有些神思恍惚,可江枭怎么看得到?他最高,站在队列的那头,我最矮,站在队列的这头。他是千里眼呀?能从那头看到这头? “怎么?又呆住了?”江枭大笑起来,好象实在忍不住了似的,“早上看你发呆的那个样子,我都差点笑起来了,要是真笑起来,那五星红旗可怎么升呀!” “什么?”我大惊而且大悟,“你?原来你就是……”“什么!”江枭也一副大惊而且大悟的模样。但是,一秒钟后,江枭的大惊大悟就换作了大痛大怒——“你!”一个攥得咯嘣作响的拳头“腾”地出现在我的鼻子前面,“我揍扁你!”拳头在我鼻子前晃了晃,“嗵!”砸在我的桌子上。然后,江枭抓起他的大书,冲到后面去了。 “喂!周瑜!”张军拍着我的肩膀,“又吓傻了?”我说不出话——那江枭也太不是个东西了!我没招他没惹他,凭什么对我使厉害!“所有的同学都知道今天早上最帅的旗手是江大班长,惟独你没认出来……”说完张军就笑起来。 “我没认出来怎么了?我没认出来就犯错了?我死都不明白……”“你呀!”张军推了我一下,“还真生气啊?” 我岂止是生气了,我还想把右边那椅子踢翻呢!可我刚站起来,却发现椅子上坐了个人。“周瑜,你怎么喜欢坐第一排呀?”新同桌很无奈地叹道,“我从没坐过第一排!”哦!原来是被江枭从后面赶过来的“难民”。 也许是因为我真的很痛恨江枭对待我的态度与方式吧,也许是江枭那天早上真的很生气吧,也许是他厌烦了坐前面吧,总之,得不到确切的答案,总之,接下来的日子,上课时江枭一直是在后面坐,课余时间也不见他来找我什么麻烦。除了每天晚上下自习前我默默地把当天的笔记交给他、第二天他再把笔记本冷冷地丢给我之外,我和他之间好象再没有什么瓜葛。 王小丫虽然还是和许丽坐在后面,但是,她和我好象失去了联系——仔细想想,应该是从第XX周的星期六早上、我从她家跑出来的那一刻吧,后来,她就再也不理我了,更没提起让我去她家的话了。 陈世俊,虽然晚上同睡一个宿舍,白天我与他之间就隔了一个张军,但是,我几乎把这个人淡忘了。直到那天早上,张军碰碰我的胳膊说:“陈世俊坐到后面去了。”我才想起记忆中曾经有这么个人,而且也真的看到他端端正正地坐在后面了。 没有了江枭的无端滋事、没有了王小丫的期期艾艾、没有了陈世俊的冷脸斜视,我的世界顿时宁静了、我的空间顿时豁亮了——我就在这宁静的世界里听课、写笔记、看书,在这豁亮的空间里飞舞、做美梦、歌唱。 但是,天气却越来越冷了。白天我并不怎么怕,教室里人多、我又穿了新买的毛衣毛裤,基本上能忍受。害怕的是晚上,虽然宿舍管理员早为我们换了厚被褥,还是抵挡不住寒气的侵袭。最冷的莫过于腿和脚了,每天晚上睡觉之前,我都要用开水瓶里的水将脚烫得通红,可是伸进那冰冷的被褥不到半小时就冷却了。 本来我是习惯脱光了睡觉的,可是因为冷,我就一直穿着保暖内衣,尽管如此,还是不敢伸腿,老是蜷着缩着。有时半夜醒来,双腿酸痛,可刚一伸直,立即又蜷了回来——太冷了,仿佛神进了冰块里只有胸口那一小块是热的。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样怕冷,从小就怕。高中以前没住学校,一直是跟妈妈睡,一到冬天,整个人就钻在妈妈怀里,也没觉得太冷。上了高中,虽说是住学校的宿舍,但是妈妈用新棉花为我打了两床老厚的被子,又为我买了两个大大的热水袋,睡觉之前把袋子灌满滚烫的开水,再用厚毛巾裹着放在脚头,因为我睡觉很老实、不踢腾,所以,到第二天早上起床时脚头还热乎乎的。可现在,到了这S大学,来的时候天气正热,也没想到要什么热水袋,而且这被子也只是比夏天的要厚一些罢了,与我去年冬天盖的被子简直没法比。但是天气似乎比老家更冷,我怎么办?这个繁华的大都市,会卖热水袋这样的小玩意么? 今晚格外冷,冷风“呼呼”地刮着,我哆哆嗦嗦地蒙着被子,鼻尖都碰着膝盖了,可还是透心凉。 张军早就睡着了,发出了均匀的呼噜声,他是绝对不会冷的。陈世俊的被子上加了一层毛茸茸的羊毛毯子,也早就入梦了。只有我,把毛衣毛裤外套都盖在被子上面,还是冷,还是睡不着。“妈妈……”我的心冷一阵痛一阵,窗外的风声更加猛烈,仿佛要掀掉窗棂,冲进宿舍将我吞噬。“妈妈,我好冷……”终于,在风声、呼噜声中又增加了一个弱小男孩的呜咽声。 天亮了么?窗户已经泛白了。我想坐起来,可是刚一动就哆嗦起来。睁开眼睛仔细看看窗外,白得有些刺眼,摸过小闹钟借着白光一看,凌晨3点。 睡不着,又不敢动,没办法,只有摸索着把毛衣毛裤穿上,把毛袜子也穿上,再蒙着被子,过了好一会身上才不哆嗦了。可是,穿这么多睡觉,简直是一种折磨,不一会儿,我的胸口就开始闷起来,好象被什么东西挤压着捆绑着似的、透不过气。我知道是穿得太厚的缘故,可又有什么办法。迷迷糊糊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居然睡着了。 “周瑜……周瑜……”有人在叫我,“还睡呀?快起来看啦!”“什么……”我被人拽起来了,我好晕、我好难受,“干什么……”“快看啦!快看!”我麻木的脸被人轻轻地拍着,“下雪啦!好厚的雪呀!”“下雪了么……”我努力地睁开眼睛,白亮亮的一片,白得耀眼、亮得刺眼,“下雪了么?”“是呀!2001年第一场雪呀!” 第45章 同床共枕 我穿的并不单薄,可我一直觉得冷,冷到心里去了,而且一阵比一阵冷。我的身体时而轻飘飘、时而沉甸甸,时而紧缩成很小、时而膨胀成很大。 趴在桌子上,尽力地集中精力,可是老师的话还是一会儿极近、一会儿极远;黑板上的字犹如一朵朵雪花,在寒风中凄绝地飘舞,怎么也找不到寄身之处。 手里那支陪伴了我三年半的轻巧的钢笔,此刻,却变得陌生而沉重,她不再像以前那样与我配合默契,甚至故意与我作对——我好不容易写了一个字,却是歪歪扭扭、不忍目睹。 书本上原本熟悉而亲切的字句,此刻却化作无数只怪异的黑蝶,翩飞在我的眼前,偶尔还戏噱地落在我的鼻尖,惬意地掸掸翅膀、伸伸腿脚。我定了神、刚要去捕捉,它们却又立即变回原身,在纸页上姿态各异地排列着。 “周瑜,你怎么了?”张军在碰我的胳膊,“不舒服吗?”我努力地侧过脸看了一下张军,可是我没说话——此刻的我,岂止一个“不舒服”就可以概括的? “一定是饿的……”张军小声说道,“早上叫你多吃点,你不听……”我趴在书本上,不想再听他说——天气冷,我也想多吃点饭,可是我吃不下,张军和我一起吃的早饭,难道他还不知道么? “很难受吗?要不……要不去宿舍躺着……”张军的声音变得温和了,可是我还是不想说话。“周瑜,跟老师说一下,你别硬撑了……”右边的同桌也开口了。 “谢谢你,我没事……”可我刚说出这句话,“当——”我手中的钢笔无声地滑落、清脆地落在桌面上,“当——”又一声清脆的响,钢笔落到地板上。 “周瑜!周瑜!”我的身体莫名地飘了起来,但是很快又被人从空气中拽在了怀里。“老师,周瑜病了!”接着我就被人扶着站了起来。 “喝点开水……”张军把水杯递给我,“小心点,别烫着。”我实在不想接那杯子,刚才在医务室打了一小针,屁股还疼得厉害,而且为了喝下那至少半把的药,我已经喝了两大杯子开水。 “再喝点吧,医生说了要多喝开水。”我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天!烫死我了,我差点又把水吐到杯子里。“叫你小心点,你不听!”“不听!不听!你说多少遍了?”我突然火了,“喝开水顶什么用?喝开水能让我的腿脚热起来?能让我暖暖和和地睡觉?”我将杯子放到张军手里,屁股往下一溜,就躺下了——唉!脚那头好冷啊!我赶紧把腿蜷起来。 “周瑜……”张军在叫我,可我在被子里除了哆嗦还是哆嗦,我不想说话。“唉……”张军好象在叹气。 身上的被子突然沉重了,露出眼睛一瞅,张军正往我身上盖被子——“哪儿来的被子?”江枭的被子早在换厚被子时就管理员被拿走了,这里难道还有其他的被子? “你冷啊,怎么办?”张军把被子扯伸展了,站在床边看着我,一副无可奈何的摸样。“这会儿不冷了吧?”“恩……”的确是没刚才冷了,但是、但是,这腿这脚,还是冷,可是我没说出来。 “唉!都怪你!”张军在原地转了圈圈后,就开始打哈欠,“非要让我养成午睡的习惯,这下可好了,我瞌睡死了,我没被子了,我怎么睡?” 完了!我知道身上加的这个被子的来历了。“你……”我不知道怎么说好,我的身体正慢慢地暖和,我实在舍不得让他把被子拿走,可是不拿走他睡哪儿?他身体再棒、再不怕冷,也不能什么都不盖吧? “啊哈……”张军的哈欠越打越长,而且几乎要“涕泪交流”了。“要不……要不你也睡这个床……”说出这句话时,我自己都有些吃惊,从小到大,除了跟妈妈睡,我还没跟第二个人同床睡觉。 “床这么小,怎么睡……”张军看看我、又看看床,“啊哈……”他又在打哈欠。“完了……熬不住了……老站着也觉得冷了……”张军抱着膀子、看看窗外——窗外风声正猛、雪花正紧。 “我睡这一头……”张军脱了衣服从那一头钻进被子。“咣——”一股冷风吹到我的脸上,我赶紧把脸往被子里缩——陈世俊回来了,他老是回来这么晚。 “你们?呵呵……”陈世俊在笑。我刚露出眼睛就看到陈世俊站在我的床边、莫名其妙地笑着。“陈世俊,拜托你早点回来,别老在我做梦的时候推门……”张军翘着头,他已经睡眼朦胧了。 “呵呵……”陈世俊又笑了起来,然后转身走向他的床。“张军……”我把张军的脚往外边推了推,他的脚好臭。“干嘛?”张军又翘起头,“你准备把我推到地上啊?”我一看,他的脚果真已经是挂在床边了。“你去洗脚吧,臭死了……”我实在无法想象,他的脚怎么这样臭?而且是越来越臭了!我赶紧把脸全部露在被子外面,把脖子上的被子压得紧紧的,可是那臭还是钻进了我的鼻子里——那双臭脚就在我耳朵边呢! “哈哈——”张军突然笑了起来,“我是汗脚,怎么洗都臭……”“张军……”我有点承受不住了,“我……”我觉得有点恶心。 “那……只有一个办法了……”张军坐起来了,“我跟你睡一头……”“行,你过来睡。”我答应得好干脆,此刻除了消除脚臭,我再没别的念头。“可是……”张军有些踌躇,“睡一头好挤啊,我睡惯了大床,从来没跟人挤着睡过。”“你没跟人挤着睡过,我更没有呢!” 张军终于在外边躺下了,立即就觉得有无穷的温暖源源不断地从我的左边传来、直至我的全身。不知怎么了,我侧过身、面对着张军,然后整个人就紧紧地贴着他、贴着他温暖无比的身体。 “嘭!嘭!嘭!”朦胧中好象有人砸门。“嘭!嘭!嘭!”谁在砸门呀?我只在心里问,嘴上却说不出来——昨天晚上几乎一夜没睡,上午挂了吊瓶、打了小针、还喝了药,现在实在是困得不行了。张军也没动,他是个瞌睡大王,只要睡着,除了学校的铃声、其他的都很难把他叫醒。 “嘭!嘭!嘭!”砸得更重了、更响了。离门不远的陈世俊怎么不起来?他还睡得着么?“嘭!嘭!嘭!”“烦死了!”陈世军好象起来了,“咣——”门好象开了,因为我感觉有冷气吹过来。 怎么又安静了?没有人进来么?或者人进来又走了?我努力地睁开眼睛——是谁在床边看着我?是江枭么?好象是的。还有一个也在看着我,是陈世俊么?好象是的。 “你来有事么?你们看着我干嘛?”我张了张嘴巴,可还没说出来,江枭突然转身就走了,停了半刻,陈世俊也转身走了。 第46章 庸人自扰 下午我同张军早早地去了教室,因为上午的笔记一点都没写,尤其是我,还得补两份笔记。 刚写了半页,一个冷森森的声音就在我的面前响起——“我的笔记本呢!给我!” 抬头一看,是江枭,他远远地站在我的桌子前面,虽然是在跟我说话,那眼睛却看着其他的不明地方——他的脸好白,白得有点冷。 “不是晚上给你么?”我觉得好奇怪,难道他现在就要看?“拿来啊!”江枭的眉头皱了一下,好象在极力地忍着什么东西不爆发似的。“上午的笔记没写好,等晚上再……”“不必了!”与冷冷的话语同时发出的是一只冷冷的手——冷冷地从我的手下抽走了那个笔记本。“哧——”我手中的钢笔尖在纸页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深深的墨痕。 看着那道墨痕,我的心莫名地痛了一下,“你……”可是还没等我说出第二个字,墨痕消失了、笔记本消失了、对面的人也消失了。 我就那样坐着,握着钢笔坐着,我没有扭头看后面,虽然我知道江枭就在后面并不远的那个椅子上坐着。 “哈!”张军突然笑着拍了我一下,“早就该把笔记本给他了!还等他今天自己来要!”张军将手攀在我的肩上,贴着脸看我,“这下可好了,你终于解脱了!” 看着张军那张写满真诚的脸,我知道他是真心为我感到高兴,可是,我却高兴不起来——为江枭写笔记,的确很累、也很不情愿,有几次我都想把笔记本砸到他脸上、再狠狠地骂他“懒虫”“奴隶主”“恶魔”。今天他终于良心发现不让我受累受罪了,我应该高兴、应该庆幸才是,可我怎么会怎么能有一丝伤感与失落呢? 接下来的日子,江枭一直没把笔记本拿给我,而且连他的人我也遇不到了——他老是踩着上课铃进教室、再踩着下课铃出教室;吃饭时间、在餐厅里也不大遇到他,偶尔遇到一次,也是各坐各的桌子,各吃各的饭菜;晚自习,他去了照例是在后面与他的兄弟们掀起一阵接一阵的浪潮,好象除了闹腾、再也没有其他的事情能让他感兴趣,好象除了那6个兄弟,再也没有其他的人能让他想起。 不知道是哪天晚上,教室里突然安静了——好几个桌椅空着,江枭没有来,他的兄弟也没有来。 我很想知道江枭为什么突然不让我给他写笔记,难道是因为我写得不够好么?绝对不是。我这个人,别的方面不敢自夸,在学习上应该是十二分地认真细致的,何况江枭的笔记一般都是在我的笔记的基础上加工整理而成的,比我的笔记都要好得多。 究竟是什么原因?我真的好想去找江枭,我好想问他这是为什么。可是,我没有勇气——难道我已经习惯了为他写笔记?难道我会不能为他写笔记而难受?难道我还要去求他:“江枭,让我为你写笔记吧!”——我不会这么贱,我也不能这么贱。 日子一天天过去,寒气在一天天加重。如果说以前我与江枭存在着与其他相比要稍微特殊一点的关系,我想那就是——他的笔记是我写的,而我身上的衣服是他买的。而现在,笔记不再是我为他写了,而他买的衣服却一日不离地穿在我的身上,一刻不停给予我无穷的温暖。感受着柔暖的内衣,抚摩着精致的外套,我忽然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日子犹如清澈的溪水从我的心间潺潺流过,不知不觉,我的伤感被她轻轻地洗刷干净;时间仿佛一只温柔的酥手在我的心间抚摩,我的失落被她一丝一缕地抽去。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的确,江枭不让我给他写笔记,自然有他不让的理由,他不愿意告诉我,我又何必去多想?现在就我自己的这一份笔记,在上课的时间内就可以轻松地写好,课余时间我就可以轻松地去阅览室看自己喜欢的课外书。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这就是所谓的“要全面、辨证地看问题”吧。 也许是因为阅览室里的书太吸引人了吧,也许是教室里的环境氛围没有阅览室好吧,总之,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晚自习我也不去教室了——反正也没老师去点名、查人数,而且在我之前已经有“州官放火”,我这个“百姓”也就可以放心大胆地“点灯”了。 有一个人,不得不感谢,那就是张军。因为他,晚上、中午我都睡得极其暖和、极其安稳、极其塌实。随之而来,饭菜就渐渐从“味同嚼蜡”变得香甜了、可口了,而且出现了近似“甲亢”的越吃越谗的症状——这也与张军的“潜移默化”分不开,他吃饭特香特响还特多,与他老是在一起吃饭,对了,可以用“近张军者吃饭香”来概括吧。 “周瑜,你好象长胖了啊!”张军并不近视,却故意夸张地贴着我的鼻子看,“你的脸,长了好多肉!”“什么?”我赶紧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仔细地摸了一下,“长了好多肉?” “是啊!一脸……那个什么肉……”张军突然笑了起来。“呀!”我赶紧把脸埋在枕头里,我“一脸横肉”?那我还见得人么? “哈!你藏什么啊?”张军把我的脸扳过来对着他。“放开!”我使劲掰他的手,可是那手却纹丝不动。“好啦!骗你的!”张军松了手,侧了一下身子,平躺着,语无伦次地说道:“你是胖了点,以前你太瘦了,胖了才好,可是,你胖了,就像……就像……”“像什么?”我好紧张,我生怕他提到什么“猪”之类的蠢物。“像女生!”“啊?你说什么?”我正要追究,张军却翻身给我一个宽大的脊背,“睡觉吧,我瞌睡得要死了……明早记得叫我……” “嘿嘿……”脚头突然传来怪怪的笑声。我吓了一跳,赶紧贴着张军——陈世俊不是早就睡着了么?怎么突然笑起来了?“和小女生睡觉,啧啧!恩恩!那个爽啊……”“呀!”我慌忙将头缩进被子——陈世俊在梦游么? 第47章 元旦晚会 “再过两个星期就是元旦了,学校要举行一年一度的大型文艺晚会,有这方面特长的同学可以到宣传部报名。”班主任刚说完,教室里立即响起了一片喧哗,仔细去听,好象都是在哄叫着什么“江枭”、“枭哥”之类的话。 “周瑜,你声音好听,去唱歌吧。”张军在怂恿我。我虽然从妈妈那里继承了一点艺术细胞——歌唱得不错、舞也跳得不赖,但那只是在家乡的山窝窝里穷显摆,现在来到这大都市里、身处这好歹也算咱中国一流的S大学,我那一点小细胞是上不得台盘的。 仔细算算,来到这个学校,除了上课,其他的活动我好象都没有参加过,就连那个军训也是半途而废,想来也真是觉得凄惶——这堂堂的S大学,几乎每个星期都有这样那样的活动,可是我,每次都是对那些花花绿绿的海报敬而远之。 没有勇气、也没有实力参加什么活动,以前的元旦晚会,我一直是焦点,而今年我却成了看客。世事沉浮、风云变幻、沧海尚且桑田,何况一个区区的“周瑜”?罢了,我就只上课、写笔记、看书。 元旦晚会终于在我既期盼又拒绝的情感中姗姗而来——其实下星期一才是元旦,因为要放假,所以晚会就在这个星期五晚上举行。凑巧的是,天公又纷纷扬扬地飘了一整天的雪。到晚上,天上底下、亭台楼阁莫不银妆素裹,在节日的华灯下,燕瘦环肥、分外妖娆。 晚饭特意提前了半小时,到5点半时,已经有人三五携手前往那座最大的建筑——“大礼堂”。 当我被张军连拉带拖地进了那个金碧辉煌的大礼堂时,同学们都已经在指定的位置坐得整整齐齐,正翘首以待晚会的开始。我随着张军在前排坐下的那一刻,禁不住向后面看了一下,我究竟想看什么呢?不知道,因为我的确什么都没看到。 6点,晚会准时开始。女主持沉鱼落雁、男主持潇洒俊逸,女主持声似莺歌、男主持极具磁性;歌者如珠落玉盘、舞者如游龙惊凤;还有那幽默的相声、滑稽的小品、经典的戏剧、惊险的杂技等等,都是我以前经见的晚会所不可比拟的,绝对算得上精彩纷呈、引人入胜,然而,我却看得不够投入、不够专心,我的眼睛虽然专注地盯着舞台,可我的心却老游历于舞台之外——我在想什么?不知道,因为我的确好象什么都没想;我究竟怎么了?不明白,因为我没感冒没发烧,我应该是好好的。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耳边突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侧过脸看看周围的同学,就连张军,都在使劲地拍着巴掌。抬眼看舞台——是一群衣着另类的男生,在一个高大帅哥的带领下,正随着快节奏的音乐跳舞,一个动作接一个动作,一个人接一个人,许多需要体力、技巧的动作被他们一一展示——这是什么舞蹈?“哇——”潮水般的喝彩一浪高过一浪,我终于在这浪潮中想起了一个词语——“街舞”。 我的骨子里是很喜欢跳舞的,所以也知道舞台上正在表演的舞街是属于技巧性较高的体育舞蹈,需要技巧和力量,要求舞者具有较高的柔韧性和协调性。但是,这所学校里好象并没有什么舞蹈社团,也没听说有街舞教练,在校园里也没看到有人课余扎堆训练,这些个子高大的帅哥是怎样学会的?而且跳得这样好? “哇——”喝彩声又起来了,似乎要掀起这座庞大建筑的顶部直冲上云霄——舞台上狂飙的帅哥们唱起来了!旋律优美、节奏明快的音乐!无所顾忌、无忧无虑的舞蹈!青春靓丽的歌舞组合! 他们如舞的精灵,每一个动作都爆发出青春、活力、动感、朝气,舞出的是他们自己的心声甚至灵魂!他们是歌的魔幻,每一个音符都传达出个性、率真、勇敢、执着,唱出的是他们自己的世界甚至宇宙! 我伸着脖子看着、竖着耳朵听着,渐渐地,我的身体好象飘上了舞台,我的灵魂好象融入歌舞,但是,我却又好象找不到自己了,我甚至一丝一毫都感觉不到自己了——我在哪里?我去了哪里? “哗——”仿佛有一股强大的浪潮自身后扑压过来,我禁不住前倾、最终扑倒。朦胧中好象有重物频繁地从身上踏过,在我快要肝胆俱裂之即,一只有力的大手把我从阎罗殿里拽了出来。 “周瑜!周瑜!”张军在急切地叫我。可我刚睁开眼睛、恢复听觉,听到的却是排山倒海般的尖叫——“江枭!江枭!江枭!江枭!……” 那个领舞的是江枭么? 我努力地再去看那舞台,可是满被沸腾的身体围住了、满被忘情的尖叫裹住了,我看不到我想看的、也看不到我不想看的。 我颤抖着伸出双手双臂,可是,那绚烂的舞台却越来越飘渺、越来越虚无,离我也越来越遥远了。 第48章 夜半惊魂 昨天晚上的晚会闹腾到很晚,好几次我都想回宿舍睡觉,可是张军死拽住我不放,劝我别冒这个险——的确,扭头向后一看,齐刷刷全是伸得直直的脖子,仿佛被无数只大手从后颈提着似的,过道里都站成了人墙。我坐在前面,若没有飞檐走壁的功夫,是断然出不去的。 等晚会散场,我拽住张军晕头晕脑地回到宿舍,倒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紧闭着双眼,还是阻止不了那个用语言无法形容的场面,它周而复始地播放,直到张军拍着我的脸问:“周瑜,醒醒……周瑜……”我睁开眼睛,灯光下是一张写满关切的脸,“你做什么梦了?哭这么伤心?” 今天一大早,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准时醒来,看着还在呼呼大睡的张军,我不禁哀叹起来,为什么他睡得这样香甜,而我却几乎彻夜未眠? 坚持着又躺了一会,还是睡不着,虽然被子里的暖和让我很是留恋,但是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张着耳朵听张军的呼噜声,也是一种不大不小的折磨。 过了一会,陈世俊起来了,洗脸、擦脸、吹头发搞得不亦乐乎——他有亲戚在市区,自然是急着过去度假了。 我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张军还在睡,其实张军醒来也是去找他的老乡同学,他绝对不会陪我一起,而我也绝对不会跟他一起去找他的老乡。 恹恹地下楼,然后漫无目的地走,此刻的我,还有什么目的么?我四处看看——后半夜又下雪了,把前半夜的一切都掩盖得毫无痕迹——我的目的,被这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掩盖了。 “周瑜……”低低的、略带沙哑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是王小丫,她背着小包,看样子是要赶回家吃早饭。 “去我们家吧!整整四天呢!你怎么过?”王小丫低着头、不停地用脚尖拨弄着那片刚从树上飘下的叶子,声音虽然很低,却充满着期待。 我算了一下,今天星期六,下星期二才是元旦,也就是说要等星期三才上课,不是整整四天么?天!难道要我像“十一”黄金周那样蜷缩在宿舍里?像这样的假期,那阅览室的大门是不会为我打开的。 “那天,星期六,你冒着大雨……”王小丫断断续续地说着,“我和我妈妈往你宿舍打了好几次电话,你都不在……”看着王小丫苍白的瘦脸、真诚的眼睛,我却想不起是哪个星期六了。 “后来……你发烧了,都是我们不好,让你淋了雨,才……”我终于想起那个星期六早上的事了,“哦,是我不好,不应该不告而别的。” “呵呵……”王小丫终于笑了,苍白的脸颊飞上两朵红云——其实她并不很难看,为什么男生都叫她“丑小鸭”?尤其是江枭,好象从没正眼看过她。 罢了,不再想别的,我的胸在隐隐作痛。 “去我们家吧,许丽和她的朋友们游玩去了,就我和妈妈,还有你……”我好矛盾,我的确不想去王小丫家,但是,呆在学校怎么过呢?我真的不敢去想,而且此刻的我好象远远没有刚入学时坚强了,我真的没办法度过这漫长的四天。 “我妈妈每个星期天都要问起你,问你为什么不去了。”“是么?”我虽然问得轻描淡写,其实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感动。“是的。”王小丫很肯定地说完这两个字后,定定地看着我,“你为什么不去我家了?”“谁说我不去了?”我突然笑了起来,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现在就去呀!”我伸出手拉了一下王小丫,“走吧,我饿了,正好去你家吃早饭。” “妈妈!你看谁来啦!还在睡懒觉!”王小丫拍着卧室门大叫——她一进家门,就变了个人,首先是声音突然变大了。 好一会,门开了,一个身着粉红曳地睡袍、散着乌黑长发的妇人出现在我的眼前——脸上还残留着胭脂水粉的痕迹。“她是王小丫的妈妈?就是那个送我衣服的阿姨?” “恩……谁来了……”慵懒的声音里传出无限的倦怠。“阿姨好……”“哦!小瑜来了?”惊喜的声音里明显夹杂着一丝慌乱,阿姨赶紧掩了一下半畅的胸襟,撩了一下凌乱的长发,“我去洗个澡……小丫,给小瑜拿水果点心……” 阿姨从我和王小丫身边走过时,一股怪怪的香气扑鼻而来,虽然比陈世俊的香味要好得多,可我还是不喜欢,也许是不习惯吧——因为我妈妈身上是那种自然的悠悠淡淡的香,从来不是她这样的味道。 “小瑜,饿了吧?”“不饿……”我吃蛋糕都快吃饱了,哪里还饿呀! 抬头的一瞬间,“妈妈!”我手里的蛋糕掉在腿上了,眼前的阿姨彻底变了一个人,变成了我最最熟悉也最最思念的人——她素面朝天、云鬓轻绾、布衣荆钗,不掩风流。 “小瑜,你怎么了?”眼前的人定定地看着我,我也定定地看着她——可是,她却变了,她不是妈妈,虽然她现在的样子与妈妈很像,但是那眉宇之间却没有妈妈固有的高贵与伶慧,而且,通身更缺少妈妈那种清中带雅、柔中透刚的气质。 “小瑜,阿姨起来得晚了,将就一下吧。”阿姨把一个青花小瓷盘放在我的面前,里面是四个煎鸡蛋。“喝点热牛奶,暖和。”一个冒着热气的杯子放在我的左手边。 “妈妈你忘啦?周瑜不喜欢喝纯牛奶!”王小丫端起她的杯子、皱着鼻子闻了一下,“我也不喜欢喝。”“知道小瑜喜欢喝酸奶,但是酸奶不能加热。”阿姨微笑着看着我,“冬天应该喝纯牛奶,暖和。小瑜,你说是吗?”“恩。”道理我自然懂得,只是这味道的确比酸奶差得远,而且这屋子里有足够的暖气,原本就不需要额外增加热量。 “小瑜是最明白事理的……”阿姨突然感动起来,接着又把脸对着王小丫,“你比小瑜大了三四岁,怎么就不明白?” 接下来的时间应该是过得比较愉快的,我和王小丫、阿姨一起把整个屋子(除了阿姨的卧室,不知道为什么她不让我去擦洗,而且,王小丫好象也不大进她妈妈的卧室)擦洗了一遍,然后我和王小丫看电视,阿姨出去买菜。午饭和晚饭都很丰盛。晚饭后王小丫一直用眼睛偷偷地看我,我知道她是怕我要回学校。其实,我这次是安了心在这里度假的,绝对没有要回去的意思,更没有不告而别的动机。 欢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快,转眼间已经是第四天了,也就是元旦佳节来临了。这天,阿姨带我和王小丫去了一个美发沙龙,给我理了一个只在电视里见过的据说很酷的发型,把王小丫的头发剪得短了,碎碎地散在肩头,看着有一种凄凉的感觉,不过,遮着脸的头发少了,使她的脸终于大了一点,不再是以前那个半个巴掌就盖完的小猫脸。 等我和王小丫收拾停当,阿姨却在里间的暖阁里迟迟不肯出来。直到我们在外面吃了三块烤鱼、喝了三听热酸奶、去了三次厕所,阿姨才满脸放光地走出来——原来她在里面“洗脸”。 晚饭吃得有些早,而且吃完没多久,阿姨就催我去洗澡,洗澡后立即催我去睡觉,王小丫也一样,我刚从洗澡间出来,她就进去了。 也许是这四天没有好好午睡的缘故吧,虽说很不情愿地躺下了,但是没过一会,竟然睡着了。 “啊……啊……”莫名的叫声,进入了我的梦中。“啊!”一声压抑却很尖利的叫声彻底将我从温暖的睡梦中拽出。“恩……啊!”什么东西在叫?我吓得赶紧往被子里缩。“啊……啊……”那怪异的声音还是闯入了我的耳朵。 断断续续,高高低低,说不清是快乐还是痛苦,道不明是抗拒还是接纳,猜不透是憎恶还是渴望,总之,那声音太怪异了,让人听着太难受了。 “啊!”杀人了!明明是惨叫!明明是阿姨的声音!“阿姨!”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我翻下床,直奔门边——门拉不开,死都拉不开。 “阿姨!”我使劲地拍门,“王小丫!”可是,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来帮我开门。 “阿姨!”声音突然没有了,整个屋子静得只听到我“咚咚”的心跳声。 是我的幻觉么?仔细去听,的确什么声音都没有。 “小瑜,还在睡么?”“妈妈!”我翻身就坐起来。“又做梦了?”——唉,是王小丫的妈妈。“今天要上课吧?”“啊?”我吓了一跳,今天已经星期三了!“快起来,要吃早点了。”阿姨拍拍我的脸,出去了。 “小瑜,多吃点,外面冷。”阿姨每次跟我说话总是微微地笑着,“这次走了,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还来呢!” “小丫,还没吃完吗?赶紧去学校,不早了。” “吃完啦!吃饭也催呀?”王小丫一仰脖子,把杯子里的牛奶喝了个底朝天——要是在学校,只怕仰10次脖子也未必喝得完。 “小丫、小瑜……”在门口,阿姨把背包挂在王小丫肩上,把另外一个鼓鼓的袋子放到我怀里,“快去学校,一会迟到了!” 阿姨的手腕怎么了?很明显的伤痕。阿姨的脖子怎么了?很触目的牙印。阿姨的胸口怎么了?很惊心的血迹。 第49章 腊八,我的生日 元旦过后的第三个星期日,也就是1月20日,这天对我来说,是个很重要的日子——我将满15岁;对别人来说也是一个充满喜庆的日子——腊八节。 回想以前,每逢我生日,妈妈总要提前为我买一套新衣服放在衣柜里,但是准看准摸,不准穿。等到生日那天,一大早,我就被妈妈从暖和的被子里掏出来,在我还没有完全醒来时就被穿上了新衣服。整整一天,我就只吃妈妈熬得溶溶黏黏的腊八粥和妈妈做的老虎模样的挂花糕,甚至到晚上钻进被窝时,手里还偷偷地捏着半个“小老虎”。 可是今天,我却在这千里之外的S大学、没有妈妈的音容笑貌、没有妈妈买的新衣服、没有妈妈熬的粥做的桂花糕,虽然张军因为怕我睡觉冷、昨天晚上就回来了,但我的心底还是有一种凉凉痛痛的孤单。 原以为吃不到腊八粥的,没想到一进食堂就看到了醒目的“广告”——腊八粥。要了两碗腊八粥,再要一份蛋糕,我的生日就这样开始了。 午饭,我要的还是腊八粥和蛋糕,好象每年的这一天,我都吃不下其他的东西。 “周瑜,你早上吃的粥,中午还吃?”张军看着我的碗,一脸的迷惑。他哪里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呢?他只知道今天是腊八节。 刚坐下吃了一口,许丽过来了,后面是王小丫。我没看错吧?今天是星期日呀,王小丫只要赶上晚自习就行了,用不着来这么早吧? “哇!没见过中午也吃粥的!”“听听,又有人说你了吧?”张军好象对许丽很有好感,立即帮她挪椅子,其实那椅子摆得好好的,何需你张军再挪一下?而且,挪来挪去,还是回到原位——这也许就叫“尽尽心”“表表意”吧。 “只吃粥和蛋糕?不来点米饭、青菜?”许丽夹起一筷子菜,很夸张地张大嘴巴,然后送进去,再很夸张地嚼起来。 我忍不住笑起来,把嘴巴里的粥也喷了出来。“喂!”张军赶紧跳起来,“你喜欢吃粥,并不代表别人也喜欢啊,差点喷到我嘴巴里了……” “你怎么不在家过节?来这么早干嘛?”王小丫一直愁眉苦脸的,看着好可怜,好象比我还可怜。“我妈妈……”王小丫刚说了三个字,就被张军一眼瞪了回去:“少在我面前提你那个老……” “张军,怎么了?”我真是觉得奇怪,其他的男生对王小丫另眼相待,我不知道是为什么,张军总得给我个说法吧? “谁不知道?问什么问!”张军突然火了,站起来,推开椅子,“你快吃!我在外面等你!” “张军!站住!”张军真的站住了——是被许丽的一条腿挡住了去路。“干嘛!”张军看着前面那一条长腿,不知如何是好。 “坐下!”张军真的就坐下了——是被许丽拽回椅子的。“喂!你干嘛!”张军的脸有点红了。 “说清楚!小丫哪儿得罪你了?小丫的妈妈哪儿得罪你了?”许丽歪歪地靠在椅子上,神情似乎很悠闲。 “关你什么事?轮得到你来问吗?”张军也不示弱,毕竟,他是个男生啊。 “是么?可是……”许丽抬起右手,“我,问定了!”许丽翘着下巴,右手食指在下巴上来回地摸着,样子很像电影里的某个黑社会头头、即将发难时淡淡漠漠地摸自己的胡须。 “既然那么讨厌人家,为什么又不敢说呢?有种没有?有种,就说!”许丽的目光仿佛带着倒钩刺,只在张军的下盘钩了两个来回,张军就“腾”地弹了起来:“她老妈是……” “是什么!”许丽也“呼”站了起来,身体前倾、双目如炬,“说!是什么!” “是……是……”张军突然犯了口吃,再也说不出后面的话。“知道你不敢!”许丽轻蔑地看了一下张军,又坐下了,“知道你不是个男人!” “许丽!”张军终于忍不住了,一只铁拳飕然而出。“张军!”“许丽!”我和王小丫同时叫了一声。 可是,我们的叫声刚出口,就听到“哗啦”一声,接着就看到张军飞速后退。 我的碗呢?我的粥呢?我的碟子呢?我的蛋糕呢?天!四个人的碗盘都不见了。仔细寻找——在张军那个方位的地上,全成了碎片。 这些碗盘怎么都飞到地上了?难道是许丽扫过去砸张军的? “你!”许丽指着张军的鼻子,“留在这里善后吧……”然后拉住王小丫的手,极其温和地说,“小丫,我们走。” “周瑜!你要是还吃腊八粥蛋糕,小心我砸了你的碗!”张军的脸从中午一直黑到现在,一张嘴,那狠话就一套套地出来。 我不敢接他的话,可我还是想吃粥还是想吃蛋糕。“我……我不想吃别的……”“周瑜,你今天是见了鬼了!为什么一定要吃那个什么?”张军的确是生气了,气得连粥和蛋糕都不会说了。 “吃米饭!吃鱼!”张军一把将我拽了过去,“我请客!” 端着饭菜刚走到那个餐厅门口,却被张军从后面拽住了,“换个餐厅!”说着他就拐弯进了西边那个餐厅。我跟在后面暗暗觉得好笑——张军是在躲避许丽么? “快吃啊!”张军的火气还烧得很旺,一说话就瞪眼睛。可是,我低头吃饭时,却瞅见他左顾右盼的,好象随时都可能有饿狼突然闯进来似的。 “周瑜!”我的筷子被张军按住了,“你在笑什么!”“我?”完了,我偷偷地笑、也被他看到了? “说!笑什么?”张军生气的脸看起来真的好可笑,我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就那么怕许丽呀?我觉得她一点都不可怕……”我说的是真话,我甚至觉得许丽是“巾帼不让须眉”,我都有些崇拜她了。 “谁怕许丽了!”张军一筷子敲在我的手上,“你少给我胡说!”“那你东看西看的,连饭都不敢吃?”“我看……我就怕她啊?”“哦,你是在等她呀?那就去那个餐厅呀?她不在这里吃饭……” “周瑜!”张军咬牙切齿,“你再说一句!”“就说!”“你!”张军站起来、又坐下,四处看了看,然后夹起一大块烤鱼“呼”地喂向我的嘴巴。 “啊——”我正要躲,人却被他按住,接着,我的嘴巴就被塞住了。 “周瑜!还有一块烤鱼没吃呢!”张军在后面大声地叫着,我头也不回走出餐厅——谁叫他买那么多,我都快撑死了,哪里还吃得下。 “周瑜,多好的烤鱼啊,不吃浪费了。”天!张军手里居然捏着那块大大的烤鱼。 烤鱼很贵,平时我一直舍不得买,现在如果扔掉也实在是太可惜了。“那,你吃吧。”“我?唉,你又不是不知道?”是的,我知道张军除了猪肉、牛肉,其他的肉都不大感兴趣,尤其鱼,几乎没见他吃过。 “那,我就没办法了,你看着办吧。”我急着去阅览室看书,就跑了起来。 “喂!周瑜!这是给你买的呢!你不吃谁吃?”张军又在叫,“等等!周瑜!等等!”我知道张军虽然牛高马大的,但跑得却没我快,索性飞跑起来。 “周瑜!”张军越叫,我跑得越快,前面就是去教学区的十字路了。 “嘎——”我刚冲上十字路口,一阵疾风就从右边冲过来,我晃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什么东西顶住了我的胳膊?天!是一辆小车的车头!而我的右脚,正挨着车轮! “小瑜!”一声颤抖的轻呼传入我的耳鼓、一个轻捷的身影掠过我的眼前。我被抱住了,紧紧地抱住了。“你没事吧?”依旧颤抖的声音增添了一丝莫名的柔和。 我侧过脸想看清楚抱住我的人,我很想看,看清楚。“周瑜!”张军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气喘吁吁、惊魂未定地看着我,“你没事吧?叫你别跑的!你不听!”张军手里还拿着那块烤鱼。 “喂!江枭!你是怎么开车的?”江枭?我的心猛地一颤:“江……”可是,我还没把那个名字叫完整,抱住我的那双手突然松开了,同时在我后背使劲一推,我踉跄几步,终于倒向了张军的怀里。 “呜——”一声哀鸣,小车飞也似的开走了。那是辆银白色的小车,我不是色盲,绝对没有看错。 “真是个怪人!”张军望着小车消失的方向淡淡说了一句,然后一把抓住我,“周瑜!看你还跑不?吃鱼吧!” “吃!吃!吃!”我一把夺过张军手中那块可恨的烤鱼,狠命地摔在地上,然后拼命地向阅览室跑去。 第50章 期末考试 早就听别人说,期末考试非同一般,考的好了,就可以拿奖学金,而且,一等奖学金居然是5000块呀!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喜讯,自从踏进学校大门,我最喜欢的莫过于考试,因为每次考试后都可以得奖,而且是全校第一的奖。 但在接近考试时,却听张军说,这里奖学金的发放和中学不一样,不仅仅是看考试成绩,还要看是否在班级系级校级担任职务、是否参加学校组织的活动、是否在活动中表现突出等等,就好象是几种分数的累积,然后看总分。这对我是个不小的打击,因为我这半学期还没参加过任何活动,也没担任任何职务,看来只能单凭考试来搏一搏了。 离考试也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了,我要抓紧时间复习。虽然平时我一直很认真地在学习,从未打过马虎,但是,为了那奖学金,我必须拿出备战高考的精神,就算拿不到一等,拿个二等,3000块也行呀!我什么时候拿过这么多的钱? 其实,我想拿奖学金也不为别的。我已经快半年没见着妈妈了,年假回家,我很想给妈妈买个东西,但是,我卡上的钱再怎么精打细算也只够吃饭、坐车,连一块小手帕都买不起。 大学考试毕竟与中学不同,各科老师都提前给我们指定了复习范围,而被指定的知识点全是平时大讲特讲、笔记上大写特写的。所以,我没日没夜地拼了一个星期再加双休日后,信心十足地进了考场。 第一场考试完毕,我几乎是蹦跳着出考场的——考题太容易做了,真是闭着眼睛都能写成满分——因为没有卷面分,只要答案正确,字写得歪了扭了不扣分。 然而张军却在哀叹:“大不该上这个中文系!平时抄笔记累死,考试那满页满页的答案也要把人写累死!”他的哀叹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最后一个论述题没有写完,他写字太慢了。 午饭时,张军还在唠叨:“你怎么写那么快呢?我看你老早就写得满当当的!”张军不知道我天生是写字的快手。“哦!我知道了……”张军好象哥伦布发现了南美洲,“你是给江枭写笔记练出来的!怪不得!怪不得!” “你给我闭嘴!”我一下子就火了,“我从小就写字快,跟别人有什么关系!”“真是搞不明白,你和江枭这段时间怎么搞得跟仇人似的?”“你不说话是不是就要成哑巴!”我实在不想让张军破坏我好不容易调节过来的心境,我实在害怕影响了下午的考试,我实在害怕拿不到奖学金、然后空手回家见妈妈。 接下来的考试,一如既往地顺利。如果这最后一场也和前面的一样,那我的奖学金是拿定了。其实,最后一场是我最喜欢的《古代文学》,又是班主任的课,无论如何都不会出问题的。 试卷发下来了,大体地扫了一眼,我不禁大喜过望——午饭后我躺在床上还在看这最后一个大题呢! 很轻松地从第一题做到了最后一题,把试卷翻过来再看一遍,正确无误,我自己都敢在试卷上打个满分。 时间还没到么?我禁不住抬头看看前面——哦,原来是两个监考老师呀!虎视眈眈地盯着我?干嘛呀?难道本同学作弊了不成? 随意在考场里扫了一下,哦,怪不得监考老师盯着我,其他同学或奋笔疾书或抓耳挠腮或左顾右盼,哪儿有我这样悠闲自在的? 无意向左边看了一下,呀!怎么不是我们班的同学呢?仔细辨认一下,好象是二班的。怪不得把我们搞到这个阶梯教室里来考试,原来是两个班混合着考试呀。 张军呢?考了整整两天的试,我还不知道张军面朝哪方、背对哪向呢!张军?怎么找不到他呢?天!张军居然坐在最前排!哈哈!在“老虎”鼻子跟前考试,对张军来说,应该是很倒霉的了。 再向右边看一下,这是最后一场考试,交卷之前的确应该把考场好好看看——日后也知道我的第一名、我的奖学金,是从这里诞生的。算是留做纪念吧,哈! 时间快到了吧?再看看名字写了没有,要是得了满分,却是个“无名氏”,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呀!我的试卷呢?天!我的试卷呢!我的试卷哪儿去了? “当!当!当!”桌子被监考老师敲得震耳朵,“你一直在东张西望!我早就注意你了!”什么话!什么人!什么老师!我的试卷不见了,我都快急哭了,你还来吵个什么劲! “你的试卷呢!”“找不到了……”“怎么了?”另一个老师也过来了,“你的试卷呢?”“我……”我说不出话,我真的要哭了。 “站起来!”两个老师围着我,好象要“扫雷”。 “像个学生吗!你!”一声严厉的斥责过后,一张折叠的试卷丢在了我的桌子上。“考试着急,平时干什么去了?啊?” 算了,只要试卷找到就是万幸,你们就是再吵再骂,我也不生气。 “唉……”两位老师用一种“无可救药”的眼神看了看我,摇摇头,走到前面去了。 展开试卷一看——天呐!我眼前一黑,这是我的试卷么?我颤抖着揉了揉眼睛,我明明做满了,怎么是一张“白卷”呢? “叮铃铃——”考试结束的铃声响了。“全体起立……”后面的话我没有听到,因为我已经失去听觉和视觉了。 我躺在医务室里,不怎么宽敞的房间里挤满了同学。“周瑜,你是怎么搞的……”张军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交白卷不说,人还搞成这样……” “哇——”我号啕大哭起来,我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一张白花花的试卷,就像白花花大刀在剁着我的心。 “周瑜怎么会交白卷呢……”同学们开始议论起来,“就是,他要交白卷,那我们早就卷被窝回老家了……” “周瑜,你是不舒服了,所以写不了字吧?”张军一脸的责怪与惋惜,“病了也不早说,看看现在搞的……” “我没病……”我哭得喘不过来气了。“没病怎么交白卷?”“我……我早就写好了……我……” “你说什么?”张军瞪大了眼睛,伸手摸了一下我的额头,然后站起来,“刘医生!帮忙叫一下刘医生!” “真他妈卑鄙!”有人在骂人,好象是许丽的声音。“喂!许丽!你骂谁?”张军怒气冲冲地质问,看来果真是许丽在骂人。 “真是个笨蛋!这次才是骂你!”许丽的声音高起来了,“也不想想周瑜后面坐的是谁?也不想想那是阶梯教室!” “我后面坐的是谁?”我根本不知道是谁。“什么?你是说江枭……”张军一屁股坐在床上,“不会吧……他怎么会……” “什么不会!我在后面看到江枭一直在玩手链,小丫,你说,你看到没有?”“是的……”王小丫的声音虽然低低的,但是却像一颗炸弹,炸碎了我美丽的梦、也炸碎了我柔弱的心。 两天后。我因为《古代文学》只考了11分而与最末一等的奖学金都无缘牵手。江枭,因为考试成绩优秀,特别是《古代文学》得了满分,再加上其他方面的积分,总分在01级中文遥遥领先,所以,一等奖学金非他莫属。 “张军,你要还是个男人的话,就把你的那帮老乡找来,我去把我的哥们找来!”“干什么?”张军很紧张地看了看许丽,又看了看了我——我头晕心慌,全靠张军扶着才能走路。 “哼!早就知道你张军是个脓包!你不敢,那我去好了!我一个人去!”许丽转身跑了起来。 “许丽!”王小丫惊慌地叫了一声,而我还没叫出来,眼前就黑了。 “周瑜,我是去为你出气呢,你怎么这样……”许丽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 “算了,赶紧回宿舍躺着吧,明天晚上就要坐长途车……”的确,早在考试前,张军就和他的老乡去过几次火车站,两天前,就帮我买好了回家的票。 “江枭!”许丽一声怒喝,把我吓得魂飞魄散——她双手插腰、右脚高高地蹬在一辆小车的车头上——那是辆银白色的小车,后面还有两辆黑色、红色的小车。 车门开了,出来的却不是江枭,是明仔。“干嘛?”明仔看了看许丽那略带弯曲的长腿,邪邪地笑了一下,“美女,你把枭哥的车踩脏了,知道不?” “啊!”一声惨叫过后,许丽的脚突然换了地方——在明仔的“下盘”,而明仔弯着腰,不知道是在抱许丽的脚、还是在捂自己的“宝”。 “许丽!”冷森森的声音突然响起,顿时,许丽、还有我们突然被围住了。 “江枭!”许丽脚如飞锤、瞬间踢出。 “许丽!”许丽的脚定住了,就在江枭的小腹前。 “找死!”“枭哥!扁她!”喽罗们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呵呵……”两声轻笑过后,许丽的身子晃了两晃。 “呵……”江枭又轻轻笑了一下,许丽的身子狠狠地晃了两晃,差点要摔倒。 “江枭!”张军把我推向王小丫。张军刚一抬腿,却被三个人按住了,按到地上了。 “江枭……”我努力地脱离王小丫的搀扶,摇摇晃晃站在江枭面前,“你放了他们吧……他们都是为了我……有什么……就冲我来……” 时间和空间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江枭的目光在与我相遇的那一刻,也凝固了,然后,又慢慢融化。而我心底的冰,却越凝越厚、越凝越坚,千年不化。 江枭的身子晃了一下、很轻微地晃了一下,然后许丽的脚落到了地上。 “放开他!”江枭没有看张军,直接转身进了车门。“枭哥!”江枭没有再说话。两秒钟后,那三个按住张军的家伙放了手,其他的也都各自上了车。 第51章 请你放开 我和张军站在宿舍楼前,面对面站着。周围是张军的老乡,说是老乡,其实也只有两个是他高中的同学,其他的只是同县而已、而且在这里也不是同级或同系。但是,他们与张军很要好,可以用“铁哥们”来概括吧。 “唉!怎么办啊?周瑜……”张军长嘘短叹、一筹莫展。“你们赶紧走吧,我没事。”我知道张军他们是7点的车,而刚才下楼时就已经6点半了。 “小周瑜,干脆去我们东北吧,睡大炕,舒服得紧呐!”说着那个“大汉”就要来抓我。“不!”我慌忙后退。 “你别吓他……”张军上前一步拉住我,满眼的痛惜。 “喂!只有20分钟了啊!”有人开始动了起来,“打车去车站也要15分钟吧?” 然而张军还是不肯走。 “张军!你快走!”我真诚地为张军他们着急了,“快走!”我推张军,使劲推。 “周瑜,你是晚上8点的车,7点你就到学校门口打车……”“恩,我记住了。”“千万要打车,不要往车站跑,你记不得路!”“恩,我记住了。” “走吧!”张军跟着他的老乡跑了起来,跑了两步,又回过头。“我都记着呢!”我突然笑了起来。“恩!”张军也笑了,这是他三天来第一次笑。“走了!保重!”“恩!明年见!” 张军们跑得远了,拐过去了,再也看不到了,我用手去摸自己的脸,脸上湿漉漉的一大片。 现在我该干什么?或者我该怎么打发从现在到晚上7点这一漫长难熬的时间?我在宿舍楼前站了一会,又在花坛边坐了一会,渐渐地觉得冷了,冷得手脚麻木、冷得心底疼痛。 “周瑜……”“哦,是你……你怎么还不回家?”王小丫,怯怯地站在花坛的那一头,怯怯地望着我。 “许丽呢?”“昨天晚上就走了。”“哦?昨天晚上不是……”昨天晚上张军给我买粥回来说许丽在餐厅的包间里跟人喝酒,还摔盘子摔碗的。 “晚上11点的车……”“哦……”我很担心许丽喝成那样,会不会晕车,不过转念一想,像她那样的身体、那样的性格,怎么会晕车呢?只有我这样烂没用的,才晕。 “你还在难受么?”王小丫大概是听到我的叹息声了,就慢慢走过来,“你是晚上的车吧?” “恩。”“7点?”“是的。” “那……”王小丫迟疑了一会儿,“还有近一天的时间呢……”我默然。 “不如去我家吧!”王小丫的这句话语速快声音大,好象憋了很久、一冲而出似的。 “不!”我说得有点斩钉截铁,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去她家,真的不想去她家。是她家不漂亮么?不是,她家很漂亮。是阿姨不好么?不是,阿姨很好。是王小丫不好么?绝对不是,王小丫是个很好的女孩,虽然她一点儿都不好看。 “周瑜……”王小丫还想说什么。“不去!我真的不去!”我莫名地向后退,我几乎想转身进宿舍楼了。 “周瑜!”王小丫的声音变了,有些颤抖,她的脸也变了,透着苍白与凄清。 “周瑜!”谁在叫我? 不知何时,一辆银白的小车停在王小丫的身后,车门开了,两只大大的脚很有力地踩出来了,然后是腿、身子——“江枭!”那个名字在我的心里乱蹦,我努力地咬着牙齿,不让他蹦出来。 “周瑜!”江枭急急地朝我走过来了,把王小丫撞了个趔趄,可他好象丝毫没有发觉。 江枭站在我的面前,站得不远也不近,可我却觉得有一股莫名的力量逼近了我,让我无法呼吸。他定定地看着我,那目光不浓也不淡,可我却觉得有一股莫名的浪潮迅速涌了过来,将我瞬间淹没。 “你晚上要走么?”我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我的目光,侧过他的身体,看着他的背后——王小丫还在花坛边。 江枭的眉头皱了一下——他知道我在看王小丫。 “你是7点的车吧?”他怎么知道的?我很奇怪,但是我没问,我连嘴唇都没动一下。 “周瑜!”江枭走了几步,几乎是贴着我了。他高大的身体把我的视线完全挡住了,我看不到花坛,也看不到王小丫。 “周瑜,你……”江枭伸手按住我的双肩,我正要挣扎,那手却突然捏住我的双胳膊,“我有话要问你!” “王小丫!”我突然叫了一声。 “跟我走!”江枭略带怒气的声音刚响起,我的身体就好象驾了风,瞬间到了车门边。 “请你放开我。”我闭上眼睛,我希望这只是我一时的幻觉。 腰上的手紧了一下,我痛得差点背过气,但是我没叫出来。 “我问你!你为什么……” 不容他说完,我突然睁开眼睛,突然笑了:“请你放开,好不?” 沉默。我却依然笑着。 胳膊上的手松开了,腰上的手也慢慢地松开了。 “王小丫!”我笑着向王小丫走去,“好饿呀!去你家吃蛋糕吧!晚上就从你们家走!” “你的背包?”王小丫疑惑而惊喜地看着我。“算了,这样回家轻松。”“宿舍门锁了没有?”王小丫抬头看了看宿舍楼。“算了,不值钱的东西,没人要。” “走啊!”我拉着王小丫的手,走了几步,觉得不够快,索性跑了起来。 第52章 我为谁哭 “小瑜怎么了?病了么?”我和王小丫刚进门,阿姨就急切地问起来。 “妈妈!别问了!”王小丫凶巴巴的,我几乎不认识她了。 阿姨果真不问了,只是默默地将手在我背上放了一下。 在客厅软软暖暖的沙发上刚刚坐定,阿姨就把大盘的糕点、水果端到我的面前,“先吃糕点,我去热牛奶。” 肚子在隐隐作痛,这两天,我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大概是饿得太空了。 “吃这个,这个好吃。”王小丫拿起我的手,将一个圆形的糕饼放在我的手里——那是一个小而精致的梅花形状的糕饼,五个玲珑的花瓣,白白的,香香的。 我突然想起了妈妈做的桂花糕,每年的八月十五、腊八、过年妈妈都会做许多,那形状与眼前的梅花型糕饼差不多,只是多了一丝挂花的清香。 “趁热喝吧……”阿姨微笑着看着我,看着我手中的杯子。 “妈妈,周瑜今天晚上要回家了。”王小丫望着冒热气的杯子,迟迟不送向嘴边。 “哦,坐火车么?”“恩……”这是我进门来说的第一个字。 “很远么?”“他家在湖北十堰,当然远啦!”王小丫莫名地提高了声音。 “哦,我还不知道有这个地方呢……”阿姨始终微笑着,我有点不明白,阿姨这么好,王小丫怎么忍心对她凶。 “小丫,你看看人家小瑜,哪儿像你……” “我怎么了?”王小丫终于笑起来了,看着我笑了。 “你就会吃!会睡!会闹!”阿姨的手在王小丫脸上轻轻拧了一下。 “哎哟!”王小丫跳了起来,她居然能跳起来。“妈妈!你要拧死我呀!” 我嘴里的牛奶好象变了味道,我实在不明白,王小丫是一个会吃、会睡、会闹的女孩么?眼前的王小丫好象的确如此,可是,在学校…… “小瑜,外面冷,你跟小丫在家里玩,我去买菜。” 抬眼去看阿姨,我的目光立即就被定住了,定格在阿姨身上那件长到小腿的、很厚实却很飘逸的毛毛大衣上。 “好看么?”阿姨摸着脖子前那个松鼠尾巴摸样的不明物体,微笑着看着我。 “恩。”如果是黑色就好了,妈妈一直穿黑色衣服,无论冬夏。 阿姨的身体突然转了一下,那长毛大衣的下摆慢慢飘了起来,正飘到恰倒好处时,被一双手按住了。 阿姨走了。我的眼睛开始涩起来——如果那件毛毛大衣穿在妈妈身上,一定更好看。 “我困了,想睡觉。” “哦,好的。”王小丫立即站起来,同时把手伸给我,“你好好睡,午饭时,我叫你。” 午饭有我最爱吃的鲫鱼,可我却如梗在喉、难以下咽。 “是想妈妈了吧?”阿姨夹了一条嫩嫩的鱼放到我的碗里,“多吃点,让妈妈看到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帅哥,多好啊!” 我的心蓦地一震,以前我就是打个喷嚏,妈妈都要担心,现在若以这副模样回家,妈妈见了,只怕心都要碎了。 我没有说话,趴在碗上大口地吃着、使劲地咽着。 6点,又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7点,我站起身,我该走了。 “让阿姨送你去车站吧,晚上,你一个人不安全……” “我也去!” “谢谢,不用了……”我拉开门就走了出去。身后的脚步声紧跟着响起——阿姨和王小丫不折不挠地跟了出来。 我终于上了车,上了那辆可以带我离开这个伤心地、可以带我回家、可以带我投入妈妈温暖而柔情怀抱的火车。 “小瑜,这个,带着路上吃。”阿姨把一个大大的袋子从车窗外塞了进来。我有点奇怪,刚才一路打车过来,我怎么没看到这个袋子? “路上要照顾好自己!”阿姨的眼睛里弥漫着我熟悉而又陌生的光芒。“恩。”我微笑,点头。 “周瑜……”王小丫好象很想说什么,可是最终没有说出来。 “小瑜,到家了,代我向你爸爸妈妈……”“妈妈!”王小丫很有些惊慌地打断了阿姨的话。 “怎么了?”阿姨奇怪地看看王小丫、又看看我。 “好的。”我微笑,“谢谢阿姨,祝你们过一个愉快的春节!” “笛——”火车启动了。我伸出手,挥了挥:“明年见!” 阿姨和王小丫的身影在慢慢后退,渐渐消失在车身后了。 火车渐渐快了起来,窗外有无数的灯火忽闪而过。 “在这灯火阑珊的夜晚,在这拥挤喧闹的车厢,可有人听见我在哭?” 第53章 回家 到达那个偏远的边陲小站,已经是第三天的凌晨。微弱的曙光从迷蒙的车窗惨惨淡淡地落在我的身上、手上,我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没有一丝血色。 人们笑闹着、尖叫着挤向车厢狭小的门,只有我,仿佛千秋的迷梦还未醒来。 吃力地提起那个依然鼓鼓的大袋子,一阵抑制不住的眩晕从心底迅速蔓延。 努力地站着,努力地闭上眼睛——“我回来了么?妈妈,瑜儿回来了。” “小瑜!”无比温柔无比美丽的声音幽然响起,我的整个人就跳了起来——“妈妈!” 如云的发丝随意绾在脑后,略微有些散乱;如玉的脸颊沐浴在曙光中,微微透着红晕;黑色的短袄、黑色的长裤、黑色的布鞋,却耀亮了我的双眼、我的心灵。 “妈妈,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到?” “昨天下午小胖回来了,向他问起你,知道你是前天放假……” “哦……”小胖是我高中的同班、也是我的邻居,叫沈正平,上了武汉一所大学。 “你赶早过来的?”我看着妈妈的鞋子上沾了好多草屑和泥土。 “昨天晚上就来了,只知道你是前天放假,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坐车……” 天!妈妈就在这近乎荒废的寒冷刺骨的小站里等我?等了整整一个晚上? “妈妈……”我手里的袋子掉到地上了。 “唉唉……妈妈穿得厚,这里有好多墙啊,可是挡风……”妈妈慌忙给我抹眼泪,妈妈的手好凉,冰一般的凉。 “什么东西啊?装这么大个袋子?”妈妈提起地上的袋子。 “我要回家……”我什么都不想说,我只想拉着妈妈的手回到那个只有妈妈和我的家。 “哦,好好,回家,回家……”妈妈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拉着我,走出小站,走向那条狭窄、弯曲,却是我最最熟悉最最钟爱的小路。 “妈妈,我看到钟鼓楼了。”“哦,我们走得还真快呢!”妈妈气喘吁吁,一说话就要扭头看我——妈妈的眼睛还是那样大,还是那样亮,还是那样好看。 “妈妈,我看到我们的家了。” “恩,到家了。” “大学生回来啦!”刚进学校那班驳的铁门,老校长就在钟鼓楼前大声地喊起来。 说是钟鼓楼,其实并不是什么边关戍地、什么军事要塞的“钟鼓楼”,只是一座很高的下面石头、上面木头的楼阁,在楼阁的顶梁柱上挂着一个锈迹斑斑的大钟,并没有鼓。至于为什么叫它“钟鼓楼”,不得而知,以前也曾问过老校长,他也说不知道。 这个事,妈妈是不会知道的,因为我知道妈妈不是当地人。妈妈一直说着给学生上课用的那种很标准很流利的普通话,而这里的人,祖祖辈辈都不会说普通话。 “小胖哥呢?”“还在睡懒床呢!” 小胖哥是老校长的儿子,老校长中年得子,取乳名“小胖”,因为就这一根独苗,自然是宠爱非常,什么好的都让他一人吃,再加上小胖的妈妈很胖,所以,小胖不到15岁,就真的“胖”了起来。 “等小胖哥起来了,叫他过来玩。”“恩,他昨天一回来就念叨你呢!” 我和妈妈就向右边走,眼前是一排教室,左边是学生的寝室,右边才是我和妈妈的家——一个全是木质的小楼,一楼住着老校长,二楼是我和妈妈。学校只有7个老师,除了老校长和妈妈,其他的5位家都在村子里。 “小瑜,饿了吧?”妈妈端来那个油亮亮的小木盆,“先洗脸,我去给你拿桂花糕。” 吃着香甜可口、细腻酥滑的桂花糕,我才想起阿姨给我的那个大大的袋子。 “妈妈,把那个袋子打开。”“哪个袋子?”“就是刚提回来的……” “哟!这么多好吃的呀!”妈妈惊叹起来。 “没有桂花糕……好吃……”我噎着了,直着脖子叫,“妈妈……” “哎呀!”妈妈慌忙跑过来,“快喝点水!” 水有点烫,喝了一小口,喉咙里的桂花糕还没下去。“哎呀——”妈妈赶紧一口接一口吹着。 “来!再喝!喝一大口!” “下去没有?”“下去了……”我的脖子终于可以打弯了。 “你呀……”妈妈轻轻在我的胸前从上往下摸,好象她那样摸着,我吃的挂花糕就顺畅地到了肚子里似的。 “你买那么多水果点心,在车上没吃么?”“没有。”在车上,我只喝过两次水,其他的什么都没吃。 “小瑜,告诉妈妈,你是不是没吃饭?”妈妈的脸本来就很白,现在更是白中带惨。 “什么呀?吃了四五顿饭呢?花了我好多钱!”我笑着又拿起一个桂花糕。 “哦,那就好,花多少钱也要吃饭。”妈妈又去看那个袋子,“吃慢点儿,别又噎着了。” “噎一次就要命了,还能让它噎第二次呀?”“不准乱说!” “这是什么?”妈妈手里拿着一个小巧而精致的盒子,薄薄的方方的。 “饼干吧?” “蝴蝶兰!”盒子从妈妈手里悄然滑落,一方雪白的丝巾从妈妈手里一直垂到地板,丝巾上几只蝴蝶正在兰花丛中翩翩起舞。 第54章 小胖哥 “小瑜……”妈妈的声音在颤抖,妈妈的身体也在颤抖,“丝巾,是你买的?” “不是。” “谁买的!” “妈妈……”我觉得好害怕,妈妈怎么突然激动起来了? “哦……妈妈知道你不会买的……这个很贵……妈妈想知道谁会送你这么贵的东西……” “哦,是王小丫的妈妈送给我的。” “王小丫的妈妈?”妈妈瞪大了眼睛,“她是谁?” “她就是王小丫的妈妈呀?王小丫是我同班……” “哦……”妈妈长长地出了口气,弯腰将盒子捡起来,仔细看了看,然后把丝巾折叠好,装进去。 “你不能再吃了,吃多了不好消化,我去给你煮点米酒鸡蛋花。” 刚喝完一大碗米酒,正要向妈妈讨第二碗时,门外响起了久违而熟悉的脚步声——楼梯是木头的,年代也有些久了,有分量的人一踩上去就要“吱呀吱呀”地响。 “周瑜!哈哈!你回来啦!”“哎哟!”我丢了碗抱着胳膊,胳膊被他打得好痛。“小胖哥,你一看到我就打呀?” “嘿嘿!谁让你比我小呢?大的不欺负小的,好象不太合乎常情吧?” 小胖哥比我整整大四岁,记忆中,总是他无端打我、我伤心痛哭的零碎片段,当然,他背着我抱着我、给我馒头、糖果的情景,也是没齿不忘的。 “小胖刚起来?”“嘿嘿……”“还没吃饭吧?”“嘿嘿……” “你呀!”妈妈在小胖哥额头上点了一下,“没个正经样儿!” “吃桂花糕,喝米酒鸡蛋花,行不行?不想做饭……”“嘿嘿!易姑姑最了解小胖的心思了……” “喂!小胖哥!你跑上来原来不是看我呀?” “怎么不是?先吃饱了再看你呀?物质第一,精神第二嘛!你还名牌大学的呢,连这个都不懂……” 真是悲哀,怎么从小到大,我总是说不过小胖哥呢? “你别把我的桂花糕吃完了,我过年还要吃呢!”妈妈拿出来的桂花糕让小胖哥吃得完完的,可小胖哥好象还没吃好。 “多着呢!”妈妈笑着又装了一盘子,“29那天还要做的。” “就是嘛!你回来了,易姑姑肯定还要做的!”说完,小胖哥就放心大胆地将盘子里的东西一扫而空。 “妈妈……”看着空空的盘子,我简直要哭了。可是妈妈却拿出袋子里的水果点心,对小胖哥说:“这些,给你妈妈拿去。” “算了吧,我回来时扛了一大箱子,妈妈还让我给你拿些来了呢!”说着,小胖哥转身出了门,接着立即又进来了——天!他端着他妈妈做针线的那个笸箩,笸箩里装满了水果点心。 “你是个小抠,吃你几个桂花糕,你就眼泪花花的,算了,我回家去。”小胖哥把笸箩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堆在桌子上,然后拿起笸箩就往门外走。 “小胖哥!”我赶紧跟了出去。 “小胖哥!”可是小胖哥在“吱呀吱呀”地下楼梯。 “小胖哥!”我刚踩着楼梯,腿一软,就向下扑去。 “小瑜!”一声惊呼。 “啊——”我一头扎进小胖哥情急之下伸上来的笸箩里。 “我真是想不透,像你这样没用的,是怎么混进名牌大学的……”小胖哥扶着我,进了他的家门。我觉得后背上凉凉,刚才出了一身冷汗。 “喂,我是凭本事……”还没说完,我突然咳嗽起来,而且好象止不住。 “唉!好了,知道你聪明,知道你学习好,知道你是凭成绩混进去的。” “喂!你不说那个‘混’字行不?”我真有点火了。 “小瑜回来了?”小胖哥的妈妈站在门外边,背着一个大大的背篓,里面装得满当当的。 “吴嬷嬷,又打猪草了?”“一天两背篓,累死个人!”吴嬷嬷把背篓靠在门外的板壁上,站起身不停地擦汗。 “早就跟你说了,少养几头,你非不听。”小胖哥出去了,我也跟着出去。 诺大的一个背篓,装得满满的按得紧紧的不说,顶上还插了几根树棍,以防最上面的猪草掉下来。 我抱住背篓,只是想让它挪动个位置,可是,我使出了吃奶的劲,它居然纹丝不动。 “吴嬷嬷,养了几头猪呀?”“5头。”“哇!过年杀几头?”“3头。”“呀!你们吃得完么?”“卖两头,自己吃一头。”“其他的呢?还养着呀?”“那两头小点的养着,明年春上杀了再卖。” 唉!吴嬷嬷在这里是有名的勤快人,本来在学校给三个班近150名学生做饭,就已经够累的了,她还种着两块大大的菜园,还要养这么多猪。 “小瑜……”妈妈站在厨房门前叫我,“中午想吃什么?”因为我们住的阁楼是木头的,不敢在上面生火,所以就在下面另外搭了一个很简易的厨房。 “易姑姑,你摊煎饼好不?把萝卜丝拌在面糊糊里……” “那是煎饼么?是萝卜丝儿拖面!”我使劲推向小胖哥,他猝不及防,踉跄前扑,但是,在最关键的时刻,他稳住了。 “周瑜!”小胖哥扭身就朝我赶过来。 “谁叫你吃忘狗屎的!再叫你趴地上吃一口!”我赶紧向厨房跑,妈妈在那儿站着呢。 “别闹,你们都刚坐车,还没缓过劲呢。”妈妈的脸有些苍白,是昨天晚上等我的缘故。 小胖哥停下了,“易姑姑,你不舒服么?”“还好……”妈妈转身进厨房,“小瑜也吃拖面吗?”“吃!” 妈妈搬了个小凳出来,又抱来一些短木棒,然后坐着用斧头劈。也许是木头太结实了吧,劈了几下,木头上只看到几个“牙齿印”。 “易姑姑,我来劈!”小胖哥拿过妈妈手里的斧头,对着竖立的木头,“喀嚓!”一斧两半。 “小胖,去帮你妈吧……”妈妈看了看吴嬷嬷,她正在大大的木盆里剁猪草,那杂乱的猪草在她手下真是“任人宰割”,一刀下去,一个整齐的切面,再一刀下去,又一个齐整的切面。 “他只会吃猪肉!还会剁猪草!”吴嬷嬷的嗓门本来就大,现在是正用力的关头,一说起话来就更是吓人。 “妈,你说错了,你儿子还会吃萝卜丝儿拖面呢!” “行!只要你易姑姑不夺你的碗,你吃多少天都行……” “喂!小胖哥,你不会一直吃到过年吧?”记忆中,这个小胖哥老是在我们家吃饭,有时甚至把我的那一份都抢去吃了,我真的好害怕他天天在我家吃饭。 “你也说错了,我岂止是吃到过年!我要吃个年前年后,吃完这整个年假!” “妈妈!”我赶紧去拽妈妈的袖子,“你快把斧头拿过来,不要他劈了……” “不要我劈,你劈呀?”小胖哥直起腰,把斧头伸到我的肚子前面,“给!你劈!” “我……我……劈就劈!”我夺过斧头——呀!怎么这么沉呐! “小瑜!你把斧头放下!”妈妈要来拿我的斧头。“易姑姑,他想劈,就让他劈吧。” 双手紧握斧头把,对着地上的木头,瞄准,再瞄准,“嘿!”一斧头劈下去——“啊——”我怎么趴到地上了?我怎么这么痛呀! 第55章 我长高了 厨房里,烧着旺旺的木炭火。那个大而深的长圆形木盆里已经倒满了热水,正冒着热气。 “小瑜,你没带衣服回来?”“没有。” “你怎么……”“哎呀,别问了。”我开始脱衣服,脱裤子。 “那,把以前的衣服找来?”“恩。” 等妈妈推开门进来时,我已经泡在热水里——虽然是蜷缩着腿躺着,也觉得舒服极了。 “以前的衣服给别的孩子了,幸亏腊八时给你买了里外三新的衣服,要不,看你穿什么?”妈妈笑着把衣服放在高凳子上。 “过生日我还在学校呢?你也给我买新衣服呀?”“恩,成习惯了,不买妈妈心里难受。” “妈妈,你把门关上,好冷。” “天!看我这记性!有前手无后手的……” “妈妈帮你搓背吧,你洗得太慢了,天气冷……” “不!我自己洗!” “今年春上不是闹着要妈妈给你洗澡么?现在怎么?”妈妈笑了,带着疼爱、带着欣慰,好象还带着自豪。 “春上是春上,现在实现在嘛!” “哟!现在是大学生了啊?” “当然!” “是大学生就不是妈妈的儿子了?” “妈妈!”我最不喜欢妈妈说这句话,以前她就老说我是她在路边捡来的,搞得小胖哥也这样说。 “好了,说快凉了,快洗吧,我去给你收拾床。” 等我洗好了泡够了站起来是,哇!身上全红了。 在热水里不觉得冷,一出来就冷得打牙嗑,虽然那一大盆炭火依旧在持之以恒地烧着。 穿上内裤,本来要穿秋衣秋裤的,可一想上床又要脱下来,好麻烦,就胡乱套上外面的衣服,抱着衣服就往楼上爬。洗澡水等明天小胖哥帮忙倒,我和妈妈都搬不动。 “天!这衣服……小了?”妈妈瞪大了眼睛,“你长了多少?” 哇!这衣服怎么这么短呀?天!这裤腿怎么吊这么高? “只怕这秋衣秋裤也穿不成……”妈妈拿过我怀里的衣服,展开看看,又看看我,“明天拿去换大的。” “人家答应换么?”“熟人,应该答应的,再说你又没穿。” “哦!”我赶紧把身上的外套长裤脱下来,我担心明天人家会说这衣服穿了,不给换。 “小瑜!”妈妈慌忙护住我,“你不怕感冒啊!快进被子!” “怎么……”这里不是那个大房间,也不是那个大床。 “妈妈,这个床小,睡不下。” “你有多大?睡你还小?” “什么?我一个人睡这里?” “小瑜,你是大学生了呢……” “大学生怎么了?你刚才还要给我洗澡呢?” “小瑜,听妈妈说……” “不听!不听!就不听……”不知道是怎么了,我“哇”的一声就哭起来,好象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要我了似的。 “小瑜……小瑜……” 我光着身子站在床边,冷得只发抖,没哭两声,声音就变哑了。 “好好,跟妈妈睡,跟妈妈睡,我们这就去睡觉……” 躺在那个熟悉柔软馨香的床上,妈妈为我盖上满是太阳味道的棉花被子,我的眼泪还是收不住。 “你看,妈妈给你装的开水瓶。”妈妈去那个房间拿来两个用毛巾包裹着的葡萄糖瓶子,塞到我的脚头,“今晚上,可暖和了吧?” 我不说话,也不看妈妈。 “唉,今天晕乎一天,瞌睡虫早就在闹了。” 我忽然想起妈妈昨天晚上在那个车站等了我一夜,没有被子、没有床。 “妈妈,你也上来睡……” 妈妈好象比以前更瘦了,穿着黑色的睡衣,更是细瘦得让人痛心。 “妈妈……”我趴在妈妈怀里,眼泪滚滚而落,“妈妈,以后,瑜儿心里只有妈妈,再也没有别人……” “傻孩子,还有爸爸呢……”妈妈细瘦的手轻轻地在我背上抚摩着,“什么时候,也不能忘了爸爸……” “爸爸……”我突然想起了那个镶着镜框的黑白照片,“我要看爸爸……” “先睡觉,明天再看,爸爸已经知道你回来了……” 妈妈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恍惚中,我好象又回到了很小的时候——我趴在妈妈怀里,妈妈一手拍着我的背,一手拿着那个大照片:“爸爸……瑜儿,叫——‘爸爸……爸爸……’” 第56章 办年货 “小胖,我们要去街上,问问你妈,看她去不去?”我刚下楼就看到妈妈站在厨房前面,手里提着那个不大不小的藤蓝,篮子里装的是我那要换成大号的新衣服。 “我还没吃饭呢!”“街上那么多好吃的,会饿得到你?”原来小胖哥早就起来了,正在整装待发呀。 “等一会,我去把猪食倒进槽里,猪大爷早就提意见了……”吴嬷嬷从厨房出来了,提着诺大的一个木桶。 “妈,我来吧……”小胖哥赶紧提了过去。 “小瑜、小胖都不吃饭?”我本来就饿,吴嬷嬷这一问,更是勾起无数饿虫。 “我反正要去街上吃,谁想在家吃谁就吃吧,我先走了。”说着,小胖哥就往大门走。 “你们要去哪儿啊?”老校长从大门外进来了,好象是刚从菜园回来,被露水打湿的鞋子上沾满了新鲜的泥土和草屑,怀里还抱着好多菜。 “去街上……”吴嬷嬷背上那个用红绿蓝黑四种颜色在竹蔑片上染出简单几何图形的小背篓,“你在家里看门,午饭前我们就回来了。” “沈校长一年也不知能去镇上几回,就让他一起去吧,人多了热闹。”妈妈看看吴嬷嬷,我看着老校长——他正在忙着洗手、换鞋子。 “妈,你别老把我爸拴在你的裤腰带上……” “小胖!再乱说小心挨板子!”“嘿嘿,千万别打嘴啊,我要留着去吃好东西呢!” 我们一行四人浩浩荡荡出发了,我在最前面,后面依次是小胖哥、妈妈、吴嬷嬷、老校长。 没走到两里地,我就由第一落到第二了,而且很快就成了第三、第四,快成第五是,我拽住妈妈的袖子、撅着屁股、弯着腰,不想走路了。 “小瑜饿了,应该吃点东西的。”吴嬷嬷看着妈妈,而妈妈却一点都不心疼地笑着说:“你还不知道他?一会到了街上……” “小瑜,你好好走路,一会有奖赏!”小胖哥站在我面前,很神秘地说。 “什么奖赏?” “你跟着我一路走到街上,然后,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什么意思?” “我给你出钱啊!” “真的呀?” “我啥时候骗过你?” “好叻!”我拽住小胖哥的胳膊,就这样被他连拉带拖地走了起来。 一到镇上,我和小胖哥“呼啦”一下就跑向了那一排小吃店。妈妈他们在干什么呢?不知道,我们太忙了,没工夫去调查。 不记得吃了几家,不记得吃了多少,也不记得吃了些什么,只记得前面还有几家没去,还有几样好东西没吃。 “走!前面还有好的!”小胖哥伸出油忽忽的手拉着我就跑。 “小胖哥,我……”我实在是吃不下了,我觉得吃的东西都到嗓子眼了,似乎一张嘴,那些东西就要冒出来。 “看我的!”小胖哥袖子挽得高高的,露出两只粗壮的胳膊,胳膊前端是两只宽大厚实的手,手里是黄灿灿的“半钱饼子”。 “你们两个吃好没有?”妈妈和吴嬷嬷过来了,妈妈的篮子里装得满当当,吴嬷嬷的背篓也已经装到了一大半。 “去换衣服吧?”“衣服还没换?” “你要去试呢,我可不敢再自作主张了。” “恩,那好吧……”我把手里实在吃不下的麻花、饼子、冰糖葫芦一股脑地丢进妈妈的篮子里。 “天呐!你把篮子……”妈妈慌忙将那些劳什子一一装进方便袋子里。 “哟!大学生回来啦?”刚进一个卖衣服的小店,(我们这里是偏远的山区,这个集镇方圆不过5里,都是些零碎小店,从来没有超过两间房子那样大的店。)一个略胖的中年妇女就看着我和小胖哥笑起来,“两个大学生都回来啦!” 我们这个镇上,以前好象没听说有谁考上什么大学,所以,我和小胖哥算是开了历史之先河。 很容易就把衣服换成了大号的,而我一穿上干净的新衣服就不想脱了,妈妈拗不过我,就把我脱下的脏内衣外衣装在新衣服的袋子里。 “来,你自己挑一双鞋子。”“算了……我脚上的鞋子还好好的,学校里还有一双……”我忽然不想再说下去了,“不买了。”我转身就往门外走。 “小瑜,过年要穿里外三新,从头到脚都要新呢!”我被妈妈拉了回来。 “小胖,给你也买……”吴嬷嬷还没说完,小胖哥就打断了她的话:“我才不要呢!开年了去武汉买,这里的衣服穿到武汉不丢死人才怪!” “我看小瑜穿着不是很好看吗?怎么丢人了?你干脆说你吃这里的饭也丢人!”吴嬷嬷有点生气了,嗓门大得吓人。 “小胖大了,穿这里的衣服去城里是不大合适……”老板娘居然替小胖哥说话,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小瑜还小,还不知道挑剔……”老板娘看着我又笑了。 我选好鞋子,又在妈妈指导下选了双袜子。 妈妈就开始算帐掏钱,而吴嬷嬷却在看那些大人们穿的衣服。 “妈妈,你也选一身衣服吧。”“我?算了。” “过年不是要穿里外三新么?” “那是说小孩子的,妈妈是大人……” “不行!”我凑到吴嬷嬷跟前,“帮我妈妈选一套。” “小瑜,妈妈不买!” 妈妈慌忙过来拉住我。 “那好!”我开始脱身上的衣服,“那我也不要了,我都满15岁了,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易妹子,你也真是的,难得小瑜有这份孝心……”吴嬷嬷刚说完,老校长进来了,“谁要给他妈买衣服啊?不会是我们小胖吧?” “小胖?你等到头发掉光,胡子花白吧!” “妈!你在说什么呀!”小胖哥涨红了脸,“我不会选衣服嘛!” “现在不会选衣服不打紧,等娶媳妇了自然就会了……”老板娘说着就哈哈大笑起来。 “我才不要媳妇呢!” “你不要,你妈要啊……”又是一阵大笑。 “供他上学我们就累死累活,别指望再给他娶媳妇,他自己有本事就娶,没本事就打光棍……” “哟!你们老两口,在学校拿工资不说,每年还卖猪卖菜,供个大学生还难到你们了?” “妈妈,你试一下!”我选了一套黑色的薄夹袄夹裤,那袄子的左胸前和裤子的右裤脚边都绣着细碎的红梅,无论样式、还是花色,都透着一种古典的韵味。 “小瑜……”妈妈很有些为难地看着我。“快试呀!” “哟!小瑜真有眼力,这套衣服易老师穿着一定好看!”老板娘亲自将衣服扣子解开,“试试!保准好看!” “妈妈!”我高兴地扑过去抱住妈妈,“好好看呀!”真的,窄窄的夹袄把妈妈细瘦的腰身勾勒得恰倒好处;那略微有些高的衣领把妈妈那玲珑的下巴、冰清玉洁的脸颊衬托得完美无憾;那略微有点粗的裤管,更显出妈妈的双腿是那样玉立修长,走动起来,更是姗姗可爱、楚楚动人。 “易老师,小瑜真是有眼力,不愧是大学生……”老板娘不住声地表扬,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什么呀?易姑姑长得好,穿什么都好看!”小胖哥很不服气地嚷了一句。 “小胖说得没错啊……”一直在旁边站着的老校长忽然发起了感慨,“我们这个镇子里,还有比易妹子更好看的吗?” “沈校长,你又在说笑……”妈妈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变红了,或许是衣服上的红梅映的吧? “唉!”吴嬷嬷突然很沉重地叹了口气,“只可惜……这小瑜长得和她妈妈一样,为啥偏偏是个儿子!” “什么可惜呀?”我丢了妈妈,拽住吴嬷嬷不放了,“我妈妈生了我,怎么就可惜了?” “可惜你是个小子!”吴嬷嬷在我额头使劲点了一下,我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又被吴嬷嬷拉住,“你要是个丫头,不就可以做我们沈家的媳妇了?” “啊?”一声惊叫。“哈哈……”一阵笑声。 妈妈终于买下了那套衣服,其实并不贵,才108块钱,可是妈妈一直到走上小路了还皱着眉头。吴嬷嬷给自己和老校长各买了新衣服,小胖哥坚持不要,就没有买。 “哎哟!”“怎么了?”“肚子……痛……”自从走出衣服店的门,我的肚子就有些隐隐作痛,只是因为妈妈终于买下了那套衣服,我很高兴,就没多在意。现在走得久了,就越来越明显得觉得痛了。 “哎哟……”我实在忍不住了,抱着肚子蹲在地上。“小瑜,你是怎么了?”妈妈也蹲下来,很慌张地看着我,“怎么突然肚子痛?” “是吃多了吧?”小胖哥居然还有心思笑我,“吃不了还要得多!” “都是你!你这家吃了吃那家……” “哈哈!是啊!我是这家吃了吃那家,可是,我现在好好的呀?我没叫肚子痛啊?” “你!”我刚抬起手,准备指向小胖哥的鼻子,可那不争气的肚子,唉,我赶紧缩回手去捂着。 “小胖,你少说两句不行啊?”吴嬷嬷在吵小胖哥。 “小瑜,还痛得厉害么?”妈妈的脸白得好吓人,说话都有点哆嗦。 “没刚才痛得厉害了……”我站起来,想坚持走回家,我害怕看到妈妈惨白的脸,刚才妈妈的脸有点红,是我最喜欢看的。 刚走了没两步,肚子又钻心地痛起来,我不想在妈妈面前第二次蹲下,就咬着牙弯着腰站着。 “小瑜……”妈妈的声音彻底地颤抖起来。“小瑜……吴嬷嬷和老校长也开始惊慌起来,”小瑜没事吧?“ “易姑姑,没事,小瑜只是吃得有点多有点猛了,现在走起路来肚子就会痛,书上说的,吃得太饱了不能立即运动的。” 说着,小胖哥就蹲下身子,“来,小瑜,我背你。” 本来我是极不情愿让小胖哥背我的,毕竟我不是10岁以前的小瑜,一搞就要赖在小胖哥背上不下来。可是,我实在痛得厉害,又极不想让妈妈担心,没辙,只好心一横,趴上小胖哥宽大的脊背。 “天!”小胖哥站起身,走了几步,“看你不怎么矮嘛,怎么没一点分量呢?再说,你肚子装的那些,也应该有点分量吧?” 真是奇怪,趴在小胖哥背上不一会,肚子就不痛了。但是,我不想下来自己走,我害怕一走又要痛,而我天生就怕痛,什么痛都怕。 “喂!小瑜……”小胖哥加快脚步走都最前面了,就小声地笑起来,“你听到我妈跟你说的话么?”“什么话?”“就是在衣服店里……”“不记得了。”吴嬷嬷在衣服店里说了那么多话,我怎么都记得清? “哼!你少跟我装!我妈说你要是个丫头,就给我做媳妇呢!” 我不禁笑了起来:“我不是丫头呢!” “哼!知道你是个小子!知道你长大了要娶个丫头做媳妇!”小胖哥也笑了起来,“娶个八怪,吓死你;娶个夜叉,打死你!” “小胖哥,你长大了要娶媳妇么?” “那是当然的啦!而且,要娶个好看的……”然后他压底了声音,“娶个和易姑姑一样好看的!”小胖哥笑得好得意。 我突然笑不起来了,我长大了也要和小胖哥一样娶媳妇么? “不!” “不什么?你怎么了?” 我没有说话,只用胳膊紧紧地缠住小胖哥的脖子。 第57章 写春联 腊月28这天,本想缠着妈妈做点好吃的,没料到一大早就来了好多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仔细一看,竟然都是本村的。 他们为什么突然来访?我不知道,妈妈也不知道。 那些人磨蹭了一会后,就纷纷拿出了同样的东西——红纸。干嘛?写对联。 奇怪!街上卖的有对联,如果不想买,会写对联的人也并不缺乏——村里还住着5位老师呢!有必要跑到学校里来请老校长写么? 但是事情并不是上面说的那样简单——他们不是请老校长写!而是请我和小胖哥写! “我不会写对联……”我想从人缝里钻出去,我想爬上楼梯,我想躲到屋子里,我想把门关得紧紧的。 “名牌大学生就是不一样!谦虚!” “薛家坪人老几代没出过大学生,好不容易出了你们两个,今年的对联一定要请你们写,也让我们的牙子沾点文气,将来兴许也能考个大学。” “都是一个村的,就把你们的文气分点给我们这些牙子吧?” 我和小胖哥被他们团团围住了,想溜已经来不及了,而且,我们好象也不能真的溜走。 “小瑜、小胖,不就是写对联吗?大家已经来了,还能空手回去?”老校长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痛——以前我们家的对联都是你沈校长代劳,我什么时候写过对联?你的宝贝儿子又什么时候握过毛笔? “爹!”小胖哥气急败坏地瞪着老校长,心里的苦衷自是不必言说。 “大家别急……”救星终于来了。“妈妈!”我赶紧挤到妈妈身边,“妈妈,我不会写……” “谁说你不会写了?”妈妈微笑着看了我一眼,就对那一圈人墙说:“先到楼上喝点茶,吃点糕饼,让小瑜他们慢慢写。” 小孩子都一哄地上了楼,我不禁暗自悲叹——“我的桂花糕呀!” 大人们却不离不弃地围着我和小胖哥,当老校长搬出桌子时,他们竟然争抢着把手中的红纸放在桌子上:“先写我家的!” “这个……这个……”其中一个似乎是带头的“大哥”,他嗫嚅了半天,我才听明白,他说本来应该带齐“文房四宝”的,但是为了能真正沾上我和小胖哥的文气,最好用我们的笔墨。 老校长刚把笔墨摆在桌子上,那些人就再一次地争抢着把纸往我和小胖哥手里塞:“先写我家的吧!”就想求神拜佛之人尽力去争新年中的第一拄香。 “小瑜……”小胖哥舌头都打了卷,脸也涨得通红,鼻子上还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小瑜……你知道……我的字……”是的,小胖哥的人很好,可字却写得很不好,大得“出格”、方得出奇,写在练习本上尚且“伤眼”,倘若贴在大门上就会“伤心”。 “我也不会写……”我心里急得跟猫抓似的,虽然我的钢笔字历来以清秀俊美为特色,但是,我从来没写过对联呀! “我负责裁纸,你负责写行不……”小胖哥一脸的乞求。唉!我的小胖哥啊!你何时这般作难过?唉!我周瑜何时这般尴尬过? “小瑜……”不知何时,妈妈站在我身旁了。“还记得妈妈教你描梅花么?”“记得……”妈妈每年开春入冬都要画好多兰花梅花,而每次都要留几张空白的宣纸,让我照着她画好的去临摹。 “还记得妈妈教你为‘梅兰竹菊’题诗么?”“记得……”那几张留有我的笔迹的“花鸟图”至今还贴在我和妈妈的卧室里呢。 “恩,开始写吧!我的儿子!”“妈妈……”我看着妈妈,依然不敢伸手去握那粗壮的毛笔。 “别让叔叔姨姨们等……”妈妈拿起那支毛笔,在早已打开的墨水瓶里轻轻蘸了一下,然后将笔尖在瓶口轻轻宕了宕,“快写吧……” 妈妈看着我,我看着妈妈,妈妈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莫名的光,看着看着,我伸出手接过那支沉重的毛笔,在早已裁好的红纸上奋笔疾书——“世上无难事无心人不就,学业有真谛有志者竟成” “术业宜从勤学始,韶华不为少年留” “学海无涯勤可渡,书山万仞志能攀” 四周静极了,静得只听见小胖哥专心裁纸的声音,静得只听见笔尖在有些粗糙的纸页滑过的声音,静得只听见他们小心翼翼的呼吸心跳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胖哥说了句:“没有了……”我直起腰一看,桌子上、地上全都被红黑主宰,真的没有一张空白的纸了。 周围还是很静,大人们都没有去看自己的对联,却定定地看着我。小孩子们也都藏在大人背后,露出半个脑袋偷偷地看我。 “当——”我手中的毛笔清脆地落到桌子上。“小瑜——”一片惊叫。 “好点没有?”妈妈拿着毛巾,隔一会就在我额头上轻轻地沾一下。 身上凉凉的,内衣好象已经湿透了。 “他们呢?”“都回去了。”“哦……”“都很不过意啊,说是把你累着了。” “小胖哥呢?”“吴嬷嬷骂他了,正在赌气呢……” “吴嬷嬷为什么要骂小胖哥?” “好了,先把内衣换了,湿衣服穿着会感冒。” 穿上干爽的内衣,正要询问小胖哥缘何挨骂,妈妈却说要去做饭,因为早就过了午饭的时间。 我只得闭了嘴巴。妈妈微笑着摸了摸我的脸、出去了。 躺在床上,觉得浑身瘫软,心里很怨恨自己,小胖哥以前挑水浇菜园,一挑就是半天,也没见哪里不舒服,而我耍了半天的笔杆子,就成了这副模样! 正在胡思乱想时,妈妈进来了。“好点没有?”“好多了。”“饿了吧?”“恩。” 起来一看,原来妈妈早把饭菜端上了桌子,其实我们可以就在楼下的厨房里吃,没必要费力地端上端下。 “去叫小胖上来吃饭。”妈妈看着我,“扶着扶手慢慢下楼。” 我有点不明白,以前都是趴在阳台的栏杆上对着下面喊一声就行的,今天怎么一定要我下楼去叫呢?何况我还有点晕。 刚走到小胖哥的门口,就看到老校长和吴嬷嬷在吃饭。 “小胖哥呢?” “小瑜,来吃火烧馍。”吴嬷嬷把我拉到桌边,掰了好大一块馍塞到我的手里,“馍里加糖了,甜着呢,你尝尝。” “小胖哥呢?”我丢了馍就往小胖哥的卧室跑。“嗵!”额头一阵痛,眼睛一阵黑,好象是碰到门框了。 “你不在床上偎被窝,跑下来干嘛?”小胖哥在给我揉额头,那脸寒得像下了霜。 “叫你上去吃饭……” “不吃!” “我妈妈让我来叫你上去吃饭……” “是么……” “是的。”我想说若不是母命难违,我才不下来呢! “易姑姑做的什么饭?” “黄金大饼,小米粥,炒白菜……” “哇!”小胖哥突然跳了起来,“走!吃大饼去!” “不是不吃吗?怎么又起来了?没出息!” “我去吃易姑姑的饭,又不吃你们的!”说着,小胖哥拖着我就跑出了门、爬上了楼梯。 第58章 桂花糕 “我的桂花糕呢?”我楼上楼下地跑,翻箱倒柜地找,可是,半个桂花糕的影子都没找到。 “妈妈,我的桂花糕呢?”我简直要哭了,“你是不是都给那些小家伙们吃了?”“哦,想吃桂花糕啊?”简直是废话嘛!不想吃我找它干嘛? “我要吃桂花糕!”“你先吃点别的,天冷,面还没发起来。”“你发面干嘛?蒸馒头呀?” “你不是要吃桂花糕么?”说着妈妈揭开锅盖,一个大大的盆子坐在热水里,盆里装着略带黄色的面团。 妈妈用食指在面团上按了按,按出了好几个小窝窝,过了片刻小窝窝都不见了,面团又恢复了原样。“还要等一会儿……” 唉!还要往什么时候等呀?不会要等到明年桂花开吧? 妈妈终于又一次揭开锅盖,把那个大盆子端出来放在案板上。 妈妈在案板上撒了厚厚一层面粉,再把盆子里的面团扣出来堆在案板上。 “妈妈,你要蒸馒头呀?”“小笨,你问几次了?蒸桂花糕!” 可是,妈妈明明是在揉面嘛!只是这面有点黄,与蒸馒头的面有点不一样。 “易姑姑!”小胖突然跑了进来,把我和妈妈都吓了一跳。“哇!面发好啦?我来揉!” 小胖哥袖子一挽,就把手伸向面团。“小胖……”妈妈看着小胖哥的手,笑着说,“忘记洗手了吧?” “哦!”小胖哥赶紧缩回手,“真是忘了呢……” “哼!你刚从厕所跑出来,我看你是故意不洗手,想害我们都吃不下这桂花糕……” “本来就是嘛!”小胖哥边洗手边笑,“你们都不吃了多好啊!我一个人吃!” “看好了啊……”小胖哥把双手举在我的鼻子前面,还翻了两翻,“看清楚没有?洗干净没有?不准再赖我!” 小胖哥真是有力气,每揉一下,那案板就“吱呀”地惨叫一声。 “小胖哥,一会案板要垮了……”我真担心这案板一垮,以后就再也蒸不成馒头、尤其是蒸不成桂花糕了。 “怕我揉垮了你的案板啊?那你来揉吧!”小胖哥“罢工”了,气喘吁吁地站在我面前。 “小胖,你歇一会儿……”妈妈开始揉起来,妈妈揉得多好呀!不轻不重、恰倒好处,那案板也不惨叫了。 “易姑姑,我来!我不累!”小胖哥又开始揉起来了,我赶紧捂着耳朵,我实在不忍心听那惨叫声。 妈妈拿来两块木板,一块上面均匀地雕镂着10个梅花的凹形、另一块雕的是凸形。在凹形梅花里撒上面粉,然后,把揉好的面团使劲按在里面。10个梅花都按上面团之后,再用手绷着一根极细的红线的两端、紧贴着板面从对面水平地切过来,再用手轻轻拂去切去的多余的面皮,木版上就盛开着10朵白中带黄的梅花。 程序并没有完。妈妈将另外一块木版拿起来,极小心极仔细地与下面那块的边与角都对齐,然后轻轻盖上去、轻轻按一下,立即又拿起来。 程序还没有完。妈妈将木版轻轻翻过来,等彻底翻成底朝天时,妈妈拿开了木版——哇!案板上整齐地开着10朵梅花! 妈妈小心地将“梅花”一一地放进蒸笼里,10个“梅花”刚好装满一屉。 “小瑜,烧把火,锅里的水冷了。”妈妈把装好的那屉坐在锅里,盖上笼盖,接着又去做第二屉。 “水烧热就行了,别太烫了,把面烫死了。”我才明白,其实这蒸桂花糕并无蹊跷,馒头刚放进笼时,不也要过一会儿才烧大火么? 等妈妈做完6屉桂花糕时,我坐在灶前的板凳上已经睁不开眼睛了——我好瞌睡,可又想吃桂花糕。唉!做人真的好难呐! “小瑜,烧火。” “小瑜!” “啊?”在叫我么?我身子一歪,若不是还有点求生的本能——及时身出手撑住板凳,我一的睡到地上了。 “唉!还是我来烧吧!”小胖哥在我身边坐下了。 “哇!好暖和呀!”灶膛里的干柴正在熊熊燃烧,火苗都窜出来了。 “小胖,别烧得太猛了!”妈妈赶紧走在灶前,“快把柴退几根出来!” “哼!就会吃桂花糕!连火都不会烧!你要是把桂花糕烧上了天,看我妈妈怎么打你!” “嗬!”小胖哥大笑起来,“易姑姑什么时候打过我了?倒是有些人,一搞就挨打……” 从小到大,的确没见妈妈打过小胖哥,但是妈妈的确是隔三差五地“打”我,虽然我的屁股从来没有因为被“打”而痛过,但是,那巴掌毕竟落到我屁股上了。 “小瑜怎么了?饿了么?”妈妈在问。可是,我不想说话。 “他呀,在伤心呢!”“伤心?伤什么心?” 我还是不说话。渐渐地,灶膛里的火好象变成了金色,又好象闪烁起来、跳跃起来、飘飞起来。 不知怎么的,我就趴在小胖哥粗壮的腿上了。 第59章 团圆饭 腊月30终于在我的期盼中姗姗而来。睁开眼睛时,床的外边空空的,妈妈总是起得这么早。 还有点困,不想起来。昨天晚上吃了太多新鲜的桂花糕,妈妈担心我会积食,就不让我睡觉,连床都不让上。小胖哥也真可恨,打打闹闹的、拖着我满屋子跑,把我累得连出了几身大汗、坐在地上起不来,还不放手。 “懒虫!还不起来啊?”不用看就知道是小胖哥来了。 “都是你!昨天晚上……” “哼!小没良心的!”小胖哥“呼”地揭了我的被子。 “哎哟!”我赶紧推开小胖哥的手,“我肚子本来就饿了,你还使劲捏!” “饿了呀?哼!要不是我,只怕你肚子还涨得跟鼓一样呢!” 我懒得说话,拽过被子,闭上眼睛。 “喂!还睡啊?下去吃饭呢!易姑姑和妈妈已经把饭菜都做好了,让我上来叫你呢!” “哦……”我想起来了,这些年来,除夕这一天,都是早饭在小胖哥家,午饭在我家,晚饭在各自家。 在小胖哥家刚吃完饭,妈妈和吴嬷嬷就先后钻进了我家的厨房,去准备午饭。 老校长一个人守着那台破破烂烂的黑白电视机,不知道在听什么戏,咿咿呀呀地唱得人混身发软、心慌吊气。 我和小胖哥就爬上楼,钻进屋子里,但是也不知道做什么好。 “小瑜,讲讲你们学校的事吧?你们是名牌大学呀!” “小胖哥!”我莫名地有些不高兴,“少提我们那学校……” “怎么?你们那S大学可是堂堂的国家一流的大学啊!你还嫌弃?” “什么嫌弃不嫌弃的!我不想提!”我站起来走进那个小卧室,小胖哥立即就跟了过来,真是如影随形。 “要不我给你讲我们学校的事吧……”小胖哥拉我坐在那个原本为我铺的小床上。 “我们学校啊,哈哈……”小胖哥还没说开始说就笑了起来,“没去之前以为是什么神圣的殿堂呢!一去才知道……嗨!” “怎么了?”我有点兴趣了。 “没听过这样一句话么?” “什么话?” “我们都被大学强奸了!” “啊?什么呀!” “算了,还是给你背诵一下我在回来之前才学会的顺口溜吧……” “好呀!你背!” “大一女生——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大二女生——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大三女生——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大四女生——秋已无多,早是败荷衰柳。 大一男生——强整帽檐欹侧,曾经向天涯搔首。 大二男生——一片宋玉情怀,十分卫郎清瘦。 大三男生——当时共我赏花人,点检如今无一半。 大四男生——劝君莫作独醒人,烂醉花间应有数。“ “你背的什么烂顺口溜呀?”真是奇怪,我在S大学与小胖哥在武汉大学呆了相同的时间,小胖哥背的那些,我怎么一句都没听到过? “你是个笨!谁不知道你是天下第一笨啊!就算有人在你眼皮底下干坏事,你都会说他们是在玩游戏……” “干坏事?杀人?” “懒得和你说了,对牛弹琴,没意思……”小胖哥腿一伸、站到地上,然后开始乱转圈。 “唉!好久没听到易姑姑弹琴了……”小胖哥揭开钢琴上面的琴罩,“嘣嘣咙咙”地乱弹起来。 “喂!”我慌忙跳下床,推开小胖哥,赶紧把琴盖住,把琴罩盖好。 “我妈妈要是听到琴声,看你还活得成不!” “不会吧?易姑姑上音乐课时不是总给学生弹琴吗?” “那是弹学校的脚踏风琴!你什么时候见我妈妈弹这个钢琴了?” “哦……”小胖哥想了一会儿,大悟似的说,“自从易姑姑来我们这里,我还真没听见她弹过钢琴呢……” “小瑜,易姑姑为什么不弹这个钢琴呢?” “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也曾请求妈妈弹钢琴,可妈妈总是要么坐在凳子上发呆、要么用一块白绢无休止擦拭钢琴。 “是易姑姑太爱惜这个钢琴吧,所以舍不得弹……”我觉得小胖哥说的很有道理——在我们这个地方,钢琴是极其稀有的;在我们这个家里,除了钢琴,就再也搜不出任何略微值钱的东西。 “小瑜……”小胖哥拿起我的手,“你看你的手指,细细的长长的,为什么不跟易姑姑学钢琴呢?” 其实从小我就很想让妈妈教我弹钢琴,可妈妈就是不答应。有几次,我偷偷弹了几下,被妈妈听到了,立即就挨打了。 “是你自己懒,不想学吧?”小胖哥在捏我的手,“长这么好的一双手,却不弹钢琴,可惜……” “你好烦!”我抽出手,就往堂屋走,我想起了多年前妈妈惨白着脸颤抖着声音说的那句话:“你就是死,妈妈也绝不让你学钢琴!” 午饭很丰盛,我们吃得很开心。妈妈在吴嬷嬷的劝导下,还喝了点红酒。小胖哥缠着老校长喝了一瓶当地人自制的包谷酒。我虽然没喝酒,但是吴嬷嬷为我冲了一大碗加了白糖的开水,喝一小口就甜到心底。 因为早饭午饭都吃得特别多,而且中途又像老鼠一样悉悉索索不停地在吃水果瓜子糕点,所以到了晚上,丝毫不觉得饿。 但是,晚上的这顿饭还是要做、要吃的,因为这是一年一度的“团圆饭”,虽然只有我和妈妈两个人,毕竟也是一个家。 妈妈大概是知道我不饿,也就只象征性地熬了点小米粥。说是小米粥,其实也只是零星地飘着几粒熬溶的小米,应该叫“米汤”更合适一些吧。 “嘭嘭嘭……”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奇怪,家家户户吃团圆饭的时候,还有人…… 容不得多想,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而且比刚才更急促,声音更大。“妈妈……”我有点害怕,想往妈妈身边靠。 “易姑姑!”妈妈刚打开门,一个洪亮的声音就钻了进来。 “小胖?你……”妈妈有些吃惊,的确,我已经大吃一惊了。 “你不在家吃团圆饭?” “早吃过啦!”小胖裂着嘴巴笑着,弯下腰看看妈妈的碗,又看看我的碗,最后把目光定格在上方的那个横着一双筷子的大碗上——那是妈妈为爸爸盛的小米粥。 “哦!小米粥啊!”小胖哥转到下首坐下,“我最喜欢吃小米粥了,易姑姑,给我盛一碗好不?” “喂!你不是刚吃过饭么?” “我是吃了,但是,我从楼下跑到楼上,就可以再吃一碗小米粥了……”小胖哥嬉皮笑脸地看着我,然后又看着妈妈,“易姑姑,你别舍不得一碗粥啊!” “这孩子!”妈妈也笑了,“姑姑什么时候那样吝啬过?” “知道易姑姑对人大方!”小胖哥瞟了一眼上方的那个大碗,大声叫道,“易姑姑,给我盛一大碗啊!” 吃完了粥,又坐了一会儿,我有点困了,忍不住打起了哈欠。 “小胖,回去陪你爹妈看联欢晚会吧……” “我才懒得看呢!老早就说要买彩电!到现在都没买!”小胖哥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我觉得真奇怪,比起我来,小胖哥好歹还有个电视机,他若是我,岂不是要气死? “你爹妈没买彩电,是在为你攒钱呢……”妈妈看着小胖哥,笑着说,“你上大学……” “我上大学能花多少钱?一台彩电才多少钱?” “你大学毕业后还要……” “还要干什么?” “娶媳妇啊!” “姑姑!”小胖哥突然站起来,涨红着脸。 “怎么了?小胖?”妈妈有点吃惊地看着小胖哥,我也觉得小胖哥好奇怪,他是从来不对我妈妈使厉害的。 “哦……”小胖哥慢慢地坐下了,脸色也渐渐淡了些,“没什么……” 我用热水烫脚的时候,小胖哥还那样呆呆地坐着,没有要走的意思。妈妈看了他好几次,也没再催他回去。 烫完脚,又坐了一会,实在坚持不住了,就进到里间,脱了长裤坐在被子里。 突然好想看爸爸。“妈妈!”我对着门喊,“妈妈!” 妈妈进来了,小胖哥也进来了。 “妈妈,我要看爸爸……” “哦……明天早上再看吧……要睡觉了……”真是奇怪!看爸爸还分个什么早上晚上的? “小瑜,好好睡觉……”小胖哥走到床边,看着我,“别看了好不?” “我要看爸爸!我要看爸爸!我要看爸爸!” “好好……看爸爸……”妈妈的声音突然变小了。 大大的黑黑的镜框,厚厚的冷冷的玻璃——里面这个威武英俊的年轻男人就是我的爸爸么? 他就是爸爸,吴嬷嬷说我会叫的第一个词语是“爸爸”,而不是“妈妈”。 “爸爸的眉毛好浓好粗,爸爸的眼睛好大好亮,爸爸的鼻子好挺好直,爸爸的嘴巴……”我的嘴唇蓦地一凉——我怎么贴在冰冷的玻璃上了? “爸爸的帽子好威武,爸爸的制服……”我的心蓦地一震,一个头戴盖帽、身穿制服的影子突然从我的脑海深处浮起来,而且任凭我怎么使劲压都压不住。 “哐——” “小瑜!”妈妈慌忙抓住砸在床帮上、险些掉到地上的相框,“小瑜,你怎么了?” “叫你不要看,你不听……”小胖哥坐在床边握住我的手,“以后不要再看了……” “把他拿走!我再也不看他了!”我突然生气了,“15年了!他为什么不来看我!为什么!” “小瑜……”妈妈哆哆嗦嗦地楼住我,“小瑜,不是爸爸不来看你……你爸爸他……”妈妈说不下去了,妈妈的嗓子突然有些沙哑。 “易姑姑……”小胖哥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易姑姑,你别……” “都怪你!”小胖哥瞪着我,“要看你那什么爸爸!害得易姑姑难过!” “你!”我好象是一堆风干的柴草,突然被小胖哥丢了一大颗火炭,怒火瞬间燃起,“你!”我指着小胖哥的鼻子,恶狠狠地说道,“你给我走!我永远不想再见到你!你对我的好!我会记着!可是!你不该那样对我!你不该!” 第60章 去学校 本想在家过了元宵再去学校的,可是17就要开学。没办法,只好在15的早晨去那个近乎荒废的小站等火车。 武汉大学要近得多,小胖哥完全可以在家玩到16早上再去坐车。可是,吴嬷嬷要小胖哥跟我一起走——大概是看我一直撅着嘴巴、含着眼泪吧。小胖哥也出奇地听话,吴嬷嬷一说,他当即就很爽快地答应了。和小胖哥相比,我是很不爽快的——早上濑在床上不起来,吃饭时端着碗发呆,路上被小胖哥使劲拉拽着、还不肯迈步。 “昂——”的一声长叫,火车来了,停了。 “小瑜……”妈妈把一个崭新的背包挂在我的肩上,“上车了就放在行李架上,别老是背着,会压坏你的……” 在我和小胖哥的强烈要求下,尤其是在我近乎无理的胁迫(妈妈不答应我的要求,我就不去车站)下,在吴嬷嬷、老校长不懈的劝导下,今天早上妈妈终于穿上了我为她挑选的那套黑夹袄,围上了那条“蝴蝶兰”丝巾,而且穿上了那双十年不曾穿一次的轻巧精致的黑皮鞋。在朝阳中,在微风中,妈妈简直就是一副画,一副任何画家都画不出来的绝美的画。 “上车啦!上车啦!”车门处有人大叫。 “小瑜!在催我们上车呢!”小胖哥一手提着一个背包,一手拉住我,“快点!” “妈妈……”我扑过去抱住妈妈、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妈妈……我不想去学校……” “什么!”妈妈身子一晃,猛地推开我,“你刚才说什么!” “小瑜!”小胖哥在我的胳膊上使劲掐了一下,笑着对妈妈说,“易姑姑,小瑜是舍不得你呢!” “哦……”妈妈好象松了口气似的,“你们……”妈妈看看我、又看看小胖哥,“你们只管好好学习,不要担心爸爸妈妈。你们学好了,爸爸妈妈就好了!”妈妈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很慢很重,尤其是那两个“好”字,犹如钢钉一般砸入我的心里。 “小瑜,你妈妈说得对,你现在还小,要多读书,不能呆在家里陪着妈妈。”吴嬷嬷又看着小胖哥,“小胖,你也要听易姑姑的话,好好读书,不准乱谈朋友!” “妈!你说什么呀!” “昂——” “快!火车要开了!”小胖哥拖着我就往车门跑。 我刚被小胖哥拖上车,火车就开动了。 “小瑜!”妈妈的手攀着车窗,“小瑜,到学校了给妈妈写封信……” “恩……” “知道地址么?”妈妈在轻轻轻喘息,她在跟着火车跑。 “知道……”我的泪水再一次滚滚而落,“妈妈……你别跑了……” “易姑姑……”小胖哥叫了一声。 妈妈的手放开了,妈妈的身影消失在车窗后面了。 “哇——”我大哭起来。 “你呀!”小胖哥取下我的背包,放在行李架上,“去年秋天你第一次去S市,也没见你哭这么凶……” 我不理他,接着哭。 “是不是越大越知道娇气了?” 我还是不理他,接着哭。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哭!”小胖哥突然鄙夷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把脸扭到一边。 “你!”我暂且停了哭声,“你什么意思!” “不就是为那几个桂花糕么?”小胖哥还是扭着脸,“易姑姑把桂花糕给学生吃,你就一直闷在心里气!” “你胡说!”初二那天,来了三四十个小家伙,妈妈给他们一人一个桂花糕,结果把给我留的10个也都报销了。当时我的确很生气、很伤心。可是,妈妈说他们都是本村的孩子,是妈妈的学生,他们的妈妈又不都会做桂花糕,他们一人才吃一个,而我自从回来,不知道吃了多少“一个”。所以,没过半天,我就不生气不伤心了,怎么能说我一直在闷着生气呢? “还不承认呢!小扣!” “你再说!”我揪住小胖哥的衣服,“你再说一遍!” “哈哈!”小胖哥扭过脸,大笑着抓住我的双手,“不哭啦?刚才不是在哭吗?” “你!”此刻的我满被怒气冲塞,一声都哭不出来了。 “喂!”小胖捏捏我的脸,很诡秘地说,“你知道我背包里装的什么吗?” 我没说话,因为我的背包里装的和他一样,或许我还比他装的花样多,因为学生以及学生家长来拜年时带的好多东西,小胖哥都不屑一顾地搬到楼上丢到我的床上。而我,因为没有桂花糕了,只得退而求其次,把那些“特产”随便地装了一满包。 “哼!本来想给你的,现在别想了!”小胖哥又把脸扭到一边了。 “什么呀?”我忽然来了兴趣,“什么东西?” “说嘛!小胖哥!”我使劲摇着他的手,我最见不得、也最受不了谁卖关子。 “想知道?” “恩。” “去把我的包拿下来!” 什么东西呀!里面全是小胖哥的衣服! “哼!”我抱起背包砸向小胖哥的大腿,“骗子!” “小东西……”小胖哥慌忙接住背包,“谁是骗子?” “你!”我只差没指着他的大鼻子开骂了。 “好哇!居然说我骗你!”小胖哥“哧溜”一下拉开背包的拉链,“呼哧”一声拽出一个塑料袋子,“睁大你的眼睛!这是什么!” “桂花糕!”我扑过去了,对着桂花糕扑过去了。 可是,我扑到的却是小胖哥厚实的胸脯。我挣扎了一会儿,才坐起来——桂花糕还在小胖哥高举着的手里呢。 “不给你了!说我是骗子啊!”小胖哥把塑料袋子装进背包里,“哧溜——”拉链拉上了,就在我的眼前。 我不再说话,我把身体转了180度,然后,歪在靠背上,闭上眼睛。但是,我的心里却不止一次地说:“沈正平,我不理你了!一辈子不理你!” “喂……”那个恶人在拍我的肩膀。 “小瑜……”那个坏人在拉我的胳膊。 “真生气了啊……”那个人把我拉到他怀里了,我挣了一下,却被抱得更紧。 “小老弟……”我鼻子被他捏了一下,又痛又痒——“啊切!”我打了个喷嚏。“你干什么呀!”——“啊切!”我又打了个喷嚏。 “好啦!逗你玩的,这些多年,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啊?” 我很想说,以前我知道你是什么人,可现在谁知道呢?人都是嬗变的! “好啦,我最怕你这样,一当起真来就要人的命……”小胖哥站起来,拿下我的背包,拉开他的背包、把那袋桂花糕拿出来。 “看清楚啊……”小胖哥把袋子对着我的眼睛晃了晃,然后才装进我的背包。 背包都安安稳稳地放在行李架上。“这下该满意了吧?” 我心里是满意了,可嘴上不想说。 “唉!这10个是易姑姑特意让我带到学校的,如今却给了你……唉!忍痛割爱啊……” 小胖哥长吁短叹的,还偷偷地拿眼角看我。 “扑哧——”我终于忍不住笑了。 “唉!怪不得易姑姑说你难养……” “什么?你胡说!”我刚刚平息的怒火好象又要窜起来了。 “啊啊啊……不说不说……”小胖哥赶紧将我揽过去,“睡觉吧,一会你晕起来、吐起来,我可没办法……” 也许是真的应验了小胖哥的那句话,越长大越知道娇气了,小胖哥在武汉下车时,我竟然也哭得稀里哗啦,要不是小胖哥急中生智,说了一句“你要是再哭,别人都会以为你是我刚过门的小媳妇儿”,我还不知道要哭成什么样子。 从武汉去S市,还很有一段路程,我听小胖哥的话,在座位上翻来覆去地睡觉。 渴了,就买点水;实在饿得不行,就吃点背包里的“特产”,那10个桂花糕,我看了许多次,也摸了许多遍,可半口都没舍得吃。 长途坐车,虽然没有干什么体力活,但是却比干体力还累。加上我一直有些晕车,一睁开眼睛,胃里那蠕蠕爬动的莫名的东西就想吐出来。所以,等16那天的黄昏到达S市时,我几乎连站起来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更别说背背包。 一阵眩晕。我站在地上了么? 又一阵眩晕。还是得走啊,总不能躺在车站吧? 刚摇晃了半步,却撞到一个不明物体,因为不知道是不是人,所以我也就没说“对不起”。 不明物体没有动,看来的确不是人。我就摇晃着从侧面走。 刚走一步,又撞到一个不明物体。 “见鬼!”我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正准备再换个方向走,背包却突然离开了我!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我的腰突然被挟住了!我的脚也悬了空! 第61章 惨遭劫持 “嘭!”天呐!我的头痛得要裂开了!我努力地抬起手摸了摸后脑勺,谢天谢地,还是囫囵的。 疼痛让我顿时清醒了许多,睁大眼睛仔细一看——天!我怎么又坐到车上了? 等等!这好象不是火车!往左边一瞅——“你!”我触电般地跳起来——“嘭!”眼冒金星,头顶被碰着了。“嗵!”又狠狠地摔在座位上。 我使劲拧右手边的车门,可是怎么拧都不开。“开门!我要下去!” 没有回音。 “呜!”一声长鸣,我的身体突然向后倒去,车开动了。 “停下!”我努力地站起来,可屁股刚离开座位就一头载向左边。 我爬呀爬,爬了半天才起来。捂着额头、捂着鼻子,他们全都在叫痛。 “你停车!”我大叫。 “啊!”我一头载向右边。 “啊!”我一头载向前面。 “啊!”我一屁股摔向座位。 我叫不出来了,我开始呕吐,翻肠倒肚地吐。 我吐不出来了,我开始心慌,冷汗一阵接一阵,眼前一阵比一阵黑。 恍惚中,车好象停下了。 “砰!”一声闷响过后,一阵剧痛来自屁股,再蔓延到胳膊腿以至全身——我怎么歪在地上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一幢布局精巧装饰精致的楼,一个鲜花灿烂绿草如茵的花园…… 但是上苍没有给我再看下去的时间,我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了起来——是江枭的手。 “放开我!”我用最后一点气力挣扎着,可是那只胳膊把我的腰紧紧箍住了,我的整个身子几乎成45度的悬空状态,任何挣扎与反抗都是徒劳。 刚进花园,一个瘦瘦的老人就匆匆赶过来,很吃惊地看看江枭、再看看奄奄一息的我,“少爷,这是?” “去把车洗一下,然后开到车库里,晚上不出去。” “哦,好的,少爷。”老人赶紧往门外走,转身的那一刻,又看了我一眼。 刚到大门前,一个胖胖的老妇迎了出来,“少爷回来了?”接着就是同样的眼神同样的问题,“这是?” “去煨汤,两份。”“哦,好的,少爷。” 进了门,江枭并没有放开我,而是继续挟着我走上楼梯,走上二楼,走进一个宽大的门。 江枭的胳膊终于松开了,我立即瘫痪一般地卧在地上。 这是什么屋子?这么富丽?这么堂皇?这屋子的桌子椅子怎么都跟我用过的看过的不一样? 一双雪白的鞋子,鞋子上面是墨黑的裤管…… 努力抬起头——江枭站在我的面前,双手插在腰间,胸脯微微起伏着,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杀人。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往门边走。 可是,刚走了一步,不知道怎么的,我的身体突然极速后退,然后一屁股又坐回原来的地方。 我咬着牙再爬起来,可还是一样地坐回了原地,而且向下坐的力度加大了,我的屁股痛得没法形容。 “你!”我爬起来对着江枭撞过去——无论是把他撞死、还是把我自己撞死,都比现在这个样子好受。 江枭并没有躲闪。我就以他的身体做依靠,然后抡起双拳狠命地砸过去、再砸过去。 不知道砸在哪儿了、也不知道砸了多久。最后,我晃了两下,终于坚持不住,向后倒去。 但是,我没有倒下去,我被一双胳膊绕住了、紧紧地绕住了。 “小狠毒!”这是从车站到这里、江枭说的第一句话。他腾出一只手捂了一下嘴巴。我看到他的嘴角有一抹刺目的殷红——我砸到他嘴巴了? “你脏死了!”江枭的眉头皱了一下,胳膊也松开了。 我低头看了看——天!什么东西呀?不会是刚才在车上吐到衣服上了吧?再看看江枭,他的衣服上也粘了好多。 “哇——”我抱着肚子就开始呕起来。 “吐什么吐!去洗澡!”我被拦腰抱起来,接着又被丢在另一个屋子的地上。 “脱衣服!”说着他就开始脱我的上衣。 “放手!”我奋力推开江枭的手。“快脱!”他的手又伸来了。“我自己脱!” “脱啊!”江枭恶狠狠地看着我,“快脱!”“你……你出去。”说真的,我虽然一直在跟他对抗,其实心里一直很害怕。害怕他骂我么?不是;害怕他揍我么?也不是;究竟害怕什么呢?说不清楚。 江枭并没有立即出去,而是往宽大洁白的浴缸里放水,然后又拿了个很小的瓶子、把里面的什么东西倒了点在水里,顿时整个洗澡间里就弥漫了一股悠悠的香气。最后,江枭又往浴缸里放了点东西,我没看清楚。 “快点洗!”说着他就出去了,门也被他关上了。罢了!不就是洗个澡么?洗就洗吧!就是死也要洗干净了再死。 我脱了衣服,走到浴缸边——天!水面上漂了一层花瓣! 这就是所谓的“百花浴”么?真是奇怪,洗澡就洗澡呗!搞这么多花瓣干嘛呀?“快点洗!”江枭拍着门大叫,我赶紧爬进浴缸。 坐了两天一夜的火车,又被江枭的一番恶魔般的折腾,我本来是气若游丝、甚至产生与他同归于尽的消极念头。可此时,躺在热热的香香的水里,那无数的花瓣荡荡悠悠、欲近还羞地抚摩着我的身体、亲吻我的肌肤,我那原本很瘫软的肢体忽而有了生机与活力,那原本很冷硬的心胸忽而变得温暖而柔软。 “洗好了没有!”江枭又在拍门。 我没有回答。我还想在一尘不染的浴缸里再躺一会、还想在清香悠悠的热水里再泡一会。 “咣!”门突然开了!江枭突然闯了进来! 第62章 夜半琴声 江枭把团雪白的东西扔在浴缸边的衣架上,恶狠狠地说了句:“给你1分钟时间!”然后就出去了。 给我1分钟时间干嘛?我闭着眼睛懒得去想。 “天!”我赶紧跳起来——他说的是给我1分钟的时间穿衣服吧? 完了!我哆哆嗦嗦地从浴缸里翻出来,拽了条浴巾胡乱在身上擦了一下。 正要去抓我的脏衣服,无意看了一下那团雪白的东西——哇!是一个内裤和一套睡衣呀! 我略微迟疑了一下,虽然我从小就酷爱白色,但是妈妈从来不给我买任何白色的衣服。而且,长这么大,我还没穿过睡衣呢。 不大不小,不长不短,不粗不细——这内裤这睡衣怎么这么合适呀! “还没穿好吗!”冷森森的声音突然在门边响起,虽然我已经算是穿好了,但还是有点手足无措。 “穿好了……”我低着头站着不敢动,我不知道这会儿怎么这样怕他——真是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穿人家的底气短。 “他在干嘛呀?”偷偷抬眼、偷偷瞅一下——他呆了?傻了?他迷蒙着双眼、在干什么呀? “出来!”江枭出去了。我也跟着出去。 “喝汤!”两个精致的白底兰花的瓷碗放在我面前的小方桌上。江枭揭开其中一个的盖子,立即就有热气冒起来。 “快喝!”江枭从碗边的碟子里拿起一个同样白底兰花的瓷勺,放在碗里。然后,手一伸,我就坐在柔柔的椅子里了。 “不喝吗!”江枭站在我的对面,恶狠狠地看着我。 我慢慢拿起勺子,舀了点汤——这是什么汤呀?味道怪怪的,和我以前喝过的任何汤都不一样。 再喝一口,哇!好象比第一口好喝多了。 再喝一口,天!这是什么汤呀?这么好喝! 终于完成任务了,碗空了,一滴不剩。 可江枭还是寒着脸。“把这一碗也喝了!” “你不喝?”我在想,这么好喝的汤,他怎么不喝呢? “快喝!” 我赶紧去拿勺子。喝了一口,觉得不尽意,索性丢了勺子,抱住碗仰着下巴,一直喝到碗底朝天。 碗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听到“哈哈——”的大笑声。 “你是不是准备把碗舔一下?”手里的碗被他拿下,放到桌子上。 门开了,那个胖婆婆进来了。“少爷,再拿点水果点心上来吧?” “不了。” “可是,你还没吃晚饭……”胖婆婆端着碗不肯走。 “不饿。你下去吧。” “恩。”胖婆婆走了。我很有些不高兴——不止是你江枭没吃晚饭,我也没吃呢!你把我搞到这里,对了!这里应该是你的家吧?怎么能不管我的饭呢? “怎么?两碗汤还没把你喝饱?”江枭双手撑在桌子边上,俯下身看着我邪邪地笑。 我不说话,把脸扭到一边——我这两天在车上一顿正经饭没吃,总算下车了,却到了这样一个不给饭吃的魔窟! “小屁孩儿……”一只手在我的下巴轻轻一扳,我就又和他脸对脸了。 “知道你刚才喝的什么汤吧?”江枭一脸的诡秘、一脸的得意。 “啊?蒙汗药!”我的头猛地一晕,差点趴在桌子上——江枭,我周瑜穷得干净利落,你没必要这样对我吧? “小东西!”人影一闪,我就被抱住了,“你再说一遍!” 声音太可怕了,脸色太恐怖了,我绝对不敢再说一遍。 “是燕窝汤!小笨蛋!” “哦……”谢天谢地!我擦了擦额头的汗,一场虚惊! “困了吧?”声音忽然柔和了,“去睡觉。” “我还没……”我想说我还没吃饭。 “明天早上再吃饭!”接着,我就被抱了起来。 “放下我!”我又不是不会走路,需要你抱来抱去么? 可是,我还是被抱着,一直被抱着走进一个宽大、华丽的房间,里面有一同样宽大、华丽的床。 “好好睡觉!别指望还有东西吃!” 我被迫躺在床上,被迫盖上被子。 “给你5分钟时间!” 什么意思?又要洗澡? 江枭出去了,门也关上了。 哦!给我5分钟是睡觉呀! 也许是两天来的长途坐车让我过于疲劳,也许是那清香无比的“百花浴”泡得浑身舒畅,也许是那两碗热气腾腾的燕窝汤喝得我筋骨酥软,也许是这柔柔暖暖的床让我神魂朦胧。 总之,绝对还没到5分钟,我就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刚走进门,就听到悦耳的钢琴声,虽然不知道弹的是什么曲子,却足以动人心魄。 走进放钢琴的房间,妈妈端坐在钢琴前的小凳子上、正专注地弹着。 “妈妈,你不是不弹钢琴么?” 妈妈没回答。 “妈妈,你不是只喜欢黑色衣服么?怎么突然换成白色的了?”我摸着妈妈身上雪白的柔软光滑的睡衣,“妈妈,其实你穿白色衣服好好看呀!” 妈妈还是不说话。 “妈妈,你的头发好长好黑呀!”妈妈的头发一直垂到凳子上,乌云般黑亮、绸缎般顺滑,“妈妈,你的头发真好看……”我禁不住捧起头发,轻轻地把脸贴在上面。 “谁在弹钢琴!” 一声明显带着怒气的质问——“妈妈?”的确是妈妈,她还穿着我为她选的那身夹袄,头发还是随意地绾在脑后。 “瑜儿……”钢琴前的“妈妈”幽幽地叫了一声,慢慢地侧过脸。 “啊!”我一头载向地面——她的双眼正在“汩汩”冒血! “妈妈……妈妈……”我在自己恐惧而慌乱的叫声中睁开了眼睛——哦!原来是做噩梦了。 “叮……”悦耳的钢琴声隐隐传来。 “呀!”我赶紧把头缩进被子里。可是琴声却清晰地传入我的耳鼓。 确切地说,我是听不懂钢琴曲的。但是,此刻,我却感觉仿佛置身清馨雅质的兰花丛中,身边有无数美丽的蝴蝶在翩飞、追逐…… 蓦地,我生出了一对轻灵的翅膀,在花丛、在蝶群,翩翩起舞、莺莺欢唱。 “嗡——”琴声嘎然而止。“嗵——”我突然跌落在地面。 一阵生冷的痛来自屁股和腿——我怎么跌坐在卧室门口了? 抬眼一看——“鬼!”我仰面向后倒去。 第63章 别吃我的桂花糕 “小瑜!”轻声的呼唤、伴随轻轻的拍打,“你怎么了?” “鬼!”我拼命挣扎。 “怎么了!你!”我的脸一阵生痛,是鬼在咬我么? 眼前是一张被略微有些长的头发遮了半边的脸,但是这半边脸却异常英俊、异常动人。 “是你?” “你做噩梦了?”江枭的头略微一偏,顺滑的头发也偏向一边,整张脸就都展现在我的眼前。 “是你在弹琴?”我惊魂未定地看着他身上的白色睡衣。 “是啊,你听到了?”江枭脸上显出一丝得意的笑,“很好听吧?” “恩……”我虽然觉得琴声好听,但是看着眼前这个黑发白衣的人,还是不由得想起梦中那个双眼冒血的女鬼。 “躺到被子里吧……”我被他抱起来了,“你身上冰凉!” 其实这屋子一直很暖和,要不江枭怎么能只穿着睡衣弹钢琴呢?可是,此刻的我,却冷得发抖,仿佛心都揪成了一团。 “快点睡!”江枭为我盖好被子,然后看着我,脸上的表情让人无法琢磨。 “睡啊!”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又凶起来了。 “给你1分钟!”他竖起食指,在我鼻子上晃了晃,然后站起身。 “你……你去哪儿?”我无端地害怕。 “睡觉!”他转身就往门边走。 “你别走!”我赶紧坐起来,只差跳下床追过去了。 “怎么了?” “我……我害怕……” “害怕?怕什么?”他四周看了一下,然后很轻蔑斜了我一下,“这里有什么害怕的?” 江枭出去了。就在他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我“哧溜”一声翻下床,飞快地往门外跑去,似乎身后有鬼在追赶似的。 “干嘛啊?你!”我撞到了江枭怀里。 “我……我……我……”我舌头打了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天!你真是个胆小鬼!”他刚说那个“鬼”字,我就打了大大的寒战。 “我……你……”我双手紧紧扣住江枭的腰,此刻,他成了我唯一救命的稻草。 “好啦!”江枭掰开我的手,将我揽在怀里,“看你那可怜样儿啊!” 靠着他略微有点瘦却结实宽大的胸怀,我的害怕一点点消失。 一阵睡意袭来,我的头开始晕乎、眼睛开始模糊。 “睡着啦?天!”恍惚中,我好象被抱了起来,然后好象被放在了床上,放在了被子里。 “别走……”我努力地张嘴,但是不知发出声音没有。“别走……”我努力地伸出双臂,但是不知道究竟抬起手没有。 一切归于宁静。宁静得只有来自另一个身体的热热的呼吸声和急急的心跳声。 我的身体很快就暖和起来了。在这宁静而暖和的时空里,我终于又进入了梦乡。 ……都是些什么臭东西呀?这么难吃!我把手里的东西扔了,再去地上胡乱抓了一把,填进嘴里。“哇——”我赶紧吐出来,怎么比刚才还难吃呀…… 睁开眼睛,四周白白的——哦,天已经大亮了呀。 隐隐觉得右边有莫名的香气,扭头一看,只是半边被子,空空的。 肚子咕咕地响起来了,好饿呀! 溜下床,打开门,小心翼翼地走出去。 客厅里没有人,洗浴间里没有人,其他的房间我不敢进去,尤其是那个放钢琴的房间,我眼睛都不敢朝那个方向看。 “江枭!”我有点害怕了。 “江枭!”没人回答。 我后背猛地一凉,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大门边——门居然打不开! “江枭!”还是没人回答。 “呜——”背后好象有什么东西在怪叫。 “哇——”我趴在门上大哭起来。 “怎么了?”门开了,江枭进来了,把我撞了一个趔趄。 我奋力扑进江枭的怀里,哆嗦成一片风雨中的落叶。 “又怎么了?”江枭捧着我的脸,笑了,“你就会哭!” 江枭揽着我坐在宽大柔软的沙发上,我依然紧紧地贴着他,在这个屋子里,只有他能让我觉得安全。 “说说看,刚又是哪儿不对劲了?” “有东西在叫……”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前,不敢抬头。 “不会吧?” “是真的……” “唔?” 过了一会儿,江枭忽然笑了起来,“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了……”他拉起我走了几步,然后托起我的下巴,“是那儿在叫吧?” 我使劲压着下巴,我不敢看。 “胆小鬼,快看!” 洗浴间天花板上有一个方形的漏洞,里面是横竖的小格子,此刻正在“呜呜”作响。 江枭伸手在墙上按了一下,“呜呜”声立即就停止了。 “换空气的,明白不?” “哦……”怪不得“呜呜”地叫,原来是空气流通在作怪。 “不就是开得有点大了吗?就把你吓成这样!”江枭食指在我的额上狠狠地点了一下,“什么用啊?你!” 我站不住,仰着脸踉跄后退。完了!后脑勺要碰到墙了! 但是,就在最后一刻,我的腰被揽住了——谢天谢地! “你快点刷牙洗脸,我一会儿要洗澡!”我这才看到江枭头发湿漉漉的,身上的睡衣也几乎是水淋淋的——他干什么了?一大早的。 “快点啊!还没洗干净啊!”江枭已经脱了上衣,脖子上黄灿灿的——还是那个“十”字架的项链。 好饿呀!我蜷缩在沙发里等江枭出来。 江枭终于出来了,还是一身雪白的衣服——奇怪!在学校他好象不怎么穿白色衣服嘛!哦!这是睡衣,我和他住一个宿舍时,是军训时,太热了,他没穿睡衣。 “饿了吧?” 废话! “想吃什么?” 饿了不吃饭,吃你呀! 江枭拿起沙发边的电话,“福婆,端上来吧。” 我不知道福婆端来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么、喝了些什么,只知道味道好极了,我的肚子撑极了。 “还饿不?”我刚心满意足地抬起头,就看到江枭那张笑得很邪气的脸。 “你怎么不吃?”奇怪!他昨天晚上没吃,今天还不吃? 福婆端着空空的盘子碗碟要出门时,回头看了我一眼——她一进这个屋子就老在看我,好戏我是个横空出世的小恐龙。 “哦!我的背包!”就在福婆刚跨出房门的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了我的背包,确切地说我是想起了我的桂花糕——背包里有10个桂花糕,可我却差点成了饿殍。 福婆站住了,回头看看我、又看看江枭。 “要你的背包干嘛?”江枭靠在沙发上,双手放在脑后,闭着眼睛,好象要睡觉。 “我背包里有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江枭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桂……”我刚说了一个字,江枭却突然说:“福婆,叫福伯把背包拿上来,在车里。” “好的,少爷。” 不一会儿,那个瘦瘦的老人就把背包拿上来了。 临走时,江枭说了句:“今天无论谁打电话,都说我不在。” “好的,少爷。” 我不禁笑了起来:“他们怎么叫你‘少爷’呀?” “包里装的什么东西?”江枭“哧溜”一下拉开拉链。 “臭衣服!”“呼——”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在我的头上了——是背包里的那套衣服,妈妈为我买的衣服。 “喂!”我有点生气了——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妈妈给我买的衣服! “这是什么?”江枭手抓着一个袋子,“什么东西?” 他抓的是村子里的人送给我的土特产。 “它们都能吃?” 我懒得理他——我不想与太无知的人说话。 “这是什么?”江枭手抓着一个透明的袋子。 “你放下!”我赶紧跳过去夺那袋子——那是我的桂花糕呀! “干嘛?”江枭手一举,我抓了个空。 “很香嘛!”他拿了一个放在鼻子前闻了闻,“什么东西?” “桂花糕!”我几乎是带着哭腔说出这三个字的。 “桂花糕?”江枭好象没注意到我的神情,“好象没听说有这样的糕点啊……”他又拿了一个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好吃吗?” “当然好吃了!”我一肚子怨气没处发泄,想去夺我的桂花糕,可刚一伸手,就被他挡了回来。 “真的好吃啊?” “我妈妈做的肯定好吃了!” “什么!你妈妈做的!”“嗵——”江枭手里的桂花糕不见了,被他狠狠地砸进了袋子里。 “你!”我不是傻瓜,江枭刚才的举动很明显是对我妈妈的“大不敬”。 “你什么意思!” 江枭又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我妈妈怎么了!你给我说清楚!”长这么大还没人这样无礼地对我妈妈。 “别跟我提你老妈!”江枭手一挥,“呀!”我赶紧捂住右边眼睛,他把我的眼睛扫得又酸又痛。可是,他居然纹丝不动。 “江枭!”我浑身发抖,指着他那略微有点白的脸,“你别以为我是……”我突然想起了王小丫,阿姨那么好的人,却被江枭他们说成不三不四的。 “江枭!我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村里的人都很喜欢她!学生也都很喜欢她!初二那天,所有的学生都去我家给妈妈拜年……” 我说不下去了,我突然好想妈妈,我的嗓子硬了、眼睛涩了。 “所有的学生都给你妈妈拜年?” …… “你妈妈是老师?” …… “你爸爸呢?” …… “说啊!” “哇——”我终于大放悲声了。 “我还没出生,爸爸就死了……一直是妈妈带着我……” “哦……” 良久,江枭伸手拿起一个桂花糕,“你们那里过年都做这种糕点吗?” “不是,就我妈妈会做……” “饿?”江枭很吃惊地看看我,又颠来倒去地看手里的桂花糕。 江枭突然笑起来:“不错嘛!你过年还能吃到桂花糕,别人都吃不到……” “你胡说!我妈妈做好了就给小胖哥端好多好多……” “小胖哥?谁是小胖哥?” “我的邻居,老校长的儿子。” “哦……” “过年期间,有谁来了,妈妈都会给他们拿桂花糕。腊月28那天,拿得一个不剩。第二天,妈妈又做了新鲜的。可是正月初二那天,学生们来了,又吃光了……” “是吗?”江枭一直看着我,“学生都喜欢吃你妈妈做的桂花糕?” “是的。” “恩……” 过了一会,江枭突然轻轻地问道“你长得像你妈妈么?” “像,别人都说像得厉害……” “哦……”江枭看着我,突然笑了。 我突然怨恨起自己来——我为什么要跟他说起我妈妈?他不尊敬我妈妈,难道对我妈妈、对我很重要么?我稀罕他尊敬我妈妈么?真是的! “恩……”江枭又把桂花糕放在鼻子上闻,我狠得咬牙,却没办法。 “真是很香呢!”他看看我,依然笑着,“味道一定很不错吧?” 完了!江枭把桂花糕放进嘴巴里了! “恩!不错嘛!” 完了!他又拿了一个放进嘴巴里了! “恩!很好吃!” 天呐!他又拿了一个! “江枭!” “干嘛?”他很吃惊地看着我,“你也要吃吗?” “我……我……”我哪里是要吃桂花糕呀! “你刚才吃了那么多东西,不能再吃了!”命令刚发出,我的身体就被他的一只手固定在沙发上了。 5个、4个、3个、2个,只剩最后一个桂花糕了。 江枭一手拿着最后那个桂花糕,一手在背包里乱翻。 “怎么没有了?”江枭把背包里所有的东西都掏出来、丢在桌子上,“你怎么不多带点来?小扣!” …… “唉,这最后一个,还是留着做个纪念吧……”江枭像捏着一个极其珍惜的宝物一样,“放在哪里才好呢?” …… “时间长了它会坏吧?”江枭俯下身,将桂花糕对着我的鼻子晃了晃,“时间长了回不会变质?” “哇——”看着唯一幸存的桂花糕也落在江枭手里,我终于忍不住伤心欲绝地大哭起来。 第64章 今天不去学校 “我要去学校!”今天已经是正月17了,去年放假时通知我们17到学。 “我要去学校!”可是江枭歪在沙发上,好象睡着了。 “喂!”我凑过去拍他的脸。 “哎哟!”我的手腕断了一般地痛,人也摔倒在他身上。 “哦……”江枭睁开眼睛,立即放了手。 “你怎么这样……”那只被他拧过的手腕红了一大截,正在加紧地痛着。 “唉……”江枭坐起来,拿过我的手腕轻轻地捏着。 他很专注、很小心地捏着,捏一会就停下来看看,然后再捏。 “还痛么?”他抬起脸,我看到他眼里满是痛惜,让坚冰都为之融化的痛惜。 “不痛了……”奇怪,我真的不痛了。 “小瑜……”江枭伸出手,轻轻地将我揽住,揽在他的怀里,贴在他的胸前。 轻柔的呼唤、温暖的怀抱,让我无法抗拒。 “小瑜……”江枭的声音有些低沉,“告诉我好吗?”他捧起我的脸,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有一丝陈旧的忧伤、一丝挣扎的痛苦。 “什么……”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情绪老是无端变化,老是让我琢磨不透。 “期末考试……你为什么……”“什么考试?” “去年放假前的期末考试……” 我的身子猛地一震,胸口猛地一痛,仿佛突然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我甚至已经感到鲜血涌出的“汩汩”声了。 “不要再说了!”我挣脱他的怀抱,努力地站了起来,可还是不住地颤抖。 “小瑜……”江枭伸着手,脸上写满愧疚,“对不起……” “别说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眼前这个人脸上写满“愧疚”。我很想质问他为什么愧疚,可是我张开嘴巴、说出却是:“别说了……”因为我的胸口好痛。 “好的,不说了……”江枭再一次向我伸出手。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眼前这个人说出如此顺从的话,可我的心除了疼痛还是疼痛。 “小瑜……”我最终被那双手紧紧抱住了。 “哇——”趴在那个给我霜雪、又给我阳光的胸口,我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 浑身酸痛。尤其是脖子,简直痛得要断了。 睁开眼睛——白白的柔柔的,是江枭的睡衣。仔细一看,呀!我怎么趴在江枭的胸脯上? 努力翘起头——一张熟睡如婴的俊脸!无论那浓浓的眉毛、挺挺的鼻子,还是那轻轻闭着的眼睛、嘴唇,还是那嘴唇上面很浅很淡的一层汗毛,都显示出这个人是多么的平和,平和得带着一丝稚嫩。 看着看着,我的心也平和了,甚至有些感动了。我再一次轻轻趴在他的胸脯上,我不忍心破坏眼前的平和,更不忍心破坏那份难得的感动,虽然我急着要去学校,虽然我侧着的身子已经酸痛无比。 完了。压在下面的右胳膊已经麻木了,歪着的脖子也快失去知觉了。 不知道是我突然动了一下,还是江枭揽着我的手突然松开了,总之我“呀”的一声就向后翻去。“嗵——”这下绝对比刚才还痛10倍,因为我翻到地上了。 唉!还好,幸亏有地毯,否则我又要光荣地挂彩了。 “你在搞什么?”沙发上的人睡眼朦胧地看着我。 “我……”我赶紧往起爬,可爬了好几下,还是在地上。 “哈——”江枭笑了起来,满脸的轻蔑、满眼的邪气——再也不是刚才熟睡中的那个人。 我坐在地上,看着江枭,突然失去了站起来的力气。 “怎么了?你……”江枭扶起我,“没摔痛吧?”他还在笑。 “我要回学校了……”我推开江枭的手,去收拾我那散乱的背包。 “昨天晚上脱的那套衣服呢?”我记得是脱在洗浴间的,可是今天早上起来就一直没看到。 “扔了!”江枭重重地倒在沙发上。 “扔了?为什么?”那套衣服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扔了呢? …… “扔哪儿了?”我四处看看,没看到。 “垃圾桶!” “为什么!”我有点生气,更有点震惊,那么好的衣服,才穿了不到半年,怎么能扔进垃圾桶呢! “我想扔!你管得着么!” “嗵!”我手里的背包掉到地上了,我突然想起那套衣服是他买的,他买的衣服,自然是想扔就扔,我哪里管得着。 我抱着妈妈给我买的那套衣服,进了昨天晚上寄宿的那个卧室,把身上的睡衣脱下,把内裤也脱下。 穿好衣服后,再看了一眼那套折叠成方块的雪白睡衣,然后走出房门,走向大门。 “我走了……”拉开门,“谢谢你……”不知是为什么,我竟然说出那样的三个字。 关上门,走下楼梯。福婆正用一方白白的抹布在扶手上仔细地擦着。 “少爷,汤快好了。” “婆婆,我不是……” “哦……”福婆略微惊愕地看着我,张了张嘴,好象要说什么。 “婆婆,谢谢你……”我很真诚地看着福婆笑了,然后加快脚步下了楼,走出了一楼的大门。 啊,外面的世界多好,有灿烂的阳光、还有花草的清香。 刚走到草坪前面,突然被一个高而瘦的身体挡住了去路。 “福……”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眼前这位老人。 “少爷说了,今天不去学校。明天去参加开学典礼。” “学校通知的是今天去……” “少爷说了,今天不去。” “我……”我正要反驳,我的身体、连同背包突然向后旋转了180度,接着,我就“飞”了起来,快速地“飞”向大门,“飞”上楼梯。 在二楼门口,我落了地。一只瘦骨嶙峋的手从我的身后伸出来、一根竹根似的手指在门边按了一下。 门开了——我再一次看到江枭那张写满轻蔑与邪气的脸。 “少爷……” 一股莫名的力量来自我的后背,我“呼”地“飞”进了门,撞到江枭怀里。 “没事了。你下去吧。” “好的,少爷。” 门关上了。 我靠在江枭怀里,汗水正从所有的高处往低处流。 “怎么又回来了?”江枭微笑着拿走了我的背包。 …… “把外套脱了吧,看你出了一头一脸的汗……”江枭微笑着脱去了我的外套,又褪去了我的羊毛衫。 …… “你的裤子穿得太厚了……” …… “去泡个澡吧,你身上水淋淋的……” …… 我被放进了热热的水里。 “好好泡啊!”江枭出去了。花瓣在开放、热水在上涨,渐渐漫过了我的脖子、我的下巴、我的嘴唇、我的鼻子、我的眼睛…… “喂!”江枭从浴缸里捞起我,“小瑜!” “哇——”我脖子一伸,吐出一大口水,接着又大吐特吐起来,吐得几乎窒息。 “小瑜……”江枭贴着我满是花瓣的脸,颤抖着声音,“小瑜,是我不好,我再也不吓你了,再也不了……” “哇——”肚子里的最后一口水终于吐出来了。光明,也终于在我的眼前消失了。 第65章 我们做个游戏吧 “睡好了么?” 刚睁开眼睛,就听到一句柔和之极的问候,接着就看到江枭那张写满许多表情的脸。 “好饿……”我的肚子瘪下去一个大窝窝,动一下就隐隐作痛。 “哦!”江枭立即站起来,快步走了出去。 “先喝点汤,好吗?”江枭把一个白底兰花的瓷碗放在床头的小柜子上,我立即闻到了那熟悉的香味。 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刚坐起来,却被一只手轻轻按住了:“你别起来。” 头有点晕,身上也没一点力气——我怎么了?生病了么? 江枭扶我坐起来,再把枕头放在背后,“你别动,靠一会就好了。” 江枭端起起碗,用勺子舀了一点汤,放到嘴边吹了两下,再把勺子伸到我的嘴边。 “喝呀,很好喝的。”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乌黑发雪白衣的人,这个浓眉毛大眼睛的人,怎么也不能相信刚才对着勺子吹的动作是他做出来的。 “快喝,一会凉了。”勺子在我嘴唇上碰了一下。我刚一张开,勺子就趁虚而入,立即,一股热流伴随着难以描摹的美好滋味就充盈了我的整个嘴巴。 一勺接一勺,每舀起一勺,他都要轻轻吹两下,再喂到我的嘴边。 “没有啦!”那个小碗突然腾了空,眨眼之间又落在江枭的手里——哦!不对。应该是他的食指尖上,并且在快乐地旋转。 好久没看到他的精彩表演了,我禁不住“哇”了一声。 “还想吃什么?”江枭看着我,眼睛里有一丝轻松的微笑。 我没说话,因为喝了他的燕窝汤就别指望还有其他东西吃,这是昨天晚上积累的经验。 “不想吃呀?那你接着睡觉。” “啊!”怎么突然黑了?屋子里怎么这么黑? “江枭!”我大叫起来,“江枭!” 亮了,屋子里又亮如白昼。 “哪儿有晚上睡觉还亮着灯的?”江枭挤了挤眼睛,很诡秘地笑着。 “已经是晚上了?”我的天!我睡了这么长时间! “你还以为是早上吧?”江枭仰面倒在床上,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你真不吃饭啊?那我去睡觉。”说着,他坐了起来,做出要走的架势。 “我要吃饭!” “要吃饭呐?已经晚啦!怎么不早说呢?”江枭笑了笑,出去了。 “江枭!臭江枭!烂江枭!坏……”我赶紧闭上嘴巴,因为坏江枭进来了,手里端着好大一个盘子,盘子里堆得小山似的。 “你再骂一句,烤鱼就不给你吃了!” 江枭把一个袖珍餐桌架在我面前,再把那个大盘子放在桌子上——哇!白的是米饭,绿的是青菜,黄的是烤鱼,红的和黑的不认识,暂且不去管它们。 “饿死了!”江枭递给我一个叉子,自己也拿起一个,“今天就吃了你9个桂花糕!” 一提起桂花糕,我的心就有点痛,拿着叉子也不知道怎么用了——我本来就没用叉子吃过饭。 “小扣!用烤鱼做赔偿,还不行啊?”说着,一块烤鱼就蛮横地钻进我的嘴里。 “喂!你是漏嘴巴呀?”江枭皱着眉头看着我的胸口。 我的胸口怎么了?低头一看,没什么嘛!继续吃吧! “喂!你!”江枭用叉子指着我的脸,又指着我的胸口,“你自己看!” “什么呀!不让人专心吃饭!” 仔细一看——天!胸口下面怎么有两个红红黄黄的圆点点?用手一摸——天!什么时候把油滴在睡衣上了? 雪白的睡衣上多了两点红黄,的确很让我心疼,但是,洗洗不就没有了么?值得如此大惊小怪么? “没事,可以洗掉的。”我又拿起一块烤鱼。 “你!”江枭怒不可遏地再次举起叉子,“你敢再搞一滴,我有你好看!” “是么?”我咬了一大口鱼,笑着说,“你好戏很爱惜衣服呀!” 江枭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也拿起一块鱼,“喀嚓”一口咬了一大半。 “那套衣服,不是被你扔进垃圾桶了么?”我把手里半截烤鱼砸向盘子,靠在床头,闭上眼睛。 “你!” 沉默。 “福婆,把小瑜的衣服拿上来。恩,现在。” …… “少爷……”福婆抱着衣服,眼睛却看着我,其实她一进门就一直看着我。 “哦,放这里吧。” 福婆把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放在我的脚头,转身走的那一刻,又看了我一眼。 “盘子明天早上我拿下来,你去休息,不早了。” “好的,少爷。” “看看!这是什么!”江枭拿起我脚头的衣服,“这是谁的衣服!” “你不是扔了么?” “谁敢扔!我就!”江枭把手放在我鼻子前面,做了个使劲捏的动作。可动作还没做完,他自己却笑了起来。 “吃鱼啊!再不吃我吃了啊!”说着他就拿起一块鱼,皱着眉头说,“以前我最讨厌吃它,现在怎么也有点喜欢了呢?” …… 盘子里除了白釉的颜色,再没有其他的颜色。 “真是颗粒归肚啊!”江枭拆去了袖珍餐桌,懒洋洋地倒在床上,“这是我整个年假吃得最多的一顿饭。” 我突然觉得江枭的脸好象有些瘦了,比去年放假时瘦了。不会吧?过年还会瘦么?一定是我看错了。 “你这个小妖孽!”江枭突然翻过来箍住我的脖子,“你倒好!吃得白白胖胖!” “我回家了,吃我妈妈做的饭,当然会胖啦!” “别跟我提你妈妈!”江枭的声音突然变了,脸色也变了。 “你怎么了?”我突然想起,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一直没看到江枭的爸爸妈妈。 “你妈妈呢?” …… “你爸爸呢?” “不要再问了!”江枭使劲把我推倒在床上,自己却跳下去,站在地上。 我不敢看他,却又不得不看他——他惨白着脸,全身都在发抖,胸脯急速地起伏着,手攥得紧紧的,我几乎听到“咯嘣”的响声了。 我不敢动,一点都不敢动;我不敢说话,一个字都不敢说。不知什么时候,我也抖了起来。 “你怎么了?”柔和的声音我耳边响起,熟悉的气息拂着我的脸,我才意识到自己正靠在江枭怀里。 “你刚才……”我不敢说、更不敢问。 “没什么……”江枭突然笑了,笑得那样灿烂、笑得那样迷人。 “我们做个游戏好不?”江枭看着我的眼睛,很真诚地说,“饭吃得太多,要活动一下。” “什么游戏?” “听好啊!” “恩。” “游戏规则就是——”他顿了一下,“我把这里的灯关掉……” “关灯?”我最怕关灯了。 “认真听!犯规了是要受罚的!”江枭皱了一下眉头,我赶紧闭上嘴巴。 “关灯以后,都不许说话,谁要忍不住先说话,谁就犯规,要受罚。”江枭按了一下我的鼻子,“明白没有?” “明白了。” “关灯啦!” “等等!”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怎么罚?” “这个嘛!由没犯规的说了算。” “哦。” “啪!”屋子里一片漆黑。 “不害怕!不说话!”我在心里默默地提醒着自己。 什么东西压住了我的嘴巴?温温的、软软的,好像还香香的。 正要抬手去摸,胳膊手全被压住了。 我使劲摇头,可无论怎样摇,嘴巴还是被压着,而且那个东西越来越热,简直有点烫了。 嘴巴越压越重、越堵越紧,我有点呼吸不通畅了。 是鬼么? “啊!鬼!”我使出吃奶的劲大叫了一声。 灯亮了。我抱着被子瑟瑟发抖,江枭站在床那一头的地上,抱着胳膊得意地看着我。 “你犯规了!”江枭下巴一翘,“要受到惩罚!” “不……”我哆哆嗦嗦地坐起来,“我没说话……” “喂!不准耍赖啊!”江枭拉起被子裹住我,“你刚才说了两个字——啊!鬼!” 他刚提到那个“鬼”字,我就又抖了起来。 “好啦!饶了你,惩罚取消!” …… “好困啊……”江枭接二连三地打哈欠,“熬不住了,要睡觉。”江枭往床上一倒,眼睛就闭上了。 我躺在被子里,也闭上眼睛。可过了好一会,还是没睡着。睁开眼睛,江枭好象已经睡着了。 “喂……”我摇了摇江枭。 “喂……” “干嘛?” “我……我睡不着……” “哼,你从下午2点睡到晚上8点,肯定睡不着了。” …… “睡不着也得睡,我困了,不跟你做游戏了。” …… “真不睡啊?” …… “啪!”眼前突然一黑。“呀!”我赶紧钻进被子。 “呜——呜——” “江枭!”我逃命似的钻进他的怀里。 “干嘛?”江枭莫名地笑了一声,接着我的嘴唇就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我正要去摸嘴巴,江枭却楼住我说,“睡吧,好困……” 第66章 开学典礼 “这个,”江枭抖了抖我刚脱下的睡衣,“你不准带走!” 真是吝啬的厉害,不就是一套睡衣么?我以前睡觉从不穿睡衣,以后不穿也不会难过。留着你自己日后穿吧!哼!你那么高,看你穿得成不! 吃早点时,江枭老是吃一口、停一会,懒懒散散地看着我。 “你快点吃呀!开学典礼就要开始了呢!” “看你吃啊……”江枭笑了起来,索性把下巴放在手背上、偏着头傻傻地看着我。 “你真是急死人了!”我真不明白,他是班长,怎么对学校的事这样懒散。 “8点开始,现在才6点30,你急个什么劲啊?”江枭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牛奶,把脸略微侧了一下,“真是皇帝不急……贵妃急……” “你说什么?” “没有啊!”江枭拿了一块面包,咬了一大口,很严肃地说,“我在吃面包呢!你快点吃啊!” …… “快点走呀!”我背着背包,迫不及待地走到门边——奇怪!门怎么又打不开了? “急着要走么?”江枭慢腾腾地过来了,慢慢地伸出手将推到门上,“说!是不是!” 背后是坚硬的门板,胸前是紧逼的身体,再加上刚刚吃了好多东西,这会简直被挤压得要吐出来了。 “小狠毒!”一双有力的臂膀将我,连同我的背包一起箍住了、紧紧地箍住了。 他太高了,我的脸只能贴着他胸口上面一点点,此刻我看不到他的任何表情。 “走吧!”江枭一把将我推出门,接着就听到很响的关门声。 奇怪!他不去学校么? “江枭!”我转身去拍门,“江枭!” “干嘛?”一个懒懒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呀!”我趴在门上一动也不敢动,闭着眼睛大叫,“江枭!” “在这儿呐!”我被一只手强拉着转过身。 “你?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江枭手里居然端着我们刚才吃饭的盘子碗碟。 “走吧!你不是急着要走吗?” 刚走到一楼。福婆就迎了过来。 “少爷,放在上面我去端就是了,你还……” “把衣服洗一下。” “好的,少爷。” “小瑜的那套睡衣,胸前滴了油。” “哦,知道了,少爷。”福婆又在看我,我赶紧对她笑了一下。 刚走出大门,就看到那辆银白的车停在花坛前。 “我……”我抓住江枭的袖子,往他身后藏了一下,不想走了。因为我看到车门边站着那个精瘦苍老的福伯。 “干嘛?你!”江枭一把拽住我,几乎是把我拖到了车门边。 “少爷,车头擦掉的那点油漆,已经补上了。” “恩。” 江枭刚把我的背包拿下来丢进车里,福婆就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亏她长得那么胖,跑起来居然也能一阵风似的。 “少爷,晚上回来吗?”天!她居然脸不变色、心不狂跳、气不虚短、话不断续! “回来。” …… “你把安全带系好啊!”江枭突然笑了起来。 “哦!”我四处看了看,“在哪儿?” “笨!”江枭从我右边拉出一根扁扁的带子,从我的胸脯和肚子上套过去,再扣在左边。 “这下你就不会前后左右地栽跟头啦!” “喂!”我突然想起前天晚上过来时的悲惨情景,“你!你不是个……” “嘟嘟——”我吓了一跳,赶紧闭上嘴巴。 “坐好啊!”江枭对着我挤了一下眼睛,我就猛地向后一靠——车已经飞快地跑上了花园外的路。 江枭的家离学校并不算远,半小时后,我就看到了学校那金碧辉煌的大门。 “下去!” “什么?” “下车!” “还没到呢!” “叫你下车!”江枭寒着脸,快速地解开我身上的安全带,再把背包塞到我怀里,拉开我右边的门。 “快点!”说着,我就被推出了车门。 “呜——”车开进了大门。 “江枭……”我艰难地站起来,手掌火辣辣地痛,心却冷冰冰地痛。若不是背包在胸口下面垫着,我还不知道要摔成什么样。 抱着背包走进大门,手越发痛得厉害了。仔细一看,两个手掌都破了好多皮,尤其是右手,有一个长长的口子,正在冒血,。 刚拐过一个弯,忽然听到笑闹声——一辆银白色的小车旁边,几个大个子正围着一个更高的在闹。 我低着头、咬着牙,紧紧地抱着背包,快步往前走去。 “枭哥!你太不够意思了!” “就是!说!你藏到哪儿了?” “坦白吧!是不是背着弟兄们一个去‘红楼’……嘿嘿……” “喂!你们别胡说!” “我们胡说?那你说你去哪儿了?我们打电话,你那该死的管家说你出去了!” “卷毛!闭上你的臭嘴!枭哥家的人,你能这样说吗?” “哎呀!枭哥,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 “枭哥,你是不是藏在家里呀?金屋藏娇?哈哈……” “明仔!你胡说!” “哥们儿们,你们若也认为我明仔是胡说八道,那就请枭哥带我们去他家,说不定还能搜出十个八个呢!” “就是!要不枭哥怎么从来不让我们去他家呢?” 后面的话,我没有再听到。我跑了起来,拼命地跑了起来。 …… “周瑜!”我撞到了一个人。 “周瑜!真的是你呀!” “张军……”不知怎么了,我的心突然酸起来、眼睛也涩起来。 “我都急死了!还以为你……”张军赶紧拿过我怀里的背包,“唉!我不知道你今天早上到,否则我就去车站接你了。” “晕车了吧?看你的脸呐!唉……” “快点,开学典礼就要开始了!”张军拉着我转身向宿舍楼跑去。 “来,喝点水。” “不想喝……” “快!喝一口!” “再喝一口啊!叫你喝一口,你就真喝一口啊?”张军笑了。 “喝完啊!再喝几口就没啦!” “恩!不错!”张军又笑了。他好像比去年放假时高了,好像还瘦了点,看着好像帅了点。 张军把空杯子往桌子上一丢,“走!要迟到了!” …… 礼堂里人山人海。各位领导已经在主席台上就坐。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我——XXX在这里谨代表XXX给你们拜个晚年!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哗——”掌声经久不息。 “同学们……” 我扭头向后面看了一下,江枭他们在说笑。 “周瑜,你看!那个副校长是个女的!” “啊……”我忍不住叫了一声,张军捏住我的右手了。 “怎么了?”张军很不解地看着我。 “手……我的手……”我想把手抽出来,可动一下就痛得钻心。 “手?手怎么了?”张军拿起我的右手,“天!你怎么搞的!摔跤了?” 我没有回答他。我的手又在冒血。 “去医务室擦点酒精,再包扎一下。”说着张军就站起来了。 “别!”我赶紧去拉张军,“啊……”又是一阵难忍的痛。 “唉!你呀……”张军从裤兜里摸出一些纸巾,轻轻地擦着冒出的血。 “不行!你的伤口里有黑糊糊的东西,得赶紧去医务室!” 张军拍了一下前面同学,“一会儿有老师问起来,帮我们请个假,周瑜伤着手了,我们去医务室。” “走!”张军拉着我艰难地攀过人山、游过人海,终于出了礼堂大门。 “快点!”张军拉着我跑了起来。这时,我那忍了很久的泪水,终于滚滚而落。 第67章 羊毛毯子热水袋 为了把伤口里面的赃物清除,医生用酒精棉仔仔细细地擦了又擦,直到我脸上的汗大滴大滴地落到医生手上时,他才抬起头:“再忍一会,马上就好。” 等包扎完毕,和张军一起走出医务室的大门时,一阵阴冷的风扑面而来,我不禁打了寒战。已经正月十八了,还是这么冷。 “等等!”张军拉住我,用纸巾在我脸上、脖子里仔细地擦,“不把汗擦干,就会感冒。” 张军刚把纸巾丢进路边的垃圾桶,“啊切!”我打了一个很响的喷嚏。 “不会吧?简直是讽刺我啊!”张军拉住我,“赶快回宿舍!你不能再吹风了!” “不!”我丢开张军,径直朝大礼堂走去。 “喂!周瑜!”张军再一次拉住我,“你的手成这个样子了,你要再感冒了,可怎么得了!” “我的手怎样了?”我把右手举到张军眼前晃了一下,“怎样了?” “周瑜?”张军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了?没事吧?” “走吧!”我又开始走起来。 “周瑜,你回宿舍好不?我亲自去找班主任请假!” “开学典礼不能请假!”我看着张军、一字一顿地说,“周瑜没有请假的习惯!” 张军拉着我,走进大礼堂,终于又回到原来的座位上。 领导们还在讲话。真是“你方讲罢我登场”,而且大有“八仙过海,各显话通”的架势,只是同学们的掌声却不再响亮不再热烈,甚至出现了逐渐稀落逐渐微弱的不良趋势。 我虽极其努力地坐端正,极其专心地去听领导们的讲话,可是,我的那已经包扎的右手,却一阵比一阵痛,那莫名的汗水,也一阵比一阵紧。 “周瑜,你痛得厉害吧?”张军慌忙在裤兜里摸,摸了半天还是个空手,“擦了酒精会很痛,叫你去宿舍你又不答应!” “没事……”我抬起左手,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又把脖子擦了擦——脖子里湿漉漉的,很难受。 不知什么时候,一阵还算热烈的掌声过后,同学们突然爆发出一阵喝彩般的叫声,然后就不约而同地站起来向那几个门口挤去——开学典礼已经圆满结束了。 “周瑜,你没事吧?”张军拉着我,不停地问。我没有说话,此刻的我,只有一个急切的想法——回宿舍躺下。 “姥姥的!一个什么烂开学典礼就搞这么长时间!”路过食堂时,张军突然骂了一句。我专心地往宿舍走,什么都不想看,什么都不想听。 “滴滴——” “周瑜!”张军使劲拉了我一下,“你怎么不看路呢?” 一辆银白的小车从我右边“呼”地一下过去了,接着过去的是黑色的、红色的小车。 我回过头去看时,那辆银白的小车突然停下了。车门开了。 “滴滴!” 后面的车急不可耐地催促着。 车门关上了,车又开动了,开走了。我回过头,看着张军:“谢谢你!” “什么?”张军瞪大了眼睛。 “谢谢你!” “真是搞不懂你!”张军伸手拉住我,“上楼了,你小心点。” …… 张军把床单铺好,又拽住被套往被罩里装。 “你知道我前天晚上走进宿舍的第一件事是干什么吧?” 张军三两下就把被套装进了被罩里,再拽住被子两角,使劲抖了抖,“洗被子、洗单子。” 我也想起去年走时,的确忘了洗被子和床单。 “你知道我前天晚上和昨天晚上怎么睡的吗?”张军笑了起来,“就睡在被套里,幸亏这个被套外面罩了一曾纱布,否则我就是满头满脸的棉絮了。” “好了!”张军在被子上使劲拍了拍,“真干净啊!你躺一会吧!” 我很艰难地脱了鞋子裤子,掀开被子坐在床上。头有点晕,有种想睡觉的感觉。 “你先靠一会儿,我去打开水。” 张军出去不一会儿,门就开了。陈世俊进来了。 “呵呵……”陈世俊站在床边看了看我的手,又看了看我的脸,“怎么搞的?新学期新伤口?” 我不是个多心的人,可他的第二句话,让我不太舒服。 “呵!不理人呀?”陈世俊的身体在原地画了一个优美的弧形,然后才转身走到自己的床边。 门开了,张军进来了。 “哟!谢谢你帮我打开水!”陈世俊也在铺床,他抖被子时,我又闻到了那种熟悉却没有一丝好感的香味。 “不用。” 张军过来了,“你好点没?想吃什么饭菜,我去买。” 我摇摇头。 “唉……”张军看着我,呆了一会,“喝点水吧,你出了很多汗。” 我也的确渴了,就很顺从地喝完了一大杯子开水。 “想吃什么?” 我再次摇头。 张军捏着空杯子,颠来倒去地看了一会,“那你先靠着,我去吃饭,那几个老乡在等我。” 我点点头。 “周瑜真是命中带福呀!遇到你这么关心体贴的……”陈世俊已经铺好了床,正在收拾他的背包。 “哪有你的命好,你有亲戚在这里,我们半个都没有。” 张军回头看了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你们两个……呵呵……”陈世俊笑了起来,背上背包,抢在张军前面出了宿舍门。 …… 张军的确很快就回来了,而且还端着一个纸桶,一个盒子。 “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张军满脸的笑,“你绝对想不到。” 我看着张军的笑脸,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米酒汤圆!没想到吧?” “来,尝一个,又香又甜!” “张军……”我看着他手里的勺子,里面装着一个很小很圆很白很滑的汤圆。“我想睡觉……” “你……”张军愣了一会,把勺子放进纸桶里,“好的,睡一会也好。” 我没想到脱衣服时会那么痛苦,外套还好,羊毛衫的袖口比较小,虽然张军极力地帮我,还是不可避免地弄痛了我的手。 “你的内衣湿了,怎么办?” “脱了……”反正已经这样了,也不在乎多痛一次,穿着湿内衣睡觉,也是件很难忍受的事。 张军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手。 躺在被子里,闭上眼睛,我只希望自己早点睡着。 “哦,差点忘了。”张军好像在翻腾什么东西。 “你看这是什么?” 睁开眼睛,看到了一方毛茸茸的毯子。 张军把毯子展开盖在我的被子上,“是我奶奶的毯子,她有两个,我就要了一个来。起初她还舍不得呢!说是要留给孙媳妇,哈!” 我的身体渐渐暖和了,我也渐渐闻到一股羊毛的味道。 “哦!你看我这记性!”张军又去壁橱里翻腾。 张军“咕嘟咕嘟”地不知道在给什么东西灌水。 “你看!”张军高举着右手,一个圆圆的鼓鼓的袋子模样的东西。 “热水袋!认识不?也是我奶奶的,羊皮做的啊!结实着呢!”张军把热水袋塞到我的脚头,“这下不会冷了吧?” “去年跟你睡了几天,把我难受死了。现在不用我再跟你睡了吧?”张军一脸的高兴,一脸的得意。 “张军,谢谢你!” “谢什么呀?”张军站起来,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等我娶媳妇了,我就楼着她睡觉,她还用得着羊毛毯子么?” 在张军爽朗的笑声中,在温暖无比的被子里,我终于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第68章 我像女孩 “下午上课不?”我睡得浑身瘫软,几乎连呼吸都觉得吃力了。 “我的天呐!”张军一副悲喜交加的表情,“你总算醒了!我正准备去找那个医生呢!还以为是他给你错上了瞌睡药……” “我好饿……”我一说话就心慌气短,刚坐起来就眼冒金星。 “你当然饿了!你自己看看!”张军指着桌子上的饭盒子——天!怎么摆了三四个呀? “你从昨天中午一直睡到现在!你已经比我少吃两顿饭了!” “现在?现在不是下午么?”我记得睡觉之前没吃午饭。 “天呐!周瑜!”张军拍拍我的脸,“你不会真的睡成傻瓜了吧?现在是早上!星期六的早上!你还以为是昨天呀!” “我昨天下午旷课半天?”真是要命,刚开学就旷课,以后还有何面目见老师! “昨天下午没上课!真是没办法说你!”张军急得站起来,在原地转了一圈,又坐下,“你究竟是怎么了?睡着了叫不醒,醒了说又糊涂!” “我好饿……” “那就赶快起来刷牙洗脸!” 掀开被子,闻到一股淡淡的汗味,身上也黏糊糊的,好难受。 “我要洗澡……” “吃饭了再洗吧,想饿晕啊?” “不!”身上的难受已经把我的食欲一扫而光了。 急不可耐地溜下床,急不可耐地进洗澡间,急不可耐地脱内裤、开喷头。 “周瑜!”张军冲了进来——天!我居然忘了关门。 “周瑜!你的手!” “啊?” 完了。两只手都水淋淋的。 “你呀!”张军拿着我的右手,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模样,“这下可怎么办!” “我……”我全身水淋淋的,站在被张军切断水源的喷头下,不一会儿就哆嗦起来。 “赶快洗!洗了再去包扎!” 啊!热水终于来了。 “把手伸开!” 我被迫做出一个很标准的“两臂侧平举”。张军抓起毛巾胡乱打了点香皂就在我身上擦起来。 “我……你……”长到15岁,除了妈妈,还没第二个人给我洗过澡。虽然我与张军去年腊月曾经“同床共枕”月余,彼此也算是亲密无间,可现在,张军要为我洗澡,我还是很难接受。 “好了没有?” “刚擦两下就好了?” …… “洗好了没有?” “快好了。” …… “唉!看我这记性!忘了给你洗头发!” “算了,不洗了……” “你头发已经打湿了,怎么能不洗呢?” …… “好了没有?” “马上就好。” …… “好了没有呀!” “好啦!”我的屁股猛地一痛,“你简直像个奴隶主!” “你出去,我穿衣服……” …… 完了!只有一个脏内裤,衣服还在背包里呢。 “张军!” “有何吩咐?小奴隶主!” “帮我把衣服拿来好不?在背包里。” “还是你自己出来穿吧!” 该死的张军!我光着屁股出来呀! “张军……”我在打牙嗑。 …… “哇!什么衣服啊?好好看呐!”张军张牙舞爪地跑了进来,“是睡衣吧?” “啊?”张军手里拿着一团雪白的东西,轻柔顺滑,还有一股幽幽的香气。 “是睡衣吗?” “哦……是的……”我突然有点心慌。 “哇!你不是不穿睡衣吗?”张军把手举得高高的,那团雪白就从他的手中流淌下来,飘飘悠悠地流淌下来。 “来!穿一下!让我看看!” “不……” “穿一下嘛!我想看看穿在你身上是个什么样子。” “不……” “喂!周瑜!想看一下你穿衣服都不答应吗?”张军的声音变了,手也缩回去了。 “别……我穿就是了……” “哈哈!好!你别动,小心手,我帮你穿!” 还是那样不长不短、不粗不细、不大不小,只是胸前少了两个红红黄黄的油点——他吝啬地不让我带走那套穿过的,怎么又慷慨地把这套新的装在我的背包里呢? “周瑜……你……”张军怎么了?声音抖成这样。 张军大睁着两眼,微微地张着嘴巴,愣愣地看着我——看我的衣服,看我的脸。 “周瑜……你……你太……” “张军,你怎么了?” …… “张军!”我有点害怕,想拍他一下,又不敢伸手。 “哦!”张军终于回过神。 “哎呀!”张军对着自己的脸使劲拍了一下,“晕死了!” “你怎么了?” “周瑜,说句你不生气的话……”张军欲言又止。 “什么话?” “我说了你不生气?” “不生气。” “你太像女孩子了!” “啊?” “真的!比女孩子还像女孩子!你看你的眉毛!你的眼睛!你的鼻子!你的嘴巴!”张军突然激动起来,“还有你的身材!再加上你的头发!” “我的头发?”我赶紧摸了一下,哦,过了一个年,前面的头发就神不知鬼不觉地遮住了整个鼻子。 “喂!你赶紧把这衣服脱了,赶紧去理发,否则,许多人会因为你而犯晕!” “什么意思?” “哈哈……”张军大笑起来,“你太好看了呗!”说着张军突然抱起我,“趁着你还没脱睡衣,趁着你还没理发,我要抱你一次!也算是对我刚才犯晕的补偿!” “张军!”一个冷得透骨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门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 “嗖!”一个黑色的东西直射向张军的背部。 第69章 鱼虾宴 “啊!”一声惨叫,张军顿时向前扑倒。“啊!”一声惨叫,我被张军扑到地上、压到身上。 “小瑜!”身上的重负解除了,我被抱了起来。 “谁在暗算我?”张军皱着眉头、弯着腰爬起来了。 “小瑜!你没事吧?”这个声音,若是昨天听到,我一定会很感动,可惜,此刻,除了痛恨还是痛恨。 “江枭!你竟然使暗器!”张军用手在后背不停地摸,奇怪的是脸上并没有很浓的怒气。 “张军,你刚才在搞什么?”声音依旧冷森森的。 “哈……”张军的脸有点红,“闹着玩呗!” “好玩么?” “周瑜长得好像女孩子啊!”张军突然来了兴致,拉着我的胳膊,“你看周瑜,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子,红红的嘴唇,对了,还有粉粉的脸蛋,再加上乌黑的有些长的头发……” “混蛋!”江枭简直是怒不可遏地打断了张军的话、同时也摔开了张军拉着我胳膊的手。 “江枭!”张军有些不高兴了,“你,真是莫名其妙!” “张军!”张军的领口被揪住了,被江枭揪住了。 “江枭!”我的心一阵乱跳,这个恶魔除了打架还会别的么? “江枭,”张军看了我一下,“我没时间跟你打架,我要带周瑜去包扎手。” 江枭看了我一眼,终于松开了手。 “怎么了?沾水了?”江枭拿着我的右手,“昨天晚上不是……” “你走!”我指着宿舍门,“马上走!” “小瑜!”江枭依然拿着我的手。 我狠命地抽回我的手,哪怕皮脱肉离、哪怕筋折骨断。 “周瑜,别这样……”张军看看我,又看看江枭,居然在替江枭说话。 “走!!!”我声嘶力竭地大叫。 江枭愣了一会儿,放开我的手,转身向门口走去。 “江枭,你的钥匙。”张军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黑色的小东西,丢向江枭。 江枭并没有回头,手向后一翻,黑东西就进了他的手里。 江枭走了,空空的门外,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哇——”我大哭起来,拽下身上的睡衣,扔到地上。 “周瑜,”张军拿起地上的睡衣,很心疼地拂了拂,“跟衣服生什么气啊?这么好衣服,你也忍心!” “什么破烂衣服!是个惹人气的东西!”我抓住衣服,再次向地上扔去,却被张军拦住,“我不知道这衣服哪里惹你了,你是不高兴了看什么都不顺眼吧?” 张军把睡衣放进壁橱,看不到了,可我还是止不住眼泪。 “把衣服穿上吧,你这个样子,一会儿就感冒了。” “横竖是个死,感冒了也死得快一些……” “周瑜,正月还没过完呢,可不能乱说。” “我是个过了这月不知道下月的人,哪有你们想得周全……” “哈!”张军突然笑起来,拉住我就开始穿衣服,“你是个小刺猬!” 我跟张军很是对抗了一阵子,才把衣服裤子都穿整齐。然后我就坐在床沿上继续抹眼泪。 “是先去吃饭,还是先包扎手?” 一提手我就更生气,伸手就去拽有手上的纱布。 “喂!周瑜!你不想要这只手了?”张军拿住我的左手,很有些生气地看着我。 “人都要死了,要手有什么用?不如让它废了!” “周瑜!”张军一把将我从床上抓起来,“走!” 我被张军连拉带拖地弄下楼梯,无论我怎样挣扎,张军就是不松手,也不说话。 出了宿舍楼的大门,就看到前面花坛边停着一辆银白的小车。那个可恨的人正坐在车头上,翘着长长的腿。 张军没说话,径直往前走。我突然不挣了,很顺从地让张军拉着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右边多了个人——是江枭,正对我挤眼睛。我赶紧把头向左边扭了又扭,把身子向左边靠了又靠,几乎是贴着张军走路。 医生剪开纱布时,伤口被水沾得有些泛白。医生批评了几句后,就开始用酒精棉擦洗,然后又洒了点什么药粉,最后又用纱布包起来。 “要注意,不能再沾水!”医生很严肃地看着张军和江枭,好象这伤口不是在我手上,而是在他们两个手上似的。 “记住没有?” “记住了。”江枭和张军异口同声地回答。 我不禁笑了起来,你们答应这么干脆有什么用?关键还要看我是否记住。 我们三个一起走出医务室大门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照得身上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 “还痛不?”张军看着我的手,“刚才擦酒精了。” “不痛!真的不痛!”我举着手,在张军眼前晃了一下,“一点都不痛了!” 说着,我就跑了起来。 “周瑜,别跑!” 我依然跑着。刚跑了几步,突然绊着一个什么东西。我“呀”的一声向前扑去。 “小瑜!”我被抱住了,紧紧地贴在一个宽大的胸脯上。 “周瑜,”张军喘着气,“叫你别跑,你不听!” “哦!”抱住我的手立即松开了。 “你们也没吃饭吧?”江枭在一栋似曾相识的楼前站住了。抬头一看——“五谷楼”,三个大字金光闪闪。 “走吧,我请客。”说着江枭就走进了大门。 哦!原来是刚开学时跟江枭他们一起吃“大餐”的那个酒店呀! 张军点的菜,都带一个共同的字——“鱼”。江枭愣了一会儿,没让我点菜,只跟服务员说了两句话,服务员就出去了。 不一会儿,菜就陆续端上了桌。我一看就傻了眼——别的菜我不一定认识,但这一桌菜我一定认识——因为它们除了鱼就是虾,除了虾就是鱼。 “吃啊!”江枭笑着夹起一块鱼丢到我的碟子里,又夹了一红红的大虾,“鱼虾宴!听说过没有?”。 张军只吃虾,不吃鱼;江枭只吃鱼,不吃虾;只有我,鱼虾通吃。 “吃什么饭?”江枭问张军。 “米饭。” “你呢?” “不吃。”这么多鱼虾都吃不完呢!还吃什么米饭呀? 张军和江枭各要了一碗米饭。刚吃一口,江枭身上发出了悦耳的音乐声。 “喂……恩……有事……”江枭的眉毛皱了一下,“有事!” “快吃吧!”江枭看看我,又看看张军,“吃啊!” 刚吃两口,音乐声再次响起。 “怎么了?”江枭的眉头跳了一下,“知道了。” “看着我干嘛呀?”江枭笑了,笑得好轻松、好平和、好动人,“你不会吃虾……”说着,他捏起一个大大的红红的虾,用筷子头轻轻一顶,一个粉粉的小疙瘩就出现在指间。 “给!”小疙瘩碰着我的嘴唇了,我刚一张开,那肉疙瘩连同指头就溜了进去。 “你也太贪心了吧?”江枭惊讶地看着我,“连我的指头也要吃啊?” “哈哈……”张军大笑起来,“幸亏周瑜嘴巴小,否则你的整个手都很有危险!” 我觉得他们两个好无赖,明明是江枭自己把指头放进我嘴里的,怎么都说起我来了呢? …… 桌上的鱼虾终于被我们(主要是我)打扫干净了。张军的碗里也比较干净,只有江枭,只吃了一个小窝窝。 我本来是一吃完就想走的,可江枭说喝点水了再走。于是,我们就坐着,我喝热牛奶,张军喝开水,江枭什么都没喝。 刚走出包间的门,江枭说了句:“我有点事,先走了!”然后就飞也似的下了楼梯,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没了人影。 江枭怎么了?究竟是什么事情呢?这么紧急! 我和张军刚走出酒店的大门,“呜——”一辆银白的小车从眼前“呼啸”而过。 天!江枭的车不是停在宿舍楼门前的么?怎么这么快就开到这里了? “江枭真是个怪人!”张军有些迷惘地看着学校大门的方向,“昨天晚上,他急匆匆地跑进宿舍……” “跑进宿舍?我们宿舍?” “是的。他坐在你的床边,一句话不说。半夜了,还不走。我让他在陈世俊的床上睡觉,他居然要跟我翻脸。后来,我就不管他了,爬上床睡觉。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天……” 第70章 理发 “周瑜,你应该立即去剪头发!”张军一路都在唠叨。而我此刻是心思却不在理发上,我还在想着江枭开着飞车,究竟是什么事,让他这样急忙。我老是禁不住要去想去年他撞车受伤的情景。一想就心惊肉跳。 “就在这里剪吧,”张军指着右边那一排什么“美容美发沙龙”,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手艺还不错,我一直在这里剪,都熟人了。” 我看了看他所指的那个店,店面到也干净。再看看张军的脑袋,我实在没觉得他那发型有什么特别或者稍微好看的地方。 “进来啊!”张军站在门里面对我招手,“快点!一会儿人多了就要排队!” 说实在的,我对理发没有任何概念。高中以前,都是妈妈用一把小小的剪子给我细细地剪,但每次都是没等妈妈剪好,我就歪在藤条圈椅里睡着了。高中,是在学校大门边的一个“理发店”里,去年到了这里,虽然再也找不到“理发店”,但依然是在离学校大门最近的一个叫“一剪梅”的美发店。在学校里面,我还没理过。而且张军站着的这个门上面赫然挂着三个字“梦之园”,我无端地不喜欢这个店名。 “喂!你要站到什么时候!”张军跑过来,一把将我拉了进去。 店里面很安静,三个涂红抹绿的姑娘正对着镜子折腾自己的头发,另外一个略胖的中年女人坐在椅子上专注地修指甲。 除了张军和我,再没有第三个顾客,而且张军只是带我来,他并不理发,所以严格地算起来,就只有我一个顾客。我很是怀疑张军的那句话——“一会人多了就要排队。” “谁理发?”修指甲的抬眼看了一下张军,问过之后,就重操旧业。我又开始怀疑张军的另外一句话——“我一直在这里剪,都熟人了。” “他理。” “哦,”修指甲的又抬了一下眼睛,“干洗么?” 我正要问什么叫“干洗”,张军却很肯定地说了个“不”字。 “玲子!别弄了!洗头发!” “哎!”折腾头发的过来了一个,另外两个依然“乐彼不疲”。 “过来,”一只纤纤玉手把我拉到一个倾斜的沙发摸样的物件前面,“躺下。” “不……”我后退,“早上刚洗的头发……”我每次理发都是事先洗了头发才去的,我害怕而且讨厌别人、尤其是像身边这个姑娘一样的人给我洗头发。 “他刚洗过头发。”玲子丢开我,屁股一拧又到了镜子前。 “小鹿!”修指甲的拍了一下椅子,“小鹿!” “听到啦!”一个牛高马大的姑娘慢吞吞地挪到我面前。我真怀疑自己的眼睛和耳朵,眼前这个庞然大物怎么能与那小巧玲珑的小鹿同日而语呢?叫她“大象”嘛,应该更形似,也更贴切。 “谁理发?” “我!”怎么到现在还在问呀?我有点不高兴了。 “你?”“大象”瞪大了本来就很大的眼睛,“你头发那么短,还要剪?” “短?”我摸了摸头发,确切地说有几根已经挨着嘴唇了,这在我的头发史上是“绝无仅有”或“史无前例”的,怎么还说“短”呢? “你应该留长发,”“大象”随意地撩了撩我的头发,“你的发质很好,长了都不用拉,染了也不会发干……” “什么?”我不明白“大象”的意思。 “我是说,”“大象”转向张军,声音也提高了,“你女朋友的头发应该……” “喂!喂!”张军打断了“大象”的话,“你搞错了!” “什么搞错了?” “他,”张军指着我,“他是男孩。” “啊?”“大象”一声惊呼,再来一声惊呼,“天呐!我以为他是……” “什么呀?大呼小叫的!”修指甲的过来了,折腾头发的也过来了。 “圆梦姐,你们看,他是个男生啊!” “啊?” “呀!” “哇!” …… 我被当作“大熊猫”甚至“恐龙”免费观赏了好一阵子后,“大象”才在张军的催促下心不在焉地拿起剪刀。 “剪哪个发型?” “随便。”我以前理发都是坐上椅子就睡觉,一觉醒来就掏钱,然后走人,至于剪什么发型,全由拿剪子的人定夺。 “就着原来的发型剪?” “好的。”张军在指挥“大象”作战,我就不必费心了,索性闭上眼睛睡觉。 模糊中听到张军与“大象”在说:“剪短一点。” …… “这样可以吗?” “再短一点。” “还要短呀?” “是的,再剪短一点。” …… “周瑜!” 我努力睁开眼睛,“剪好了么?” “你睡着了啊?” “剪好了没有?” “好啦!” “哦……”我站起来丢下钱就往门外走。 “喂!周瑜!”我被张军拉住了,拉回到镜子前,“看看你新理的头发啊!” “哎呀!我要回宿舍!” “看了再回去!” “烦死了……”我很不情愿地去看对面的镜子,“啊?”我不由得用手抱住脑袋。 “怎么了?”张军迷惘地看着我,“你头痛?” “张军!”我腾出一只手,指着张军的鼻子,“你!你!” “是他让我剪这样短的。”“大象”也指着张军的鼻子,“我也觉得有点儿短了……” 我使劲推开张军,然后冲出门。一阵冷风迎面吹来,我赶紧用手捂着耳朵和脸——我的头发最长的也不过一寸半,被风一吹不冷才怪! 捂着耳朵跑进宿舍,第一次在那个几乎是陈世俊的私人物品——镜子前足足站了5分钟。 “张军,你怎么没想起来把我搞成光头呢?”我实在忍无可忍了,我这个样子,怎么出去见人? “你呀!”张军一副出力不讨好的委屈模样,“这样多好!再也不会有人把你看成女孩子了!” 从小到大,一直有人把我看成女孩子,我早就习惯了,从来没觉得有什么难受的。可现在,搞了一个“海盗”式的发型,我是真真切切地觉得难受了!但是这些话、这些道理,张军是不能理解的,也就没必要跟他说、跟他辩解。 我再也不敢下楼了。 好在还没正式上课,学校的图书室、阅览室都没正式开放。否则,想象着其他同学在阅览室尽情徜徉,我却龟缩在宿舍里,不羡慕死也要嫉妒死。 张军还算仁义,将我脱下的脏衣服拿到洗衣房不说,还破例没去找他的老乡同学,硬是在宿舍里死心塌地地守着我到星期日的晚饭后,这期间,他没说一句要我下楼的话——原来,他还不算太笨。 在宿舍里吃过张军端上来的饼子、粥后,晚自习的铃声就刺耳地响起。 “今天晚上,要去教室,班主任有事要说。”张军还以为我要去阅览室,我哪儿敢去那种地方“抛头露面”呀。 “不去不行么?”清算一下我的上学史,还是第一次生出“逃课”的念头。 “那怎么行?前天开散学典礼时就通知了。 完了!我这头脸是藏不住了。罢了!丑媳妇总要见公婆。 该死的张军!出宿舍门时,我用左手在张军背上狠狠地砸了一拳,右手虽然早已灵动自如,但还是不敢用它来砸人。 教室里热情高涨、人声鼎沸,经过一个年假,应该有许多激动人心的话题吧。 借着张军高大的身体做掩护,我终于平平安安地坐在那个似乎已经“约定俗成”的椅子上,接下来要做的工作就是——趴在桌子上抱着脑袋。 “喂!”头被轻轻拍了一下,“你的手好了没有?” 抬眼一看,是江枭,趴在我的对面,正专注地看着我抱着头的手。 “好了。” “哦……我看看。”说着江枭就拿下了我的手。 “你?”江枭好像突然中了一梭子弹,身体僵硬了,脸上的表情也僵硬了。 第71章 打羽毛球 今天第一节是班主任的课,正式讲课之前他好象说了许多“书本”之外的话,但我一句都没听进耳朵。我心里好难受,昨天晚上难受了半夜——江枭的表情、江枭的眼神,一直在我的眼前闪现,挥之不去。 班主任终于开始讲课了,翻开最喜爱的《古代文学》,翻开笔记本,拿起钢笔——“你的眼神,写满陌生,犹如一万支锋利的冰箭,刺痛了我的心……” “周瑜!”“啊!”我慌忙捂住笔记本——天呐!我怎么会写这些乱七八糟的句子呀! “我准备买台电脑,”张军满脸的得意,压低了声音,“你说买哪样的好呢?” “哦……我……我不知道。”我到现在连打字都不会,哪里知道电脑的好坏。 “呵呵……”张军用书本遮住脸,“早就知道你不知道!” 张军终于专心地听讲、写笔记了,我赶紧用食指使劲地擦那几句话,可是,怎么擦都擦不掉。怎么办呢?只有等放学了去买涂改液或透明胶了。 上午的两节课终于在我的煎熬与期盼中结束。一下课,我就抱着书本往门外跑。 “周瑜!”好象是许丽的声音,我站住了,但没有回头。 “去阅览室也不用跑这么快呀?今天是第一天,没人跟你抢的!”说话的人走到我面前,果真是许丽,还有王小丫,还有那个可恨的大傻瓜张军。 “哦……我不是……”我这个样子躲进宿舍都嫌来不及,还去什么阅览室呀! “哇!”许丽突然看着我的头发惊叫起来。我赶紧用手去捂头发,“哗啦——”书本全掉地上了。 “周瑜,你的发型好酷啊!酷毙了!”说着又转向王小丫,“小丫,你说是不是很酷?” “是的!”王小丫的声音虽然很低,却异常得肯定。 “是真的么?”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真的?”许丽迷茫地看着我,“谁真的假的?” “别问了,他这会儿正云里雾里呢。”张军捡起书本,塞到我怀里,“总算有人说你好看了吧?” “什么总算有人说啊?都说7班的周瑜是系里最清秀的男生呢!”许丽笑着纠正张军的话,王小丫也在一边看着我笑。 “喂!”张军在我肩上拍了一下,“听到没有?你是中文系最清秀的男生啊!” 其实,我是否清秀倒无所谓,只要现在别再看到昨天晚自习时那个表情那个眼神就行。 “现在干嘛呢?”张军看着我,“去宿舍?” “去阅览室。”一个年假没看那些可亲可爱的书,心里真是无比地牵挂。 “你去,我可不去。” “张军,我们去打球好吗?”许丽是最喜欢打球的,去年就老是看到她在运动场上奔忙的身影。 “打什么球?” “羽毛球。” “羽毛球没劲,我想打篮球。”像张军这样的身板,也只适合进“公牛队”。 “我也想打篮球呢!只怕今天凑不够10个人,哥们都疯去了。”我知道许丽的“哥们”里面除了她自己,其他全是男生。 “那就打羽毛球吧。”张军看着我笑了,“也许有个人也会呢!” “小丫,你呢?”许丽看着王小丫。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许丽只有跟王小丫头说话时,声音才像女孩子。 王小丫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许丽的目光从王小丫脸上移到我脸上,“周瑜,你别去阅览室了。那些书又跑不了,早晚都是你的。” “周瑜,你看你长得跟丫头似的,就是缺少锻炼……” “张军!”我举起书本就向张军拍去,我剪了这么“酷”的发型,难道还像女孩子吗? …… 也许是张军的那句话刺激了我敏感的神经吧,最后我答应跟他们一起打羽毛球。接下来的事就是,我和王小丫先去运动场,许丽负责去拿羽毛球,张军负责把我和他的书本拿到宿舍——其实,完全没必要现在把书本拿到宿舍,因为打完球是一定要回去的。我之所以那样刁难张军,大概是对他那句话的惩罚吧。 运动场上的人的确不多,三三两两的也是与我们一样——打羽毛球。 两副球拍,我和王小丫一副,张军和许丽一副。其实我很想和张军一起打,但是许丽一上场就把张军拽了过去。 我只好和王小丫打。 在球类中,我最喜欢的就是这羽毛球了。以前放假时,老缠着小胖哥陪我打。至于技术如何,用小胖哥的话就可以证明——“你以为你真打得好啊?是姑姑给你生了个灵活的身子!” 可是,今天却有点不可思议。我和王小丫的时间大半用在发球捡球上——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发过去的球,就算是对着她的脸发过去,她都打不过来;我更不明白的是,她发球为什么老过不了网,就算偶尔过网了,等我冲过去时,球却已经掉在地上。 不打了,我累。对面的王小丫好象也累得够戗,把个球拍拄在地上当拐杖。 站了一会,索性坐下来,把球拍当垫子放在屁股底下。 哇!张军也会打羽毛球呀?看他和许丽一来一往、一送一迎、一呼一应,真是该用“和谐”来形容才合适。 哇!那白白的小羽毛,一直在张军和许丽之间、在栏网两侧穿梭,怎么就不停下来、掉下来呢? “周瑜,你们怎么不打了?”该死的张军,打你的球吧!别跟我说话! “小丫,你们怎么不打了?” 王小丫拄着球拍,哭丧着脸,看了我一下,就把头低下了,而且好象不准备再抬起来。 “喂!周瑜,你们怎么了?”张军和许丽拿着球拍过来了,“你们怎么了?” 我两手托着腮帮不说话,王小丫拄着球拍也没说话。 “那……”许丽看着张军,“我和小丫打,你和周瑜打,他们两个都不会打,在一起肯定不行。” 我就和张军打起来。 也许是为了反驳许丽那句“他们都不会打”吧,我全神贯注、聚精会神、挖空心思、机关算尽,时左时右、忽高忽低、此长彼短、声东击西。 “周瑜!你小子!没想到啊!”张军在感叹。 …… “周瑜!你小子……”张军手忙脚乱。 …… “周瑜……你……”张军气喘吁吁,挥汗如雨。 …… “周瑜……你小子使坏……我不跟你打了……”张军弯下腰,也把球拍当拐杖。 “哇!”耳边突然响起一片喝彩声——天!什么时候围了这么多人? “咣——”我的球拍掉到地上,周围的人群莫名地旋转起来。 “周瑜!”一双手及时扶住我,好象是许丽。 “周瑜!”张军跑过来了,也扶住我。 妈妈呀!周围的一切总算停止了旋转。 “累了吧?”张军笑了起来,“看你小子还使坏不!” “大家散伙吧!”许丽对着人群大声说道,“下次再来欣赏小球星的精彩表演!” 挤出人群时,听到许丽低头对王小丫说了句:“小丫,你打的也不错啊,怎么跟周瑜就打不好呢?” 我很想确定一下是许丽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但是,张军急不可耐拉着我说:“快走吧!我饿死了!” …… “喂!周瑜!” 我正在洗脸,后背却被狠狠地拍了一下。 “干嘛!” “这是你写的!”张军的声音明显带着惊讶与质问。 “啊?”我“呼”地转过身、劈手就去夺张军手里的东西。 第72章 莫名情诗 张军手拿的是一张纸,并不是我的笔记本。我那颗慌张的心稍微稳定了一下,转身拿毛巾把脸上的水擦干净,才走出洗浴间。 我的笔记本在桌子上安然无恙地躺着,悄悄将笔记本塞进桌子里面,我的心总算暂时稳定了。 “你不洗脸?”张军脸上白一道黑一道、花不溜丢又一道,若是不洗就去吃饭——“哈!”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啊! JJ,我爱你! 虽然你是飞鸟我是鱼! 啊! JJ,我爱你! 我的心已经被你牢牢占据……“ 张军突然摇头晃脑、鬼哭狼嚎起来。 “张军,你在干嘛呀?”他那架势、那声音让我莫名地难受。 “啊!JJ,我爱你! 每个暧昧的夜晚,都溢满对你狂野的渴盼;每个迷离的清晨,都响起我花开般的呻吟……“ “张军!”我跳了起来,身上麻飕飕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哟!这么凶啊?”张军嬉皮笑脸的,“我在深情朗诵大诗人周瑜的旷古佳作啊!” 我心里的火一“腾”就起来了:“张军!你胡说!” “装什么啊?”张军手一伸,一张纸片飘到我的桌子上、我的眼前。 “装得倒清纯啊,背地里却早就‘通情达爱’了,呵呵……”“什么?”抓起纸片一看。 “天!”我大吃一惊,“这?哪儿来的?” “嘿嘿!情诗写得不错嘛!可以出版了。”张军又开始摇头晃脑。 “喂!”我一把揪住张军,“这东西哪儿来的!” “哪儿来的?就在这地上啊!”张军诡秘地笑起来,“怎么这样不小心呢?把辛辛苦苦写的情诗都丢在地上!” “张军!我什么时候写情诗了?” “这个,不是你写的么?哈哈!证据确凿,还敢抵赖!” 天呐!我什么时候写过这样的诗? “啊!JJ,我爱你!虽然你是飞鸟我是鱼! 啊!JJ,我爱你!我的心已经被你牢牢占据……“ 这是什么诗呀?我好象从来没见过,更别说是我的写的了。可是,可是,这字,这字,的确是我写的呀! “周瑜,老实交代!” “干嘛?” “JJ,是谁?” “不知道。” “哼哼!地下情人啊!不说拉倒!再也不理你了!”说着,张军就进了洗浴间。 “喂!张军!”我跑进去抓住张军,“我要知道JJ是谁,我天打雷劈!” “梦中情人?” “我没有!”我气得有点发抖了。 “没有?没有你写个什么?花痴啊?” “不是我写的!”怒气终于让我彻底清醒了,“要是我写的,我立即就死!” “你给我闭嘴!”张军赶紧捂住我的嘴巴,“为一首乱诗,值得发这样的毒誓吗!” “不是你写的……谁会写你这样的字呢……”张军拿起纸片颠来倒去的看。 “周瑜,这字真的很像你写的,你看……”张军把纸片拿到我的鼻子下面,“你自己看,真的像极了。” 一股极淡的、陌生而又熟悉的香气潜入我的鼻子,“什么香味?” “什么香味?”张军抽了抽鼻子,扭头四处看了看,“哪里有香味?” “张军!这个诗不是我写的!”我指着一个诗里的“的”字,“我写‘的’,‘白’上面那一小撇,与‘白’是挨着的,而这个‘白’,那一小撇,没挨着,好象是独立的。” “我看看……恩,真是的呢……” “你看这个‘我’,你看左边一撇和右边的竖折钩……还有这个‘你’……” 冷静下来仔细看那些字,才发觉整体看起来与我的很像,但单个的看起来,却没有一个像的。 “恩,越看越不像你写的了。”张军将纸贴着鼻子,“这些字笔法生硬,而你的字流畅飘逸……”顿了一会儿,张军忽然笑起来,“是谁这样崇拜你呀?连你的字都模仿!” 我的心蓦地一沉,眼前突然浮现出去年期末考试的那张空白试卷,在“姓名”一栏里生硬地写着“周瑜”。 “张军,去年期末考试……” “恩?怎么了?” “去年期末考试……我前面坐的是谁?” “哦,我想想……”张军用手捂住额头,过了好一会儿,“好象是陈世俊吧,我也记不清了……怎么了?突然问起来?” “啊?”我的心猛地一颤。 “你呀!都已经过去了,就别再想了!走!下去吃饭!” 刚走出宿舍楼的大门,就看到一个长发飘飘的人迎面走过来——是陈世俊,长长的黑发把脖子都遮了半截。 “哇!周瑜!怎么搞这样的发型呀?”记忆中,陈世俊好象还是第一次如此专注地看我,“好端端的美女不做,受刺激了?” “陈世俊,你别乱说!” “是我乱说么?”陈世俊瞟了张军一眼,很妩媚地笑了一下,扭身就进了大门,可那股莫名的香气却定格在我的鼻端。 一股莫名的冷气自心底泛起,“张军,我好怕……” “怕什么?恩?怕我再冤枉你写情诗?”张军在笑,“不会的,周瑜还是孩子呢!” 可是,我真的好害怕,我害怕那纸片、害怕那字、更害怕那香气——我莫名地害怕。 第73章 该死的体育课 该死的体育课,我最讨厌最害怕了。今天老师偏偏要我们耍什么单杠,搞什么引体向上之类的活计。 江枭他们真得好厉害,在单杠上翻上翻下,偶尔还要像奥运健儿那样来个“花样”,惹得下面一阵惊呼一片唏嘘,尤其那边的女生,老是色咪咪地朝我们这边看,也不好好练习她们的什么“仰卧起坐”。 所有的男生在单杠前排成一纵队,一个一个上去完成老师下达的命令。我忽然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我们班的男生,除了江枭张军他们几个,其他的都不怎么“勇猛”,大概是因为"中文系"的缘故吧,一个个举手投足之间老是“文绉绉”的。 “报告老师……”张军从单杠上下来了,弯着腰、捂住肚子蹭到老师跟前。 “怎么了?” “我……我要去厕所……”张军突然脸红脖子粗了。 “哈哈……”一阵哄笑。 “去吧!” “哈哈……”张军在一片笑声中飞快地跑了。 眼见得前面的人越来越少,完了!马上就该我去表演了。我可不能“文绉绉”啊!一定不能! “周瑜!上!”体育老师一声令下,我只得硬着头皮蹭到单杠下面。可是,可是,我不敢伸手,这单杠怎么就这么高呢? “周瑜!上!”“老师,我……”“少废话!快上!”体育老师简直是个黑煞星,总得容我把话说完吧?可是,他不给我这个民主。“人人都得过关!不能过关的……”下文呢?下文自己去掂量,是不?该死!威胁我呀? “江枭!”“到!”“帮周瑜一把!”我知道江大班长身兼数职——我们班的大小官都让他“一肩挑”了,可不是么?这体育课时,他不就是体育委员么? “周瑜,上去啊!”江枭看着我,邪邪地笑着。我气得厉害,可是不敢表露出来,那个煞星正在盯着我呢! “江枭!” “哦!”该死的江枭蹲下身子,将我的双腿一抱,然后我忽然就高了,很高了。 “抓住单杠!”江枭仰着脸凶我。我赶紧伸手抓住单杠。 “使劲把身子往上拉!” 我就使劲拉。大概是因为下面有江枭往上举着吧,我很轻松地让下巴过了单杠,接着脖子过了单杠,胸脯过了单杠,最后腰也过了单杠,哈哈!我好得意啊! 咦?我怎么趴在单杠上了呀? “呀!”我叫了一声,因为我的腿突然失去依托了。 “江枭!”我大叫,可是那该死的江枭不知道跑哪儿了,我想看看他在哪儿,可刚看了一下,头就嗡的一下——天呐!这么高!我的心一紧,冷汗就往外冒。 我使劲抓住单杠,尽力让身子顺着单杠趴着,我很想把屁股移上来坐在单杠上,或者让一条腿翻过来骑在单杠上,可努力了好几次,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还是以失败告终。 我开始心慌,开始眩晕。 “江枭……”我几乎要哭了。可是,江枭死到哪儿去了?体育老师呢?也没长眼睛么? “啊——”我终于“单杠撒手”,砰然下落。“啊!”好象有人很急切地叫了一声,是黑煞星?还是江枭?晚啦!你们去为周瑜准备后事吧! “哎哟!”我捂着脑袋,眼睛里闪过无数道金星——我是碰到石头了么?这么疼! 我挣扎着爬起来,天!江枭怎么躺在地上呀?难道?难道?我刚才是摔在他身上的?没这么巧吧? “江枭,你没事吧?”黑煞星很快出现在江枭旁边,并及时伸出手要拉他起来。哼!也是个趋炎附势的老师——只知道关心江枭!可是那江枭不领情,拒绝被拉。 “枭哥,你没事吧?”那几个喽罗也忙不迭地围了过来。 江枭站起来了,不过好象不怎么稳当,也不怎么端正——他弯着腰,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着鼻子。 “枭哥,你怎么了?”明仔和卷毛一左一右紧挨着江枭,很着急去却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受伤了么?”我也莫名地担心起来。但是,我立即告戒自己,不要为江枭担心,因为不久前就是他把我搞到单杠上不管不顾的。 江枭慢慢地直起腰来了。 “江枭,怎样?”体育老师好象有些担心,手伸到半途又缩了回来。 “没事……”江枭瓮声瓮气地说了这句话后,所有人的心好象都在这一瞬间得到了放松——我很不情愿地承认,这所有人也包括我在内。 “血!”我看到红色的液体正从江枭那只捂着鼻子的手指缝里往下滴!而且,那只手的手背手腕全是红的! “血!”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叫:“江枭!血!” 第74章 探望江枭 午饭时,在那个熟悉的餐厅没有看到江枭,也没看到明仔和卷毛。难道江枭还躺在医务室里么?我心里乱糟糟的,很想去医务室看看,可又不敢去。究竟怕什么呢?怕江枭揍我?好象不是。怕那帮喽罗揍我?好象也不是。是怕看到江枭那血淋淋的样子么?唉,我真的说不清楚。 我噎住了——奇怪,米饭和青菜也能卡住我的喉咙?罢了!我捶了捶胸口,把饭盒子一推,站起身就往门外走。 回到宿舍,张军和陈世俊都不在。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日子张军老是不大回宿舍,大概是去找老乡们商讨买电脑的事吧。也真是奇怪,买个电脑用得着商讨这么长时间么? 早已经是“春眠不觉晓”的时节,并且我本来就顽固地保留着午睡的习惯。可是,今天,我却睡不安枕——我的眼前老是闪现出江枭那血淋淋的手以及那牵连不段下滴的血。 学校的广播响了,预示着下午的课即将开始。可是今天下午没有课,以前只要没课我都是去阅览室看书,可今天,我没一点去的念头。在床上翻腾了好一阵子后,终于熬不住,滚下来穿衣服。 洗了脸,漫无目的地下了楼。去阅览室么?我不知道。路在脚下分岔了——左边的那条是去男生公寓。在路口站了一会,我终于踏上了左边的那条路。 “请问,中文0107班的江枭,住几楼几号?”公寓管理员是个中年男人,穿着近似保安的制服,正在电脑上查着什么。“叫什么名字?”“江枭,长江的江,枭雄的枭。”“恩!”管理员啪啪地敲了几下键盘,“在818!”天!在8楼呀!爬上去不累死我! 爬呀爬!爬呀爬!怎么还没到6楼呀?再爬呀爬!爬呀爬!啊!总看到“8”了!咿?怎么是顶楼呀? 812、814、816、818,天!是西头最后一间!我不仅有些奇怪了,那江枭跑到这里住个顶楼,住个最后的一间,很好么?比我们那个407好么? 门是虚掩着的,看来江枭在里面。轻轻推开门,轻轻地迈步——我究竟在害怕什么呀?抱歉,我暂时还不知道。 “哇!怪不得江大班长要申请住公寓呢!公寓毕竟是公寓啊!”但是我没叫出来,只在心里感慨,因为屋子里聚满了人——江枭的那一帮喽罗。 仔细一看,这屋子里怎么只有两张床呀?而且都是大床!让我目测一下——恩!至少是我那床的两个大——我指的是宽度呀,长度也许还是不够两倍。 哇!这里有个电脑桌呀!等等!电脑桌上那个方方的是什么玩意?天!不会是“笔记本”吧?仔细看一下——天!真的是“笔记本”呀! 往后面看看,后窗边上还有个后门呀!后门外面是什么?天!是阳台!我的妈妈!我们宿舍里连后门都没有,哪儿来的阳台呀? 咦?他们都围在床边干嘛呀?掂起脚尖伸着脖子看了一下——天!江枭靠在床头,微微仰着脸。再看一下——天!他的鼻子!怎么那么大呀!简直有平时的两个大!是肿了么?再看一下——天!他的鼻子右边怎么打了那么大一块白色补丁?难道我还伤到他的脸了? 天呐!江枭成这个样子了!我该怎么办呐!不管怎么说,他的伤是我造成的。于理也许我没什么责任,但于情,我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站了一会,那几个喽罗围着江枭或站或坐,都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那是什么?”我看到后门边的一个方形塑料捅的边沿上搭着一只衣服袖子模样的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江枭的衣服——他上午穿的那套衣服。我把衣服拿出来,唉,衣服上好多血,裤子上也是的,还有个内裤,我没看,不知道有没有血。 我抱着衣服进到洗浴室,正好洗脸台上有肥皂。我就开始洗起来。 当我拿着衣服去阳台上找地方挂着时,我已经累得东倒西歪了——为了把衣服上的所有血迹洗掉,我的手都搓得火辣辣地痛了。 挂好衣服,站在人圈外面想再看看江枭。刚垫起脚,前面的那个突然后退,“哎哟——”我痛得跳了起来,他踩到我的脚尖了。 “谁!”那人“呼”地转过身,是卷毛。 “是你?”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敌意,“你看看枭哥,都成什么样子了?你还敢来?” “小屁孩……”江枭说话了,鼻子瓮瓮的,好象得了很严重的感冒。“你牛啊……我好心救你,可你……碰了我鼻子不说,还抓破了我的脸……” “啊?”我有些害怕,“你的脸……是我抓的?” “哟!你还不承认啊……”江枭动了一下,好象想坐起来,可身子刚起来了一点,他就裂着嘴巴吸气,手也赶紧去捂鼻子,可还没捂到又放开了——好象鼻子很烫手似的。 “明仔……”江枭重新靠在床头上,“把指甲刀拿来……”“哦!”明仔立即去电脑桌的抽屉里乱翻。 “找到了。”明仔把指甲刀递给江枭,“枭哥,你要剪……” 我仔细一看那指甲刀,天!这哪是什么指甲刀呀?就算是,也一定是给牛那样的庞然大物剪指甲的。 “把周瑜的指甲剪了……” “什么?”江枭说得轻描淡写,我却听得毛骨悚然——想干嘛?该不是要剪我的指头吧? “枭哥……”明仔好象也没领会江枭说话的精神,拿着指甲剪,不知道怎么做。 “老狼,你去剪!”江枭好象生气了。 “哦!好的!” 老狼?天!我一听这个名字腿就发软。 我的左手被逮住了,我没有动——我不敢动。 “枭哥,前四个指头指甲都很短,剪不成……” “那个小指头呢?” 江枭一提起小指头,我猛然间醒悟了——我的小指头比无名指短得有点多了些吧?妈妈请桥头的“李半仙”给我算了个命,说这是个不好的征兆,但有个法子可以弥补,那就是将小指头的指甲留长。 “这个不能剪!”我使劲地往回抽手,可怎么也抽不动。 “不剪?你还想用它抓我吧?老狼!剪!” “喀嚓!”完了!我心里一凉。 左手刑满释放了,但是右手被逮住了。我懒得挣扎——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 “喀嚓!” “哎哟!”我惨叫一声,狠命地抽回了手——指甲前面的那一大块肉肉全不见了,剩下一个整齐的刀印子。 还没过到一秒钟,一股红色从刀印子处奔涌而出…… 第75章 帮我揉揉肚子吧 “小瑜,手还痛么?”我坐着没动,我知道是江枭来了。 “今天的笔记,我来抄……你好好歇着。”虽然江枭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但我心里还是不好受——昨天晚上,我一夜都没睡着,十指连心,江枭能理解么?而且,剪的是我的右手,我拿什么写笔记? “还在伤心啊?我已经替你惩罚那个该打的老狼了。” “惩罚老狼?该受惩罚的是你吧?”我实在忍不住,回了他一句。 “惩罚我?”江枭把鼻子贴着我的脸,“你看看!我被你惩罚的还不够吗?我鼻子塌了!我脸破相了!我找不到老婆了!”江枭的声音听起来悲惨之极,我忍不住扭头看着他。 “扑哧——”我忍不住笑了。江枭那还有些乌青的鼻子,以及鼻子右边那块醒目的白色补丁,再加上他撇嘴巴、皱眉头、斜眼睛,真是让人忍俊不禁。 “哎哟!”江枭突然叫了一声,然后就用手指着鼻子。 “怎么了?”我的心蓦地一跳。 “好痛!”江枭的手还是那样指着,眼睛里满是疼痛。 “你……”不知怎么的,我的手就伸过去了,轻轻地摸在他的鼻子上。 “哎哟!”江枭又叫了一声,我的手突然就被他按住了,不是按在鼻子上,而是按在他的嘴唇上。 “哎哟!”这一声的主人不是江枭,改成我了,他按到了我受伤的小手指。 “哦!”江枭赶紧松开手,把我的手平放在他的手上,仔细看了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我怎么老是弄疼你……” 我好象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叹气,听到他这样带着深深痛惜的叹气。我平静如鉴的心湖,好象被这一声叹息轻轻拂动,泛起一阵阵涟漪。 “喂!周瑜!”我的后背突然被拍了一下。天!张军什么时候进教室的?什么时候坐到我左边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呀? 江枭立即丢了我的手,恶狠狠地瞪了张军一眼,“张军,你不知道你很烦吗?” “江枭,我知道你鼻子痛,所以心里烦。”张军很同情看了江枭一眼,伸手又拍了我一下,“有好消息!你听不?” “什么好消息?”我那被江枭按过捏过的右手麻飕飕的,不知道是痛还是痒。 “放学就可以上网啦!” “什么?” “电脑装好了啊!”张军一脸按捺不住的兴奋与激动。 “装电脑了啊?”江枭也把鼻子凑过来,“什么品牌?” “不是什么品牌,是组装的。” “切!”江枭“呼”地一下就把鼻子移开了,“什么破烂电脑!” “喂!”张军看着江枭,很有些不高兴,“组装电脑怎么了?是我自己利用寒暑假去建筑工地干活挣钱买的!你那什么‘笔记本’,我还不稀罕!” 江枭的话让我想起了以前吃饭时,他总要跑到我身边看看我的饭盒子,然后丢一句“什么烂菜!” “你去建筑工地干活?”原以为江枭一定要脸红脖子粗地与张军干起来的,没想到他居然一脸惊讶地看着张军,“是真的吗?你说!” “我是去建筑工地了!怎么了?又要讽刺吗?”张军的腰板越挺越直了。 “张军!”江枭突然伸出手,“够男人!佩服!” 看着江枭那一脸真诚的敬佩,张军愣了,我也愣了。这江枭变化得也太快了吧? …… 老师进来了,开始上课了。 “你的笔记本呢?”江枭轻轻捏了一下我的手。 “干嘛?” “我给你写笔记呀!”江枭挤了挤眼睛,笑了。 我的心莫名地动了——这含笑的眼睛,怎么这样熟悉?好象千百年前就已经相识、相知、相守了似的。 “拿来啊!”江枭又捏了一下我的手。 “哦!”我赶紧把笔记本拿给他——他会写笔记么?从去年到现在,我还没看过他写笔记呢。 放学了。 好饿呀!早上吃得太少。 好累呀!虽然今天上午没动手,但是却大大地动口动脑了。 好困呀!昨天晚上没睡成,今天中午一定要好好睡一觉。 “周小瑜,请你过目!”江枭把两个笔记本递到我手里。 哦!上课时,我只顾得说、笑、闹去了,居然把这个为我写笔记的人搞忘了。 天!我看看笔记本上的字,再看看眼前的人,心底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在泛滥。 “哈!你一定在感叹——哇!这人长帅,字也写得帅!真是字如其人啊!”江枭看着我的眼睛,笑得好得意。 “才不是呢!”我赶紧合上笔记本,如果再看半秒钟,就真的忍不住要感叹了。 “周瑜!”张军在前面叫我,“你不吃饭啊?” 我正要应声,江枭却抢先说道:“你先去吃吧!他有事!” “哦!那我先去了。”张军飞也似的跑了。 “你干嘛?我有什么事?” “你不吃饭吗?” “当然要吃。” “那还说没事?” “什么意思呀?” “哈!”江枭笑着推了我下,“走吧!今天我好事做到底,请你吃大虾!” 我很不习惯跟江枭的一帮哥们在一起吃饭,但是因为很有些日子没吃大虾了,而且今天中午的大虾味道的确很好,所以就埋着头一个字没说地吃完了江枭堆在我碗里的虾山。 “你们去玩吧,我困了,要睡觉。”江枭刚放下筷子就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看来他昨天晚上也没睡成功。 “那,枭哥,我们走了。” “恩,别乱来。”后面这三个字,江枭虽然说得轻描淡写,可听者却为之动容——“好的,枭哥。”“不会的,江枭。” 那几个家伙“哄”得一下就跑出了门,看看江枭——切!居然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 “喂!你睡着了?”我刚要伸手去拍他,手却突然被握住了——江枭闭着眼睛在笑。 “干嘛?” “走吧!去睡觉!”江枭拉着我就往门外跑。 路在脚下分成了两条,一条去我的宿舍,一条去江枭的公寓。 “哎哟!”江枭突然捂住肚子,“哎哟!” “你怎么了?”我的心猛地一跳。 “哎哟!”江枭抱着肚子,腰也弯下了。 “你怎么了?”我从来没听到江枭这样痛苦地叫过,也从来没看到江枭痛苦地弯着腰,而且我知道他是一个不怕痛、很能忍的人,昨天上午,我把他的鼻子砸成那样、脸抓成那样,他都没叫半声,现在,他该是痛成什么样了啊! “去医务室好不?”我赶紧扶住他摇晃的身体,而我自己却早已经东倒西歪。 “没事……”江枭皱着眉头,咬着牙齿,“你扶我去公寓……” “哦,好的……” 我尽力地扶着江枭,我生怕略微一松手,江枭就要倒在楼梯上,就要从我的手中、我的眼前飞走。 “到了。”眼前就是818.“哦。”江枭很麻利地掏出房卡开了门,然后在我背上一推,我就进去了。 “咣!”门关上了。江枭看着我,笑笑地。 “你不痛了?”我在想,他若不痛了,我就要回宿舍睡觉,我本来就困,刚才又为他担惊受怕,现在更是有点支撑不住的感觉。 “哎哟!”江枭赶紧捂住肚子,走到床边躺下,“我痛死了……” “有药没有?”他一叫,我的心就乱跳。 “没有……” “我去买药。”我转身就往门边跑。 “小瑜!哎哟!” “你……我……”我六神无主、方寸全无,不知怎么地就坐在床边了。 “没事……”江枭拿着我的手放在他的肚子上,“你帮我揉揉就不痛了。” “真的么?” “真的。” “哦……”我就开始揉起来,轻轻地揉起来。 江枭终于不再“哎哟”了,他看着我,眼睛渐渐朦胧,大概是想睡了吧——真的好希望他能睡着,睡着了,他就不会痛了。 揉呀揉,揉呀揉。我的手开始发烫,我的胳膊开始发酸、发软。 揉呀揉,揉呀揉。我的眼睛开始发涩,头开始发晕。 “瑜儿……”朦胧中好象听到有人轻柔地叫我,又好象被人拥进温暖的怀抱。 第76章 尴尬性教育 “今天上午不上课,同学们都去展厅观看性教育知识图片展。” “耶!”同学们争先恐后地出了教室,直向展厅奔去——仿佛焦渴之人听说前方有一泓清泉。 哇!这么大的展厅呀!哇!这么多的图片呀! 展览大厅的四面墙,全部被大大的图片占据。图片前的空间全部被翘首观看、横竖指点的同学占据。 天!我还以为只有男生来看呢!没想到女生也三五成群地来了,而且一来就肆无忌惮地往图片跟前挤,仿佛这图片展只是为她们举办的一样。 “这是什么呀?”一个女生小声地问身边的同伴。 我看了一下她手指的地方,切!不就是女性卵巢的剖面么?亏你还是女生呀!连自己身上长的零件都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她的同伴也是个白痴。 “卵巢!”我忍无可忍地大声说道,我平生最见不得只知道穿裙子却不知道学习的女生了。 “哈——”人群里忽然升起一片不大不小的笑声。 笑谁呢?你们都看着我干嘛?在笑我呀?笑我什么呀? “你看呀……”有人在小声说,“紧急避孕呢……” “在哪里呀?”我赶紧沿着声音的来路挤过去,再挤过去。 “哦!”我终于看到了,醒目的文字,醒目的图片,与初中高中学的《生物》、《生理卫生》相比略微深刻了一点。但是,只要上过初中高中,又长了一个不太笨的脑袋,这些字、这些图,都是只需看一眼就明白的。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不会是人流吧?” “好象是吧?我也不知道……” “笨!你们没看到这里的字吗?”我指这最下面那一行字,大声念道,“在性行为后的24小时之内,立即服用紧急避孕药则可以杀死精子,避免怀孕。” “哈——”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比刚才大得多的笑声。 “你们?笑什么呢?”我莫名其妙。可是没有人回答我。 “喂!小不点儿!”有人在叫我,“请教你一个问题好吗?” “好呀!”我高兴得差点儿跳起来,“你说!”初中高中的书我都能横流倒背,还有我不会的问题么? “你刚才说的‘在性行为后的24小时之内’,那个‘性行为’是什么意思啊?” “哦……”我想了一下,完了!这个“性行为”是什么意思呀? “不知道吧?” “哈——”笑声又起来了。 “我知道!”我赶紧提高嗓门,把那笑声扼杀在襁褓中。 “是什么?” “睡觉!是的!就是睡觉的意思!” “哈哈——”人群涌动起来,有许多人往这边挤。 “喂!大专家!请教你啊!” 哇!我成大专家了呀! “避孕的四中基本方法是哪四种啊?” 切!这有何难?听我的——“第一,口服避孕药!第二,戴节育环!第三,做绝育手术!第四,用安全套!”“哇!”喝彩一片!一片喝彩! “大专家,还有一种不使用任何药具的避孕方法,你能告诉我吗?” “啊?”不使用任何药具的避孕方法? “恩……我想想……” “别想得太久啊!我急于知道答案。” “哦!我想起来了!”我高兴地一拍手,大声说道,“体外排精!” “哇!”喝彩声排山倒海而来,几乎要把整座展厅掀翻。 “喂!大专家!请问,什么叫‘体外排精’呢?具体是怎么操作的?” “这个……”我抓了抓耳朵、挠了挠腮帮,“哦!精子排出去了,自然就在身体之外了。” “哈哈!”“天呐!”“我的妈妈呀!”…… 怎么了?好象不是在为我喝彩呀!我说错了么?我哪里说错了?恩? “周瑜!”一只有力的大手突然拽住我的胳膊使劲往后面一拉,我“呀”的一声就倒了过去。 “你!”是江枭。天!他的眼神简直可以杀人。 “你在这里干什么!你!”江枭的声音在发抖,手也在发抖。我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生气。 “你放开!”我的胳膊被他捏得好痛,倒吸了好几口冷气,他才略微放松了些。 “江枭!”人群里有人在高声叫,“枭哥!”接着,人群就分开一条小道,有好几个人挤了过来。 “枭哥,这上面说用安全套安全卫生,可以有效地防止性疾病的传播,更是预防爱滋病的有效方法,可是,他们说用安全套不好啊……”挤在最前面的那个呆头呆脑的家伙很诚挚很期盼地看着江枭。 捏着我胳膊的手终于彻底松开了,江枭余怒未消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好象对这个热点、焦点话题很不感冒。 “枭哥,那安全套有什么好?简直是没有人性嘛!”后面的家伙们七嘴八舌地辩驳开了。 “就是啊!现在什么不都是讲究‘人性化’吗?” “恩!搞个什么鸟套子,多难受啊!要戴套子,还不如不干!” “就是!套子套去了男人的快感!是男人的,就拒绝戴套子!枭哥,你说是吗?”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江枭。 “呵呵,枭哥,最有发言权了……”不知道是谁,笑着嘀咕了一句。 “你们!”江枭突然变了脸,“混蛋!” “枭哥?”那几个“混蛋”却定定地看着江枭,仿佛还不能接受江枭的突然“变脸”。 “走!”江枭伸手揪住我的胳膊,拖着我就往人群外面冲去。 被江枭东南西北地不知拖了多久多远,停下时,我早已晕头转向。他一松手,我就歪在了地上。 四处看一下,好象是教学区前面的“植物园”,屁股下面是草,周围是树。 江枭把我带到这里干嘛?要揍我么?我得罪他了么?他为什要揍我? “你说!”江枭使劲一推,我就仰面倒在地上。刚倒下,又被他抓了起来,“说!你在展厅显摆什么!” …… “显摆你的,那个知识丰富!恩!” …… “你风光了!是不!你说!” 江枭简直像一头发怒的狮子,随时都有把我撕碎的可能。我瞪着眼睛看着他,连眼睛都不敢眨了。 “人家叫你专家,你得意了吧!你学识渊博!你最牛!行了吧!” 江枭你太过分了,专家是别人叫的,又不是我自封的。再说了,那个知识就不是知识么?不是知识,以前老师干嘛让我们背诵?现在学校干嘛搞这个知识图片展? “不以为为耻,反以为荣!你一个小孩子,不觉得羞吗!”江枭抓住我的衣领使劲推搡。 “你还是最有发言权的呢!你不觉得羞么?”就在快要窒息的那一刻,我蚊子一般地哼出了这句话。 “什么!”江枭一愣,好象没有听明白我的话。 不明白算了,当我没说。 “周瑜!”一声怒极的叫声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掌声,我的右脸突然一痛,接着就麻木了;耳朵突然一“嗡”,接着就寂静了;眼前突然一亮,接着就漆黑了。 第77章 我被“偷”进公寓 “小瑜,你醒了?”对着我的是一张写满痛惜的脸。 “我……”我的嘴巴怎么这样难张开?而且有闷闷的痛来自右边的脸。 刚要伸手去摸脸,却被按住了。 “别动,在打针。” 侧眼一看,我的右手背上果真扎着针。 我的脸怎么了?越来越痛,而且好象发酵了馒头,厚厚的大大的。 “小瑜,还痛得厉害么?”江枭脸上的表情又增加了一种——愧疚。 “恩……”我艰难地点点头。 “小瑜……我……”江枭突然俯下身,把脸贴在我的额头,“我该死……小瑜……” “你怎么了?”这句话刚艰难地说出口,一张怒极而变的脸突然浮现在我的眼前,接着,那一声极有力度、极其响亮的掌声也萦绕在我的耳边了。 “你!”我狠命地推开贴着我的身体,一下拽掉手上的针管,溜下床就往门口跑。 “小瑜!”我被拽住了,几乎同时我摔倒了。 “小瑜!别走!针没打完!”我被抱了起来。 再次狠命地推开那无情的怀抱,再次跑向门外。 “小瑜!”我再次被拽住,“好了,不打针了,把鞋子穿上好不?” 向下一看,我的确光着脚。 回到床边坐着,夺过江枭手里准备给我穿的鞋子,三两下穿上,撞开阻挡我的身体,就跑了出去。 “小瑜!” 周瑜不会死在你面前!也不会倒在你面前! 跌跌撞撞地跑出医务室,外面艳阳高照,安安静静地没有一个人。 “小瑜!”胳膊被拉住了。我使劲一摔,又跑了起来。 …… “周瑜!”侧路跑来一个人,是张军。 “这半天你跑哪儿去了?不吃饭啊?” 我还没回答,张军突然惊叫起来,“天呐!你的脸!怎么搞的?” “张军……”我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你是摔倒了还是撞墙了?”张军贴着我仔细地看。我赶紧低下头,我不想让他看出我是被巴掌打的。 “你呀!每次都这样!一会不见就要出个事!”张军有些生气地拉住我,“走吧,先去吃饭。” “小瑜!”另外一只胳膊也被拉住了。我使劲一摔,跟着张军就往食堂里走。 “江枭,你也没吃饭啊?”张军看到江枭,扭头问了一句。可江枭没有回答。 …… 要了平时一贯吃的米饭和青菜,坐在平时一贯坐的桌子上,我却迟迟不想动筷子——我的脸木木地痛着,胸口闷闷地堵着,肚子鼓鼓地涨着,我没有一点食欲。 “怎么不吃啊?”张军大口地吃着,“玩电脑玩忘记了,你看,别人都吃了,我还不知道。” 的确如此,这餐厅里除了我们两个,再没有第三个人。 “快吃吧!” 我夹了点青菜放进嘴里,刚嚼了一下,脸就大痛起来。 “唉!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搞的!”张军包了一大口饭在嘴巴里,含糊不清地说,“看你怎么吃饭啊……” 罢了!痛就让它痛去!总不能饿死吧!我心一横,也大口地吃起来。冷汗,也不知不觉得冒了出来。 “枭哥!你怎么搞的!”“你去哪儿了?也不告诉一声,害我们晕等!” 进来了一群人,吵吵闹闹的。不用看,就知道是江枭和他的弟兄们。 “哟!还有跟我们一样晚的嘛!”听声音好象是老狼。 吵闹声停止了,他们已经坐下了。大概是饿得久了吧,隔着桌子我都能听到他们大吃大嚼的声音。 “枭哥!你去哪儿?”江枭向我们走来了,走到我们桌子跟前站了一会儿,就走出门去了。 不一会,江枭进来了——我虽然没看他,但却能够准确地判断他的去留及方位,真是特异功能,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小瑜……”一个诺大的深底盘子放在我的面前,“吃点鱼吧,是你最喜欢吃的。” 我没看鱼,也没看江枭,我放下手中的筷子,站了起来——我的饭菜已经吃得只剩一点了,不吃也罢。 “啊!这么香的鱼啊!”对面的张军突然感叹起来,“周瑜,快吃鱼!” 我伸手挪椅子,我要走了。 “小瑜!”我被按住了,按在椅子上。 “小瑜!你一定要吃!”声音里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接着,筷子就塞到我的手里,盘子也向我靠近了一些,就在我嘴巴下面了。 “快吃!”不是在说话,而是在下达命令。 我“呼”地站起身,操起盘子——“哗啦!”盘子碎在江枭的眼前,碎在江枭的脚下。 “周瑜!” 在张军惊慌的声音中,我跑出了餐厅,跑出了食堂,跑向宿舍。 我扑倒在床上,若不是心还在跳动,我真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周瑜!你怎么了?”张军气喘吁吁站在床边,伸手拉了拉我。 …… “周瑜!你怎么了?” “烦死了!真是屁事儿多!”不知道陈世俊在做什么,也不知道打扰他什么了。我没去看、也没去听,我已经顾不过命来了。 “喂!陈世俊,你说话干净点!”张军的语气中明显带着火气。 “又没说你!怎么都喜欢当英雄呀!” “陈世俊!”张军彻底发怒了。 “别吵了,我要睡觉。”我拉过被子蒙住头。 “周瑜,你没脱衣服呢!” …… 下午照常上课,好在只有两节课,无论如何我都要坚持住。 正要去那个铁定的桌子,突然看到右边坐着一个人,正扭着脸看着我。没有半点思索,我绕过那个桌子,在后面随便找了桌子坐下。 “周瑜!”张军在前面叫,“你怎么坐到后面了?” 我没有说话,翻开书、翻开笔记本。 “小瑜!”左边的空位被那个可恨的人占据了。 我站起来,抱着书本,向前面走去,走到最前面,坐在我一直坐的那个椅子上,坐在张军身边。 江枭没有再上前来。 上课了,我开始听课,开始写笔记。 …… 放学了。因为只上了两节课,离吃晚饭还有些时间,我不想去阅览室,头昏沉沉的,身上软绵绵的,腿更是没劲,连路都不想走。 回到宿舍,张军就打开电脑。 “来看看我的新电脑吧!”张军兴高采烈地邀请我,“想看什么电影?想听什么歌?我给你下载!” 可我什么都不想看,什么都不想听,趴在床上就不想动了。 “喂!你又要睡啊?” 我没有回答,默默地把衣服裤子都脱了,中午没脱衣服,睡了一身汗,现在身上不舒服,可能是感冒了。 …… 朦胧中听到张军叫我,大概是要去吃晚饭吧。可是,我睁不开眼睛,张不开嘴巴。过了好一会,宿舍里安静了,张军可能是去吃饭了吧,我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又过了好一会,张军突然又叫起来了,声音比前一次大得多。叫了一会,就开始拉着我摇晃。 我终于睁开了眼睛,原来他给我买了饼子和粥。 “喂!你睡得连饭都不吃了?” “不想吃。”我实在是没有一点食欲,我只想睡觉。我又倒下去,拉过被子蒙住头。 “喂!周瑜!周瑜!” “别叫了好不?我好困。” …… 终于安静了,我终于又进入了梦乡。 …… 朦胧中,我好象腾了空,好象生出了一对翅膀,飞呀飞,飞呀飞,好不惬意! 咿?怎么不飞了?翅膀呢?我的翅膀呢? 睁开眼睛——天!一张得意的笑脸! 四处看看——天!我怎么在他的公寓! 低头看看——天!我怎么在他的床上!我怎么在他的怀里! “你!”我使出最大的劲推向他。是的,我要推开这个万恶的怀抱!我要离开这个万恶的房间! “还想走啊?”江枭很得意笑了,“你回不去了。” 说着他就松开我,站起来,“你的东西都在这里呢!” 天!我的书本,我的衣服,我的所有的东西怎么都在那个大床上堆着呢? “抱歉啊!还没来得及整理,等明天吧!”江枭双手插在腰间,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然后又坐在我身边,定定地看着我。 “小傻瓜!”江枭用食指勾着我的下巴,很邪地笑着,“你那边的钥匙已经被管理员收走了,被子也被收走了,你还回得去吗?” “什么!你!”我真是怒火万丈,他怎么能这样坑害我呢! 我“呼”地跳下床,想夺门而去,可脚刚挨着地,身子就被箍住了,紧紧地箍住了。 “想跑啊?”江枭的身子向前一倾,我就仰面倒在床上。 “放开!”江枭整个的身子都压在我身上,我难受死了。 “我好不容易趁你睡着,趁晚自习没有人时把你偷来,能让你跑么?” “啊?” 我还没叫出来,嘴巴就被堵住了。堵我的,也是一张嘴巴。 江枭睁着眼睛,邪邪地笑着,但是嘴巴却一动不动保持着“堵”的姿势。 一分钟后,我开始心跳加速。 二分钟后,我开始呼吸不畅。 三分钟后,我开始头晕目眩。 四分钟后,我开始失去知觉。 第78章 遭遇“老狼” “咚!咚!咚!” 有人在敲门? “咚!咚!咚!” 哦!赶紧起来开门。 咦?怎么起不来呀! 睁开眼睛——天!怎么被一双胳膊紧紧搂在怀里呀! “咚!咚!咚!” “有人在敲门呢!”我努力地抬头弓身,“有人在敲门!” “干嘛呀……”胳膊一使劲、身子一侧,我立即就被他裹入身下,而且,他的嘴唇好象十分不小心地碰到了我的嘴唇。 我一震,浑噩的大脑瞬间清醒——天呐!我居然睡在江枭的公寓里!我居然睡在江枭的床上!我居然睡在江枭的怀里! 房间里白亮亮的,几缕艳艳的阳光从阳台照进来,在精致的地板上散成无数朵诱人的花。 “江枭!要上课了!” “恩?”江枭的脸动了一下,又不小心地碰了一下我的唇,才睁开朦胧的睡眼,“上课啦?” “太阳都照进来了。”我指着地上的“花朵”。 “啊——”江枭打了个哈欠,又把我圈在怀里,“不上课行不?” “咚!咚!咚!” “有人一直在敲门呢!” “哦!”江枭立即放开我,跳下床,“完了!” “咚!咚!咚!” “你蒙着被子!别动!” “干嘛?” “叫你蒙着被子!”真是奇怪!不说明白,还凶得跟阎王似的。 门开了。声音立即进来了——“枭哥!你怎么睡这么沉?敲了半天!” “再不开,我们就要砸门了。” “枭哥,你昨天晚上喝酒了?” “什么啊?我没喝!” “那怎么睡到这时候?” …… “喂!喂!你们进来干嘛?有什么好看的!” 有人进来了,走到床边了,而且是好几个人。 “咿?这是谁呀?”有人隔着被子在拍我。 我掀开蒙在头上的被子,长长地出了口气,“几点了?是不是已经上课了?” “啊?”除了我,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尤其是江枭,仿佛突然被人点了封闭穴。 但是,没过到2秒钟,质问就如冰雹纷纷砸向我的头脸——“周瑜?你怎么睡在……睡在枭哥的床上?” “你什么时候跑进来的?恩?” “你藏在枭哥的床搞什么?说!” 好几只手同时向我伸来,并且有两只手已经揪住我的衣领和胸前的衣服,揪住那套雪白的睡衣,“说!想搞什么!” “哇——”我大哭起来,这么多人欺负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遇到。 “放手!”江枭上前推开那些万恶的手,将我的睡衣抚了抚,“是我要他来的。他以后就住这里。” 说着江枭就去那个床抓起一团东西丢给我,“快穿!要迟到了!” …… “枭哥,你不是一直不喜欢和别人一起住么?” “就是!连我们都不让住呢!” “笨蛋!”江枭已经洗完脸,正在桌子上找书本,“人家周瑜跟我住一起可以给我洗衣服啊!做卫生啊!还给我写笔记啊!”然后,江枭转过身,用食指在那些家伙脸前一一点了一下,“你们!你们能为我做什么?就知道给我添乱!” “小屁孩儿!”江枭伸手拉住我,“吃饭去!” “唉——”那几个家伙长吁短叹地,却又是争先恐后地跑出了门。 …… “周瑜,你怎么突然搬进公寓了?”面对张军的疑问,我真是无言以对。 “昨天晚自习后,没看到你,我还以为你迷迷糊糊地跑丢了呢?后来管理员来把你床上的东西都抱走了,我才知道你搬进公寓了,你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搬了呢?” “我……”我正要回答,却被江枭抢了先——“喂!张军,你也太笨了!这天气看着就热了,你们那宿舍里只有个破电扇,他那弱葱样的身子受得了吗?” “哦,”张军好象突然大悟了,“也是的,宿舍里没有空调、没有暖气,去年冬天周瑜冷得好可怜。” “恩!这样想就对了!”江枭对着我挤了挤眼睛,然后就把脸贴在书本上——我知道他在窃笑。 …… 放学了。我抱着书本跟着张军一起走着。 前面是两条路,我习惯性地走向左边的那条。 “喂!”胳膊被使劲地拉了一下,回头就看到江枭那张很不高兴的脸。 “周瑜,还没到吃饭时间呢,过来玩一会吧。”张军看着我,眼睛里有我说不清楚的东西。 “好的。”我想跟张军走,胳膊却被拉住了。 “喂!江枭!江枭!”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在身后不远处响起。 “枭哥!校花在叫你呢!” “喂!枭哥在这儿呢!” 我回头一看,是一个细而高的女生,披着长长的黑发,穿着艳艳的裙衫,正在向我们这边招手。 “干嘛?”江枭飞快地看了我一下,站着没动。 “过来嘛!”悦耳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嘛!” “枭哥!快去呀!” “枭哥!快去!” “喂!枭哥这就过来啦!” “你们烦不烦!”江枭瞪了他们一眼,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卡片塞到我手里,“你先回去,我马上就来。” “耶!”那几个家伙立即簇拥着江枭过去了。 “周瑜,”张军还没走,“过来玩一会吧,我给你下载了好多歌。” “好的。”我拉住张军的胳膊就走。 “哼!终于攀上高枝啦!”一个身影忽然从后面窜到我的面前,“我们宿舍可接待不起贵宾!” “陈世俊!”张军伸手抓住那人的胳膊,“你在说什么!” “切!我说什么?你管得着么?”身子一扭,长发一飘,陈世俊扬长而去。 “周瑜,”张军很为难地看着我,“你别在意,他就那样的人……” “没什么……”我低着头,我不想让张军看到我眼中的泪,“张军,以后再去听好不?” “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去那边了……”我转身走上了另一条。 我的眼前恍惚浮现出身穿制服头戴盖帽的英武身影。“爸爸!瑜儿走的这条路是对是错?爸爸!你告诉瑜儿好不?” …… 这个门怎么打开呢?之前我只看到江枭开过一次,可那次他肚子痛得正厉害,我根本没留意他是怎么开的。 该死的卡片!怎么弄门都不开。我搞了一头的汗,门还紧闭着。 “怎么啦?”我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是老狼。 “不会开门?啧啧!真是笨到家了!” 我点点头,手里的卡已经被我捏出汗了。 “给我!”老狼一把夺过我手的卡,“我想不明白,枭哥怎么会让你这么个小笨蛋、书呆子跟他住一起!” 老狼将卡贴着门把手上的一个小圆饼上,立即就响起了“滴滴滴”的声音。再用手一拧那把手,门奇迹般地开了。 “喂!小笨蛋!”老狼举着房卡,“我帮你开门了,你应该谢我才是。” 帮我开下门就问我索要报酬? “喂!”老狼把手里的房卡对着我的鼻子晃了晃,“你忘恩负义啊?” “不是……”罢了!好歹他也帮我了,报酬随他提吧,只要是我有的东西,给他就是了。 “这么说你答应啦?” “恩。” “好!跟我来!”老狼挥着房卡向走廊右端走。 “你干嘛?”不是要报酬么?我的东西在这边屋子里呢。 “过来帮我洗衣服啊!早就听枭哥说你洗的衣服格外香!” “啊?” “怎么?反悔啦?”老狼瞪着我,我身上立即就凉飕飕的——那双眼睛,让我无端地想起电影里见过的那泛着莹莹绿光的狼眼。 …… 当我把那一大桶洗好的衣服挂在阳台时,老狼正在和另外几个家伙正围着电脑鬼哭狼嚎。我也终于明白,我刚才洗的衣服绝对不是老狼一个人的。 我的手火辣辣地痛着,身上软绵绵的,只想找个床躺下。 刚走出老狼的房间,就看到走廊右端一个个身影在来回走动。 “周瑜!”那个身影很快就跑过来了。 “周瑜!你跑哪儿了!”我才发现江枭居然是满头大汗。 “房卡呢!”江枭站在门边,伸着手。 “哦!”我才想起来,“在老狼那儿。” “什么?” “他把卡拿去了,没给我。” “他拿你的卡?”江枭瞪大了眼睛,“他拿我们的房卡干什么?” “我不会开门,他帮我开了……” “恩,接着说。” “他说帮我开门了,我就要谢谢他……” “是吗?”江枭笑了起来,“臭小子!” “然后……然后……” “然后怎么了?”江枭还在笑,“说啊!” “然后他让我去给他洗衣服……” “什么!”江枭的脸突然变了,猛地抓起我的手——我的红通通的,手腕处几乎要破皮了。 “该死!”江枭一把推开我,就向走廊左边冲去。 第79章 无头鱼 “你以后不准再给他们洗衣服!”江枭指着我的鼻子,恶狠狠地说,“听到没有!” “听到了。”我真的很不明白,又不是我自愿去洗的,而且我又累成这个样子,他居然忍心对我凶。 “看看你!”江枭抓住起我的手,“皮都破了!” 不会吧?仔细一看——天!左手腕有小块正渗出一粒粒针尖那样小的血珠儿!怪不得这样疼! “袖子湿了半截!”江枭扯了扯我的衣袖,又拽拽我胸前的衣服,“衣服也湿了一大块!你!”江枭扬起巴掌,“我真想揍你!” “哇——”我大哭起来,为那并没有落到我屁股上的巴掌。 “你?”江枭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我,很迷惘地说,“我没打你吧?” “哇——”我继续哭,大哭。 “好啦!”江枭一伸手,我就被他揽在怀里,“眼泪是女孩子最有力最有效的武器,我被你打败了,行不?” “你胡说!”我终于抽空说了句话,“谁是女孩子!” “就是你呀!难不成我是女孩子?”江枭胳膊一使劲,将我紧紧贴在他胸前。 “我不是!” “你就是!”江枭猛地一侧身,再猛地一压“啊!”我吓得大叫,却是倒在床上了。 “我说你是!你就是!”江枭恶狠狠看着我,“听到没有!” “我……”我刚要张嘴,却被一重物压住了。 “哎哟!”江枭弹身而起,“你!” 我晕忽忽地坐起来,看到江枭站在床边捂着嘴巴。 “你怎么咬人?”江枭刚把手拿开说了一句话,好象吃了辣椒似的不停地吸气哈气。 “你压得我出不了气,所以就……”我胆战心惊地看着江枭,生怕他扑过来揍我。 “那是在压你吗?”江枭把那个“压”字说得特别重,然后就倒在床上,很有些沮丧地叹道,“唉!不解风情!” …… “咚!咚!咚!” 有人在敲门,我听到了,却不敢说,也不敢去开门。 “咚!咚!咚!” “烦死了!”江枭的身子在床上动了一下眨眼就到了门边,“搞什么!你们!” “吃饭了,枭哥。” “枭哥,到吃饭时间啦!” “你们去!别叫我!”江枭转身朝我走来,后面立即就有几双眼睛同时射向我。 “枭哥,跟我们生气了,还跟饭生气呀?” “就是嘛!再气饭还是要吃的!” “唉!不就是让周瑜洗了一点衣服么……” “老狼!”江枭“呼”地转身,在我还没看明白时,他的手已经揪在老狼的领口上了,“只洗了一点?洗一点他的手会破!” “枭哥,”老狼的目光侧过江枭投在我的脸上,“我的确只让他给我洗了一套衣服。”然后又收回目光看着其他的几个,“你们说,我骗枭哥没有?” “没有啊!”其他几个立即七嘴八舌地回应——“老狼说的是实情。” “我也只让周瑜给我洗了一套衣服。” “我也是。” “还有我。” “你们!”江枭丢了老狼,指着那六个家伙,“一群混蛋!” “哟!枭哥,你每次不也是让周瑜给你一套一套地洗衣服么?” “就是!还夸周瑜洗得衣服怎样怎样香呢!” “自从周瑜住进来,枭哥的衣服都没往洗衣房送过。” “恩!这也是实情!” …… “你们!”江枭再次指着老狼,指着所有的家伙,“你们有完没完!” “有完啊!我们说完了。” “说完了就下去吃饭!” “恩!我们都听枭哥的!下去吃饭!” “你是傻瓜啊!你!”江枭走过来一把拉住我,“你不吃饭?” 刚走到门边,江枭忽然又停下来,“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了!”说着,他就去打开那油亮、高大的壁柜,在里面一阵乱翻。 我脱衣服、穿衣服时,那几个家伙聚在门口看着,或窃笑、或惊讶、或迷惑、或不屑、或怨怒、或呆愣。 …… “看什么看!不吃饭啦!”江枭在我背后一推,我就向门口扑去。 “哇!”门口的堵塞瞬间通畅。 我受了点惊吓,却毫发无损,因为在即将倒地时被一只手抓住后腰。 …… 端着盘子碗刚走进餐厅,就看到门边那个最熟悉的桌子上坐着三个人——张军、许丽、王小丫。 “周瑜!”原来张军也看到了我,“怎么这会儿才来?” “小周瑜,听说你搬家啦?”许丽翘着下巴,斜着眼睛,“搬到哪儿啦?” “我……”我实在不想说“公寓”那两个字,究竟为什么不想说,又不清楚。 “把盘子碗放下啊!老端着干嘛?”张军看着我手里的盘子笑了。许丽鼻子里哼了一声,又埋头吃饭。 王小丫始终没抬头,好象一直在很专心地吃饭,可是,她只是用筷子漫不经心地拨着碗里的青菜,一口也没送到嘴巴里。 “傻站着干嘛?”江枭进来了,手里端着诺大一个铝盒子,“过去坐着吃饭啊!” “不……”我不想跟江枭的弟兄们一起吃饭,跟他们在一起,我的脖子就象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着,无论吃什么,都难以下咽。 “走啊!”江枭有些不高兴了,腾出一只手来拉我的胳膊。 “枭哥!枭哥!”那几个家伙已经急不可耐地叫了起来,“我们饿死了!不等你们啦!” “江枭,就让周瑜坐这里吃吧。”张军有些为难地看看我,又看看江枭。 “走啊!”江枭声音明显带着怒气。 “不……” “走!”江枭使劲一拽我的胳膊。 “哗啦——”我手里的盘子碗全掉地上了,饭菜散了一地。 “哇——” “周瑜!”张军赶紧站起来拉住我,“没事没事,饭菜有的是,我去给你买。” “张军!”江枭一把拽住张军,无论脸色还是声音,都带着不友好的信号。 “你干嘛呢?”张军的声音沉着而且冷静,“不就是吃顿饭么?用的着这样么?” “人家想坐哪儿吃就坐哪儿吃,你管得着么?”许丽说话时头都没抬,筷子也没闲着。 …… 江枭愣了一会,终于松开手,把盒子放在桌上,然后看了我一眼,“我再去买。” “别哭了。”张军拉着我坐下,“好多人在看你呢。” 我向四周看了一下,同学们都在说着笑着吃着,根本没空看我。 我刚把头扭回来,突然觉得后背一阵阵莫名的凉,就像突然被冰针扎了似的。 再次扭过头,在桌子椅子身体当中搜寻——陈世俊?是陈世俊,他正微微地抬着脸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我看不太明白,只是无端地觉得有一种凉意从他的眼睛里射过来。 “等急了吧?”江枭把盘子碗碗放在我面前,人也在我身边坐下,“特意买了和刚才一样的,你看,是不是一样?”江枭的声音异常轻柔,让人怀疑他刚才不是买饭,而是去“脱胎换骨”。 “吃吧,多吃点。”江枭把筷子递到我手里,再拿起他自己的筷子夹了一个黄灿灿的鱼放在我碗里,接着又夹了几个大虾,直到我的碗高高地堆起来为止。 “江枭,你小子真是个变色龙!”许丽放下筷子,她面前的盘子碗已经空了。 “小许,”江枭斜了许丽一眼,“你吃饱了就找个地方玩去,别打扰别人吃饭。” “江枭!”许丽腾身站起,“你别太嚣张!” “是么?”江枭淡淡地笑了一声,伸过筷子夹掉我碗里的鱼头,丢在碟子里,“快吃,一会儿凉了,你又怕腥。” “许丽!”张军看着许丽,然后又很快地看了一下我。 “哼!”许丽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王小丫头,坐下了。王小丫正看着我——眼睛里泪光盈盈。 “王小丫……”我的心莫名地痛了。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哭,但是我却真诚地心痛。 “王小丫……”我站起来,夹起碗里那个无头鱼,轻轻放到王小丫的碗里。 第80章 给妈妈写信 天气越来越热了,教室里人多,就更加觉得热。但是班主任却说电扇的噪音会影响他的讲课和同学们的听课,所以只要是他的课,同学们都得从头到尾地流汗。 今天上午,班主任的课就那么一节,但是整整一上午一直不准开电扇。我实在不明白,陈大教授究竟有什么魅力,竟然让其他的教授非教授都纷纷效仿于他? 好不容易熬到放午学,我急不可耐地爬上公寓、爬上床。 “哇!还是公寓好呀!有空调,不必受那该死的热!”我刚在床上躺下,却被随后进来的江枭一把抓起来。 “谁给你写的!”江枭把一个信件模样的东西举到我的鼻子前,脸上是不可琢磨的表情。 “什么呀?”我站起来,伸手想去拿那信件。 “哼!”江枭对着我的肩头一推,我就仰面倒在床上,几乎同时,那个信件落到我的脸上。 我有些生气有些奇怪地抓起那个东西,只看了一眼——“妈妈!”我翻身坐起来,手已经开始发抖。 的确是一封信。单薄的信封被撑得很饱满,封皮上那娟秀而不失俊拔、柔和而不失飘逸的字迹让我心神颤摇。 小心翼翼地用小刀切开信封口,我惟恐伤到一个字。 “瑜儿,妈妈想你……” “妈妈……”我的泪奔涌而出,落在那散发着淡淡幽香的白纸黑字上。 “瑜儿,妈妈等你的信,等了整整两个月,可是没有等到。瑜儿,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了?妈妈好担心,妈妈好想生出翅膀飞到你的身边。瑜儿,你是妈妈的全部,你是妈妈的所有……” “瑜儿,如果妈妈没记错的话,你好象说过你是中文7班。可是,妈妈还是有些担心,妈妈担心记错了,妈妈担心这封信瑜儿看不到……” “妈妈……”我终于忍不住号啕起来——我想起过年后离开家时妈妈叮嘱我一来学校就给她写封信,而我当时也答应了,可是这两个多月来,我都干了些什么呀?我还配做妈妈的儿子么?我还值得让妈妈这样牵挂我么? “瑜儿,你小胖哥写信回来了,还特意给妈妈也写了一封。小胖说他在练字,所以要让妈妈看看他的字是不是好看点了。还别说,你小胖哥的字真是比以前好多了……” 我突然哭不出来了,我突然想扇自己几个耳光——连小胖哥都知道给我妈妈写信,而我这个儿子,却忘到九霄云外。我,还算个人么? “哟!激动成这个样子啦?”江枭从洗手间那边走过来,坐在我身边,“是谁呀?让你如此动情?” 信从我的手中无声滑落,散落在床上。我没有去捡它——它太重了,它太烫手了。 “傻啦?”江枭捏了一下我的脸,然后捡起散落的信。 “‘瑜儿!’柔情蜜意呀……”可是,他这话刚说到半句就被另外两个字代替了——“妈妈?” “是你妈妈给你写的?”江枭一脸的惊讶。我使劲地点点头,泪水再一次奔涌而下。 江枭定定地看着信,脸上的表情慢慢地变化着、变化着…… …… 江枭把信折叠好,轻轻放到我的手里,又轻轻捏了一下我的手,“给你妈妈回信!”然后他就站起来,打开门走了出去。 …… “瑜儿,妈妈终于看到你的信了……”不到两个星期,我手里就拿着妈妈的第二封信,“瑜儿,妈妈说句话,你千万别生气啊!你再寄信时千万别用‘快递’,一次就30多块钱呢。妈妈想让瑜儿把钱省下来买点鱼吃……” “什么?寄一封信就要30多块钱?”我问江枭,可他却站得远远的,但又时不时地伸着脖子看我的手。 “瑜儿,妈妈好担心你。今年天热,电视上说是近60年来最热的一年……瑜儿,你从小就是又怕冷又怕热。以前在家里,妈妈给你摇扇子,如今在学校,你可怎么睡觉?” “妈妈……” “喂!喂!”江枭走过来拍拍我的肩,“又要哭啊?忍一忍嘛!”可我就是忍不住要哭。 “呜呜!有人在故意显摆呢!”江枭突然笑起来。 “你什么意思!”我素来就见不得无情无意的人——我哭成这样,你居然笑得出来! “好啦!好啦!”江枭慌忙把我楼住,“我没什么意思,没意思,你接着看信,看信!” “瑜儿,妈妈每天晚上临睡前都要看看你的照片,看你从生下来100天到去年高考前的照片……早上醒来时,相册还拿在手里……”“恩!”江枭突然松开我,站起来,“我憋死了!”说着就跑进洗手间。 …… “看完没有?”江枭从洗手间里出来了,脸上水淋淋的,“给你妈妈写信!”说完他就开门出去了。 …… “瑜儿,你不听话,怎么老用‘快递’啊……”我手里拿的是妈妈的第三封信。 “喂!”我伸手去揪江枭的袖子,“我妈妈交代了不准再用‘快递’,你怎么老是不听话!” “喂!”江枭的身子闪电般地移开了,“你别不识好歹啊!普通邮寄,到你们那儿至少要两个多星期,而用‘快递’三天就到了!” “可是我妈妈说了不准用‘快递’!”我觉得江枭简直是胆大妄为,竟敢违背我妈妈的叮嘱。 “喂!”江枭一把抓住我,“你老实告诉我!你想不想让你妈妈早点看到你的信?” “想!” “你想不想早点看到你妈妈的信?” “当然想!” “那就别埋怨啦!”江枭使劲捏了一下我的脸,“快给你妈妈写信吧!” …… 我正在给妈妈写第8封信。 “还没写好啊?快半小时了呢!”江枭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窜,很有点像热锅里的蚂蚁。 真是奇怪,写前7封信时,都是用了一个小时以上的时间,今天才半个小时,他怎么就催起来了?哦!想起来了!前7次,他都出去了,今天,不知道是为什么,他半步都不肯迈出房门。 “好了没有?”江枭拍了一下我的手。 “喂!”我有些火了,因为他的这一拍,笔尖把信纸戳了一个黑乎乎的小洞洞。 “哦,你写,你写……”江枭又开始在房间里无头苍蝇般地走动,我又开始在信纸上写。 …… “小瑜……”江枭的声音温和得有些异常。 “干嘛?我还没写好。” “让我写两句,好不?” “什么?”看着满眼真诚、满眼期盼的江枭,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让我写两句啊!”江枭突然笑了,笑得好无赖。 “喂!你有没有搞错?这是在给我妈妈写信!”太莫名其妙了!我只差没用衣服撑子去敲他的木鱼脑袋。 “切!”江枭一把抓过我手中的笔,再“呼”地一下抽走我手下面的信纸,“哪条法律规定了江枭不能给周瑜的妈妈写信?” “你!”我奋力地去抢纸和笔,“给我!快给我!” 江枭拿着纸笔满房间窜,我怎么都抓不住他。 “哎呀!”江枭站住了,“我用你的语气写,行不?” “不行!你的字和我的太不一样,妈妈一眼就会看出来!” “哎呀!这还不简单?我模仿你的字迹写啊!”说着江枭就把我往后门推,“我最会模仿别人的字迹啦!” 我被推出了后门,推到了阳台上。“咣!”后门关上了,紧紧地关上了。 “江枭!江枭!”我拍着门大叫。可是,门依然关得紧紧的。 …… “请您过过目吧!”江枭把我按到椅子上坐下,指着我面前的白纸黑字,“和你的语气很像吧!你妈妈绝对不会怀疑!” “妈妈!我想你! 妈妈!我好想你! 妈妈!我真的好想你! 妈妈!我真的真的好想你! 妈妈!你想我么? 妈妈!你一定要想我呀! 妈妈!你为什么不想我? 妈妈!你就想我一次吧! ……“ “喂!”我跳了起来,“你写的什么呀?怎么都是一样的话?” “不是啊!”江枭接连翻了好几页纸,“最后一句不一样啊!” 我定睛一看——“妈妈,再过三个星期我就回来看你!一定回来看你!妈妈!” “字迹也很像吧?”江枭拿起信纸放到我手里,颇为得意地看着我,“仔细看看!我没骗你吧!” “天呐!”厚厚的一沓信纸又从我的手中散落到桌子上——那满篇的字啊!弯弯拐拐、扭扭捏捏,看着它们就好象看着不伦不类、不男不女的人,让人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哈!我的模仿能力不错吧?足可以以假乱真!”江枭大笑起来,“呼”地一下抓起信,高声叫道:“快递去咯!” “喂!喂!”我赶紧往门外追。 门外空无一人的,楼梯也空无一人。 我回到房间,在洗手间、阳台各找了一遍,都没看到江枭的影子。 “他没长翅膀呀?怎么飞这么快呢?” 第81章 内裤事件 “小瑜!小瑜!”我正在做梦呢,却听到隐隐约约的叫声。 “小瑜!小瑜!”声音来自洗浴间。 “干嘛呀!”我还没饿呢,就要吃早饭了? “拿个干净内裤来!”听声音好象已经急不可耐了。 “哦!”我知道江枭有晨练的习惯,更知道他有“晨洗”的习惯。 “快点!”声音里带着点儿火药味道。 “来啦!”我把内裤塞到从玻璃门缝里伸出那只手里——再凶一句就让你光着屁股自己出来拿! 江枭出来了,穿着内裤出来了——切!其实你穿内裤和光屁股有什么区别?我又不看你! 江枭在壁柜里翻了一会儿,拿出一团雪白的东西——睡衣,穿上。 “喂!你还穿睡衣干嘛?”按照他一贯的生物钟,“晨洗”之后应该是吃早饭的准备时间,绝对不应该是睡觉时间。 “啊——”江枭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倒在床上,“睡觉啊!你愣着干嘛?” “睡觉?” “啪!”四周一片漆黑。 “江枭!江枭!”我就像突然掉进了万丈深渊,又好像只冲向九霄云天,除了害怕、除了迷失,再没有第三感觉。 “深更半夜的,叫什么?想把狼引来啊!”接着,一只手就从黑暗中伸过来,把我拉倒在床上,再拉进怀里,再盖上毛巾被。 “现在是半夜时候?” …… “大半夜的,你洗什么澡?” “闭嘴!睡觉!”我的嘴巴被堵住了,我只得闭嘴。 “害人精!”捆住我的胳膊突然松开了,堵住我嘴巴的不明物体突然消失了,“被你害死了!不跟你睡一起了!”说着就听到江枭翻下这个床、再翻上那个床的声音。 奇怪!我刚住进这个房间时,还很不习惯跟江枭睡一起,但是江枭软硬兼施、恩威并用,一定要和我睡一个床。到现在我刚开始习惯跟他睡一起,他怎么突然说我害他呢? …… 午饭后,本来想睡觉的。但是,想着江枭昨天晚上以及半夜换下的衣服,还有我自己的一套衣服,都还堆在洗浴间里,心里不禁像猫抓似的——我最怕看到房间里有脏衣服,一旦看到,就要赶紧把它们洗干净,否则,无论我做什么,眼前总有那些脏衣服在对我招手。 幸亏是夏天的衣服,少而单薄,所以,等我完全将它们洗干净时,还有力气将它们一一挂在阳台上。若是以前,我洗完后,一定要让江枭善后。 “喂!还有一个内裤呢?”江枭昨天晚上睡觉前洗澡,脱了个脏内裤,半夜又洗澡,一定又脱了个脏内裤,可我只挂了两个内裤——一个是我的,一个是他的。 “扔了!”江枭正在那个大大的“笔记本”上冒着枪林弹雨誓死拼杀,说话的时候,头都没抬一下。 “扔了?为什么?”记得那个内裤还是大半新的,怎么突然就扔了呢? “扔了就扔了呗!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啊!”江枭总算略微侧了一下脸,对着我挤了挤眼睛。 “你!”我没心思没精力跟他吵架,我急着要把那个内裤找到。 洗浴间里没有,他睡的床上没有,废纸篓里没有…… “难道?”我赶紧打开门跑出去。 果真在门外的垃圾篓里。我拔开几个饮料瓶、几个食品盒,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被捏成一小团的墨蓝色内裤。 “该死!”我抓起来就进了门。 …… 奇怪!这内裤才穿了半夜,怎么就脏成这样?用了满满两洗脸池的水,还是浑浑的。(我洗衣服有个习惯,先把衣服放在水里大致搓一下,然后放掉水,再打肥皂仔细搓洗。) “究竟是怎么回事呀?”我把内裤拿起来,想看个究竟。“哇——”我赶紧把内裤丢进水里,“怎么这么腥呐!” “怪不得他要扔,原来是脏成这样了!”胃里一阵翻腾,手就再也不想去碰那腥气四溢的内裤了。 罢了!闭上眼睛!不管三七二十一,打上肥皂,使劲搓!搓!搓! …… “你看!”我把湿漉漉的内裤举到江枭的眼睛前,“干净不?” “什么?”江枭抬起脸,手还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奔忙。 “你究竟是怎么搞的?才穿了半夜,就脏成那样!害得我用了好多肥皂好多水!” “喂!”江枭一把抓过内裤,人也瞬间弹离桌椅,“你!”江枭指着我的鼻子,像阎王审问小鬼一样,“谁让你洗的!” “哼!”江枭快步走到门边,拉开门。 “你!”我的心突然一阵刺痛,“你扔!你把所有的都扔了!” 江枭站住了,站在门口。 “哦……”江枭转过身,向我走来,手里还拿着那个内裤。 “好了,不扔了。”江枭刚说出这句话,我的泪水就夺眶而出了。 “哎呀!”江枭慌忙揽住我,“是我不好,你别气好不?” “你扔啊!怎么不扔了!”我还是忍不住泪。 “哎呀呀!”江枭好像急得厉害,“不是给你道歉了么?是我不好!是我混蛋!你辛苦给我洗的内裤,我怎么能扔掉呢?”说着江枭把内裤贴在鼻子上,再深深地吸了口气,“哇!好香啊!” “还香呀!”我忍不住笑起来,“刚开始搓的时候,简直是腥死了!” “啊?”江枭的脸“刷”地红了,说实在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脸红。 “真的很腥呀!我没骗你!” …… “为什么那么腥呀?” “喂!你再乱说!”江枭的脸稍稍恢复了一点“本色”,“再乱说我揍你!” “我乱说了?我乱说什么了?”我一头雾水。 “你不知道自己乱说了?”江枭用食指点在我的额头上,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 “不知道。”我真诚地点头,再摇头。 “嘿嘿!”江枭狡邪地捏了捏我的脸,“不知道就好!” “什么好?好什么?” “小傻瓜!”江枭突然在我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把内裤挂在阳台上吧!它需要见见阳光了……” 第82章 期末考试 “还看啊?”江枭一把夺过我手中的笔记本,“睡觉吧!我都快困死了!” “困了你去睡呀!我还要看一会儿。”我伸手抓过笔记本,明天就要期末考试了,我紧张得要命,怎么睡得着。 “喂!”江枭再一次夺走我的笔记本,“你以前没考过试吗?这算哪门子考试呀?闭着眼睛都能闯关!” 但是我绝对不仅仅是要“闯关”这么简单,去年期末考试留下的伤痕只有以这次考试为药才能痊愈。 “啊——”江枭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躺在床上,懒懒地说道,“都10点了耶……” “你快睡呀!”江枭近些日子不知怎么了,瞌睡特多。晚自习一下就赶回来洗澡,洗澡后把他的哥们全赶出去,接着就是上床睡觉。 “好啊,我睡。”还没说完就听到“啪”地一声——四周一片漆黑。 “江枭!你!”我大脑里一片空白,“开开灯!” 灯又亮了。江枭站在我面前邪邪地笑着,“睡不?” “烦死了!”遇到这样的霸王,我除了丢下笔记本去睡觉还有其他的选择么? “恩!”江枭伸手抱住我,“这就对了!” “你不是睡那个床么?”自从上次的“内裤事件”后,他一直睡那个床,今天晚上倒是奇怪了。 “特殊的夜晚嘛!当然要与你睡一起啦!”江枭把脸贴在我的头发上,我猜到他一定在笑。 “什么特殊的夜晚?” “明天不是要期末考试了么?笨!” “考试有什么特殊的?” “哎呀!别问了!睡觉!”江枭胳膊一使劲,将我就紧紧地贴在他身上“关灯啦!狼来啦!” …… 终于进入考场了。终于找到了贴着我名字的桌子——我的天!怎么在最后一排呀?不过也没什么,只要能让我顺利考试,哪怕坐在走廊里都行。 “小屁孩!”一个怪怪的声音从左边传来。侧脸一看,是江枭。 “哈!你怎么也坐到最后了?” “小屁孩!”江枭眉头一皱,脸就结了霜,“从现在起,到考试结束,你不准向我这边看,一次都不准!否则……”他对我的脸做了个使劲捏的手势。 “切!”我立即把脸扭回来,“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刻么?是最最关键的期末考试!你就是求我看你,我都不会看!” 试卷发下来了。我在姓名一栏里浓墨重彩地写上“周瑜”,写完后又禁不住警告他一句——“这次你千万别再让人换了啊!” …… 哇!试题真是简单得要命!如果不是担心监考老师说我眼睛有问题,我真想闭着眼睛答题。 …… 终于捱到最后一场考试了! 终于做完最后一个题了! 唉!我都检查两遍了,怎么还不到交卷时间呀? 真想前后右地看看这个考场以及同学们(左边我是一定不会看的),可刚抬头往前面看了一下,脑子里就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我的试卷! 慌忙收回一切神思,谢天谢地!我的试卷还在。 就这样双手紧紧按住试卷,按住试卷。唉!好无聊呀! 唉!再检查一遍吧!说不定能搜索出一个误打的标点呢! …… “叮呤呤——”考试结束的铃声终于清脆地响起。 “全体起立!请同学们带着自己的钢笔等用具迅速离开考场!” 我再一次贴着试卷看了一下——恩!是我的试卷!确定无疑!——“耶!” “走咯!”抓起钢笔就往前面跑(考试不开后门,都得从前门出入),沿途好象撞了不少人,我没工夫留意。 “咦?在搞什么呀?刚刚跟我出来的那几个人怎么又进去了?江枭呢?张军呢?怎么都不见出来?” “都挤在门口干嘛呀?” 也许我是个顶顶好奇的人吧?所以我也跟着钻进了门。 “咦?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讲桌,搞什么阴谋!” 挤!挤不进去。使劲挤,还是挤不进去! “江枭!江枭!”我知道如果江枭在里面,他一定会有办法让我进去的。 人圈立即缺了口。哈哈!我腰一猫,就钻了进去。 天!江枭铁青着脸干嘛? 天!那个弯腰抱肚的是谁?陈世俊! 天!两个监考老师各持一份试卷,虎视眈眈地看着江枭! “他就是周瑜!”江枭一把将我拉到他身边,同样虎视眈眈地看着监考老师。 “你是周瑜?”其中一个老师瞪着老鹰一样的眼睛看着我。 “是的。”我突然有点害怕,不禁向江枭靠了靠。 “这张试卷是你的?” “什么?”我的头“嗡”地一下,眼前这张试卷被莫名其妙的符号填满,没留一丝空白。 “这不是我的!”我努力地说出这几个字,身上已经大汗淋漓。 “你不是周瑜吗?”试卷在老师手里打了个滚,接着老师的食指点着姓名那一栏——“周瑜”!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那两个我最最熟悉的字——“周瑜”! “这不是我的试卷!”我的嗓子开始发硬,眼睛开始发涩。 “老师!你那张试卷是他的!”江枭的手刚指向陈世俊,就听见一声急切的制止“住手!” 江枭的手收回来了,“那张写着‘陈世俊’的试卷才是周瑜的!” “老师!”好象是张军的声音,“老师!去年周瑜的试卷就被人换了!换成白卷!这次一定又是被人换的!请老师仔细查一下!” “教授啊!教授!” “教授老师啊!” 一听就知道是明仔、老狼他们在怪叫。 “周瑜是我们班学习最用功,成绩最好啊!他怎么会在试卷上画那些鬼玩意儿?” “就是嘛!我们是最最合适的见证人!” “不准喧哗!”两个老师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制止令。 “什么啊?” 我们哪里是喧哗啊?“ “就是!我们是在陈述事实呢!”“别吵了!”江枭低着头闷闷地说了一句。 顿时鸦雀无声。 “陈世俊,你为什么换周瑜的试卷?”两个老师都把目光投向陈世俊。 “我……我……”陈世俊弯着腰,抱着肚子,摇摇晃晃,哆哆嗦嗦,“老师……我没换……老师……” 天!陈世俊怎么哭了? “你没换!”江枭的手瞬间出击。 “住手!”江枭的手停住了,停在一个圆圆的肚子上。 “嘶——”肚子的主人——那个胖老师裂着嘴巴在吸气,“你再动一次手,就把你送到学工处!” 江枭的手收回来了。 “老师……”陈世俊还在哀哀怨怨地哭,“我真的没换他的试卷……” “把试卷拿来!”江枭手一伸,两位老师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两步。 “陈世俊把周瑜的名字改成了他的名字!看看名字就知道了!” 试卷展开了,展开在我、江枭已经那两位老师的眼前。 “啊?”我身子猛地一凉,好象突然掉进了冰窟窿。眼前的这张试卷确实是我的,可是,那“姓名”一栏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干干净净地写着“陈世俊”!没有一丝擦拭、没有一丝涂改的痕迹! “这明明是陈世俊的试卷,怎么是他换周瑜的试卷呢?”两位老师很有些不满地看了江枭一眼,又瞪了我一眼,就把试卷收回去,跟其他的试卷放到一起,然后再装进试卷袋。 “哇——”我大哭起来。 “呵!”江枭突然轻笑了一声,然后,把左手轻轻放在陈世俊的肩头,“陈世俊,你真的没换周瑜的试卷么?” 他怎么这样温和地跟那个大恶人陈世俊说话?我顿时就哭不出来了。 “我……我……”陈世俊又在哆嗦,“我没换……” “真的么?”江枭的声音无比轻柔,脸上的笑容无比迷人。 “我……我……”陈世俊的脸在慢慢变白,额头上的汗滚滚而下。 “说呀!” “我……我……”陈世俊的脸白得像一张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是我换的……我换了周瑜的试卷……” “老师,”江枭叫住那两个已经走到门口的老师,“陈世俊已经承认了。” “承认什么?”两个老师真是白痴,这样简单的话都听不明白。 “麻烦你再给老师说一遍吧。”江枭好象很过意不去似的看着陈世俊,“再说一遍就行了。” “是我……是我换了周瑜……周瑜的的试卷……”陈世俊东倒西歪的,看样子早就要倒下了,却一直没倒下去,真是个怪事。 “你真的换了周瑜的试卷?”老师用十二分怀疑的目光看着陈世俊,“你确定真的换了?” “是的……我换了……”看陈世俊那痛苦样子,好象急不可耐地要让老师接受他换我试卷的事实似的。 …… 我和张军、江枭以及老狼他们一起走出教学区的大门时,我禁不住去拉江枭的手。 “干嘛?”江枭在下面轻轻拍了一下我的手,“看着脚下!” 我就去拉张军的手,张军立即笑了,并紧紧握住我的手。 “那陈世俊刚开始不承认,后来怎么突然承认了呢?” “做了亏心事,肯定要承认的。”张军拍拍我的肩,幽幽地叹了口气,“真没想到陈世俊是那样的卑鄙小人,竟然忍心对你……” “什么呀!”卷毛“呼”地一下窜到我和张军面前,“要不是枭哥的‘化骨棉掌’,那小子才不会招认呢!” “卷毛!”江枭突然站住了,但是没有回头。 “哦!”卷毛脖子一缩,吐了一下舌头,赶紧跑到后面去了。 第83章 请客 被迫随着涌挤的人流离开礼堂大门时,我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鼓鼓的红包,里面是沉甸甸的4000块钱——我得了二等奖学金。可是,我却高兴不起来,我的心如同这红包一样,沉甸甸的。 “小周瑜!” “周小瑜!” 后面不断传来尖叫声。回过头一看,是一群并不认识的女生。 “小周瑜!” “周小瑜!” “咯咯——” “干嘛?”真是奇怪,我都不认识你们,你们叫个什么呀! “哈哈——”那群女生突然一起大笑起来。 “你们?笑什么?”我突然不自在起来,是不是我的脸上有污垢,或者衣服扣子扣错了,再或者是裤子穿错了前后? 急速地将自己全身检查了一遍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或者紧急情况。 “哼!”我转过身继续走我的路。 “他的声音真的像女孩子耶!”身后传来窃窃私语。 “我就说嘛!你们还不信!非要跟我赌!我以前听过他的声音!” “真是奇怪耶!他长得像女孩子,声音也像女孩子……” “喂!现在我来赌一把好不?” “赌什么?” “嘿嘿!我赌……周瑜就是个女孩子!” “切!我赌周瑜的声音像女孩子,你们刚才已经听了他的声音。现在你赌周瑜就是个女孩子,我们怎么确认?” “想想办法嘛!” “想想嘛!” …… “小周瑜!” “周小瑜!” “过来!” “你过来嘛!” “啊?”我拔腿就跑,边跑边回头看,生怕那一群“女豺狼”会追上来。 “哈哈哈哈——”老远还听到后面“乐翻天”的笑声。 …… “哎哟!”撞到什么了?这么痛! “你乱跑什么!”江枭简直是半路杀出的程咬金。 “不是让你在礼堂门口等我吗?”我的胳膊被他抓住了,好痛。 “人都从门里面往外涌,我在那儿站不住,就被挤到这里来了。” “小东西!”江枭甩开我的胳膊,指着我的鼻子,“你是被别人挤过来的吗?我明明看见你噼里啪啦地往这边跑!” …… “枭哥,要请客吧?”卷毛他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冒了出来,“你又得了3000块的奖学金耶!枭哥。” “哎哟!知道枭哥要请客,我中午就少吃了一碗饭,现在饿得不行了……” “枭哥,我去张罗好不?就在老地方。” “我们也去帮枭哥张罗!” …… “去去去!”江枭眉头一皱大手一挥,“烦死了!” “耶!”卷毛他们一起振臂高呼,接着就一哄而散。 …… “喂!小屁孩儿,老皱着眉头干嘛?得了奖就有心事儿啦?”江枭真是变得快,剑眉轻扬、俊目含笑地看着我。 “没什么……”也不知怎么了,我的眼前老是浮现出那一幕情景——我在热烈的掌声与尖叫声中走下领奖台,走到我的凳子边的那一刻,我突然看到了一个人——陈世俊。他孤零零地坐在最后一排,他的身体蜷缩着,仿佛冷得无法忍受,他的脸惨白得怕人。我看不清楚他的眼睛,但我觉得他的眼睛里一定盈满泪水。 “在想什么啊?你!”我的肩被拍了一下。 “哦……”我不想抬头,“你先回公寓,我有点事。” 我跑了起来,朝着我曾经住过半学期的宿舍跑过去。 “喂!要吃饭呢!你往哪儿跑啊!”江枭在后面大叫,好象还追了两步,但是我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 …… 熟悉的门牌号,熟悉的门。 轻轻地抚摩了一下门,然后轻轻地敲响。 “周瑜?”开门的是张军,瞬间的惊讶过后便是惊喜,“快进来!” “周瑜,祝贺你啊!”张军笑着握住我的手,“终于得奖了!” “恩……”我四周扫了一眼,“陈世俊呢?” “你?找他?”张军一脸迷惑。 “是的。” 洗手间里出来了一个人,正是陈世俊。 “陈世俊……”我赶紧迎过去。 陈世俊没有说话,只看了我一眼——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啊!且怨且毒! “周瑜,你……”张军也过来了。 “陈世俊……”我再一次叫他,可他只忙着把床上的一些东西往背包里装。 “陈世俊……”我第三次叫他,可他又去装桌子上的东西。 东西装完了,背包装满了。陈世俊背上背包就往门口走,好象这屋子里根本没有我这个人。 “陈世俊!”我抢先跑到门口,背靠着门板,“陈世俊,我……” 我不知道怎么说,只是赶紧把右手里握着的红包打开,从里面抽出20张大大的钞票,递给陈世俊。 陈世俊愣住了,脸上的怨毒也愣住了。 “陈世俊,我知道你换我的试卷一定有难言的苦衷,你肯定遇到什么困难了,所以急需钱……” 陈世俊没有伸手。 “哦!”我又从红包里抽出20张大大的钞票,连同刚才那20张一并递给陈世俊。我手里只剩一个“红包”,一个写着“二等奖:4000园”字样的红纸包——对我来说,有这个纸包就足够了。 “你!他妈的!”我的胸口猛地一阵剧痛,接着就有什么东西砸在我的脸上,然后飘然下落,再接着,我的身体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摔向另外一个方向。 “周瑜!”在倒地的那一刻,我好象被人抱住了。 “陈世俊!你给我站住!你!” …… 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张军一张余怒未消的脸,而陈世俊已经从这个屋子里消失了,只留下一股浓浓的香味。 “周瑜……”张军的声音在颤抖,“你怎么这样!那样的人!值得你这样么!” 我说不出来话,我的胸口痛得几乎不能呼吸。 “怎么忍心对你下狠手!简直没有人性!”张军在轻轻地给我抹胸口。 “嗵!”门突然开了。 “周瑜!”江枭突然出现在床前。 “周瑜?”江枭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了?” 我还是说不出话,但是泪水却滚滚而出。 “他怎么了!”江枭恶狠狠地指着张军的鼻子,“说!” “周瑜他……”张军看了我一眼,“唉……” “让开!”江枭一把拽开张军,恶狠狠地指着我的鼻子,“他怎么你了!说!” “哇——”我终于哭了出来,可刚哭出来,胸口就撕裂般地痛起来。 “江枭!”张军一掌把江枭推了个趔趄,“周瑜成这个样子了!你还凶什么!” 江枭愣了一下,声气略微好了一点,“他究竟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的。” “被陈世俊那个没人性的打了!”张军咬着牙接着给我抹胸口。 “什么!”江枭的身体突然抖了一下,“陈世俊!” “周瑜把4000块的奖学金都给陈世俊,陈世俊那个没人性的居然狠狠地砸了周瑜一拳头!” “找死!”江枭的身体立即向门口掠去。 “你别!”我刚叫出这句话,喉咙就好象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呼吸不得。 “周瑜!周瑜!” “江枭!江枭!” …… “周瑜,还堵么?”张军还在轻轻地为我抹胸口。 “不了。” “好点没有?”江枭在床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好多了。” “唉!”张军长长地出了口气,“你把我们吓死了!” “陈世俊!”江枭侧过脸对着陈世俊的床,“我要你死得很难看!” “江枭,”张军看了我一眼,“别说了……” …… “呤——”炫铃悦耳地响起。 “你们吃吧,我不来了。” …… “你们吃!我不来了!没听到吗!” …… “你去吃饭吧!”张军看着江枭,很真诚地说道,“让周瑜再躺一会,我还不饿,晚点再吃。” “周瑜,回公寓好不?”说着江枭就伸手要拉我。 “江枭!”张军一把挡过江枭的手,“让周瑜再躺一会!” …… 心不慌了,头不晕了,但是胸口还在隐隐作痛。我不明白,陈世俊看着那样文静秀气,怎么打起人却像个冷血杀手。 “周瑜,我背你吧!”说着张军就在我面前蹲下来,“来!我背你!” “别……我能走……”看着张军那认真诚恳的样子,我的心一阵阵发烫。 …… “呤——”炫铃再次悦耳地响起。 “叫你们吃!你们在搞什么!” “我饿了……”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大点,再大点。 江枭“啪”地挂了手机,“先回公寓,一会我去给你买饭。” …… 刚走到在宿舍和公寓的岔路口,就被一排高高的身体挡住了前进的路——我只认识中间的那个,她叫许丽。 “张军!”许丽双手环抱在胸前,俨然一个讨债的主儿,“偷偷跟着周瑜去吃大餐吧?” “什么?”张军一愣。 “周瑜,你请客怎么不通知我呀?” “我?”我莫名其妙。 “小许,周瑜现在有事,不请客!”江枭拉住我就要前进。 “喂!江大少爷!”许丽上前一步,站到江枭跟前,“周瑜是不是没请你呀?” “许丽!”江枭的手停在许丽的鼻子前不到半寸远的空中。 “周瑜,大家都在饿着呢!”许丽看了看张军,“你也没吃饭吧?” “没有……可是……”张军忽然有点手足无措。 我摸了摸衬衫的口袋,红包还在,那4000块钱还在。 “走!”江枭拉住我就冲向“人墙”。 在冲破“人墙”的那一刻,一个瘦弱娇小的身影蓦地在我眼前一晃。 “王小丫!”我站住了,手还被江枭紧紧地攥着。 “喂!”我脱开江枭的手,“没吃饭的跟我走,我请客!” 说完我又去拉江枭的手,“也请你!” 第84章 打赌 憋闷!憋闷!憋闷! 窒息!窒息!窒息! 睁开眼睛——该死!谁捏住我鼻子了? “睡好没有?”对着我的是一张勃勃带春的脸,一双邪邪含笑的眼睛。 “天亮了么?”我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头有点晕,还想睡。 “还睡呀!太阳把你屁股都晒红啦!” “什么?” “不信?”江枭跳下床,走到左边那面墙,“刷——”地拉开窗帘。 “呀!”我赶紧捂住眼睛,阳光太刺眼了。 咦?怎么整面墙都是窗户呀? “不是在公寓?” “你说呢?”江枭又捏了一下我的鼻子。 我左右看了看,天!这枕头!这床! “在你家里?” “哼哼!”江枭笑得好邪,“要不是觉得你可怜呀,就把你扔大街上了!” “什么意思?”我在学校公寓里安分守己地住着,他凭什么要把我扔到大街上! “还好意思问啊!”江枭不捏我鼻子,改捏脸了,“就那么一点点红酒,你却醉得不省人事!真是没用!” “红酒?” “切!你还以为是白酒啊?” 我隐约想起昨天晚上的一些情节,江枭卷毛老狼还有些不认识的围了大大的一桌子,我许丽张军王小丫还有许丽的哥们也围了大大的一桌子。除了我和王小丫喝酸奶,其他的都喝酒。但是,就在我快吃饱喝足只时,江枭忽然端着一个亮晶晶的杯子过来了。 那杯子太好看了,小巧玲珑精致,我脑子里所有的词汇都不能描述出它是的美。而且,这好看的杯子里正装着红红的液体,在江枭的手中摇曳起来,更好看得没法说。 我问江枭那红的是什么,江枭说是红糖水。后来不知怎么的,那杯子就端在我的手里了;再后来,也不知怎么的,我就一仰脖子把那“红糖水”喝了个一干二净。 再后来,再后来……唉,头又开始晕起来,我想不起来了。 “在想什么?”江枭拍拍我的脸,裂着嘴巴笑,“在想喝‘红糖水’吧?” 天呐!我就是一头猪,此刻也应该明白了吧! “你!”我一把揪住江枭的衣服,“你为什么害我!” “干嘛?”江枭看着我的手,“有力气凶了?昨天晚上怎么跟小绵羊一样啊?” “你为什么骗我说那是红糖水?”我还是揪着他的衣服,“你说!” “嘿嘿!”江枭拿下我的手,轻轻捏着,“想试探你嘛!” “试探我?”我莫名其妙,我这样的人,还值得试探? “想看看你能不能喝酒啊?”江枭把脸扭向一边,继续笑着,“想看看你喝醉了是个什么样子啊?” “啊?我喝醉了!”天!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喝酒。怎么第一次喝酒就醉了呢? “想知道你喝醉了是个什么样子么?”江枭把脸扭过来对着我,眼睛却斜向一边。 “什么样子?”我不会像人们所说的“酒疯子”那样吧? “通体粉红,柔若无骨,娇喘微微……” “你说的什么?”我糊涂了,他说的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呀! “不明白?”江枭飞快地看了我一下,立即又把目光移开了。我看到他的脸有点红。 “不明白。” “不明白就赶紧起来洗澡!”江枭跳下床,向门口走去,“我去给你放水,你快点!” …… 奇怪!进浴缸时还头晕心慌四肢无力,怎么出浴缸时就神清气爽、精神焕发了? “饿了吧?”江枭把装着煎鸡蛋的小盘子放到我面前时,我突然觉得后背有点怪异的感觉。扭头一看,一双锐利的眼睛在门口一闪,刹那就消失了。 “看什么啊?”江枭把勺子放到我手里,“福婆,你没见过么?” “哦。”我把勺子伸向鸡蛋时,禁不住又回头看了一下门——那双锐利的带着寒气的眼睛,真的是福婆的么? “专心吃饭!”江枭起身走到门边,“哐——”地一声关上门。我勺子里的鸡蛋这才喂到嘴巴里。 …… “张军他们呢?” “不知道,也许已经在火车上了吧。”江枭心不在焉地喝着牛奶。我本想再问问王小丫和许丽的,看到江枭这个样子,只得打住。 …… 站在餐厅的后窗,眼前是一大大的方形院子,里面全是或高或矮、或粗或细的的常青树。原来这座别墅是建在一个大大院子里面的,前面是花园,后面是林园。 “这是我的‘常青园’。”江枭拉开窗玻璃,将半截身子探出窗外,“你看!”江枭指向常青树。 我也探出身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两棵常青树,一棵高大,枝繁叶茂,一棵矮小,却也青枝嫩叶。 “他们像谁?”江枭的胳膊绕过我的后背,将我紧紧地缠住了。 “他们?谁呀?” “那棵大的像谁?小的像谁?”江枭看着我,眼睛闪着光。 “哈!”我突然笑起来,“大的像大树,小的像小树,就好比大象的左边屁股像大象的右边屁股……” “你!”江枭“呼”地转过身,再“呼”地推开我,“滚!” 江枭气冲冲地走进他的卧室了。 “砰!”卧室的门很响地关上了。 “滚就滚!”我跑到门边,打开门,就往外冲。 “啊!”我的身体顿时定住了,我的思维也顿时定住了——眼前是两道寒光,两道锐利的可以将我穿透的寒光。 “福……福婆……”我禁不住哆嗦起来。 “少爷呢?”福婆看了看门里面。 “少爷,车已经洗好了。”福婆眼睛里的寒光莫名地消失了。 “恩,我们一会就出去。”天!江枭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 …… “走啊!”江枭站在楼梯口,寒着脸,“你磨蹭什么?” “去火车站吗?”我不敢确定,江枭说的“出去”,是不是带我去火车站坐车。 “走!”江枭一把拽住我,我就“扑扑嗵嗵”地跟他跑下了楼。 …… “怎么还没到火车站呀!”江枭开着车在高楼大厦中转来转去,我都快晕死了,还没看到“火车站”三个字。 …… “下来!”从开着的车门伸进一只手,我就被这只手拽了出去。 “哇!好高的楼呀!有20层吧?”我正想认真数一下那楼层,却被一只手拉了个踉跄,“没见过啊!走!” “这里是……商场?”我想了一下,“哦,不对!应该是商厦!” “喂!”我又被拉了个踉跄,“你老妈……恩,你妈妈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黑色的……哇!这里怎么这么多东西呀?哇!你看!那儿有个大熊猫!”我正要奔向大熊猫,却被拉住了。 “你妈妈喜欢穿什么样式的衣服?” “不知道。就喜欢穿上衣和裤子……呀!你看!那个猫头鹰的眼睛在眨呀!” “哈哈!那头猪好肥呀!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还在摇着打了卷儿的尾巴,哼哼地要食吃!” “上楼!”一只霸道的大手把我拖上了电梯。 …… “没劲!”这里全是衣服,我刚才的兴致顿时没了踪影。 我晕头晕脑地被那只可恶的手拉着好象又上了几层电梯,好象还这里那里没有休止地走动。但是江枭手里除了攥着我手,再也没别的东西。 “我都晕死了!累死了!你还跑!”我弓着腰,屁股向后坠着,说什么都不肯迈步。 …… 江枭丢了我的手,左看右看,右看左看——“那个!”江枭突然对售货员大叫道,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惊喜,“对!就是它!” “什么东西呀?”让你惊喜成这样! 切!不就是一条黑色长裙么! “装上吗?”售货员微笑着柔声问道。 “恩!” “喂!”我赶紧跑过去,“你给谁买的裙子?” “你妈妈呀!” “啊?”我抓住包装袋,“你错了!我妈妈不穿裙子!从来不穿!” “你妈妈以前没穿过?” “是的。” “你妈妈……”售货员微笑着看着我,“多大年纪?” “33岁,哦,不对,34岁。” “什么?”江枭猛地一愣,“你妈妈才34岁?” “是的,就是34岁。” “那就正适合穿呀!”售货员看着我,“你妈妈年轻漂亮,穿这个裙子一定好看!” 奇怪!她又没见过我妈妈,怎么知道我妈妈漂亮? …… 江枭提着袋子,拉着我下电梯的时候,我心里一直不高兴,我妈妈从来不穿裙子,买这个裙子不是浪费钱么! …… “你翘着嘴巴干嘛?”江枭终于露出点难得的笑容。 “跟你说了!我妈妈不穿裙子!” “为什么不穿?” “妈妈不喜欢!” “你妈妈肯定喜欢这条裙子!” “肯定不喜欢!”真是的!我自己的妈妈,我还不清楚呀! “好!我们赌一把如何?”江枭站住了,指着我的鼻子,“你去给你妈妈买套衣服,到时候看你妈妈喜欢哪个!” “钱!”我的红包早在昨天晚上进入“五谷楼”之前,就被江枭搜了去。 “没有了。” “什么!4000块耶!”我跳了起来。 “谁让你昨天晚上显摆地要请客的!钱都交给‘五谷楼’了!” “什么!全交了?”我跳不起来了,我想坐到地上,我两腿发软。 “好啦!”江枭慌忙拉住我,“暂且借你一点!明年得奖了还我!” “好吧。” “恩!”江枭在他的裤兜里摸了一会儿,“够不?” “哪儿要这么多呀!”我从他手里抽出两张钞票。200块钱足够给我妈妈买套顶好顶好的衣服了,妈妈以前买套夏天衣服都没超过50块钱。 …… 我的心总算恢复了平衡。我给妈妈买了一套很满意的衣服,上衣是个短袖,裤腿长长的,略微有点粗,样式和妈妈以前穿的衣服一样简单,但质地绝对比以前的要好得多。 “给!”我把剩余的2块钱塞到江枭手里。 “198?”江枭拿过我手里的袋子,撇了撇嘴角,“什么烂衣服!” “喂!”我一把夺过袋子,“你买的才是烂……烂裙子!” 第85章 奇怪的房间 我曾天真地以为,买完衣服江枭就会带我去火车站的,可是他却把我带回了他的别墅。想想也是呀!哪儿有大中午去坐车的? 吃过丰盛的午饭后,在屋子里疯了一阵子,就被江枭按在床上睡觉。醒来时,日已偏西,找遍整个屋子,也没见江枭的影子。 我洗了脸,抱上给妈妈买的新衣服就想去火车站——按照去年的经验,应该是晚上7点的火车。 走到门口我又停下来,我身无分文,就这样抱着妈妈的新衣服去坐车?只怕连车门都没摸着就要被轰出来。 只能等江枭回来。 …… 江枭怎么还不回来呀?我等得心里火冒冒的,就在屋子里乱窜。 客厅已经熟悉了,没什么看头。餐厅也熟悉了,除了极其高档豪华的桌子椅子,也没什么特别。 这个房间是做什么的呢?哦,想起来了,是江枭弹钢琴的那个房间。进去看看——哇!怎么这么多乐器呀!这个是吉他吧?这个是小提琴吧?这个是什么呢?古筝还是古琴?我最喜欢听古筝了,不知道这个是不是。 弹一下,或许就知道了。唉!弹古筝时手指上要戴个什么东西呀!怎么没看到那个东西呢? “嘣——”呀!好难听!“嘣——嘣——”呀!手指好疼!不弹了!不弹了! 弹弹钢琴如何?这么大的钢琴!和妈妈的那个钢琴一模一样!妈妈老不让我弹,摸都不让我摸!现在我可要好好弹一弹了! 我端坐在高高的凳子上,捋起袖子,伸出双手,哦,不对,应该是双手的食指:“丁丁——冬冬——” “冬冬——丁丁——” 天!怎么这么难听? 又努力地专心地按着琴键:“嘣嘣咙咙——嘣咙——嘣咙——” 还是不成调! 罢了!不弹了!不弹了! 江枭怎么还不回来呀?我跑到客厅里,跑进卧室里,还是没看到江枭。 这里还有个房间?在“音乐室”略微靠后的地方有一扇红色的门,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贴在墙壁上的一大副红色图画。 奇怪!其他的门都是以白色为主,怎么这个门是红色的呢? 推了一下,门没开。使劲推!哈!开了! 这屋子怎么空荡荡的?怎么没有一样家具呢?真是“屋徒四壁”呀! 咦?正面墙上挂的那个大大的东西是什么?四四方方的,好象是相框,却被红纱蒙了个严严实实。 究竟是什么呀?还要蒙着!我贴着墙,往上一跳——哈!手摸到红纱了。只要再使劲跳一次,就能把那该死的红纱拽下来。 正要跳第二次,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幽灵般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啊?”我立即转身,“福婆……我……我……”我靠着墙,哆嗦得几乎站不住。 “谁让你进来的!”福婆抬头看了一下墙上的东西,“出去!” “哦……”我赶紧跑出门,跑到客厅里,再跑进卧室,脊背上凉飕飕的,衬衫已经贴在背上了。 “少爷说了,你醒了喝杯奶,吃点葡萄。”福婆把装满牛奶的杯子和装满葡萄的盘子放在窗头柜上,然后就那样站着,看着我。 “快喝。”福婆的表情好象只是在执行一项任务,又好象任何表情都没有。 “快喝。” “哦!”我赶紧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吃葡萄。” “哦!”我赶紧抓起一串葡萄,摘一个就丢进嘴巴——我怕她接着说第二遍。 “恩。”福婆看了我一眼,转身走向门,出去了。 “哇——”我捏着嗓子呕起来,葡萄卡在我嗓子眼里了。 …… “在睡觉吗?” “啊?”我赶紧坐起来——是福婆,她正站在床边看着我,也许是我看花了眼吧,她的目光冷硬中好象有一丝柔和。 “少爷说了,你喝完奶吃完葡萄就到花园里玩一会,太阳已经落了。” “哦!”我现在不在乎什么少爷不少爷的,我只在乎眼前这位“福婆”。 “走吧。”福婆端着杯盘在前面走,我跟着后面,不敢远离,更不敢靠近。 “你自己去玩吧。”刚到一楼,福婆就拐进一个屋子里了,我迫不及待地从大门跑出去,真有点虎口余生的感觉。 …… 哇!好多好看的花呀!红色的,黄色的,白色的,紫色的……哇!真是什么颜色都有呀! 呀!这一丛是什么花?简简单单的花,浅浅淡淡的兰,悠悠柔柔的香。 唉!这花怎么歪着身子呢?是被风吹倒的么? 我蹲下来,轻轻地将它扶正。可我的手刚一拿开,它又歪着了。 可怜!我左手轻轻扶着它,右手开始在周围空处挖土,然后把土培在它的根部。 轻轻放开手。啊!它终于站端正了! 我想抚摩那素素兰兰的花,可刚伸出手又缩了回来——我的手上沾满了泥土,我惟恐弄脏了它,虽然这泥土并不脏;我惟恐弄伤了它,虽然我会轻轻的,再轻轻的。 …… “小瑜!”扭头一看,江枭正站在车门边看着我。 我忽然有点舍不得那丛兰色的花。 “少爷在叫你呢。” “啊?福伯?”他什么时候也蹲在我身边了? “少爷回来了,在叫你。”福伯侧着脸看着我,沟沟壑壑里隐含着我看不明白的表情。 “过来!”江枭的声音里已经明显带着怒气了。 “哦,来啦!”我赶紧跑过去。 “你在干嘛!”江枭看着我的手,眉头皱了一下。我赶紧把手藏在背后。 “去把手洗干净!”江枭弯着腰去后箱里拿什么东西了,我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 “喂!叫你洗手!没听到吗!”江枭搬出了好几个纸箱子,放在地上。 “不知道在哪儿洗……” “福伯!” “少爷,什么事?” “帮小瑜洗洗手。” “好的,少爷。”说着福伯就过来了。 “来……”福伯拉着我走了没两步,就在一花坛边蹲下了。 “蹲下来……” “伸手……” “哇!这里有个袖珍水龙头呀!”我想跳起来,却被福伯拉住了,“别动,没洗干净。” “我怎么没看到这个水龙头呢?” “这里好多这样的水龙。”福伯又看了我一下。 “在哪儿?在哪儿呀!” “每隔5米就有一个,你看,那边,那丛火红的大花下面就有一个。” “在哪儿呀?哪个大花?” “在那儿……”顺着福伯手指的方向看去,“哇!我看到啦!”我站起来就往大花那边跑。 “哈哈!好好玩的袖珍水龙头呀!上面还戴着小帽子!”我伸手一按——“呀!”怎么下起雨来了? “呀!”我赶紧捂着眼睛,雨水落到我眼睛里了。 “哎呀!”一个身影刷地飘过来,雨突然停了。 “衣服淋湿了吧?”福伯站在我面前,他好象还是第一次正面看我。 “雨怎么停了?”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抬头看天,蓝蓝的天空中悠闲地飘着几朵白云,哪里有下雨的痕迹? “你!”我的胳膊被捏住了,好痛,“看看你的衣服!”江枭凶得像一只老虎。 “少爷,没事,天气热。”福伯那竹根似的食指在江枭的手背上点一下,我的疼痛立即就消失了——江枭的手立即就松开了。 “福伯!”江枭看了福伯一眼,好像想说什么。 “少爷,要不要把那些箱子搬到二楼?”福伯仍然一脸的谦恭。 “搬到一楼,是给你们的。明天我要出去,也许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好的,少爷。”福伯看了我一眼,就向车走去。 第86章 回家 “带我去火车站吧!”眼见得这屋子里已经有些昏暗了,再不走一定坐不上车。 “车票都没定哩!去了也坐不上车!”江枭歪在沙发上,把电视的音量开得大大的。 “你提前为什么不把票买好!”我简直要哭了。 “你自己怎么不去买呀?我又不坐车,干嘛去买票?”江枭不停地按着遥控器,电视屏幕上的画片不停地变换。 “你!”我转身就向门走去,“我自己去买票!” “喂!你兜里有钱么?你知道去火车站怎么走么?” “哇——”江枭的话点到了我的痛处。 “哈!”我被一只手拉住了,拉到宽大的沙发上,“不需要买票!不需要坐火车!知道不?小笨!” “不坐火车我怎么回家!”我一边抹眼泪一边说。 “身长翅膀吧脚生云,再回十堰看母亲!”江枭忽然怪腔怪调地叫起来。 “你!”我“呼”地站起来,指着江枭的脸,可是我又急又气,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好啦!今天晚上不坐车!明天早上保证让你坐上回家的车行不?”江枭说得很真诚,可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喂!”江枭一把将我拉到沙发上,“骗你我是小狗!” “哈——”我忍不住笑起来,江枭这么高大,若是变成一只狗,不吓死人才怪! “叮叮叮——”门铃清脆地响起。 “哦!”江枭跳起来向门口跑去。 “少爷,汤好了。”福婆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了,托盘里放着两个小碗。 “喝了汤就吃饭么?”福婆走到门边又回过头。 “恩。把饭菜端上来吧。” “好的,少爷。” …… 喝着美味无比的燕窝汤,我不禁有些疑惑——那福婆看起来可怕得要命,熬的汤却如此诱人。 “喂!”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福婆与福伯是什么关系呀?” “这个嘛……”江枭斜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跟我和你的关系一样啊!” “哦,他们也是同班同学。” “噗——”天呐!江枭把汤喷得到处都是。 “哈哈!”江枭捂着胸口一边咳嗽一边大笑,“你说的什么啊……你……” “怎么了?不是你自己说的么?” “恩……”江枭拍了拍胸脯,“他们年少时也许真的是同班同学呢!” “天!”我终于大悟了,“他们现在没上学,怎么会是同班同学呢?” “哟!”江枭从他碗里舀了满满一勺子汤,倒进我的碗里,“你还不算笨嘛!” “那,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呀?” “他们现在的关系?”江枭瞪大眼睛看着,“不就和我们以后的关系一样么?” “我们以后?”我一头雾水。 “夫妻关系嘛!笨!”说着江枭把一块什么东西堵在我的嘴巴上,“吃鱼!不准再问了!” “哎……”我好不容易把鱼咽下喉咙,“那你为什么一个叫‘福伯’,一个叫‘福婆’?应该叫‘福妈’才对……” “吃你的鱼!”江枭有些不高兴了。 “对了!”没办法,谁叫我是个肚子里装不住问题的人呢?——“你妈妈呢?我怎么一直没看到你妈妈?还有你爸爸,我也……” “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揍死你!”江枭“啪”地把筷子扔在桌子上,站起身怒气冲冲向卧室走去。 真是奇怪!他为什么对“爸爸妈妈”这么敏感! …… “醒醒!醒醒!” “干嘛呀……睡好香啊……” “车开走啦!” “什么!”我一骨碌翻下床,“车开走了?” “终于醒了?”江枭抱着胳膊看着坐在地上的我,居然不伸手拉我起来。 “你骗我!”我揉着疼痛的屁股,不想起来。 “喂!我去坐车了啊!”江枭转身出了门。 “哎哎!”我赶紧爬起来,“等等我!” …… “完了!”刚下到一楼,我猛地想起我的所有东西都在学校,“我的衣服都在学校呢,我回家没换洗衣服……” “你还需要换洗衣服呀?”江枭伸手揽住我的腰,“用个花被单把你一裹……” “干嘛?”听着怎么像杀人灭口呀! “快走吧!” 刚走出大门,就看到福伯和福婆站在车门边。江枭的手立即从我的后腰抽走,改成拉住我的手。 “少爷,现在就走吗?”福伯看看我,又看看江枭。 “恩。”江枭打开车门,弯着腰去看里面的什么东西。 “少爷,东西都带齐备了么?”福婆看了我一下,我赶紧往江枭后面藏,我怕她看我,也怕看到她,怕看她的眼睛。 “恩。”江枭在我后背推了一下,“上车。” “哇!”我惊喜地叫了起来,我看到我的背包了,装的鼓鼓的背包。 “坐好!系好安全带!”江枭也上车了。 “少爷……”福婆站在车门边,看着江枭,眼睛里居然流露出一丝不舍。 “我过些日子就回来了。你们,多保重。” “路上小心。” 车启动了,很快就出了花园的大门。而那一瘦一胖的两个身影还在原地没动。 奇怪!江枭只是送我去火车站,怎么搞得跟出远门似的呢? 哦!等我坐上火车之后,江枭就要出辕门吧?恩!一定是旅游吧! …… “喂!这是去火车站么?” …… “咿?怎么好像是去学校呢?”我看到那座大楼,很像我们学校的图书馆。 …… “天!怎么开到学校大门口了?”我看着江枭,他糊涂了么?怎么把学校当成火车站呢? …… “迪!迪!”天!前面那一红一黑的小车站的是谁?是卷毛、老狼他们? “枭哥,你在搞什么啊!我们等了你整整30分钟哩!”果真是卷毛他们! “没办法啊!”江枭忽然叹了口气,“有个小屁孩睡得叫不醒。” “枭哥,是你自己睡得醒不了吧?”车门开了,立即探进几张写满好奇与怀疑的脸孔。 “枭哥,昨晚是不是背着我们去‘红楼’了?” “闭嘴!”江枭“嘭”地关上车门,“再不上车,后果自负!” “上车!上车!”后面的座位上立即就挤了三个人,分辨是卷毛、老狼、明仔。 “枭哥,你打头阵吧。赵一和黑子怕找不着道。” “呜——”车启动了,接着就飞驰起来。 “喂!”我大叫起来,“我要去火车站!我要回家!” “坐好!”江枭瞪了我一眼,车跑得更快了。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哇——”我身上捆着安全带,想站起来都不行。 “小屁孩儿,我们这么多人送你回家,你还哭呀?”后面的老狼大笑起来。 “枭哥就是带你回家啊!你还不知道?”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带我回家?” 江枭没有说话,只是侧过脸对我挤了一下眼睛。 “你们?你们都要去我家?” “怎么?不欢迎啊?”卷毛伸手在我背上拍了一下,“连枭哥都不欢迎?” “不是……我是……”我懵了,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什么。 …… “枭哥,你算了没有?这样去周瑜老家,得多长时间?” “大概——”江枭慢悠悠地说道,“两天吧。” “什么!” “枭哥!你不是说只需要一天吗?” “不就是多了24小时么?忽略不计!忽略不计!”江枭侧过脸,又对我挤了一下眼睛。 “天!上当啦!”后面立即向起一片义愤之声——“我的妈呀!受骗啦!” “枭哥把我们都卖啦!” 第87章 你发什么呆 车怎么老是左摇右晃的?而且还时快时慢,让人好难受。睁开眼睛,原来是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仔细再看时,却才发现居然是老家县城! 看看车上的时间表,原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2点多。 昨天早上刚坐上车时,我兴高采烈,因为可以回家见妈妈了,还因为是坐着豪华舒适的小车回家,怎么想怎么让人高兴。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高兴劲儿也慢慢削减,直至无影无踪。我开始难受——屁股痛、腿痛、腰痛,哪儿都痛,再到后来,我开始晕起来,恶心起来,吐起来。 江枭就让我喝水,可刚喝进去就吐出来了;江枭又让我吃东西,可东西还没塞进嘴巴就开始吐起来;江枭就命令我闭上眼睛睡觉,可是,我正在难受,怎么睡得着。后来,江枭停了车,把一小瓶麻麻凉凉的液体灌进我嘴里。刚开始还是想吐,可过了一会,不反胃了;再过了一会,我开始打哈欠;再过了一会,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期间我几乎一直在睡觉,偶尔醒了也是“内急”催的。卷毛他们好象也一直在睡觉,只是偶尔听到他们小声说两句,但江枭总是立即就抛出一句:“不要说话!”——江枭好象一直在开车。 其间虽然也换了几回手,但是,只要一换成老狼、卷毛、明仔的,哪怕我正在呼呼大睡,就立即要晕起来。如果不立即换成江枭,我就要叫起来,吐起来。 好难受!在座位上无论以哪种姿势睡觉都难受。我睡觉尚且如此难受,不知道江枭开车难受不。 “咣——”车猛地一歪,“撞到电线杆了么?”我翘起头四处看,没看到电线杆。 “喂!周小瑜!你为什么非要认定枭哥开车呢!”卷毛在后面好象是忍无可忍地说。 “我们也都考到驾照了,我们的技术不比枭哥差多少吧!”明仔也开腔了。 “你不让枭哥休息,可你知道太困的时候不能开车。要是枭哥头脑一昏,出个什么差错,我们完了,你也回不了家了!”老狼也跟着起哄。 “嘎——”车猛地一停,我系着安全带也禁不住向前一窜——好险!车头前面是一辆摩托车,屁股上堆着两个人。 “枭哥,我来开一会吧!”明仔终于说话了。 “老狼来开吧……”江枭揉了揉眼睛,搓了搓脸,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卷毛坐前面来,明仔过去替换一下黑子,路况不大好,黑子车上那几个技术都不行。” “你,”江枭伸手解开我的安全带,“跟我坐后面去。” …… 车又开始飞驰起来。 江枭在下面握住我的手,“晕不?” 虽然我早已经开始难受,但是看着江枭灰白的脸,我摇摇头说:“不晕。” “恩……”江枭努力地笑了一下,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 “喂!周瑜,走哪条路?” 路在前面分岔了,一左一右。可是,我也不知道去我家该走哪条路。 “走右边那条路,周瑜的家在县城西方。”江枭闭着眼睛在说话。 “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县城西方?”我好象没告诉他我家在县城的西方! 江枭没有回答我,在车拐弯的时候,他的身子也跟着拐了个弯——歪在我的身上了。 我很想推开这个略瘦又略大的身躯,但是听到那“呼呼”大睡的声音,又十分地不忍心。 熟悉而亲切的家乡已经开始显山露水,我的心潮开始澎湃,晕车的难受开始减弱,并逐渐消失。 …… “我的妈妈呀!山路十八弯啊!”前面的老狼开始感叹起来。 老狼说的没错,离我家大概90里的地方有一座高峻的山,名曰“九华山”,最初修公路时,大概没有“愚公移山”的精神,所以就修了盘山公路,上山和下山都要拐9个弯。 现在正是上山。 “哇!坐飞机呀!”前面的卷毛惊叫起来。 “别一惊一诈的!吓死人了!”老狼的声音透着无穷的紧张。 也难怪老狼紧张。这“九华山”虽不是什么“泰山北斗”,但其险峻高大在我们这个山区小县却是“独占鳌头”。此刻,车正行使在山之颠峰,而且路又不甚宽广,侧目探视车外,车轮似乎碾压在云雾之上,再向下看时,只见得山脚的堵河细若发带,飘飘袅袅。 这样的景色江枭没有机会看到,他睡得好沉。为了让他睡得舒服一点,我极力地向边上靠,几乎要把自己变成一张薄纸贴在车门内壁上。纵然这样,也只能让江枭的上半身躺在座位上,头还要枕在我的大腿上。 其实江枭困成这样,也不完全怪我要坐他开的车才不晕,本来昨天晚上都说又困又累,想找个旅店休息,今天早上再走的,可江枭说不能休息,非要赶夜路。 …… “周瑜,前面是什么地方?”老狼在问。 “哇!”我大叫起来,“到镇上啦?到镇上啦!” “喂!江枭!到我们镇上啦!”可是江枭哼都没哼一声。 看看时间,还不到6点。哇!这么早就到了! “接下来往哪儿走?”老狼在前面笑着问,“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切!”都到我的家门口了,我还会不知道怎么走么! “顺着这条路直接往前走!” “确定吗?” “当然确定啦!” …… “到咯!到家咯!”我看到钟鼓楼了!我看到学校围墙了!我看到学校大门了! 咦?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好象不是妈妈,是谁呢? …… “小胖哥!小胖哥!”我“呼”地跳起来,“嘭!”头碰得好疼呀! “停车!停车!”我捂着头顶再一次大叫起来。 车终于停了。 “小胖哥!”我打开车门就跳下去,“小胖哥!” “小瑜?”小胖哥“刷”地冲到我面前,“真的是你呀!” “小胖哥!”不知怎么的,我就抱着小胖哥的腰了。 “小胖哥,你的腰……”以前抱小胖哥的腰觉得好粗,现在怎么变细了。 “你没吃饭?”我摸着小胖哥的肚子,肚子怎么瘪成这样! “小瑜,那是你同学吧?”小胖哥看着我身后,慢慢拿开了我的手。 “哦,是的。”我转过身——江枭正站在我背后,夕阳的余辉洒在他有些零乱的长发上,洒在他有些苍白的俊脸上,此刻,他正微微地眯着眼睛,看着小胖哥,看着我。 “你好!”小胖哥伸出手。 江枭看了我一眼,慢慢地伸出手,“你好!” 小胖哥的眉头皱了一下,目光立即从江枭左手腕上的那条金灿灿的粗链子上移开。 “迪!迪!”后面的车也相继到了。 “哦!”小胖哥好象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把车开进校园!”说着他赶紧拉着我往边上退。 三辆车都进了园子。 “我妈妈呀!只剩半条命了!”那些家伙一出车门就开始叫唤起来。 “你还半条命呢!我几乎没命了!” “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 “切!你们苦?你们有枭哥苦么?周瑜认定了枭哥开车,一换成我们,他就吐!闭着眼睛吐!” “哇噻!周瑜!你小子牛啊!拿枭当你的司机呀!” “你们胡说!”我看着江枭,好希望他帮我说句话,可他除了看小胖哥就是看这园子里的无关痛痒的东西。 我拉住小胖哥的手,想让他帮我说句话,可他不是当事人,说的话不起任何作用——何况他此时的目光除了在那三辆灰蒙蒙的车上,就在江枭身上。 “都回来了?”一个柔和的声音从大门口传来。 “妈妈!”我丢开小胖哥的手就向门口跑去。 “姑姑!”小胖哥也跟着我跑过去。 “说今天晚饭之前回来,还真准啊!”吴嬷嬷和妈妈并排进来了,后面是老校长——他们三个人都提着装得满满的篮子。 “妈妈,好腥呀!”我闻到一股鱼腥味。 “姑姑专门去河里买的新鲜鱼呀!”小胖哥赶紧接过妈妈手里的篮子。 “姑姑,不是说了拿回来我剖吗?”小胖哥用手在篮子里翻。我赶紧捂着鼻子贴着妈妈。 “怕把园子里弄得一股腥味呀!”妈妈拉着我的手,看着我的脸,笑着说,“这里有只怕腥的小猫哩!” “哦!是的!小猫刚才回来!”小胖哥笑了起来,老校长和吴妈妈也都笑了起来。 …… 咦?怎么只有我们在说话?江枭他们呢? 天!他们都怎么了?12个脑袋在12个脖子上面或正或偏,12张嘴巴或开或闭。12双眼睛却是一律瞪得大大的圆圆的——他们在看什么? 天!他们都在看我妈妈! 江枭?你怎么了?你干嘛瞪着眼睛?你发什么呆? 第88章 白龙泉 “小瑜,让同学们洗洗脸,妈妈这就去煮鱼。”妈妈进了我家厨房,吴嬷嬷和老校长进了他们家厨房。 我赶紧找来脸盆,倒满水,再找来毛巾、肥皂——完了,12个人,怎么洗呀? “谁过来洗?”小胖哥也端出与我同样的家什,“学校没有自来水,大家将就一下。” “哇!水好凉呀!”有人惊叫起来。 “是冰水吗?” “是雪水吧?” 我笑了起来,“大夏天哪里有雪水呀?是‘白龙泉’的水!” “‘白龙泉’?是泉水吗?” “当然是!夏天冰凉,冬天温热,老远就看到冒热气!” “真的啊?”洗脸的几个家伙全都停止了活动,过来围住我——“在哪儿?” “‘白龙泉’在哪儿?” “就在那儿!教室左边山墙头穿过去就看到了!” “教室?教室在哪儿?” “笨!那么大一排房子,你没看到呀?” “天!那就是教室?” “我还以为是……嘿嘿……”老狼怪声怪气地笑起来。 “以为是什么?你说!”我有些不高兴,我从他的话语和笑声中听出了一丝“非善意”的东西。 “走咯!看泉水咯!”老狼一叫喊,人群立即一哄而散。 “喂!你们别乱搞!”小胖哥也跟着跑了。 江枭没有动,他坐在小木凳子上,脸色有些惨白,神情有些黯然。 “你怎么了?”我蹲下来拉住他的手,“你病了么?”刚问出这句话,我的心就隐隐地痛起来——一路上,他为了不让我难受,坚持着开了近两个白天一个夜晚的车。 “妈妈!”我对着厨房大叫,“江枭……”后面的两个字还没叫出来,我的嘴巴就被捂住了。 “乱叫什么?”江枭瞪了我一眼,拉住我站起来,“走!去看泉水!”说着,就跑了起来。 唉!我的心总算停止了疼痛——他拉着我跑得这么快,应该是没病。 刚跑过教室左边的墙角,就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从“白龙泉”传来。接着就看到小胖哥来回窜动的身影。 “都到下面!到下面!不准在这里!不准跳!”小胖哥气急败坏地叫喊着,急不可耐地挥动着手臂。 “怎么了?” “他们要跳进泉里!”小胖哥怒目而视着那11个家伙。 (白龙泉,只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并不太规则的圆形大坑,直径不过一丈,深不过八尺,中间有六个昼夜不息向上翻冒泉水的“眼”,周围是老校长亲手用光滑平整的条石砌的围栏。站在石栏外看那六个“泉眼”,就好象是水里开着六朵净白的荷花,看着看着,那花瓣仿佛动了起来,一层一曾地向外围卷过去卷过去,而花心处却又不断地开出无一层一层的话,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也许是因为这泉水冬暖夏凉,且甘甜可口的缘故吧,老校长在每年开学典礼要讲的第一件重要的事就是——“全体师生,一律不准往”白龙泉“的石栏范围内洗碗、洗脸、洗脚、洗衣服等等,更不准扔丢任何脏物。因为,‘白龙泉’,是一条小白龙在地下日夜为我们吐着清澈的泉水,我们绝不能忘恩负义地去践踏去亵渎!否则,小白龙一生气,就会离开我们学校,那么,我们学校就再也没有‘白龙泉’了!”最后,老校长还会再次强调——“全体师生,无论洗什么,都必须在石栏之外!”) “什么!”我也跳起来,“谁也不准跳!一跳进去,泉眼就不冒泉水了!” “为什么?”江枭蹲下身,看着汩汩上涌的泉水,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明白。 “有条小白龙在下面吐水,如果跳下去,就踩到小龙的嘴巴了,小龙一生气,就要飞走!不呆在我们这里了!” “哈哈!”人群发出一阵哄笑,“小白龙在哪儿?我怎么没看到?” “是小龙女吧?” “哈哈——” “说不定小龙女正寂寞难耐,眼巴巴地等着帅哥们跳进去与她幽会呢!” “兄弟们!跳啊!” “不准跳!” “站住!”小胖哥的怒吼震得我耳朵发麻,“我看谁敢跳!” “是么?”江枭轻笑了一声,就开始解鞋带。 “你要干什么!”我盯着江枭的手,他很快解开一只鞋,立即又去解另外一只鞋子。 “你!”我怎么也没想到他,江枭要带头跳我们的泉眼,“你为什么要跳?下面那么宽,还不够你洗么?” 我指着石栏的缺口处——老校长特意在那里留了个大大的缺口,缺口下面就是宽约六七尺的全用鹅卵石铺成的“泉床”,清澈的泉水从上面哗哗流过,流到校园里唯一的一小块菜园边,再从学校的围墙的后门处流出去。 江枭光着两只脚站在石栏上,裤管挽得高高的,好象马上就要跳下去。 “哇——”我大哭起来,“小胖哥……” “喂!”小胖哥一冲就过来了,“你敢跳!” “枭哥!跳!” “跳啊!枭哥!”那几个家伙在起哄。 江枭的双臂慢慢前平举,双脚也慢慢踮起来,好象跳水运动员即将跳下的那个姿势。 “混蛋!”小胖哥的手瞬间出击。 “洗好了没有?吃饭了!”一个温柔而美丽的声音从教室墙头传来。 “哦!”江枭好象动了一下,等我回过神时,他已经站在石栏边并且穿上了鞋子,只是左手里还攥着一个东西——一只手——小胖哥的手。 “吃饭咯!”江枭丢了小胖哥的手,就向墙头跑去,向我妈妈跑去。其他的也都跟着跑起来。 小胖哥没动,他呆呆地站着,呆呆地看着那只被江枭攥过的手。 “小胖哥……”我拉住小胖哥的手,仔细看了看,还好,不红不白,我的心才算落了地。 “小胖哥!”我使劲摇他的手,“妈妈在叫我们吃饭呢!” “哦!”小胖哥好象刚刚从睡梦中醒来似的,“那,走吧,吃饭。” …… “怎么了?撅着嘴巴?”妈妈拉着我的手,边走边看我的脸,“你又哭鼻子了?” “他们要跳我们的泉眼……”还没说完,我就去揉眼睛。 “谁要跳我们的‘白龙泉’?” “就是他们!”我指着前面那几个家伙。 “是你没告诉同学们,‘白龙泉’是不能跳的吧?” “我早就告诉他们了!可他们不听,非要跳……”我又开始揉眼睛。 “哎呀!小周瑜,别乱告状行不?”老狼第一个怪叫起来。接着就都叫起来了——“我们没跳!我们根本就没跳!” “阿姨,你的小周瑜在说谎!” …… “姑姑,江枭差点跳进去了!”小胖哥忍无可忍地说道“要不是我栏得快!哼!” “江枭是谁呀?”妈妈居然笑着问小胖哥。 “就是他!”小胖哥指着最前面,“就是那个最高的,头发最长的!” “喂!”前面的江枭立即回转身,嬉皮笑脸地着小胖哥,“我什么时候要跳‘白龙泉’了?我装个样子,你就信了?笨!” “你!”小胖哥攥着拳头想往前冲。 “小胖!”妈妈一把拉住小胖哥,“小江是闹着玩的,你怎么就当真呢?” “就是嘛!‘白龙泉’是多么富于灵气的泉水,谁忍心用自己的脚去践踏它呢?”说这句话的时候,江枭的眼睛一直看着妈妈,那目光里有一种我没见过的天然的纯真和顽皮。 “那你刚才为什么……”我正想问他刚才为什么脱光了脚,还站在石栏上做出那样的怪姿势,可还没等我问出完,江枭却抢过话头,“什么饭呀?我快饿死了!” …… “到楼上吃吗?”老校长抬头看了看楼上,“小胖,把桌子搬到楼上。” “就在这里吃!”小胖哥板着脸,“这么多人,搬上搬下的,麻烦死了!” …… 两个桌子并在一起摆好了,17个或凳子或椅子也都搬来了,17副个碗筷也摆放停当。 “饿坏吧?”妈妈把一个小巧油亮的木盆放在桌子上,立即就有一股久违的香气盈满我的口鼻。 “鱼汤呀!”我赶紧去拿盆沿上靠着的大勺子。 “怎么都站着啊!”吴嬷嬷把一个青藤编制的小圆筐放在桌子上。 “哇!火烧馍!”我赶紧丢了勺子,把那个圆圆的火烧馍掰了一个大豁口。 …… “妈妈,老校长,吴嬷嬷,你们都来吃呀!”我怀里抱着一大块馍,嘴里塞着一大块馍,跑到妈妈身边,却腾不出手来拉她。 “姑姑,”小胖哥指着他右边的椅子,“你坐这里。” “老校长,你们去坐吧。”妈妈看了看小胖哥,又看了看我,笑了。 “妈!”小胖哥粗着嗓子叫,“你们快坐啊!真是的!” 17个人终于都坐下了。 “妈妈!”我站起来,“我要跟你坐一起。” “坐哪儿不都一样么?”妈妈在小胖哥那边看着我,微微地笑着。 “不嘛!”我抓着小胖哥的胳膊,“小胖哥,你跟我妈妈换一下!” “恩?”小胖哥愣了一下,瞬间又笑了,“好!换一下!” 哈!我终于坐到妈妈身边了。哦!不对!小胖哥也坐在妈妈身边呢!只不过我在妈妈左边,他在妈妈右边。 “哇!太香啊!” “这什么鱼啊?这么好吃!” “这个……这个叫什么?什么‘火烧馒头’,是怎么烧的啊?外脆内酥,香死人了!” …… 过了一会儿,桌子上忽然安静了,安静地只听见大嚼大咽的声音。 …… “小江,你不舒服么?”妈妈忽然停了筷子,抬眼看着桌子对面——我才发觉江枭自从坐上桌子就没听见他说话。 “没什么。”江枭懒洋洋地夹起一条半尺长的桃花鱼,看了看,又放进碗里。 “你怎么了?”我刚问出这句话,妈妈以及站起身,挪开椅子,向桌子对面绕过去。 “汤不合口味么?”妈妈站在江枭身边略微靠后。 “汤很好。”江枭头都没侧一下。 “不喜欢吃火烧馍?” “不是。”江枭还是没侧一下头。 “阿姨,枭哥是累的!” “就是!你的小周瑜让枭哥给他当了一路的司机!” “什么?”妈妈还有些不明白。 “我们开车,周瑜就晕就吐,枭哥开车,周瑜就呼呼大睡。所以……” “唉!”妈妈看了我一下,又把目光收回到江枭身上,“这孩子,一定是累病了……” 桌子上吃喝的声音就像汽车紧急刹车那样嘎然而止,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江枭,看着江枭的额头——妈妈那只柔柔白白的手正贴在江枭的额头上。 第89章 睡觉 我实在想不明白,妈妈的手仅仅在江枭的额头上贴了一下,那原本萎靡不振、食不甘味的江枭就立即变得生龙活虎、胃口大开——妈妈一会给他盛鱼汤,一会给他掰馍馍,直吃得所有的人都停止咀嚼,瞪着眼睛看着他,他却浑然不觉。 妈妈又去盛了两盆鱼汤,吴嬷嬷又去装了一筐火烧馍,但是,夜色降临时,盆子里滴汤不剩,筐子里,连块馍馍渣都找不到。 再看那些吃饱喝足的家伙们,一个个在椅子凳子上东倒西歪,横七竖八,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都困了吧?”妈妈站在厨房门口问,“水已经热好了,可以洗澡了,只是……”妈妈的样子很有些为难,“只能一个个的洗。” 也是。我们家就那一个不太大的木澡盆,这么多人,一个个地洗,只怕要洗到半夜吧? “哦!对了!小胖哥,你们家不是也有澡盆呢!好大好大!” “大夏天的,谁还用热水洗澡啊!”小胖哥笑了起来,“泡泉水多舒服!” “去泡泉水吧!”老狼的嗓门真有点像野狼,一叫起来,我脊背上就凉飕飕的。 “泡泉水!我们绝对不跳泉眼!” “是!绝对不跳!” 接下来的事情对我来说很不公平。小胖哥和江枭他们都去泡泉水,只有我,被妈妈关进厨房,按进热水盆里。 洗完澡,让妈妈把车里的背包拿来,打开一看,很是吃惊。江枭居然把我的睡衣带回来了。当我穿上那套雪白睡衣时,妈妈好像吓了一跳。她将我上上下下地看了又看,终于忍不住问道:“小瑜,这睡衣是你买的?” “不是。是江枭给我买的。” “小江买的?”妈妈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纯净的桑蚕丝,很贵吧?” “不知道。”江枭没有告诉我多少钱,我怎么知道呢? …… “今天晚上怎么睡呀?”我接二连三地打哈欠,真想立即爬上床。 “等你小胖哥回来再说吧。”妈妈忽然笑了一下,“你小胖哥如今是大人了,一点事不如他的意,就要发脾气。” 奇怪!小胖哥在我眼里一直是个大人,怎么现在才长大呢? …… 等啊等!等呀等!直等得我趴在妈妈腿上快要进入梦乡时,小胖哥他们才回来。 在不怎么明亮的灯光下,江枭他们一个个脸色惨白、嘴唇乌青,一说话就上牙嗑下牙,可那神情,却是异常的激动、异常的兴奋。 “哇!好爽啊!” “真是太舒服啦!” “看你小子哆嗦得哪个样子啊!还舒服哩!” …… “小胖哥!”我站起来大叫,“我困了!” “哦!”小胖哥赶紧过来扶住我,我刚才差点睡着了,现在猛一站起来,晕得厉害。 “姑姑,怎么睡?”小胖哥看着妈妈,“小瑜困了。” “就等你安排呢!”妈妈微笑着看着小胖哥,“刚才问你妈,你妈说她不敢做主。” “什么呀!不就是睡觉吗?用得着等我回来安排?”小胖哥嘴巴上虽然这样说,脸上却露出不加掩饰的骄傲——“那就这样吧!”小胖哥一手插腰,一手前举,那架势很像电影里的“XX村长”。 “咳!咳!”“村长”清了清嗓子,“这里只有两个床,一大一小,大的是我姑姑的床,当然,也是小瑜的床,别人,是不可以睡的……” “沈小胖,你说的,我们怎么听不明白呢?” 奇怪!老狼他们怎么知道小胖哥姓沈? “仔细听!别打岔!”“村长”又开始宣讲政策:“那个小床,睡一个太宽,睡两个太窄……” “喂!那究竟睡几个呀?总不能睡一个半吧?” “哦!对了!让周小瑜跟枭哥睡小床,周小瑜只能算半个。” “不!”我立即拽住妈妈,“妈妈!我要跟你睡!” “哈哈——”一阵大笑炸得我耳朵发麻,“周小瑜,你要跟你妈妈睡?我们没听错吧?啊?哈哈!” “你是不是没断奶啊?哈哈!” “我就要跟我妈妈睡!”真是不讲道理,我跟我妈妈睡,碍着你们什么事了? “安静!安静!”“村长”费了很大劲才把这个木楼整“安静”了——“大家听我说!咳!咳!小瑜一直是跟姑姑睡的!大家别有什么疑义!这个……哦!这里还有一个凉床……”小胖哥指着靠墙的那个长长宽宽的“物件”。 “什么?那是个床?不是个……” 小胖哥说的“凉床”,其实就是一个近似于老式的沙发床,只不过是用竹蔑片和木条拼连而成。夏天展开就是一张床,睡在上面很凉快,其他的季节,就把后半部分支起来靠着墙,可坐、可靠、可躺。 “凉床”展开了,立即就有几个坐上去,躺上去。 “这个凉床最多可以睡三个人!”“村长”又发话了,“其余的到我家去睡。” “到你家?就是楼下?” “恩!我家也有个凉床,还有个大客床……” “等等!什么叫大课床?” “就是为客人预备的床!”我简直忍无可忍了,说了这么长时间,我还站在楼板上! “那两个床可以睡六个——咳——人!” “切!难道要睡六个狼不成!” “走吧!去我家睡的跟我走!”“村长”开始迈步了。 “等等!”江枭忽然说话了,“你安排的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村长”很明显地不高兴了,“你说!有什么问题!” “你家里睡六个?” “恩!有什么问题吗?” “呵!”江枭的眼睛很快地在我脸上扫了一下,“这里睡几个?” “这里?这里睡……”“村长”突然口吃了,“这里睡三个……” “问题就在这里嘛!”江枭下巴一翘,“还有三个人怎么办?丢在外面喂狼?” “呀!”我赶紧拽住小胖哥,“不能把他们丢在外面!” “这个……”小胖哥求助地看着妈妈,“姑姑,怎么办啊?” “小胖!怎么还不带客人下去睡觉啊?”吴嬷嬷人没到,声音却先到了。 “妈!别催行不!”小胖哥皱着眉,板着脸,好象吴嬷嬷借他陈大米还的是老鼠屎似的。 “这样吧!”吴嬷嬷大声说道,“我算了一下,易妹子你下去跟我睡,小胖跟他爸睡……” “不!我跟我妈妈睡!” “好啊!”吴嬷嬷笑了起来,“你和你妈都去跟我睡!” “不!我只跟我妈妈睡!我不跟别人睡!”我虽然很想跟妈妈睡,但是我很不想跟吴嬷嬷睡!半夜若一不小心被她的粗胳膊或粗腿压住,不死也要残废。 “周瑜!”江枭的目光直射向我的眼睛,但是,很快就闪开了。 天!那是什么样的目光呀!就那么一闪而过,而我却受到了莫大的震撼,以致心底都禁不住颤动了。 “不早了,赶快下去睡吧!”吴嬷嬷也打起哈欠来了。 “走吧!”小胖哥做出礼让的姿势,可是,没一个人站起来响应。 “怎么?不想睡觉?”小胖哥瞪大了眼睛。 “恩!恩!”老狼清了清嗓子,“能不能把床搬上来……我们,想睡这里。” “绝对不行!”小胖哥说得斩钉截铁,“这是个木楼,不是钢筋混凝土的,禁得起你们疯你们闹吗?” 顿了顿,小胖哥接着说道:“再说了,这屋子本来就不宽敞,摆上三张大床,连门都没法进出了。” 老狼他们上下左右地仔细看了看,都摇头叹惋。 “枭哥,你点吧!”老狼看着江枭,“你点到谁,谁就下去睡!” “老狼,黑子,赵一,子弹,丹麦,无痕,你们六个下去睡吧。” “走!”老狼第一个走出了门。 “姑姑,”小胖哥伸手拉了一下妈妈的袖子,“走吧,好晚了。” “妈妈……” “小瑜,”妈妈看看我,又看看留下来的江枭他们,笑了,“同学们要笑你了哩!” “妈妈……”我拽住妈妈的衣服,眼睛却禁不住去看江枭——江枭的脸扭到别处了,他根本没看我。 “你就下去跟姑姑睡吧,床大,叫我妈贴着墙睡。”小胖哥看着我,伸手就要拉我走。 “啊——”江枭打了个很长很响的哈欠,“都走吧!我要睡觉了!” “小瑜就跟同学们睡。听话。”妈妈摸了一下我的脸,跟小胖哥、吴嬷嬷一起出了门。 …… “困死啦!”江枭又在打哈欠,“睡觉咯!”刚说完,我的后背就突然受到一股莫名的推力,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我的人已经进了那个放着小床的卧室。依然是在我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时,卧室的门已经被江枭关上了。 …… 江枭睡床外边,我睡床里边。 江枭的脸对着我的脸,江枭的鼻子贴着我的鼻子。 “你是不是想到楼下睡?” “不想。” “你是不是想到外面的屋子里睡?” “不想。” “你是不是想跟你妈妈睡?” “想!” “哎哟!你咬我!”我要捂嘴巴,手却被他捉住。 “以前,我都是跟妈妈睡的……”我的嘴唇火辣辣地痛,。 “哼!”江枭眉头皱了一下,“你给我好好听着!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你跟你妈妈睡,现在,从现在开始!你必须跟我睡!” “听到没有!”江枭的嘴巴又贴过来了。 “听到了!我听到了!”我赶紧向旁边躲。 “恩!很好!睡觉吧!”还没说完江枭就闭上了眼睛。 “一场虚惊呀!”我刚虎口脱险般地闭上眼睛,嘴唇却又真切地痛起来。 “你怎么又……” 我的话没有机会说完,因为我的嘴唇第三次被咬住了——不过这次不痛,只是有点麻飕飕的感觉。 第90章 如此“赌局” “嘭!嘭!嘭!” 谁在砸门呀?我闭着眼睛摸索着往床下翻。 “哎!”谁在叫?赶紧睁开眼睛——唉!怎么踩到江枭的肚子了! 溜下床拖上鞋子,就去开门——天!插销怎么抽不掉呀?都怪江枭!以前这门从买来没插过,他一来就要插上!而且插得这样死! 啊!插销终于抽开了。“咣!”门板迎面推来,我踉跄后退,差点一屁股坐到楼板上。 “小瑜!”一声轻唤,我就进入了一个温馨的怀抱。 “小瑜,你把妈妈吓坏了!”妈妈的眼睛里满是疼爱,还有些许没有散去的惊慌。 “小瑜,你怎么睡这么沉?”小胖哥在妈妈身后,正翘着下巴朝我身后看,“再不开,我就要砸门了。” “枭哥呢?”老狼他们都来了,一个个伸长脖子往我身后瞅。 “枭哥!还在睡呀?” “枭哥!我们都吃过饭啦!你还不起来呀!” 江枭的身子侧向床里边,怀里正抱着我刚枕过的枕头。 “江枭!”我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可他没动。 “小江!”妈妈走到床边,弯下腰,轻声叫道,“小江!小江!” 江枭动了一下,换成平躺的姿势。 “小江!小江!”妈妈再次轻声地叫,可是江枭却不再动了,也没答应。 “奇怪!他怎么了?”我贴着江枭的脸仔细看——天!他在笑!是的!他闭着眼睛甜甜地笑了一下!他做梦吃糖了么?要不怎么笑得这样甜。 江枭的笑容渐渐从脸上消失,展现在我眼前的是那浓黑的剑眉,重叠的眼皮,俊挺的鼻子和那霸道的嘴唇。我无端地叹了口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花开花落的怅然。 蓦地,江枭的眉头皱了一下。 “小江怎么了?”妈妈的神色有点紧张,“不是病了吧?”。 妈妈的这句话也勾起了我的担心,江枭一直习惯早起,并且晨练,可今天都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没有醒来的意思。 “怎么会呢!枭哥的身体,是这么容易病的?”卷毛他们立即纷纷辩驳。 “哈!这么多年,我还没见过枭哥生病!” “阿姨,你就放心吧。枭哥可不是你的周小喻!” “昨天晚上不该去冲泉水,太凉了。”妈妈看着小胖哥,脸上有一丝忧虑,也有一丝责怪。 “姑姑!”小胖哥鼻子一皱,立即反驳,“凉什么呀!大男人了,还怕洗凉水澡!” “小江刚来,或许还不习惯……”妈妈还要说,小胖哥却打断她的话,“他们……”小胖哥指着老狼他们,“他们不也是刚来么?” “小胖!”妈妈眉头皱了一下,“你小声点!” “姑姑……”小胖哥看着妈妈,脸猛地变红了,张了张嘴巴,又侧眼看了一下江枭,然后转身跑出了门。 “是小瑜病了么?是小瑜病了么?”老校长一进来就四处搜寻,“小瑜呢?” “不是小瑜,”妈妈赶紧站起来,看了一下老校长,再看着江枭,“这个孩子,怎么都叫不醒……” “哦,”老校长走到床边,弯下腰把江枭从头到脚、从脚到头地看了两遍,又把江枭从头到脚、从脚到头地捏了两遍,然后直起腰,笑着对妈妈说,“没事,这孩子睡得正香呢!” “哦……”妈妈长长地出了口气,“没事就好。” “他,是真的在睡觉么?”看着江枭那交合着的浓浓的睫毛,我还是有些担心。 “恩!”老校长摸了摸我的脸,“睡好了,不用叫他自己就醒了。” 刚走到门外,老校长又回过头,看了看老狼他们,“到楼下吧,院子里敞亮。” 老校长下楼了,老狼他们也下楼了,屋子里只剩下我和妈妈,还有江枭。 “你快下去洗洗了吃饭。”妈妈又坐在床边,眼睛看在我脸上,手却放在江枭的枕头上。 “不想吃。” “不想吃?”妈妈站起来拉住我的手,“怎么了?” “不饿。” “半晌午了,你还不饿?”妈妈轻轻按了按我的肚子,一丝放心的笑悄悄飞上妈妈白皙的脸颊,“都饿瘪了哩!” “小瑜!小瑜!”小胖哥在楼下扯着嗓子叫。 “干嘛?”我趴在阳台的栏杆上,看到小胖哥正在下面对我招手,“下来吃饭!小瑜!” “我……我不想吃……”我回头看了一下门里面,只是可以勉强看到那个门,却看不到那张床,也看不到床上的江枭。 “小瑜!”小胖哥还在下面喊,可我已经转身进了门。 “小瑜!”还没来得及进那个卧室的门,胳膊突然被人捏住了——是小胖哥。 “走!去吃好东西!”小胖哥不容我说话,就把我拉出了门。 “小胖哥!”我有些不高兴,就使劲掰小胖哥的手,“我不去!” “好东西!你也不吃?”小胖哥有些吃惊地看着我。 “不吃!” “为什么!”小胖哥也有些不高兴了,“你说,为什么?” “不为什么!”真是奇怪,一向是很干脆果断的小胖哥现在怎么这样罗嗦这样烦人。 “你!”小胖哥松手的同时狠狠地推了我一下。 “嗵!”我重重地跌坐在楼板上。小胖哥却头也不回地冲下了楼梯。 “妈妈——”我号啕起来,我的屁股疼得无法忍受。 “小瑜!”一个轻捷的身影一闪就到了我面前。接着,我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抱了起来。 “摔到哪儿了?”江枭眉目清朗,丝毫没有刚从睡梦中撤退的痕迹。 “小瑜,你怎么了?”妈妈站在我面前,神色紧张、气喘吁吁——其实从我的卧室到这阳台最多不过10米,妈妈跑这么短的“路程”,居然也累成这样。 “小瑜不小心摔倒了。”江枭眼睛看着妈妈,手却在我身上那些容易挨地的部位依次地揉着。 “跟你说了多少回了,走路不要急,更不能只看前面,不看脚下,你总是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 “哇——”妈妈还没吵完,我的喇叭就嘹亮地绝对地压过了妈妈的声音。 “唉——”妈妈叹了口气,伸出手从我的头顶摸到耳朵,再摸到脖子,再摸到肩膀,“摔着哪儿了?” 妈妈还没摸到我的手时,我就拿开了江枭的手,扑进妈妈的怀里,“妈妈!” “怎么了?” “小胖哥打我……” “小胖?他打你?”妈妈满眼的怀疑。 “就是他把我推倒的!”我那愤怒的声音、坚决的语气,应该能够消除妈妈的怀疑吧? “小瑜,小胖哥是跟你玩,你别当真。再说,他什么时候打过你了?”说这话时,妈妈居然微微地笑了。 “沈小胖!”这三个字仿佛是三座压抑了很久而突然爆发的火山,把我和妈妈吓了一跳。 “小江!小江!” 我四处看看,阳台上只有我和妈妈,江枭,江枭怎么突然不见了? …… 江枭和小胖哥面对面站着,站在校园里最高最粗的那棵柳树下。他们的四周,是老狼明仔他们。 “小胖!小江!”妈妈急促地叫了一声,突然就住了声——妈妈愣住了,我也愣住了。 江枭和小胖哥在干嘛呢?他们就那样挺拔地站着,身子一动不动,仿佛是两枚深探的金刚钻;他们就那样微眯着眼睛看着,眼皮一眨不眨,仿佛是四颗半明半昧的大星星。 老狼他们在干嘛呢?一个个伸着脖子,瞪着眼睛,张着嘴巴——却没像以前那样为江枭呐喊助威。 一阵微风清清爽爽地吹来,柳叶动了,柳条动了,江枭的头发动了,衣衫也动了——天!他还穿着睡衣呀!天呐!他还光着脚呀! 小胖哥呢?他穿的是什么背心呀?又粗又短,下边都没挨到裤腰。他穿的什么短裤呀?那“短”简直能和内裤相媲美。——天!这背心短裤怎么这么熟悉?天!好像是去年暑假妈妈给他买的那套呀!去年长短粗细正好合适,怎么今年短成这样粗成这样? 一阵风温温热热吹来,柳树上发出枝叶相碰相拂的声音。 “小胖!小江!”妈妈着急却迷惘地说道,“你们两个……” 一阵略带着点力度的风吹来,我赶紧捂住眼睛,沙尘把我的脸打痛了。 “啪!”“啪!”两声不大的声音响起。 “耶!”一片喝彩。 拿开手,只见江枭和小胖哥还站着,是老狼他们在怪叫。 “扫兴!”江枭身子一晃就走了。 “没劲!”小胖哥胳膊一甩就走了。 “走咯!”老狼他们一哄也走了。 “他们怎么了?”我问妈妈。可是妈妈看着我只摇头。 “喂!等等我!”我刚一迈步,“唧嘎——” 什么东西在叫?低头一看——“老水牛!”我想跳起来,可腿脚却突然发软发凉,结果是我不但没跳起来,反而跌坐在地上。 “妈妈!”我刚叫出这两个字,心就开始慌起来,眼前也开始黑起来——因为我屁股底下也坐着一个“老水牛”。 …… “小瑜!小瑜!”眼前是三张不同的脸——妈妈除了心疼还是心疼,小胖哥除了心疼还有责怪,江枭除了心疼还有轻蔑。 “妈妈没看到‘老水牛’,你怎么也没看到呢?还踩到了。”妈妈说道。 “早就跟你说过,老水牛不咬人,你怕什么呢?”小胖哥说道。 “切!一个小虫子就把吓成这样!”江枭说道。 …… 当我和江枭趴在桌子上喝小米粥、吃油炸饼子时,老狼他们围在边上眼巴巴地看着。 “怎么?”江枭拿起一个圆圆的饼子,喀嚓一声咬成弯弯的月亮,“早上没吃饱?” “枭哥,哥几个觉得不公平……”老狼刚说了半句,其他几个就争着说了起来——“就是!沈小胖不怕那大甲虫,是因为他知道那虫不咬人!” “那么可怕的大甲虫,我们都以为它咬人而且有剧毒!” “这场赌局不公平!沈小胖应该事先讲明,那个虫不咬人,没有毒……” “你们,”江枭瞪着眼睛看着老狼他们,“每人再吃个饼子吧,这饼子太好吃了!”说着江枭给他们一人手里塞一个饼子。 “枭哥?”老狼他们都傻了、呆了。 “你们知道么?”江枭又咬了一个月亮,“沈小胖头上的那个甲虫是咬人的,而且是有毒的。” “什么?”老狼他们愣了,我也愣了——我踩的和坐的不都是“老水牛”么?而“老水牛”都是外形可怕、本质良善的,怎么会咬人切有剧毒呢? “你们,”江枭把手里的饼子全部塞进嘴巴里,“没看到沈小胖头上的那只甲虫的嘴巴特尖,而且有点红么?” “啊?”老狼他们一声惊呼,我手里的饼子掉进了碗里。 “沈小胖!”江枭摇了一下装饼子的小藤筐,高声叫道,“快拿饼子来!” 第91章 红包与黑裙 “你妈妈呢?”刚吃饱肚子,江枭就四处找我妈妈。 “楼上没有么?” “没看到。” “厨房里呢?” “也没看到。” “哦,我知道了。”我拉着江枭的手就往菜园跑。 转过教室的墙头,就看到妈妈在菜园里摘菜。 “妈妈!”我猛地蹦到妈妈身后大叫一声。 “哎呀!”妈妈手里的一把豇豆掉到地上了。 “妈妈,你吓了一跳吧?”我赶紧帮妈妈捡豇豆。 “小坏蛋!”妈妈直起腰,看了看江枭,“家里不好玩吧?” “不是啊!”江枭从篮子里拿了一根豇豆,仔细看了看,又放到鼻子下闻了闻,“这是什么菜?” “豇豆!”我一把夺过豇豆,重新丢进篮子,“连豇豆都不认识,笨!” “小瑜!”妈妈瞪了我一眼,然后却笑着对江枭说道,“小瑜不懂事,你别见怪。” “哦!”江枭把脸转向我,挤了挤了眼睛,得意地笑了,“不见怪!不见怪!” “你们回家吧。”妈妈往篮子里丢了几个黄瓜,抬头看了看了看天,“太阳过来了。” “不!我帮你摘菜!”我一拽江枭的手,“过来摘黄瓜!” “唔……”江枭站着没动。 “喂!”我又开始拽。 “唔……”江枭过来了,却站在妈妈面前,手在裤兜里摸索了一阵子,然后把手伸到妈妈脸前,“给。” “什么?”妈妈看看江枭的手,又看看江枭的脸,“这是……” “什么呀?”我赶紧凑过去伸着脖子看,可是那只手却被立即握住了。 “小瑜的奖学金。”江枭的手动了一下,一个红红的东西立即从他的手中飞出。 “红包!”这两个字刚叫出,那个红色的东西却在眼前画了个美丽的红弧,落下去了,落在妈妈的手里——落在妈妈手里捏着的那几棵青菜里,红绿相衬,分外动人。 “真的是小瑜的奖学金?”妈妈丢了手里的菜,捧着红包仔仔细细地看,却并不打开。 “小瑜是我们系里成绩最优秀的,奖金4000块呢!” “这么多呀!”妈妈笑着打开红包,从里面抽出一迭崭新的钞票。 “喂!”我拽住江枭,“你不是说我的奖学金已经请客了吗?” “切!”江枭甩开我的手,“你以为就你有奖学金啊!请客用的是我的!” “可是……”我想说那次是我请客,应该用我的钱,可还没说出来就被一个什么东东贴住了嘴巴。 “这是黄瓜?”江枭把那个长圆形的、青中略带点嫩黄的东西在我嘴唇上轻轻碰了碰,“是不是啊?” “是的!”我赶紧后退,赶紧捂住嘴巴——黄瓜皮上的小刺把我的嘴巴搞得又痛又痒。 “是吗……”江枭颠来倒去地看了一会儿,“怎么不是绿色的细长条呢?” “这是我们本地的黄瓜,比你说的那种黄瓜要脆一些、甜一些。”妈妈在篮子里翻了一会儿,又拿起一个青青的黄瓜递给江枭,“这个更嫩,更脆更甜。” “哦。”江枭接过黄瓜——“咔嚓!” “呀!你没洗就吃呀!”我赶紧去夺江枭手的黄瓜,“浇大粪啦!完了!你把大粪吃到肚子里了!” “啊?”江枭慌忙捏着脖子,“呕——呕——”可是,一点也没吐出来。 “小瑜!”妈妈笑着瞪了我一下,“还是刚长出两片叶子时浇的,你胡说什么?” 江枭拿着那根咬了一大口的黄瓜,裂着嘴巴,皱着眉头,丢也不是,吃也不是。 “小江,别听小瑜瞎说。”妈妈看着江枭笑了,“去那边泉水里洗一下,就可以吃,没有用过农药,你就放心吃吧。” “恩。”江枭一把抓住我,“走!给我把黄瓜洗干净!” …… “姑姑!”小胖哥来了。 “枭哥!”老狼他们来了。 “姑姑,我帮你提篮子!”小胖哥很轻松地提起那个装得满满的篮子,脸不红心不跳。 “枭哥,你吃的什么?”老狼他们围着江枭,看他的嘴巴,看他的手。 “说啊!吃的什么?”老狼他们有点急了。 “黄瓜。” “黄瓜?” “恩!是黄瓜!”江枭又“咔嚓”一口。 “好吃吗?”老狼他们都在咽口水。 江枭用一声有些夸张的“咔嚓”回答了老狼他们。 “沈小胖!” “干嘛?” “黄瓜!”老狼他们狼一般地围住了小胖哥,围住了篮子。 …… 晚饭后,江枭他们照例去白龙泉洗澡,我也照例在厨房洗热水澡。 洗好后,天色还很亮,就不想上楼,搬了小凳坐在门前的场地上等江枭他们回来,也等妈妈——妈妈在厨房洗澡。 那三两小车,平排停在眼前,早已洗去来时的灰尘,在晚霞的映衬下发出异样的光芒。尤其是那辆银白的,此刻是却是白中带红,红里透粉,宛如偶落人间的仙子,新奇中透着娇羞,娇羞中隐着渴望。 …… “小瑜,你洗好了?”江枭他们回来了,一个个浑身上下水淋淋的,挤在车门边吵吵闹闹地找衣服。 “小胖哥,你换套大点的衣服吧。”我一看到小胖哥腰肚那一溜不太白的皮肉心里就难受。 “怎么?这衣服多好啊!”小胖哥使劲拽了拽上衣,总算盖住肚子了,可手一松开,肚子又出来了。他就使劲往上提短裤。 “羞死人了!”小胖哥那又短又小的短裤,因为打湿就紧紧地贴在肉上,现在被他使劲一提,简直不忍目睹。尤其是前面,把他那“宝物”的外形立体化地勾勒出来,而且还要不安分地随着主人的走动“疏活”一下筋骨,我一看脸就发烧。 “小东西!”小胖哥窜到我面前,夸张地挺着小腹,“你又不是丫头,羞什么羞!” “哈哈……”一阵大笑从小车处传来。我赶紧把脸埋在腿上,仿佛那笑声是针对我似的。 “沈小胖!”江枭的声音和他的人几乎同时出现在我和小胖哥之间。 “去把衣服换了。”江枭闷闷地说。 “干嘛?”小胖哥笑了起来。 “换衣服!”江枭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从他的声音里可以听出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 “小瑜?”小胖在叫我。可我不想理他。 “小瑜!”小胖又在叫,“哎呀!以前光屁股也没听你说什么,现在你是怎么了?” “喂!你还罗嗦个什么!”江枭的话语里已经明显带着火气。 “衣服湿了本来就要换的,用得着你说吗!”小胖哥“哼”了一声就走了——大概是进屋找大衣服去了吧。 “小瑜!”小胖哥出来了,穿着一套白色的运动短装,肩头和大腿两侧各有两个白色的长条。 “这套衣服怎样?” “好看。” “这是我在学校参加篮球赛时发的,当然好看啦!” “你参加学校的篮球赛?”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以前的小胖哥因为“胖”一直被拒绝在“球门”之外,这样的一个人居然能参加大学里的篮球比赛? “是啊!篮球赛!”小胖哥把“篮球赛”说得很重,眉宇之间洋溢着浓浓的豪气。 我这才注意到,小胖哥的确比过年时瘦了许多、高了许多、黑了许多,但是,却莫名地好看了许多。——换了衣服的小胖哥,也应该换个名字——“大帅哥”。 “喂!”江枭的手不知道从哪儿伸过来的,接着,我的脸就猛地一痛。 “干嘛!”我有些不高兴了,在学校你天天掐呀打的,我势单力薄没办法反抗,现在我回家了,而且,我的小胖哥就在身边,你江枭竟然还敢欺负我! 江枭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掐我。 “小胖哥!” 小胖哥也不说话。 老狼他们呢?怎么都哑巴了? 仔细一看,天!怎么一个个都像长颈鹿一样伸着脖子、仰着下巴呢? 你们在看什么呀?连那个桀骜不驯的江枭都看得如此专注! 顺着江枭的目光看去——我的妈妈呀!我妈妈不是在厨房洗热水澡么?怎么现在却站在楼上了? 再仔细一看——我感叹不出来了。一位黑发齐腰、黑裙曳地的仙子轻轻柔柔地倚着阳台素木栏杆,正黛眉轻展、明眸流盼地对我微笑。 一阵凉爽的风轻轻拂起,楼上的仙子黑发飘飘,黑裙飘飘。忽然,仙子扬起珠玉一般的胳膊——“你别走!”我大叫,我害怕她会飞走。 “小瑜……”珠玉一般的声音来自珠玉一般的唇。 “小瑜……” 是在叫我么?我不敢确信。 “小瑜,你怎么了?妈妈叫你呢!”仙子已经降落人间,降落在我的眼前。 “小瑜!”现在轻轻拍了拍我的脸,“我的儿子,你怎么了?” “妈妈?”我不敢确认。 “小傻瓜!你连妈妈都不认识了?”妈妈一脸嗔怪。 “妈妈!”在我扑向妈妈怀里时,听到小胖哥哑着嗓子叫了声“姑姑”。 第92章 游泳 午饭后,太阳就像那蝉噪一样,一阵比一阵响亮,一阵比一阵热烈。大伙儿在楼上这里坐一会、那里躺一会,始终静不下来。 我本来是丢下饭碗眼皮就打架的人,可今天也只能歪在凉床上出汗——江枭他们吵吵闹闹的,一刻也不肯安静,他们每闹一阵,我就要出一身大汗。 “去游泳吧!”小胖哥站在门口,甩着满把的汗水。 “游泳?”群情立即激昂起来,“这里有游泳池?” “什么啊?去河里游泳!” 我知道小胖哥说的“河”是学校后面山脚下的那条不大不小的“白石河”——大概是因为河中石头大多呈白色吧,所以都叫它“白石河”。 “白石河在哪儿?赶快去吧!” “跟我走!”小胖哥一声令下,几个人就已经到了门外。 “恩……”江枭有点为难地说道,“我们,没带游泳裤。” “哈!”小胖哥大笑起来,“穿什么游泳裤啊?你就是光屁股都没人说你!” 的确。在我们这里,一到热天,男女老少都习惯在晚饭后去河里“洗澡”(确切地说应该是“游泳”),男人穿着各色的大花裤衩,女人也只是比男人多了件无领无袖的“小衣”,小孩子,尤其是男孩子,十个一定有十个是光屁股。午饭后,大人们都在自家的凉床上“歇晌”,小孩子都被父母关在院子里,因为此时太阳正毒,如果下河“洗澡”,很容易出危险。所以,此时下河,是断然没有人会看到我们是否光着屁股的。 “走啊!”小胖哥在外面催。江枭略微踌躇了一会儿,终于跟着出了门。立即,所有的人就迫不及待冲下楼,冲出学校的大门。 小胖哥打头阵,我第二,江枭随后。我们一行浩浩荡荡,在羊肠小道上跑了不到5分钟,就听到“哗哗”的流水声,接着一条宽约六七丈的小河就出现在眼前。 “就在这里吧!”小胖哥站住了,站在一个巨大的平顶石头上。 小胖哥站的地方叫“回龙潭”——据说解放前村东头有家榨桐子油的油坊,那撞杆因为年代久远就成了蛟。而蛟一旦长成,老天就一定要下场大雨,发次洪水,让蛟趁洪水去东海,这就是所谓的“走蛟”。而村里那个撞杆变成的蛟却极有人情,临走时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它每回头一次,就要形成一个潭,这里就是它最后一次回头,因为回头时间最长,所以潭最大,水最深。 如果撇开传说,这个“回龙潭”实际上就是上游的水急剧而下,到这里时,忽然被一横空出世的巨石阻挡,冲荡、回旋而成的一大大而深的潭水。小胖哥此刻站的这个石头,正是“回龙潭”真正的创造者。 大自然,我们伟大的母亲,的确是很顾惜人。这“回龙潭”已经给暑热难耐的人们奉献出了清凉,已经给爱好展示自己高招的游泳技能的男人、小子们搭建了的平台,但是,这还不够。可亲可敬的自然母亲,又在这巨石上面安置了一棵参天的杨柳树,那庞大的枝干旁逸斜出,正好为巨石撑起了一把巨大的“天然伞”。所以,当人们游泳爽了累了时,可以很轻松地爬上来,或坐或躺,甚至可以捡石为子,画石为阵,邀上对手“杀一盘”。 “热死了!下水吧!”小胖哥三两下就脱了衣裤,我也跟着迫不及待地脱起来。 “哇!周小瑜!” “干嘛?”我才发现自己正处于众目睽睽之下,想掩盖某些部位也为时已晚。 “你!”江枭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脸上是不可抑制的怒气。 “周小瑜,你也太白了,太嫩了吧?哪儿像个男人啊?” “周小瑜,看看俺们!个个昂首挺胸!哪儿像你啊!内裤里空若无物!” “把内裤脱了让哥几个看看,看你究竟是丫头还是小子!” “住嘴!”江枭低着头闷闷地说了句,嬉笑声立即就停止了。 “把衣服穿上!”江枭弯腰抓起我的衣服,“快穿!” “干嘛?你!”我简直是莫名其妙,哪儿有穿着衣服游泳的! “穿不穿!”江枭的脸有点白了。 “喂!”小胖哥一把拉开江枭,“你什么意思!” 我赶紧站到小胖哥背后。 “枭哥……”老狼闷闷地说道,“我们只是开个玩笑,周瑜又不是真的是女孩子,如果真是,我们绝对不会那样说……” “就是!周瑜若真是女孩子,一定是枭哥的命根儿,打死我都不敢乱说的!”卷毛也开始说道。 “说够了没有!”江枭恶狠狠地扫了老狼、卷毛一眼,转过身不再看我。 “跳啊!小瑜!”小胖哥站在石头边纵身一跃,只听“扑通”一声,就有水花溅到石头上,溅到我的身上,凉爽爽的。 “扑通!”老狼跳下去了。 “扑通!”卷毛跳下去了。 “扑通!”明仔跳下去了。 …… 石头上只剩两个人——江枭和我。 “小瑜……”江枭转过身拉住我的手,脸上是不可琢磨的表情,“你别下去游泳好不?” “为什么?”我3岁就抱着小胖哥的脖子练习游泳,为什么今天突然不让我游了? “他们都穿成那样,你能和他们一起么?” “哈!”我不禁笑了起来,“你不也穿成那样么?”江枭身上的内裤,颜色样式质地都与老狼他们一模一样,只是前面比他们好像还要饱胀一些。 “你!”江枭的脸蓦地红了,“你不准下去!” “你究竟怎么了?”我真是不明白,去年在学校体检时,个个一丝不挂尚且相安无事,怎么现在穿着内裤倒有事了。 “小瑜……”江枭看着我,眼睛里有一种真诚的痛苦,“我们不下去了,就坐在这里玩一会儿好不?这里很凉快……” “好吧……”我点点头,就去拿衣服——虽然穿内裤游泳在我们这里早已经是理所当然,但是,我不能让因为想游泳而让江枭痛苦——虽然我还不能很确切地明白他为什么痛苦。 “小瑜!你们在搞什么啊!”小胖哥爬上石头,浑身水淋淋的,“怎么不下水?” “我……”我拿着衣服,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走啊!”小胖哥手一伸,就把我拉到石头边,再一推——“呀!”我一头栽了下去。 “什么用啊!”小胖哥又是抹我脸上的水,又是给我拍背,“一下来就呛水!教你的技术全喂小狗了!” “喂!江枭!”小胖哥仰着脖子大喊,“不敢下来吧?山里的水可不是你们城市里游泳池的水啊!” “切!”一声轻笑,一个轻捷的身影自上而下笔直地插入水中。若不是在他插入的地方有一朵圆形的白花在无声地开放,我根本不相信刚才有人跳进潭中。 “耶!”一片喝彩声中,江枭在不远处露出了头,甩了甩遮住脸的头发,抹了抹脸上的水,就加入了老狼他们的队伍。 “是不是一年没游了,连狗刨都不会了?”小胖哥悠闲地躺在水面上,不时地弹些水花到我脸上。 “谁不会了?我不是游得正好么?” “那就是胆儿变小了,胆小如鼠!” “谁胆小了?” “是吗?”小胖哥的手突然伸向我,在我的脊背一按,我还没叫出声,人就沉到了水里。 我被小胖哥拽出水面,我又一次呛到了水,而且喝了一口水。 有仇不报非君子。我就跟小胖哥扭起来,闹起来,这情景,仿佛又回到10岁以前,我和小胖哥在水里尽情地闹着,我一会儿哭了,一会儿笑了,一会儿又哭了,一会儿又笑了。 …… “枭哥!” “枭哥呢?” “枭哥去哪儿了?” 我猛然醒悟,的确很久没看到江枭的人影,没听到江枭的声音了。 小胖哥也立即停止嬉闹,四处看了看,“江枭!江枭!” “江枭!”我大叫。这深潭很深暂且不说,因为两面夹山,上游下游水流都有些湍急,就如小胖哥所说,山里的水可不是游泳池里的水。江枭第一次到我们这山里,对山对水都不熟悉…… “小胖哥!”我抓住小胖哥的胳膊,“你快扎进潭底找找!快点!” …… 小胖哥已经是第5次从潭底钻出水面了,“没看到!” “小胖哥!”我再次抓住小胖哥的胳膊,“去下游找找!快点!” …… 小胖哥,我,还有老狼他们,往下游找了很远,还是没看到江枭。 “小胖哥……”我“哇”地大哭起来,“你快去找……” “以江枭的技术,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小胖哥拉着我往“回龙潭”走,老狼他们跟着小胖哥恹恹地趟着水,一个个脸色灰白,噤若寒蝉。 …… “先上石头吧,你的脸都青了。”小胖哥连拉带抱地把我弄上了大石头——“江枭——”我眼前猛地一黑,人就向前栽去。 …… “江枭,你搞什么啊!”小胖哥双手插着腰,很不高兴地看着江枭,“我们喊你,你没听见啊?” “枭哥,你在这里悠闲地睡觉,却把我们吓个半死,累个半死。”老狼他们也一脸的怨气。 但是,江枭平躺在石头上,眉眼都没动一下。 “我还以为你……”我紧紧拉着江枭的手,泪水滚滚而落,却再也说不出话。 “你们玩好了没有?”江枭坐起身,却并不看任何人,包括我,“我睡好了,要回家了。” 说完,江枭套上衣服就走了。我的泪水再次滚落——因为江枭要“回家”。 …… “下午游泳时你为什么哭那么伤心?”江枭拥着我,轻声问道。 “我以为你……” “好好,不问了,不问了。”江枭赶紧拍拍我的背,“我现在好好的呢,你可不能再哭啊。” “你晚饭怎么才吃那么一点儿?”江枭轻轻揉了揉我的肚子,“肚子还是空的哩!” “不想吃。” “为什么?” “你说你要回家……”我的眼睛再一次涩起来。 “天呐!你可真能乱想!”江枭点了一下我的额头,“我说的回家,就是回这里呀!” “你骗我……”我还是止不住伤心。 “小傻瓜!”江枭把我搂在怀里,贴在胸上,喃喃地说,“这里有你,还有妈妈,不就是我的家么?” 第93章 虞姬楼 “咣——咣——咣——” “哐——哐——哐——” 天呐!谁在砸什么呀?我从凉床上翻下来,顾不得满头满脸的汗,跑出门趴在阳台的木栏上四处看。 “哐——哐——哐——” “咣——咣——咣——” “喂!”我大叫起来,慌忙冲下楼梯,冲向“钟鼓楼”。 “喂!不准……砸……我们的钟!”我累得心慌气短,更是气得眼冒金星——因为江枭他们几个家伙正在你东一下我西一下地拽着那根我从来没碰过也没见别人碰过的钟绳。 “周小瑜,这是什么破钟啊?声音这么难听!”老狼总是喜欢抢先说话。 “不过……”明仔好象经过了一番思考,“声音是难听了点,但从它锈迹斑斑的外形来看,应该有些年代吧?” “哪朝哪代的?看样子很像先秦时代的青铜器呢!”一向不大说话黑子也开了腔。 “枭哥!”卷毛开始摩拳擦掌,“把它搞下来,让道上的朋友帮忙找个专家鉴定一下,说不定还真是个文物!” “你们!”我指着卷毛的鼻子,再指着江枭的鼻子,“你们敢!” “切!”江枭的鼻子皱了一下,眼睛挤了一下,“就敢!”说着他就去拽钟绳——“哐!”我浑身顿时生出了无数的鸡皮疙瘩,这声音的确太难听了!难听得有些残酷,让人不由自主地反胃。 “哐!”难听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胖哥!”我抱着肚子大叫,“小胖哥!” “你接着叫啊!”江枭斜着眼睛一笑,然后手一挥,“兄弟们!来!把钟搞下来!” “哐!”“哐!”“哐!”残酷的声音接连响起。 “住手!你们!”江枭的手腕被另一只有力的大手扳住了,是小胖哥。 “小胖哥!”我赶紧抓住小胖哥的胳膊,“他们,”我把老狼卷毛他们指了个遍,忍了忍,终于没有指江枭,“他们要下我们的钟!” “你们!”小胖哥松开了江枭,很是带着怒气的目光在老狼卷毛他们脸上扫了好几个来回,“为什么要下我们的钟!” “切!”江枭头发一甩,下巴一翘,“一个敲不成音的破烂儿!我们正准备把它扔进废品站呢!” “谁在上面敲钟!”一个略带苍老略带紧张的声音在楼下响起。 “老校长!”我跳了起来,“你快上来!” “爸!”小胖哥看着老校长,眼角却对着江枭斜了又斜。 “这口钟不是一般的钟!千万不能敲!”老校长意味深长的话语刚响起,老狼他们的手立即就离开了钟绳,惟独江枭没有松手,只是下巴不再敲了,眼睛不再斜了。 “你们还是小,有些事情,不能知道得过早。”老校长双手往后面一背,看了看江枭的手,然后就要转身下楼。 “等等!”江枭身子一晃就到了老校长面前,“什么事情呀?您说说嘛!” “说嘛!”老狼他们“哄”地一下就过来了,恁是把个精瘦的老校长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我们都是大男人啦!早就跟‘小’告别啦!” “什么事情不能让我们知道呀?什么事情?” …… “别问!”老校长一脸严肃,“等你们大学毕业了成家了才可以知道!” “爸!”小胖哥也有些好奇了,“你真是个老古董!什么事情呀还要等我们成家了才可以知道?” “你大学毕业了吗!”老校长回头瞪了小胖哥一眼,抬脚就下楼。 “老校长!”我实在忍不住了,跑过去从后面拽住老校长的手,“你说嘛!你不准走!” “小瑜!”老校长回头看着我笑了,“你就更不能知道了!” “不!我要知道!”我拽着老校长的手不放,“我要知道!” “小瑜!”一个柔美的声音传入耳鼓,“又在耍性子!” “妈妈……”我虽然立即放了手,可双脚却很不满意地跳着踢着。 “妈妈!”我终于扭住妈妈的衣服了,“以前你们只说这钟碰不得、敲不得,可没说为什么它碰不得、敲不得,而且还有什么等我们成家了才能知道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事情呀!” “哦……”妈妈微笑着看了看老校长,“沈校长没告诉你们么?” “哼!”所有被老校长定义成“小”的人,他们的鼻子都轻轻地“哼”了一下。 “很想知道么?”妈妈依然微笑着看了看老校长。 “易妹子……”老校长难带难色,欲言又止。 “只是一个传说,孩子们知道也无妨。您说呢?” “唔……”老校长的鼻子不太清晰地“唔”了一声。 “妈妈!”我摇着妈妈的手,“快说呀!” “姑姑!”小胖哥也挤了过来,“快说嘛!” “快说!阿姨!您快说!” 在一片急不可耐的催促声中,妈妈终于开始说那个我们不能过早知道的“事情”。 “秦朝末年,项羽起兵反秦。后又与刘邦争夺帝位。项羽有一红颜知己,名曰‘虞姬’。每次作战前,项羽都要携虞姬在这里击鼓敲钟阅兵,凯旋时也在这里庆贺。每当‘西楚霸王’抡起鼓锤将那面大大牛皮鼓击得震天响时,虞姬那双纤纤玉手就轻曳钟绳,那钟就发出奇美无比的声音。可最后那次,霸王的鼓突然破了,虞姬的钟突然发出让人难以忍受的破败之声。不久的陔下之站中,霸王四面楚歌,虞姬挥剑自刎,再后来,霸王亦自刎乌江。从此,那面破鼓不翼而飞,只剩下这口大钟孤零零地悬挂了无数春秋、无数冬夏……” “后来……”妈妈抬眼看了看那锈迹斑斑的大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相爱的青年男女就双双到此膜拜,并祈望用他们的真情敲出当年虞姬敲出的美妙钟声,再后来,这钟就有了名字——‘虞姬钟’。” “哈哈哈……”一阵大笑顿时响起——“我还以为是什么‘未成年人不宜’的事情呢!原来是‘小儿科’呀!” “不就是一个带点迷信色彩的传说吗?还说我们不能知道得过早啊!” 我四处看了看,没有笑的“小字辈”只有我、小胖哥和江枭。 “恩……”江枭定定地看着妈妈,“有恋人敲出美妙的钟声么?” “好像没有。”妈妈扭头看着老校长,“据说除了虞姬之外再没有人敲出那样美妙的声音。” “恩。”老校长很严肃地点点头,“相传有很多年轻人因为没有敲出美妙的钟声而对感情产生怀疑,最终分道扬镳,有的却为了证明自己的感情是真挚的而像虞姬那样双双自刎徇情。所以,后来这钟也就成了不吉之钟。你们这些孩子们,是万万敲不得的!” “迷信!”批驳之声顿时不绝于耳——“如今什么年头呀!谁还信这个?” “我要是找到自己心爱的女孩子,才不来敲这破烂钟呢!” …… “姑姑……”小胖哥嗫嚅着,脸有些涨红,“姑姑,你来敲一下好不?或许……或许你一敲就好听了。” “我?”妈妈瞪大了眼睛看着小胖哥。 “是啊!就是让你敲嘛!”小胖哥手一伸,就把妈妈拉了过来,然后小胖哥拉过钟绳递到妈妈手里,而他自己也握住绳子的末端不放。 “不!”妈妈手中的钟绳仿佛突然变作了滚烫的铁条,烫得妈妈痛叫一声骤然丢开。 “妈妈!”我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妈妈摇晃着后退几步,微微地闭了一下眼睛,脸色异常苍白。 “姑姑,你……”小胖哥握着钟绳,一脸困惑、一脸痛苦,仿佛他也被烫了似的。 “小胖!”老校长一声闷呵,“胡闹!快扶你姑姑下去!” “恩。”小胖哥垂头丧气地应道。 “小瑜,小江,”妈妈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江枭他们,“你们也都下去吧。” “唔……”江枭看了看妈妈,又看看我,然后扳住我的肩转过身,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拉过钟绳塞到我手里,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你敲一下好不?” “我?” “恩。”江枭定定地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我就在他的眼神里轻轻捏住钟绳,轻轻往怀里一拉——“咚——”天籁之音悠然响起。 “啊?”一片惊呼。 “小瑜!”细若游丝的声音颤抖地飘入我的耳鼓,同时,紧靠着我的那个身体很强烈地颤抖了一下。 “再敲一下!”我的双手被一双颤抖的手裹住了,我的手不由自主地随着那手拉动钟绳——“叮——叮——呤——呤——咚——咚——”奇美之声接连响起。 周围异常静,静得只听见靠着我的那个胸腔里“突突”的心跳声,以及那快速的呼吸声。 …… “我就说……是迷信嘛!”江枭的声音莫名地颤抖,“居然还有傻瓜们去信……这下该知道了吧?” “走咯!”江枭抓住我的手,就往楼下冲,全然不顾我是否跟得上他的节奏。 …… 晚饭时,有两个人很反常。 小胖哥忽然说不想吃饭,躺在床上不起来,任凭吴嬷嬷老校长怎么叫都不起来。我好心好意去叫他,他居然对我横鼻子冷眼的。后来妈妈去叫了三次,才算把他拉了出来,可惜刚坐上桌子就把两个碗碰到地上,造成碗碎粥洒的重大损失。 江枭忽然胃口大开,食量大增,飞速干完三大碗糯米红枣粥、两块香酥烙饼后,还把我手里没来得及吃的大半块饼子抢了去,害得我那只装了小半块饼子的肚子没到半夜就造起了反。 刚丢下碗,小胖哥就一声不响钻进他的卧室睡觉,连妈妈叫他洗脸洗脚都不应声。 夜深了,江枭还是毫无睡意——一会儿贴我的额头,一会儿贴我的的眼睛,一会儿贴我的鼻子,一会儿贴我的嘴唇;一会儿叫“我的小瑜”,一会儿叫“我的瑜儿”,一会儿要我叫他“枭”,一会儿要我叫他“哥”。 直到村里的公鸡一遍接一遍地叫起来时,江枭突然楼住我坐起来,悄声说道:“我!江枭!对月发誓——我爱周瑜!一生一世!” 我的胸口一阵甜甜地痛,身子就陡然轻了起来,飘了起来,飘上了天空,飘上了云端。 “你傻啦!发誓啊!”江枭把我的脸拧得火辣辣地痛,我才从五彩祥云中落到床上、落到江枭怀里。 “快发誓!” “发什么誓?” “说爱我!” “哦。” “快点!” “我!周瑜!对月发誓——我爱江枭!生生世世!” “瑜儿!”江枭再一次颤抖着楼紧了我。 我晕乎乎地贴在江枭的胸口,却滚下了一串串清醒的泪珠。 第94章 人去楼空 今天早上我醒得格外早,却格外贪恋那已经趴了大半年的怀抱,迟迟不肯离开。而那双有力的胳膊也紧紧地箍着我,片刻都不肯放松。 直到妈妈敲着房门说鱼汤快被老狼他们喝完了,我才恋恋不舍地想挣脱江枭的怀抱。而江枭却抱住我说我就是一只美味的鱼,他吃我就足够了,用不着喝什么鱼汤。 “今天的树叶格外绿,今天的花朵格外艳,今天的鱼汤格外香,今天的锅盔格外甜。”江枭一边往嘴里塞锅盔,一边摇头晃脑怪腔怪调地吟颂。 我也奇怪地胃口大开,直到其他人都放下了碗筷,我还跑进厨房把锅里最后半碗鱼汤盛到碗里。 …… “喂!你还没吃饱啊?”江枭看看我的嘴巴,又往下看看我的肚子,“小心撑疼了肚子。” “吃饱啦!”我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摸了摸肚子,“哇!鼓起来啦!” “傻瓜!”江枭的手刚在我的腰际捏了我一下,我就呀然前倒,倒进江枭的怀里——真是奇怪!他捏我的腰,我应该往旁边倒的,怎么会向前倒,而且倒进他的怀里呢? “哎!”江枭的胳膊在我腰里绕了一下,立即就松开了,“你是撑得站不住了吧!” “就是嘛!”我索性抱住他的脖子,“肚子好痛呀!” “哎!哎!周小瑜,你在干嘛呀?”老狼站在江枭身后,正瞪着眼睛看着我。 “唔……”江枭慌忙扶着我站起来,再轻轻推开我,“他吃得太多,肚子痛。” “枭哥,你的电话,是……” “恩。”不等老狼说完,江枭一把抓过手机,飞快地看了我一下,然后快步向学校大门走去。 我才猛然想起江枭自打来我家就没见他用手机,原来是在老狼手里。 …… 好热呀!要找个凉快的地方才行!我四处寻找小胖哥。可楼上楼下找了个遍,也没见他的影子。 “小胖哥!小胖哥!”我的心急得跟猫抓似的,越急越热,越热越急。 “叫什么叫!”小胖哥从厕所里出来了,脸与此刻的天气太不一样了——阴得像要滴雨。 “小胖哥!”我急不可耐地拽住小胖哥的手,“今天去哪儿玩呀?” “哪儿都不去!”小胖哥甩开我的手,看都不看我。 “哎呀!大热的天,呆在家里捂痱子呀?” “要玩你跟他们玩去!”小胖哥向大门口斜了一下——江枭正站在门口打电话。 “沈小胖!”老狼打着响指过来了,“你不怕我们把周小瑜带进山里喂狼啊?” 小胖哥鼻子哼都没哼一声,转过身“嗵”的一声坐到门边的圈椅上,那脸越发阴沉了。 “明仔!”老狼手一招,明仔立即就过来了。然后他们一左一右拉住我的胳膊,“走!把周小瑜带出去卖了!到时候,有个人的姑姑就要哭啦!” “混蛋!”小胖哥“腾”地站起来,指着老狼和明仔的鼻子,“再敢说我姑姑一句!小心!” “小心什么啊?”老狼一使劲,明仔也跟着使劲,我就被他们拉着他向大门跑,接着,其他的几个也一窝蜂地跟着我们跑了起来。 “老狼!”一声低沉的略带着怒气的声音在前面响起,我的胳膊立即就得到了解放。 “枭哥,出去玩玩吧,周小瑜带路。”老狼嬉皮笑脸地对江枭说。 “把东西整理一下,马上回S!” “什么!!!”江枭的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把在场的每个人都震得目瞪口呆。 “回S!”江枭再次低沉而清晰地说出这句话后,就快步走向教室后面那一排整齐的大树,树下并排停放着那三辆小车。 我站在原地,看着江枭走到那辆银白的小车左边,再看着他打开车门,探身进去,忍不住笑出了声——看你今天要玩什么恶作剧! 江枭在车里摸索了一阵子,就关上车门,转身走向楼梯。刚走到楼梯口,他回过头扫了老狼他们一眼,“还在愣什么!5分钟后走!” “你……”我的心蓦地痛起来,“你们……真的要走?” “恩!”老狼点点头,“枭哥不像在开玩笑。” 老狼他们都收拾各自的东西去了。院子里顿时忙活起来——找上衣的,找裤子的,找牙刷的,找鞋子的,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在这忙活的院子里有两个人异常清闲——小胖哥站在圈椅前,瞪大了眼睛,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我,依然站在学校大门口,傻子一般地看着眼前来往的身影,却说不出一个字。 …… “小瑜,怎么站在这儿晒太阳呢?”妈妈从大门外进来了,提着那个小藤篮,或许是因为篮子太沉吧,妈妈的身子微微地向左边倾斜着。 “妈妈……”我刚叫出这两个字,嗓子就硬了。 “怎么?你们这是?”妈妈吃惊地看着院子里的一切,“你们这是做什么?” “阿姨,我们要走了。”老狼很无奈地说道。 “要走?”妈妈手里的篮子落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是的,枭哥说马上就走。”卷毛也是垂头丧气。 吴嬷嬷和老校长也回来了,吴嬷嬷背着一大背篓猪草,老校长则提着一篮子瓜瓜菜菜。一见此情景,吴嬷嬷的大嗓门儿立即就响起来了:“不是嫌弃我们这山里吃不好睡不好吧?” “什么呀!我们都没吃够哩!可惜……”黑子把手里的背包丢进车里,立即就跑过来帮吴嬷嬷卸下背篓,再靠在墙边。 “不嫌弃就多住几天吧。”老校长看看我,又看看发愣的小胖哥,“我们这里难得来城里的客人。” “沈校长,”江枭终于收拾停当了,“那边有点事,要过去处理一下。” “哦,”老校长点点头,“那就不留你们了,办事要紧。” 江枭说的“那边”究竟是哪边?“有点事”,究竟是什么事?我很想问,可是眼前的人一个个地坐进了车,车门也一个个地关上了。 “走啦!再见啦!” “易阿姨、沈校长、吴阿姨,我们走啦!” “沈小胖!你小子还在发什么呆啊!我们走啦!你小子也不说句客套话!” 就这样说走就走么?就这样一句话不说就走么?我的心底有一股凉凉的东西在涌动。 但是,要走的人留不住。车启动了,慢慢开出大门,看不见了。 “你就这样走了么?”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心里除了隐隐的痛,再也找不到其他的感觉。 “小瑜,”妈妈过来摸了摸我的脸,“你怎么了?” “没怎么……”我赶紧低头,我生怕妈妈看到我在哭。 “小瑜!”一声轻唤在身后响起。难道这是梦幻么?我没有回头,因为那个声音的主人已经走了,走远了。 “小瑜!”我的手被紧紧握住了,抬头一看,“你?” “上楼!”江枭一使劲,拖着我就冲上了楼梯。 “咣!”江枭关上了大门。 “咣!”江枭关上了卧室的门。 “小瑜!”一声动人心魄的轻唤过后,一座大山就压了下来,把我压在了那个我们相依相偎了6天的小床。 “小瑜!”江枭热烈而急切的呼吸扑打着我的脸。 “小瑜!”江枭柔韧顺滑的舌尖轻轻一挑,就启开了我的双唇。 “小瑜!”江枭火热焦渴的唇舌在我的耳朵、脖子、胸口温柔地游走。 “小瑜!”江枭霸道有力的大手急切地揉搓着我的每一寸肌肤。 “小瑜!我爱你!”江枭的动作更加热烈了。我禁不住一阵眩晕。 嘭!嘭!嘭! 身上的斗士停止了进攻,并急速从火线上撤退。 “快穿!”江枭抓起个什么衣服就往我身上套。 我才发现自己的衬衫和裤子都不翼而飞,上下都光光的就穿了个内裤。 …… “喂!”门刚开了个逢,小胖哥就挤了进来,“江枭,大白天的,你大门二门都关着,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江枭的脸虽然有点红,但神色却一如既往地桀骜不逊。 “小瑜!”小胖哥忽然盯着我的脸叫起来,“天呐!”然后又解开我胸口处的扣子,“小瑜!他刚才打你了是不?说!是不!” “小胖哥,他没有……”我慌忙掩上衣服,我莫名地觉得羞涩难当。 “江枭!”小胖哥手一伸,居然很准确地抓住了江枭的领口,“你为什么打小瑜!你说!” “切!”江枭的手轻轻一动,小胖哥的手就离开了他的衣领,并且人也向后退了好几步。 “小瑜,”江枭把一个东西放到我手里,“手机留给你。” “会充电么?”江枭的眼睛里又溢出邪邪的笑,“不会就问他。”江枭把手伸向小胖哥,小胖哥板着脸,瞪着眼睛没反应。 “沈小胖,”江枭握住小胖哥的手,却并不看小胖哥的脸,很低很慢地说道,“帮我照顾小瑜!” 小胖哥愣了。江枭却转身向门外走去。 “小江……”妈妈的身影出现在从门口。 “小江……”妈妈看着江枭,眼睛里似乎蕴涵着千言万语。 “妈妈!”江枭突然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住妈妈,“我还会回来的!” 小胖哥愣了,我也愣了。 “嗵!嗵!嗵!”江枭跑下楼了。妈妈还站在原地没动,她也愣了。 第95章 静静的手机 窗外的世界很安静,我静静地躺在床上,静静地想一个人,想他的好,想他的坏,想他的一切。 想得累了,就闭上眼睛,可朦胧中还是他那邪邪含笑的眼睛、那霸道火热的嘴唇。 妈妈在楼下一遍又一遍地叫我着我的名字。我恹恹地起来,恹恹地倚着阳台的木栏——妈妈正和小胖哥忙着晒鱼干,一大篮子鲫鱼,我们5个人今天无论怎样都吃不完,而鱼是放不到明天的。 我站了一会儿,又坐了一会儿,始终不想下楼——院子里的一切因为没有他的身影便没有了吸引我的灵气。 “叮呤呤——”熟悉的乐音在床头悦耳地响起。 “枭!”我抓起手机,脱口喊出。 “恩?”一个阴冷的声音从那端传来,“你是谁!” 手机悄然落在床上——这是他的声音么?这么冷?冷得深入骨髓。 再次拿起手机,小心地叫了声“江枭”,可听到的却是关机的提示。 午饭时,妈妈煎了鲫鱼,蒸了米饭,然而我却没有一点食欲。后来被妈妈和小胖哥劝不过,才勉强吃了一个鱼尾巴。再后来,竟然去篮子里拿了条小黄瓜,我从来不喜欢吃黄瓜,尤其不喜欢吃生黄瓜,此刻却无端地想吃。 小胖哥倒是很高兴的样子,米饭吃得多,鲫鱼也吃得多。而且为自己的高兴找到了很合适的理由——为我妈妈高兴。因为妈妈多了个儿子:江枭。但是,当妈妈说这样一来,我就多了个哥哥时,小胖哥立即就阴了脸,并警告我不准叫江枭哥哥,否则他会揍烂我的屁股。 午饭后,我习惯地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枕边的手机,成了我唯一守侯的东西。我多么希望它能悦耳地响起,让我听到他的声音,哪怕只听到他叫我一声“小瑜”,此刻的我就已经很满足很幸福了。可是,直到屋子里已经明显地昏暗了,那手机依然静静地躺在我的耳边,没有一丝声响。 “枭,你到哪里了?你走得那么匆忙,是不是又要连夜赶路?你吃饭没有?你吃的什么?”我忽然怨恨起自己来,我应该让妈妈给江枭准备些路上吃的东西,可我却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了,看着他空空地从我眼前走了。我又开始怨恨起江枭来,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你要走?为什么说走就走? 晚饭我没有吃,任凭妈妈怎么劝我都没有拿筷子。在妈妈忧虑的目光中,我进厨房洗了澡,又在妈妈忧虑的目光中上楼睡觉。 我刚躺下,妈妈就进来了,站在床边默默地看着我。妈妈的脸色不大好,白中透着点点惨,好象大病初愈似的。 过了一会儿,妈妈转身出去。在门口,妈妈问了句:“小江把手机留下了?”我回答说是,心里却有点奇怪——江枭好像没在妈妈面前用过手机,妈妈怎么知道这是他的手机呢? 不一会儿,妈妈又进来了,身后跟着小胖哥。 “小瑜,”妈妈轻轻摸着我的脸,“同学们一下子都走了,有些不习惯吧?” 我点头。我现在这么难过,也许就是不习惯江枭的突然离开吧。 “让小胖跟你睡,好么?” “不!”我一下子坐起来,“我一个人睡!”虽然我现在很不习惯一个人睡,但是,我只习惯跟江枭睡。跟小胖哥睡,那只能是去年以前的“习惯”了。 “小瑜,”妈妈再次摸着我的脸,“你不好好吃饭,妈妈不放心你……” “妈妈……”我正要说话,却被小胖哥暗地捏了一下,“姑姑,你别担心,小瑜是吃刁了嘴,想换个口味,一会儿吃点蛋糕就好了。”说着,小胖哥就变戏法似的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大大的鼓鼓的袋子,塞到我的怀里,“这是你的!” 接着,小胖哥又掏出一个同样的袋子,递到妈妈手里,“姑姑,你今天吃得太少,也应该吃点蛋糕。” 妈妈去睡觉了。小胖哥端来一大碗开水,坐在床边,“你吃蛋糕,我给你吹开水。” 但是,我刚吃了一个蛋糕,小胖哥就接连打起了哈欠。 “说话不算数!”我丢了袋子就往床上躺。 “哎呀呀!”小胖哥慌忙站起来对着碗一口接一口地很响地吹起来,我就又坐起来,拿过袋子吃起来。 我吃完了一袋子蛋糕,小胖哥也吹凉了那碗开水。我一口气喝完开水,然后就倒头睡下。然而小胖哥却很霸道地将我搬下床,并且挟制着我在床边来来回回地走。我反抗了几下,居然就顺从了,并且是很听话地随着他走——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次如此听小胖哥的话。 我累了,晕了,实在走不动了。小胖哥才将我搬上床,帮我脱了衣服,然后就站在床边打哈欠。磨蹭了好一会,嘟囔了一句我听不清楚的话,才脱了衣服挨着我睡下。 眼前模糊的是小胖哥越来越英俊的脸,恍然间,这张脸似乎变成了另外一张脸,那张老带着轻蔑与邪气的脸。 “哥……”我轻轻叫了声,轻轻偎进他的怀里,轻轻闭上眼睛,轻轻进入梦乡。 …… 第二天早饭时,小胖哥揉着眼睛跟妈妈说他不想跟我睡了。妈妈问他为什么时,他只含混地说了句床太小。 小胖哥说的不完全是实话。虽然小胖哥比江枭略微要胖一点点,但是江枭比小胖哥高,江枭与我尚且能睡,小胖哥为什么不能睡了? …… 不睡就不睡吧。若不是母命难违,我也绝不会跟小胖哥睡的。于是,午饭后,我就关了房门,静静地守着那部哑巴手机,直到黄昏。 晚饭,是小胖哥来叫的。小胖哥一进来就恶狠狠地抓走了我手中的手机,并且警告我,如果再看到我这样他就要把手机砸了——我不明白,为什么睡觉还握着那部一直给我带来疼痛的手机;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小胖哥会如此痛恨那部手机。 晚饭后,依然没等到手机铃响。洗完澡,上楼看手机,寂静依旧。 “小瑜,”妈妈在楼下叫我,“别闷在屋子里,院子里好凉快。”小胖哥立即跑上来把我拖下去,并且一直把我拖到了“白龙泉”,因为这里是最凉快的。 小胖哥在泉眼下边洗澡,我坐在石头上听着他爽朗惬意的笑声,心里顿时生出许多羡意。 “小胖哥,我也要下来!” “千万别下来!水太凉!”小胖哥的声音在寂静清朗的月光下显得特别洪亮,特别有磁性,恍然间,又似乎是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就要下来嘛!”我做出要跳下去的姿势。 “喂!”一个高大的身影一下子挡在我的面前,“别跳!” 其实我坐在泉水边一点都不热,而且已经洗过热水澡,就算小胖哥拉我下水我都不会答应的,但是,我却异常倔强地说:“不!我要下去!” “小瑜,哥用湿毛巾给你擦擦行不?泉水冰凉冰凉的,你真的不能下去。” 我知道小胖哥只有在万般无奈时才自称“哥”来装大的,而且,我也知道小胖哥会做这样的让步。 “恩。”我有点得意,酸楚的得意。 “呀!”湿毛巾刚在身上碰了一下,我就禁不住打了冷战——真的像冰水呀! “哈!”小胖哥笑起来,“擦一下就成这个猫样儿!还要跳进去哩!”说着小胖哥又擦了一下,“怎样?还跳不?小猫!” 我属虎,小胖哥却经常叫我“猫”。以前,他这样叫时,我总是能从中听出许多疼爱,可是此刻,我却觉得里面蕴涵着难以承受的嘲讽。于是,我身子一侧一弯,从小胖哥的胳膊底下“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 小胖哥抱着我蹑手蹑脚地上楼,蹑手蹑脚地进我的卧室。 小胖哥把我放在床上,给我盖上薄被子,再紧紧地抱住我。好一会,我才停止了打牙嗑。 “小瑜……”小胖哥的声音里充满着惶恐与痛惜,“你别告诉姑姑,好不?千万别告诉!” 我点头。是我自己要跳泉水的,又不是小胖哥推的或者拉的,倘若让妈妈知道,挨吵的自然是我。我还不想挨吵。 “小瑜……”小胖哥的声音里依然充满着惶恐与痛惜,“你别感冒别发烧,好不?千万别!” 我没有点头,因为按照惯例,我只要冻得打牙嗑,是一定要感冒的。 也许就因为我没明确地点头吧,小胖哥就极其专制极其霸道用那个薄被子裹了我一整夜,而且他自己也十分辛苦地抱了我一整夜——据他的话说是为了防止我踢被子。 …… 第三天早饭时,妈妈问昨天晚上我是不是跟小胖哥睡,我说是的。奇怪的是小胖哥没有再说不跟我睡的话。我虽然被他极其残忍地抱了一夜,竟然也没说不让他跟我睡的话。 太阳,依然是昨天那样的红。手机依然是昨天那样的静。小胖哥,却好像变了许多。我,是否也改变了许多? 第96章 妈妈生病了 第四天,我依旧活蹦乱跳,没有感冒没有发烧。但是,当我和小胖哥起来时,妈妈的房门居然还在关着——妈妈一直是习惯早起的。 本来要敲敲妈妈的房门的,却被小胖哥拦住了。他说妈妈太累了,难得多睡一会。 洗脸时,小胖哥让吴嬷嬷多下点米,说我和妈妈要和他们一起吃早饭。 我和妈妈一年到头极少在小胖哥家吃饭,吴嬷嬷自然是满心欢喜地答应了。 但是,直到吴嬷嬷叫吃饭时,还没见妈妈起来。我的心咯噔一下,立即就跑上楼去敲妈妈的门。 敲了几下,没有动静,我就推门。好在门没从里面插上,一推就开了。 “妈妈!”当我看到躺在床上的妈妈时,我的头“嗡”地一下,叫了一声,妈妈没有答应,也没有动。 “妈妈!”我摸摸妈妈的脸,好凉。 “妈妈!”我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再连滚带爬地到了阳台上,“小胖哥!小胖哥!”我连哭带叫,却站不起来。 “怎么了?”小胖哥在楼下问。 “我妈妈……”我不会说话了,我只会大哭。 “姑姑!”一个身影冲上楼梯,冲进房门。我咬着牙站起来,哭喊着跟了进去。 “姑姑!”小胖哥的手在妈妈鼻子上摸了一下,立即就抱起妈妈往门外跑——妈妈身下的席子,一片殷红。 “怎么了!”楼梯口,老校长和吴嬷嬷急匆匆地往上赶。 “让开!”小胖哥大吼。 “小胖!”吴嬷嬷也大吼,“快把你姑姑放到床上!” “妈妈!”我号啕大哭,我看到鲜红的血从妈妈惨白的脚尖往下滴。 小胖哥把妈妈放回到床上,妈妈的眼睛好象动了一下,但是没有睁开。 “小胖,快去找刘医生!”吴嬷嬷一声令下,小胖哥就飞也似的出了门。 “老沈,去冲碗红糖水!”吴嬷嬷再一声令下,老校长也匆匆地下了楼。 “小瑜!不准再哭了!”吴嬷嬷第三次令下,我赶紧闭了嘴巴,好象此刻妈妈的性命全捏在吴嬷嬷手里似的。 吴嬷嬷开始脱妈妈的衣服,脱了一半时,抬眼看了一下我,“你站到门外吧,一会再进来。” “不!”我站着不动,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因为我看清楚了席子上那一片殷红是血,是妈妈的血。 “听话!”吴嬷嬷手一伸,我就被推到了门外。 “妈妈!”我拍着门大哭,我好恐惧,我突然有一种天塌地陷的恐惧。 “怎么了?”老校长端着诺大的一个碗上来了,还不停地喘着气,“你吴嬷嬷呢?” 我不回答,依旧拍着房门哭。 门终于开了。我正要往里挤,吴嬷嬷却抱着妈妈出来了。 “小瑜,把毯子铺在床上!” 妈妈躺在我的小床上,身上是刚换的干净衣服。 “小瑜……”妈妈终于睁开眼睛看我了。 “妈妈!”我看到妈妈脸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仿佛白玉的面颊上结的一层细小的珍珠。 “来,喝点红糖水。”吴嬷嬷正要扶起妈妈,却闯进来两个人——小胖哥和刘医生。 “姑姑醒了么?”小胖哥一手抱着药箱,一手抓着刘医生,两人身上都是水淋淋的。 …… 我和小胖哥莫名其妙地被赶到了门外,老校长却呆在门内。 “为什么不让我们在里面?”我很担心也很不服气,因为,这里所有的人,只有我跟妈妈最亲,我妈妈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要把我赶在门外? “不让就不让呗!”小胖哥好像很不在意似的,只顾得去摆弄他的衣服——他的衣服上沾了好多血,是刚才抱妈妈时弄的吧? …… 门终于开了。 妈妈已经挂起了吊瓶。 “易老师,”医生看着妈妈,“我能保证每天都按时来打针……只是,我还是那句话,易老师应该去大医院检查一下……” “没事的。”妈妈微笑着看着刘医生,然后又看着我,“打几天针就没事了。” “姑姑!”小胖哥一下子挤到床跟前,“我这就抱你去镇上!不!去县城!” “小胖!”妈妈大大眼睛里溢满了笑,“姑姑没事的!” “易妹子,还是听医生的,去县城吧!”吴嬷嬷是个急性子,说话间就坐不住了。 可是床上的妈妈却闭上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 “唉!”刘医生长长地叹了口气,“那我就回去了,明天这个时候再来。” …… “喝点红糖水吧?”吴嬷嬷刚要伸手扶妈妈,小胖哥却抢先坐在床头,然后让妈妈靠在他的怀里,“把碗拿来!” 妈妈微微地闭着眼睛,很顺从却很艰难地喝完了那一大碗红糖水。 “快拿毛巾来!”小胖哥看着妈妈,妈妈脸上水淋淋的,头发全湿了。 …… 我和小胖哥就在床边守着妈妈,吴嬷嬷去妈妈的卧室忙活了一阵子,就抱着妈妈的衣服被子席子下了楼——大概洗去了吧,我也没有问。 快中午时,吴嬷嬷和老校长上来了,端来了一大碗红糖荷包鸡蛋——喂妈妈吃鸡蛋的是小胖哥,吃妈妈剩下鸡蛋的却是我。 午饭,我和小胖哥没有下楼,吴嬷嬷和老校长把饭菜端上来,我们四个一起吃的。但是,小胖哥却坚持坐在妈妈床边吃,虽然吴嬷嬷一再警告小胖哥别把鱼烫洒在床上,小胖哥依然我行我素。 我放下碗时,却看到小胖哥正扶着妈妈在喂鱼汤,后来还喂了点剔了刺的鱼。 端碗下楼时,小胖哥很是得意地说:“姑姑刚才喝了小半碗汤,吃了三个小鱼!” 我很惭愧,也很佩服小胖哥。老校长也一脸的赞许。只有吴嬷嬷,笑着瞪了小胖哥一眼,“等我老了病了,看你舍得给我喂鱼不!” …… 略微玩了一会儿,我就困了。因为不放心妈妈,我只能强撑着。 “小瑜,你睡吧,有我呢!” 我想摇头说不睡,却一头往地板上载去。 “哎呀!你就别再添乱了!”小胖哥把我按在妈妈的脚头,“老实点!不准踢着姑姑!” 我就老实地躺着,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大概是因为担心妈妈吧,中途醒来好几次,每次都看到小胖哥静静地坐在床边凳子上。最后一次醒来时,窗外已经映进淡淡的红霞,模糊中看到小胖哥好像握着妈妈的手。 当我要仔细看时,小胖哥却站了起来——妈妈醒了。 “姑姑,你要起来?”小胖哥俯下身看着妈妈。 “小瑜……”妈妈的声音还是那样虚弱。 “妈妈,我在这儿。”我赶紧溜下床,握住妈妈的手——妈妈的手湿湿的软软的。 “小瑜……”妈妈攀着我想坐起来——妈妈的那只手有点凉。 “姑姑,你别起来。”小胖哥伸手想按住妈妈,可是妈妈摇了摇头。 “哦……”小胖哥轻轻推开我,“姑姑,我抱你下去。” “小胖,你和小瑜扶我下去……”妈妈的声音虚弱却坚定,我和小胖哥立即就一左一右地扶着妈妈下了床。 妈妈的身子很轻,就像一片美丽的羽毛在我和小胖哥之间飘动。我们很轻易地将妈妈扶出了门。但是,楼梯太窄,容不下三个人并排走。扶着妈妈的就只是小胖哥一个人了。 下了楼,小胖哥就大叫“妈!快来!” 扶妈妈去厕所的是吴嬷嬷。扶妈妈出厕所的也是吴嬷嬷。 在楼梯口,妈妈的身子突然晃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就依附在吴嬷嬷的胳膊和肩头了。 “姑姑!”小胖哥一声带痛的呼喊过后,妈妈就到了他的怀里。 淡淡的霞光中,高大的小胖哥抱着瘦弱的妈妈慢慢走上了楼梯。一缕淡淡的霞光轻轻吻在妈妈微微仰着的脸上以及那微微戚着眉上,美得让人感动。微风起时,一匹乌黑的锦缎自小胖哥的胳膊间飘飘而下,在红霞的映照中更是熠熠生辉。 小胖哥的脸上写满神圣和虔诚——他专注地低着头,仔细地看着路,小心地迈着步——仿佛他怀里抱的不是妈妈,而是他全部的世界、他所有的梦想。 晚饭时,妈妈吃了点粥。喂妈妈吃粥的依然是小胖哥。 晚饭后,小胖哥依照吴嬷嬷的吩咐,把妈妈扶到那边大床上。 晚上,虽然妈妈一再要我跟小胖哥去睡觉,而我却怎么也不肯离开妈妈,小胖哥也没说要走的话。 不知什么时候,妈妈闭上眼睛发出均匀轻微的呼吸。我心头的重压顿时减轻了许多,一个字没说,倒头就睡了。 …… 早上睁开眼睛时,发觉身边贴着一个人,揉揉眼睛再看时,原来是小胖哥。 我正要张嘴,却被一只慌张的大手捂住了。接着,小胖哥飞速地却小心地翻下了床,再接着,他同样飞速地却小心地将我拖到门外,咬牙切齿地警告我:“不准跟姑姑说我睡这里!” 我点头。 “不准跟我爸妈说我睡这里!” 我再点头。 “不准跟任何人说我睡这里!” 我第三次点头。 那么大个床,以前我跟妈妈睡时都嫌宽,现在加个小胖哥,也不是太窄。只要小胖哥不怕挤,不嫌热,只管去睡,我为什么要跟别人说呢?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我没有操心的习惯,何况此时我的心事全在妈妈身上。 大概一星期之后吧,妈妈终于恢复了以前的模样。我也恢复了以前的模样——我的世界里只有妈妈、小胖哥、吴嬷嬷、老校长,我们生活得温馨而幸福。吴嬷嬷、老校长依旧在忙着他们永远也忙不完的事,因忙碌而充实,因充实而幸福。 只有小胖哥,莫名其妙地偷偷摸摸地痛苦起来——白天,他总是无比地高兴,一搞就大笑;而一到晚上一上床,他就盯着我叹气,好几次,半夜搂着我叫“姑姑”。当我掐醒他质问为什么叫我妈妈时,他却死活不承认。 第97章 生米熟饭 人和事往往就是这样奇怪,就在我快要淡忘那部手机的时候,就在一个风雨黄昏的时候,它却清清脆脆地、不屈不挠地响了起来。 起初,我并没有反应,仿佛只是雨后的一声蝉鸣,没有引起我丝毫的留意。直到妈妈问我是什么在响,我才发觉那声音的确不是一般的蝉鸣,因为它已经叫了太长时间了。 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叫呢?我四处看看,屋子里并没有能够发声的物体。 “是你枕头底下在响!”小胖哥丢下手里的豇豆,就往我的卧室跑。 “喂!喂!喂喂!”小胖哥出来了,手里握着那部手机,正贴着耳朵“喂”个不停。我没有动,只看着小胖哥。 “你是谁?” “哦,他在啊!”小胖哥看了我一眼,把手机伸到我脸前,“江枭的,找你。” 我接过手机:“你好。” “小瑜!”停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声音,“是你么?” “恩。” “小瑜!是我!”那端的声音显得异常急切。 “哦。”我这才想起,跟我说话的人是江枭,遥远的江枭。 “小瑜!你怎么了!”那端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气,还有一丝不明显的惶恐。 “没怎么。” “小瑜,你身边有人是不?你走几步!找个没人的地方!我跟你说!”还是那样命令式的话语,还是那样霸道的口吻。 我站着没动。妈妈和小胖哥一边掐豇豆一边看着我——小胖哥晚上要吃蒸面,用豇豆垫锅。 “小瑜,身边没人了吧?” 我没有回答。 “瑜儿!我想死你了!”那端的人很明显地激动起来,仿佛久压的火山瞬间爆发,“小鱼儿!我想吃你!现在就想吃你!” 我没有说话。 “瑜儿!还有5天就开学了!你提前过来!你明天就去坐车!我要看到你!后天晚上我要看到你!” “不!”我大声说道。 “怎么了?”妈妈和小胖该都停止了掐豇豆。 “瑜儿!”对方的激情丝毫未减,“我想你!我快疯了!我快死了!” “谁死了?”小胖哥站起来,向我走来,“你的哪个同学死了?” “瑜儿!你说话!”我赶紧挂了手机,那端的声音太大了。 “叮呤呤——”铃声再次响起。我义无返顾地关了它,并把它塞到枕头底下。 “怎么了?小江还好吧?”妈妈很关切地看着我。 “当然还好。” “哦,那就好。” 妈妈下楼去做蒸面了,小胖哥也跟着下去了。我在屋子里这里站一下,那里站一下,终于忍不住趴在床上咬着枕头哭起来。 晚饭我只吃了点豇豆,喝了点米汤,没有吃面。 不知道是夜里什么时间,小胖哥大叫着拉开灯,并且把我的脸拧得要掉——他的胸口上有很深的牙印,据说是我咬的。 第二天,我没有去坐车。第三天上午8点,我和小胖哥准时坐在火车上——江枭晚上发了无数个短信,发誓说学校有什么什么事,要我立即赶去。小胖哥死活都不想提前去的,但是妈妈让他陪我坐到武汉,他只得答应。 在武汉与小胖哥分别时,小胖哥忽然泪眼朦胧地说了句:“小瑜!你害我提前来武汉!你太狠毒了!” …… 到了S市,虽然已近黄昏,天还是很亮。站在热气扑面的火车站,我的心忽热忽冷,同时也举足不定——是去学校?还是等那个让我爱恨不明的人? 然而事实没有给我太多犹豫的机会,一双胳膊自后抱住了我的腰,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倒在了一个软软的坐垫上,身上承受着重压,嘴唇承受着疼痛。 身上的人喘着气,恶狠狠地咬遍了我脸上脖子上所有的肉之后,才将我扶起来,褪了背包,塞到前面的座位,再用安全带把我捆了个结结实实,然后打开油门,风驰电掣起来。 我闭着眼睛,心里是甜甜的痛。此刻,我宁愿做他网里的小鱼、嘴里的羔羊。 花园,还是那样五彩缤纷;小楼,还是那样玲珑精致。福伯福婆,正在门前翘首等待。 “少爷……”江枭没容他们说出第三个字,早挟着我上了楼,进了门。 “你!”我被重重地丢在那个软软大大的床上,立即又被压上了重物。 “你昨天为什么没到!我等了你整整一晚上!”江枭开始拽我的衬衫。 “今天我又等你一整天!你!”江枭开始拽我的裤子。 “我要吃了你!现在就吃了你!”我的嘴唇、我的耳朵立即火辣辣地痛起来,胸上、腰上也跟着痛起来。 “放开我!”我痛得无法忍受,越挣扎越痛。 “我等了你整整48天……”我说不出话来了,我的泪水犹如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出。 噬咬停止了,疼痛却还在继续。 “瑜儿……”江枭轻轻地从我身上下来了,再轻轻地把我拥在怀里,轻轻地说道:“对不起!” 疼痛停止了,泪水还在继续。 “你为什么一走就没了音讯……我白天等,晚上等……”我开始心慌,坐了两天一夜的车,身体已接近透支,哪里还能伤心呢? “瑜儿,对不起!”江枭慌忙给我抹胸口,“不是不给你打电话,是……”江枭刚要说,门铃却响了。 …… 江枭拥着我,一勺一勺地喂我喝完了福婆端来的那碗燕窝汤,略微躺了一会,又拥着我去浴缸泡了近一个小时的百花浴。 在他抱我出浴缸,为我擦干身上的水,穿上雪白馨香的睡衣时,我禁不住趴在他肩头哭了。 在他轻轻地将我放在床上,温柔地将我拥在怀里,动情地吻着我的眉眼时,我又一次偎在他的胸上哭了。 在他颤抖着褪去我的睡衣,火热地将我覆盖,急切地抚摩过我的每一寸肌肤时,他忽然哭了:“瑜儿!我要你!你是我的新娘!” 在他急切地正要褪去我的内裤时,床头的电话却急促地响起。 江枭抓起电话立即又放下去,他的手又伸向我的内裤。可是电话又响起来了。 “烦死了!”江枭再次抓起电话,正要再放下去,“枭!”一个阴冷的声音清晰地从话筒里传出。 “哦!”江枭迅速从我身上翻下,再翻下床,拿着电话就往门外走,刚走出去,就把门关上了。 江枭进来时,我已经快睡着了。在他的逼迫下,我吃了些东西,好像有水果点心,还有饭菜。吃过之后,还晕乎乎地玩了一会才睡吧,我不记得了。 早上睁开眼睛,贴着脸的是一个温温柔柔的胸脯,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清清瘦瘦的俊脸——48天不见,江枭的脸明显地瘦了。 我轻轻拂开那遮住半边脸的长发,看到的依然是浓黑的眉毛,重叠的眼皮,挺拔的鼻子,霸道的嘴唇以及嘴唇上面那一层略微有点显眼的汗毛。 那长而黑的睫毛动了一下,似乎要醒来,正在期待时,它们却又不动了。那均匀的一呼一吸,仿佛都蕴涵着无穷的魅力,无穷的馨香,对我都有无限的诱惑。那霸道的嘴唇,此刻正合成一个完美的图形,微微地红着,微微地润着,仿佛在对我诉说,仿佛在对我呼唤…… 不知怎么的,我就吻上了那魔幻的嘴唇。 “呀!”我的嘴巴突然就被咬住了,接着,整个人就到了他的身子下面。 “还想偷袭我呀!”江枭靠在床头,心满意足地喘着气,满含讥讽地看着蜷在被子里羞怯难当的我。 “还在疼啊?”江枭摸了摸我早已麻木的嘴巴,笑了,“谁叫它这么嫩呢?” …… “起来吧!饿死了!”江枭掀开被子跳下床,我才发现他只穿了个内裤。 “你怎么不穿睡衣呀?羞死了!”记忆中,他每次睡觉都要穿睡衣的。 “切!”江枭“呼”地一下揭了我的被子,“你什么都没穿哩!看谁羞啊!” “啊?”我仔细一看,天呐!我竟然是一丝不挂! “喂!”我浑身颤抖着,“你!你为什么脱我内裤!” “喂什么喂!叫我枭或者哥哥!”江枭一把将我按在床上,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给我记好了!从昨天晚上起,你周瑜,就是我江枭的人了!” …… “不明白?”江枭拍了拍我的脸,“傻啦?你!” …… “唉!生米已经做成熟饭了,你就认命吧!恩哼?”江枭邪邪地笑着把我抱起来,很熟练地为我穿上内裤,再穿上一套我没见过的夏装。 …… “好好吃饭!吃完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江枭把一勺子什么东西喂到我嘴里了,我还在晕乎乎地想:“我生生世世就成了他的人了么?” 第98章 墨镜男人 吃过早点,江枭就拉着我悄悄地下楼。可是刚走到大门边,正要跑向小车时,身后却响起了福婆的声音:“少爷,要出去么?” “哦,是的。”江枭没有回头,只是更紧地拉住我的手。 我忍不住扭头看了一下,两道寒光正直射向我的脸。我暗叫一声,赶紧向江枭靠去。 “干嘛?”江枭笑着圈住我的腰,回头对福婆说了句:“准备点鱼虾,午饭回来吃。” “好的,少爷。”福婆的目光刚移到江枭脸上,立即就变得温和慈爱了。 …… 刚爬进车门,就看到后视镜里有一张苍老枯瘦的脸,而且那双犀利的眼睛正看着我。 “少爷,要去哪儿?”奇怪!福伯正在江枭那边说话呢!我刚才是看花了眼吧? “出去玩一会,中午就回来。”江枭没看福伯,“咣”的一声关上车门,“呜”地一声就踩了油门。 …… 车七拐八不拐的,就到了一座庞大的建筑前。 “就是这里了!”车刚停,就过来两个穿海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一左一右地开了门。 工作人员一个开着江枭的车走了,一个在我们前侧略微弯着腰,“二位先生,请!” “这是哪儿呀?” “别说话!”江枭在我腰际捏了一下,我赶紧闭上嘴巴。 晕头晕脑地跟着江枭进了一个很大很大的门,再上了两层很高很高的楼。 “哇!”我惊呼起来,也蹦跳起来——展现在眼前的竟然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湖! “小瑜!”江枭及时地拽住我,晚一点我就要奔过去,再跳进去了。 “恩……一个朋友,小朋友……” 江枭支支吾吾地在跟谁说话?歪着头一看——“鲁智深!”我一头扎进江枭怀里,却忍不住再次偷眼看对面的那个“人”——的确,他与那“花和尚”鲁智深比起来,只是鞘内少了戒刀、肩头少了禅杖、胸前少了佛珠,多的是那双好像随时都在瞄准的眼睛,一说话就眯得更厉害,可是,就在不经意间,那眼睛会微微睁一下,就那么一睁,就有一种闪烁的射人的光芒。 “恩!”“鲁智深”鼻子里混混地恩了一声,江枭立即拉住我向湖边跑去。 “过来!”江枭拉着我进到一个屋子里,“换游泳裤!”说着江枭就从裤兜里掏出两个小东西,一个丢给我,“快换!” …… 迫不及待地跳进湖里,才知道这不是湖,脚底下不是沙子不是石头,原来是个人造的特大游泳池。 江枭一跳下去就不见了踪影,我四处找寻,只差要哭起来。 “小瑜!”老天!江枭正在对面叫我呢! 虽然我自小是在河水里游泳,猛一来这里有些不习惯,但因为是和江枭在一起,不一会儿竟奇迹般地适应了,并且跟江枭没完没了地闹了起来。 “别闹了!”江枭按住我,神秘兮兮地说,“好多人在看着我们哩!” 抬眼四望,果真有许多人在看着我们,奇怪的是他们都是中壮年男人。再留神去看这个游泳池,竟然没有一个女的。除了我和江枭,也再找不到第三个与我们一样的小年轻。 “哼!想看就让他们看嘛!”我再一次扑向江枭,想把他按进水里,却没想到扑了空,我自己一头扎进了水底。 “江枭!”我摸去满脸的水,揉揉眼睛,还是没看到江枭。 “江枭!”没有回音。 “哼!”肯定是藏在水底了!我又一头扎进水里。 游啊游!找啊找! “哈!你往哪儿藏呀?我已经看到你啦!”我“呼”地一下窜过去抱住江枭的腿,再顺着腿往上浮,直到抱着他的腰——“逮住你啦!”我一浮出水面就大叫起来。 “恩?怎么不对劲呀?”睁开眼睛——“呀!”我慌忙松手,却禁不住朝后仰了过去。 就在快要倒在水里时,我的腰被揽住了,接着,我被拉了起来。 “小朋友,没喝到水吧?”一个很好听的略带着慈爱的中老年男人的声音,对着我的是一张带着大大墨镜的略微清瘦的脸。 “我是老虎么?你瞪着眼睛,张着嘴巴?”男人好象在微笑,但是,我看不到他的眼睛。 “不是……我……”我赶紧不再瞪着他看,赶紧闭上嘴巴。 “呵呵……”男人的笑声里有一种莫名的感人的东西,我很想去亲近,很想去捕捉,它们却飘得远了,远得散了。 “你多大了?” “16岁。” “哦,看你的脸像13岁。”男人又笑起来,“看身高像17岁。” “真的呀!”我顿时高兴起来,长这么大,还没人表扬过我的身高呢! “真的!”男人又笑了,伸手捏了一下我的鼻子,“你笑起来像个丫头!” “什么呀!”我揪住男人的手,“我现在是个男孩!” “现在是个男孩?”男人俯下身捧住我的双肩,“以前不是?” “什么呀!”我一挣想逃开,却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拉进了他的怀里。 “那就是以后不是了?”男人大笑起来,浑厚的男中音响彻整个游泳池——原本热闹的四周,不知什么时候静了下来,静得只听到男人爽朗感人的笑声。 “以后……”我忽然有点恍惚,恍惚中一个人影却渐渐清晰——是江枭,他正冲破迷雾向我走来。 “以后,我应该是女孩吧……” “什么?”男人的手又在我鼻子上捏了一下,“你在说什么?” “小瑜!” “哦!”我赶紧挣脱男人的怀抱,“我在这儿!” “过来!”满含怒气的声音在对面人群里响起。 “叔叔,我过去了。”我向对面游的时候,忍不住又看了一下男人的墨镜,我无端地想看墨镜后面的那双眼睛。 “慢点,小可爱!”男人看了看我,又向对面看了看,然后,他向相反的方向游去了。 …… “你刚跟什么人在一起!”江枭一把拽住我,声色俱厉地问道。 “一个叔叔。” “什么叔叔!都扎进人家怀里了!”江枭的手指捏得我好痛,我忍着没叫出声。 “回家!”江枭气咻咻地爬出游泳池,自各儿走了。 我赶紧跟上去,惟恐慢了半步。 …… 穿衣服时,江枭不理我。在车上,江枭不理我。到家了,江枭还是不理我。 站在大门口,我不再跟着他走了——我周瑜没骨气,但是,像这样不欢迎我的地方,我是不会去的。 “你给我上来!”江枭像一只暴怒的狮子,挟住我的腰就把我拖上了楼。 我坐在地板上,江枭站在我面前直喘气。 “你是个‘人来亲’!”江枭第N次狠狠地点我的额头,我就第N次向后倒去,接着又第N次被他拉住。 “眨眼工夫!你就钻进人家怀里!你!” “哇——”我终于忍不住号啕起来,江枭把我的脸都快拧掉了。 “说!以后还敢不!”江枭不拧我的脸,改拧我的屁股了。 “那是个叔叔!是个很好的叔叔!”说实在的,无论我的脸和屁股怎么火辣辣的痛,我的脑子里还抹不掉那个男人的戴着大大墨镜的脸。 “你!”江枭暴跳起来,一掌将我扫在地上,“你以为我没张眼睛?看那身材,就是个年轻男人!” “你胡说!”我也英勇无畏了,“我跟他说话了!他就是个叔叔!” “你再跟我犟!”江枭刚要再次出手,门铃却响了。 …… “少爷,这是?”福婆端着诺大的食盘,却不动眼地盯着地上眼泪鼻涕一塌糊涂的我。 “把饭菜放在桌子上!”江枭硬着嗓子说。 “好的,少爷。” “下去吧,没你的事了。”江枭看着门冷冷地说道。 “好的,少爷。”福婆出门的那一刻,又向我投来两道冷冷的寒光。 …… “去洗脸!吃饭!”江枭的声音低了许多,可怒气却分毫未减。 …… “去洗脸!”江枭蹲下身,抓起我,“你没听到吗!” …… “小瑜……”江枭猛地抱起我,再把我放在沙发上,“你哭的样子……太动人了……”说着他就开始在我的眼睛鼻子嘴巴上一顿乱亲,手也开始胡乱地拽我的衣服。 “小瑜!你是我的!我不允许任何人碰你!不允许!”恍然间,我的衬衫被他拽了,裤子也被他拽了。 “少爷!”一个冷森森的声音突然在身旁响起。 “福婆!”江枭猛地从我身上弹起,“出去!” “少爷!” “出去!!!” “嘭!”一切归于宁静。 …… “饿了吧?”江枭极其温柔地为我穿好衣服,又拿来毛巾给我擦了脸,然后拥着我坐到桌子边,“看看!都是你喜欢吃的!” 刚剥了一个虾喂到我嘴里,江枭“呼”地伸过手,把我拉到他的腿上、靠在他的怀里,“这样喂你,就方便多啦!” 我默默地吃着虾,心里却翻江倒海——那个福婆,现在在做什么呢? 第99章 红色小车 睡得好香呀! “枭……” 怎么不答应呐? “枭哥哥……” 还不答应呀? “江枭!”我猛地坐起来,右边的被子空空的,只剩下悠悠的香气。 窗帘微微动了一下,一缕曙光羞羞涩涩地探了进来,落在我的脸上。 “江枭!”我溜下床就跑出门。 客厅里没有人。 洗手间没有人。 其他的地方,我不敢去看。 “江枭!”我扑到门边使劲拽。 “咣!”门开了。我赶紧跑出去。 下面楼梯口一个好像有个黑影,可我还没来得及看,一闪就不见了。 我慌忙沿着楼梯往上面跑。 “咦?这里还有一层呀?” 面前是一个大大的门,没看到任何窗户。 贴着门缝往里瞅,哇!好大好大的屋子呀!原来这一层就是一个房间。是个什么房间呢?这么大!是会场? 再使劲往里瞅。咦?里面不是空的嘛!好像有许多设施!恩!的确是的! 咦?好像有人在“嘿喝”耶! ——一个身穿雪白衣服的人,正在飘飘悠悠地舞着一柄亮闪闪的东西。那东西时长时短,时方时圆,时又化作一抹一缕的亮光。陡然间,那亮光不见了,只响起一串串惊雷,绞杀着煞煞气流扑面而来! “啊!”我大叫,身子却像被钉住了似的。 “小瑜?”江枭一脸惊愕,忙从门缝里抽回了直抵我眉心的亮光。 “吓着了?”江枭捏了捏我的脸,笑了。 我才看清,他手里握的竟然是一柄二指宽,三尺长,精钢玄铁,百锤千炼,闪着熠熠寒光的剑。 “没见过吧?”江枭抓起一方白绢细细地擦拭着剑身。 “这是什么剑呀?”我正要凑近去看,耳垂蓦地一凉,扭头看时,那剑正架在我的脖子上!再看江枭,却兀自邪邪地笑着。 “呀!”我仰面倒下。 “切!”一声轻笑,我就倒进了一个湿湿热热的怀抱。 “你!”江枭低头亲了亲我的唇,“你真是个胆小的鱼!” …… “这都是些什么呀?”我一一指着那些横着的竖着的悬着的挂着的不明物体,恍惚记得在哪部武侠片的什么“演武堂”见过,又好像是在什么“健身房”里见过,但是,都叫不出名字。 “你身子太弱了,早就该练它一练了!”说着,江枭就把我抱上一个“物件”,并让我抓住两个什么“扶手”。 “站好了啊!”江枭看着我,“你要跑步了!” “啪!”好像是个什么按扭被他按下了,我脚下的绿色踏板突然朝后滑了过去,再滑了过去,“哎哟!”我一下子扑倒在扶手中间,下巴顿时碎了一般地痛起来。 “喂!”江枭慌忙扶住我,“你怎么连跑步都不会了?” “这是跑步吗!”我捂着下巴哭起来,“你就是想让我摔倒!” “喂!”江枭的声音提高了8度,“这是跑步机!就是室内跑步的!” 老天爷爷!真是掉底子!还堂堂的名牌大学生呀!连跑步机都不认得! “痛得厉害么?”江枭轻轻地揉着我的下巴,湿湿的嘴唇一直在我脸上摩挲来摩挲去。 “我饿了……”经过刚才的一吓一痛,我真是迫切地需要增加点东西帮我支撑这软绵绵的躯体。 …… 正吃早点,电话却响了起来。江枭拿着走进卧室,出来时却已经换上了衬衫长裤——大热天的,他穿这么整齐,以前很少见。 “小瑜,我有事要出去一会儿,你把蛋糕吃完了,再喝点奶。” “你要去哪儿?”我嘴巴里的蛋糕立即就咽不下去了。 “一会就回来。” “不!我也去!”我丢下手里的蛋糕,站起来就往门边走。 “小瑜!”江枭拉住我,再把我拥进怀里,“等我回来!” 江枭走了,我望着空空大大的屋子,品味着他留下的唇香,却再也吃不下一块蛋糕,喝不下一口牛奶。 坐着坐着,身上渐渐觉得冷了。奇怪,在这屋子里呆了两天了都没觉得冷,怎么现在忽然觉得冷了呢? 的确冷。后背老觉得发凉发麻。身处的这个屋子刚才还是我幸福的乐园,怎么此刻却让我寒冷,让我害怕呢? “害怕”这个词刚在我心底闪了一下,立即就膨胀了,变形了。我跳起来跑到门边,拉开门就往楼下跑,好像跑慢一步,就要被抓住似的。 啊!外面的空气真好呀!我都闻到花叶的清香了! 咦?还很早么?太阳斜斜地从花墙上射下来,再把我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咦?那边有个红红的东西,是什么呀? 哇!是辆小车呀!豪华的崭新的小车!比江枭那辆还小还好看! 刚要伸手——“别碰!”车那边露出一张苍老的脸。 “啊……福……福伯……”福伯在车的那边做什么呢?我刚才怎么没看到? “天气热,怎么不在楼上?”福伯捏着一块白色的近似海绵的东西在车上轻轻地擦着。 “楼上……我……我害怕……”我支吾着。 “害怕?”福伯看着我笑了起来,露出残缺不全的牙齿,脸上的皱纹却纹丝不动。 …… 福伯继续擦车。我就站在一边看着他擦。看了一会儿,我终于忍不住走到车那边——原来福伯是在给车擦一种什么东西,擦过之后,那车就亮铮铮的。 又看了一会儿,我终于忍不住拿起另外一块“海绵”,学着福伯的样子认真擦起来。 这个车真的很好看,不擦就好看,一擦更好看。擦着擦着,我的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亲切与怜惜,仿佛这车就是我多年来不曾离身的一个小物品,而现在,此刻,我在用心地擦拭它,呵护它。 “这里?这里怎么了?”我的心蓦地一痛,车头的右侧有一个伤痕,虽然不怎么明显,但还是令我明显地心痛。 “碰伤了。”福伯也过来擦着那个伤痕,然后又给伤痕处擦了点什么东西。 “好了,现在好了。”福伯站起身。奇怪,那伤痕居然不见了。 “是碰到什么伤的吧?”我无端地想起去年江枭的伤痕。 “碰到一颗小树,擦伤的。”福伯低头看着伤痕,脸上的沟沟壑壑似乎也变成了无穷的伤痕,正在诉说着无尽的伤痛。 “那小树不是被碰伤了么?”这个车很小,但是我想,那颗“小树”应该更小吧。 “你?怎么了?”我看着福伯,因为福伯正定定地看着我。 “你叫小玉?”福伯还是看着我。 “不是,小瑜。” “哦,姓什么?” “姓周。” “哦,周小瑜。” “不是,”我笑了起来,“是周瑜。” “周瑜?”福伯愣了一下,又重复道,“周瑜……” “少爷让你上楼吃水果。”天!福婆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的? “去吧。”福伯看了我一眼,走向车尾。 “恩。”我跟着福婆走了几步,禁不住又回头看那辆小红车——天!小红车呢?小红车怎么不见了?福伯呢?那边花圃里有个人正弯着腰忙活,天!是福伯! …… “少爷让你吃点荔枝。”福婆站在茶几边,冷冷地看着我。 “枭……哦,他呢?”我忽然有点不知所措。 “他有事,现在不能回来。”福婆指着茶几上的袖珍水果篮,“你吃点荔枝,少爷回来就吃饭。” “他有什么事!”我有些不高兴了,还说“一会儿就回来”哩!都去了半天了,也不见回来! “吃荔枝。”福婆伸手拿了一颗荔枝,“少爷说了把它们吃完。” “不吃!”我喜欢吃酸酸甜甜的水果,江枭不知道么?荔枝甜得腻人,叫我吃,不是存心想害我么! “快吃!”两道寒光“刷”地射向我,躲闪之间,一颗滚圆软滑的东西就射进了我的嘴巴。 “啊……”我张着嘴巴,想叫叫不出来,想吐吐不出来,我被噎住了。 福婆的手指在我胸口一点,刹那的点痛过后,我喉咙里的东西居然消失了。 “你?”福婆手指往下一划,我的胸腹顿时一凉。 “你是个姑娘?!”福婆眼中的寒光瞬间消失。 低头看时——睡衣敞开着,扣子却粒粒完好。 “你……”我颤抖着掩住衣服,眼前的那张胖胖的老脸却渐渐温和起来、慈爱起来。 “小瑜!”一股蕴涵着馨香的微风从身后轻轻袭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就站在了我的面前。 “少爷回来了?”福婆的声音里有太多的柔情,近乎母亲般的柔情。 “恩。”江枭凑近我的脸,“怎么了?眼泪花花的?” “哇……”我的眼泪掉下来了。 “怎么了?怎么了?”江枭的声音带着慌张带着心痛。 “小姑娘不爱吃荔枝哩!”福婆的声音里居然带着笑。 “什么?”江枭一顿,“你说什么?” “少爷,饭菜都好了,现在就端上来么?”福婆立即恢复了以往的声气。 “哦,好的。快点。” 福婆刚走出门,一只大手就伸了过来,接着我就倒在那个宽大的怀里,再接着,我的嘴唇就痛起来。 “喂!”那只火热的大手忽然停在我的胸口了,“你怎么?” “是不是想害我呀!”江枭一边为我扣扣子,一边邪邪地笑着。 “是福婆……”我正要说,门铃响了,江枭赶紧放开我,去开门。 …… 我和江枭已经拿起了筷子,可福婆站在桌子边,没有要走的意思。 “少爷。” “恩?” “吃完饭了带小瑜到园子里走走,新开了好多花。” “恩?”江枭一愣,立即点头说,“好的。” “少爷,小瑜,你们慢慢吃,我下去了。” “哦!”我正在喝汤,勺子却“当”的一声落到碗里,“福婆,您……您慢走……” 福婆出去了,门也关上了。 “你们?”江枭张着嘴巴,瞪着眼睛,回头朝门看了一下,“奇怪……” “对了!”我用勺子敲了一下江枭的碗,“真是奇怪呀……” “咣!”门突然开了! “老爷!”福婆的人和声音几乎同时飞了进来。 “走!”江枭的手在我肩头一按,我立即就随他腾身而起,然后飞一般地下了楼。 在我还没明白过来时,我已经坐在了车里,而车已经在高楼大厦间飞驰。 “你先去公寓!这是房卡!” 恍然间,我的脚落了地。 定定神,四处望时,却见眼前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SS大学”。 第100章 中毒 幸亏明天才正式开学,校园里来来往往的都是那些研究院的,我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我。否则,我这一身行头,足够让我一夜名噪S大。 “美女!美女!”身后传来一阵笑闹。 我没有停步,勾着头径直往公寓的方向跑。 “别跑呀!回过头让哥哥瞧瞧嘛!” “哥哥?”我回过了头。 几双热切、惊诧的眼睛在我的脸上身上上上下下地逡巡,片刻过后,那眼睛仿佛就要生出刀剑,将我的衣服皮肉层层削刮去。 我掉头再跑起来。身后却悄无声息。 …… 公寓里好像已经来了人。我慌忙跑上去,慌忙钻进房间——这座庞大建筑物里面认识我的人应该不在少数。 该死!在柜子里翻了半天,也没找到一套可以穿的衣服。为什么要把所有夏天穿的衣服都拿走呢?真是见鬼! 生了一会气,我就觉得困了。可是,这房间热得像蒸笼!暑假前不是一直有冷气吗?怎么现在没有了?难道要等明天开学了才开放冷气呀!要命! 太热了,睡不下去。没辙,幸亏洗手间还有水,我去洗了把脸,就开始打扫起来、擦拭起来——总得找个事做,否则这时间怎么打发? 当房间里一切都是那么整齐有序、那么一尘不染时,应该是接近黄昏了吧?几缕微红的霞光从明窗射进来,散在净几上,格外动人心魄。 好累。好饿。的确,午饭没吃完,没吃饱。应该是早就饿了的,只是忙得忘记了。现在手一停下来,人一静下来,立即就觉得饿得难以忍受了。 想吃饭。迫切地想吃饭。可我这个样子,我还穿着睡衣,怎么下楼吃饭? 我又去柜子里翻腾,希望能找到可以穿着下楼的衣服。 完了!暂且别提什么衣服,我的背包在江枭家,此刻,我身无分文,我还吃什么饭呀! 饿!饿!饿! 翻箱倒柜,倒柜翻箱,还是没找到可以吃的东西。 咦?这是什么呀?哦,是一袋子蛋糕呀!迫不及待地拆开,迫不及待地抓一个塞进嘴巴——唉!怎么这么难吃呀?长霉了么?颠来倒去地看,没有长霉嘛! 唉!无论长没长霉,总之是难吃! 站着饿,坐着也饿,只好躺着,“江枭!”心里刚冒出这两个字,脑海里立即就浮现出那个人——“江枭!你真不是个东西!你骗我早早地过来,现在却把我丢在这个烂公寓里!我没衣服穿!我没饭吃!你为什么把我丢在这里不管了?” 越饿越生气,越生气越饿。 好渴呀!完了!连开水都没得喝!忍了忍,只得去水龙头灌了一气冷水。 整个人都晕乎乎的,浑身没有一点劲。站着坐着都觉得难受,趴在床上又热得冒汗。 也不知道折腾到什么时候,终于睡着了。 …… 好多好吃的东西呀!吃呀!吃呀!怎么越吃越饿呢?再吃!再吃! “谁在吃我的蛋糕!”一声暴呵! “嘭!”我手里的蛋糕掉在了地上,变成了石头。 睁开眼睛。唉!怎么这么刺眼呐! 哦!天亮啦!哦!在刮风呀!老天!幸亏没有关窗户,幸亏在刮风!否则我一定被热死了,闷死了! 刚从床坐起来,就一阵强烈的心慌。刚站起来,还没走一步,就觉得头晕目眩。 定了一会儿。完了!要上厕所,必须走动。 上完厕所,略微觉得好了一点。但是另外一种痛苦随之而来——饿!前所未有的饿! “该死的江枭!你不是个人!”我的气一下子就升了起来,眼泪也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生气有什么用?掉眼泪有什么用?还是饿! 那袋变味的蛋糕正在我面前的桌子上躺着,此刻,它仿佛在对我邪邪地笑着:“怎样?想吃了吧?不是嫌我难吃么?” “啪!”我一掌把那袋子扫到门边,发誓再也不看它。 …… 饿!饿!饿! “江枭……你快来吧……我快饿死了……”我晕乎乎地倒在床上,眼泪再一次滚了下来。 …… 饿!饿!饿! 我坚持着摸到门边,费劲把门拧开一个小缝——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 “江枭……你不管我了么……我好饿……”我已经哭不出眼泪了。 …… 饿!饿!饿! 我哆嗦着摸到门边,捡起那个袋子,抓起一个就吃了起来。 吃完了,又去灌了一肚子冷水。 …… 晕乎乎地倒在床上。好困呀! …… 肚子有点痛,胃里面好像有虫在爬。 头好晕,肚子好痛,胃在抽搐,胸脯在发涨,嗓子在发硬发腥。 “哇——”一股什么东西冲开喉咙,冲出嘴巴,喷涌而出。 “哇——”不知道在吐什么,我已经感觉不到了。 …… “小瑜,针打完了,我们回去好不?”一个模糊的声音,一张模糊的脸。 我点点头。 “小瑜……”我好像被人抱起来了,走起来了,而且好像一直有张湿湿的脸在贴着我的脸。 “哇!江枭……” “喂!江枭周瑜……” “枭哥……” 好像有许多人,忽远忽近;好像有许多人在说话,忽大忽小。我看不清楚,也听不清楚。我好困。 “小瑜,我们回来了,你还困么?”声音好温和好好听。 我点点头。 …… “小瑜,小瑜,喝点粥好不?好香的粥呀!” 哦!我闻到粥的香味了! “妈妈……”我睁开眼睛——“枭?” “喝点粥吧?你最喜欢喝的小米红枣粥。” 哦!果真是的哩!我点头的同时张开了嘴。 江枭对着勺子吹了几下,轻轻喂到我嘴里,“香不?” “枭哥!” “枭——哥——” 谁在身边叫喊?——哦!是老狼他们。 我在哪儿?——我在公寓!我在床上! “小瑜,怎么了?”对着我的那张刚才还是温情脉脉的脸,此刻突然变得狰狞起来。 “小瑜,你……” “江枭!”我咬着牙抬起手,“啪——”碗落到江枭腿上,再滚到地上。 “枭哥!”立即有人来拉江枭,但是江枭没动。 “枭哥!”立即有人拿来毛巾在江枭腿上忙乱地擦着。 “枭哥!”立即有人拿来裤子,“快换一下吧!枭哥!” …… 江枭换了裤子重新坐在床边时,手里又端着一个碗。 “小瑜,你不喜欢喝粥,我给你换了鸡蛋羹。” 我把脸扭到里边,不想看他,也不想听他说话。 “小瑜,吃一点吧,就吃一点,好不?”一双手伸到我的脊背下面,想抱我坐起来。 “放开我!”我奋力推向那双手,“放开!” “喂!”好像是老狼在说话,“周瑜!别太不识相了!” “就是!枭哥什么时候这样低三下四过!”好像是明仔在说。 “别坐在轿子里还不识抬举!我们枭哥对那千娇百媚的‘校花’、倾国倾城的‘雪里红’也从没有这样过!”好像是卷毛在说。 “这几天,外面都在说三道四的,说枭哥是……”好像是黑子在闷声闷气地说。 “住口!”江枭“腾”地站起来,低着头指着门厉声呵道,“滚!” “枭哥!你别太糊涂!” “滚!” “枭哥!你出去听听!都说得满城风雨了!” “滚!” “枭哥!我们这么多年的弟兄!你就为了这个不男不女的……” “给我滚!!!”刹那间,桌子倒凳子飞。 “好!我们走!” …… 房间里静悄悄的。静得只听见我微弱的心跳声和床边那个人压抑的呼吸声。 …… “小瑜!你骂我吧!你打我吧!”床边的江枭猛地抱住我,紧紧地抱住我,“我该死!我对不起你!小瑜!是我害得你食物中毒!是我害得你险些丢了性命!我该死!我真该死!小瑜……” 江枭不说了,他大哭起来:“小瑜,你要是有个什么意外,我可怎么活……” 我的脸打湿了,脖子也打湿了。 “枭……”我想伸手帮他抹眼泪,可手都被他箍得紧紧的。 “枭哥哥……”我努力地喘了口气,我快被他箍死了,“枭哥哥,别哭……” “瑜儿……”箍着我的人不但没有停止哭,反而哭得更厉害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也是第一次听到他这样大哭。 …… “香不?”江枭把一勺子鸡蛋羹喂到我嘴里,微笑着看着我。 “香!”我也笑了——他眼睛红红的,双眼皮成了三眼皮,鼻子也红红的,隔一会儿还要抽一下。 …… “困不?”江枭拥着我,轻声问道,“困。”我的眼皮已经在打架了。 “不准睡啊!”江枭捏了捏我的鼻子,“我给你擦洗一下再睡。” …… “舒服不?”江枭拥着我得意地微笑着。 “舒服。” “困不?” “不困。” “不行!”江枭亲了亲我的额头,“明天还要上课呢!快睡!” “恩。”我乖乖地闭上眼睛。 …… 第二天早上,没有人敲门叫江枭吃饭,而在以前,每天早上都是准时有人来叫的,雷打不动。 我和江枭走进餐厅时,所有的人都停止动作,看着我们。 老狼他们只顾埋头吃饭,招呼都没跟江枭打。吃完饭了,他们一伙就走了,好像看都没看江枭一眼。 “他们,怎么了?” “不管他们,你再喝点奶。”江枭把他手里的杯子放到我面前,杯子满满的,他一口都没喝。 走进教室,所有的眼睛都齐刷刷看着我和江枭——除了老狼他们。 前排已经坐了两个人,江枭拉着我刚坐下,那两个人抱起书本就溜到后面去了。 老师进来了,刚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字,忽然转过身来,“那两个同学为什么站着啊?前排有两个空位子哩!” 我扭头往后面看了看,啊!张军!我看到张军了!一个暑假不见,他好像黑了不少呀! “张军!”我小声叫道。 奇怪!他没听到么?他怎么把脸扭到那边去了呢? “喂!”我捏了捏江枭的胳膊,“张军怎么坐到后面去了?” “别说话!”江枭的胳膊肘一拐,把我拐得好痛。可他却把脸埋到书本里,大口地喘着气——好像拐痛的是他,不是我。 第101章 “红楼”赌命 一辆火红的小车,车前倚着一个身着火红短裙的人——褐色的头发犹如被风吹皱了的瀑布,倾泻至腰际,却又丝毫遮挡不住那突衣而出的峰胸以及那轻盈柔滑的柳腰。那双红中透粉、粉中透玉的修腿,只是斜斜地扭着,竟也扭出百般风情,纵是百般人看了,也会有百般不同的风情。 火红小车后面,是一辆乌黑的略大一些的车,车身两侧,齐刷刷站着的是8个身着乌黑衣裤的男生。 江枭没有停步,眼睛都没斜一下,身子一侧就要与那火红的人儿擦肩而过。 “枭哥——”一个婉若凤鸣、娇若莺啼的呼唤来自面前那枚精巧的朱唇。而那双大大的凤眼却妩媚地斜在我的脸上。哦!我想起来了,这就是老狼他们经常说的“校花”。 “干嘛!”江枭淡漠地应了一声,下面却急速地捏住了我的手。 “枭哥——” 我浑身不禁一震,这声音的确太迷人了,魅力如花开。 “有事就说!”江枭拉住我又做出迈步的准备。 “去外面玩玩嘛!枭哥你好久没陪我了!”话音刚落,那火红的人儿已欺身近前,脸儿一动,那瀑布竟飘然而起,直拂江枭脸颊。 “干嘛!”江枭轻轻挡开那蕴满醉人馨香的头发,又轻轻弹了弹指头,仿佛要弹去灰尘似的。 “江枭!”一声压抑的娇呵刚响起,一股香风即扑面而来!我的胸口冷森森一痛,人却倒在了火红小车头上。 “小瑜!”江枭闪过来一手揽住我,一手伸向“校花”,怒声道:“你!” “哼!没想到S大第一帅哥!第一才子!‘十二少’第一天王的江枭居然为了一个小人妖意乱情迷!自甘堕落!今日,我就碎了这害人的小东西!” “校花”双手齐出,尖尖玉指顿时化做10支玉箭直刺我的双眼! “喀嚓!”一声脆断,“校花”面色大变,蹭蹭后退,手岁还在伸着,指头却尽数弯了。 “花姐!”8个乌衣男生腾身过来,簇着“校花”,接着又刷刷地把我和江枭团团围住。 “痛么?”江枭用纸巾轻轻擦着我的鼻子,他每丢一团鲜红的纸巾,手就要颤抖一次。 “枭……”我向江枭的身子靠了靠,那8个男生的拳头已经抡起来了。 “住手!”一声冷厉的娇呵过后,围着的8个人突然散了。 “还在流么?”江枭揽住我快步走向医务室。身后却传来且毒且怨的恨声:“江枭!我会让你后悔的!” …… 公寓楼前,江枭拉着我的手默默地走着。这些日子,他改掉了老是说话的习惯,却养成了走路牵手的习惯。 “枭哥!”一个身影飞快地自后面绕到前面,“枭哥!” 是黑子,他衣衫不整、满头大汗,脸上还隐着血痕。 “怎么了?”江枭只看了他一眼,就把脸转向别处。 “老狼他们……在红楼……回不来了……”黑子哆哆嗦嗦,词不成句。 江枭的手一使劲,我就随他向大门走去。 “枭哥!”黑子在后面颤声叫道,“‘血里红’说20分钟之内若见不到你,就剁老狼的屁股、卷毛的头……” 江枭的手抖了一下,脚步却没停下。 “枭哥!”黑子又叫了一声。 “还是去吧!”我站住了,“我在房间里等你。” “不!”这些日子江枭与我分秒不离,睡觉都要攥住我的手。 “走!”江枭的手在我胳膊上一握,我就随着他冲向左边——他的车停在左边车库。 …… 远远地看到一片红光掩隐在夜色中。 近了,是几座连环的大型建筑,正中的那座最大最高,雪白而高大的门楣上有两个血一样的大字“红楼”。 进了门,仿佛世界上所有的红色都积聚到了这里。红的天,红的地,红的人,红的世界。 没有电梯。 上了一层楼,红的。 再上一层楼,红的。 记不清上了几层楼,眼前陡然一亮——白色!雪的颜色! 雪的天,雪的地,雪的人。 “江少爷,别来无恙?”天籁之音悠然响起,一缕幽香飘然四溢。 四处看看——“雪里红!”我脱口而出——一个血红的人影正衣带飘飘地落在茫茫雪原上。 “枭哥!”一声急切而凄厉的声音在右侧响起。 “老狼!卷毛……明仔……”我的声音开始哆嗦,人也开始哆嗦——老狼他们鲜血淋漓地卧在地上,身边是几个凶神恶煞般的彪形大汉。 “说吧!什么条件!”江枭很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时,底下却把我往他背后推了又推。 “知道你的兄弟欠我多少么?”声音娇嫩,却暗藏玄机。 “多少?” “3000——万!” “天!”我紧紧地贴着江枭的后背,抖得几乎站不住。 “还有呢?”江枭的声音异常平静。 “呵!”一声娇笑,“真不愧是‘十二少’少主!” “两条人命?” “正是!”“雪里红”那二字刚出口,老狼那边立即传来两声惨叫。 “你的兄弟用3000万赌我的身子,输了之后,又用两条命来押注!”说完,“雪里红”哈哈大笑,全没有刚才的娇嫩之声,令人筋骨寒透,毛发直竖。 “切!”江枭轻笑一声,“红老板不是让江某人来看杀人的游戏吧?” “正是!”笑声戛然而止,“动手!” “啊!啊!”两声惨叫同时响起,老狼那边已经有红红的液体四处飞溅。 “枭……”我眼前一黑,人就向前趴去。 …… “小瑜!小瑜!”眼前是江枭乱了方寸的脸。 “哼!”一声娇呼过后,我突然移动了地方——“雪里红”的怀里! “‘雪里红’!”江枭飞身近前,“雪里红”腾身后退。 “早就看到江少爷藏着这么个天上神仙、世间尤物!”“雪里红”肆意地狂笑起来,“没想到江少爷还爱这一口!” “雪里红!你别乱来!”江枭进不是,退亦不是,活生生为难! “呵!”“雪里红”纤指在我腰间一点,我立即痛得彻心彻骨,冷汗淋漓。 “小瑜!”江枭的手“呼”地过来了。 “别动!”“雪里红”轻轻地摸着我的脸,“别动!动一下就会死人的!” 江枭的手就停在我的眼前,过了一会儿,就很无奈地垂下了。 “我改主义了。”搂着我的人柔声笑道,“你带你的兄弟走人!” 江枭没有动,只是定定地看着我。 搂着我的人又柔声笑道:“留下这个小可爱!可以么?江少爷?” “不可以!”江枭说得平静淡薄,却斩钉截铁。 “知道江少爷舍不得!”“雪里红”双手一送,我“呼”地就落入了另一个怀抱——一个彪形大汉的怀抱。 “江少爷的意思是,既要带兄弟们走,又要带小可爱走么?” “正是。” “江少爷准备怎么个带法?” “我跟你赌。” “是么?”“雪里红”一声娇笑,人已落在江枭面前,“江少爷准备拿什么跟我赌?” “我的命。” “枭!”我使劲挣扎,“枭哥哥!” “小可爱,别心急呀!”“雪里红”回头看了我一眼,百媚顿生。 “怎么赌?” “你捅我一刀,我若不死,小瑜和我的兄弟们我带走;我若死了……”江枭看着我笑了一下,不说了。 “此话当真?” “当真。” 不反悔?“ “不反悔。” “好!”“雪里红”柔掌一拍,“拿刀来!” “枭!”我使劲挣扎,大声哭叫,“枭哥哥!” “宝贝!”雪里红“回过头,双目如炬,”再等一会嘛!“ …… 一把弯弯的佩刀,也许是前朝前代哪个多情公子送与心上人的定情之物,虽然脂粉未消,此刻却闪烁着万般杀气,要作为此次赌局的夺命凶器。 “准备好了么?” “恩。” 纤手慢慢抬起,寒光渐渐凝聚。 “嗨!”一声用力时的呵叫,伴随着利器穿透骨肉的声音。 “枭哥!”一片惨呼。惟独我,大张着嘴巴,没有叫。 江枭的身子晃都没晃。 “雪里红”的身子晃了两晃,伸出手在江枭的胸口摸了一下,然后把个血淋淋的食指伸进朱唇,吸吮了一下,笑道:“好甜!” “红老板!”江枭看了我一眼,又扭头看看老狼他们,“多谢照顾!后会有期!” …… 江枭走在最前面,我和老狼几个歪歪倒倒地跟在后面。 …… 车开起来了,那座我做梦都梦不到的魔窟远远地抛在身后了。 …… 车突然停了。 江枭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 “枭!”我使劲摇他,“枭哥哥!枭哥哥!” …… 江枭胸口上插着的那把刀,离心脏不到一寸远。老狼说以“雪里红”的身手绝不会失手,肯定是“雪里红”认为她捅刀的时候江枭一定会躲闪,所以故意偏着扎,没想到江枭纹丝没动,阴差阳错地捡了条命。 江枭血流如注,昏迷不醒,被伤痕累累的老狼他们慌慌张张地送往S市最好的医院。我,则被他们赶下了车——理由是,若不是为我,绝顶智慧又有绝顶功夫的江枭绝不会草率地拿命去赌的。 第102章 黄色照片 在学校大门口,我望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辆人群——“枭哥哥,你在哪里?那个最好的医院在哪里?我好想去找你,可是我找不到你,我去了好几家‘最好’的医院,都没找到你。” 在公寓的床上,我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枭哥哥,你怎样了?你醒了没有?整整3天了,没有一点关于你的讯息。现在,此刻,我只想握住你的手,让你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比我的生命都重要。” 在教室里,我看着书本,拿着钢笔——“枭哥哥,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那把刀是捅进我的胸口,我真的愿意。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愿意为你去死。” 在餐厅里,一口饭还没喂到嘴里,我的泪却大滴地落入碗里——“枭哥哥,你快回来吧!瑜儿想你!想你的眉毛,想你的眼睛,想你的鼻子,想你的嘴巴,瑜儿想你的一切!” …… “枭哥哥,这里所有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还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我知道他们为什么那样看我,我知道他们在议论什么,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枭哥哥!我只想你!别的我都不想!不想!” “枭哥哥,张军不理我了,王小丫不理我了,许丽不理我了,所有的同学都不理我了。我好伤心。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他们为什么都不理我?为什么?……唉!好在有你,我的枭哥哥!只要想起你,我就能忍住悲伤。只要你爱我,就算世界上其他的人都不理我,我也很满足很幸福!” “枭哥哥,我好痛,屁股好痛,胳膊好痛。下午上课时,我一屁股坐到地上,胳膊也碰到桌子角。不知道是谁把我的椅子拽走了。我站了整整两节课,我没有去找椅子,就算找到他们也不会给我的。我站着上课没什么,比起你的痛,我这点痛算什么呢?” “枭哥哥,我的鼻子还在流血,右边眼睛也肿得睁不开,是那个‘校花’打的。午饭时,她砸了我的盘子,把菜汤泼了我一脸,她手下的把我按在地上没头没脑地打。当时餐厅里好多人,都只是围着看。我不恨她,我知道她喜欢你,她是因为喜欢你才打我的,所以,我不恨她。” “枭哥哥,我在哭。虽然我一直鼓励自己不要哭,但是,我失败了,我在哭。路上有人叫我‘人妖’,还向我扔饮料瓶。我不敢去教室了,我没有椅子无所谓,我连桌子都没有了,那个桌子上贴着字条‘人妖不准坐!’枭哥哥,你快回来吧!” “枭哥哥,我又在哭。我的眼睛都哭肿了。晚自习后,我正在走路,一个醉醺醺的大个子冲过来就抱住我,他口里叫着‘人妖’,手在我身上乱掐乱捏,他把我衬衫的扣子都拽掉了好几颗。我气不过,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口,他一巴掌把我扇到地上,还说‘江枭玩得!我就玩不得?’他大笑着走了,周围的人也跟着笑。枭哥哥,你的伤还没好么?枭哥哥,你快点回来吧!” “枭哥哥,我撑不住了,我要疯了!我要死了!枭哥哥,你知道么?班主任找我谈话了。你知道他说的什么么?枭哥哥,他说你是富家子弟,他说你妈妈在法国开着一个资产达好多好多亿的公司,他说这所学校的XX大楼和XX大楼就是你妈妈出资建造的。他说你本来要去法国读大学的,但是你不愿意去,但是你大学毕业后一定会去法国深造。他说你玩什么别人都不会说什么,你可以玩女人,也可以玩男人,只要你想玩,你就可以把他们当作猫狗去玩。他说你有资格,你有条件,你可以玩你任何想玩的东西。他说我不能玩,他说我是山里的穷孩子,他说我玩不起。他说我跟你在一起,就是冲着你的钱……枭哥哥,我写不下去了,你是在玩我么?我不信。我是冲着你的钱的么?你信么?” “枭哥哥,救救我!求求你!快回来吧!枭哥哥!救救我!枭哥哥!我什么都没做!我没有!我不认识那个人!我不知道他是谁!我没和他那样!枭哥哥!你一定要相信我!枭哥哥!别人不信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枭哥哥!你一定会相信我的!一定会的!枭哥哥!你知道我爱你!爱你到了骨髓!你知道我不会和别人!不会和那个男人!你知道我不会的!枭哥哥!你说话呀!枭哥哥!你为什么不说话!枭哥哥!你回来呀!枭哥哥!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钢笔从我手中无声地滑落,泪眼朦胧中又浮现出早上那血淋淋的一幕——我哆哆嗦嗦地站在教室门口。我已经发烧两天了,昨天一天都没吃饭,今天早上根本起不了床,但是没有人帮我请假,又是班主任的课,我只能一步一歇地来上课。终于捱到了,班主任却已经在讲课了。 “报告。”我刚哆哆嗦嗦地叫出这两个字,教室里立即升腾起一片尖利的口哨声。 “周瑜!你自己去照照镜子!”班主任“啪”地在讲桌上拍了一下,“嘭!”讲桌上的笔记本莫名地合住了。 “你像个什么样子!你!”班主任怒不可遏地指着我的脸。 “人妖嘛!就是这个样子!”教室里升起一片肆意的笑声。 “进来!”班主任手一摆,脸一扭,好像这辈子都不想看到我似的,“进来进来!” “哦……”我刚迈了一步,“哗啦啦——” 什么东西落到我头上了?我晕乎乎地正要去抓,那东西却又落到地上。正要去地上捡,“”哗啦啦——“ 又有什么东西落下来了?没有。 有!在班主任头上!是一张很大很大的纸,好像是一副画。 “什么东西!”班主任“哗啦”一下抓下头上的大纸,颠来倒去地看,“什么东西!” “啊?这?”班主任傻了、呆了、愣了。 “哇!”“哇!”“哇!” 尖叫!尖叫!尖叫! 班主任怎么了?同学们在叫什么? “还有一张!”“还有一张!” “看看那一张!”“看看那一张!” 同学们一窝蜂地冲到我面前,抢起那张同样大的纸。 “哇!”“哇!”“哇!” 尖叫!尖叫!尖叫! “纸上写的什么?或者画的什么?”我尽力伸着脖子去看那纸——是一副画。不对,是一张放大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趴着的男人,没穿任何衣服。不对,他身子下面还压着一个人,也是全裸。他们在干嘛?天!他们正在……我赶紧低头,这就是黄色照片吧? “江枭几天不搞他,他就耐不住!” “看看!又跟别人搞上了吧?” “啧啧!真是欲仙欲死啊!” “周小妖,跟大家谈谈感受如何?” “呼”地一下,我就被围住了,挤住了,抓住了,掐住了。 “我?谈感受?” “当然是你咯!嘻嘻!” “怎么?刚提起裤子就装正经啊!”——“哗!”那张纸方方正正地展开在我鼻子前面。 “啊——”我捂住眼睛大叫起来,被压在下面的那个人分分明明地是我! “说啊!”一阵蛮横的推搡过后,我倒在了地上,立即,就被无数双脚踩着踏着。 “让开!让开!”不知道谁在吼。 “妈的!都回到座位上!”不知道谁在骂! “安静!同学们!安静!” …… 终于安静了。 我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摇晃了几下,然后转过身拼命地跑出了教室门。 “不是我……真的……真的不是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边跑边叫,边叫边哭。 橱窗那儿,聚了好多人,都看着我。橱窗里有张新贴的纸。 报栏那儿,聚了好多人,都看着我。报栏里有张新贴的纸。 文化长廊那儿,聚了好多人,都看着我。长廊里有张新贴的纸。 消息园地那儿,聚了好多人,都看着我。园地里有张新贴的纸。 …… “啊——”我再次捂住眼睛,可晃动的还是那张纸!还是那张照片!还是那个被压在身下欲仙欲死的“我”! …… “枭哥哥!”我扑倒在床上号啕大哭,“你在哪儿?你怎么不回来!瑜儿被人冤枉了!瑜儿活不下去了!” 午饭时,我没有出房门。晚饭时,我没有出房门。我已经没有力气下楼,只留着一口气等江枭回来。 “枭哥哥……你快回来吧……” 朦胧中,江枭回来了。头发还是那样长,眼睛还是那样亮。他一进来就抱住我,也不管身边有没有人,俯下嘴巴就乱亲,伸过手就乱摸…… “啊!”一阵剧烈的疼痛来自额头胸腹。我努力地睁开眼睛——“枭!”我大叫,“枭哥哥!枭哥哥!” 眼前的人不是江枭,是老狼,还有其他的好多人。而我,却趴在地上,浑身是筋骨尽断般的疼痛。 “枭哥哥呢!枭哥哥在那儿!”我竭力想站起来,努力了几次才知道连坐起来都是妄想。 “烂货!”老狼一脚踢向我的肚子,我立即缩成一只以前江枭多次喂我吃的炸虾。 “从这里滚出去!”老狼用脚勾起我的下巴,“马上给我滚!” “不!”我很坚决地说道,“我要等枭哥哥回来!” “嗵!”老狼的脚踢在我的胸口,在我的意识即将模糊的那一刻,有5个字却极其清晰地传入我的耳鼓、刺入我的心里——“枭哥让你滚!” 第103章 泪雨朦胧 胸中冒火,口渴难耐,唇舌欲裂。 “枭哥哥……”朦胧中似乎江枭就在眼前,“枭哥哥,我要喝水……” 但是,连叫数遍,没有回音,更没有水。 “枭哥哥……”我努力睁开眼睛,“枭哥哥……” 眼前空无一人。 竭力支起半截身子,床边凳子上好像有个杯子,颤抖着伸出手,颤抖着捧过来,颤抖着喝了个滴水不剩。想要再喝,凳子上却再没有杯子没有水。对面有张桌子,好像有杯子,可惜离我有点远,拿不到。 还是焦渴难耐。我扶着床帮挪动着腿,我想下床。 “啊!”我终于因为双腿不支,趴倒在地上。 …… “咣——”门开了。 “枭哥哥……” “嗵!”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对面的桌子上? 抬头一看,是一个背包,我的背包! “翻到地上干什么?”冷冰冰的声音——这不是江枭的声音呀! “张军!”眼前的人是张军!扶我到床上的人是张军! “枭哥哥他?” “你给我闭嘴!”一个巴掌重重地掴在我的嘴巴上,顿时,就有咸咸腥腥的东西从嘴角慢慢流了出来。 “叫!叫!叫!你都死了几天了!你怎么不叫!你怎么不叫!” 张军又给了我三个重重的耳光。我就在这麻木的疼痛又一次进入了无底的深渊。 …… 当我再次醒来时,至少是半天之后吧。张军没有再打我,而是寒着脸喂我小米粥。 吃到一半时,我忽然感觉屋子不对劲,桌子凳子床都不对劲,晕乎了半天才明白——我不是在公寓,而是回到了最初的宿舍。 吃完整整一碗小米粥时,张军才板着脸说不是他要把我弄到这里,而是公寓楼的管理员把我清除了,他找了学校的好多人,包括班主任,才又让我回来的。 我还知道了,我差点被学校开除,是张军几次三番地找班主任,找中文系主任,为我说情,替我打保证。后来,学校念及我入学以及大一时的成绩很优秀,大概也因为我年纪小吧,就格外开恩,给了我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所以,我才得以留下来,才有机会继续完成我的学业。 张军说他之所以告诉我这些,并不是要我感激他,究竟是想干什么,用他的话说就是“你自己好好想想!” 其实,我很明白张军的苦心,他的目的只有一个,他只希望我能珍惜这个唯一的机会,静下心来,好好学习。 但是,我如何能够静下心?我如何能够专心学习?我要去找枭哥哥,我要见他,我要问他为什么赶我走?我要问他是不是不爱我了? 就在我喝下那碗粥的晚上,我就去了教室,我去找江枭。可是他不在。老狼他们也不在。 我就去阅览室,江枭很喜欢看书,晚自习不在教室就在阅览室。但是,他不在。老狼他们也不在。 我暗自怪自己愚蠢,江枭受了那么重的伤,才短短的三个星期,他如何好得了?就算勉强来学校,也只能坚持着白天听课,晚上肯定要躺着休养。 我就去公寓楼。 静静的大楼,静静的楼梯,只听见我颤抖的脚步颤抖的呼吸。 “枭哥哥……”我每上一步楼梯,就在心里默叫一次,眼泪就要落一次,汗水就要洒一次。 8楼啊!高高的8楼!高高的楼梯!长长的征途!枭哥哥,你可知道瑜儿步步相思步步血泪! …… 8楼就在眼前!818就在眼前!枭哥哥就在眼前! 熟悉亲切的门,温温柔柔地半开半掩。枭哥哥,你知道我来了么?你知道瑜儿此时已经站在门外了么? 门里面飘出隐隐约约的歌声,好像是一个女人在哀哀怨怨地哭,定神屏气去听,唱的竟是:为何好梦总是匆匆来无影去也无踪记得还沉缅在美梦醒来还是一场空为何相逢要在美梦中让爱情化成一阵风你这样让我心儿飘动又让我心痛叫我泪朦胧…… “谁在外面!”声音刚到,一掌就推在我的肩上。我踉跄后退,来不及看清对放的脸。 “是你!”一拳砸在胸口,我就像一棵飓风中的小树,摇晃了几下,就倒下了。 在倒下的那一刻,我终于看清对面的人是老狼。 “周瑜!你不是跟那个男人搞得火热吗!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我找枭哥哥。”我挣扎着扶着墙壁站起来,“枭哥哥在么?” “滚!”胸口再一痛,“枭哥叫你滚!” “嘭!”门重重地关上了,严严地关上了。在关门的那一刻,我隐约看到门里有个雪白的身影。 “枭哥哥!”我贴着门,泪如雨下,“枭哥哥!” “在这里等死吗!”门开了,眼前是四个如狼似虎的人——老狼,卷毛,明仔,赵一。 “嘭!”门再次重重地关上了,严严地关上了。 …… 天阴沉沉的,下着蒙蒙的雨。 我站在公寓楼的门前,站在雨中。天没亮我就站在这里,不知道站了多久。 江枭终于出来了。我张了张嘴巴,竭力叫“枭哥哥”,却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江枭走在许多人的最前面,或许是伤口没有完全好的缘故吧,他的左手护着胸口。他穿着那件黑色的外套,胸口衣领袖口都露着白色,应该是那件纯白衬衫,往下,是黑色的长裤,黑色的鞋子。 近了。我再次叫“枭哥哥”,依然没有声音。 “枭哥哥!你瘦了,瘦了好多。你的头发长了,长了好多。但是,你依然是那样高大!那样帅气!那样英姿勃发!那样魅力无穷!枭哥哥!你虽然寒着脸,但是只要你微微笑一下,一下下,天空里所有的乌云都会立即退去,换成灿烂的太阳!枭哥哥!你虽然不说话,但是只要你淡淡说一句,一个字,世间所有的嘈杂都会立即消失,代之和谐的乐音!” 更近了。“枭哥哥!”我几乎要扑过去。 江枭一转身,往左边走去。身后立即就有两个人抢上前去开车库。 …… 车门打开了,江枭一弓身正要进去。 “枭哥哥!”我向车门扑了过去,“枭哥哥!” “扑通——”我重重地扑倒在地,满胸满脸的泥水。 “找死!”面前是一只粘了些须泥点的穿着铮亮皮鞋的大脚,仰起脸,是一张带着杀气的脸——老狼。 “枭哥哥!”我坚持着站起来,“枭哥哥!”。 江枭就在我的面前,他是枭哥哥么?他的脸上为什么是我看不懂的表情?不是轻蔑,不是不屑,不是窃笑,不是讥讽,什么都不是。 江枭就在我的面前,他是枭哥哥么?他为什么不看我?不看我的眼睛,不看我的鼻子,不看我的嘴唇,什么都不看。 “枭哥哥!”我开始发抖,抖得站不住。 “枭哥哥!”我开始流泪,流得止不住。 然而,江枭,我的枭哥哥,一转身就坐进了车里,坐进了那辆他曾经劫持我捆绑我的小车里。 “枭哥哥!”我开始眩晕,然后慢慢倒地。 “呜——”那辆银白的小车很快地从我手边开走了。我的胸口突然一阵尖锐的刺痛,然后,突然又不痛了。 …… “人妖!” “同性恋!” “烂货!” “不要脸!” 我轻笑:同学们!骂吧!尽管骂吧! “周瑜!我警告你!再来骚扰其他同学,就把你交到保卫科!交到学管处!把你开除!” 我轻笑:管理员!交吧!开除吧! “周瑜!你真是贱!我揍死你!你这样肮脏地活着还不如去死!” 我轻笑:张军!揍吧!把我揍死吧! …… 沉沉的夜,昏昏的街,蒙蒙的雨,凄凄的风。 没有人,只有车,川流不息的车,各式各样的车。 一辆小车过来了。是那辆银白的小车么? 我轻笑着迎了过去,迎着那两束闪亮的灯光跑了过去。 第104章 我的亲人 好像有许多人在走动,好像有许多人在说话。 我好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我好冷,我好痛。 好像是妈妈在摸我的脸,好像是爸爸在握我的手。 我好想坐起来,却怎么也坐不起来,我好累,我好困。 …… “妈妈……” “爸爸……” “你醒了?”一张渐渐清晰的脸,一双渐渐清晰的眼睛——不是妈妈,也不是爸爸,是一个和爸爸相仿年纪的男人。 “叔叔……”张张嘴,才知道自己是何等虚弱。 “想吃点什么?”叔叔微笑着看着我,他的眼睛很特别,笑起来更特别,我还没来得及读懂那特别的含义,门却开了。 我没有看端来的是什么吃的,我一直在看那个端东西进来的人——一个雪白皮肤金黄头发的中年男人,不知道是美国人还是法国人。 “自己端着吃吧!”叔叔依然微笑着看着我。 从那微笑中我仿佛获得了一种什么力量,我端起床头的那只小碗,拿起勺子——不知道是什么汤,以前没喝过,味道却极好。 …… 空空的盘子、空空的碗,被那个外国人端走了。我打了个饱嗝,伸了个懒腰,接着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想玩什么?”叔叔靠在大大的沙发里,看着我笑。我觉得这个叔叔说话时有两个特点——一说话就微笑,一说话就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点着太阳穴和额头。 “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很想睡觉,别的都不知道。 “不准睡觉啊!小周瑜!”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很吃惊。 “我是你的亲人,当然知道你的名字。”叔叔笑得有点神秘。 “亲人?你是我什么人?”奇怪,妈妈怎么从没说过S市有我的亲人呀。 “现在不能告诉你。”叔叔站起来凑近我,“以后告诉你。” “现在告诉我行不?”我开始耍赖。 “不行!你得先陪叔叔游泳!叔叔高兴了兴许就告诉你了!”叔叔比我还赖。 “妈妈说刚吃饭不能游泳!”我实在是不想下床,我实在是想睡觉。 “温水游泳,只当饭后散步!”叔叔走到床边,一伸手就把我提起来再放到地上。天!看着他瘦瘦的,力气却很大。 真是没想到,叔叔住的这个房子里面居然有个大游泳池,而且里面的水居然是温的。 说是游泳,其实只是脱了衣服在水里胡闹——当然叔叔是不会闹的,他游得悠闲,游得自在。 “你游泳的技术不错!”我累得躺在水面喘气时,叔叔看着我,“你什么时候学会游泳的?” “三岁吧?不记得了。”我懒懒地说。 “恩!不错!真是不错!”叔叔突然大加赞赏起来。 …… 累了,不游了。困了,要睡觉。 我躺在床上,叔叔站在床边。 “好好睡觉,不准再叫你妈妈爸爸!”叔叔的语气好像有点严肃,但脸上却一直在微笑。 “我什么时候叫啦?”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叔叔那双含笑的眼睛,我就要耍赖。 “好好睡觉!明天早上去学校,你逃学两天了!”叔叔凑近我的脸,“叔叔亲自送你。” “你告诉我嘛!你是我什么人!” “等下次游泳时叔叔就告诉你!”叔叔的手在我后脑勺上摸了一下,转身就出了房门,脚步轻快,却没有声音。 “哈!哈!哈!落脚无声,踏雪无痕!”不知道是哪部电视剧里的哪个大侠在怪怪地笑,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周瑜,还在睡吗?到学校了!” 我睁开眼睛,眼睛涩涩的,脸上木木的。奇怪!我怎么睡在车里呢?现在是什么时候? “到学校了!快去上课!” 车门开了,我晕乎乎下了车。 “到学校就好好学习,不能再做傻事。” “恩。” “记住,我是你的亲人。” “恩。” “去上课吧。” “恩。” 就在我回头的那一瞬间,也就是车门关的那瞬间,我突然看到一个大大的墨镜,一张戴着大大墨镜的脸。 “是他?怎么是他?”我终于想起来了!是那次江枭带我去游泳时遇到的那个戴墨镜的男人! “江枭!”一颗巨型炸弹在我的心底突然爆炸,我捂住眼睛,捂住耳朵,大叫,“不!” “啪!”一个东西掉到地上——一个大大的钱包,鼓鼓囊囊的,里面装满了红红绿绿的钞票,还有好几个银行信用卡,还有好几个什么证件,还有好几张什么文件,还有一张照片——戴着墨镜的叔叔在大海里只露着头脸。 “叔叔!”我顾不得想别的,赶紧追着车开走的方向追,可是,车来车往,哪里看到那辆车的影子?何况,我根本不知道那是辆什么样的车。 仔细看了包里的所有东西,却找不到姓名、电话、住址、所在公司之类可以联系的线索。 “叔叔!”我禁不住泪雨滂沱,“你说你是我的亲人,一定不会骗我,我若死了,你到哪儿去找你的包?” “叔叔!你说下次游泳就告诉我你是我什么人!我等你!” 我擦了满把的泪水,勾着头跑进了学校大门。 …… 叔叔说要迟到了原来是骗我的,时间还很早,诺大的校园里只有几个清洁工在忙活。 我没有地方可去,只得去宿舍楼。 宿舍的门敞开着,张军穿着衣服裤子鞋子歪在我的床头,目光直直地瞪着门。 我走进门,把怀里的包放进壁橱,压在其他东西下面。 我站在床边,看着张军,忽然有一种死而复生的感觉。 张军的目光颤了一下,好像刚刚看到我。接着,他起来刷牙洗脸。完毕后,他胡乱抓起桌子上的几本书,“下去吃饭!”然后,并不看我,径直往门外门走。 …… 陌生的餐厅里。 “哇!周小妖!” “这么快就换新的啦!”邻桌的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突然指着我大喊起来,“周小妖又换新伙伴啦!” 我手一抖,一勺子汤全洒在胸前。 “快来看呐!快来看呐!”大胖子站起来,拍着掌更大声地喊,“周小妖又换新伙伴啦!” “呼!”张军的手臂一抡。 “啪!”胖子突然住了口。 张军面前的盘子不见了。胖子歪在椅子上,脸上正盖着那个大大的盘子。 “走!”张军转身向门口走去,我就站起来跟着他走。本来是围着看热闹的人群莫名让出了一条笔直的路,张军昂首挺胸地走上了这条人造路。 …… 我刚走进教室门,里面就响起一阵尖利的怪叫和口哨声。我正要转身,却被张军在背后使劲推了一把。 “哎呀!没想到周小妖还是这般水灵!” “真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啊!啊?哈哈!” “照这个速度搞下去,周小妖这辈子真可谓‘曰人无数’啊!” “啊……啊……”喧闹的教室突然安静了,只听见有人痛苦而恐惧的“啊啊”声。 那个叫得最欢、声音最大的家伙斜靠在椅子上,仰着脸瞪着天花板,大张着嘴巴“啊啊”地惨叫——他的脖子上压着一把明晃晃的牛角尖刀,握刀的人是张军。 张军抬眼扫了一下四周,本来围成圈的人哗啦一下就散开了。 张军缓缓地抬起手,握着刀走向最前排,立即有两个人冲过去抓走了桌上的书本。 “嘭!”刀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张军重重地坐在椅子上,“周瑜!坐!” 我在那个熟悉的椅子上坐下,看到张军面前那把刀的刀刃上竟然有一抹红色。 …… 放学了,我抱着书本与张军并肩走着——他不让我走他后面。 “人妖!”身后传来恶意的喊叫,“人妖哟!” “搞人妖啊!”一个身体突然从后面冲来,我被冲得踉跄前扑。 “啊!”一声短促的惨叫,面前的大个子神色惊愕,左手捂着右胳膊,指缝间隐隐有红色渗出。 …… 从此后,无论到哪里,张军总是揣着那把牛角尖刀。但是,却渐渐没有了用武之地,因为那些恶毒肮脏的话语不知不觉在我耳边减少了直至消失了。不知不觉减少的还有张军的话,他的话一天比一天少,就连晚上他洗澡后我小心翼翼地问陈世俊去哪里睡觉了,他都寒着冰一样的脸没说一个字。 不知道是哪天早上,张军对着刚进门的许丽说了三个字:“坐这里!” 从那天早上起,前排中间的四个位子又恢复了最初的主人——王小丫、我,张军、许丽。王小丫坐我左边,张军坐我右边。 不知道是哪天早上,张军对刚起床的我说了句:“我有自己的事了,以后你不准再跟着我。” 从那天早上起,我就一个人去打开水、去吃饭、去教室上课、去阅览室看书。开始,还有人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可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气温一天天变冷,周围的人也变了,他们最初对我浓厚的兴趣因为时间的持久冲刷而淡薄了——无论我走到哪里,无论我什么样子,都引不起一个人的注意,仿佛我穿了套隐形的衣服,没有人能看到我似的。 第105章 张军恋爱了 一个寒气横流的早上,天空飘着细细碎碎的雪。我穿着前一天下午在学校小店里买的丝棉袄,虽然有点薄有点冷,但我还是很感激那个老板娘,她只要了我50块钱。在S市,能买到50块钱的棉袄,应该是个奇迹吧。 吃了一小碗粥,一个小而薄的饼子,就觉得肚子涨涨的。这些日子一直是这样,吃一点就饱了。这样也好,可以为我节省点开支,因为断断续续病了几次,卡上的钱,已经很难坚持到学期结束。 抱着书本刚走出餐厅大门,寒风立即就削刮着我的头脸。腾出一只手摸了摸耳朵,生痛生痛的。上上个星期天在理发人“啧啧”的惋惜声中我理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短发,到现在耳朵还可怜巴巴地裸露在风中。 前面并排走着两个人,一个高大的男生和一个高大的女生。他们走得很慢,离得很近,一直在说着话。尤其是那女生,双手插在裤兜里,不时地仰起脸,笑声比男生还爽朗。 不知不觉,我离他们近了,更近了。我一直在放慢脚步,可还是靠近了他们。 “要死!”女生笑骂一句,右手轻快地出击,不轻不重地落在男生肩头。男生在挨了打之后才知道侧身躲闪,实在是太笨。 “周瑜?你在后面?”一个熟悉的声音,一张熟悉的脸——许丽。 接着看到的是另一张更为熟悉的脸——张军,他只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惊诧,我迷惑,张军和许丽,无论站在哪个方向,我都应该一眼就能认出的。为什么现在,我在他们身后走了这么久,离得这么近,竟然认不出了呢?是因为张军和许丽刚换了冬季的衣服让我一时认不出,还是因为我自己感觉麻木连最最熟悉的同学都认不出? 我找不到答案,亦或原本就没有答案。 之后,便经常看到张军与许丽一起在阅览室看书、运动场打球、在林荫道散步,起初还偶尔看到王小丫跟在许丽的旁侧,直到那天上午第二节课间休息时,张军当着我的面、当着王小丫的面,当着全班所有同学的面,把一小包花生一个一个剥了再一个一个喂到许丽嘴巴里,王小丫,就不再跟着许丽了。而我,也终于明白,张军之前说的那句话“我有自己的事了,你以后不准再跟着我”的真正意思。 从此后,我能做的,就是看书,只有看书。 …… 我坐在桌子前看书——我好像不怎么喜欢睡觉、不怎么喜欢上床了,我老是看书,坐在凳子上趴在桌子上看书。张军在“啪啪”地敲着键盘——张军的瞌睡越来越少,以前下了晚自习就要往床上爬,现在却是在我看书看得头昏眼花实在坚持不住钻进被子时,他才慢条斯理地关电脑,上床。而且,他下了晚自习并不是立即就回宿舍,总是要等我看完半本书时,他才默默地推门,默默地上厕所,默默地开电脑。不知是我看书太快,还是他跟许丽玩得太久。 “叮呤呤——” 墙上的电话久违地响起来。 响了好久,张军才慢腾腾地起身拿下话筒:“喂!是的!恩!他在!”张军看着我,“找你的!” 握着话筒,我却迟迟说不出话,在这个时候,有谁会给我打电话呢? “小瑜?是你么?” “小胖哥……”那个“哥”还没叫出口,我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嘭!”张军一掌拍在电脑上,“哭什么哭!” “小瑜!”话筒里立即传来紧张的声音,“你怎么了?生病了还是没钱了?说!” 我看了一眼张军,他正凶巴巴地瞪着我。 “小胖哥……我……我没生病……我还有钱……”我不敢哭了,却开始口吃起来。 “小瑜!”小胖哥的声音顿时提高了,“你究竟怎么了?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是不是刚那个接电话的欺负你了,你是不是不敢说?” “不是,真的不是。”我有点急了,张军怎么会欺负我呢? “那是其他的人欺负你了么?” “小胖哥……”我又要哭。“啪!”完了,张军把键盘都扔了。 “没……没有人欺负我,真的没有。”我尽力把话说的肯定些。 “恩。”顿了一会儿,小胖哥突然说,“对了!开学前在火车上,我就把我宿舍的电话说给你,还给你写在纸条上了,叫你到学校后给我打电话,可等了几个月你都没打。我就去查你的宿舍电话,查得好辛苦呀!幸亏你在S大还算有名,否则真是查不到呢!” 我才恍惚记得的确有那么一回事,但是当时一到这里,我就…… “打住!”我使劲掐自己的胳膊,“不准去想!不要回忆!” “小瑜,你告诉我,你在S大很有名,是不?”小胖哥有些羡慕甚至有些嫉妒地问道。 我的手一抖,话筒就从我的手中滑落——我在S大很有名!!! “小瑜!小瑜!”悬挂的话筒里传出急切的声音,“你怎么了?说话呀!” 我再次拿起话筒:“小胖哥,我困了,想睡觉。” “哦!等一会儿!”小胖哥很急切地说道,“再过一星期就是元旦了,学校放3天假,加上星期天就是5天,我想去拜访一下赫赫有名的S大学,想去拜访一下鼎鼎大名的周瑜。不过……”小胖哥笑起来,“见面了不准叫我小胖哥,我现在一点都不胖,一点也不小,你直接叫我哥好啦!” …… 当我打开宿舍门,看到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听到一声洪洪亮亮的“小瑜”时,我忽然有一种曾经的死而复生的感觉。 小胖哥来了,在元旦之前来了。他说提前请了两天假,他说当他跟班主任说他要去S大学看弟弟时,班主任那双“盱眯眼”顿时瞪得比水牛眼睛还大还圆。 小胖哥刚进门时,张军看着他,足足两分钟。张军很少这样长时间地盯着谁看。仔细想想,还是一年前,我因为冷跟他睡一起时,以及后来我盖着他送我的羊毛毯子偎着他送我的羊皮热水袋时,他曾经这样看过我几次。但是,前后看的眼神不一样,太不一样了。张军那时看我的眼神,应该是同情与疼爱吧。而现在看小胖哥的眼神,除了惊诧应该还有许多其他的内容,可我却再也看不懂。 午饭时,张军很客气地请小胖哥去学校一家酒店吃饭,酒店的名字不是“五谷楼”,但是饭菜很好。酒也应该很好吧,否则,张军小胖哥两个人怎么能喝下两大瓶子白酒。 只记得吃了好多鱼,还吃了好多虾。虾全是小胖哥剥的。张军只说了句“让他自己剥”,小胖哥就笑起来,指着我的鼻子说:“他会剥虾?只怕要等娶了爱吃虾的老婆,他才能学会!”张军也笑了,不再阻拦。 其实,我觉得自己应该会剥虾的,而且,我也觉得应该自己剥虾吃,但是,此时,我莫名地不想剥,我莫名地想吃别人剥好的虾,无论这个“别人”是谁。 吃完饭,张军说他有事,让我陪小胖哥,而他径直去了女生宿舍——我知道他是去找许丽。同时,我就奇怪起来,他干嘛不叫许丽一起来吃饭?难道是不想让许丽和小胖哥见面?绝对不可能!我赶紧打住念头,我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太荒唐,太没缘由。 望着张军远去的背影,小胖哥呵呵笑了起来。我问他笑什么,他却说:“你这个同学好……” 我就问他好什么。他却狠狠点着我的额头说:“好帅行不!”然后,小胖哥的手指突然不会动了,就那样点在我的额头上,而他的眼睛,也盯在我的脸上,不会动了。 许久,小胖哥皱着眉头问:“小瑜,你怎么瘦了?怎么瘦这么厉害!” 我没有回答,我无从回答。也许是因为看到我滚滚而下的泪水吧,小胖哥没有再问,只是很野蛮地拉着我去食品店买了很多好吃的东西,直到我的桌斗全被装满,桌面全被堆满,他才略微舒展了眉头,让我去上课,他睡觉。 第二天下午,就放假了。 下课时,张军说他不回宿舍,让我把他的书本带回去。刚走出教室门,就听到有人叫“小瑜”,接着就看小胖哥英气勃勃的笑脸。我很奇怪,为什么我到现在才发觉——小胖哥更瘦了,更高了,更帅了,比暑假更帅了。他是我见到的唯一的由难看迅速变好看的大帅哥。 “哥!”我使劲叫了一声,原以为自己只习惯叫“小胖哥”,原以为自己叫不出“哥”,没想到一使劲就叫了出来,而且叫得这样大声,叫得许多同学伸颈、侧目、回头看我、看小胖哥。 许丽走到小胖哥跟前,看着我问:“你老家的哥哥?” 我刚点了一下头,许丽就很熟练地伸出手:“大帅哥,你好!” “啊?哦!”小胖哥一愣,赶紧伸出手。 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许丽当着张军的面那样热情地握住小胖哥的手,那样热切地叫小胖哥“大帅哥”,有点点不妥当。虽然,张军的个头与小胖哥不相上下,张军长得也够帅,虽然许丽一直是这样大大咧咧、豪豪爽爽的性格,我还是觉得有点点不妥当。然而,张军却不在意,一点点都不在意。 …… 我、小胖哥、张军、许丽、王小丫,我们一起走着。我们有说有笑。我没问他们要往哪儿走,因为,就这样走着,真的很好。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王小丫突然停下了。许丽拉了她一下,她飞快地向前面看了一下,立即低下头。她仍然不肯走。 前面?前面!“轰!”一颗炸弹在我心底突然爆炸,我晃了晃,几乎倒下——前面是一辆银白色的小车,车门边紧挨着站着一黑一红两个人,那红色人儿的手此刻正在黑色臂膀上抚摩着什么。虽然是背对着我,我也一眼就能认出——江枭和校花! “小瑜!你怎么了?”小胖哥慌忙扶住我。 “你放开他!”张军的双手急速地推向小胖哥,小胖哥往旁边退了好几步,险些摔倒。 “你走不走!”张军看着我,满眼的杀气,“不走我就杀了你!” 我在走么?我不知道。我捂着耳朵,闭上眼睛。 “啪!”一阵剧痛,我的手再也抬不起来。“睁开眼睛!”脸上又一阵剧痛。 银白的小车。墨黑的冬装。血红的大衣。渐渐地近了,渐渐地大了,大得像一张网,一张绞缠着千支利箭、万把利刀的网,冷森森、血淋淋地扎进我的骨肉、射进我的心胸。 银白的小车。墨黑的冬装。血红的大衣。渐渐地远了,渐渐地小了,小得像一粒药丸,一粒浸透着千种狠万种毒的药丸,恶狠狠、地侵入我的骨肉、渗进我的心胸。 宿舍楼依稀在眼前,我微笑着说了句:“我,没事了。”然后,听到两声急切的“小瑜”,我就睡着了,我,真的没事了。 第106章 三鲜米线 短短的5天假期,我过得快乐而充实。张军并没有再说要走的话,许丽自然也时时跟随着他,就连王小丫,也被许丽强硬地留了下来。 这几天,除了张军的那一伙同学老乡,我又见到了许多由陌生而渐渐熟悉的脸孔——许丽的哥们,清一色的壮士,清一色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一如张军的东北老乡。 他们在学校里打篮球,人多,两个篮球场都是你叫我喊,你追我赶。我和王小丫一人负责一个球场,负责在球出场时及时把秋捡回来。但是,每次都是我还没追到球落的地点时,小胖哥球已经捡到球往回走,而且小胖哥还要得意地让篮球在他的右手食指尖上快乐地旋转一阵子。每当这时,我都是拍手叫好,其他人也跟着叫好,唯一不叫好的人只有张军,大概是因为他不会玩这个活计吧——张军居然也学会要强了。 他们在学校里玩腻了,就跑到外面,跑到街上,究竟干了些什么事,我不记得,只记得很快乐,很开心。 后来,有人说XX路有一个“湖北菜馆”,还是老字号的,那老板娘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小胖哥立即问那里的菜好吃不?都说不知道,原因是没去吃过。 张军说他请我们吃湖北菜,但是有个条件,改日我和小胖哥得请他吃东北菜。 小胖哥满口答应。我们就一哄去找那个菜馆。 老板娘说话的声音的确很好听,但却不是纯正的湖北话,不过老板娘人倒是长得很好看。只是那菜根本不是我们正宗湖北菜的做法、更不是我们正宗湖北菜的味道。还是小胖哥想得开看的开,他说:管他是哪儿的味道呢!好吃就行!于是,大伙都十个手指齐上阵,只吃得那些盘子碗碟落花流水、狼狈逃窜。 后来,我们又吃了一种早点:米线。是将白白细细的米线在开水里烫好,然后兑上事先熬好的味汤。那味汤有荤有素,浑汤有牛肉的,鸡肉的,还有肥肠的等等,我吃的是素汤,就一种,叫“三鲜汤”。那么,我吃的米线,就叫“三鲜米线”。一吃,我才知道,其实我最喜欢吃的除了小米红枣粥,还有三鲜米线。而且,我坚信,我喜欢吃“三鲜米线”绝不是因为以前没吃过,换换口味。我问小胖哥这是怎么回事,张军却抢着回答:“人就是这样,在你不知道有三鲜米线时,你认为你最喜欢吃的就是小米红枣粥,但是,当你吃过三鲜米线后,你才发现,事实并不是那样。不是你的爱好变了,而且你隐藏的爱好展现了。你还是你。” 小胖哥接着说:“以后,你会发现,你还有许多爱吃的东西,或许,你真正最最爱吃的东西,你还没吃到呢!” 我能够明白张军与小胖哥的话,其实,他们说的是同一个道理,就是一个“选择”的问题。让我从萝卜、白菜、豆腐里面选择最喜欢的,我会选择豆腐;若让我从豆腐、鱼块、大虾里面选择最喜欢的,我会选择大虾。 但是,张军后来说了句带有总结意味的话:吃的东西如此,其他的事物都如此,包括人在内。我就有些不明白了。小胖哥明白不?他没有说,我不得而知。 假期到头了,小胖哥走了,但是他没有带走我的快乐。每天早上起床后,我就不由自主地想吃“三鲜米线”。一有机会,我就要跑去找那个地方吃上一大碗。腊八那天我满16岁,我居然没吃一口腊八粥,却吃了三顿米线。我很感谢小胖哥,我很感谢张军,若不是他们,我还不知道要在那个错误(我最爱吃的是小米红枣粥)里呆多少年呢?生活就是这样,你不去尝试,如何知道呢? 遗憾的是,小胖哥走后不久,在一次买饭时我就发现卡上只剩下不到50块钱。而我的信用卡上,只有10块支配的户头钱。 无论怎样尽力节省,饭卡上的钱还是迅速地变成了个位数。我开始后悔不该骗小胖哥说我还有钱,我开始后悔应该早点给妈妈写封信让她再打点钱来。 那天晚上,我洗了澡在壁橱里找衣服时,一个大大的黑黑的东西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钱包!”我禁不住叫出了声。 里面的钞票依旧!金卡依旧!我禁不住一阵狂喜——雪中送炭!不是么! 然而,当我拿起那张依旧的照片时,我的狂喜立即就减少、减少、再减少,到后来,一点都不剩。 “叔叔,你说你是我的亲人,可自从你那次把我送到学校门口,自从你掉转车头,你就再也没来找过我、再也没来看过我,你留下这样一个装满钞票的包,你却音讯全无……” 轻轻合上钱包,轻轻地摸了又摸,然后,再把它压在壁橱最底下,压得深深的、紧紧的。世间有许多人许多事,都不是依照我的个人意愿而发生发展的,我不能抱怨,更不能伤感——因为我已经有些日子没哭过了,以后,我会依旧坚持不哭。 就在这天晚上,在我一筹莫展的晚上,电话再次响起。 “小东西,没钱吃饭了吧?”话筒那端是小胖哥忍了又忍的笑声。 “我……” “嗬!没想到你偷偷地长大了呀!要面子了呀!” 我哑口无言。 “要面子,就不要肚子嘛!你好好饿着吧!我挂了。” “哥……” “干嘛!”小胖哥又在笑,“哥,我不要!我有钱……”小胖哥在学我说话,可还没说完就忍不住大笑起来。 …… “好啦!哥在你枕头底下压了500块钱,你除了留点路费,其余的都给我吃掉!” …… “我可告诉你啊!你一定要好好吃饭,否则年假回家,姑姑见了你这个瘦样子,怎么得了!” 电话挂了。从此后,我就有两个紧急的任务——好好吃饭,争取长胖;好好学习,争取拿奖学金。其实,拿奖学金,我倒不觉得为难,因为这学期,除了开始那段时间分了心,后来我都是一门心事地学习。倒是这长肉,是个难题。我好象的确瘦得厉害,睡觉时摸摸,肋骨根根突兀,很有点“枯藤老树”的风味。在如此短暂不足20天的时间里,我能长多少斤肉? 期末考试如期来临,我心无杂念,沉着应考,其结果,我不但在本班成绩遥遥领先,在整个01级中文也是独占鳌头。这个成绩对张军来说是不可置信的,对其他同学是难以想象的,只有我知道,这个成绩浸透了我奋斗的泪泉,洒遍了我拼搏的血雨。 在我拿到奖学金的那天晚上,我在学校最好的酒楼里“大宴宾客”——张以及他的老乡、同学,许丽以及她的哥们,还有王小丫。 宾客们开怀畅饮、畅所欲言。 最后,平时一闻到酒气就犯晕的我居然缠住和王小丫喝了半杯红酒——尽兴回宿舍时,我居然头不晕、腿不软。看看王小丫,脸都没红一下,看来王小丫是能喝酒的,只是因为她以前没有喝过,她便以为自己不会喝。唉!以后,应该找机会请王小丫去吃碗“三鲜米线”。 放假了,该回家了。张军早为我定好了去武汉的火车票。小胖哥打电话说,要我放假后立即去坐车,因为每次都是他先回家,我妈妈一看到他就茶不思饭不想地巴望我、担心我。所以,我千万不能耽搁,不能让妈妈太难受。 张军下午5点就走了,去武汉的火车依然是晚上8点。我把宿舍认真打扫了一遍,把不带回家的东西都整理一遍。在整理壁橱时我又看到了那个钱包——叔叔一直不来找我,我马上就要走了,钱包放在这里不安全。想了想,就把它装进了背包。 7点,我背着背包走出宿舍,要去火车站坐车。 刚走到学校大门外,一辆乌黑的小车就停在右手边,接着车门打开了,一只手就把我拉了进去。 …… “周瑜,愣着做什么呢?” “哦!”我一愣,才看到面前是一张微笑的脸。 “叔叔!是你?” “还记得叔叔啊?”叔叔转身走了两步,坐在沙发上,依然微笑着看着我。 “天!”我在心里暗叫了一声,我刚不是在学校大门外么?怎么突然到叔叔的家里来了?哦!恍惚记得被拉进了一辆小车,可拉进小车后……怎么一进小车就到了这里? “四处看什么呢?上次不是来过么?这么快就忘了?” 叔叔的话我自然是相信的,可我总有点迷茫,这屋子是上次我住过那个么?怎么老觉得有点不一样呢?但是,究竟哪里不一样,我却找不到。 “周瑜!”叔叔拍拍他右边的沙发垫子,微笑着说,“坐到叔叔身边来!” 我就在他目光的牵引下坐到了他的右边。 “放假了?”叔叔的右手从后面放到我的后脑勺上,侧着脸看着我。有一种莫名的温暖从后脑勺渐渐曼延,终点是心底。 “哦!”我赶紧站起来,“钱包!” “什么钱包?” “背包!我的背包呢?”我四处寻找我的背包,叔叔的钱包在我的背包里。 “喏!”叔叔的下巴往左边翘了一下——我的背包在那个小沙发上。 “给!”我把钱包放到叔叔怀里,“你的钱包,落在我这里好久了,你忘啦?” “哦?”叔叔拿起钱包很不在意地看了一眼,“我还真忘了呢。” “天!”我抓过钱包,对着叔叔的眼睛打开,“这里面这么多钱!这么多金卡!你居然会忘?” “是么?”叔叔拿过钱包,眼睛却一直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我真是不记得了。”说着手一歪,那个装满钞票的包被主人很随意地被丢在茶几上。 “饿了吧?想吃什么?”叔叔又在摸我的后脑勺。 “呀!”我猛地跳了起来,抓起背包就去找门,“几点了?我8点的火车!” “慢点!”叔叔也站了起来,“小心碰着!” “我8点的火车!”我都在出汗了,“我要是误了火车可怎么得了!” “站住!”一声轻呵,犹如一枚钢钉刹那间将我的双脚牢牢钉住——这声音怎么?不容再想,脊背已经冷森森地好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小周瑜,”叔叔站在我面前,微笑依旧,“明天晚上的火车,你怎么会误呢?” “什么?”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啪!啪!”叔叔的手拍了两下。门开了,那个金黄头发的外国男人进来了,递给叔叔一个小东西,又出去了。 “喏!”叔叔把小东西放到我手里,“你的火车票。” 我对着鼻子仔细看了看,天!果真是明天晚上8点! “张军!唉!我真不知道怎么说你……”我正在心里埋怨张军,去听到叔叔笑着说:“是叔叔自作主张把你的票换成了明天的,你不会生叔叔的气吧?” “叔叔,你!”我能不生气么?真是的!我正急着回家!我正急着见见妈妈呢! “叔叔只想借用你一天一夜的时间……”叔叔伸手在茶几上的一个金黄色的盒子里捏起一根黑赫色的东西,“啪”,火光一亮,随即升起一小团烟雾。他在抽烟。 我吸了吸鼻子,这烟不呛人,还有点香。 “叔叔累了,你陪叔叔玩一天吧……”淡淡的烟雾中,叔叔的脸似乎有一丝沧桑一丝忧郁一丝落寞,那声音也无端变得苍老变得沙哑变得伤感。 “好吧。”不知怎么的,我就说出了这两个字。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不敢自诩君子,但我的确是专心专意地陪叔叔玩。可是叔叔却很不讲信用,除了让我陪他吃了四顿“8年抗战”式的饭,其他的什么都没有玩——连我主动提出游泳,他都说等下次吧。看来,想要知道他是我什么亲人,也得等下次了。我有点不高兴,但是没机会说出来,因为我一坐上饭桌那“不高兴”就没影儿了,而一下饭桌,叔叔却没影儿了。 更让我不高兴的是,第二天晚上,眼看着都7点了,还不见叔叔的影子。7点一刻时,那个外国男人推门进来了,用不怎么标准的汉语对我说:“懂事长有事,我送你去火车站。” 切!怎么不说你的母语呀!也给我个“摸底”的机会嘛!本人外语学得不怎么好,但是,听出个什么英美法还是没问题的。 该死的外国人!恁是一丁点儿机会都没我留——当我听到他说“到了”时,我已经站在火车站门口! 天!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为什么我不记得上车坐车的过程?为什么? 容不得我多想,检票时间已到,我慌忙向检票口跑去。 第107章 年假琐事 两天后,当我晕头晕脑地踩到家乡那个几近废弃的小站时,看到的竟是小胖哥、老校长两张焦急万分的脸。妈妈没来接我,因为妈妈病了。 听小胖哥说,妈妈本来就病着,但是昨天早上5点妈妈就来这小站等我了。但是车来了又走了,却没看到我。这着实把妈妈吓坏了,因为小胖哥跟妈妈说我早上6点左右就会到达。过了应该到达的时间,妈妈依然不肯离开,她坚持着等我,一直等到晚上近10点。回去时,妈妈连路都走不动了,因为她一天什么东西都没吃。今天早上,妈妈病得歪歪倒倒的,小胖哥就让吴嬷嬷在家照顾妈妈,他和老校长来小站等我。 虽然在学校的最后20天里,我死吃活塞,脸上身上都长了好多肉肉,但是在妈妈面前没站到1分钟,那句话就出来了:“小瑜,你怎么瘦了?” 妈妈说我瘦了,其实妈妈自己也瘦了。小胖哥也说他一看到妈妈就发觉她瘦了,只是没有说出来。 以前的冬天,妈妈都要略微长胖一点,毕竟冬季是储存脂肪的季节。我瘦是特殊原因,妈妈瘦,是什么原因呢?为了弄明白这个原因,问了吴嬷嬷。吴嬷嬷说妈妈这半学期身体一直不好,入冬就断断续续地病,这几天一直在发烧。吴嬷嬷说的没有错,因为,到现在,妈妈还在咳嗽,只是她老是背着我。 或许是因为我回家了,妈妈特高兴吧。妈妈的病很快就好了,精神也特别地好。妈妈好了,我们就都快乐了。我想方设法要吃好吃的,妈妈忙里忙外要做好吃的,小胖哥就跑前跑后地给妈妈“打下手”。后来,妈妈还特意去镇上买了几次新鲜鱼。再后来,妈妈就忙着准备过年的吃货。其实,就我和妈妈,过年吃不了什么。就算加上小胖哥,也吃不了多少,但是妈妈很固执,她准备了这样准备那样,只搞得锅碗瓢盆都装满,筐子篮子都装满还不罢休,还要准备做桂花糕。 那天正好是腊月22,第二天就是“小年”,按照惯例是要吃桂花糕的。妈妈在我没起床时就把桂花、鸡蛋、米粉、面粉等等一切都准备好了。午饭时,面已经开始发酵了,妈妈的脸开始红起来。我问妈妈是不是在发烧,妈妈说不碍事。到下午2点多时,妈妈的脸越发红起来,就连那双一直有些惨白的手也红了。我让妈妈去床上躺一会,可妈妈说再过半小时就要蒸桂花糕了。看着妈妈难受的样子,我的心更是难受,却没有办法。但是,小胖哥跑进厨房,只问了句:“姑姑!你发烧了?”然后就土匪般地挟着妈妈出了厨房、上了楼、进了卧室。接下来的是,妈妈靠在床上,喝下了小胖哥拿来的药,然后妈妈就乖乖地躺在两床厚厚的被子里——小胖哥跑下楼把自己的被子也抱了上来。 我知道妈妈为什么这样听小胖哥的话,是因为小胖哥太凶了。譬如:他把我妈妈挟到卧室里丢到床上,说:“快躺下!”我妈妈只笑着说了一句:“这孩子!”小胖哥就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吼:“谁是孩子!我已经长大了!我是大男人!”小胖哥对我妈妈好,我很感激,可是,他不应该对我妈妈太凶了——毕竟,他叫了我妈妈16年的姑姑,何况现在我妈妈正病着。我很想警告小胖哥以后不许对我妈妈这样凶,可又不敢。唉!谁让我叫了他15年的小胖哥呢? 面已经发酵,就像箭已上弦,不得不发。没辙,就由我来做桂花糕吧! 好在锅是干净的,蒸笼也是干净的。我只须把面团揉活,按进模子里做成花形饼子,再上笼去蒸即可。而出力气的活,诸如揉面、烧火、上下笼等可由小胖哥去做,我只管细致的活,这对我来说应该不算难事。可恨的是,小胖哥突然心不在焉起来,还没揉到3分钟,就要说一句“我去看看姑姑”,然后就要往楼上跑,也不管那满手满脸的白面。所以,大多数的面,还是我揉的;几乎所有的火,都是我烧的。 等桂花糕上了笼,我特意去楼上请教妈妈。然后就严格按照妈妈的指示去做——先在锅里添10瓢水,烧到温温热,然后把笼坐在锅里。30分钟后,开始烧火,火不要烧得太小太弱,也不能太旺太猛,要时刻注意听锅里的水响,还要看蒸笼上冒的白气。等锅里的水烧得快要完时,就把灶膛里的柴退出来,只留下火炭,再过15分钟,就可以揭笼了。 说到容易做到难,再加上小胖哥的心全然不在帮我蒸桂花糕上,我孤军奋战,真是手忙脚乱、焦头烂额,好几次都险些眼泪掉进锅里。 后来才知道,其实,好几次妈妈都想下来亲自督阵,但都被小胖哥横加阻挠,害得我多烧了2分钟的火,把锅里的水都烧干了才退柴。以我的脾气,是一定要找小胖哥算帐的,但是,没想到的是,桂花糕居然因为我那多烧的火而烤焦了外面薄薄的一层皮,一个个油亮亮地黄着,吃起来外脆内酥,比起妈妈做的桂花糕,真是别有一番风味。第一个表扬我的是我自己,然后是妈妈、吴嬷嬷、老校长,最后才是小胖哥。如此以来,那笔账就不必算了,因为我一人得了这做桂花糕的全部功劳,小账就不必算了。 过了小年,妈妈的身体又慢慢好了。日子,就像回到了以前,温馨快乐。这期间,真的没什么新鲜事可说。如果一定要找几件“琐事”来说,那就是——腊月29,村里人来找我和小胖哥给他们写对联。小胖哥颠倒了去年的做法——我裁纸,他写。而且,总是我的这副纸还没裁好,他的那副对联就写好了。等纸裁完写满一看,满地的龙飞凤舞。不仅仅我看得呆了,就连妈妈也是看看对联,再看看小胖哥,好像在问:“小胖,这是你写的么?” 三十的团圆饭,小胖哥照例要来吃桂花糕喝米酒汤圆。我和小胖哥正埋头苦干,妈妈忽然说了句:“不知道小江喜不喜欢吃桂花糕。”我紧紧地捏住桂花糕没让它掉到桌子上。但是,小胖哥却立即变了脸:“人家那样有钱的人,什么东西吃不到?只怕我们这农家小户做的,会卡了他的喉咙!” 晚上睡觉前,我说想看看爸爸。妈妈就从箱子底拿出爸爸的照片,与我一起看。我问妈妈为什么我长的没爸爸帅气也妈妈漂亮。妈妈说我错了,妈妈说我继承了她和爸爸的优点——譬如,爸爸没妈妈白,而我却长得跟妈妈一样白;妈妈没爸爸高,而我一定会长得跟爸爸一样高;爸爸眉毛粗,妈妈眉毛细,而我的眉毛不粗不细。爸爸没有酒窝,妈妈只有一个,而我却有两个;最后,妈妈格外强调我的眼睛,说我的眼睛比她的好看,也比爸爸的好看。妈妈最后的这句话,很难让我相信,因为妈妈的那双眼睛,应该是我所见过的女性中最好看的,而爸爸的那双眼睛,在我所见过的男性中,也只有一双眼睛能与之媲美。我的眼睛怎么会怎么能比爸爸妈妈的都好看呢。在妈妈正要拿走照片,催我睡觉时,我又问妈妈,为什么爸爸的眼睛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确切地说好像在哪儿见过。妈妈的回答是:“你的眼神最像爸爸了,尤其是笑起来时,像极了。”原来我也犯了一个简单的错误——爸爸的眼神像我的眼神,而我对自己的眼睛应该不仅仅是“似曾相识”吧。 正月初一的一大早,在我正准备穿妈妈为我买的新衣服时,小胖哥抱着一团衣服火烧屁股般地跑上来。接下来的就是,在小胖哥的声严厉色中,妈妈穿上一套很好看的新衣服——小胖哥从武汉买的,一共买了三套,妈妈、吴嬷嬷、老校长各一套。 初二这天,村里许多大人小孩来拜年,我头一次慷慨地端出所有的桂花糕,一一分发,直到一个不剩。小胖哥背后说我是在显摆,因为这桂花糕是我做的,而我们这个村这个镇,除了妈妈,也就我做了一次桂花糕。 正月十三,妈妈亲自做了几笼桂花糕。因为我和小胖哥第二天就要走。妈妈说走的时候,别的东西可以不带,桂花糕是一定要带的。小胖哥说他这次一定要带而且要多带些去,因为他跟室友们打过保证,一到学校就让他们尝到绝世美味——桂花糕。而我,却没有半点想带的意思。但是,最后,小胖哥带了20个,我带了15个——张军5个,许丽5个,王小丫5个。以王小丫在学校的饭量,5个桂花糕她至少要吃两顿。 十三的晚上,我对妈妈说,学费在去年秋天刚上大二时就已经交了,去年期末的奖学金就够我这半学期吃饭,所以,我不需要妈妈再给我钱。妈妈只说我正在长身体,不能缺了营养,硬是在我的背包里加了500块钱。其实,我知道妈妈那里一定没什么钱,妈妈每月的工资才700多一点,而我每年的学费却是近万。 十四的早上,天刚蒙蒙亮,妈妈就叫我起来吃饭。吃过饭,我们一行5人就前往那个小站。到站了,火车还没来,大约还要等一会吧。妈妈握住我的手说:“到学校了,一定要好好吃饭,千万别饿着。”小胖哥立即笑着说:“他都这么大了,还不知道把自己喂饱啊?”妈妈也笑了:“小瑜一个人在S市,身边没一个亲人,我不放心。”我忽然想起那个叔叔,“我在S市有一个亲人!那个……”“小瑜!”小胖哥不容我把话说完就狠狠地瞪了我一下,“那个无情无义的家伙,你还把他当亲人?”“你们说的谁?”妈妈有些迷惑。“一个瞧不起乡下人的纨绔子弟!”小胖哥刚怒气冲冲地说完这句话,就听到“昂——”的一声——火车来了。在火车开动的那一刻,我把一个纸包从窗户里丢向妈妈——纸包里是500块钱。在武汉与小胖哥分别之际,我在小胖哥裤兜里塞了一个纸包——还他压在我枕头下的500块钱。 下了火车,刚走了两步,就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走到第三步时,我的胳膊就被人拉住了,背包也被人抢走了——这些人是张军、许丽、王小丫。此时此地居然还有人接我,这是我做梦都没想到的。 晚饭时,当我把包装好的桂花糕一一放在张军、许丽、王小丫面前时,他们三个不约而同地问了句:“什么好东西?”当他们捏起一个桂花糕,轻轻咬下去再抬起嘴巴时,他们再一次不约而同地问了句:“什么点心?这么好吃?”当他们很快吃完第一个时,他们又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恋恋不舍地看着桂花糕,再慢慢地把桂花糕包起来。 晚上睡觉前,张军把装桂花糕的盒子放到我的桌子上,笑着说:“还是留着你自己吃吧!早就知道你是最喜欢吃这玩意儿的!”刚躺在床上,电话响了,王小丫在楼下找我有事。一见面,王小丫就塞给我一个大大的盒子,“你一定是最喜欢吃桂花糕的,所以,还是留着你吃吧。”打开盒子,整整齐齐8个桂花糕,原来许丽把她的都给王小丫了。 看着桌子上12个完完好好的桂花糕,我不禁想起一句不知道出处的诗“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第108章 结缘文字 “周瑜!你是不是要去剪头发!” 奇怪,我人还没出门,张军怎么知道我要出去理发? “没听到我说话啊!”张军个子越来越大,脾气也越来越大,动不动就给我点颜色看。 “是的。”一个年假没剪,头发都快盖着耳朵了。 “不准再把头发搞得那么短!”张军又咕哝了一句,我听不太清楚,好像是说我的头发太短,他看到就难受。 “我已经习惯了短头发。”的确,仅仅去年半学期的时间,我就习惯了留短发。 “坏习惯要及时改正!”张军俨然一位严师,教导之后,还亲自带我去理发店。理发师严格按照张军的指示来打造我的头发,完事儿后,我往镜子里一看——切!不就是以前留长发时的我么? 真是奇怪。以前头发长时,张军看不顺眼,硬把我搞到店里剪了“寸头”。现在,我已经习惯了“寸头”,张军却又要我把头发留长。 问张军原因时,他只给了我一句话“还是喜欢看本来的你”。我不明白,难道我本来就是应该留长发的?记得妈妈每次给我理发,也总是留得比其他同学长一点。 我与张军刚从理发店里出来,就看到斜对门的“名流”(S大最牛的美容美发沙龙)走出一个衣着时尚的男生。最为惹眼的是他那垂在肩头的长发,乌黑闪亮、飘逸顺滑,还有一种略微有点浓的香气。 “陈世俊!”我大叫起来,“喂!陈世俊!” 陈世俊站住了,转过身——天!他的脸怎么这么白呀?像擦了粉。天!他的头发也太长了点吧?从前面看简直像个女生。 “别来无恙啊!周小……”说到这里,陈世俊的脸上突然出现小偷不慎撞到警察的表情,然后,他转身就跑了——很有点落荒而逃的嫌疑。 我赶紧回头,身后没有警察,只有张军,一脸寒霜的张军。 我正要问陈世俊为什么突然就跑了,张军却鼻子里“哼”了声,然后大踏步向宿舍走去,连我都不管不顾了。 关于陈世俊,我有好多问题想问张军,可是,在我还没来得及找到合适时机的第二天午饭后,我亲眼看到陈世俊走上了去男生公寓的那条路,一直走到路的尽头。从这一刻起,我的那些问题就死了、埋了、烂了。 从此后,我就回到了去年下半年的状态——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书本上,做一个有眼睛的盲人、一个有耳朵的聋子、一个有嘴巴的哑巴。除了必要的吃饭睡觉,我要么在教室,要么在阅览室,就算在宿舍,也大多是在看书。 看的书多了,渐渐就生出一种想写的欲望,我不知道我的这种欲望是不是如某位名人所说的——我要写作,是因为我有话要说,我有情要诉。总之,当那天晚上躺在床上似睡非之际,张军说:“你应该写点东西了,‘圣风文学社’时下火得很。”当时,我的心是动了一下的。 “圣风文学社”是S大唯一的文学社团,据说与外界还有联系,只是因为以前从没想过自己在S大的4年会与她有什么瓜葛,所以,只是把自己当作一个纯粹的读者去读她每月都出的那本精美的杂志,至于每学期都举行的一些大型文学活动,我也只是做个抱着膀子歪着脑袋的看客。 第二天早上起床时,张军说:“我认识‘圣风文学社’的社长,四年级的,是S大头号才子,你先试着写,我帮你投稿,但是,你不能用真名,搞个笔名吧。” 后来,张军没有再提及此事,我也没有提。但是,7天后的早上起床时,我把写好的东西放到张军的桌子上。张军拿起来看了一下:“走出尘埃?你的笔名?”我点头,张军也点头。然后,我们和以前一样各吃各的饭,各走各的路。 不记得写了多少,也不记得写了些什么。只记得每次张军都是高举着期刊喜笑颜开地对我说:“发了!发了!在这里!你看!” 每次,我接过张军手里的《圣风文学》杂志,都只是将它放在桌子上,从不翻开,更不阅读。我无意去读别人的文章,对自己已经写出来的文章,更无意去读。就好比老人们常说的一句话“自己的戏都看不完,哪儿有心思去看别人的戏啊!”不过,我的情况也许跟那句老话不沾边,我说不清楚。 一天下午放学后,张军一个字没说就把我拉进餐厅,按在椅子上。等我回过神来,眼前居然堆满了黄灿灿的烤鱼!等我抓起一块烤鱼喂向嘴里时,才发现身边两个椅子上坐着许丽和王小丫! “好好吃!吃完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张军说得有点神秘。许丽和王小丫装得也有点神秘。 “又发表了么?”我淡淡一笑,接着吃烤鱼。不过,以前我的文章发表了,张军从没请我吃过什么,更没有讲这么大的排场——把许丽和王小丫也叫来。 等我吃完了那一堆烤鱼,张军、许丽和王小丫三双眼睛一碰一笑,然后都集中在我的脸上,“知道是什么好消息么?” “好撑呀!去草坪转转吧!”我摸了摸肚子、伸了伸懒腰,我就这点不好,一吃饱就头晕心慌犯困——医生说是贫血引起的,因为吃饭后全身的血脉都集中在消化系统,大脑和其他器官就缺血,所以就头晕心慌犯困。 “周瑜!”张军突然抓住我的双手,激动地说:“第一名呐!” “什么第一名?”我莫名其妙。 “小子!你就装呗!”许丽只笑不再说话。 “‘S大第XX届XX杯文学大奖赛’的第一名呀!”王小丫终于忍不住大声说道。 就在这天晚上8点,在隆重的颁奖典礼上,我从S大的校长手里接过了一个亮闪闪的水晶杯和一个红艳艳的荣誉证书,还跟那个“S大头号才子”的社长合影留念——他快要去北大上研究生了。 此后,“S大校园报”找到我,邀请我加入。原来在此之前,“走出尘埃”的许多文章已经在“校园报”上发表,只是一直不知道“走出尘埃”就是我周瑜。 对于“校园报”的诚挚邀请,张军是欣喜应允——他说有了“文学社”也不在乎多一个“校园报”,何况它们也算孪生兄弟。 到后来,演讲协会,书法协会都来找我。张军依然是来者不拒——他说演讲无非是把文字转化成声音,再配上身体的语言;他说书法就是在文字的形体里注入个人的认识、理解、情感、意愿等等。说到底,它们都与文字脱了不了干系,所以,张军一一替我“笑纳”。也许是为了表达他专横的歉意吧,那天张军说:“从今天起,张军再也不玩游戏了,把电脑留给周瑜玩文字!”也就是从那天起,我终于走上了网上写作、网上投稿的“康庄大道”,我才算真正与“文字”结缘。 数星期后。 “周瑜,快来帮我应付几句,我要上厕所!”张军真不象话,下了晚自习也不陪许丽散步,一回来就上网聊天,还口口声声说他没食言,因为他只聊天,没玩游戏。 张军的网名叫“老男人”,我一看就忍不住笑了。 正与张军聊天的是一个名叫“暗夜玫瑰”的女人。 暗夜玫瑰:喂!你怎么不说话呀? 老男人:对不起!他上洗手间了。 暗夜玫瑰:哦。 我正要起身再去看我的书,却听到来消息的“滴滴”声。 暗夜玫瑰:你是谁? 老男人:我是他同学。 暗夜玫瑰:哦。 暗夜玫瑰:你……男的女的? 老男人:男的。 暗夜玫瑰:你和他同宿舍? 老男人:是的。 暗夜玫瑰:你有QQ吗? 老男人:没有。 暗夜玫瑰:为什么? 老男人:不喜欢聊天。 暗夜玫瑰:以前上网聊过天吗? 老男人:没有。 暗夜玫瑰:现在喜欢和我聊天吗? 老男人:不喜欢。 暗夜玫瑰:哼! 我站起身,对着洗手间大叫:“张军!你快出来!” 暗夜玫瑰:那你喜欢做什么? 老男人:我喜欢写文章。 暗夜玫瑰:真的吗? 老男人:真的。 暗夜玫瑰:我不信! 老男人:不信拉倒! 我跑回自己的桌子前坐着,继续看书。 “喂!周瑜!我叫你帮我应付几句,你怎么搞的!”张军从洗手间一出来就对我凶,我懒得理他。 “喂!周瑜!我叫你帮我应付几句,就是叫你扮成我跟她说话,你怎么说你是我同学呀!”张军边看聊天记录边发难。 “你快点呀!我看完这本书就要写文章了!” “好好好!”张军最怕我说要写文章,因为我一说写文章,他立马就得从电脑前滚蛋——这是他自己保证过的。 但是,那天晚上我没写一个字,因为看完手上的那本书已经很晚了——我看书很慢,尤其是看自己喜欢的书,更慢。 很累却很充实地躺在席子上时,对头的张军忽然伸过手捏住我的脸,恶狠狠地说:“都是你!显摆个什么啊?跟那个‘暗夜玫瑰’说你喜欢写文章,害得我一直在给她复制你的文章!累都累死了!” 张军这话着实冤枉我了。想我周瑜在堂堂的S大也算是小有名气了,仅仅这半学期还不满的时间里,S大各个与文字沾边的社团的所有奖项,哪一项少了我周瑜的?而且,我马上就要担任“圣风文学社”的副总编,“S大校园报社”的主编也是指日可待。我的下一个目标,也就是迫在眉睫的目标是——期末考试拿一等奖学金。我哪里有什么闲心、哪里有什么兴趣去跟一个虚无飘渺的“暗夜玫瑰”显摆呢? 第109章 暑假打工 都说“福无双至”,我却“好事成双”。不对!应该是“好事成三”——在我刚刚担任“圣风文学社”的副总编不到两个星期,我就拿到了一等奖学金,在我捏着奖学金刚走出礼堂大门时,“S大校园报社”的全体成员热情欢迎新一任主编——周瑜参加报社的学期末总结大会。 一切结束后,我却并不像以前一样急着坐车回家。因为秋天开学我要交一万多的学费,我知道妈妈手里没有钱,仅前两年或许已经欠下了不少债。妈妈身体又不好,我实在不想让妈妈太操心。何况,大学生利用暑假打工挣学费已经太多,还有人利用星期天打工挣生活费呢,我也应该出去找个工作,挣点钱了。 我老在想,我手上已经有5000块的奖学金,如果能再挣5000块就好了,那我的学费就不用妈妈操心了。 像我这样的人,是很少有什么想法或者念头的。但是,一旦有了什么想法念头,大概都要付诸行动。首先,我给小胖哥打电话,告诉他暑假我不回家,请他多多照顾妈妈。自然,小胖哥一是吃惊,二是阻拦,三是要过来抓我回家。但是,我的主义已定,没有任何更改的余地。小胖哥吵也好,骂也罢,最终的话却是:“学校装电话了,我让老爸在家里也装了一个,号码是XX,你赶紧打电话给姑姑,否则,姑姑见到我回去了,却没见到你,不骂死我才怪!”于是,第二要做的就是告诉妈妈我暑假不回去,让她自己好好保重身体。妈妈先是吃惊,后是沉默,接着是叹气,最后的话是:“你在外面锻炼一下也好,只是天气太热,你要注意身体,钱是身外之物,妈妈没想过要你挣钱。”那么,第三要做的就是去找工作。到哪儿去找工作呀?原本想跟着其他打工的同学一起搭个顺风车,走点捷径的,可是,散学典礼一开,那些家伙们就个个做鸟兽散,连影子都抓不到一个。 完了!我站在学校大门口,左左右右地看,可就是没看到一个与“打工”有联系的物件。 “滴!滴!” “怎么开的车呀!”真是的!车轮都快碾到我的脚了。 “周瑜,这么早就去火车站?” “什么?”哦!原来是脚边的车里有人在跟我说话。哇!是墨镜叔叔!我猛然有一种久违的感动。 “怎么?连叔叔都不叫了吗?”隔着墨镜,我也知道他在微笑。 “叔叔!” “恩。上车吧。” “我……” “快!”叔叔手一伸,就把我拉了进去,然后,车门立即就关上了——好像我身后有坏东西要乘虚而入似的。 “叔叔!”我努力地睁大眼睛,我害怕又跟以前那样一进叔叔的车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怎么了?”叔叔侧过脸看着我。车里是不是有点暗呀?叔叔的脸看起来有点像电视剧里黑社会的老大。 “咦?我怎么没睡着呢?”我摸摸脸,揉揉眼睛,我很清醒,我什么都知道。 “小鬼!”叔叔笑了,侧过脸继续看着前方,专心开车。 我也朝前方看。 天!这是怎么搞的?我揉眼睛,再揉眼睛,可是,我只看到玻璃,却看不到玻璃外面的东西——我只看到车内的东西,却看不倒车外的一切。 “叔叔!”我觉得好奇怪,太奇怪了,“我……” 我还没说完,叔叔就打断我的话:“坐好,不要说话。” 我不明白,为什么叔叔有时慈爱得任由我撒娇,有时却严厉得不让我说一句话;为什么有时我一点都不怕他,敢跟他打闹,有时却怕得要死,甚至比死还怕。 我不再说话,叔叔的脸却开始朦胧起来,朦胧起来。 “小鬼!还没睡好么!” 天!我!我怎么又睡着了!而且,眼前的屋子好像不是去年寒假时住过玩过的那些屋子。 “先陪叔叔玩一天,明天再去坐车,如何?” “不,没时间陪你玩,我要找工作。” “找工作?你?不上学了?”叔叔眉头一皱,摘下墨镜,双目如炬,烧得我连连后退。 “好好的,为什么不上学了?”叔叔的脸色好看些了,声音也好听些了。 “什么呀!我是想利用暑假打工挣学费……” “哦……”叔叔看着我,看着我,好一会,才点点头,“好。工作找好了吗?” “没有。” “想找什么工作?” “不知道。” “哦……”叔叔站起来,低着头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好像在思考着一道难解的几何题。 “这样吧,”叔叔终于停下了脚步,“你先陪叔叔玩一天,叔叔保证帮你找到一份好工作。” “真的呀!”我高兴得跳了起来,只差没抱住叔叔的脖子了。 “走!”叔叔抓过我的手,捏了又捏,“先陪叔叔吃饭!” 第二天,叔叔忽然不见了踪影。我吃的水果、点心、饭菜都是那个外国人端来的。到了晚上,仍然不见叔叔露面,我耐不住了,想出去,可刚走下一层楼,就被那外国人拦住,面无表情地说了句:“SORRY!”我就又被请回了原地。 完了!我被绑架了! 不对吧?绑架我干嘛呀?我又没钱,我妈妈又没钱,何况,这个叔叔有好多好多的钱! 该死!我怎么能这样想呢?叔叔说过他是我的亲人!叔叔对我那么好!我怎么能把叔叔往坏处想呢!真是该死呀!叔叔今天一定是去忙工作了,哦!说不定是忙着给我找工作了呢! 我的猜想果真没错!第三天一大早,叔叔就叫醒我说:“周瑜,快起来,该上班了!” “上班?”我一骨碌滚下床。 “快点!15分钟后立即到院子里,迟到一分钟扣10元薪水!” “啊?” 15分钟后,我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地跑到大门外的院子里站到叔叔面前时,叔叔禁不住连连点头。 “不错!速度不算慢。” “切!我军训过哩!” “好!从今天起,不,从现在起,你,周瑜正式上班了!” “上什么班?在哪儿上班?”我有点迷糊。 “先陪叔叔跑步,就在这里。” “啊?” 我才发现,我此时所处的这个“院子”是在一座带着古典韵味的大型建筑前,而这座大型建筑的前面是一个澄澈如鉴的天然小湖,后面是绵延远去的苍翠小山。这是哪里呢?是离S市最近的“避暑山庄”吧? 接着,叔叔告诉我,叔叔老是夜间胸口痛,国内国外的医生都看过,中药西药都吃过,可就是不见好。后来,叔叔偶然遇到一个得道的高僧,高僧说叔叔无须吃这样那样的药,只须按照他的法子这样那样地锻炼身体,全封闭式地心无杂念地坚持锻炼两个月,自然就不痛了。为此,叔叔曾经锻炼过好几次,但是,都半途而废,原因有二:第一,做不到全封闭式,第二,做不到心无杂念。后来,叔叔又花高薪请人陪练,可那些人要么没有毅力,锻炼几天就说身体受不了,要么是耐不住寂寞,没几天就要溜出去灯红酒绿。所以,直到昨天夜里,叔叔的胸口还痛得他不能入睡。 胸口痛是什么滋味?12岁做手术之前我是领教过的,虽然已经过去了4年半,那种生不如死的感受仍然像刚割开的伤口,鲜血淋淋。 我已经逃离了“虎口”,而叔叔却还在忍受着撕咬。而让叔叔脱离“虎口”却是这样的简单——陪他锻炼身体!仅仅是2个月! “叔叔!”我紧紧握住叔叔的手,“周瑜一定陪你锻炼身体!一心一意地陪你!陪你两个月!绝不中途逃跑!” “拉勾!”叔叔伸出了瘦长的右手小指。 “拉勾!”我赶紧勾了上去。 从此后,我就真的是一心一意地陪叔叔锻炼身体。 锻炼时间表:早上5点到晚上5点;其中,7点到8是早餐及饭后休息时间,11点半到下午2点是午饭及午睡时间,下午5点到晚上8点是娱乐休闲时间。晚上8点半必须上床睡觉。 锻炼内容:最初好像与健身房里的差不多,后来却增加了游泳、滑船、击剑、拳击。 锻炼场地:室内室外,水上水下,山上山下。 锻炼效果:第一个10天,我寝不安枕、痴心不改;第二个10天,我食不甘味、叫苦不迭;第三个10天,我痛不欲生、心有旁骛;第四个10天,我痛定思痛、信守诺言;第五个10天,我少安毋躁、食量大增;第六个10天,我谈笑自若、举重若轻。 至于叔叔嘛,我实在是说不好。因为,他一搞就“主”“陪”颠倒——我累得要死,他却在一边凉快。或者他变成教练,我化作运动员,一搞就要厉声吼一句:“没做到位!再来一次!”或者他亲自示范,要我严格按照他的样子他的路子去做,稍有差池,就要瞪着眼睛训我。所以,叔叔锻炼的效果怎样,我真的不好说。但是,据他自己说,他的胸口渐渐地从很痛到不很痛,再到轻微痛,最后是不痛。叔叔的话我还是相信的,因为,他没有必要骗我。而且,从叔叔日益爽朗的笑声里,我是真的听出了叔叔的健康和快乐。 “来!称称你重了多少!”第60天的晚上洗澡后,叔叔让我站到体重记上。 “不错!长了11斤!” 我吓了一跳,这60天里,我没一天闲过,怎么还长胖了呢?仔细想一想,哦!一定是不知名的“鱼”吃得太多,不知名的“汤”喝得太多。 第61天,我真真正正地陪叔叔玩了一天。 第62天,该去学校了。在S大门外,叔叔把一个金灿灿的卡放到我手里,很严厉地说:“这是你前两个月挣的薪水以及后两个月预支的薪水!但是,你只可以拿去交学费!” 在我转身走向门里时,身后传来叔叔依然严厉的声音:“为了防止我旧病复发,你必须继续陪我锻炼身体!以后每个星期天我来接你!” 在我目瞪口呆之际,叔叔的车却“呼”地一下跑了,连一缕烟都没留下。 当我把金卡递给收费人员,再把手里的5000块奖学金递过去时,那个细眉大眼的阿姨忽然笑了:“你多拿出5000块是想贿赂我吗?” 原来,那个卡上的钱整整一万元。 第110章 忙忙忙 交完学费我就立即给老校长打电话,让他叫妈妈接电话。我听到妈妈刚叫了声“瑜儿”,就哽咽起来。妈妈一而再、再而三地问我好不好,直到我说眼耳口鼻舌都好、胸腰背腹臀都好、手脚胳膊腿都好,妈妈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就开始埋怨我整整两个月都不知道打一个电话,还说要不是小胖哥拦着,她就来S市找我了。最后,妈妈问我,能不能找学校领导说一下,学费先交一部分,欠下的明年开春再交。妈妈说现在手头紧,只给我打了3000块钱。我赶紧跟妈妈说我的学费已经交了,生活费也有余,她打的钱是多余。可妈妈说什么都不信,我就把陪叔叔锻炼身体治病的事说给她听,可妈妈听后越发不信了。我就发誓说没骗她,妈妈也知道我从没骗过她。最后,妈妈说了句很让我晕乎的话:“瑜儿,妈妈相信你。因为自古以来,就有一些人、一些事,虽然难以置信,但是他们却真实地存在过。” 没过半天,小胖哥就打来电话,刚拿住电话就是一通臭骂。他骂我为什么只在暑假刚开始时打了个电话,而后来就音讯全无,他说他一点都不想我,更不想接到我的什么电话,他也跟妈妈说不要想念我这个无情无义的东西,可我妈妈老是背地里掉眼泪。小胖哥说我妈妈暑假一直在生病,却一直坚持着不去医院,后来是他大发脾气把妈妈背到医院的,可妈妈只住了10天,还没查出是什么病就回家了。直到小胖哥坐车去武汉时,妈妈还弱得像门前的杨柳叶。就那样,妈妈还硬塞给小胖哥200块钱,再三叮嘱小胖哥一定来S大看看我,然后告诉她我究竟好不好。小胖哥说他是不会来看我的,他不会来看一个无情无义的家伙。 还没等小胖哥骂完,我就号啕大哭起来。上午我给妈妈打电话,我还喜滋滋地甚至有些得意地说我挣了好多好多钱,我万万没想到,就在我一门心事挣钱的这个暑假,妈妈却病成那样,而且又是那样的牵挂我。 我一哭,小胖哥那边就没了声音。老半天,小胖哥才缓和了声音,问我好不好。我只说我很好,只说我的学费交了,生活费还有多的,但是妈妈又给我打了3000块钱,现在我手上有一万一千块钱。小胖哥吓了一跳,又是半天没有声音。我也没有心情跟他解释,只让他相信我,钱不是偷的不是抢的,是我自己挣的。小胖哥还要问什么,被我打断了,我挂了电话,赶紧给老校长打电话,告诉他我马上要寄5000块钱给他,让他和吴嬷嬷帮忙给妈妈买药买补养品。当然,老校长和吴嬷嬷也很是吃惊,也准备问个一二三,但都被我打断了。我只说请他们帮忙照顾我妈妈,别的都不要想不要问不要说。 接下来,从星期一到星期五下午我就专心做S大的学生——专心学习,专心写文章,专心做文学社、报社的主编副主编,星期五下午一放学,我就专心做叔叔“陪练员”。 下午,一放学我就跑到大门外等叔叔,我不是急于陪他锻炼,而是要跟他解释一件事——我打听了一下,暑假打工的同学挣的最多的也才3000块,而我叔叔却给了我5000块,那么以后的两个月,我只是星期天去陪他锻炼,就更不能给我5000块了。也就是说,这前后4个月,我最多只能得5000块钱,也就是说我多得了叔叔5000块钱。 但是,当我把5000块钱塞给叔叔,并说明这样做的原因时,叔叔却大笑着说了句:“你知道叔叔以前请人陪炼每个月给他们多少钱么?一万!”在我大张的嘴巴还没来得及合拢时,叔叔却很严肃地说了句:“如果以后你不称职,我将收回你手里的钱。” 叔叔说的第二句话,让我很惶恐。现在我把钱还给他,那是我谦虚地觉得他给我的报酬多于我对他的付出,如果叔叔“收回”我手里的钱,那就是他认为给我的报酬多于我对他的付出——用叔叔的话说,就是我不称职了。这可是两个绝然相反的概念,我周瑜可丢不起这个人。所以,我当即下定决心一定要专心专意做好“陪炼者”,一定要牢牢把住手的钞票。 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忙。第一:要准备英语6级的考试,我不想等到大四要拿毕业证了才慌慌张张地去考,何况我还想在大四考更高的级别。第二:要写文章。这是张军压给我的任务,每星期至少一篇文章,而且必须是高质量的。我没觉得自己的写作水平有什么提高,倒好像是他鉴赏文章的能力增强了不少,因为以前只要是我写的文章,哪怕是只是一个草稿他都说好。第三:奔忙于文学社和报社。没做主编只以为做主编好舒服,做了主编才知道做主编好辛苦。记得刚进那个有些气派的“S大校园报社”主编室看到墙上的那张大大的“白纸黑字”——《主编(副主编)工作职责》时,我立即脊背上冒着汗暗叫了一声:“老天爷爷!”因为我还兼职“圣风文学社”的主编啊。 但是,既然已经做了主编副主编,面对《主编(副主编)工作职责》,我无路可逃,只得将它们逐词逐句牢记于心——我的职责如下:一、根据党的路线、方针、政策和学报的性质,确定正确的办刊宗旨;二、了解国内外学术研究的新动向、新趋势和本校的学科特色与优势,提出学报发展的目标,主持编委会议,制定年、期选题组稿计划;三、抓好重点作者、重点选题、重点栏目,创造学报的学术个性,提高学报质量,扩大学报在国内外的学术影响,尤其抓好由名人主持、发表名作的专题性名栏的设计与实施;四、负责终审稿件并签署终审意见,确保刊发文章的政治质量和学术水平;五、确定报送学校领导或上级领导部门审定的稿件;六、掌握学报工作流程,保证工作的正常秩序;七、抓好编辑队伍建设,培养一支思想作风过硬、理论知识水平较高、编辑业务技术精湛、团结精干的编辑工作队伍;八、积极组织参与社会学术活动,增强社会参与能力。 一到星期五,我就忙得不可开交,要赶在放学前把完结这个星期的工作、准备下一星期的工作,因为一放学就必须到叔叔那里去做两天“称职”的“陪炼员”。 但是,叔叔锻炼的内容和方式却改变了。只是在早上起床后锻炼2个小时,而且着重练习的是击剑和拳击——因为叔叔说他特别需要在这两方面加紧锻炼,可是我觉得这话好像是在说我,因为我在这两方面简直是白痴。 后来叔叔说他还需要充实“锻炼”的内容,我一听就两腿发软,我害怕叔叔会炼诸如电视剧里那些绑着沙包跑步、从大坑里往上跳、往火热的铁砂里插掌等等。但结果却令我大吃一惊,叔叔竟然练习起艺术来——体操、舞蹈、乐器。我实在不明白,叔叔怎么会想起来“锻炼”这些玩意儿,而且还搞得很正规,提前制定了双休日练习的“课程表”,然后严格按照表格上的时间内容让我陪他“锻炼”。让我更不明白的是,叔叔完全脱离了“锻炼”,完全变成了教练、老师,而我完全被他打造成了学生。一说起“锻炼”,就是我在他的教导、指导下“学习”“练习”,而他却俨然一位谦谦君子只动口不动手。当然,这位君子老师,偶尔也会“锻炼”一下——在我做的不够好,需要他亲自示范,或者手把手地教我的时候,才动那么一两下,但每次都是脸上挂着千年的冰霜、眼里含着万年的寒气。 渐渐地,我开始佩服或者说崇拜起叔叔来,没想到他居然是个“文武全才”,而且在他这个年龄(叔叔说他48岁),居然还能在体操、舞蹈上做出好多示范。,更让我吃惊的是,叔叔弹得一手好钢琴,叔叔弹的钢琴,我想只有两个人可以与之媲美。这两个人,一个我只是听她弹过脚踏风琴——我的妈妈;另一个我只在夜里半梦半醒中听他弹过一曲——可惜这个人早一年前就死在心里埋在我心里了。再后来,叔叔开始教我乐理知识,学习弹钢琴。叔叔说“弹钢琴”也是他锻炼的方式之一。这个说法我很相信,因为我总是“炼”不到30分钟就大汗淋漓,浑身酸痛,尤其是手指胳膊,酸痛无比。 ……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忙碌的生活中又增加了一项内容——看“暗夜玫瑰”的留言。 本来,我以为我这辈子,或者说在S大的四年里是绝对不会跟什么QQ、网上聊天扯上关系的。但是,人生总是有许多人和事让人意想不到。罪魁祸首还是张军,就因为那次他忙着去厕所拉屎,让我替他回几句话,然后张军又多事地把我的文章都复制给“暗夜玫瑰”,再到后来,不知道张军是何用心、何居心,又把我大吹大擂了一番。最后,张军只要一上QQ,就大叫:“周瑜,玫瑰又给你留言了!”或者“周瑜,玫瑰又要跟你聊!” 也不知是哪天的晚上,张军气急败坏地跟我说:“周瑜,我不想聊天了,这个QQ号给你算了,密码就是你的生日!”我暗笑,张军明明知道我不聊天,不喜欢聊天,没时间聊天,他送我QQ号干嘛?肯定是他把陪许丽的时间都用在了QQ上,以许丽的个性,一天两天不会在意,时间长了,自然要给张军颜色看,没准已经在校园哪个旮旯里按住张军揍了一顿哩。 君子习惯成人之美,我不是小人,何况我一直在努力向君子靠拢,所以,为了成就张军与许丽的“美”,我接受了张军的馈赠——QQ号。当我无意间问到“为什么用我的生日做密码”时,张军愣了半晌,才说“你的生日好记,是的,腊八,好记。” 张军送我的QQ上有且仅有一个好友——“暗夜玫瑰”,其他的都删除了。我虽然接受了张军的馈赠,却并不聊天,最多只是登陆看一下“暗夜玫瑰”给我的留言——她每天都要给我留言。留言的时间不定,从凌晨1点到中午12点,从下午1点到晚上12点;留言的次数也不定,从一句话一次,到无数句话,无数次,到后来,干脆长篇大论。但留言内容却是“一定”的——除了问候还是问候,除了关心还是关心,除了惦记还是惦记。 开始,我是看到留言立即就回复,到后来,我就招架不住了,每天只回一次。因为,我每天打开电脑都是为了“公事”,我不喜欢在什么主编、副主编室里“办公”,就把那些事都搬到张军的电脑上来做。另外,张军也许是因为跟许丽是“老夫老妻”了吧,除了上课吃饭跟许丽在一起,其他课余饭余时间都是急匆匆地赶回宿舍。其实他回宿舍并没有事做,连网都不得上,因为电脑被我占着。所以,他做的最多就是反复地看我最新写的文章,然后再去翻那些被他翻得有些破损的《圣风文学》和《S大校园报》,偶尔冒一句:“忙你的正经事,少理那个玫瑰。” 忽然有一天,张军把一个冒着热气的杯子放到我手边:“你喝点糖水,我帮你筛选一下稿件。”也许是对他那杯糖水的感恩吧,也许是不好意思驳了他的面子吧,我接过杯子,离开电脑,然后靠在床头,边喝糖水边看张军怎么个筛选稿件。 我对张军筛选稿件的能力很是怀疑,很担心他剔除的是精华,留下的是糟粕。我对中文0107班其他同学不怎么了解,但对张军我敢说是很了解的。他之所以能考上S大,全凭他数理化学得好;他之所以选择中文系,是因为他那土豹子似的老爹希望张家能出个“文人”。其实张军自己,是根本不具备“文人”半点天赋与特性的,用张军刚来S大时跟我说的一句话可以佐证“叫我拿枪杆子还行,拿笔杆子说什么都不行”。 可是那天晚上,我喝完了一大杯子滚烫的糖水站到电脑边时,张军说了句:“你先睡,我还得一会才能看完。”说这句话时,张军的眼睛一直盯在电脑屏幕的文字上。 第二天中午,我饭都没吃就跑回宿舍打开电脑,为的是趁张军吃饭时间把他筛选的稿件复查一遍。这一查不得了,让我对张军刮目相看——张军不会写文章(这是他自己说的),除了应付作业我没见过他写过任何文章,可张军怎么会鉴赏文章呢?难道真有人不会爬,却会走? 事实毕竟是事实。从这天起,文学社和报社稿件的收录、整理以及最初的筛选等就由张军主动负责了。可是,当我诚挚地邀请张军加入文学社或报社时。张军竟然很不高兴地说:“早跟你说过我不喜欢搞那些文里文气的东西!你还要我加入,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晕!明明一直在很主动地“搞那些文里文气的东西”,却硬要说自己不喜欢。都说东北爷们儿豪爽,没有弯弯肠子,可这张军居然当着我的面撒起了弥天大谎。我又一次对张军刮目相看了。 不过,张军后来一直拒绝加入文学社及报社。而且,他除了帮我审核稿件,看我写的文章,看我编辑发行的杂志报纸,其他与文学社及报社有关联的事他从不涉足,其他“文里文气的东西”也的确没见他主动碰过。 第111章 蝶恋花 星期四的晚上。 “天呐!周瑜!”张军一进宿舍就扯起嗓子叫,“你在睡觉啊!害得我教室阅览室跑了三四趟!” 张军真是奇怪。以前是他干什么都不让我跟着,现在是我干什么他都要跟着。今天晚上本来是去阅览室看书的,可小肚子一直隐隐作痛,头也晕乎乎的,身上发困,没到第一个自习下,我就回来钻进被子里了。刚睡暖和,张军就“跟屁虫”一样地跟回来了。 “周大主编!”张军在电脑前坐下,“你也睡得安稳啊?这一期的《圣风文学》……” “你烦不烦!”我本来就莫名地烦躁,张军还提那该死的要命的《圣风文学》。幸亏他没再提《校园报》,否则我一定会暴跳起来。 “怎么了?”张军站起来,一脸傻瓜般的惊愕。 “没怎么,你陪许丽看书去,或者压马路去。”我翻身趴在床上,好像这样要舒服一点。 “周瑜!”张军的声音里,明显带着怒气。 是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只要一提到许丽,张军就翻脸。我真是不明白,张军跟许丽谈朋友也才一年的时间,可现在怎么搞得跟“七年之痒”一般,除了上课吃饭坐在一起,其他时间,他们俩都是各走各的道、各过各的桥。再往深处想一下,这张军老是跟着我的时候,好像那许丽也老跟着王小丫啊。天!真是乾坤颠倒。 “你肚子痛?”张军走到床边,把手放在我的背上。 “恩。”其实昨天就在痛,只是我忍着没说出来。 我刚与张军的目光相遇,张军立即就移了开去,放在我背上的手也拿开了。我最见不得张军这样,好像做了贼偷了我东西似的。可是,我却无法追溯出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养成这一恶习的。若在平时他这样我不会怎么在意,可此刻,我一见立即就来了气:“张军!你要是不想看到我,就直接说!有必要这样假惺惺的么!” “谁假惺惺的了!”张军涨红了脸,虎视眈眈地对着我,太阳穴上还绽出一条青筋。现在的张军比起以前,改变了很多,但这一点“优良传统”保存得还算完好。 我侧过身把枕头紧紧地顶在小肚子上,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周瑜,还是去看医生吧。”张军的声音低了8度,“你已经痛第二次了。” 的确是痛第二次了,而且间隔的时间不到四个星期。说是痛,其实也不怎么痛,只是感觉小肚子老在持续地隐隐作痛,具体又说不清楚是怎样个痛,甚至连具体的位置都说不清楚。上次痛时就去医务室看过,医生一会儿说我上火了,一会儿说我肠子里面涨气了,几双手轮流地在我小肚子上摸了又摸、揉了又揉,搞得我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说,肚子还痛得厉害了。最后,还是张军沿用了他奶奶的土办法,把那个小羊皮袋子装满热水,贴着我的小肚子,半天过后居然不痛了。 “周瑜,起来,去看医生。”张军伸手要揭我的被子。 “干什么呀!你!”我睡得暖和和的,实在不想动。 张军一愣,立即缩回手。我重新裹好被子,闭上眼睛。我是真的全身发困。 半晌,朦朦胧胧的,被子被轻轻揭开一角,接着,感觉小肚子忽然一热,挨一下,是一个热乎乎的软东西。哦,是热水袋。 …… 朦胧中,忽然听到宿舍楼里有了许多人声,而且渐渐热闹起来。原来是下晚自习了。不知不觉,我的肚子也不怎么痛了。 “周瑜,你每个星期天都去哪儿了?”张军不知道在电脑搞什么,大概又在看我新写的文章吧。 也许是对热水袋的感激吧,我恹恹地回了一句:“在外面打工。” “是吗?”张军依然在看着电脑,“听说你暑假都没回家,一直在打工。” 什么“听说”呀,明明是我告诉他的。 “听说你的学费都是你打工挣的……” “谁说的!”我翻身坐了起来,这个事儿我可没对张军说过——我记得只跟妈妈大略地说过一次,跟小胖哥也只是含混地提了一下。张军是怎么知道的? 张军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却接着问道:“你星期天还是在原来的地方打工?” “是的。” “在哪儿?哪个公司?” “不知道。” “不知道?”张军站起来,“你在哪个公司打工,你都不知道?” “不是公司。” “给私人打工?” “恩。” “哈!”张军忽然笑了起来,“不是给别人当保姆哄小孩吧?” “什么呀?不是。” “也是。”张军看着我又笑了,“你长这么大只有别人哄你,你哪里会哄别人!” 我也笑了。然后我打了个哈欠,肚子好受多了,瞌睡就来了。 张军又坐在电脑前,“你那个老板是个富姐还是富婆?” 我忍不住笑了:“什么富姐富婆,人家是个男的。” “周瑜!”张军“腾”地一下跳起来,指着我,“你!你再说一遍!” “怎么了?你?”我简直莫名其妙。 “周瑜!”张军依然指着我,慢慢地走到床边,“呼”地一下揪起我,“啪!”我脸上一阵剧痛。 “周瑜!你这个贱东西!我揍死你!”张军的拳头又来了,我的胸脯肩膀接连的剧痛。 “啊!”我的鼻子猛地一痛,紧接着一酸,再接着一热——有什么东西滚滚而出了。 “张军!”我操起热水袋对着他的脸就砸过去!然后跳起来扑过去!再然后我拳脚齐出!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顿乱响! …… 我坐在地上,鼻子嗡嗡地痛。张军坐在地上,袖口上红了一大块,他的鼻子也流血了。 “你学会打人了……”张军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奇怪,“你有力气了……” “谁让你平白无故打我的!”我摸了一下鼻子,还好,没流血了。 “谁让你给别人做……!!!”张军突然不说了,他的眼睛里冒着火,牙齿咬得咯嘣响。 “做什么!”我心底蓦地痛了,就像一把锋利的小刀在上面划过。 “你做什么!你自己知道!”张军站起来了。 “张军!你不是人!那是个叔叔!”在那把小刀彻底捅进我的心底时,我抡起身边的椅子就朝张军身上砸过去。 …… 星期日的晚上。我自己要求留下来陪叔叔。上S大快两年半了,我还是头一次星期日晚上不回学校。 “怎么了?”叔叔剥了一个虾放到我碗里,“不喜欢吃大虾了?” “不是。” “是不习惯戴手套吧?那就不戴,吃完了再洗手。”说着叔叔就褪去了透明手套,捏起一个火红的大虾,三两下就剥好了放到我碗里。 “叔叔……”我低着头不敢看叔叔的脸,不敢看叔叔的眼睛,“我……我下个星期天不来了,你的钱……” “哦。”叔叔又剥了一个虾放在我碗里。 我每看一下那剥好的虾心里就要痛一下。暑假的两个月,还有这将近半年的星期天,叔叔给我剥了多少大虾?我吃了多少叔叔为我剥的大虾?我不记得,我不知道,可叔叔微笑着为我剥大虾,再微笑着把剥好的大虾放到我碗里,这些动作神情,我如何忘得了? “那是下个星期天的事,这个星期天你还是应该尽职尽责吧?”叔叔依然微笑着看着我,“你刚才弹钢琴时心不在焉,现在吃饭又这样,这是消极怠工,明白吗?” 我没有再说话,就埋头吃虾。叔叔剥一个我吃一个,我吃一个叔叔剥一个。 这顿晚饭吃的时间特别长,吃完饭我去洗手时,顺便把脸也洗了一下,我不想让叔叔看出我刚才哭过。 睡觉的时候,那个金黄头发的外国人进来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熟悉却久违的淡淡的香——他把花瓶里的花换了。我一眼就认出,那是兰花。妈妈最喜欢兰花,每年春天,妈妈都要去河边采许多野生的兰花插在床头柜上的玻璃瓶里。 “早点睡吧,明天早上我送你去上课。”叔叔微笑着看着我,然后转身出门,关门。 拿过床头的花瓶,闻一下那株晶莹剔透的兰花,我的眼泪顿时就滚了出来,落在兰花上。我想妈妈,想得心都痛了。虽然每次打电话妈妈都说她身体很好,虽然每次问老校长吴嬷嬷,他们也都说妈妈的身体好多了,可我还是抑制不住要想妈妈,彻心彻骨地想——这个世界上,除了妈妈,我还能这样想谁? 我拉开门走出去。我不知道叔叔晚上睡在哪里,但是,我希望今天晚上他不要走,我希望今天晚上他就睡在这套房子里。 宽大略微有些昏暗的客厅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是叔叔抽的那种烟的香味。 “小瑜,怎么起来了?”角落里传来熟悉而亲切的声音,叔叔果真没有走。 “睡不着。” “恩。”叔叔手一伸,“过来陪叔叔坐一会儿吧。” 我就过去坐在叔叔身边。叔叔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伸过手在我的后脑勺上摸了两下,然后胳膊一动,我就靠在他的臂弯和肩头了。 第一次如此贴近叔叔的身体,才知道叔叔的身体只是看起来瘦,其实很结实,结实得处处迸发着力量。 叔叔的手指上有淡淡的烟草味道,衣服上有莫名的让我觉得温暖的味道。叔叔的下巴看不到黑黑的胡须,可贴着我的额头时,我却感到了疼痛,从没有过的幸福的疼痛。 “叔叔,你究竟是我什么亲人?我明天早上就要走了,你告诉我好不?”我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 “傻孩子!”叔叔一手摸着我的后脑勺,一手摸着我的脸,微笑着看我,看着我的眼睛,“你觉得我是你什么亲人,我就是你什么亲人!” “我觉得你是……”我很想说出那两个字,可又觉得太荒唐,而且,我知道“叔叔”是绝对不会变成那两个字的。因为这只是我自己十几年来的一个虚无飘渺的梦想,一个无法弥补的缺憾。 “恩!”叔叔点点头,好像我要说的他都知道似的,“去睡吧,明天还要上课。” …… 不知是夜里什么时候。 朦朦胧胧地,我的身子渐渐轻了起来,飘了起来。仔细看时,原来我拥有一对美丽的翅膀!原来我是一只美丽的蝴蝶!原来我正伴着美丽的钢琴曲翩舞于美丽的兰花丛中! 多么美丽的兰花!多么熟悉的兰花!我是在哪里见过呢?多么美丽的钢琴曲!多么熟悉的钢琴曲!我是在哪里听过呢? 突然,一阵冷风迎面吹来,一阵大雨从头浇下,我美丽的翅膀折了湿了,我飘飘而落,落在兰花丛中。蓦地,我也变成了一株兰花,一株风雨飘摇中的柔弱兰花。 睁开眼睛,昏暗中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有点冷。过了一会儿,才知道自己正躺在床上,窗外有“呼呼”的风声,还有“哗哗”的雨声——原来我忘了关窗户。 还有一种声音悠悠地传入我的耳鼓,是钢琴声。是一支我熟悉的钢琴曲,但是不知道名字。 我轻轻下床,轻轻走到门边,轻轻2拉开门,轻轻走出去。我惟恐惊动了那钢琴声。 在那架我曾经弹过多次的钢琴前,坐着一个身着白衣的人。我只看了一眼,人就向后倒去。 …… “小瑜!小瑜!小瑜!”急切的声音,伴随着一丝颤抖,一切都是那样相似。 我努力睁开眼睛,努力看清贴着我的那张脸——脸上满是心疼,满是惶恐,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一切都是那样相似。 然而,抱着我的是叔叔。 …… “小瑜!你怎么又起来了?” “小瑜!刚才是吓着你了吗?” 我看着叔叔:“叔叔,是你么?” “我是叔叔啊!小瑜,你怎么了?你没事吧?”叔叔的声音更加颤抖。 我点头,再摇头——眼前的确是叔叔,我的确没事。 我靠在叔叔怀里喝了一杯甜甜的水,没多一会儿,就心平气和了。 “叔叔,你教我弹刚才那首曲子好不?” “刚才那首?” “是的。你教我吧。” “唔……”叔叔沉吟了一会,好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搂住我说:“好!叔叔教你!” 一张残破的发黄的纸,满纸潦草的近乎疯狂的符号——这就是那首钢琴曲谱,但是,没有名字。 “想知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么?”叔叔的声音莫名地颤抖。 “恩。”我的声音也莫名地颤抖。 “你仔细看看。”叔叔把“纸”拿到我眼睛前——在密密麻麻的符号下面竟然隐藏一株玲珑的兰花和一只翩飞蝴蝶。我好像在哪儿见过类似的图画,那个图画的名字是什么呢? “《蝶恋花》。”叔叔没等我想起来就说了出来。 《蝶恋花》,不陌生,是词牌名,用来做曲名,表达男女恋情,最恰切不过了。 “开始?”叔叔看着我。 “恩。”我看着乐谱。 可是,弹着弹着,我无端得觉得累,累到筋骨里;无端地觉得痛,痛到骨髓里,而且是越弹越累,越弹越痛。仿佛我是一只失去翅膀的蝴蝶,孤独地飘落于凄风苦雨中,又好像我是一株失去根基的兰花,孤独地凋落在酷暑严寒中。 乐音嘎然而止,我趴在琴键上,无法再弹。 “很痛是么?”叔叔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这曲子本是男女二人合弹的,而且,这男女二人必须心有灵犀的恋人。所以,你一个人弹,会很痛。” “叔叔,我跟你一起弹吧。”此刻,我没有别的念头,我只想弹这首曲子,无论跟谁一起弹都行。 “我们?”叔叔凄然一笑,“叔叔怎么能与你合奏?” “不!我就要跟你合奏这首曲子!”我拉住叔叔,让他坐在我身边,“开始吧!” “叔叔左手弹,你右手弹。”叔叔到我左边坐下,“开始吧?” “恩。” 这是什么样的感觉?这是前所未有的感觉。这是在弹琴么?这不是在弹琴,这是用心在诉说,这是用魂在歌唱。我的心在飞,我的魂在舞;我的心醉了,我的魂迷了。 不知什么时候,宁静空阔的琴房里只有袅袅余音在顶上缭绕,黑白分明的琴键上只有斑斑泪痕在殷殷曼延。 “兰儿!”一声满溢着无限爱恋的声音过后,我突然被抱住了,紧紧地抱住了。 “兰儿!我知道你没死!你不会死的!你不会丢下我死的!是吗?兰儿!”接着就是肝肠寸断的号啕。 “兰儿!我等了你整整18年啊!兰儿!我等了你整整18年!”又是肝肠寸断的号啕。 “叔叔!”我害怕,我恐惧,我使劲挣扎,可越挣扎越被抱得紧。 “叔叔!”我大叫,“我是周瑜!” …… 抱着我的手臂一点点松开,贴着我的怀抱一点点远离,叔叔那张爱痛交加泪雨滂沱的脸一点点清晰。 “叔叔,我是周瑜。”我怕他再次扑过来。 叔叔的身子一震,眼睛里的那道亮光陡然熄灭。 良久。 “兰儿死了,我亲眼看到她死了,她不会活过来了。” 我不敢问兰儿是谁,但我知道这个死去的兰儿一定是叔叔“心有灵犀的恋人”。 “我知道你叫周瑜,1986年腊月初八出生;你妈妈叫易秀禾,生于1963年四月初四,教师;你爸爸叫周永年,生于1961年正月十五,警察,在你10个月时因公殉职。” “你怎么知道的?”我大吃一惊,因为叔叔除了把妈妈的出生年月日说错了之外,别的好像都说对了。 “我查过你的档案。” 哦!怪不得他把妈妈的出生年月说错,档案上的年月都是妈妈让我那样填写的,我一直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年龄写大,要不是吴嬷嬷一次无意之中说漏了嘴,连我都会以为妈妈是真的“红颜不老”。 叔叔很伤痛地叹了口气,定定地看着我喃喃道:“可惜……为什么你不是……” 我忽然想起叔叔的那句话“必须是心有灵犀的恋人才能合奏这首曲子”,为什么我与叔叔能合奏得如此美妙呢? “叔叔!你告诉我!”我抓住叔叔的手大叫,“你究竟是我什么亲人!你告诉我!为什么我能与你合奏这首曲子!为什么!” “合奏?”叔叔的神情有些恍惚,也有些凄然,“其实,叔叔与你合奏得并不好,叔叔只与兰儿才能真正地合奏……” 许久,叔叔猛地站起身,仿佛突然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一字一顿地说道:“叔叔究竟是你什么亲人呢?叔叔会告诉你!一定会告诉你的!但是,小瑜,请给叔叔时间!叔叔需要时间!” 第112章 暗夜玫瑰 星期一午饭后,回到宿舍,没有看到张军。 唉!上星期用椅子把张军的肩膀砸伤了,到现在他都不正眼看我。 唉!我边叹气边开电脑,然后习惯性地把QQ登陆。我不聊天,但我有个习惯,看暗夜玫瑰的留言,回复暗夜玫瑰的留言。而且这个习惯已经坚持了半学期。 暗夜玫瑰的留言一直很多,尤其是星期天,留言多达数千字,甚至上万字。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她是一个全职太太,老公是一家跨国公司的老总,所以,她每天能做的就是美容、购物、减肥、炒股等等,现在对那些事都烦了腻了,就只好在网上打发时间,可虚幻的网络给不了她一丝寄托,直到遇到我,看到我的文章之后,她才在黑暗中看到一丝希望的曙光。 刚把QQ登陆,就听到来消息的“滴滴”声,点一下那可爱的小企鹅,暗夜玫瑰的留言如雪片一般从屏幕上端飞了下来——暗夜玫瑰:鱼儿(自从她看了我那首《我是一只不会说话的鱼》,她就不再沿用张军的“老男人”,而改称我“小鱼儿”,而她自己就以“姐姐”自居了),昨天看了你新写的《午夜轮回的疼痛》,姐姐一夜没能入眠。鱼儿,你小小的年龄,你稚嫩的脑袋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事,你单纯的心灵里怎么会有那么的情与痛? 暗夜玫瑰:鱼儿,虽然姐姐知道你今天不会来,但姐姐还是在电脑前默默地守着,姐姐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来,但姐姐希望你来的时候姐姐就能第一眼看到你。鱼儿,你总是这样忙,姐姐知道你很忙。许多次,姐姐都想跟你说说话,可是因为你要忙,所以姐姐就不能打扰你,姐姐只能在你忙的时候默默地看着你——姐姐只要看到你的图象亮着,姐姐心里就亮了。可是,你总是不上线,你的图象总是黑的。姐姐的心,也总是黑的。 暗夜玫瑰:鱼儿,姐姐现在好想跟你说说话,就在现在,就在此刻。可是,鱼儿没来,鱼儿不在。姐姐好无聊,姐姐好落寞,姐姐好想你。姐姐想鱼儿的文章,姐姐想鱼儿的话,姐姐想鱼儿的一切。 …… 连篇累牍的留言,居然都是双休日的。我看得头晕看得眼花。我实在不明白,这暗夜玫瑰只是看了我的文章,我并没怎么跟她聊天。对她,我除了知道她叫暗夜玫瑰,女性,28岁,其他的一概不知道。她对我,除了看了我的所有文章,知道我是个男的,知道我22岁(我一直沿用张军的年龄),其他的也应该是一概不知道。可她为什么对我这样关心这样挂怀呢? 不明白就不明白呗,反正我也不想弄明白。我现在手头要忙的事太多,我根本没有空闲去想别的事。 于是就回复暗夜玫瑰——老男人:姐姐(长这么大,还只在这网络上叫过别人姐姐),对不起,我星期天有事,没在学校里。其实,我早告诉过你的,你为什么还要等我呢?接下来的几个星期天,我不出去了,因为学校里的事太多,而且马上就是元旦了,许多事不利用星期天就做不完。(我不想说星期天我不出去还跟张军的恶意猜忌有关。) 我的回复刚打过去,立即就听到“滴滴”的声音——“鱼儿!你终于来了!” 我的老天!暗夜玫瑰还在等我呀! 暗夜玫瑰:鱼儿,你还好么? 老男人:还好。 暗夜玫瑰:鱼儿,吃饭了么? 老男人:吃了。 暗夜玫瑰:吃的好么?鱼儿。 老男人:还好。 暗夜玫瑰:你是棒小伙儿,要多吃点,吃好点,知道么? 老男人:我是棒小伙儿呀!哈! 暗夜玫瑰:鱼儿,不午睡么?你一直有午睡习惯的。 老男人:我困死了,好想睡呀!可是,睡不成! 暗夜玫瑰:哦,又要忙……那姐姐不打扰你了。 老男人:好的。 暗夜玫瑰:鱼儿,别太累了。 老男人:姐姐,你也去睡一会吧,别老上网,对身体不好。 暗夜玫瑰:恩,谢谢鱼儿。抱抱。(两个拥抱的表情) 老男人:不用谢,姐姐。抱抱。(两个拥抱的表情) …… 下午只有两节课,下课后我就急匆匆跑回宿舍,十万火急地忙了一中午,还剩个大大的“尾巴”没做好。 打开电脑。 “滴滴!” 切!我怎么又把QQ登陆了? 暗夜玫瑰:鱼儿,上完课了? 老男人:老天!你怎么还在呀? 暗夜玫瑰:累不累?鱼儿。 老男人:你别老在电脑前!小心把眼睛搞坏了! 暗夜玫瑰:姐姐已经不在乎眼睛了。 老男人:你说的什么话!不要眼睛那还叫人呀? 暗夜玫瑰:…… 老男人:快去睡一会! 暗夜玫瑰:睡不着。 老男人:那……去做家务!洗衣服!擦地板! 暗夜玫瑰:没有脏衣服…… 老男人:那……出去走走!别老窝在屋子里!出去散步! 暗夜玫瑰:不想出去…… 老男人:喂!我忙得要死!你别让我担心你行不! 暗夜玫瑰:恩,知道了。 老男人:还在吗? 暗夜玫瑰:没在了。 老男人:哦。 老男人:啊?你还在!你还没出去? 暗夜玫瑰:哦,马上就出去。 老男人:快点! 暗夜玫瑰:姐姐出去了,你别累着。抱抱(两个拥抱的表情)! 老男人:好的。出去注意看前后左右的车。抱抱(两个拥抱的表情)! 我赶紧去忙我的“工作”,可心里却还在担心暗夜玫瑰,她这样白天黑夜地趴在电脑前,可怎么得了? 忙!忙!忙! 到晚饭时,我终于把堆积的“工作”搞停当了。唉!我终于可以去阅览室看我的书了! 刚跑到阅览室楼下。 “周大主编!” “周瑜!” 几个丫头片子齐刷刷排在我的面前。 “干嘛?”我侧过身想从边上挤过去,可挤来挤去都是丫头们香喷喷的身体。 “逃什么嘛!小帅哥!我们又不劫色!”丫头们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我最见不得谁在我面前肆无忌惮地笑。 “你以为你真是帅哥呀?”一个头发短得不能再短的丫头双手插着腰拦在我面前,盯着我的脸尖声细气地说,“没叫你美女已经是很照顾你啦!” “哈哈哈哈!”又一阵大笑。 在这大笑声中,我快速地将自己的身体审视了一遍——天!我的头发!我的头发什么时候长这么长了?天呐!都快把脖子盖完啦! 完了!完了!赶紧去理发!赶紧! 我正要转身,却听到身后一阵齐刷刷的叫喊“周瑜——” 又是一群丫头片子!我赶紧捂住脖子,我怕她们看到我的长头发,我怕她们也要叫我“美女”。 “周主编,元旦就要到了,准备推出什么样的特刊呀?” “特刊!”我的头好像突然遭到重击,“元旦特刊!” 天呐!今天晚上“校园报”开会呀!要筹划元旦特刊! 完了!“圣风文学”也要开会筹划一下!完了!完了!我这个大主编是怎么当的呀! 我掉头就向报社跑去,脖子也顾不得捂了。 …… 开完会,已经是10点半。该死的张军,只管靠在床头看他的书,也不问我累不累,好不好! 好困呀!可是,不能睡。我要制定“特刊”计划啊! 晕乎乎打开电脑。 “滴滴滴—” 暗夜玫瑰:鱼儿,怎么回来这么晚? 老男人:天呐!你!你一直在??? 暗夜玫瑰:不是。姐姐也是刚来。 老男人:哦。你吓死我了。 暗夜玫瑰:姐姐下午出去散步了,走了很远很远,差点儿走不回来了。 老男人:你也迷路呀?哈哈! 暗夜玫瑰:姐姐一直迷路,整整迷了25年。 老男人:什么呀?你应该说你整整迷了28年!因为你一生下来就迷路!哈! 暗夜玫瑰:…… 老男人:怎么了?姐姐,你困了么? 暗夜玫瑰:…… 老男人:姐姐,你去睡觉吧,好晚了。 暗夜玫瑰:鱼儿…… 老男人:怎么了?姐姐。 暗夜玫瑰:你还要忙么?现在。 老男人:不忙。姐姐有什么话就说。(我忽然觉得她好像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暗夜玫瑰:鱼儿,姐姐从没有跟你说起什么。 老男人:是的。 暗夜玫瑰:鱼儿,姐姐看了你好多文章,姐姐觉得鱼儿是姐姐最值得信赖的人。 老男人:哦。 暗夜玫瑰:鱼儿,能不能给姐姐一点时间? 老男人:姐姐什么意思? 暗夜玫瑰:鱼儿,能不能陪姐姐说说话? 老男人:当然能。 接着,我就抛开那劳什子的“元旦特刊”,第一次专心专意地陪暗夜玫瑰说话。 可是,刚说了一会,我就只会“哦”“啊”了。 再说一会,我大张着嘴巴,连“哦”“啊”都不会了。 暗夜玫瑰!我的天呐!暗夜玫瑰! ——暗夜玫瑰,原来不是28岁!她已经40岁了! ——暗夜玫瑰,原来不是什么全职太太,而是一个富豪的情人! ——暗夜玫瑰,表面是那个富豪的情人,实际上是那个变态男人的性奴! ——暗夜玫瑰,15岁那年因不堪继父的毒打离家出走,结果被人卖进“红灯区”,10年后却遭遇那个变态恶魔。 ——暗夜玫瑰,早在“红灯区”时就收养了一名弃儿,现在也是22岁。 暗夜玫瑰!我的天呐!暗夜玫瑰!我头一晕——“扑通!”凳子倒了!我的屁股好痛呀! “周瑜!你怎么了!”又一声“扑通”过后,张军落在我脸前的地板上。 第113章 主编醉酒 星期五的下午。 最后一节课。 和以前一样,我总是急着盼着下课,因为我知道叔叔一定在街上的某个地方等我。叔叔虽然一直很严肃甚至可以说是严厉,但他偶尔也跟我玩点游戏。譬如,每个星期五下午,他都不在学校大门口等我,而要让我出了学校大门,随便朝个方向漫无目的地走,然后,走不到10分钟,忽然就被他拉进那辆黑色的小车。我真佩服叔叔的特异功能,无论我朝哪个方向走,他都能在10分钟之内把我拉进他的车里。为此,叔叔好像也很得意。 张军真烦人!不认真听课,不做笔记也就罢了,还把书本搞得重重得响,搞得许丽瞪了他好几次,搞得老师也拿眼睛瞪他,他还不知悔改——一边继续一边不时地恶狠狠地瞪我。 我招你惹你了么?真是的!我懒得看张军,继续盼下课。 “叮呤呤——” 哇!终于下课啦!我抱起书本跑出教室,跑向宿舍,我要赶紧把书本放到宿舍里,然后去大门口。 刚把书本放到桌子上,突然想起:星期一早上我从叔叔家下楼时不是跟叔叔说了我不再去他那儿了么? 天!我怎么忘了! 唉!我心里一沉一重一酸一痛。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就恹恹地坐在床上(这个学期开始时,张军就命令我和他都睡下铺,他睡陈世俊的床。我原以为自己睡不了另外那张床的,没想到躺在上面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和上铺一样)。 不知不觉地靠在被子上,又不知不觉地钻到被子里面——连日来的忙碌,让我一沾被子就想睡觉。 完了!不能睡觉!不能睡觉!我掐了掐脸,揉了揉眼睛。校学生会邀请我参加今年的元旦晚会,也就是说要让我去参加一个什么节目,下星期就要开始排练,而我的《圣风文学》、《校园报》的“元旦特刊”还有最后的一道工序没落实,而《校园报》正在酝酿明年开春由我接任主编——原来的主编要准备考研。其实,我做个什么《校园报》副主编就已经够累了,而且,我查探了一下,S大自有了《圣风文学》、《校园报》,从没有哪个人兼任二者的主编的。难道我周瑜是个奇才,这条先河要由我来开? 没辙。牢骚也好,抑郁也好,反正事儿已经摆在面前,就好像已经骑在老虎背上,不找个办法下来是不行的。 打开电脑。我忽然有点讨厌这个电脑了。它让我少看了多少书,少睡了多少觉呀!恨死你了!臭电脑! 咦?怎么没有“滴滴”声呢?暗夜玫瑰怎么没给我留言呢? 不留言也罢。她若留言了,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复,首要的是我都不知道是该叫她姐姐还是阿姨。 唉!忙我的正事吧。 忙!忙!忙! 啊!终于忙完啦!《元旦特刊》终于搞定啦! 肚子好饿呀!吃晚饭的时间到了吧? 哇!天怎么黑啦!看看电脑上的时间——8点36分! 该死!我怎么忘了下去吃饭呢!该死!张军死到哪儿去了?也不叫我吃饭!哼!还污蔑我星期天出去怎么怎么,他自己不也跑得不见踪影么? 哦!张军一定跟许丽出去了吧。张军!你个该死的!平时假正经不跟许丽一起,却偷偷地搞起“周末夫妻”了呀! 切!人家两口子的事,关你周瑜什么事呀!吃饭要紧!保命要紧!我冲下楼,就向小吃店跑去——那里有我喜欢吃的苏打饼、小米粥。 “哎哟!”我赶紧捂住鼻子,完了完了,不会又流血了吧。 “周主编!狼来了么?”一阵嬉笑。 一群丫头!烦!我低头准备接着跑。 “这么急,追哪个美女呀?”一阵大笑。 “我饿死了!你们让我去吃饭好不!”我简直是怒不可遏了。 “哇!你还没吃饭呀?” “跟美女疯得忘记吃饭啦?”又一阵大笑。 “喂!”我指着那个笑得最恶劣的丫头,“你再笑一下!” “是么?”那个丫头仰着脸,我的耳边立即响起了银铃般的笑声。 “你!”我虽然很生气很恼火,但是却不忍心对笑声的主人出手——那笑声太好听了。 “喂!小帅哥,别气啦!” “喂!我提议!我们请周主编吃饭好不?” “好呀!”异口同声的回答后,我就被几只香喷喷暖和和的手拉住了拽住了。 “我自己去吃饭!” “我身上有钱!我不要你们请!” 但是,寡不敌众。我晕乎乎被推进了一个高挂着“烤烤烤”匾额的大门——不是酒楼,但又比小吃店要宽敞洁净得多。 还没坐定,就有丫头高叫着:“老板!上各色烤鱼!” 奇怪!她们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鱼,而且喜欢吃烤鱼呢? 烤鱼上来了! 我的天!搞这么多干嘛?我一个人吃得完么? 我的地!怎么还有烤鳝鱼呀!这是什么?烤泥鳅?乖乖! “老板!上酒!” “噔!”我咬了一口的烤鱼掉在桌子上了——“我不喝酒!” “知道你不会喝!我们喝!” 丫头们齐刷刷围定桌子,纤纤玉指捏着烤鱼就吃将起来,端起酒杯就喝将起来——这阵势颇有点像“杨门女将”,只是那柔弱的肩头扛不起大刀,那粉嫩的手儿抡不起长矛。 我太久没吃烤鱼了。我太久没这样轻松这样自在地坐在桌子上吃饭了。我太久没有与这么多人一起说笑嬉闹了。其实,我一直喜欢吃烤鱼。其实,我一直喜欢轻松喜欢自在。其实,我一直喜欢和同学和朋友们在一起热闹。 “我也喝点酒,行不?”看着丫头们个个腮上飞红霞却依然英姿飒爽,我莫名地羡慕和向往。 “你?”一块烤鱼塞到了我的嘴巴里,“吃你的烤鱼吧!” “让他喝嘛!” “就是!让他喝!” “好!喝!”一个满满的杯子“刷”地到了我的鼻子前面,“喝!” 喝!喝!喝! 花开半屏,酒到半醉,是人生最美时。丫头们越来越美,脸美、手美、声音美,哪儿都美。 喝!喝!喝! 奇怪!烤鱼怎么动起来了?丫头们怎么也开始动起来了? 奇怪!桌子盘子碟子杯子怎么都飞起来了?丫头们怎么也飞起来了? 奇怪!我怎么也飘起来飞起来了? “周瑜!”我被谁拉住了拖住了。 “干嘛!”我努力地定下心神,集中精力眼力看拉住我的人。 “许丽?”嘿嘿!这许丽就算化成灰我都认得。 “坐下!” “喂!我可不是……张军呀!”我想站起来,可被按住了——姥姥的!我陪叔叔锻炼了那么长时间,还是搞不过这家伙!真是气煞人! “谁在哭呀?谁在哭!”我竖竖耳朵、伸伸脖子、揉揉眼睛。 “王小丫?”的确是王小丫,正坐在我对面哽哽咽咽地哭。 “你……哭什么?”我的心猛地一痛,我已经太久没有这样贴近这样专注地看王小丫了:她还是那样瘦小,甚至比以前还要瘦还要小。她的身上唯一长了的只有头发,长,却并不乌黑,也没有光泽,甚至有些凌乱。 她的眼睛,比以前大了,却满被忧伤覆盖。她的鼻子,隔一会儿抽一下,鼻尖微微地泛红。她的嘴巴,被一只手捂着,那只手,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肌肤下面是一条条细若发丝的脉络。 “你……怎么了?”我看着王小丫的手,心里一阵阵痛。 “别问了!”许丽瞪了我一眼,然后端起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她也在喝酒。 “你怎么不回家?”我想站起来,可是腿软绵绵的。 王小丫抬起头看了我一下。 这是什么眼神?幽怨?痛楚?心碎?绝望?好像都不是,又好像都是。 “你走!”王小丫刚对着我说出这两个字,两大滴眼泪就落了下来,落在那只纤小的手上。 “小丫!”我抓住那只手,站起来,绕过去,“好姐姐!你别哭了好不?” “哇!”一阵尖叫,一阵嬉笑。 “周瑜!你!”有人在拽我胳膊——是许丽,还恶狠狠地看着我。 “干嘛!” “哇!非礼呀!非礼呀!”一阵尖叫,一阵暴笑。 “什么?”我看看四周,全是丫头们夸张的眉眼;再看看自己——天!我!我怎么抱着王小丫!王小丫怎么在我怀里! 许丽!许丽呢?许丽怎么不见了? “许丽!”我拉着王小丫就往门外跑,可刚跑了两步就“扑通”跌倒。 “哈哈哈哈——”身后又是一阵尖利的笑。 其实许丽并没有走远。我拖着王小丫跌跌撞撞地跑到大门外时,许丽正抱着膀子阴森森地看着我。 然后,我就开始糊涂了。只记得在宿舍楼的大门前,许丽冷冰冰地掰开我和王小丫拉在一起的手,冷冰冰地说:“周瑜!睡觉去!”只记得当我晕乎乎地回头晕乎乎叫道:“小丫姐姐,你也去睡觉吧!”王小丫点头“恩”了一声,同时给了我一个很美很美的笑。只记得摸摸索索地打开宿舍门时,眼前一片漆黑一片寂静。 我不记得自己是否骂了一句“该死的张军”,总之,我爬上床,爬进被子,就彻底地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114章 可怜的张军 好渴呀!要喝水! 渴死了!拿水来! 水呢?水呢?水呢? 睁开眼睛,立即又闭上。怎么这么刺眼呀! 再次睁开眼睛。呀!我屁股上亮闪闪的是什么呀!哦!是从窗户里照进来的阳光! “天呐!”我翻身坐起来,抓过枕边的小闹钟,“10点一刻!我的妈妈呀!” 张军呢?床上空空的。出去了吧?不对!他的被子还是昨天那个样子!该死的张军!竟敢夜不归宿!哼!一定是跟许丽出去“开房”了!呀!不对!昨天晚上,昨天晚上我好像看到许丽了。 昨天晚上我干什么来着?仔细想,好好想。 哦!昨天晚上不是许丽和王小丫把我送到宿舍楼下的么?奇怪!她们为什么要送我呀? 唉!想不起来了。头好痛。 头痛!啊?喝酒!昨天晚上我喝酒了!唉!我的记忆终于死灰复燃了。 刷牙。洗脸。喝水。 肚子饿了。下楼找饭吃。边走边想:张军,你平时不跟许丽一起是为了标榜自己“男人以学业为重”,可这星期天不跟许丽一起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张军,你小子是不是另寻新欢了呀?不会,绝对不会。张军若敢另寻新欢,许丽就敢把他大卸八块。完了!一定是许丽把张军给摔了!一定是的!怪不得张军这些日子见不得我,还为我去叔叔那儿跟我打架,原来是被老婆踢了呀!哈哈! 我刚幸灾乐祸地笑了一下,心里立即就不好受了:张军被许丽摔了!张军被许丽抛弃了!许丽不要张军了! 我的心陡然疼痛起来:此刻的张军,是不是也很伤痛很无助很绝望?是不是也孤零零地躲在某个角落里哭? “张军!”我大叫,“张军!” 没听到张军的回应,没看到张军的人,只有许多双带着疑惑的目光投向我。 顾不得吃饭,顾不得饿。我要找到张军,就在此刻。 张军是跟他的老乡们在一起吧?我赶紧向曾经去过一次的那栋宿舍楼跑去。 “啊!对不起!”我赶紧捂住发晕的脑门,后退、再后退——真是倒霉!大白天居然撞到别人怀里! 被我撞的人怎么又迎了过来?喂!我已经说对不起了,你还想怎样? 我刚侧过身想从边上溜走,双肩却被抓住了,硬生生地痛。 “干嘛!”我使劲挣扎的同时看了一下抓我的人——这是一张一年半没有看到、不愿看到、害怕看到的脸,虽然他一直与我同在一所学校、一间教室。 那双大大的眼睛对着我酸楚地笑了一下。刹那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瑜儿——”一声仿佛来自天堂的声音,将在地狱里困了一个世纪的我拉了出来,拥着我向天堂飞去。 可是,我刚进得天堂之门,就被一声霹雳的脆响和一阵剧烈的疼痛打落了下来。 火红的长毛大衣,火红的头发,衬得那双原本异常妩媚的眼睛也火红。此刻,她那原本白嫩的巴掌也火红——刚才是她打的我耳光么? “贱货!”那只巴掌又扇过来了。我却不知躲闪,连眨眼都不会了。 “啪!”一声更大的脆响过后,我身子一飘,就向后倒去。 “瑜儿!”又一声来自天堂的声音,将接近地狱门口的我唤了回来。 火红的人儿正捂着一侧的脸,眼睛瞪得大大的,像一只受伤的小鹿,哀哀怨怨地看着拥着我的那个人。但是那个人却只无限痛惜地看着我。 “枭哥!”不知哪里传来叫喊声。拥着我的怀抱顿时消失,那个人也消失了。 …… 我这是在哪儿?四处看看。哦!是在校园里,是在一条林荫道上。 我这是要去哪儿?要做什么?仔细想想。唉!怎么也想不起来。 刚才,刚才,我做梦了么?我怎么好像梦到他了?该死!我怎么能怎么会梦到他!我死都不应该梦到他!我拍了一下脸——啊!怎么这么痛呀!怎么好像肿了呢? 昏沉沉走进宿舍,只觉脸痛头痛肩膀痛全身都痛。完了,我不会是生病了吧?从暑假到现在我几乎是连喷嚏都不怎么打的呀,现在怎么突然病起来了呢? 躺在床上,身子愈加瘫软,而且还在出汗。看来,我是真的病了。 不知什么时候。门开了,进来了一个人。站了片刻就向我的床走来。 我又在做梦么?我摇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 “周瑜?你?你没去……” 哦,不是做梦。是张军回来了,带着一身浓烈的酒气。 “周瑜!你,你怎么了?”张军坐在床边,盯着我的脸,“你脸上有五个红指头印!谁打你了!” “没有啊?没有谁打我。” “没打?”张军伸手在我脸上摸了一下,我立即痛得吸了口凉气。 “谁打的!是那个男人吗!”张军的眼睛里顿时冒出了火,“是你自己贱!要跑去找打!” “哪个男人?”我糊涂了。 “不是你亲爱的叔叔么?”张军一脸的讥刺。 “张军!”我翻身坐起来,“我没去叔叔那儿!叔叔也不会打我!” “是么?那个男人很疼你吧?”张军咬牙切齿地看着我说。 “就是!”我也火了。 “你!”张军满脸通红,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扬起手,在空中停了片刻,然后“呼”地一下就把我拖下床,丢在冰冷的地上。 “哇——”我号啕大哭起来。我已经快一年半没有在S大哭过了,我不明白,今天,此刻我怎么会突然哭起来,而且哭得这样伤心,这样心碎。 “周瑜……”张军伸手拉我,我拒绝跟他起来。 “小,小瑜……”张军蹲下身再拉我,我依然拒绝。 “瑜!”张军突然抱住我颤声道,“瑜!”接着,张军突然和我一起号啕起来。 我哭得累了,晕了。张军哭得痴了,呆了。 当我们都略微清醒的时候,太阳收回了他散在窗台的最后一缕阳光。 “你为什么哭?”张军在我耳边喃喃地问。 “你为什么哭?”我在张军肩头晕晕地问。 我们的回答都是“不知道”,而我们的自答都是“我知道你为什么哭”。张军说他知道我为什么哭,我也说我知道他为什么哭——许丽不要他了,他能不哭么? 可怜的张军!在张军更紧地抱住我的时候,我不禁也抱住了他的脖子。 接下来,张军改变了好些日子以来对我的恶劣态度,叫我去洗手间洗脸时,居然为我了准备好了热水。我刚洗完脸,他就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很好看的小瓶子,让我把手伸给他,然后在我的手心里倒了点高浓牛奶般的香香的东西——用张军的术语说,应该叫“莹亮保湿乳液”。大概是买了却没机会送给许丽吧。我不忍心去问。 然后,张军就问我饿不。 再然后,张军就歪歪倒倒地下楼给我买好吃的。他喝得有点醉了,本来我要自己下去吃的,可他坚持说我不舒服,应该由他下去买上来。而且,在他下楼之前,他坚持要让我上床,盖上被子,在床头靠着等他回来。 张军去了好一会,才上来。他买了好多我喜欢吃的东西,还买了好多我不喜欢吃可他认为我应该吃的东西。然后,他就坐在床边,坚持着喂我吃小米粥,吃苏打饼,吃三鲜米线,吃烤鱼,吃蛋糕,吃橙子,吃苹果。 当我带着哭腔哀求张军:“你别让我吃了好不?我会被你喂死的!”张军才幡然醒悟,停止了强迫式的塞填,但接下来的却依然是强迫式的——把我从床上拉下来,拖着我在房间里走圈圈——他说我吃得太多,如果不“活动活动”,会消化不良的。 当我“活动”得满身大汗时,张军的鼻子眼睛已经很模糊了。然而,张军不准我开灯,他摸黑为我调好热水管,命令我摸黑去洗澡。 当张军摸黑洗完澡时,我已经钻在被子里昏昏欲睡了。张军俯下身子,隔着被子抱住我,幽幽地叫了一个字,然后就去他的床上睡觉了。我不知道张军叫的那个字,究竟是“瑜”还是“丽”,应该是“丽”吧。张军,对许丽,自然是用了真情动了真心,在白天、在表面,他可以伪装,可在晚上、在内心,他又如何忘得掉许丽? 躺在暖和的被子里听着隔壁床上张军粗重的呼吸,我再也睡不着——无论多么强壮的男人,都经不起情感的伤痛。在你刚刚毫无退路地爱上那个人,那个曾经对你无数次海誓山盟的人时,他却突然不理你了,不要你了,这,该是怎样的一种痛啊!此刻的张军,那梦,也一定是灰色的。 想着想着,不禁咬起牙来:许丽!你也不是个东西! 第115章 双人舞 第一次见到那个主办元旦晚会的卷发老师,我就不怎么感冒——他长得太像洋鬼子了,一说话还要耸耸那只见骨头不见肉的肩膀。真让人受不了。 当洋鬼子宣布以后每天晚饭后就得到大礼堂排练直到9点,晚自习被取消时,我更是对他反感绝对。不上晚自习我倒无所谓,关键是我要去阅览室看书呀! 我找到学生会的主席,向他直接表达了我的请求——我请求退出元旦晚会,理由是:晚自习我要去阅览室看书。 但是那个粗眉大眼的主席立即很委婉地驳回了我的请求——你参不参加今年的元旦晚会,不是我能说了算的,要不,你去找萧教授(洋鬼子好像是这台晚会的负责人),看他答应不。最后,主席还劝导了我一句:你看的书也够多了,还在乎这几个晚自习么? 懒得去找洋鬼子。就参加元旦晚会吧!我的节目是什么呢? “舞蹈。”洋鬼子摔了摔他那方便面似的长头发,像美国佬审视土八路一般,“跳过舞吗?” 切!俺早在小学就因为长相俊秀年年参加“六一晚会”呢! “双人舞。”洋鬼子的眼睛挤了挤,差点点儿把眼珠子挤出来,可惜不是蓝色的,“跳过吗?” 切!“双人舞”嘛,顾名思义,无非是两个人跳的舞,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路呀。 姥姥的!就冲洋鬼子那态度,我周瑜就要参加这个劳什子的晚会!而且要把那个劳什子的“双人舞”跳好!好得让洋鬼子瞠目结舌! 于是乎,元旦晚会的排练工作就在星期一的晚上紧锣密鼓地拉开了序幕。 当教练老师说出节目名字叫“双双飞”时,我的心不禁动了一下。当舞曲响起时,我禁不住脱口叫道:“!”可是,教练纠正说那曲子叫《化蝶》,还说这个节目最初的名字叫“化蝶双双飞”。的确,我再仔细去听时,果真不是叔叔教我弹的《蝶恋花》,只是莫名地相似。 我喜欢《化蝶》,喜欢“化蝶双双飞”,喜欢那美丽的忧伤,喜欢那疼痛的幸福,喜欢那梦幻的真实。所以,我不打草稿地认为,我会很乐意很乐意地表演这个节目,跳这个双人舞。 可是,事实吹散了预想的肥皂泡,还没到9点,我就拂袖而去。原因如下:双人舞,白痴都知道应该是一男一女合跳的,可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拉住我手楼住我腰的那个大家伙怎么看怎么像个男同胞。休息的间隙,我悄悄向其他参加晚会的同学打探:“喂!那个跟我一起跳舞的,男的女的?”没想到被问者用猪一般的眼神把我上下左右地看了几遍后,鼻子一皱,走开了。 不告诉我拉倒!我自己没长眼睛呀!等他再次拉住我手搂住我腰时,我只差没把眼睛贴在他身上看——嘴唇上面有一层很明显的黑黑的毛毛,咽喉处有一个明显的突起,胸脯瘪瘪的。天!是个男生呀! 不行!两个男生(虽然本人嘴唇上面没有什么毛毛,咽喉处也没有什么突起,但是,自生下地,别人就叫我“男孩”)跳个什么双人舞呀!不行!我得去找洋鬼子说道说道。 当我很恭敬地叫了声“萧教授”,提出我的异议时,洋鬼子又把那美国佬的目光投射过来:“表演艺术,讲求的是艺术的美,跟性别无关。懂么?” “不懂,真的不懂。” “男人扮演的女人,往往比女人扮演的女人更美,那是因为男人更能观察到女性到底美在哪里,并尽力把观察到的女性美融化到自己身上。而女人经常忽略自己美丽的精华,就像我们经常忽略自己手边最熟悉的日常用品,鱼儿可能不知道自己身处水中一样,都是因为太熟悉了。所以有人说‘女人自己演不好女人,只有男人才能演好女人’。懂么?” “不懂。”我岂止是不懂,简直有点晕了。 “你天生一副女孩模样女孩身材……”洋鬼子裂开大嘴巴笑了,“懂么?” “懂。”我想起了这十几年来无数次被误会成女孩的遭遇,我甚至想起了那个恶毒的词语——人妖。 “‘双双飞’是晚会首推的节目,对演员的挑选很严格很细致,晚会工作组经过几轮精心的筛选,最后才确定由你扮演其中的‘祝英台’。” “啊?我扮演‘祝英台’?我扮演女的?不!不行!”我到现在才明白洋鬼子前面说了那么大一堆废话的真正用意。 “知道梅兰芳么?”洋鬼子似乎在对我循循善诱。 “知道呀!京剧宗师呀,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知道梅先生一生扮演的都是什么角色么?” “好像是花旦吧?” “花旦是男的女的?” 啊?完了!完了!洋鬼子的意思我可算明白了——人家享誉海内外的梅兰芳先生,堂堂七尺男儿为了艺术尚且能挥舞水袖,咿咿呀呀一辈子,你周瑜是哪个林子的小鸟呀?扮个‘祝英台’跳个“双双飞”还要说三道四? 好吧!好吧!我扮‘祝英台’!我扮还不行吗!其实,自我剖析一下,我原本就不反对把自己扮成女孩,更何况祝英台是个多么美丽的女孩啊!我不是老梦见自己变成美丽的女孩子,穿着美丽的花裙子又唱又跳么?那么我现在的不开心究竟是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与我合作的那个大家伙太不好了吧。 的确。那个与我合作的大家伙,我在他身上找不到一丝一毫“山伯”哥哥的感觉。他长得不够帅也就罢了,我周瑜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但是,这家伙拉手时我手痛,搂腰时我腰痛,而且那会儿刚踩完我的脚,这会儿又碰着我的头。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他居然连东南西北都搞不清楚。我周瑜在大街上会迷路,这家伙居然在舞台上迷路。简言之:说好听点是没有艺术细胞,没有舞蹈天分,说难听点简直就是一头直立行走的猪!我周瑜再乡巴佬,也不至于落到跟猪跳舞的田地吧? 可恨的是,那个女教练却对他宽容至极,对我却横加挑剔——周瑜!注意你的手!周瑜!注意你的腰!周瑜!注意你的脚!周瑜!注意你的眼神! 于是乎,我屁股没拍招呼没打就走人了,管那教练老师在后面怎样跺脚呢!管那洋鬼子在后面怎么叫唤呢! 用力推开宿舍门,张军正坐在电脑前发呆。我莫名地来了气:“你是不是又在看我的文章!”也许是声音太大了吧,把张军吓了一跳:“你这两天根本没写文章,我看什么看?” “不看我的文章,你打开电脑干嘛!”我莫名地想跟他吵架。 “对了!”张军一拍脑门,把我拉到电脑前,“那个玫瑰给你留言了,留了好多啊!” 暗夜玫瑰:小鱼儿,姐姐星期天没有上网,姐姐不是不想小鱼儿,姐姐是来不了。不知道小鱼儿好不好,忙不忙?不知道小鱼儿有没有想姐姐? 我心里烦躁得厉害,正要关了不看,却被张军拦住:“你看后面啊,吓死人!” 暗夜玫瑰:小鱼儿,你知道么?姐姐很想去死,因为姐姐生不如死,姐姐已经死过无数次了…… “天呐!”我暗叫了一声。 暗夜玫瑰:小鱼儿,你知道么?姐姐这辈子只牵挂两个人,我的女儿和小鱼儿。可是,我深爱的女儿误会我,看不起我……小鱼儿,你不会也看不起姐姐吧? 我看不下去了,心里一阵阵的痛,一个误入风尘的女子能够收养一个弃儿,而且能以满腔的真情把她养大,供她上学,那个女孩,怎么能够看不起她妈妈?母爱,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啊! 我“啪啪”回复:姐姐!小鱼儿不会误会你,更不会看不起你!无论你怎样,你都是小鱼儿的姐姐,一辈子都是! “滴滴”——暗夜玫瑰:小鱼儿,你来了?! 接下来,我把元旦晚会的不快忘得一干二净,全心全意地跟暗夜玫瑰说话。我们说得很晚,说得很多。我提到暗夜玫瑰可不可以摆脱那个恶魔,可暗夜玫瑰说她早就努力过,但是,差点丢了母女的性命,所以,她无法摆脱。 我只能叹息。 好在暗夜玫瑰最后表示,为了她还没毕业的女儿,她不会走上绝路。 最后,暗夜玫瑰说她一直有个心愿,因为她看了我的文章,知道我妈妈很会做桂花糕,她很想看看桂花糕究竟是什么样子,她很想做给她女儿吃。 我欣然同意,并约定明年一开学,我就把桂花糕给她带来。 星期二晚饭后,我急不可耐地跑向阅览室。前一段时间因为忙文学社报社的事不能无阅览室看书,搞得我都快得相思病了。今天可要好好犒劳犒劳自己了。 “周瑜!”我还没进阅览室的漂亮大门,胳膊就被人拽住了。多事的张军! “你不去排练?” “不去了。”我接着往前走。 “为什么不去了?”张军拽住我不松手,我前进的步伐受阻,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怨气。 “不想去就不去呗!哪儿那么多为什么!” “元旦晚会,是你说不想去就可以不去的!”张军好像比我有更多的怨气,“好多人挤破脑袋都去不了!你拽个什么!” “我不拽!但是我不去!”我的怨气变成了火气。 “周瑜!”张军大吼道,“学工处,教务处,学生会,中文系,文学社,校园报等等特意推举你参加今年的元旦晚会,这是一个很好的锻炼和展示的机会!你怎么就不明白!” 我实在不明白参加元旦晚会跟什么机会有什么关系,但是,我很明白,面对暴怒的张军,我根本没有任何论辩的机会,我只能投降,举双手投降。 在张军的挟持下,我又回到了排练的队伍。张军真是多事,居然拉着我去跟洋鬼子赔不是,去跟教练赔不是。结果,我一个字没说,他的好话倒说了一大箩筐——好像参加晚会的不是我,是他;好像昨天晚上拂袖而去的不是我,是他;好像今天晚上迟到的不是我,是他。 张军兴高采烈地去阅览室看书,我垂头丧气在舞台上跟猪跳舞,这日子怎么反差得跟天堂地狱一般呀。好在,9点散场时,那个学生会主席悄悄把我拉到一边说:“周瑜,你不必懊恼!什么方法能让白的东西更白?用黑来衬托白!明白不?” 天呐!敢情这是S大为了推出我这个舞林新人而特意搞头猪来衬托呀!这叫什么?哦!炒做!乖乖! 罢了!罢了!管他猪啊羊啊,听乐曲的节奏吧!管他衬托啊炒做啊,听教练的口令吧! 忍啊忍!熬啊熬!终于,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今天晚上的彩排一过,明天晚上就是元旦晚会咯! 第116章 化蝶梦中 晚会已经开始了。参加节目的其他的人都挤在幕布边看台上的表演,只有我,呆坐在后台的化妆间没有半点兴趣。 前台不时传来阵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震动着我内心莫名的落寞。 看看镜子里的我,青丝高绾,绿袖慢舒,活脱脱一个男装祝英台,轻灵灵一只飞仙绿蝴蝶。 化妆师为我化妆时一直用异样的目光看我,当我化好妆穿好衣服出现在其他的同学们以及工作人员面前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异样了。 此刻,我看镜子里那个人的目光不也很异样么?一缕伤感渐渐在心底曼延,我无端地想哭——我无端地希望自己就是镜中的人儿,生生世世都是。 不知道那个扮演“梁山伯”的同学穿的什么衣服,化的什么妆,也不知道他在哪儿。我没有去找他,连想起他都心痛——昨天晚上的彩排他依然是一塌糊涂,而我也因为一直不愿看他的脸不愿看他的眼睛而挨了排练以来最最严厉的批评。我深深地叹息:可怜了《化蝶》!可怜了“双双飞”!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趴在梳妆台上已经昏昏欲睡了。 “周瑜!周瑜!”一阵急切的叫喊夹杂着急切的拍打,把我从昏睡中拽了出来。 “该你上场啦!我的天!竟然在睡觉!” “哦!”我慌忙跑出去,跑向前台。 站在舞台上的那一刻,是我的泪夺眶而出的那一刻。 美丽的《化蝶》响起的那一刻,一个雪白身影从舞台那端向我飘然而来。近前了,原来是一位雪白长衫白玉束冠的翩翩公子。我有点糊涂了:这是我那愚笨的舞伴么?这分明是我的“梁兄”、我的山伯哥哥啊! 我的手被山伯哥哥握住了,立即有一股莫名的电流从手心直达心底。当我与山伯哥哥四目相对时——你?!顿时一阵难以抑制的眩晕。 山伯哥哥没有说话,只用那盛满深情的眼睛,看着我。然后,他再次伸出手,我们这一白一绿两只蝴蝶就展开美丽的翅膀在意象的花丛中飞舞,演绎着那场生死恋情——从情深意长的“相爱人间”,到刻骨铭心的“别后梦幻”,再到炽烈隽永的“化蝶重逢”。 时间凝固了,空间凝固了,连呼吸都凝固了。唯一没有凝固是两个紧紧相拥的人,两颗深深相契的心。 “哗——”雷鸣般的掌声突然响起,惊动了两颗沉醉的心,而我依然睡在美丽的梦里,不能醒来,不愿醒来。 “英台!英台!英台!”男生在齐声高喊,气壮山河,震动天地。 “山伯!山伯!山伯!”女生在齐声尖叫,惊心动魄,震耳欲聋。 飘渺的礼堂刹时变成了激情的海洋,澎湃的波涛拍打着舞台,席卷着舞台,朝着我们汹涌而来。 就在我们即将被波涛淹没之际,那只有力的大手拉着我飞速地转身飞速地跑起来,跑下了不知道的台阶跑出了不知道的门。 眼前忽明忽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远而近,接着就听到嘈杂的人声。 “枭哥!枭哥!”我们好像被围住了。 “枭!枭!”一声娇而怒的声音过后,我朦胧的视线就被一片火红隔断。 那只大手更加用力地握住我的手,然后又拉着我跑了起来。我恍恍惚惚地跑着,我的梦依然没有醒来。 不知道跑了多久,不知道跑了多远,我的身子渐渐轻起了起来,渐渐飘了起来。我张开那对美丽的翅膀,自由地飞翔,飞过心碎,飞过绝望,飞向我梦寐的理想。 “周瑜!”一声怒呵突然闯进我美丽的梦里,“你给我站住!”接着就听到“刺溜”一声——我的翅膀被折断了。 朦胧的夜灯下,一个人与另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一个人”看了一下我的手,我的手还被那只手紧紧地握着。 “放手。”“一个人”冷冷地说。 那只大手又使劲握了一下,没有松开。 “你想让他死么?”“一个人”的眼睛里有一种东西在闪光。 那只大手抖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放开,放开。 “快走!”“一个人”手一伸,我就被他拖着跑起来,恍惚中,身后好像有人在高声叫喊“瑜儿”“枭哥”。 我就在这循环往复的叫喊声中再次走进迷离的梦幻。 …… 一睁开眼睛,我就忍不住咳嗽起来,怎么这么呛呀?揉揉眼睛仔细看,床帮上坐着一个人,是张军。再仔细看,天!张军正在抽烟!艰难地欠起身仔细看,天!满地的烟头! 从满地的烟头来看,张军应该是抽了大半夜的烟,因为我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我生病了么?怎么身上湿漉漉的呢?怎么头晕眼花胸闷腿软呢?怎么连穿衣服都觉得累呢? 奇怪!我怎么穿着秋衣秋裤呀?我不一直是穿自己买的那套棉质睡衣睡觉的么?是昨天晚上睡觉前忘记换了么?唉!头涨鼓鼓沉甸甸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去冲个热水澡。”张军站起来,却并不看我,“你出了太多的汗。”然后张军就进了洗澡间,我知道他是去为我调热水管。 当我从洗澡间懒洋洋地出来时,房间里有一种近似桂花的香味,地板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个烟头。我无声地笑了:我怎么老是做梦呀!刚做完美好的梦,就接着做恶劣的梦! 一首不知名的歌幽幽地在耳边响起:“为何相逢总是在梦中,醒来却是一场空……” “周瑜!”张军的声音冷森森地响起,“换套干净衣服!” “哦!”我赶紧把拿在手里衣服丢在床上,再去壁橱里找干净衣服。以前我只要洗澡就会换干净衣服的,今天怎么还去拿脏衣服穿呢?唉!我在胡思乱想什么呀! 张军洗完脸,就往门外走:“放三天假,王小丫请我们到她家过元旦。” 我不知道张军说的“我们”是指他和我,还是他和许丽,因为从这段时间的情况来说,许丽对张军并没有什么不好,不像摔了张军的样子。 “走啊!磨蹭什么!”张军在楼梯口一喊,我赶紧关上宿舍门,跟了上去。我真是不明白,前些日子,张军不是对我很好么?今天怎么这样凶呀! 出了宿舍楼,就看到许丽人高马大地站在花坛边,她的身边站的是矮小瘦弱的王小丫。王小丫手里拿着一张报纸摸样的东西。 “周瑜!你看呀!”王小丫两腮绯红,不知道是寒风吹的还是激动所致。 我展开王小丫塞给我的报纸,哦!“校园报”的《晚会快报》。 “看这里呀!”王小丫那细瘦苍白的食指激动地点着特刊上的某个版块,“看这里!” 哦!是一首题为《写给》的诗:常记那赏花时节看蝶飞,花中五彩绚丽。 归来想起梁祝泪,好不凄美。 俊山伯美英台生前,相依依难抵风雨力,心心连化蝶舞晴宇。 似花瓣翻飞如彩虹美丽,天地做证绝好情侣。 今日有幸观赏演绎:蝴蝶翩翩。 蝶衣萧瑟迷,满眼虹裳丽,山伯负青坷,英台泪滴陲。 一曲梁祝飘到天际。 这舞和曲激荡人心底,思蝴蝶思名曲,寝食难安四处寻觅:花中那对情侣。 《化蝶》?“化蝶双双飞”?我那混沌的大脑里隐约闪现出模糊的情景——山伯哥哥轻舒白罗鞘,绕住我莹莹绿纱翅,我们在万花丛中飞呀,舞呀…… “昨天晚上举行元旦晚会了?” “你睡晕了吧?还有你的节目呢!你忘了?” “我跳舞了?我跳‘双双飞’了?” “要命!你自己跳没跳舞,你都不知道呀?” “我跟谁一起跳的”双双飞“?” “谁跟我一起跳的”双双飞“!” 我正要问第三遍时,张军一把夺过快报,三两下撕得粉碎,扔进垃圾箱。然后,一点事儿都没有似的对王小丫说:“走吧,去你家吃早饭。” 第117章 枯萎的蝴蝶和兰花 走在街上时,我忽然很想妈妈,想给妈妈打电话。当我问张军哪儿有公用电话时,王小丫立即把她的小手机塞到我手里。 电话是吴嬷嬷接的,一听到我的声音就哈哈大笑了,说还以为是哪个丫头打错了。当我问起妈妈时,吴嬷嬷就高声大气地让老校长去楼上叫妈妈下来接电话,末了还补充一句:“快点!是长途呢!” 妈妈气喘吁吁地叫了声小瑜,我叫了声妈妈,然后我们竟然都没了声音。只听到吴嬷嬷在那端不停地说:“易妹子,小瑜好好的,你就别这样了,一会儿把孩子也惹得哭了……”其实,吴嬷嬷哪里知道,我拨通那个号码的时候就在哭。 妈妈问我好不好,我说很好,就是很想她。我问妈妈好不好,妈妈说很好,就是很想我。 然后,妈妈问我年假还打工不。我说一放假我就回家。最后妈妈说她秋天摘了好多桂花,今年要多做些桂花糕。我说等我回去了,我也要做,而且要做得比去年好。 王小丫接手机时轻轻捏住了我的手,她也眼泪花花的。许丽立即拿出纸巾给王小丫擦眼泪:“周瑜是个眼泪包,你也跟他学!”只有张军是个冷血动物,狠狠地瞪我一眼不算,还恶狠狠地丢一句:“哭!哭!打个电话有什么好哭的!” 张军这句话说得很是伤人心。我快一年没见到妈妈了,我给妈妈打电话时哭了,有什么不对么?亏你还是“张军”,就算换了别人也不会说你这样的话! 然后,我不再说话,也不再挨着张军走路,我挨着王小丫走,因为是她请我去过节,又不是你张军。 …… 王小丫按了一下门铃,门没有及时打开,她就用拳头去砸。那情景可以说是触目惊心:那样瘦小的拳头,居然也能把防盗门砸得嗵嗵作响。 门终于开了。王小丫却站着不进去:“你在干什么呀!半天不开门!” 开门的是一个面色憔悴的中年妇人。我心里暗自一惊:“这是王小丫的妈妈?怎么跟两年前大不一样了呢?” “哦,同学来了,快进来!”阿姨赶紧请我们进去。我刚进门,就听到阿姨小声地对王小丫说:“妈妈不舒服,刚睡了一会儿……” “睡睡睡!你就知道睡!”王小丫走到客厅重重地坐在沙发里,样子凶得跟刚才在门外简直是变了个人。 “喂!你妈妈病了,你怎么这样对她!”我有点火了,我最见不得谁对父母不尊敬不孝顺,就算是对一个素不相识的长辈,也不能那样恶劣。 王小丫扭头朝厨房那边看了一下,鼻子里“哼”了一声。 “小丫!”许丽瞪了王小丫一眼,也在她身边坐下。 张军坐在另一个长沙发上,勾着头在看茶几上的什么东西。看了一会儿,就伸手捏起来,放在鼻子上闻。原来是一根长长的雪茄。 “先吃点水果吧!”阿姨端来好多水果放在茶几上的水果筐里,微笑着说,“阿姨给你们每人削个梨子好吗?” “他们又不是不会削!”王小丫伸手就去夺阿姨手里的水果刀。 “小丫!”阿姨叫了一声,“小心!” 刀已经在王小丫的手中,阿姨则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 “阿姨!”我慌忙站起来,“你伤到手了!” “没,没有!”阿姨看了看王小丫,又看了看我,笑了,“哪里伤到?没有。” 阿姨转身走的时候拿走了张军面前的那根雪茄——雪茄的末端有点黑灰,好像曾经被点燃过。 “给你!”王小丫把一个白白的香香的梨子递到我嘴边,眼睛里是真诚的微笑。 我没有接这个递到嘴边的削好的梨子,而是快步走进厨房,我觉得阿姨刚才一定被水果刀割破手了。 阿姨正往右手食指上缠什么,我一进去,她立即就放下手。 “阿姨,你的手?”我看着她下垂的右手,食指上缠着两个创可贴,依然有红红的东西往外渗。 “没事。”阿姨微笑着说,“一个小口子,没事的。” “周瑜!”王小丫站在厨房门口,手拿着一个削好的苹果,“吃个苹果,好不?” “周瑜?”阿姨瞪大眼睛看着我,“你是……周瑜?” “妈妈!”王小丫眉头一皱,“你连他都不认识啦?” “怎么长这么高了?”阿姨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我,“怎么长这么秀气呢?我还以为是……” “是什么?”我一听这半截子话心里就紧张。 “以为是……”阿姨又笑了,“张军的女朋友。” “妈妈!”王小丫立即不高兴了,“你乱说什么呀!” 真是不明白,我都没在意,王小丫生的哪门子气呀! 我被王小丫拉到沙发上坐着的时候,张军和许丽正挤在电脑前边“噼里啪啦”地玩游戏边“喀嚓喀嚓”地啃苹果。蓦地,一个疑问在我的心底升起:“明明许丽是张军的女朋友,阿姨怎么会看成是我呢?” 吃完早点,阿姨就出去买菜。阿姨刚走出门,王小丫就嘀咕了一句:“去个什么烂菜市场,也要化妆换衣服!” 我真是有点不认识王小丫了。王小丫两年半以前第一次叫我来玩时,她妈妈就化了妆,那时也没见王小丫有什么不高兴,怎么今天如此强烈的反感起来? 张军和许丽依然在玩游戏,不时地笑一声骂一声甚至敲一下打一下。看着他们的背影,听着他们的笑骂,我不禁有点糊涂:张军和许丽,怎么看起来有点别扭呢?怎么有点像两个“好兄弟”“铁哥们”呢? 我靠在沙发里,百无聊赖。王小丫大概是把我当成饿牢里放出来的囚犯,一会儿拿块饼干,一会儿拿个蛋糕,一会儿拿糖,一会儿拿瓜子。可是,我什么都不想吃,虽然早点我吃得并不多。 我就默默地坐着。王小丫也默默地坐着。看得出,其实王小丫很想跟我说话,只是我总是不想张嘴。因为,我不知道说什么。而且,我和王小丫已经快一年没有单独说话了。 坐着坐着,王小丫的脸渐渐地模糊起来。 “王小丫,叫周瑜去躺会儿,他不大舒服。”百忙中的张军冷不丁地冒了一句。 然后我就被王小丫拉进一个香香的房间,躺在香香的床上,盖着香香的被子。 …… 我一直睡到被王小丫捏住鼻子才醒。洗脸时,午饭已经摆在桌子上。 午饭很丰盛。阿姨的脸色好多了,不是她开门时那样憔悴。王小丫也终于展开了笑颜,忙忙地给我夹这个夹那个。 “阿姨,有酒吗?”许丽忽然问道。 “有。” “来两瓶吧,我也喝。”张军终于跟王小丫的妈妈说了句话。 “我也要喝酒!”王小丫敲了敲面前的碟子,“妈妈,快去拿酒!” “小丫,你不能……”阿姨还没说完,就被王小丫打断:“我就要喝!” 这顿午饭吃得时间很长。除了我,其他人都喝酒了。看着桌上五个空空的酒瓶,我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无法相信他们四个人能喝完五瓶酒(确切地说应该是三个人,因为王小丫只喝了两三杯就没喝了),我更无法相信,在张军许丽都东倒西歪地爬到床上睡觉时,阿姨竟然能够手不忙脚不乱的收拾碗碟。 …… 张军许丽在呼呼大睡。王小丫红着脸在沙发里蜷缩了一会,终于熬不住,也去睡觉了。阿姨笑着问我玩游戏不,我摇头。阿姨问我想上网玩什么,我说什么都不想玩,的确,现在,此刻,我对电脑一点儿兴趣没有。 阿姨就把电视遥控器拿给我,让我找自己喜欢的频道。 我看四川版的动画片〈猫和老鼠〉时,阿姨在电脑前啪啪地打字。从声音就可以知道阿姨打字很快,比我快多了。 〈猫和老鼠〉看完了,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广告。我换了好几个频道,除了广告就是选秀。我心里一烦,就关了电视。 阿姨还在打字。那三个还在睡觉。 我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地走,心底隐约着莫名的伤感莫名的牵绊。想要仔细去捕捉去明确时,却又徒手而返。 我想回学校,我想回宿舍。这个屋子,让我无端地觉得闷,闷得透不过气。可是,张军还在睡觉。而且张军一旦睡着就别想中途把他叫醒。 我满无目的地走动。仿佛此时我是一片飘零的树叶,一只断线的风筝,飘向哪里、落在哪里,我自己不能把握,全凭风的喜好。 不经意间,抬起头——“呀!”我捂住嘴巴没让自己叫出来。 这是卧室么?雪白的被子雪白的床,雪白的桌椅雪白的窗,雪白的地板雪白的墙。 墙上是什么?四面墙上贴满了什么? 蝴蝶?兰花? 我正要伸手去摸那只最近的蝴蝶,却听到“哗啦”一声,接着就有无数只蝴蝶无数株兰花落在我的头上脸上肩上,顷刻间,它们都化作粉末、化作烟雾,迷了我眼睛,呛了我的鼻子。 “周瑜,你怎么!”朦胧中,阿姨的声音和我的心脏一样的颤抖,一样的惊恐。 “小瑜!”我被阿姨拉了起来。 然而,我刚站起来就大叫着摔掉了那只拉住我的手,大叫着冲向大门——我看到的不是阿姨的脸,我看到的全是枯萎的蝴蝶枯萎的兰花! 夜色中。大街上。 我飞快地跑着,边跑边回头看,我害怕那些枯萎的蝴蝶枯萎的兰花会追上来,我太害怕了! 我没命地跑着,再也不敢回头看,我每次回头都会看到那些紧跟着我的枯萎的蝴蝶枯萎的兰花! “妈妈!”我终于哭喊起来,“妈妈!救救我!” “小胖哥!救救我!” “张军!救救我!” 然而,那些蝴蝶那些兰花铺天盖地地砸了下来! “爸爸!救救我!” “小瑜!”一张戴着墨镜的脸在我眼前闪了一下,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118章 陪叔叔过元旦 “小瑜!别怕!爸爸来了!”话音未落,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我面前。 “爸爸!”我大哭着扑进爸爸的怀里。 “孩子!别怕!”爸爸一手楼住我,一手高举,只听得一声大吼,爸爸的手顿时掌射出无数道金光,接着那些追赶物品的枯萎的蝴蝶和兰花就统统沿着光束被吸进爸爸的手里。 “爸爸,你把它们都吸到你手里了?”我觉得既神奇又恐怖。 “你看!”爸爸慢慢摊开手。哇!我禁不住叫了起来——好多美丽的蝴蝶!好多美丽的兰花!它们,一只一只,一株一株从爸爸的手心里飞出来,飞出来…… …… “孩子,你醒了?”叔叔轻轻摸了摸我的脸,笑了,“又做噩梦了?” 我点点头,梦里我一直被好多枯萎的蝴蝶和兰花追赶,到现在还在害怕。 “别怕,有……”叔叔顿了一下,“有叔叔在呢!” 我再次点头。梦里有爸爸,身边有叔叔,我还怕什么呢? “想吃点什么?”叔叔依然看着我微笑。 我摇头。我一点都不觉得饿,而且一想到饭菜就难受。 “喝点汤吧。”叔叔双手轻轻一拍,门就开了,那个金黄头发的外国人进来了,手里端着一个小碗。 “来,”叔叔把勺子喂到我嘴边,“尝一口。” “香不香?” “香。” “好不好喝?” “好喝。” “这就对咯!”叔叔的脸上浮现出孩童般的笑,“来!再喝!把它喝完!” 汤喝完了。碗被拿走了。我靠在床头,身上渐渐活缓,渐渐舒坦。 “下来走动一下吧?”叔叔指了指床头的小灯,轻轻捏了一下我的鼻子,“你睡了很长时间。” 我摇头。我全身没一点力气,我只想躺着靠着。 “小懒虫!”叔叔捏了捏我的鼻子,“那就陪叔叔说话!” 叔叔靠在床头,我靠在叔叔肩头。 “有一段时间没来叔叔这里了,小瑜想叔叔吗?” “想。” “叔叔也想小瑜。”叔叔幽幽地叹了口气,在我的额头亲了一下,“很想!” “小瑜……”叔叔搂过我,看着我的眼睛,“你从未怀疑过叔叔么?” 我摇摇头,伸手去摸叔叔睡衣的扣子,扣子是透明的,里面隐含着一株极小极小的兰花。 叔叔微微的笑了:“叔叔是什么人?叔叔是干什么的?叔叔为什么喜欢你?你知道么?” 我摇头,我一点都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问叔叔?是不想知道么?” 我依然摇头,再摇头。 其实,我有太多的奇怪、太多的疑惑想要解答,可是,每当我面对叔叔那双装满深情盛满疼爱的眼睛时,我却什么都不想问不用问了。叔叔,是真的很疼爱我。叔叔,弥补了我十几年的情感缺憾。这,已经让我很满足满足了。 “小瑜!”叔叔紧紧地将我贴在胸前。叔叔的心跳得很快,跳得很响。 “你告诉叔叔,你是不是长得像你妈妈?” “是的。” “很像?”叔叔忽然捏住我的双肩,将我从胸前推开,然后盯着我的眼睛急切地问,“是不是很像?” “是的。” “哦……”叔叔又将我贴在胸前。 过了一会儿,叔叔又问:“你妈妈为什么不再给你找个,找个爸爸呢?” “不知道。”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想过。 “是你不让妈妈找吧?”叔叔在摸我的后脑勺。 “不是。妈妈从来没提过给我找什么爸爸的事。” “哦……” 过了一会儿,叔叔忽然喃喃自语道:“很想去见一见你妈妈……” “好呀!”我立即坐起来,又立即扑过去抱住叔叔的脖子,“你跟我一起回家过年!一放假我们就回家!好不!” “回家?”叔叔眼睛里一道亮光一闪,“好!” “真的呀?”我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了,我太想让叔叔跟我一起回家了。至于为什么这么想让叔叔跟我一起回家过年,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唔……”叔叔闭上眼睛低下头,好像在思考一道难题,又好像在做出什么重大的决定。 “小瑜!”叔叔抬起头,眼睛里火光闪烁,脸上却寒气逼人,“等叔叔把身边的事都处理干净了!叔叔就和你一起回家看妈妈!” “哦。”我有点失望,也有点害怕,我害怕看叔叔的脸,害怕看叔叔的眼睛。 “傻孩子!”叔叔忽然笑了,“叔叔不会让瑜儿久等的!” “你不跟我回家过年了?” “今年不行!叔叔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办!”叔叔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的火光又熊熊燃烧起来。 我不再说话,我有点失望、有点伤感、有点瞌睡。叔叔也不说话,只是不停地摸着我的脸我的头发。 在我即将入梦的那一刻,有个声音飘飘幽幽地响起:“兰儿……你真的还活着么……兰儿……这真的是我们的孩子么……” …… 饿了。醒了。天亮了。元旦了。 哇!叔叔怎么也睡在这里呀!天都亮了,叔叔怎么还不醒呀! 叔叔是不是早就醒了,却要假装睡觉呀?仔细检查了一遍:叔叔的确在睡觉,而且睡得很香! 好饿呀!想叫醒叔叔,可又不忍心。其实,我连动都不忍心,因为生怕惊动了叔叔。 再睡一会吧!其实,我也很舍不得离开叔叔的臂弯,枕着它,我的梦都是甜的。 睡不着。只得把眼睛睁开。没事可做,只得动用眼睛漫无目的地看起来。看什么呢?能看到的只有这个宽大的房间。 这个房间,我星期天过来陪叔叔锻炼身体时一直睡觉的卧室。以前从来没有特意去看过,现在猛地留意起来,不禁有点奇怪,是的,奇怪。这房间里的东西几乎全是白色的,白色沙发白色茶几,白色小桌白色白色小凳,就连插着兰花的那个小瓶都是白色的。再看看我身上的被子身下的床,全是白色的。 怎么会这样呢?我有点找不到感觉了。 叔叔动了一下,手在我身上摸了一下,又睡着了。 我看着叔叔的脸,那紧贴着我的正在沉睡的脸:叔叔的脸很白,好像大病初愈似的,其实叔叔的身体很结实,我从来没听见他咳嗽过。叔叔的眉毛很黑很浓,是标准而典型的“剑眉”,可惜左眉正中处有一个极小极细的印痕,将原本完美的“剑”截成了两段。好在,那印痕若不是我这样贴着盯着看,是不会发现的。当我再仔细看时,才发现,在叔叔的额头上、鼻子上、嘴唇上、下巴上、颧骨上都有隐隐的印痕! “呀!”我从叔叔身上翻过去,翻下床,哆哆嗦嗦地站在地上。 “小瑜?你怎么了?”叔叔抬起头,欠起身,“又做噩梦了?” 我不敢看叔叔,我不敢看他的脸,我无端地害怕。 …… 可是,当我洗完脸,和叔叔紧挨着坐在桌子上吃早点时,叔叔脸上光光的,一个印痕都没有。 晚上,叔叔依然跟我睡。也许是晚饭喝酒的缘故吧,叔叔显得异常激动,开始是一个劲地说他没想到我能陪他过元旦,后来就变成叫一声“瑜儿”用下巴在我脸上狠狠地蹭一下,叫一声“孩子”也要蹭一下。可是,我只感觉到扎扎的疼,并没感觉到有什么隐藏的伤痕。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床的外边空空的,叔叔正坐在沙发里抽烟。叔叔那略微有点细瘦却极具力量的手指夹着那根长而粗的雪茄离开嘴边时,立即有一小团白色烟雾从嘴里吐出来。我的心莫名地动了:如果爸爸还在的话,一定也会像叔叔这样抽烟,抽雪茄。 下午4点多。叔叔戴上墨镜说:“小瑜,该去学校了。” 下车时,叔叔说:“你安心学习,安心考试,考完试就回家。叔叔有事要办,年内就不见你了。” 在关上车门的那一刻,叔叔说:“明年,就要过上好日子咯!”然后,叔叔对着我做了一个很酷的“OK”。 叔叔的车开走了,看不见了。我叹了口气就向前走。走了几步,觉得不对劲,抬眼一看:天!这是在哪儿呀?怎么像个菜市场? 站了好一会儿,才硬着头皮去向一卖菜的大妈问S大在哪儿。虽然那位大妈很热心很详细地告诉我S大的具体位置,虽然我找到S大时也只花了不到30分钟的时间,但是,我心里还是很埋怨叔叔:虽然这学期,他每次都没把我送到学校门口,但每次下车之前,他会很详细地告诉我怎么走,今天,他怎么忘了呢? 刚走进学校大门,我又禁不住埋怨起自己来:叔叔说有事要办,要到明年开学了才能见我。那我要是想他了怎么办?他要是想我了怎么办?我怎么忘记问他的电话了?我怎么忘记把老校长的电话给他了?明年一开学,我就过来找叔叔,可我不知道叔叔的家究竟在哪儿,我怎么忘记问他了呢?他怎么也不告诉我呢? 正在低头埋怨,肩膀突然一痛。张军一脸怒气满脸疲惫地瞪着我。在他的身边,是许丽和王小丫。许丽一脸的无所谓,王小丫却眼睛红了,鼻子也红了。 “周瑜,你,你没事吧?”王小丫的声音有点沙哑。 “我没事。”我伸手想去拉王小丫的手,却被张军瞪了回来。 “周瑜!你是没事!”许丽伸手拧住我的脸,“却让我们在学校里大街上好两天死找!小丫还说要报警呢!” “你放手!”我痛得要哭了,可是许丽还在加劲拧。 “算了!”张军赶紧拉开许丽的手,瞪着我说,“这里人多,等回宿舍了我再好好教训他!” 奇怪的是,当我战战兢兢地跟着张军走进宿舍,战战兢兢地看着张军关上宿舍门,战战兢兢地站在张军面前听凭他的发落时,张军只闷闷地问了一句:“你去那个叔叔那儿了?” 当我战战兢兢地说出“是的”这两个字时,张军只“恩”了一声,就去桌子上翻书。 当张军回头看到我还傻子般地站着时,忽然就生气了:“还有3天就期末考试了!你是不准备要那5000块了吗!” “啊?”我大叫一声,差点晕倒。 老天爷爷啊!我做了那么多梦,怎么就没梦到3天后的考试呢? 第119章 隆重聚会 腊月十八上午8点,散学典礼终于在同学们焦急的等待中召开。在人头攒动的大礼堂,在如潮的掌声中,我接过校长手中那个烫金的荣誉证书以及那个鼓鼓的红包。这学期,我的综合成绩在整个中文系、整个S大都是遥遥领先,一等奖学金,漏了谁都不会漏过我周瑜。 散场后,刚挤出礼堂大门,我就被许多人包围了。他们的口号很简单却很有号召力,还没叫到三遍“周瑜,请客!”应者就如云而聚。虽然我身边有两位神勇保镖——张军和许丽,但寡不敌众,不消一刻工夫,我就被包围者掳掠而去,留下的话是:“周瑜若不请客,就别想回家过年!” 强盗们还算仁义,说是怕释放我时找不着回来的道,所以请客的地点没有选在校外,只在校内的酒店将就一下。 但是,当我与挟持者一起涌入那座酒店辉煌的大门时,我才恍然记起:这是S大最好的酒店,前年秋天刚来S大时,我也曾被一个强盗挟持到这里吃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大餐”,可惜吃过后就吐了出来。而那个强盗,唉,往事难忘,不堪回首。 当领班很有礼貌地问道:“小姐,请问您几位?”身后立即一阵暴笑。接着,不知道是谁吼了一句:“立正!报数!” “一!”“二!”“三!”…… 报到50时,我的身体开始发热。报到100时,我的身体开始发冷。报到最后一个147时,我的身体忽冷忽热,汗水滚滚。 “一共……417位……”我哆哆嗦嗦地刚说完,身后又是一阵暴笑:“周瑜,你怎么把你自己搞忘了?” “哦,是148位。”我赶紧擦了擦了脸上的汗,及时纠正。 “那……”领班略加思索,“把您和您的同学安排在9楼的宴会厅,可以吗?” “好哇!”我还没张嘴,就有人替我做了回答。 …… 刚在那个只有在电视里才见过的宴会厅里坐下,张军许丽王小丫三人就气喘如牛地跑了进来。 “周瑜!你是不想活了吧!”张军抹了满把的汗水,焦急万分地对我说,“你就那5000块钱,这些家伙闹到晚上,再闹到明天早上,到时候把你卖给酒店都抵不了债!” “啊?”刚才他们报数时,我还只是心疼口袋里这5000块钱还没揣热乎就要交给酒店,没想到还要卖身抵债呀! “喂!大家静一静!”一个洪亮的声音压住了所有的笑闹。抬眼一看首席台,哇!是学生会的贾主席! “恩!恩!”贾主席清了清嗓子,摆了摆架势,“今天,我们欢聚一堂,为我们的周……” 贾主席刚说出“周”字,下面立即有男生喊出“小姐!” “哎!哎!”贾主席讲不下去了,对着下面一招手,“哥们儿,你们来顶一下嘛!” “哈哈!”在一片笑闹中,有三个人终于浮出了水面——中文系学生会主席,“校园报”的主编,“圣风文学”的副主编。 “今天,我们欢聚一堂,为我们的周……” 天!怎么都说同样的话? 还好,接应的不再是男生的“小姐”,而是女生的“公子”。 “哎!哎!”学生会贾主席拍了拍巴掌,“你们让我们把讲话进行到底行不?” “行!” “精练点!” “恩!恩!”贾主席清了清嗓子,摆了摆架势,“今天,我们欢聚一堂,为我们的周英台,哦!搞错咯!为我们的周瑜同学隆重举行欢庆仪式,庆祝他第二次获得S大一等奖学金。当然,我们,嘿嘿,还有你们,不能盯着人家的红包不放!啊,哈哈……” “我来说!”中文系的主席抢过话头,“周瑜是我们中文系的,应该由我来说,恩!恩!”在他清嗓子的间隙,我那两个文学搭档同时开口:“应该由我来说!” “哈哈哈哈哈……”一片暴笑,暴笑一片。 不知道闹了多久,我的头都晕了。看看张军许丽王小丫,早都成了傻子。 忽然,一股鱼虾的香气悠悠飘入我的鼻子,凝神一看,哇!上菜咯! “小姐们!公子们!”那四个讲话者突然一起振臂高呼,“今天所有的开销,由我们四大家承担!任何人不得阴谋篡权!” “哇!”王小丫第一个跳起来欢呼,“太好啦!” …… 虽然我一再强调我不会喝酒,虽然张军许丽王小丫一再证明我的确不会喝酒,但是,我还是喝酒了,而且喝了很多杯,喝得连热心跳眼朦胧。 虽然我一再强调我不会唱歌,虽然张军许丽王小丫一再证明我不会唱歌,但是,我还是唱歌了,而且唱了很多首,唱得口干舌躁泪纷飞。 虽然我一再强调我不想跳舞,虽然张军许丽王小丫一再证明我不能跳舞,但是,我还是跳舞了,而且跳的就是《双双飞》,没有舞伴,没有山伯哥哥,枯萎凋零的百花丛中,我孤孤单单,寻寻觅觅,冷冷清清…… 曲未终,舞未完,我仰天大哭:“山伯哥哥!枭哥哥!” 在我倒向地面的那一刻,一个身影飘然而近。“瑜儿!”一声轻唤过后,我就倒进了一个宽大温暖的怀里。 “江枭!”人群中一片哗然,突然又一片寂静。 “周瑜!”张军在对面大喊,“快过来!” 我慌忙挣脱江枭的怀抱,向张军跑去。 “小瑜,你听我说好不?”江枭追上来,拉住我,“其实,我一直惦记着你,我一直……” “你放开我!”我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年半以前的种种情景,“你走!我这一辈子都不想见到你!走!” “小瑜!”江枭依然不松手。 “你走!”我大叫的同时,举起手对着那张让我万般疼痛的脸打了过去。 “瑜儿!”江枭突然发怒了,一把将我拉进怀里,恨声说道,“我一直想着你!念着你!” “瑜儿,我一直爱着你!”说完,江枭的嘴唇就压了下来。我拼命躲闪,可还被他紧紧咬住。 一阵彻心彻骨却美伦美幻的痛将我瞬间击晕。我不再拒绝。我居然不再拒绝他咬我的唇!!! “周瑜!”一声无比痛无比恨的叫喊过后,一个人影冲出大门,接着又跑出去两个。是张军许丽王小丫他们三个。我要叫住他们,嘴巴却被堵得严严实实。 “枭!”一个火红的人儿落在我们的面前,娇声问道,“枭,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校花!”下面一片哗然,突然又一片寂静。 “啪!”我的脸一阵剧痛,那娇媚的声音顿时变得恶毒,“又是你!你个不要脸的人妖!” “温晴!”江枭挡住了那个再次打向我的巴掌,也松开了对我的拥抱。 我的脸火辣辣地痛,头嗡嗡作响,左摇右晃地站不住。 “丁呤呤”一阵乐音响起。 “是我!”江枭的声音平稳中隐着颤抖,“恩,知道了。马上回来。” “枭哥!枭哥!”门口传来嘈杂的叫喊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枭哥!你到这里干嘛?”老狼的眼睛一直看着我。 “干嘛?”校花娇笑一声,“还不是受了这个贱货的勾引!”说话间,那个恶毒的巴掌就第三次对着我的脸扇过来。 “住手!”江枭一手抓住校花,一手攥着,两眼冒着火。 “江枭!”校花冷笑起来,“怎么不打呀?打了我,这个人妖就要上天堂了!你打呀!” “你!”江枭丢了校花,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对老狼他们说,“走!”然后就冲了出去。 校花并没有急着追出去,而是揪住我的衣领冷笑着对宴会厅里所有的同学说:“大家看清楚了!这就是报刊的什么烂主编!这就是S大的什么烂才子!他是个人妖!他最大的爱好是抢别人的男人!” “扑通!”我被校花推倒在地上。 “再敢抢我的男人!就让你死得很难看!” 校花走了。空旷的宴会厅里没有一丝人的声音。 我艰难地爬起来,站起来,对着所有目瞪口呆的同学深深地鞠躬:“周瑜谢谢你们了!” 然后,我冲出了大门。 天好黑。心好痛。夜色中的S大就像一个恶魔,正张着黑洞洞的嘴巴,要将我吞噬。 风好冷。心好痛。华灯下的街市如同一个妖怪,正抖着血淋淋的爪牙,狞笑着向我扑来。 我跑出去学校,我想妈妈,我想回家,可我怎么能够怎么可以回家!我想给妈妈打电话,可刚拿起电话,我就泣不成声,我该怎样跟妈妈说!妈妈知道了会怎样! 我想去找叔叔。可叔叔在哪儿?叔叔,你对我那么好,我不应该不守信用,我不应该说星期天不去你那儿。叔叔,你说明年开学就来找我,你说明年就过上好日子了。可是,瑜儿现在怎么办?瑜儿怎么能到明年开学?叔叔,你在哪儿呀?我找不到你! 我想去找张军。可是,张军不会原谅我的。我贱!我真的是下贱!我以前下贱了,为什么现在还要下贱!张军,你不会原谅我!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 身体不再冷,心不再痛。 江枭!你好无情!你好恶毒!一年半前,你已经让我死了一次,我好不容易活过来了!你知道我活过来多不容易么!江枭!你为什么还要伤我!难道,你一定要我死么?难道,我不死,你就一定不会罢休不会放手么? 好!我去死! 我站在一座不知道名字,不知道地点的桥上。 妈妈!瑜儿活着只能给你带来痛苦,瑜儿爱上了一个男孩,妈妈!你若是知道了,你能接受么?你能承受么? 妈妈!瑜儿只能死,瑜儿爱上的是个恶魔,瑜儿已经中了他的魔,中了他的邪。瑜儿逃不开,躲不开,瑜儿只能死。 我叫着“妈妈”,慢慢爬上桥栏。 “妈妈,瑜儿走了!”我闭上眼睛,慢慢放手。 “瑜儿!”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过后,一阵清醒的疼痛来自我的身体,来自我的心底——我跌坐在桥上,和我跌坐在一起的、紧紧抱着我的是江枭。 “瑜儿……瑜儿……”江枭颤抖着一遍又一遍地叫我,一次又一次地摇我晃我。 “恶魔!”我伸出手掐住江枭的脖子,然后张开嘴巴咬住他的胸口。 江枭没有回击,没有反抗,只是更紧地抱住我。 我用完了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我的手再没有一点力气,我的嘴巴再没有一点力气。我晕了。 抱着我的那双胳膊渐渐放松,紧紧贴着我的胸脯慢慢远离——江枭的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胸口上一抹刺目惊心的殷红。 “我把他掐死了?我把他咬死了?”我莫名地发抖。 “他死了么?”我莫名地心痛。 江枭仰面躺着,黄白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却变成了紫色。一阵寒风呜咽地吹来,吹起江枭长长的头发,盖住了江枭满是泪水的脸。 “枭哥哥!”我大叫一声扑上去,“枭哥哥!枭哥哥!” …… “瑜儿,我对不起你!”这是江枭睁开眼睛说的第一句话。 “瑜儿,我爱你!”这是江枭睁开眼睛说的第二句话。 “瑜儿,我要带你走!”这是江枭睁开眼睛说的第三句话。 然后,我就被江枭抱进那辆银白的小车里。然后,车就跑起来了,飞起来了。 第120章 真相大白 不知道飞了多久,不知道飞了多远,车渐渐地慢下来,慢下来,终于停下了。 四周一片漆黑,一片寂静。我全身瘫软,没有一丝力气。 “瑜儿,”江枭轻轻搂住我,“不舒服么?” 我点点头。 “去后面躺着,好么?”江枭的声音异常轻柔。 我再点头头。 “你先靠一会儿,我去弄一下。”江枭打开车门出去了。不一会儿,他就把我抱了出去。当我被江枭轻轻地放在座位上时,我才发觉这个座位的宽度增加了,边沿已经挨着前面座位的靠背了。 “舒服不?”江枭也爬进来,在我身边躺下。 “恩。”虽然这“床”的长度不够,我的腿必须大幅度蜷缩,但是,对此刻的我来说,已经很舒服了。 “瑜儿……”江枭轻轻拥我入怀,轻轻地碰了碰我的嘴唇。可不到半秒钟,他就变了,轻拥变成了紧箍,轻碰变成了噬咬。我就在这紧箍与噬咬中美妙地眩晕,奇妙地升腾。 “瑜儿……”江枭喃喃地叫了一声,热气扑打着我的脸。然后,他迅速摔掉自己的外套。 “瑜儿……”江枭左手按住我的腮,那舌头如同一条油滑的小鱼,在我的唇齿间寻觅碰撞,右手“嘶拉”一下拉开我上衣的拉练,紧接着那手就从羊毛衫秋衣里面伸进去。 “哎哟!”我忍不住叫起来,胸脯上的那个部位被那只坏手捏了一下,立即就莫名其妙地疼起来。 “瑜儿……”那手换了部位胡乱捏了几下后,忽然改变了方向,向下游进发了。 “瑜儿!我要你!”江枭颤抖着,呻吟着,急切地拽掉我的裤带,拽下我的长裤,拽下我的羊毛裤,拽下我的秋裤,拽下我的内裤。 “瑜儿!我要你!”不容我喘口气,那个火热的身体就迫不及待地压了上来。 “啊!”我大叫一声,“痛!”我的小肚子被他压着,痛得无法忍受。江枭愣了一下,又飞快地褪掉了自己的内裤,再次压了下来。 “痛!”我再次大叫,那疼痛自小腹向下边扩散,那最为羞怯的部位也痛得无法忍受了。 “痛!”我躲开那火热的唇舌,大哭起来。 “瑜儿……”江枭愣住了,“你怎么了?我还没……” “你下来!我好痛!”我痛得上气不接下气。 “哦!”江枭赶紧从我身上翻下来,接着在我身上一阵乱摸,“哪儿痛? “小肚子……”我不好意思说那个部位也痛。 “这里?” “不是,下面一点点。” “这里?” “是的。” “奇怪,怎么会痛呢?”江枭轻轻地揉着我的肚子,“你是吃坏肚子了吧!” “不是!” “怎么不是?你今天又是吃鱼又是喝酒的!” “就不是!都痛过好多回了!” “痛过好多回了?” “是的。” “没去看医生么?” “看了。” “医生怎么说?” “说我吃坏肚子了,说我好生气,导致肚子胀气。” “肯定是了!”江枭笑了起来,“你今天吃鱼喝酒,又生气……”说到这里,他忽然不说了,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似的。 我本来对这个肚子痛不怎么在意,因为以前都是用热水袋捂着个半天半夜就会好,可江枭忽然说到今天我吃鱼喝酒生气的事,我倒真的越来越生气了。 我推开江枭的手,把套在小腿上的内裤秋裤羊毛裤全部拉上来,再把袄子的拉练拉好。 “瑜儿,你?”江枭伸手拉我,“你干嘛穿衣服?” 再次推开江枭的手,冷冷地丢给他一句:“我冷!” “哦!”江枭赶紧坐起来,“车里开着暖气呢,你还冷呀?”然后抓过他的上衣披在我身上,再把我拥进怀里,“这下不冷了吧?” 我不说话,使劲推开他的怀抱,使劲拽掉身上的衣服。 “瑜儿!”江枭捂着胸口,我刚才碰到他的伤口了。“你这样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还问你什么意思呢!”我指着江枭的鼻子,“当初……这一年半……”我的嘴巴忽然颤抖起来,紧接着手也颤抖起来,再接着全身都颤抖起来。我不会说话了。 “瑜儿!”江枭慌忙抱住我,让我靠在他怀里,轻轻给我抹胸口,“瑜儿!你别生气啊!” 我的喉咙和胸口好像被一团东西堵着,老是喘不上气,而且一喘气就撕裂般地痛。 “瑜儿!”江枭的声音也颤抖起来,身体也在颤抖,“瑜儿!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该死!是我让你经受了难以忍受的苦和痛!可是,瑜儿!我没办法!你知道么?瑜儿!我没办法!瑜儿!你别生气了好不?你骂我,你打我都行,只求你别生气!只求你别伤心!” 我看着江枭的脸,那张脸渐渐模糊。 “瑜儿!”江枭痛叫一声,把我平放在座位上。 “瑜儿……”江枭呜咽了一声,“我爱你……”然后他轻轻地压上了我的唇,轻轻地点开我的唇,轻轻地缠住我的舌头,轻轻地爱抚着、吸吮着…… “枭哥哥……”我喉咙胸口处的堵塞终于通畅了,可是,我是叫了他一声,就“哇——”地大哭起来。 “瑜儿……”江枭拥着我也大哭起来。 然后,江枭给我讲述了一个我做梦都想不到故事——当时,江枭在伤口根本没有痊愈的情况下执意出院回到学校,只是因为太牵挂我,太担心我。可是,当他和老狼他们回到学校时,见到的却铺天盖地的我与一个男人的裸体照片,而且,在江枭的房间门口有我写给他的“亲笔信”,大意是我已经心有所属,身有所属,请江枭不要再纠缠我等等。 那张照片,江枭本来不信,因为,他觉得我不可能随便跟人那样。但是,那封信却“千真万确”是出于我的笔下。江枭痛苦万分,为了我他在“红楼”毅然赌命,而我却在他躺在医院昏迷不醒的时候移情别恋,而且,我的信说我根本没有爱过他,和他在一起,只是因为他有钱有势,可以照顾我保护我。最后,精神的惨痛导致了伤口恶化,江枭再次住院。这一切,我都不知道。 江枭第二次出院回到学校的那天晚上,张军找到江枭,大骂江枭白痴,大骂江枭混蛋。张军说,白痴都知道那照片是怎么弄出来的,而江枭居然信以为真。无奈之下,江枭说起了那封信,张军当时就说那封信绝对不是我的写的。而且,就在第二天晚上,张军揪着鼻青脸肿的陈世俊来见江枭。陈世俊承认那信是他写的,承认那些照片也是他弄的。为了防止陈世俊再伤害我,张军把陈世俊赶出宿舍,另找住处。而老狼他们也给陈世俊以惩罚——每星期去给他们洗两次衣服。 但是,事情远远不止这样简单。 早在高二时,江枭他们曾慕名前去“红楼”玩乐。因看不惯那些达官贵人的禽兽之举,江枭他们大打出手,把“红楼”搞得一片狼籍。为此,江枭和他的兄弟们名噪“红楼”,被誉为“十二少”。但是,麻烦从此就如影随形了——“红楼”的老板娘“雪里红”对江枭一见倾心。而,老狼和明仔居然同时对“雪里红”一见钟情。所以,才会有后来的老狼和明仔因与江枭赌气跑到“红楼”去赌“雪里红”,才会有“雪里红”拿我威胁江枭,才会有江枭情急之下的为我“赌命”。其实,江枭并不害怕“雪里红”,他赌命只是因为害怕毒辣的“雪里红”伤害我。 但是,江枭怕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他从没见过的远在法国的爸爸。据福婆福伯说,他爸爸是法国势力最强大黑帮的首领,其下属机构遍布全球。最让江枭害怕的是,他在“红楼”为我“赌命”的事,他和我一起住公寓的事,竟然被他爸爸知道了。 那天晚上,江枭接到了一个有生以来最为恐怖的电话:“你立即和那个小男孩断绝一切往来,如果明天你还和他一起出现在这个地球上,那么,明天晚上,那个男孩的尸体将会出现在另外一个星球上!”听声音,江枭知道是他远在法国的爸爸打的电话。 江枭非常害怕,因为他早就听福婆福伯说过,他爸爸历来是说一不二,杀人不眨眼,六亲不认的人。江枭很信福婆福伯的话,而且,20余年来,他都没见过爸爸一面,可以想象,他爸爸该是个什么样的人。 于是,江枭忍痛“抛弃”我——不跟我说话,连看都不看我。因为,有一天晚上,从阅览室出来回宿舍,江枭只是在后面默默地跟着我走了一段路,第二天早上,福婆福伯就慌慌张张地打来电话,说江枭的爸爸让他们传话给他,如果再有一次,立即对我下手。 江枭别无选择,只能从命。 直到那个星期五下午,痛苦不堪的江枭正坐在车里发呆,校花突然出现了。她说她有急事,但是她的车坏了,请江枭带她到某个地方取个东西。于是,江枭第一次让校花坐进他的车,也是第一次让女人坐他的车。但这个第一次坐进他车里的女人却在下车的时候莫名地摔倒了——倒进了江枭的怀里。 奇怪的是,从那天起,福伯福婆再没有传话给江枭,江枭再也没接到爸爸的命令电话。 后来,校花在一次醉酒后无意说出“雪里红”就是她妈妈,而“雪里红”并不是“红楼”真正的老板,真正的幕后老板是江枭的爸爸。 校花说,关于江枭和我的一切事情,她妈妈在“赌命”事件之后就一直在追查,而最为便捷的消息来源是校花。校花爱慕江枭已经有些年头,她自然不能容忍我夺她所爱,所以,她会把消息传给“雪里红”。而“雪里红”因为对江枭一见倾心,又因为曾公然对江枭示爱而惨遭冷遇,自然对我是恨之入骨,自然,她会把消息传给江枭的爸爸。 “瑜儿……”江枭哽咽着却异常坚定地说,“现在,我什么都不怕了!我要带你走!带你到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带你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我再也不离开你了!瑜儿!” “枭哥哥……”我轻轻吻去江枭满脸的泪水,“瑜儿跟你走!”话未说完,我的泪再次滚滚而落。 第121章 私奔 我猜想江枭一定和我一样,是被饿醒的。因为,当我迷迷糊糊地在他脖子上蹭了蹭发痒的鼻子,嘟囔了句“好饿呀……”的时候,一阵“咕咕”的叫声就传入了我的耳鼓。我沿着那叫声伸手,哈!是江枭的肚子在叫呀! “别摸!”江枭拿开了我的手,“我饿死了!昨天就早上吃了块面包!” 看来,迫在眉睫的问题是要赶紧找吃的。 窗户上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见。打开车门,一股寒风扑面而来。哇!好冷啊! 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一望无际的青青的东西是什么?天!是麦苗!天呐!还有一片一片的农家房子! “这是哪儿呀?”我回过头看着江枭,可他却像白痴一样,只看着外面发呆。 “下车看看!”江枭腿一伸,屁股一溜就站在了车外。风鼓起了他敞开的外套,吹乱了他的头发。 “哇!”江枭叫了一声,赶紧把外套的拉练拉上。 我也伸腿溜屁股,也站在风中,可是,我没有跟江枭那样“哇”一声,我闷闷地“哎哟”了一声,然后就捂着肚子弯下了腰。 “小瑜!”江枭慌忙抱住我,“你怎么了?” “肚子痛。” 然后,我就被江枭抱进车里。可是,我的小腹一阵接一阵地抽着痛,每抽一阵,我就要出身冷汗。 江枭抱住我,给我揉肚子。可他越揉我肚子越痛,到后来是碰都不能碰了。 “要用热水袋捂着才不痛……”我觉得这次痛得比以往任何次都厉害。 江枭就把双手捂在我的小肚子上。不一会儿,小肚子开始发热,发涨。疼痛似乎减轻了些。 “好点没有?”江枭的眼里满是慌张满是痛惜。 我正要说好点了,可刚一张嘴,就“哇——”的一声。 幸亏我肚子饿空了,只吐了点清水在江枭衣服上。 “瑜儿!”江枭的声音带着哭腔,“你究竟怎么了?” 我想说话,可一张嘴,又开始剧烈地呕吐起来——这次吐的不再是清水,而是苦得要命的胆汁水。 “瑜儿!别怕!我们去找医生!” 江枭去前面开车,我趴在后座上,身上盖着他的外套。可是,车跑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停下来。我趴在座位上,捂着肚子,冷汗一阵接一阵。 “这什么鬼地方!一个医院都看不到!”江枭在前面骂了起来。 “你看看路边有没有门上面挂着红”十“的房子,这里不是集镇,只有诊所,哪里会有医院?”我咬着牙忍着痛说完这些话后,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车终于停了。 “瑜儿!”江枭抱起我走了起来。我软软地靠着江枭的胸脯,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请问……谁是医生?” “怎么了?” “肚子痛。” “哎哟!”我忍不住叫起来,一只冰冷的手在我小肚子上使劲捏使劲按。 “你别……他痛……”可是江枭的话不起任何作用,那只手在中间捏过了按过了,又在周遍捏按了无数遍。 “把右手伸过来。”说话的是个略微有些沙哑的男人。 江枭拿住我的右手伸了过去。我的手腕一阵冰凉,好像在为我切脉。接着,又换成左手。 “恩,你们是城里的大学生吧?”话语里好像带着讥刺一般的东西。 “是的。” “这姑娘怀孕了。” “啊?”江枭身子一颤,“怎么会?他……” “哇——”我因为受了医生那话的惊吓,肚子猛地一痛,胃猛地一抽,喉咙猛地一紧,就大吐特吐起来。 “妊娠反应很强烈,还是尽早处理得好,我们这里也能打麻醉药,刮的时候一点都不痛……” “你给我住口!”江枭大吼了一声,然后抱着我冲了出去。 …… 江枭还要去找医生。可是我浑身发抖发冷,片刻都不能离开他的怀抱。 “瑜儿,瑜儿,我们怎么办?”江枭的声音痛苦而无奈。而我,只能在他的怀里昏睡。 “叮呤呤——”乐音响了起来。 “枭!你去了哪里!你现在在哪里!”电话那端的人怒气冲天,声音震耳。 “你管我在哪里!与你有关系吗!”江枭同样怒气冲天。 “江枭!你是不是跟那个人妖在一起?是不是!” “是的!我现在跟瑜儿在一起!以后也要跟瑜儿在一起!今生今世我都要跟瑜儿在一起!” “好!江枭!你等着!我会让那个人妖死得很难看!” “你尽管去通风报信!我等着!” 那端的人挂断了电话。 “无耻!”江枭狠命地把手扔在座位上,“我死都不会怕的!” “瑜儿,”江枭轻轻地吻了吻了我的唇,“你忍一忍,我们去别的地方找医生。” …… 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我躺在一个简陋的床上,靠在江枭的怀里,手背上挂着针,却感觉不到疼。 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我躺在一个简陋的床上,靠在江枭的怀里,喝着他一勺一勺喂来的粥,却尝不出味道。 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我躺在车的后座上,趴在江枭的怀里。江枭说本来要带我去住旅店的,可是,这里旅店都没有车库,太不安全。 晕乎乎地睡了很久,醒来时车窗外面已经有些昏暗了。我刚叫了声“枭哥哥”,江枭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你终于醒了!”然后他就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溜了出去。 江枭在外面伸胳膊踢腿地搞了很长时间,接着蹦呀跳的,又搞了很长时间。我想,他大概是抱着我躺得时间太长,而这个“床”的长度对他来说,真是太残酷了。 我也想出去活动活动,我的腿因为老是蜷缩着搞得又酸又痛。 “你别出来!”江枭慌忙拦住我,把我抱进车里,“外面好冷,你打针时出了好多汗。” 我只得坐在车里着看着江枭在眼前弯腰踢腿、前仰后俯。 “还是去找个城市吧!”江枭弓着腰看着我,一脸的痛苦,“这里太不方便了,你又在病着……” “好吧。”我们也不能老这样睡在车里。而且,这里连吃饭的地方都太不好找。 于是,车又跑了起来。大概跑了半夜吧,因为我贴着江枭站到一个高高的台子前面时,看到对面的墙上那个华丽时钟的时针正指向12点。 “身份证。”台子里面的姑娘微笑着看着江枭。 “什么?”江枭一愣。 “身份证。”姑娘看看江枭,又看看我。 “没有。没带。” “喂!”姑娘拍了一下他身边那个正握住电话不停说话的小伙子,“他们没有身份证,你看……” “去去去!”小伙子很不耐烦地挥挥手,接着温言软语地跟电话里的人又说起来。 “标准间,还是豪华间?”姑娘问江枭。 “豪华间。” 然后姑娘递给江枭一张单据模样的东西,“504,有服务员,上去叫她给你们开门。” “没有房卡?”江枭看着单据又是一愣。 “跟你说了楼上有服务员!”姑娘突然变了脸。 “走!”江枭揽住我刚走了两步,又转回去,“我的车?” “你的车?”姑娘的眼睛瞪大了,小伙子也按下了电话。 “有车库么?” “有!”姑娘小伙子异口同声地回答。 “瑜儿,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停车。”江枭刚说完,那两个赶紧走出柜台,迎过来说:“您把钥匙给我,我们负责帮您停好,您只管去休息!只管去休息!” “哦,谢谢!”江枭把车钥匙递了过去。 …… 江枭前手刚关上房门,后手就搂住了我。 “啊!终于可以睡床咯!”江枭抱住我在原地转了一圈,就“嗵”地一下把我按倒在那张并不怎么豪华的床上。 “枭哥哥,我好晕……” “是么……”江枭红着脸,邪邪地笑了一下,“就是要你晕!”说着,那嘴巴,那手就都上来了。 “枭哥哥,我……”我真的没有一点精神,就连那原本异常渴望的深吻我都感觉不到激情与幸福。 “哥哥要让你好好晕一次!”江枭喘息着褪去了我所有的遮掩,又摔掉了他所有的阻碍。 “瑜儿……”江枭呻吟着将我轻轻覆盖。奇怪的是,压着我的那个火热的身体却让我冷得打了个寒战。 “瑜儿!你?”激情燃烧的江枭忽然冻住了,仿佛被谁当头泼了一桶冰水,“你在发烧!” “我的天呐!”江枭慌忙从我身上翻下来,“你?你究竟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努力地给了江枭一个微笑,我觉得自己好对不起他,我老在不舒服,老在给他添麻烦,老在扫他的兴。 “枭哥哥……”我努力地坐起来,抱住他的脖子,把嘴唇送过去,“枭哥哥……你想要什么,瑜儿都给你……” “瑜儿,”江枭轻轻吻着我的眼睛鼻子嘴巴,“是我不好,是我太自私,你别生气,更别伤心,好不?” “是瑜儿对不起枭哥哥……”还没说完,我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哎呀!哎呀!”江枭顿时慌了手脚,“怎么又哭了呢!” “好了,好了,别哭了,哥哥抱你去洗澡,鸳鸯浴呀!知道不?” …… 热气腾腾的浴缸里,面对面挤着我和江枭。 “姥姥的!这个浴缸太小了!只有家里的一半……”江枭说到这里,忽然不说了。 “好点没有?”江枭的嘴唇老在我脸上脖子上胸脯乱亲,“还晕不?” 我摇摇头。 “哇!”江枭笑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你好多了,但是你还在晕!” 我不想跟他闹,只想躺在热水里睡觉。 “喂!瑜儿……”江枭亲了亲我胸脯上的那两个部位,我顿时有一种难言的感受,说不清是幸福还是痛苦。 “瑜儿,你这里面怎么有个小小的硬块?”江枭边亲边用手去摸,“好奇怪……” “哎哟!”我痛得一跳,“你干嘛咬我?” “我?”江枭一愣,“我咬你了么?我只是轻轻地捏了一下,那个硬块……” “你烦死了!”我推开江枭的嘴巴,推开他的手,自己摸了摸那两个地方——果真有两个小硬块。而且,碰一下,就疼死人。 “唉!”江枭叹息道,“还是起来睡觉吧,免得我一会儿又把某个人弄疼了。” 第122章 逃亡 艰难地睁开眼睛,朦胧中是一张苦而愁的脸。我有些吃惊,难道江枭也不舒服了么?努力地打起精神仔细地看,唉!面对的那张脸,岂止是苦而愁,简直是伤而痛。那双盛满伤痛的大眼睛,我只看了一眼,心就痛了。 “枭哥哥,”我轻轻吻了吻那伤痛的大眼睛,“你不舒服么?” “哦!”江枭猛地一震,好像我是一条蛇,突然咬了他似的。 “你哪儿痛?”我轻轻摸过他的胸脯,再摸过他的肚子。 “哎呀!”江枭慌忙拿开我的手,“还往下摸啊!你是想把我害死吧?” 可是,我已经摸到了异样——他没有穿内裤,而且越往下面越烫手…… “害人精!”江枭板着脸捏了捏我的鼻子,“你一整夜都在哼哼唧唧!整个人要都要睡在我的怀里,还要我把手掌贴在你的小肚子上!我要是酸了痛了麻了,稍微动一下,你个小东西就立即哼唧起来!” 看着江枭一脸复杂的表情,我真的有点无地自容。我怎么可以那样霸道呢?我怎么可以那样无情呢?这两天,他为了我,担惊受累,无论怎样,都应该让他好好睡觉的。 “好啦!”江枭碰了碰我的唇,笑道,“我算是彻底服了你!你那小嘴巴往下一弯,大眼睛一眨巴泪花儿一闪……”他忽然不笑了,闭上眼睛俯下来,轻轻吻着我的唇,“你一哭,我的心就碎了;你一哭,我的人就化了。” “枭哥哥……”一阵莫名的渴望让我主动开启了双唇,等候他的深入他的纠缠他的碰撞。 “瑜儿,”江枭吻了吻我的眼睛,“你还在发烧,你还在肚子痛,而且……”他挤了挤眼睛,邪邪地笑了,“我饿得只剩一口气了,万一这口气在你身上断了……” “枭哥哥!”我慌忙捂住江枭的嘴巴,“不准你乱说!” “啊?”江枭猛地一愣,又猛地醒悟,“呸!”江枭“啪”地给了自己一嘴巴,“他姥姥的!饿昏了头!起床!” 穿衣服时,江枭皱着眉头说了句:“这脏衣服怎么穿啊?”其实,我的衣服更脏,这两天,我又是呕吐又是出汗,那秋衣秋裤不知道被汗水浸透过多少次了,现在刚拿到手上就闻到一股汗气,而且还湿漉漉的。 我的确还在发烧,而且,稍微动一下,小肚子就要强烈地抗议一次。这衣服,我可怎么穿呀!可是,我们没有干净衣服换,只得穿脏衣服。 当我正要穿内裤时,却被江枭一把抓过去扔了。 “你先去床上躺一会儿!我下去买两套内衣!”说着,江枭胡乱套上衣服,刷了牙洗了脸就跑了出去。 我在床了等了一会儿,不见江枭回来。就把袄子和长裤穿上,弯着腰忍着痛去洗浴间刷牙洗脸。 脸上的水都还没来得及擦干,江枭突然冲了进来,按住我给我套上鞋子拉住我就往楼梯跑。 “出什么事了?”问这句话时我的心已经开始颤抖。 “没事!”江枭使劲握住我的手,“瑜儿!别怕!”说着就到了一楼那个宽阔的大厅。 大厅里已经齐刷刷站了一排人,一排都把目光齐刷刷射向刚跑下来的江枭和我的身上。 “大学生!”中间那个最高的最胖的抱着膀子翘着下巴斜着眼睛看着江枭怪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然后,不等江枭回答,就对左右的人呵了一声:“让道!” 刷刷!人排中间闪出了一条窄窄的缝隙。 “阳关大道!请!”胖子“哈哈”一笑,伸出右手做出“请”的姿势。 “谢了!”江枭左手轻轻一带,我就随着他冲向那条“阳关大道”。 “啊——”一声惨叫。 “啊——”一片惊叫。 胖子那庞大的身躯正大幅度后仰着,而江枭的右手正抠在胖子的脖子上。 “哗啦——”其他的人围了过来。 “呵!”江枭冷笑道,“一齐动手么?” “别!”胖子惨叫道,“别过来!别动!” “我的车呢?”江枭的声音很温和,脸色很平和。 “啊——”一声惨叫。 我开始头晕心慌。 “我的车呢?”江枭的声音有点冷,脸色有点白。 “啊啊——”两声惨叫。 我的汗水滚滚而落,身子却冷得如同掉进了冰窖。 “我的车呢?”江枭的声音杀气逼人,脸色寒气透骨。 “快!快!”胖子的身体在颤抖,声音在颤抖,“快……把他的车……开出来……开出来……” 当我哆哆嗦嗦地按照江枭的吩咐爬进车里坐好,关上右边的门,再打开左边的门时,只听江枭在门外说了声“谢了”,然后就听到“扑通”一声,我还没来得及想想是不是胖子倒在门外了,车就“呜”地一声开动了。 刚出大门,就见一大群手持刀棒的人虎狼般扑了过来。 “瑜儿!”江枭盯着前面闷声道,“抓紧安全带!” 只听得“呼”地一声,我猛地向后一倒一碰,车飞起来了,我眼前一黑,也跟着飞了起来。 “瑜儿!没事了!别怕!” 车好像落了地,但依然在飞速行驶。 我闭着眼睛,说不出一个字。 “瑜儿!你怎么了!”江枭刚喊出这句话,就听到“呜呜”的警笛声铺天盖地而来。 “他妈的!”江枭痛声骂道,“抢劫杀人你们不管!闯个狗屁红灯你们倒追来了!” 车,又飞了起来。我的眼前,又黑了起来。 ……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是在江枭怀里了。而江枭正贴着我的脸,似乎在打瞌睡。 忽然,有热热的东西滴到我鼻子上、嘴巴里,咸咸的。 “枭哥哥……”我努力地抬起手,摸着的是他满脸的泪水“哥哥,你怎么了?哥哥,你别哭……” “瑜儿……”江枭贴着我的脸大哭起来。 原来,我正躺在另外一座城市的一家大型医院的病房里,而且,我已经脸色青紫地在江枭怀里昏睡了整整6个小时。 后来,江枭喂我吃了一碗鸡蛋羹。我问他为什么没给自己买吃的,他说他已经在下面吃过了。 再后来,江枭用热水为我擦洗了一下,为我穿上香香的暖暖的新内衣,还把同样香香的暖暖的新羊毛衫羊毛裤拿给我看。而他自己却只买了个内裤,连秋衣秋裤都没买。而我不会忘记,当我光着身子只套着袄子长裤随他冲下那座黑店的楼梯时,江枭的保暖内衣还丢在房间里。 我正要问江枭为什么不给他自己买保暖内衣,却被江枭吻住了嘴巴。然后,他轻轻说了句:“睡吧。” 我望望窗外,漆黑一片。原来,又是一天过去了。 …… 早上醒来时,手上正扎着针。江枭眼睛却红红地在趴在床头呆呆地看着我,他的脸很苍白很憔悴很消瘦。 不一会儿,有人进来了——是一个年轻女护士。她看了看我的手,又看了看挂着的药瓶,把一张纸递给江枭:“这是昨天的医疗检查护理等费用,你看一下。” 护士刚出去一会儿,又有人进来了——是一个中年男医生。 “你弟弟,”医生看看江枭,又看看我,最后把目光定格在江枭脸上,“你弟弟的病症很蹊跷,虽然做了初步的检查,但是还不能确诊,还需要做更深入更细致更精密的检查。你现在就去一楼,把前面的费用交了,我们好做下一步检查治疗。” 医生出去了。江枭也出去了。 我等了好一会,都没见江枭回来。 护士进来给我拔针时,江枭还是没有回来。我在床上等得昏昏欲睡时,江枭终于回来了。 江枭一进来就趴在我身上哭起来,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好哭,从昨天我醒来到现在,即使是在夜里,我只要醒来,总能感觉到他在哭。 “枭哥哥……”我努力地给了他一个笑脸,“你怎么又哭了?” “瑜儿……”江枭抱住我大哭起来,“我没用……我没钱给你看病……我没钱给你做检查……” 原来,江枭车里的东西在昨天早上我们逃出黑店之前就被洗劫一空,包括他的金卡。 “枭哥哥,我没事……”我努力推开江枭坐起来,“我真的没事。我不打针了,也不检查了。你带我走,哥哥,你带我走……” “瑜儿……”江枭再次抱住我,“我已经身无分文了……” 我忽然想起:我的袄子口袋里不是有5000块的奖学金吗?我慌忙在口袋里摸。可是,我摸遍了所有的口袋,翻遍了所有的口袋,也没找到一分钱。 我看着江枭,“我的奖学金呢?” 江枭迷惘地摇头。 我看着江枭,大叫,“我的奖学金呢!” 江枭还是迷惘地摇头。 我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 一阵喧闹把我从黑暗中拉了出来。 病房里挤满了人,除了那个医生那个护士,还有两个不认识的男女正扶着一个满脸痛苦的病人。 “你弟弟醒了!”护士看着我,似乎有点惊喜,“快带他走吧!这个病号正等着睡这个床呢!” “唉!”医生沉重地叹道,“你弟弟能够侥幸躲过这一劫,全得益于他不久前的锻炼与调养,但是,以后,他的体质会迅速虚弱,如果不趁早做出确诊,不尽早治疗,恐怕……” “医生!求求你了!”江枭沙哑着嗓子哀求道,“你先帮我弟弟检查好不?我去卖车!车是我18岁生日那天爸爸让人送来的!值100万!我现在只要50万!不!30万!30万就行!” 所有的人都看着江枭,仿佛是在看着一个突然发疯的人。 “医生!我把这个也卖了!”说着江枭一把撕开衣领,取出一条黄灿灿的东西。 “还有这个!”江枭又从左手腕上褪下一条黄灿灿的东西。 所有的人的目光全定在那两条耀眼粗大沉重的黄链子上,渐渐地,所有的目光都变成了无数支长长倒钩,慢慢地向那链子钩去。 “不!”我从床上一头扑过去,“不准碰我哥哥的链子!” …… 我躺在江枭怀里,江枭躺在车的座位上。 “瑜儿……”江枭轻轻吻着我的脸,他的唇失去了往日的温润,失去了往日柔软,“还是把车卖了吧?” 我没有说话,只是摇头。 “瑜儿……”江枭还要说,手机却响了。 “江枭!”手机传出近乎疯狂的声音,“我知道你在哪里!你就在那个人妖的家里!江枭!你给我等着!3天之内!你那杀人不眨眼的老爸就会派人来收拾那个人妖!江枭!你就等着给你的人妖收尸吧!”接着是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狂笑。 “温情!”江枭哑着嗓子大骂道,“你他妈不是人!你没人性!你去报信!你叫他过来杀瑜儿!你叫他过来杀我!”江枭开始哽咽了,他说不下去了,“瑜儿已经这样了……你们还不放过他……”忽然,他又高声吼道,“瑜儿要是死了!我也不会活着!你们尽管来吧!” “啪!”手机被江枭狠命地扔出去。“嗵!”砸在窗户上,又落到座位上。 江枭搂住我,全身都在颤抖。 没过一会,手机又响了。江枭没有去拿,依然抱着我,依然在发抖。 手机还在响。 “温情!你他妈的……”江枭开口就大骂起来。 “喂!江枭!你他妈的……”对方也大骂起来,听声音很熟悉,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恩?”江枭一愣,但是依然接着骂,“你他妈的若是想死,就给我过来,一定让你死得很痛快!”说完江枭就要摔手机。 “别!”我赶紧拽住他的袖子,“张军!是张军!” “啊?”江枭大愣,“你?你是张?张军?” “江枭!你少给我装蒜!你老实交代!周瑜是不是被你带走了!快说!” “正是!瑜儿就是我带走的!瑜儿现在就在我怀里!有种你就过来抢!” “江枭!你!”那端的张军停了好一会儿才又接着说,“江枭!你给我听好了!我打这个电话不是要跟你抢周瑜!周瑜喜欢的是你!爱的是你!但是,江枭!你想过没有……”张军的声音忽然轻了柔了,“周瑜的身子那么弱,他怎么能跟着你一起漂泊一起流浪一起逃亡?再说,你能带他去哪里?你能给他安宁给他快乐给他幸福吗?还有,他的邻居哥哥,沈小胖前天晚上就打电话催周瑜赶紧回去,昨天又打电话问周瑜为什么还没回去,今天的电话一直没停过,一直在问周瑜究竟出什么事了。还说周瑜的妈妈身体不好,要是知道周瑜有什么事,他妈妈怎么能够承受……” “江枭,我马上就把你的手机号给沈小胖,你要骂我,或者要杀我,都随你的便……” 张军挂了电话。江枭还拿着手机发呆。我看着江枭的手机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又响了。 “张军,我……”江枭的声音有些颤抖。 “江枭!小瑜怎样了?小瑜是不是跟你在一起?快告诉我!是不是?” “小胖哥!”我叫了起来,“小胖哥!” “江枭!我听到小瑜的声音了!小瑜在叫我!江枭!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江枭!快让小瑜回来吧!我姑姑,她……”小胖哥的声音忽然哑了,没有了。 “妈妈!”我大哭一声,眼前就黑了。 “瑜儿!瑜儿!”江枭摇晃着我,“瑜儿!我马上送你回家!我马上送你去见妈妈!” 江枭把手机贴着我的耳朵,柔声说道:“跟你小胖哥说句话,就说我们明天晚上就到家了,让他跟妈妈说,让妈妈别再担心…… 第123章 回家 不知道是怎样的风驰电掣,不知道是怎样的腾云驾雾,总之,在一个白天一夜晚再一个白天后,确切地说是腊月二十四的晚上,江枭抱着我叫了声:“瑜儿,回家了。” 我竭力睁开眼睛,模糊中看到了妈妈、小胖哥、吴嬷嬷和老校长,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叫出“妈妈”,就听到摔倒的声音——抱着我的江枭倒了,我也跟着倒了。 大概是半夜吧,我醒了。我躺在暖和的床上,床边围着妈妈、小胖哥、吴嬷嬷和老校长,个个面色憔悴,神情紧张。 可是,身边的江枭没有醒。我叫他摇他,他都不醒,我趴着他哭,他依然不醒。 妈妈端来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碗。小胖哥立即坐在床沿扶起我,让我靠在他怀里。妈妈把舀满汤的勺子喂到我的嘴边,可是,我拒绝张开嘴巴。小胖哥拿过勺子,强迫式地撬开我的嘴巴,把汤灌了进去,可勺子还没拿出来,汤就吐了出来。 小胖哥愣了,妈妈哭了,吴嬷嬷和老校长唉声叹气。我哭,枭哥哥还没醒,我如何喝得下汤? 我睡一会醒一会,醒一会哭一会,然后再睡一会,周而复始,直到天亮。 天亮了,江枭醒了。江枭醒了,我就不哭了。我不哭了,妈妈他们的眉头就都舒展了。 妈妈问我们想吃点什么,我和江枭同时说了五个字“小米红枣粥”。 喝粥的时候闹了点小麻烦。本来我和江枭是躺在一起的,大概是为了方便照顾我们吧,小胖哥就把我抱到床的另一头。江枭惨白着脸靠在床的那头,情况好像比我更糟。然后,妈妈喂我喝粥,让小胖哥喂江枭。可是,小胖哥却端着碗站在床边,就是不坐下来,更不靠近江枭。 江枭没粥喝,我就也不喝。小胖哥大概是看出了端倪,就回头叫吴嬷嬷去喂江枭。然而江枭闭着眼睛闭着嘴巴没有反应。 我又开始哭起来。 妈妈慌了,就命令小胖哥再把我抱到江枭那一头。然后,妈妈这一勺子喂我,下一勺子喂江枭,喂得顺畅,喝得也顺畅。喂完两大碗,妈妈额头上都有细细密密的汗珠珠了,我说饱了不喝了,可江枭就是不说饱了。 第三碗粥全喂进了江枭的嘴巴。 妈妈端着空碗问江枭还喝不,江枭傻瓜般地看着妈妈,不说喝也不说不喝。等到妈妈摸着他的额头问第二遍时,他却猫一样地叫了声“妈妈”,接着就趴到妈妈怀里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江枭这一哭不打紧,把所有人都哭愣了不说,还把所有人原本不太和悦的脸色哭得和缓了——妈妈赶紧给他抹眼泪,小胖哥站在那里不再对他横鼻子冷眼睛,吴嬷嬷老校长一个劲地唏嘘。 江枭不哭了,睡着了。我却没有一点瞌睡。想想大概是他一直在开车操劳,而我一直被他用安全带绑在座位上睡觉的缘故吧。 在床上赖了半晌,我终于摸索了下了地,然后又下了楼。院子里好暖和呀!太阳亮闪闪的! 妈妈一定在煮鱼汤,还没进厨房我就闻到了鱼香。 进了厨房,却被小胖哥赶了出来,原来他正端着一大盆子腌好的鱼,要往院子里的铁丝上挂。看来,这是在为过年做准备了。 我不想看小胖哥挂鱼,我想去厨房看妈妈熬鱼汤。然而小胖哥凶巴巴地叫了声:“过来!”我只好收回脚步过去了。 “放假了,你不想着回家,跟那个江枭在外面乱跑什么?” 我没有回答,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知道姑姑有多想你么?你暑假没回来,姑姑三天两头就在病!眼巴巴地望到寒假了,你又跑得不见踪影!要不是我尽力地拿谎话哄着骗着,姑姑这会儿早就病了,还能给你熬鱼粥?” 我说不出话,眼泪却吧嗒起来。 “再说,那个江枭,根本就看不起我们这些乡下的,你忘了他是怎么对你了?你还跟他跑,真是没一点骨气!” “枭哥哥什么时候看不起我们了?”我终于说了句话。 “枭哥哥?”小胖哥手里的大鱼差点掉到地上,“你?你叫他枭哥哥?” “我……”我赶紧捂住嘴巴,脸呼地热起来,心里却在纳闷:我当着江枭叫枭哥哥叫得很好,怎么现在当着小胖哥的面,却难为情起来了? “小瑜,”妈妈站在厨房门口叫我,“粥熬好了,你去看看小江醒了没有?” “呀!”我猛地想起有一会会儿没看到江枭了,就赶紧往楼上爬。 “枭哥哥!”我捧着江枭的脸大声叫,“枭哥哥!起来吃鱼粥呀!” 可是,江枭的眼睛还在闭着。 “枭……”我正要再叫,身子却“呼”地腾了空,然后莫名其妙地载倒在床上,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身子嘴巴就全被压住了。 “小东西……”江枭喘息着,手在我的内衣里面一顿乱摸,“你刚跑到哪儿了?恩?我醒来就没看到你!叫你跑!”说着,那嘴巴就又没完没了地咬起来。 “小瑜,”妈妈的声音突然在阳台上响起。 “啊!”江枭飞速从我身上翻下来。 “你怎么又爬到床上去了?”妈妈笑着摸摸我的脸,“又困了?” “没有……是枭哥哥……” “小瑜!”江枭赶紧捂住我的嘴巴,“谁让你拉我了?我又不是起不来!真是的!”说着他就从我肚子上翻过去,站到地上。 江枭洗了脸,我赶紧把妈妈的“郁美净”拿来给他。 “这是什么?”江枭翻来覆去地看他手里那个小小的鼓鼓的花花袋子。 “香香!” “什么香香?”江枭瞪大了眼睛。 “搽脸的香香呀?笨!”我一把夺过来,从开口处挤了一点在手心里,双手对着蹭了几下,就上去抱住江枭的脸使劲揉。 “小瑜!”江枭拿住我的手,“你把什么东西抹到我脸上了?” “搽脸的香香!”我有点生气了,这江枭怎么突然笨得像头猪呀! “啊?”江枭用手在脸上摸了一下,把手放到鼻子上闻了一下,“臭死了!还香啊?” “你!”我指着江枭的鼻子,“你再说!这是我妈妈的香香!” “啊?”江枭一愣,“是妈妈的?” …… 吃鱼粥的时候,江枭一直偷眼看妈妈。可是,他每看一眼妈妈,小胖哥就要瞪他一眼。 “小胖,你妈他们怎么还没回来?”妈妈边说边向阳台张望。 “姑姑,别等他们了,你快吃吧。”小胖哥赶紧给妈妈掰了一块油饼,把外面的硬壳掰下来,只把中间酥软的递给妈妈,“粥和饼子都不会凉的,我在灶里埋了火炭。” “小江,粥还好吧?”妈妈给江枭掰了块饼子。 “恩,很好!”说着江枭把手里的饼子壳也掰了,然后把中间酥软的递给我。 “不!”我伸手去抢江枭手中的饼子壳,因为它又香又脆,嚼起来还“咯嘣咯嘣”的。 “切!”江枭身子一闪就跳了开去,“你倒是想得美啊!” “给我嘛!”我站起来,要去追。 “小瑜!”小胖哥一把将我拉回来,“不要他的!哥这里有!” 江枭低着头闷闷地吃着饼子。我嚼着小胖哥给我的“咯嘣”脆的饼子壳,却一点都不香了。 …… 晚上洗澡时,我才想起我和江枭都没有带衣服回来。我倒还可以用去年的衣服将就一下,可江枭怎么办呀?妈妈本来说先让他穿一下小胖哥的衣服,因为他虽然比小胖哥高一点,但比小胖哥瘦一点,所以小胖哥的衣服应该可以穿的。可是,一向慷慨的小胖哥却吝啬起来,连套旧衣服都舍不得借出来。更让人奇怪的是,江枭一听要他穿小胖哥的衣服,也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罢了!你就光着屁股吧。 江枭很不习惯在厨房的木缸里洗澡,再加上他洗澡后没有衣服换,所以,他一直很不跟我的意愿配合。若不是我一直在门口把守着,他一定是还没跳进去就要逃出来。 “洗好啦!”江枭从木缸里跳出来,水淋淋地站在我面前,那张原本无与伦比的俊脸此刻却拉成了一条苦瓜。 “哎呀!你不怕冷呀!”我赶紧用干毛巾擦江枭脸上的水,擦完了脸擦脖子,擦完了脖子擦胸脯,擦完了胸脯擦肚子…… “怎么不擦了?”江枭好像忍了许久似的突然笑起来,“你接着擦啊!” “你自己擦!”我把毛巾塞到江枭手里,他那个地方我从没敢正眼看过,更别说去擦了。 “叫你不擦!”江枭一把搂住我,张嘴就咬起来,“洗好了没有?小心着凉。”妈妈在门外催。 “哦!”江枭喘了口气道,“马上就好了。”接着那嘴唇就又压了下来。 …… “小瑜,开门。”妈妈在门外叫我。 “小江,”妈妈笑着看了一下藏在我身后的江枭,把一团白白的柔柔的东西放到我手里,“先把这套睡衣穿上,明天一早就去镇上买衣服。” 妈妈走了,门关上了。 “这是?”江枭展开我手里的睡衣,“啊?这是我的睡衣?” 是的,这的确是江枭的睡衣。 “不对啊?”江枭仔仔细细地看,“去年暑假走的时候,我把睡衣带走了呀!怎么会?” “还没穿好呀?这孩子!小心感冒!”妈妈在门外又催起来。 …… “妈妈,这是谁的睡衣?”江枭坐在被子里还在看他身上的睡衣。 “怎么?穿着不合适?”妈妈笑着问道。 “什么呀?”江枭赶紧说,“太合适啦!” “小江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妈妈说这句话时,眼睛里全是笑。奇怪的是,要在以前妈妈当着我的面夸谁好看,我是一定要生气的,可此刻,我心里却比夸自己还开心,还甜蜜。 “妈妈,”江枭的声音有点无赖,“你能不能不叫我小江啊?” “哦?”妈妈一愣,“那叫你什么?” “妈妈怎么不叫他小周啊?”江枭斜了一下我,诡秘地挤了一下眼睛。 “哦!”妈妈也笑了,“那就叫你小枭,好不好?” “好啊!”江枭一把抱住我,“太好咯!” “这孩子!”妈妈伸手拉起掉了半边在地上的被子,“小心闹感冒了,早点睡。” 妈妈去隔壁房间睡觉了。江枭赶紧跳下床把门拉了拉,然后又跳上床,钻进被子。 “小瑜,”江枭刚抱住我就笑起来,“你没睡衣穿多好啊!”说着那嘴巴那手就不规矩起来。 “瑜儿……”江枭迅速热烈起来,那香滑的舌头时而纠缠时碰撞时而钩联,那火热的手时而揉搓时而轻捻时而摩挲,渐渐地,我醉了迷了晕了。 “瑜儿……”江枭喘息着,“我要你……” “枭哥哥……”我很顺从地让江枭褪去了内裤,只等那幸福时刻的降临。 “瑜儿……”江枭呻吟着压了下来。 “啊!”我叫了起来,“痛!肚子!痛!” 江枭一愣:“怎么了?” “啊!”我再次叫起来,声音比刚才大多了,因为小肚子比刚才痛得更厉害了。 “小瑜!”门忽然响起来,“小瑜!小枭!你们在打架吗?” “哦!”江枭立即从我身上翻下来,颤着声音道,“没有啊!是小瑜,他,他肚子痛!” “不要紧吧?”听声音妈妈好象很想进来。 “快说你没事!”江枭压低着声音,“快说!” “妈妈!我没事!我,我不痛了!” “真的不痛了?”妈妈还在门外。 “真的不痛了!” 妈妈去睡觉了。一切归于安静。只有江枭和我紧紧贴在一起的心在“嗵嗵”地跳撞着。 “小东西!”江枭使劲捏了一下我的屁股,悄声道,“你为什么要叫?” “小肚子痛。” “骗人!”江枭又在捏我屁股,“这会儿怎么不痛了?” “不知道,刚才很痛。” “叫你说谎!”江枭在我那个最为羞怯的部位捏了一下,“还说谎不?” “我没有……你冤枉我……”我觉得好委屈,刚才他压住我的时候我的小肚子的确痛得难以忍受,他怎么能这样冤枉我呢? “好好,”江枭赶紧不捏了,“瑜儿最单纯了,瑜儿没说谎。” 可我还是有点伤心,就偎在江枭的胸口不再说话。 “瑜儿,”江枭轻轻摸着我的羞怯部位,“你的这个怎么这么小呢?这几年好像一点儿都没长……” “你干嘛呀!”我很难为情地拿开江枭的手。可刚拿开,他又摸了过来。 “真的,瑜儿,而且,你这两个小球球里面空空的,好像什么都没有……” “你别碰我!”我那个球球被江枭捻来捻去,好难受,心里也不禁毛起来。 “瑜儿,我说真的呀,不信你摸摸我的……”说着江枭抓住我的手按在他的那个部位。 不一会儿,江枭的那个部位就热起来,烫起来,涨起来,挺起来。 “不一样吧?”江枭喘息着问道,“你再摸摸这两个……” “不!”我赶紧把手挣开,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害怕起来。 “瑜儿……”江枭轻轻地拥我入怀,轻轻地吻着我的唇,“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毫无准备地爱上了你。我明明知道你是男孩儿,可我老是梦见你穿着花裙子,在兰花丛中跳啊唱啊。开始,一做那样的梦我就生气,我就想揍你。可自从见了你妈妈,不,自从见了妈妈,我忽然很喜欢很希望再做那样的梦,可惜,一直到现在,那梦都没有再来。” 我没有说话,只在心里暗自奇怪:他为什么也做过和我一样的梦呢? 第124章 强迫症 腊月二十六的早上,我和江枭都睡过了头。不过,正好等着新衣服买回来,否则,我穿着短了八寸的衣服不象样倒没什么,那江枭光着屁股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去见阳光的。 吃早饭时,妈妈剥的第一个鸡蛋是给小胖哥的。妈妈说小胖哥辛苦了。原来,我和江枭身上里里外外的衣服全是小胖哥一大早跑到镇上去买的,据说他去时,服装店都没开门,是他硬把人家砸醒的。 “沈小胖,你一大早就把老板娘从热被窝里拽出来,不怕人家骂你呀?”江枭看着小胖哥,似笑非笑地问。 “谁敢骂我们小胖呀?”妈妈也笑了,“镇上谁不知道我们小胖的牛脾气?” “姑姑,你说什么呀?”小胖哥看着妈妈,脸有点红,“我什么时候脾气不好了?” “男子汉就应该有点脾气,有点牛劲,像小瑜那样……”妈妈看着我,轻轻叹了口气,“到哪儿我都担心他受人欺负……” “哼!”我跳起来,“赶明儿我去练一身上乘的武功,做个黑帮老大,看谁还敢欺负我!” “扑——”小胖哥把嘴里的鸡蛋都喷了出来,“你做黑帮老大?真正的黑帮老大你见都没见过!” “咚!”江枭手的鸡蛋掉到桌子上,骨碌了几下,又掉到地上。 我赶紧弯腰捡起已经摔碎了壳的鸡蛋,递给江枭:“枭哥哥,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江枭脸色惨白,捏鸡蛋的手不停地发抖,眼睛老是闪电般地往门外瞅,往阳台上瞅,好像门外阳台上随时有人要冲进来似的。 …… 江枭好像有点变了。 他不让我随意走动,哪怕只是在校园都不行。他不让我跟妈妈去菜园,不让我去钟鼓楼,不让我去小胖哥家,不让我去厨房。他唯一同意我去的,就是厕所,但必须他陪着。他要求我,甚至命令我就呆在楼上,呆在卧室里,坐在床上,更好的是钻进被子,还要蒙着头。但是,我做不到,我达不到他的要求。因为生命在于运动,所以我要走动,我要下楼。经过不屈不挠的斗争,我终于可以在厨房里帮妈妈切菜烧火,可以在院子里跟小胖哥追赶打闹。可是无论我在哪儿,他都一定在我身边,寸步不离,形影不离。 如果我要晒太阳,他会无声地命令我就坐在小胖哥门外的椅子上。而他是一定要站在椅子边上。我吃饭,他要紧挨着我,我吃他却不吃;我睡觉,他要紧抱着我,我睡他却不睡。 江枭真的变了。 午饭时,我正专心吃鱼,突然听到“咪呜”一声惨叫,原来是吴嬷嬷养的猫从楼顶的横木上路过,被江枭一支筷子扎了下来。 下午,我正蹲在地上砸核桃吃,突然听到背后一声大叫,原来是小胖哥抱着受伤的猫去村医务室包扎,回来时别人给了他几块芝麻饼,他正想给我一个惊喜时,却被江枭一核桃打肿了手。 晚饭后,江枭陪我上厕所。可我刚解开裤子,头顶上就“扑啦啦”一阵响,说时迟那时快,江枭抱起我就冲出厕所,冲上楼梯,冲进房间。等我的脚在众目睽睽下落地时,裤子也落了地。 半夜。我睡得正香,忽然被一阵尖锐的声音惊醒。原来,是江枭把床头柜上的茶碗砸到窗户上,茶碗碎了,窗玻璃也碎了。江枭究竟为什么要砸窗户?好像只是因为窗外有棵大树,那大树的一个树枝正好挨着玻璃,晚上一刮风,树枝就摇啊摇的。 早上。我醒了,本想起来的,可看闹腾了一夜的江枭靠在床头闭着眼睛,好象睡着了,就没敢动。过了一会儿,妈妈轻手轻脚地进来,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可是,妈妈还没站定,就“哎呀”一声踉跄后退——江枭左胳膊紧紧地箍住我,右胳膊兀自前伸着,拳头还攥得紧紧的。就这一下,妈妈的胸口疼得一天都没吃下饭。 然后,妈妈一次又一次地问我江枭有没有打过我。我说没有。接着,小胖哥问我,是不是江枭打我了,我却不敢说。我说没有。再接着,我被吴嬷嬷当众解开上衣,检查身上有没有新伤旧痕。结果,我完好无损。 妈妈和小胖哥决定不让我跟江枭一起睡觉,吴嬷嬷老校长也赞成。可是,江枭一到晚上就双目如炬,任何一个妄图靠近我的人或物都将被他闪电般的攻击。没辙,妈妈他们只得收了那个心,惶惶地退出房间,因为,谁也不敢保证江枭会不会在某个时候把某个东西砸过来射过来。 …… 江枭这样已经连续三天了。 第四天,也就是腊月二十九。这天早上,连续两天两夜没有睡觉的江枭站在床边,把我从热乎乎的被窝里拽出来,抱住我在原地转了几个大圈,大笑道:“他姥姥!吓唬我啊!”然后,只听得“嗵”一声,江枭倒在地上,呼呼大睡了。 老校长背着双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最后,他很肯定地说江枭得了什么强迫症,老是觉得有人在威胁他的生命和健康,老是觉得自己处于危险之中,所以才把身边所有的人和物都想象成他的敌人。 “这究竟是怎么了?”妈妈看着床上呼呼大睡的江枭十分忧虑地说,“好好的孩子怎么忽然成了这样?” “小瑜!”小胖哥把我拉到一边,神色异常凝重地问道,“江枭在学校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譬如,被人追杀……” “还是赶紧把这孩子送到医院去吧,”吴嬷嬷不住地叹息,“这孩子在我们这里得了病,不找医生把他看好,怎么跟他爸妈交代?” 可是,当妈妈他们费劲周折把江枭搬到镇上医院时,那个在我们这里最有名望最有权威的医生只看了一眼就笑起来,他问妈妈把一个正在熟睡的小伙子搬到医院做什么。在妈妈的再三恳求下,那医生对江枭做了一系列的检查,结果依然是——小伙子困极了,小伙子在睡觉,你们最好别打扰他。 妈妈懵了,小胖哥懵了,连见多识广的老校长都懵了。 江枭这一睡就睡了一天一夜,到腊月二十九早上才睁开眼睛,然后就十万火急地往厕所里跑。我想,若不是内急,他还不会醒。 江枭上完厕所,钻进被子抱住我又闭上了眼睛。但是,我忍无可忍了。他这几天把我,把我们这些人闹得心惊胆战,闹得精疲力竭,现在他好了,不闹了,就这样一睡了之?不行!绝对不行! 我捏住江枭的鼻子,一直到他睁开那双好看的大眼睛。 “干嘛!”江枭拿开我的手,闭上眼睛。 我就再捏他的鼻子。 “别闹行不?”江枭拿开我的手,又把眼睛闭上。 我有点生气了,就用力捏他的鼻子。 “小瑜!”江枭也生气了,“再闹我揍你!” “究竟是谁在闹?”我抱住江枭的脖子使劲摇,“你说!这几天是谁在闹?你闹得我们鸡犬不宁!你!就是你!你把我妈妈都打伤了!你!就是你!” 江枭愣了,呆了,傻了。 我赶紧停下手。 “瑜儿……”江枭抱住我,眼泪汪汪地说,“我怕他带人来伤害你,我太害怕了……” “谁要伤害我?”真是奇怪,我在家里谁会来伤害我呢? “我爸爸……” 天!我顿时打了个寒战!我猛然想起几天前校花那疯狂的话语——“3天之内!你就等着为你的小人妖收尸吧!” “瑜儿,”江枭拍拍我的背,“别怕,过了三天,他就不会来了,别怕。” “是真的么?”我的脊背还在发凉。 “是真的。”江枭亲了亲我的唇,微微地笑了,“哥哥不会骗你的。” 第125章 理发 江枭好像又有点变了。 吃完早饭他就跑进厨房跟妈妈说他要洗澡。 虽然小胖哥一再挖苦江枭,说他一个大男人大白天钻在厨房里洗澡怎么怎么丢人;虽然我一再温言相劝,说明天就是除夕了,我妈妈正在准备做桂花糕,烧水、洗澡都要耽误时间;虽然我家那简陋的厨房有许多大窟窿小缝隙,白天洗澡的人很容易“走光”,可是,江枭最终还是义无返顾地钻进了厨房,跳进了那个他曾经呆不了三分钟的木缸。 江枭这个澡洗得时间太长,只洗得太阳上了院墙,洗得公鸡叫了三遍,洗得我唉声叹气、昏昏欲睡,洗得小胖哥怒发冲冠、摩拳擦掌。 江枭终于出来了。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发泄怨气,就被他拽进厨房剥了衣服丢进了木缸里。 江枭关厨房门的时候说:“本来要你跟我一起洗的,可是怕妈妈吵,只好分开洗了。” 当我洗完澡从厨房门出来时,小胖哥正双手插腰站在江枭的车头前,而江枭却坐在车头上歪着脑袋吹口哨。 当妈妈正准备进厨房做桂花糕时,江枭却拉住妈妈说他要理发。江枭的头发的确有些长,前面的头发都快到下巴了。在我们这个镇里,在女人之外的其他动物中,应该是他的头发最长。 小胖哥说:“头发长了就去镇上理!你又不是找不到路去!” 可是,江枭说他没有理发的钱。这句话说得小胖哥哈哈大笑,立马回了一句:“江大公子,你不是很有钱么?” 江枭的话本来就让我心里酸酸的,小胖哥的大笑以及他的话更是让我眼泪花花。 “妈妈,给我100块钱。”我还是第一次问妈妈要这么大数目的零花钱。 当妈妈看了我和江枭一眼,正要去楼上拿钱时,江枭却又拉住妈妈说他不要理发的钱,他要妈妈给他理发。 江枭的这个要求刚提出立即就遭到小胖哥强烈的坚决的反对,虽然小胖哥也没说出个什么一二三的理由,但是,他的观点很明确——江枭去镇上理发!便宜的2块钱!贵的也才5块钱! 妈妈也认为江枭应该去镇上理发,妈妈说江枭的发型在镇上都不一定有人敢理,她就更不敢理了。 我倒是很愿意让妈妈给江枭理发,我觉得江枭长得好看,就算理个“狗不啃”的发型都好看,何况我妈妈的理发技术还不至于那样烂。但是,面对小胖哥那张盛怒的脸,我只能保持沉默。 但是,江枭不愠不怒,不温不火,不紧不慢,不依不饶。最后,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妈妈答应给江枭理发,让我和小胖哥去厨房做桂花糕。 真是门里门外两重天。厨房外面,艳阳高照,微风和煦,不时传来妈妈温和的话语和江枭极开心又极无赖的笑声。厨房里面,我一个人忙得焦头烂额,汗流浃背,头晕眼花。因为那做桂花糕的面团都已经鼓得老高,快翻到盆子外面去了。做桂花糕,刻不容缓。还因为,那小胖哥一进厨房就一屁股坐在灶前的板凳上,我叫他来帮忙,他不起来不说,还把火钳、风筒、柴火一顿乱扔乱摔。 当我在忙乱中快要把眼泪掉到做桂花糕面团里时,江枭突然跑了进来。一把将我扳过去与他面对面,指着自己的头发异常兴奋地问我:“好看不?” 江枭的头发短短的,那两只从来没有见过太阳的耳朵终于在妈妈的剪刀下露出了真容。 “好看不?你说呀!”江枭摇着我,盯着我,激动中隐着一丝紧张。 “好看。” 江枭的确好看,很好看,太好看。可是,此刻我感受更多的却不是他的好看,。也许是因为从来没有见过江枭留如此短的头发吧,此刻的江枭,我忽然觉得有点别扭。以前,他给我的印象是霸道的,成熟的,干练的,甚至有点坏有点凶的,可是现在,此刻,我看到的江枭却莫名其妙地有点单纯,有点天真,有点顽皮,甚至有点幼稚,有点淘气。 然而江枭好像没有觉察到我的微妙心理,他只呆了那么一小会儿,就伸着手轻声轻气地问:“我可以帮你做桂花糕么?” “不可以。”我说得斩钉截铁。因为,根据我对江枭的了解,他吃桂花糕还行,做桂花糕是万万不行的。 江枭又呆了一小会儿,又伸着手轻声轻气地说:“你可以教我呀,我学得很快的。” “妈妈!”我懒得理江枭,对着门外大叫,“快来!我累死了!” 可是,妈妈刚过来,还没来得及挽起袖子,那小胖哥就“腾”地从板凳上跳起来:“姑姑!我要理发!” …… 门里门外又是两重天。门外,只听到妈妈一个劲儿地在说话,却听不到小胖哥半点声音。门里,虚心而勤快的江枭在我的指导下很快学会了揉面团,面团都揉好了,他又主动请教我烧火的方法,很快他就领会了烧火的秘诀,并且烧得有声有色。我把做好的桂花糕放到一屉一屉的蒸笼里,江枭赶紧把高高的蒸笼搬到锅里,然后他就守在灶前专心专意地烧火。 当我们的第一笼桂花糕出锅时,小胖哥的头发也理好了。 江枭一手抓起一个热气腾腾的桂花糕,一个喂给我,一个给喂妈妈。 我张嘴咬江枭喂给我的桂花糕时,妈妈却伸手拿过江枭喂给她的桂花糕,扭身递给站在身后的小胖哥。 小胖哥鼓着嘴巴,看着妈妈,半天才接过桂花糕。 江枭就再抓起一个桂花糕喂到妈妈嘴边,同时很惊异地问道:“妈妈,你怎么把沈小胖的头发理那么难看呀?” “江枭!”小胖哥大概是很久没有说话的缘故吧,嗓子有点哑,“你才难看!” 然后,我们都在妈妈的指导下继续做桂花糕,蒸桂花糕。 妈妈说,今年是个很特殊的年,所以要多做桂花糕。妈妈还说她改进了桂花糕的原料,要做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好吃的桂花糕。 妈妈问我刚才吃的那个桂花糕与往年是不是不同。我说不知道,因为我刚才吃得太快,就像猪八戒吃人参果,没尝出任何味道就下了肚。妈妈就问小胖哥,可是小胖哥除了说很好吃,别的都不会说。妈妈没问江枭,因为江枭没吃。 但是,江枭立即抓起一个桂花糕,咬了一点,微闭着眼睛咂咂嘴,然后睁大两眼,大声叫道:“我知道啦!妈妈在桂花糕里面加兰花了!” 妈妈愣了,我愣了,小胖哥也愣了。 因为忙,午饭就省去了。黄昏时,我们和吴嬷嬷老校长一起吃晚饭。吴嬷嬷咬了一口桂花糕,感叹道:“易妹妹就是心灵手巧,我还担心这兰花坏了桂花糕的味呢!没想到更好吃了!” 晚饭后,天还没有黑。但是江枭一个哈欠就一个哈欠。我本来还想跟妈妈和小胖哥说一会话,玩一会的,可是江枭却趴在椅子上“呼呼”起来。 没辙,只得去睡觉。好在我今天也累得够戗,虽然不瞌睡,躺在床上歇息还是很舒服的。 小胖哥刚走到阳台又转回来,他说吴嬷嬷想跟妈妈说说话,就把妈妈拉走了。 原本在椅子上就已经呼呼大睡的江枭,一上床却神奇地清醒了。他三两下脱了我的衣服,紧紧把我箍在怀里,瞪着眼睛问:“你老实告诉我!妈妈给我理的头发好看不!” “好看。”我侧着脸懒懒地回答。我不想看他的头发,虽然我知道很好看。 “小瑜!”江枭猛地扳过我的脸,眼睛里冒着火,“你看着我!” 我看着江枭,看着这张紧贴着我鼻子的脸,看着那双冒着怒火的大眼睛,看着那带着怒气带着霸气的嘴唇…… “枭哥哥……”我不禁对着那异常熟悉却异常渴盼的唇吻了上去。 “哼!”江枭下巴一动,我吻到的是空气。 “你说!”江枭好像忍无可忍了,样子凶得像要吃了我,“我好看不!你说!” “好看,我没说你难看。”我有点害怕了。 “好看?”江枭“腾”地坐起来,一把抓起我,“好看你为什么不看我!你说!为什么!” “我什么时候没看你了?”我在他的手中瑟瑟发抖。 “你!”江枭“腾”地把我摔到床里边,“我都忍了大半天了!你还敢骗我!” “哇——”我大哭起来,我终于明白:这理了短发的江枭也只是乍一看起来温和幼稚,其实,他的本质哪里有一点变化?依然是那个霸道的凶狠的家伙! 而且,理了短发的江枭,比以前还多了一点不好——狠心。直到我哭得累了晕了,直到小胖哥送妈妈上了楼进了屋,江枭才板着脸硬邦邦把我搂在怀里,冷冰冰地说了句:“以后再敢这样对我,有你好看!” 我就再哭,趴在江枭怀里哭。仔细想想,我也没怎么对他,他竟然这样凶我,而且明天就是除夕了,他也忍心。 我又哭累了,哭晕了。 “好了,别哭了。”江枭轻轻抹着我脸上的泪水,轻轻叹息,“本来是想抛掉一切过往,过个全新的年,唉,全被你这个小东西给破坏了。 第126章 欢乐除夕 今天是除夕。 一大早,小胖哥就在楼下吆喝“谁去镇上玩”。最先响应的自然是我,接着是江枭。可是等我和江枭套上衣服急匆匆跑下楼刷牙洗脸时,才知道最先响应那个号召的不是我也不是江枭,因为妈妈、吴嬷嬷、老校长他们已经穿戴整齐站在江枭的车边了。 “江枭,别把脸拉那么长,不就是坐一下你的车么?”上车的时候,小胖哥看着江枭撇着嘴巴说。 “切!”江枭一把拉开后面的门,再一把抓起我丢进去,“今天你坐后面!” “喂!江枭!我不坐前面噢!”小胖哥又在撇嘴巴。 “你想得倒美啊!还轮不到你呢!”江枭转过身拉住妈妈,“妈妈,你坐前面。” “哦,好。”妈妈弯腰正要坐进车里,却被横空出世的一只手抓住了胳膊,那胳膊的主人是小胖哥。 “不行!”小胖哥刚才还在笑,现在却满脸的寒霜,“不行!姑姑坐后面!” 而我,也有点不愿意坐后面,于是就跟着闹起来:“我要坐前面嘛!” 最后的结果是,我坐前面,妈妈、小胖哥、吴嬷嬷、老校长他们4个人挤在后面。 “自私的小东西!”江枭拧拧我的脸,“呼”地一声,车就跑了起来。 车刚到镇上,就引来了许多年少年的包围者,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包围圈在增大增厚。 等我们都下了车,站在那并不怎么宽阔的街上时,包围圈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很是响亮的“啊呀”声。仔细搜寻那些惊叹声的落脚点,竟然是惊人地一致——在江枭的身上脸上。 “小不点!”小胖哥很有些不高兴,对着几个跟得最紧贴得最近的小家伙大声呵斥,“站一边去!”可是,小家伙们非但没有站到一边,还挤得更近了。 “哈罗!”江枭手一扬,大眼睛一挤,“小朋友们好!” “哗啦——”包围圈忽然散了,好像刚才的江枭突然变成了此刻吃人的怪兽。 “哈哈——”小胖哥看了一眼正在发愣的江枭大笑,“怎样?感觉不错吧?” “小朋友们怎么了?”江枭迷惘地看着我问道。本来我也有些奇怪的感觉,但是,此刻我没有心思去探究,我饿了,我没吃早饭,我要吃东西。 但是,小胖哥却说先办完正事,然后再带我买好吃的。 到现在,我才知道小胖哥所谓的到镇上“玩”的真正意图——他要给吴嬷嬷、老校长、妈妈买新衣服。他的钱打哪里来的?在我坚持不懈的追问下,他才很有些谦虚略有些得意地说他拿了奖学金,至于奖学金的数目等级,他秘而不宣。 小胖哥的“奖学金事件”多多少少对我有些打击,虽然我得了堂堂S大的一等奖学金,其数目也是非常的可观,可是,那笔钱却不翼而飞。我现在总不能拿张空头支票来与小胖哥抗衡吧。况且,若要追问起那钱飞掉的根源,我肯定又少不了苦头吃。 江枭好像一点都不沮丧,尽管他此时身无分文。用他的话说就是:“我有你,有妈妈就足够了,还要什么钱呀?” 小胖哥给妈妈他们买了衣服,还要给我也买一套。原以为江枭会很不高兴的,没想到他居然很支持,并且很热心地帮着挑选。只是最后他表现地有点霸道,他非要小胖哥买他看中的那套衣服。 我们都有新衣服了,惟独小胖哥和江枭没有。我很有些为难,小胖哥倒没什么,我只担心委屈了江枭。他还是第一次在我家过年,总不能让他穿旧衣服吧。 不知道是不是妈妈最了解我的心思,当小胖哥拉着我要去吃王麻子的芝麻饼时,妈妈却拉住我说:“给小枭选套衣服。” 给江枭买衣服有点艰难,因为在我的印象中,江枭穿的全是上千元万元的名牌,而我们这里最贵的也没超过200元。 没想到的是,江枭居然欣然接受妈妈为他买衣服的决定,并且像很听话的塑料模特那样站在那里,我和妈妈要他试穿哪一套,他就试穿哪一套,从不发表任何异议,不发表任何评论。但是,有个人却一直在旁边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江枭穿那套难看,穿这套依然难看。结果,我们带着江枭跑遍了镇上所有的服装店,江枭试穿遍了服装店里所有他能穿的衣服,那个人还是那句话,那个词——“难看!”那个人,就是小胖哥。 其实,我觉得只要不是女人的衣服,不是小孩子衣服,不是老爷子的衣服,不是太大也不是太小的衣服,江枭穿着都很好看。可是,小胖哥为什么一直坚持说难看呢? 还是妈妈英明,在小胖哥越来越强烈的“难看”声中,妈妈果断决策,为江枭买下了我们镇最贵的一套衣服——198元的一套休闲装。 接下来,给江枭买衣服的情节又戏剧性地在小胖哥身上重演——妈妈也要给小胖哥买衣服。而那原本并不小肚鸡肠的江枭却“睚眦必报”起来——那沈小胖岂止是穿这个镇上的所有衣服难看,他就算穿遍了全中国全世界的衣服,也找不到好看的。 我有点糊涂了。我不明白小胖哥、江枭这两个让我很有些崇拜很有些敬佩的哥哥怎么在买衣服这件小事上如此不男人、没风度。 妈妈却并没有表现出跟我一样的糊涂,她再次果断地决策,为小胖哥买了和江枭同样价钱同样款式只是不同样颜色的衣服。 所有的人都有过年的新衣服了,但是所有的人肚子里都没有食物。所以,接下来的事,就是妈妈吴嬷嬷老校长他们三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一小吃店里吃五香面,我小胖哥江枭狼一阵虎一阵地跑完镇上仅有的两条街,吃遍所有的食品店。 在回家的路上,一直有飞车之绝技的江枭却“阴沟里翻船”,车的后轮陷在一个坑洼里,江枭折腾了好几下,那车“呜呜”地哭了好几声,还是没爬出去。 “小枭,用四驱动。” “哦?”江枭哦了声,也不知道怎么搞了一下,车“呼”地一声就出了坑洼。 “你好笨呀!”我看着江枭忍不住笑起来,“我妈妈都知道怎么弄,你却不知道,笨!” “你才笨!”江枭下巴一翘,“我是,是搞忘记了!” “小枭是不习惯山里的路。”妈妈也笑了。 “真是的噢!”小胖哥也问起来,“姑姑怎么知道四驱动?四驱动是什么意思啊?” “你姑姑什么不知道?”吴嬷嬷笑着拍了小胖哥一下,“你姑姑也是大城市里的大户人家……” “就你话多!”老校长莫名其妙地打断了吴嬷嬷的话。 我很想再问,可是吴嬷嬷紧闭着嘴巴,老校长一脸严肃,小胖哥一脸迷惑,那江枭除了回头看了妈妈一下,硬是没再问一个字。罢了,是不是就我一个特好奇呀?我也不问了。哼! 在我们这里,除夕的晚饭是人们一年中最为重要的一顿饭,也就是“团圆饭”。和往年一样,鱼肉上了桌,桂花糕也上了桌。和往年不一样的是,以前小胖哥好歹还在他家匆匆吃几口才跑到我们家来大吃,现在小胖哥压根儿就不上他自己家的桌子,自始至终都赖在我们家,而且我们的菜刚端上桌,他就把吴嬷嬷老校长也拉了过来。我问妈妈才知道,原来小胖哥说今年两家人要在一起吃团圆饭,他蛮横地锁上厨房门,不让吴嬷嬷烧火动锅铲。 团圆饭吃得时间真长,期间妈妈把容易凉的菜热了一次,还添了几个菜。看来,吃得时间越长,消耗的菜就越多。我真不知道他们怎么这样能吃,当然,我也吃出奇地能吃,先是坐着吃,后来站着吃,先是肚子撑,后来肚子涨,再后来肚子痛,站着痛,坐下更痛。 妈妈说:“小瑜,你不能再吃了。” “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啊?”小胖哥一把夺了我的筷子,“非要吃到肚子痛你才知道停手!” 江枭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说:“你今天晚上不准备睡觉了?” 不让我吃拉倒!反正我也实在是装不进去了。你们吃吧,我到卧室里看爸爸去。 的确,这么多年来,每年的此时,我都要看爸爸,看相框里的爸爸。 “你在看什么?”我刚找到相框,江枭就进来了。 “我爸爸!”我把相框高高地举着,“我爸爸的照片!” “哦?”江枭挨着我,拿着相框的一角,“哇!你爸爸果真是警察!” “当然!”我禁不住自豪起来,“我爸爸是人民警察!” “切!”江枭轻轻捏了一下我的鼻子,又去看照片。 “我爸爸帅不?”我指着照片问。 “恩!很帅!只是……”江枭忽然不说了。 “只是什么?” “没我帅呗!”说着江枭就在我腮上“波”了一下,“我是最帅的!” “才不是!”我虽然一直认为江枭是我见过的(包括影视中看到的)男孩中最帅的,可是,我爸爸也很帅,只是爸爸老呆在相框里,如果爸爸能走下来,走到江枭身边,我还真没办法确定他们谁最帅。 “怎么不是啊?”江枭指着爸爸的眼睛,笑着说,“你爸爸的眼睛就没有我好看嘛!” “你胡说!”我赶紧认真仔细地去看爸爸的眼睛,“我爸爸的眼睛……” 奇怪,爸爸的眼睛,他的眼睛怎么?一个奇怪的印象莫名地在我的脑际闪现——爸爸的眼睛,我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是在哪儿见过的?是在什么时间见过的? 那双眼睛老在我脑海里晃呀晃,可真要去把它搜出来抓出来,它又忽然不见了。 “小瑜……”江枭欲言又止。 “怎么了?” “你爸爸不在了?” “恩,妈妈说我快一岁时,爸爸在一次野外执行任务时出了意外。” “哦……”江枭用指头摸了摸爸爸的眼睛,“这眼睛……” “怎么了?”我正要问他是不是跟我有同样的感觉时,妈妈和小胖哥进来了。 …… 闹腾了半夜,肚子终于消化得不痛不涨了。 躺在床上刚合上眼睛,江枭忽然淡淡地问了一句:“你是在这里出生的么?” “是的。” “妈妈老家不是这里的?” “好像不是,但是妈妈不告诉我。” “妈妈以前开过小车么?” “什么呀?”我不禁笑了起来,“妈妈除了坐过你的车,以前都没坐过呢!” “哦……”江枭轻轻拥住我,轻轻在我的额头亲了一下,“睡吧,明天还要早点起床穿新衣服呢。” 第127章 大年初一 也许除夕夜闹腾得太晚吧,初一的早上我是大大地睡过了头。 可笑那江枭,昨天晚上还说今天要一早起来穿新衣服呢,却睡得妈妈敲了三次门,我捏了他三次鼻子才睁开眼睛。 “早饭都做好了,再不起来,就要打屁股了!”妈妈板着脸站在床前,可眼睛里却藏着笑。 “别打!”江枭掀开被子跳下床,“妈妈,我的新衣服呢?” “不是在衣柜里么?”妈妈还是板着脸。 “哦!”江枭打开衣柜,拿出新衣服,就开始脱身上的睡衣。 “哇!”我躲在被子里看着江枭白白的只穿了个内裤的身子,不禁笑了起来,“你好羞呀!” “切!”江枭下巴一翘,“又没有外人!羞什么?” “快把衣服穿上,小心感冒。”妈妈看看江枭,又看看我,“你什么时候长得跟小枭这样了,妈妈就不担心了。” “哈!”江枭得意地一笑,把新裤子一提,“刺拉”一声拉上拉练,“你能长成我这样棒的身体么?小可怜儿!” “哼!”我实在受不了啦,掀开被子就跳下床,不管羞不羞,也不管冷不冷(我只穿了个内裤)。 “喂!”江枭一把抓住我,“你干嘛?快到床上去!” “妈妈,我的新衣服呢?”我无端地想学江枭的样子。 “小瑜!”妈妈抓住我的胳膊,“去被子里!一会儿感冒了!” “不嘛!”我扭股儿糖似的拽住妈妈,“我要穿新衣服!” “给!”江枭把一团东西丢到我头上,“快穿!” 我得意地抓下保暖内衣就往头上套。 “小瑜!”妈妈突然轻轻叫了一声,我的手就被她抓住了。 “小瑜……”妈妈的眼睛蹬得大大的,直直地看着我的胸脯,“你?” “好冷呀!我要穿衣服!”可是,我的手还是被妈妈抓着,紧紧地抓着。 “妈妈,你们?”江枭凑过来,看看妈妈,又看看我,“怎么了?” “哦!”妈妈好像突然从迷梦中醒来,用手挡了一下江枭,“你出去!” “什么?”江枭一愣。 “小枭……”妈妈的声音有点颤抖,“你先出去一会。” “好的。”江枭看了我一眼,很迷惘地出去了。 妈妈关上门,回身就抓住我。 “你,你什么时候开始长的?”妈妈的声音颤抖,身子也在颤抖。 “长什么?”我莫名地有点害怕。 “长胸脯!”妈妈用手捏了捏我胸脯上的那两个地方,“快告诉妈妈,什么时候开始长的?” “妈妈……”我简直要哭了,我光光地站在地上好冷,妈妈又把我捏得好痛。 “什么时候!”妈妈使劲摇晃着我,“告诉妈妈!” “我不知道……”我也开始颤抖起来,“妈妈……我好冷。” “到床上去!”妈妈一把将我推倒在床上。 我爬上床,拉过被子裹住身子,还是忍不住发抖。我究竟做错什么了?妈妈刚才那样使劲地推我,那样凶我。 “小瑜……”妈妈欲言又止,停了一会儿,妈妈伸手揭开我胸前的被子,在我胸脯上仔细地摸着捏着,然后又抬起我的下巴,在我的脖子上喉咙处摸着捏着,最后,妈妈将我身上的被子全部揭了,伸手就去拔我的内裤。 “妈妈!”我慌忙拽住内裤,“妈妈!” “拿开!”妈妈“啪”地一下打开我的手,三两下就拔掉了我的内裤。 “妈妈!”我挣扎,我大叫,可是妈妈紧紧地按住我,手不停地在我那最羞怯的部位摸着捏着。 “哇——”我又羞又痛,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天啊……”妈妈缓缓地直起身子,摇晃了一下,就缓缓地向后倒去。 “妈妈!”我赶紧跳起来拉住妈妈,“妈妈……”我又大哭起来。 …… 早饭时,小胖哥和江枭大吃大嚼,妈妈拿着筷子一会看着菜发呆,一会看着我发呆。 小胖哥把一块剔了刺的鱼放到妈妈碗里,妈妈刚夹起鱼就掉到地上。妈妈弯腰去地上捡鱼时,筷子却掉到地上。 吃完早饭,收拾桌子。妈妈刚端起装桂花糕的盘子,就“哗啦”一声,盘子碎了,桂花糕滚得满地都是。 下楼时,妈妈刚往下踏了一步就跌坐在楼梯上。 小胖哥问妈妈怎么了,妈妈说没什么。 江枭问妈妈怎么了,妈妈还是说没什么。 小胖哥问我是不是江枭惹妈妈生气了,我说没有。小胖哥问是不是我惹妈妈生气了,我还是说没有。 江枭把我拉到旮旯里,有点紧张地问早上妈妈把我关在卧室里跟我说什么了。我就说妈妈看了我的胸脯,我没好意思说妈妈拔了我的内裤。 “妈妈看你胸脯后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一个字都没说?” “就叫了声‘天啊’。” “唔……”江枭眯着眼睛思索了一会儿,“我看看!”说着他就动手解我的上衣。 “干嘛!”我心里本来就乱糟糟的,见他大白天解我的衣服,更是火冒冒的。 “我看看!”江枭也火了,一手箍住我,一手解开我的外套,掀起我的羊毛衫和保暖内衣。 “你干嘛呀!放手!”江枭捏得我好难受,他捏跟妈妈捏完全是不同的感觉,又痛又痒。 “瑜儿!”江枭“呼”地把我搂在怀里,贴在胸上,激动异常地说,“瑜儿!你那两个小宝贝越长越大了!你也许真的是女孩儿呢!瑜儿!”说着,那嘴唇就排山倒海地压了下来。 …… 午饭,妈妈依然吃得心不在焉。小胖哥一脸苦愁,一会看着菜发呆,一会看着妈妈发呆。妈妈吃不下饭,我也没一点胃口,虽然江枭说我也许是女孩子让我莫名地高兴。只有江枭,埋头苦干不说,还要在百忙中偷空在桌子底下捏一下我的手。 …… 黄昏时,我去厨房找水喝。刚走到门外就听妈妈和吴嬷嬷在小声说话。 “那天我看小瑜身上有没有伤,就看到了……我没敢跟你说……”是吴嬷嬷的声音。 “姐姐,你说小瑜……唉……该怎么办啊?”是妈妈的声音。 “如果真是那样,也就没办法了,只能去医院。” “可是,”妈妈又在叹气,“我担心小瑜,他已经17岁了,这猛然一变,他受得了么?” “妹子,你就放心吧。我看小瑜从小就是女孩儿性情,你看他,哪儿有一点儿他小胖哥的样子?” “是倒是这样,可是……”停了一会儿,妈妈的声音忽然有点沙哑,“这17年,小瑜一直是男孩儿,现在忽然……我怎么……” “哎呀!”吴嬷嬷有点慌有点急,“妹子,快别伤心!小瑜无论是男是女都是你的孩子,小瑜还是小瑜。再说了,小瑜要真是女孩儿,我和老沈真是做梦都要笑醒啊!我们小胖也要高兴坏啊!” “姐姐,”妈妈也笑了,“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我说真的哩!你不也把我们小胖当儿子看吗?现在正好做你女婿嘛!哈哈……” 我转身就往楼上跑,心里那点要做女孩的窃喜顿时无影无踪。 晚饭,是在吴嬷嬷家吃的。妈妈在吴嬷嬷的劝说下吃了一小碗饺子。小胖哥抱住碗一口气吃了三大碗。我只喝了点饺子汤,一个饺子都不想吃。江枭问我为什么不吃饺子,我懒得理他。小胖哥说我只喜欢吃饺子心,不吃饺子皮,就把饺子的两端和周边都夹掉他吃,把饺子心放到我碗里。可是,我很不知好歹地把筷子一摔就跑出了门。 江枭慌慌张张跑进卧室时,我已经钻进被子,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了。 “小瑜,你怎么了?不舒服么?”江枭的手在我的额头上嘴唇上脖子里乱摸乱贴,“是不是发烧了?” 我不说话。 “是不是肚子又痛了?”江枭的手伸进被子,要去摸我的肚子。 “小枭。”妈妈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你去睡小床,小瑜跟我睡。” “啊?”江枭一愣,“妈妈……为什么?” “过去睡吧。”妈妈一脸倦容,“妈妈有点不舒服,也想早点睡。” “哦……”江枭看了我一眼,向门边走去。走到妈妈身边时又停下来,看着妈妈,“妈妈,小瑜好像不舒服,我……” “哦,”妈妈看看我,又看看江枭,“你去睡吧,没事的。” “我……”江枭回头看了我一眼,“好吧。” 江枭走出门了。 “枭哥哥!”我坐起来大叫,“枭哥哥!” “小瑜!”江枭回头看着我。 “去睡觉。”妈妈看着江枭说完这句话,就伸手去关门。 “妈妈!我要跟枭哥哥睡!” “小瑜!”妈妈关了房门,皱着眉头瞪着我,“闭上嘴巴!跟妈妈睡觉!” “不!”我依然坐着,就是不躺下。 “你睡不睡!”妈妈扬起了十几年没有扬的巴掌。 我鼻子一酸,身子就无力地倒在床上。 妈妈去衣柜里翻了一会儿,然后把一套黑黑的衣服丢给我,“把睡衣穿上!不准光着身子睡觉!” 我什么时候有黑色的睡衣呀?我的睡衣都丢在学校没带回来呢。 “是妈妈的睡衣!”妈妈拉过我就穿起来,“光着身子很羞的,你知道吗?” …… 我和妈妈面对面躺着。我觉得有点别扭,我和妈妈已经有两年没这样在一起睡觉了,现在突然这样,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闭上眼睛!睡觉!”妈妈又在瞪我。奇怪,以前那么温柔的妈妈怎么突然在一天之间变得这样凶了呢?真是搞不明白。 闭上眼睛,心却飘到了隔壁——那个只隔着一层薄薄木板的隔壁——那个有着浓浓眉毛大大眼睛的枭哥哥的隔壁。枭哥哥现在在干什么呢?枭哥哥睡了没有?枭哥哥是不是穿着那套雪白的睡衣躺在被子里了?枭哥哥是在睁着眼睛看天花板,还是闭着眼睛在想我?枭哥哥不会压根就不想我吧?不会!枭哥哥一定也跟我想他一样在想我! “小瑜!”我的屁股蓦地一痛,赶紧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张略带着怒气的脸,“睡觉!再胡思乱想,妈妈就要打你了!” “啊?”我赶紧把脸藏在被子里,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心里想,妈妈怎么知道我没有睡觉?妈妈怎么知道我在胡思乱想? 第128章 小胖哥挨打 从初二的早上开始,不愉快就伴随着我。首先是晚上睡不好。一夜也不知要醒多少次,每次都是因为莫名的原因醒来,然后突然发现自己正趴在妈妈怀里,再然后就是慌忙离开妈妈的怀抱。最后是怎么也睡不着。 我夜里的这种情况严重影响了妈妈的安睡。妈妈不止一次地将我不停翻腾的身子按到被子里,不止一次地拍打我的屁股,警告我老实睡觉,不要再乱动。 第二是吃不下饭。无论妈妈和吴嬷嬷做出什么样的饭什么样的菜,我都是连看的兴趣都没有,更别说吃。每次都是吴嬷嬷百般的哄劝中,在妈妈微怒的目光中硬着心肠吃几口,却如同嚼那干木渣,没有一点味道。 第三是懒散。小胖哥要我跟他一起去村里其他人家玩,我懒得动。小胖哥在院子里叫我下去晒太阳我懒得动。小胖哥叫我下去帮忙包饺子,我更是懒得动。 江枭的情况似乎也不大好。初二的早上,妈妈刚穿上衣服从房间里出去,他就进来了。(他居然起得比妈妈还早。)然后就站在床边看着我,那脸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再然后,他就傻子般地坐在床沿上。当我叫了声“枭哥哥”后,他突然趴下来揭开被子,然后抱住我再盖上被子。可是,还没躺到3分钟,妈妈就在门外说:“小瑜,快起来洗脸刷牙!” 江枭也不像前几天那样大吃大嚼了。总是低着头闷闷地吃几口,然后就抱着碗发呆。直到小胖哥的嘲笑声响起来,直到妈妈的催促声响起来,他才慌忙把碗里的饭吃完,然后跟妈妈说他吃饱了,不吃了。其实,他连以前的一半都没吃到,怎么能说吃饱了呢? 江枭也懒散了。以前老是像犯了“多动症”的他,现在一站就是5分钟,一坐就是10分钟,一靠就是15分钟。小胖哥让他开车去镇上玩,他懒得动。妈妈端来一大盘子核桃让他砸着吃,他眼睛斜都不斜。 江枭忽然变得大度了。他不跟小胖哥争什么抢什么,就算小胖哥偶然拿话刺他,他也不去计较。小胖哥拿了他的车钥匙,把他的车搞得“呜呜”叫,他也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去制止。 我和江枭从初二早上开始,忽然变得黏糊起来。无论站着坐着都要挨得很近,如果没有妈妈或小胖哥在跟前,我们就贴得很紧,仿佛彼此等待思念了一万年终于相见似的。 然而,我和江枭从初一的晚上开始,就不再有机会一起睡觉了。无论我怎么的不好好睡觉,不好好吃饭,妈妈就是不改主意,而且晚饭刚吃下不久就催着我去洗脸洗脚,刚洗好脸脚,就催我上床,刚上床就要我穿那套黑睡衣,刚穿上睡衣就要我盖上被子闭上眼睛睡觉。 我闭上眼睛了,妈妈却在一旁不住地叹息。我实在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这样,无论怎么,我现在还是个男孩,我还没有被医生被专家被权威认定是女孩,就算我有一天真的成了女孩,妈妈也没必要这样呀!我是男孩女孩,与我和江枭在一起睡觉有关系么?何况,我们已经在一起睡了那么久了,何况,我们现在分开睡觉真的很不开心。 江枭到底是江枭。终于在逆来顺受了一个星期之后,也就是正月初八大举义旗、揭竿而起了。 这天的午饭,依然是在小胖哥家吃。我不明白,为什么这几天,我们老在小胖哥家吃饭,而且,顿顿都是鸡鸭鱼肉,而且,吴嬷嬷老校长的鸡鸭鱼肉被我们吃了,竟然还喜笑颜开。 吴嬷嬷不停给我夹这个菜夹那个菜,还命令小胖哥给我剔鱼刺。当小胖哥把剔掉刺的鱼放到我碗里时,吴嬷嬷却不让我吃,她把鱼夹在眼前翻来覆去的看,俨然车间里的质检员。直到她点点头,说声“恩,没有刺了”,才笑眯眯地把鱼喂到我的嘴边。 中途,我手中的筷子莫名其妙地掉到了地上。吴嬷嬷立即让小胖哥赶紧去给我拿干净筷子。小胖哥说了句“他自己不会去拿啊”,吴嬷嬷当即就生了气,骂了小胖哥不说,还警告他以后再不许那样对我,否则要打他板子。 刚吃完饭,吴嬷嬷就让小胖哥去厨房给我拿热毛巾擦脸擦手。我说不用,妈妈也说厨房有热水,让我自己去洗就是了。可是,吴嬷嬷蹬着眼睛又把小胖哥凶了一顿,而且,命令小胖哥亲自用热毛巾给我擦手。也不管在一旁看着的江枭早已经白了脸,咬了牙。 江枭气冲冲地上楼了。妈妈跟吴嬷嬷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老校长又在听那一个字能哼上10分钟的京戏。小胖哥站在院子里,端着一碟南瓜籽——吴嬷嬷说南瓜籽养胃,要小胖哥剥了给我吃。 “小瑜,”小胖哥迷惘地看着我,“你说我妈究竟怎么了?你好端端的,没哪儿痛没哪儿痒,为什么老要我给你做这做那?你自己又不是不会做?” “别问我!”吴嬷嬷这些天老是这样,我本来就些烦,被小胖哥这样一问,更是恼火,“吴嬷嬷是你妈,又不是我什么人!我哪里知道!” “喂!小瑜!”小胖哥把手里的碟子“啪”地丢在身边的大凳子上,拽着我的胳膊,指着我的鼻子质问,“我妈不是你什么人?” “本来就不是!”我使劲摔掉小胖哥的手,“你妈就不是我什么人!” “你!”小胖哥再次抓住我,“你好没良心啊!你生下来时才3斤多,像个小老鼠,姑姑又没有奶,是我妈去找中医,把自己的奶催下来喂你!” “你胡说!”我一把推向小胖哥,“谁吃你妈的奶了?我妈妈就没跟我说起过!” “好你个没良心的!”小胖哥一把抓住我的胸口的衣服,“我亲眼见你吃我妈的奶!你还敢抵赖!” “就没吃!就没吃!”我使劲掰小胖哥的手,可怎么都掰不开,于是,我就对着那只可恶的手张开了嘴巴。 “哎哟!”小胖哥痛叫一声,手猛地向我一推,我“扑通”一声跌坐到地上——跌坐在硬似铁,冷如冰的地上。 “哇——”我扯开嗓子哭起来,刚哭了一声,胃就开始抽搐起来,刚抽搐了两下,“哇”的一声把刚吃的饭菜全吐了出来。 江枭从楼上飞身下来,把我抱在怀里时,吴嬷嬷的洗衣板已经打在小胖哥的屁股上。大概是看到小胖哥已经挨打了吧,江枭对着小胖哥握了好几次拳头,最终还是没有砸出去。 我躺在被子里,老是止不住眼泪。其实,我并怎么怨恨小胖哥,虽然他把我推到地上,把我的屁股和手都摔伤了。我甚至觉得很对不住小胖哥,我把他的手咬伤了,还害得他大正月挨打,而且,他已经近10年没有挨过吴嬷嬷的洗衣板了,而且,他又一直对我那么好,比其他人的亲哥哥还要好。 妈妈寒着脸说我太不懂事,说我越大越不知道好歹。妈妈说当年要不是吴嬷嬷和老校长,就没有她,更没有我。而且,妈妈强调,我的确是吃吴嬷嬷的奶,吃了一年半。 妈妈不说倒好,越说我越哭。 不一会,吴嬷嬷上来了,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碗,她是来喂我喝红糖水的。 本来我是极不想喝红糖水,也极不想让吴嬷嬷喂我喝的,但是,也许是因为妈妈刚才说的那番话吧,也许是妈妈一直在旁边拿眼睛瞪我吧,我就乖乖地配合吴嬷嬷喝完了那碗红糖水,只喝得我满头大汗,喝得江枭满脸铁青。 吴嬷嬷用袖子擦了擦我脸上的汗,又给我掖好被角,然后她就匆匆下楼了——她说我胃太弱,而这些天荤气又沾得太多,所以她要去为我熬小米红枣粥养养胃。 吴嬷嬷把粥端上来时,妈妈也把菜摆上了桌子。我侧着屁股坐在吴嬷嬷为我铺的软软的棉花垫子上时,老校长笑眯眯地上来了。 刚坐下,老校长就笑着对吴嬷嬷说:“老太婆,你儿子不吃饭,你看怎么办吧?” “不吃饭?”吴嬷嬷眼睛一瞪,“小胖不吃饭?还是没打痛!”说着吴嬷嬷就起身要出去。 “吴姐姐!”妈妈慌忙拉住吴嬷嬷,“小胖都那么大了,你怎么说打就打呢!” “不打他才怪!”吴嬷嬷依然气咻咻地说,“小瑜这样好,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他还敢……” “你说到哪儿去了!”老校长赶紧拦住吴嬷嬷的话头。 吴嬷嬷看了我一眼,眉眼忽然温和了,然后就闭了嘴巴坐下。 “小瑜,”妈妈拉住我,“去叫你哥上来吃饭。” 我站起来跟妈妈走时,江枭的手伸了一下,然后呆呆地看着我走出去。 小胖哥仰面倒在床上,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好像很伤心很难过。 妈妈拉他,他不动。妈妈轻言细语地说了好多话,再去拉他,他还是不动。 妈妈坐在床边,一边叹气一边伸手去摸小胖哥的脸。不知是怎么的,小胖哥叫了声“姑姑”,翻身就趴在妈妈怀里哭起来。 记忆中,只有小时候,当妈妈从吴嬷嬷手中夺下洗衣板,把小胖哥拉到楼上拔下裤子揉他的伤痛时,小胖哥才趴在妈妈怀里大哭。到现在,至少也有10年没见小胖哥这样哭过了。猛地一见小胖哥哭得这样伤心,我也禁不住难过起来,没忍到一分钟,我就抽抽噎噎地哭起来,而且,直到妈妈帮小胖哥擦干眼泪拉着他上楼时,我还跟在后面哭。 我和小胖哥眼睛红鼻子红地刚坐上桌子,吴嬷嬷和老校长就大笑起来。 “真是一对小冤家!”吴嬷嬷一手搂着我的肩,一手摸着我的脸,笑着说,“那个不听话的不想吃饭就让他饿着去,还害得我们瑜儿掉眼泪,等会嬷嬷再去打他,给瑜儿出气!” “妈!”桌子对面的小胖哥嘴巴一鼓就要发作。 “小胖,你个傻东西啊!”吴嬷嬷这次居然没生气,“你小时候一直埋怨你姑姑没给你生个妹妹,现在瑜儿就要做你妹妹了,你却事事都跟妹妹针尖对麦芒,你……” “老太婆!”老校长慌忙拉了吴嬷嬷一下,“你这张嘴巴啊!” “小瑜要做我妹妹了?”小胖哥一脸迷惑,“妈,你在说什么啊?” “老家伙你别管!”吴嬷嬷笑着拿开老校长的手,看看我,又看看小胖哥,“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开春我们就带瑜儿去县城,你就等着妈和姑姑把瑜妹妹给你带回来吧!” “什么?”小胖哥看看吴嬷嬷,又看看妈妈,“你们在说什么?” “傻小子!”吴嬷嬷笑着看着妈妈,“你看看那傻小子!你不会不愿意把瑜儿给我们小胖吧?” “小胖妈!”老校长再次伸手拉住吴嬷嬷,略带着怒气说,“事情还没弄明白!你当着孩子们说什么呢!你!” “好啦!不说啦!”吴嬷嬷笑着拿起勺子在我面前的大碗里舀了满满一勺子粥,拿到嘴边碰了一下,又喂到我的嘴边,“还好,好没凉。” “哗啦——”江枭的筷子飞向了墙角。 “扑通——”江枭的凳子四脚朝天。 “嗵!”江枭踢开那个小卧室的门。 “哐!”小卧室的门被江枭关上了。 第129章 都是“合奏”惹的祸 正月初八。不知道是夜里的什么时候。 之前因为江枭不吃晚饭,因为江枭闭门谢客,我已经哭得很累很晕,后来被妈妈和吴嬷嬷哄上床,很久很久睡不着。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好像飞上了一个似曾相识的阳台,一个洒满灿烂而明媚阳光的阳台。忽然,对面的窗户里传出熟悉而优美的钢琴声。 钢琴声在我周围盘旋着,这澄澈的声音让我感到自己好似在花的海洋中徜徉,自由自在,没有任何的约束和牵绊。渐渐地,我沉醉在这美妙的旋律中,不由自主地用我那修长的手指在窗台上轻快地跳动起来,同时,我唱起了自己从未听过从未唱过的歌《蝶恋花》。映着我的歌声,这时阳光像快乐的精灵一般,在手指间跳动。 “小瑜!你怎么了?” 艰难地睁开眼睛,又赶紧闭上。灯光好刺眼。 “你在唱什么?你做梦了?” 再次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妈妈那略微有些惶恐的脸。 我没有说话,没有回答妈妈的问话。因为我听到了断断续续的钢琴声,而且,那琴声来自隔壁。 “《蝶恋花》!”我掀开被子,从妈妈身上翻过去,跳下床,打开门,冲了出去。 的确是《蝶恋花》!江枭在弹《蝶恋花》! 我拍着门,大叫:“枭哥哥!”然而,门没有开。 我使劲一推,门居然开了。原来,江枭并没有插门。 江枭穿着雪白的睡衣,坐在妈妈那架钢琴前,正在如痴如醉地弹着。淡淡的月光洒在他的手上,身上,脸上,此刻的他,犹如一个鬼魅,散发着无穷无尽摄人心魄的魅力。而从他的指下飘出的每一个音符,更是让人痴让人醉让人狂。 不知什么时候,我就坐在江枭的身边,伸出右手,开始了我梦寐以求、万年等候的弹奏。 不知什么时候,键盘上只剩下江枭的左手、我的右手。 不再有时间,不再有空间,我们已经穿越了生死的界限,任悠扬的琴声无限延伸我们的爱恋,把我们带得很远很远,翱翔在一个只属于我们的梦幻。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的手指停止了弹奏,可那灵异的乐音依旧在我们的心房萦绕,久久不绝。我看着月光里那张绝伦的脸,晶莹的珍珠正慢慢滑落。 “瑜儿!” “枭哥哥!” 我们彼此紧紧拥抱。 “瑜儿!” “枭哥哥!” 我们彼此深深亲吻。 “扑通——”两颗沉醉的心被突然传来的物体倒地的声音惊醒。 “妈妈!”我痛叫一声——妈妈正倒在房门边,倒在月光里。 …… 医生给妈妈挂上针已经很长时间了,可是妈妈还在昏睡。 小胖哥斜靠在床头,妈妈的头枕在他的臂弯里。小胖哥的另一只手一直紧紧握着妈妈的手。他不停地轻声叫着“姑姑”,每叫一声便有大滴的泪水滚滚而落。直到泪水湿了他胸前的衣服,湿了妈妈乌黑的长发,他的轻唤终于变成了呜咽。 老校长和吴嬷嬷一直在门外跟医生小声地说着话。 我和江枭傻子般地跪在床边。之前,我们已经被小胖哥狠狠地揍了一顿——因为,妈妈的那架钢琴是不允许任何人弹的,就连妈妈自己在我出世后的17年里也从没弹过,而我和江枭居然如此胆大妄为,居然视妈妈的生命于不顾,真正是该打该杀了。 “《蝶恋花》……《蝶恋花》……”床上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姑姑!”小胖哥痛叫一声,“姑姑!你醒了!” …… 医生走了,因为村里那位80岁的老太太昨天突然瘫痪在床,正等着他去。 吴嬷嬷端来红糖水,端来姜葱茶,端来鸡蛋羹,端来红枣粥。 小胖哥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就开始给妈妈喂红糖水。 然而妈妈不喝红糖水。小胖哥就给妈妈喂姜葱茶。喝了半碗姜葱茶,妈妈的脸上就开始出汗。吴嬷嬷赶紧拿来干毛巾给妈妈擦脸。 喝完一碗姜葱茶,妈妈胸口处的衣服已经很明显地湿了。吴嬷嬷让小胖哥下床出去一会儿,她要给妈妈擦身上的汗。可是,小胖哥挂着眼泪就是不动。吴嬷嬷叹了口气,就在被子里面给妈妈擦了身子。老校长站在门边不停地摇头叹息。 妈妈静静地躺在被子里,静静地躺在小胖哥的臂弯里,好像睡着了。小胖哥依然紧紧地握着妈妈的手,眼睛始终看着妈妈的脸。 “恶魔!”妈妈突然坐起来,指着跪在床边的江枭,颤声道,“你害得我们家破人亡!你害得我们夫妻阴阳相隔!你害得我们瑜儿没出生就失去了爸爸!你还想怎样!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为了我的孩子,我忍辱负重18年!你还是找到这里了!你还想怎样!你说!” 妈妈哽咽了一声,嗓子突然哑了。妈妈的手无力地放下了,身子开始摇晃起来。 “姑姑!”小胖哥慌忙扶着妈妈躺下。 我只觉得心碎了一般地痛,却没有眼泪。我的泪泉已经干涸。 “恶魔……恶魔……”妈妈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 “妈妈!”江枭浑身颤抖着,叫了一声,嗓子突然也哑了,“妈妈……我不是……不是恶魔……我是小枭……是小枭……” 江枭大哭起来,哭得趴在地板上。 “都是你惹的祸!还有脸哭!”小胖哥恶狠狠地瞪着江枭,若不是因为他的胳膊手要护着妈妈,他一定会再给江枭一顿拳脚。 “还有你!”小胖哥恶狠狠地瞪着我,“你明明知道姑姑看不得听不得谁弹钢琴,你还……” 小胖哥忽然不说了,因为妈妈的身子又坐起来了。 “恶魔!”妈妈的手再次指着江枭,“恶魔!” “妈妈!”江枭号啕大哭,“我不是恶魔!妈妈!我是小枭!” “你!”妈妈的身子剧烈地颤抖着,“你是那恶魔派来的!你是来害我们瑜儿的!恶魔害了我们,你还要来害我们的瑜儿!你们是恶魔!是强盗!你们偷了我们的《蝶恋花》!《蝶恋花》是我们的!强盗!” “妈妈!”江枭哑着嗓子哭喊着,“我不是!我没有!我是真心爱瑜儿的!我爱瑜儿!瑜儿也爱我!” 房间里突然静了,静得只听见江枭的哭声和妈妈急速的喘息声。小胖哥愣了,吴嬷嬷傻了,老校长呆了,我,好像已经死了。 “滚!”妈妈的身子缓缓向后倒去,倒在小胖哥的怀中,她的手却坚强地抬着,手指坚强地指着江枭,“滚!” “妈妈——” “滚!”小胖哥炸雷般的声音轰然响起,“姓江的!你给我滚!” “妈妈——” “滚!”妈妈的手缓缓地放下了,喘息声渐渐微弱。 “快滚!”小胖哥声嘶力竭地狂叫道,“快——滚——!” 江枭的身子动了一下,好像要站起来,可刚起来了一点就倒向地板。接着,他的身子又很艰难地动了一下。慢慢地,他站起来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 “瑜儿……”江枭慢慢地向门外走去,眼睛却一直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我张了张嘴巴,却没有叫出那三个字“枭哥哥”。 “瑜儿……我爱你……”江枭雪白的身影终于消失在门外,消失在我的视线。 我再次张了张嘴巴,依然没有叫出那三个字“枭哥哥”。接着,我的世界就因为失去雪白而渐渐变得黑暗,异常黑暗了。 第130章 夜回别墅 我醒来时,已经是三天以后了,也就是正月十二的上午。当时我正躺在县医院某个病房的某个床上,我的手正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紧紧地握着。大手的主人是江枭。 病房里还有一个床,床上躺着妈妈。小胖哥勾着头坐在床沿,好像在打瞌睡。 吴嬷嬷老校长轻手轻脚地进进出出,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我好难受,几乎是动弹不得。我全身都痛,尤其是小腹,痛得我无法忍受,痛得我生不如死。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是过于心痛过于懊悔么?因为我与江枭合奏《蝶恋花》让妈妈受到莫大的却莫名的伤害而突然晕倒。是过于疲劳过于害怕么?因为那天半夜我被小胖哥狠狠地揍了一顿,而且穿着单薄的睡衣在床边一直跪到第二天上午。 妈妈在那个床上看着我,我在这个床上看着妈妈。我努力叫了声“妈妈”,眼睛就涩起来。妈妈叫了声“瑜儿”,就让小胖哥扶她起来扶她下床扶她坐到我的床头。 妈妈纤瘦的手轻轻摸过我的眼睛鼻子嘴巴,就有热热的东西滴落到我的脖子里。我想坐起来,可是,刚动了一下,小腹部就刀割撕裂般地痛起来。 妈妈不再赶江枭滚,但是从不跟江枭说话,连看都不看江枭。江枭只是默默坐在床边,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他什么都不说,除了看我的脸我的眼睛,其他的什么他都不看。 医生进来又出去,出去又进来。而且,这次进来的是这个医生,那次进来的是那个医生。医生虽然不同,但是,出病房时的表情却惊人地相同——摇头,叹息,迷惘,无奈。 又过了两天,也就是正月十四。妈妈在小胖哥的搀扶下走出了病房的门。我则被江枭抱着出了门下了楼。楼前的停车处停着江枭那辆银白的小车。 车慢慢地开进学校,开到木楼下。吴嬷嬷和老校长下去了,接着,小胖哥把妈妈也扶了下去。我伸出手,希望江枭能抱我或者扶我下车。但是江枭看着我没有任何动作。 小胖哥又上车了。车门又关上了。 “瑜儿……”妈妈隔着车窗看着我,伸进手来摸着我的脸,“听哥哥们的话,去S市找专家看看你的身体……” “瑜儿……”吴嬷嬷的手刚摸到我的脸,声音就哽咽起来,“瑜儿……好了一定要回来看嬷嬷啊……” 好奇怪。我不就是肚子痛么?以前我不是痛过好多回么?以前不都是过两三天就好了么?为什么这次却要让我去S市找专家? 看着江枭,我忽然明白了:一定是他想带我走,因为自从“合奏”事件后他就很不讨妈妈和吴嬷嬷的喜欢。 看着小胖哥,我更加明白了:马上就要开学了,今天本来就是离开家去学校的日子,小胖哥搭个顺风车,还免去了旅途的寂寞,何乐而不为? 在车刚刚启动的那一刻,我忽然想起桂花糕,因为我曾答应一到S市就给暗夜玫瑰送桂花糕。 我大叫着停车,我大叫着要妈妈把桂花糕拿来。小胖哥瞪了我一眼说桂花糕全在车上,家里一个不剩。 江枭在前面开车,我和小胖哥坐在后面。虽然我一直要求坐到前面,可江枭就是不发话。 车还没跑出镇,我就趴在小胖哥怀里睡着了。 …… 奇怪的是,到武汉时,小胖哥并没有下去。我很想问他为什么不去他的学校,可是刚张开嘴巴就被他一眼瞪了回来:“临走时姑姑怎么跟你说的?叫你听我的话!叫你少问话!” 我记得妈妈说的是“听哥哥们的话”,怎么现在变成只听他一个人的话了?好在前面的江枭只顾得开车,好像压根儿就没感觉到小胖哥在“专权”。 到达S市时,已经是正月十五的晚上9点。街上灯火绚烂,人流如潮。可是,我没有半点兴趣去欣赏这美丽的元宵夜景,我迫切地需要一张温暖的床,而且妄想在躺上床之前能泡个“百花浴”。 小胖哥侧过脸看着窗外,说了两个字“到了”,然后又抱住我歪在座位上打瞌睡。 江枭什么都没有说,无论我在什么时候睁开眼睛,他总是在专心专意地开着车。真不知道是什么神奇的力量支撑着他,让他连续开了两个白天一个夜晚的车居然没打一次瞌睡。 车在S大门口停下了。江枭扭过头定定地看着我。 “快进去吧,”小胖哥摸去遮住我半边的头发,“小瑜快撑不住了。” 可是,江枭还是定定地看着我。 “枭哥哥……”我难受得简直要死了,我是一刻也不能呆在车里,一刻也不能睡在小胖哥怀里了。 “枭哥哥……”我刚叫出第二遍,车突然“呜”地一声后退,掉头,紧接着就跑起来。 “江枭,你要去哪儿?”小胖哥迷惑不解地问。 “去我家。”江枭低沉却坚定地回答。 “什么?”小胖哥几乎要跳起来,“停下!快停下!” “你把小瑜抱好!”江枭平静地说完这句话,车就飞驰起来。 “江枭!”小胖哥的声音里明显带着怒气,“姑姑跟你交代过!你也答应过姑姑!不准带小瑜去你家!不准带小瑜去见你们家任何人!不准让你们家人知道小瑜的任何事!你是忘记了还是故意欺骗姑姑?” “沈小胖!”江枭的声音里也带着怒气,“我是答应过姑姑!因为,我如果不答应,姑姑就不让我带小瑜走!可是,你应该看到,小瑜已经成这个样子了,我再不带他走……”江枭忽然不说了。 我不知道他们两个在吵什么,但是我知道校花说如果江枭再跟我一起,江枭的爸爸就要杀我。现在,我去他家,不是迷途的羔羊往老虎嘴巴里撞么? “枭哥哥,我们还是躲起来吧?”我真的好害怕。 “躲?”江枭回过头看着我笑了一下,“我们能躲过今天,能躲明天,可是,我们能躲过他一辈子么?”我鼻子一酸,心里就痛起来,因为刚才我看到的是江枭最无奈最凄然的笑脸。 “躲谁呀?”小胖哥又是一脸迷惑,“你们在说谁啊?” …… 车刚开到院子门口,那门就像认识江枭似的自动开启。 车刚进院子门,立即有无数灯火同时闪亮。 车刚开过草坪,开过花坛,开到楼前,楼门里就闪出一个轻捷的身影。 “少爷!”福伯的声音在车窗外洪亮地响起,“少爷回来了!” 福伯的话音未落,楼门里又闪出一个肥胖的身影,不用再看就知道,是福婆。 “少爷……”福婆的声音有点哽咽,“你还好么?” “还好。”江枭看着福婆,伸手摸了一下福婆额前那缕凌乱的头发。那头发在亮如白昼的灯光下荧荧地闪着光。原来,那是一缕白发。 “他,”江枭顿了一下,“他过年回来过么?” “没有……”福婆飞快地看了我一眼,压低声音说道,“整整一个年下没有传过一个消息,更没有打电话问起你。” “哦……”江枭略微愣了一下,“把车里的东西都搬到楼上。”说完就从小胖哥怀里抱过我走进大门,走上楼梯。 在即将进门的那一刻,江枭低头吻了吻我的额头,小声说道:“他好久没过问我的事了,或许他不反对我们在一起了呢!” “真的么?”我有点不敢相信。 “其实我倒希望他来过问,他要是知道你是女孩儿,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江枭的这句话我倒是很相信,他爸爸反对我跟他在一起,一定是因为我是男孩子。何况他跟校花在一起,就安然无恙,不就是因为校花是个女孩子么? …… “阿婆,去准备点吃的。”江枭把我放在沙发上,回头对一直紧紧跟在身后的福婆说,“熬点汤。” “汤我早就熬上了!”福婆颤抖着声音说,“我就知道少爷今天晚上一定会回来!” …… 福婆下去准备吃的去了。我歪在沙发里只剩呼吸的力气。小胖哥站在屋子中央瞪大了眼睛四处看着,那摸样那神态很像我第一次来这里,也很像《红楼梦》里“刘姥姥初进大观园”。 “喂!”江枭捏捏我的鼻子笑道,“你在这里泡澡,我跟沈小胖去一楼洗澡。” “不!”我赶紧抓住江枭的手,“不!我害怕!” “胆小鬼!”江枭又在捏我的鼻子,“那你先洗,不过要快点,一会要吃饭,我都快饿死了。” “我们三个一起洗吧,这样就节省时间了。”其实,我也饿得快死了,小胖哥肯定也跟我一样。 “我才不跟你一起洗呢!”小胖哥嘴巴一裂还没笑出来,脸却先红了。 “我现在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怎么洗得快……” “你跟小瑜一起洗吧,顺便帮他洗……”小胖哥还没说完,就忍不住笑起来。 “切!他自己洗!”江枭看了一下我,脸“刷”地就红了。 …… 躺在漂满香花的大浴缸里,心中依然在为江枭的那句话生气。明明知道我不舒服,明明知道我没一点力气,还不帮我洗澡,还要躲在外面玩。真是个绝情的人! …… “喂!还在生气呀!”我的鼻子被轻轻捏了一下。我懒得睁开眼睛,我懒得看那张脸。 “唉!”江枭重重地叹了口气,就用个什么东西轻轻在我身上擦起来,“瑜妹妹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噢!以后,姓江的那小子可有得受了噢!” “扑哧——”我终于忍不住闭着眼睛笑了。 …… “你自己去把外套穿上,房间里的温度还没升起来。”说完江枭就把我推出洗浴间的门,一边脱衣服一边大叫,“沈小胖!快来洗澡!马上就要吃饭了!” “小胖哥!小胖哥!”我连叫了两声,小胖哥才从江枭的卧室里钻出来,可还没走到我面前就呆住了。 “小瑜……”小胖哥的目光闪烁着从我的头顶慢慢下移,一直到脚尖,最后,又移上来定格在我的胸脯,“小瑜……你?” “我?”我顺着下胖哥的目光看,那目光定格的部位,雪白的睡衣微微地隆起,像两朵含苞欲放的花。 “沈小胖!你在搞什么!”江枭又在大叫。 “哦!”小胖哥的目光骤然暗淡,“来了!” …… 江枭他们还没洗完澡,福婆就推门进来了。她端着一个大盘子,盘子里放着三个碗。不用吸鼻子,我就知道是燕窝汤。 “少爷呢?”福婆小心地把装满汤的碗放在桌子上,扭头向洗浴间看了一下,“在洗澡?” “恩。”我赶紧从沙发里站起来,对福婆,我依然又一丝莫名的惧怕。 “怎么不把头发擦干呢?”福婆说这话时,眼睛却看着我的胸脯,“你身子弱,小心感冒。”说着她就去江枭的卧室拿来一个干毛巾,轻轻地给我擦起来。 “喂!”我正闭着眼睛任由福婆给我擦头发,却不料江枭的声音突然响起,“叫你穿外套!你怎么没穿!” “马上就穿。”福婆笑着理顺了我的头发,又去了卧室。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团白中带兰的东西。 “应该让小瑜穿这件的!”福婆展开手里的东西,抬起我的手就穿起来。 “天!”江枭和小胖哥都愣住了,“这是?” 我低头仔细去看身上这件厚厚的柔柔的暖暖的袍子模样的衣服——白底,兰花,蝴蝶。 我也愣了。 “少爷,你们先喝汤,我去端饭菜。” …… “奇怪!”江枭盯着我身上的衣服,抓了抓耳朵,“这睡袍明明是旧的嘛!可是我怎么从没见过啊?” “奇怪!”小胖哥看着我身上的衣服,敲了敲脑门,“这衣服明明是姑姑的嘛!姑姑刚生小瑜时好像还穿过,可是后来却再也不见姑姑穿了。” 第131章 送桂花糕 正月十六的早上就闹了个笑话。 昨天晚上的睡觉,很是让江枭和小胖哥为难了。 这屋子里房间虽然不少,有书房、琴房等等,但是,床却只有一个。 江枭说一楼有客房,要小胖哥下去睡。可是,小胖哥这个在我们镇叱咤风云的男子汉竟然拒绝到客房睡觉。原因是——“那福伯和福婆看起来怎么有点吓人呢?” 其实,就算小胖哥愿意去楼下睡,我也不答应。我睡这个净净香香暖暖的大床,让小胖哥去睡客床,我于心何忍?虽然,我想那客床一定不脏不臭不冷,但是,我的心还是不好受。 江枭说搬个床上来,因为楼下床多的是。小胖哥说半夜去搬床,好麻烦,不如睡沙发,因为客厅里的大沙发睡4个小胖哥还有余。 江枭居然点头同意让小胖哥睡沙发。 但是,我不答应。我睡床,让小胖哥睡沙发,我于心何忍? “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究竟要怎样嘛!我都快困死了!你们倒好,在车上睡了一路!”江枭实在是熬不住了,接二连三地打哈欠。 “床那么大,又不是睡不下我们三个,为什么非要分开睡呢?”我无端地不想让小胖哥另外睡,虽然我已经有几年没跟他一起睡过觉了。 “什么?”江枭的哈欠打到一半就僵住了。 “我才不跟你睡呢!”小胖哥看着我睡袍上的兰花,脸蓦地就红了。 但是,我坚如磐石,如果要分开睡,我就不睡,一夜都不睡。 最后的结果是,我江枭小胖哥,我们三个人一起睡。但是,他们一致命令我不得脱睡袍。 江枭和小胖哥睡两边,我睡中间。这是我设计的睡觉方案,他们两个本来是要让江枭睡中间我睡边上的,可是,我说睡边上我害怕,而且我还有掉到床下的可能。 江枭和小胖哥都背对着我侧身而睡。不一会儿,两边都响起了“呼呼”的沉睡声。我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江枭和小胖哥中间,感受着来自他们身体的温暖,不觉间就生起许多感动许多甜蜜许多幸福。 早上,还没睁开眼睛,胸脯和肚子就痛得发涨痛得麻木。伸手一摸,原来是两只粗长的胳膊分别压在我的胸脯和肚子上——胸脯上的那只胳膊是江枭的,肚子上的那只胳膊是小胖哥的。他们都改换了睡觉姿势,都面对着我侧着身子睡得正香睡得正沉。 …… 吃过早点,江枭匆匆找出一张金卡,还把大叠的钞票装进口袋,接着就要带我去医院。可是,我拒绝跟他去医院,因为我想起了桂花糕,我要赶紧给暗夜玫瑰送桂花糕。 江枭和小胖哥猛一听我说要给暗夜玫瑰送桂花糕都傻了眼。 “暗夜玫瑰?是什么东西?”江枭瞪大了眼睛问。 “不是个东西。” “那是个什么?”小胖哥瞪大了眼睛问。 “哎呀!”我急了,“是个姐姐!” “你有个姐姐?”江枭瞪着小胖哥,“小瑜在S市有个姐姐?” “胡说!”小胖哥简直要暴跳起来,“小瑜就我一个哥哥!根本没有姐姐!” “切!”江枭轻笑一声,伸手就抓住我的领口,“老实交代!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挂了个什么‘姐姐’!” 我就老老实实的交代了我怎么因为张军而认识暗夜玫瑰,怎么答应今年一开学就给她送桂花糕等等,但是,我没有老老实实的坦白暗夜玫瑰是由一个风尘女沦落为一个恶魔的情妇,更没有老老实实的坦白暗夜玫瑰对我的那种莫名其妙的挂念。 其实,我还准备接着交代的,可是江枭早白了脸咬了牙:“张军!小瑜要是乱了心志,看我怎么揍你!” 我不知道江枭说的乱了心志具体是什么意思,但是,我不敢问。 “小瑜,你太单纯太善良,恶狼到你眼里都成了羔羊。网络中的人,千万不要相信,以后记住了!”小胖哥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完就对江枭做了个手势——走!去医院! 但是,我答应过暗夜玫瑰一到S市就给她送桂花糕,我不能食言。面对江枭和小胖哥两个强劲的反对派,我只能使出我的杀手锏——一哭二赖三放揣(小孩子因为意愿得不满足而在地上翻滚乱爬等)。 没想到,我只使用了杀手锏的前两个步骤,江枭和小胖哥就挂起白旗投降了。于是,我以胜利者的姿态提着所有桂花糕的五分之一(另外的四个五分之一分别是张军、王小丫、许丽和福婆,我好像有点喜欢福婆了,也许是因为她昨天晚上给我擦头发给我穿睡袍吧。)坐进江枭的车里,让江枭按照暗夜玫瑰给我的地址带我去践诺。当然,小胖哥是绝对不会呆在别墅里的,虽然他对别墅里的花鸟虫鱼还没来得及看够。 一路上,我跟小胖哥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搞得江枭接连警告了好几次:“小瑜!你再闹一下,我就掉头去医院!” 但是,我硬是忍不住要闹。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兴奋,兴奋得有点反常。 “到啦!”江枭很不高兴地说。接着,车就停了。 我钻出车门,站到地上。 咦?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怎么这么熟悉? “是3单元3楼靠左手的那家吗?你确定没记错?”江枭仰着脸看了看楼上,又看着我,脸板得似铁。 我也仰起脸看3楼,刚看了一眼,心里就“咯噔”一下:“难道?” “快点!一会儿还有事!”江枭一把拉住我就跑上楼梯。小胖哥也赶紧跟上来。 “到了!”江枭伸手就去按门铃,按了两下,门没开,他就“嘭嘭”地用拳头砸起来。而此刻的我,腿已经开始发软,心已经开始颤抖。 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略施粉脂的中年美妇,我只看了一眼就向后倒去。 “小瑜!” …… 我靠在沙发上,阿姨小心翼翼地喂我喝了一杯子烫烫甜甜的水,又靠了一会儿,我的心总算不慌了,腿也渐渐恢复了力气。 “叫你不要来!你偏要来!”江枭怒不可遏地说。 “喂!江枭!周瑜又不是第一次来!”天呐!是许丽的声音! “周瑜……”我的手忽然被握住了,仔细一看,天!是张军。 “你是怎么了?怎么过年反而瘦了呢?”张军的眼睛里有一种喜悦与痛苦交织的奇怪感情。 “你,也瘦了。”张军的确瘦了,眼睛大了,鼻子挺了,嘴巴阔了,嘴唇上面的那层汗毛有点黑了。 “小瑜,以后上楼走慢点,千万别急别跑。”阿姨把一个带吸管的小玻璃瓶喂到我嘴边,笑着说,“小丫要你喝这个呢!她喝了一个年下,说感觉浑身都有用不完的劲!” “妈妈!”王小丫一扭身子,小脸就开满粉红的桃花,“哪儿有那么夸张嘛!” 喝完瓶子里的莫名味道的水,不一会儿,我就感觉神清气爽了。 “喂!小瑜,”一直没有说话的小胖哥推了推我的肩膀,“你不是来送桂花糕的么?” “桂花糕?在哪儿?”许丽赶紧在我身上乱搜起来。 “喂!小许!”江枭挡过许丽的手,“你的那一份还在我家里放着!”然后,他看了张军和王小丫一眼,“还有你们的,过几天有空了我负责给你们送到学校。” “我是双份呀!”王小丫喜不自胜地叫起来。 “啊?”江枭和小胖哥同时啊了一声,然后就愣了。 我竭尽全力使自己平静,再平静。其实,刚踏进门时,我就已经知道——暗夜玫瑰是王小丫的妈妈,王小丫的妈妈就是暗夜玫瑰。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提起那个无端变得沉重的袋子,走到王小丫的妈妈跟前,此刻,她脸上也是铅华褪尽,只剩一片惨白。 “阿姨!”我无论如何都叫不出那两个字——“姐姐”。 “阿姨,我是小鱼,金鱼的鱼,我是来给你送桂花糕的。” …… 我把袋子挂在阿姨的手腕上,回头对傻子般的江枭和小胖哥说了句:“走吧。”然后,我就往门边走去。 我、江枭、小胖哥刚走到车边,就听到楼梯里传来急切的叫声:“周瑜!周瑜!” 回头一看,张军已经冲到我面前。 “你要去哪儿?”张军看看我,又看看江枭、小胖哥。 “去哪儿要你管么?”江枭眼睛一斜,下巴一翘就钻进了车里。 “快上车!”江枭一声令下,我赶紧爬进车里。 可还没坐好,身边就多了个人——张军。 “江枭!你给我听好了!”张军忍无可忍地说,“这次我绝对不放过你!” 第132章 相框里的女人 张军一上车就跟江枭对上了火。张军要求江枭立即把我送到学校,而江枭就是不掉转车头。 张军质问江枭是不是要带我去他家,江枭就是不回答。 张军气了急了,伸手抓住江枭胳膊,大声命令他停车。 “嘎——”小车紧急刹住了,我一头载向前面,幸亏被小胖哥及时抱住。 “张军!”江枭回手给了张军一拳,“你想玩命啊!这是在繁华地段!” “送周瑜回学校,然后你走你的阳关道!”张军依然不屈不挠。 “切!”江枭轻笑一声,“想做新时代的‘法海’啊?也得问问人家当事人愿意不愿意呀!” “周瑜!”张军紧紧抓住我的双手,急切地说,“不要跟他在一起!太危险!跟我回学校!好好做你的文学社主编!校园报的主编马上也是你的了!”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周瑜!”张军使劲抓住我的双肩,“你不要再糊涂了好不?以你的资质,以你的才情,你是很有前途的!不要毁在他手里了!” 我还是不知道说什么。 “周瑜!”张军使劲摇晃着我,“你醒醒好不!这条路凶险难料,而且注定没幸福可言!你毁了自己不说,你还有含辛茹苦抚养你的妈妈……” “够了!张军!”前面的江枭忍无可忍地打断张军的话,“少在这里装好人!你知道我要带小瑜去哪儿吗?你知道小瑜现在最大的危险是什么吗?不知道情况,还在这里乱说!” “我装好人?”张军真够男人,敢于直面艰难的处境——他身子往前一倾,对着江枭的脸说,“我倒要问你!你想对周瑜玩什么伎俩!” “靠!”江枭怒极而笑,“我懒得跟你说!你去问问沈小胖吧!人家可是小瑜17年的哥哥!” “你们在吵什么啊?”小胖哥瞪着大眼睛,似乎对刚才的一切万分不解,“小瑜的身体已经非常不好了,要赶紧去医院找专家,你们怎么还有闲心在这里吵架呢?” “什么?”张军慌忙握住我的手,“你的身体?你怎么了?” 我摇头,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我只知道是妈妈让江枭和小胖哥带我来S市找专家。 “张军!”江枭翘着下巴坏坏地笑着,“如果因为你的使坏而耽误了小瑜看医生……恩!恩!”江枭不说了,回过身“呼”地启动了油门。 “坐好啊!”江枭刚说完,车就飞驰起来。 …… “叮呤呤……”江枭的手机响了。 “阿婆,是我。”(江枭这次回来嘴巴格外甜了,以前都没听他这样叫过福婆)。 “什么?”江枭身子一震,“别着急!我马上回来!” “是……是他回来了?”我已经哆嗦地说不出完整的话了。 “不是。福伯不好了。” …… 福伯躺在雪白的床上,微微地闭着眼睛。福婆正在用毛巾轻轻擦拭他嘴角和下巴上的血迹。床边的纸篓里装满了被红色浸染的纸。 “怎么会这样?”江枭站在床边,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少爷……”福伯睁开眼睛,微微笑了一下,“我没事,你别担心。” “去医院!快!”说着江枭就弯腰去抱福伯。 “不用了,少爷。”福伯轻轻推开江枭的手,“我躺一会儿就好了。” “阿婆!”江枭转向福婆,声音彻底变成了哭腔,“人都这样了!你怎么从来都不告诉我!” 我也觉得太奇怪,这福伯身手敏捷,来去如风,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年被他挟上楼吓得差点死掉的情景。可是,他怎么突然成这样了? “少爷,”福婆微微叹道,“没事的,这十几年一直是这样。” “十几年?”江枭身子一晃,“一直是这样?” “是的,少爷。”福婆伸手整了整江枭的衣服,“只是这次……”刚说到这里,就被福伯打断了——“你跟少爷说什么啊!我已经服了药,一时半会就好了!” “不!还是得叫医生!”江枭掏出手机,“我叫医生过来!” “少爷!”福伯的声音忽然变了,变得有些威严,“不要叫医生来!” “不!”江枭已经拨通了号码,“喂……” “少爷!”福伯欠起上半身,“少爷!” “啊!”我、小胖哥、张军几乎同时发出一声惊叫——福伯那瘦骨嶙峋的上半身竟然布满了陈旧的伤痕! …… 江枭最终没有叫来医生。 我们几个闷闷地在花坛草坪边站了一会儿,又坐了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福婆出来了。 “少爷,饭菜已经端到楼上了。” “哦,”江枭朝门里面看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给阿伯熬汤了么?” “已经喝了,少爷。” “哦,”江枭看了我们一眼,闷闷地说,“先吃饭吧。” 刚走到楼梯口,江枭忽然停下了,然后折身向福伯的卧室走去。我们也跟着他去。 福伯静静地躺在床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应该是睡着了。 江枭在床前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就拿起福伯那枯枝般的手,握了一会儿,就贴在自己脸上。 “少爷,”福婆小声说道,“他明天就会好的,以前都这样。” “哦。”江枭轻轻放下福伯的手,放到被子里。 “吃饭吧。”说着,江枭就低着头走出了房门。 …… 午饭很丰盛。可是,我们却没有一点胃口。江枭老是握着手机,好几次,他都忍不住要去拨那号码,可每次都是拨到一半又挂了。 “还是把阿伯送到医院吧?”小胖哥闷闷地说。 “是的。”张军也说道,“他年纪大了,难免糊涂,你不能听他的。还是赶紧送医院得好。” “他吐了那么多血……”我一想起那纸篓里的被血浸透的纸团,心就发颤。 “唉!”江枭挪开椅子站起来,“阿伯历来是说一不二的,我没有办法。” …… 午饭后,江枭很为难地说因为福伯的情况不好,他必须呆在家里,所以今天不能带我去医院。其实,我觉得我早一天晚一天去医院没关系,我真正担心的是福伯,他那么老,那么瘦,吐了那么多血。 小胖哥和张军虽然有些着急,但也认为应该等福伯的情况好转了再带我去医院。 略微玩了一会儿,我就困了,爬上床就要睡觉。江枭说他要去楼下照看福伯,不能呆在楼上陪我,让我好好睡觉。 江枭下楼的时候,小胖哥也要跟着下去。我接连叫了三声小胖哥,我觉得他应该知道我一个人睡在这里很害怕,他应该知道我叫他的意思。可是,小胖哥苦着脸说他老是心惊肉跳的,实在坐不住,必须去楼下走动走动。 好在还有个张军。我躺在床上时,他就坐在床边上看着我。 “周瑜,你怎么越长越……”张军神色有点恍惚。 “越长越怎么?”我居然也虚荣起来了,我生怕张军说我越长越难看。 “唔……”张军把目光移到一边,嗫嚅了一阵子,什么都没说。 “越长越怎么了?你说呀!”我有点急了。 “像女孩子……”张军飞快地看了我一下,赶紧又把目光移开。 “切!”我笑了,“这话我都听得耳朵长茧子了!” “是吗?”张军看着我,神色又开始恍惚起来。 “妈妈让枭哥哥小胖哥带我去医院好像就跟这事儿有关系!”我忽然有点得意,因为,我终于搞明白我为什么要去医院了。 “跟什么有关系?”张军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跟什么有关系!” “我像女孩子呀!”看着张军,我更加得意了,“说不定我就真的要做女孩子哩!” “扑通!”张军一屁股坐到地上,摸索了半天才爬起来。 看着张军的狼狈样子,我忍不住大笑起来。 可是,刚笑了没几声,我的胸口忽然痛起来,就像被谁狠狠砸了一拳头似的,闷闷地痛。 “周瑜,你怎么了?”张军贴近我,满眼的紧张,“是肚子痛么?” 我摇了摇头。 “胸口痛?”张军慌忙把手伸进被子,轻轻地为我抹胸口。 过了好一会,疼痛才慢慢减弱,我才渐渐呼吸顺畅。 “好点没有?”张军看着我,眼睛里满是痛惜。 我点点头。 又过了一会,疼痛终于消失了。 “还痛不?”张军的手依然在轻轻轻地抹着。 “不痛了。” “哦……”张军长长地出了口气,抬起另一只手在他自己的额头上抹了一把,“你吓死我了!下次可别再大声笑了!” “恩。”我点点头,“我困了,想睡觉。” 就在我闭上眼睛还不到2秒钟时,张军突然“啊”了一声,几乎同时,他的手飞速地离开了我的胸口。 “你叫什么呀?我困死了。”我莫名地累莫名地困,眼睛都不想睁。 “你的胸脯……那个……恩……”张军支吾了老半天才说了四个字,“那,你睡吧。” …… 等我醒的时候,客厅里已经传来烤鱼的香味。江枭很高兴地说福伯已经好了,又和往常一样在前院后院忙那些花草树木去了。我听了顿时觉得轻松,当然也有点奇怪——这福伯果真是躺个半天就好了。 晚饭后,我的精神特好。小胖哥也很兴奋,嚷嚷着要去参观楼上江枭的健身房。那本来一直有些神思恍惚的张军,一听“健身房”,眼睛立即就亮了起来,也吵着要去操练操练。 江枭立即带小胖哥和张军去楼上,并扬言什么三招之内要把他们两个一起撂倒。 他们一到楼上,就比划起来。我本来对那些刀剑棍棒就莫名的害怕,现在看到他们三个在我眼前动刀舞剑,更是心惊胆寒。不到三分钟,我就手脚冰凉地回到二楼房间里。 在沙发里靠了一会,觉得有些无聊,就起身去琴房书房转了一圈。可是,一直迷恋钢琴迷恋书本的我居然既不想弹琴,也不想看书。没辙,只得又回到沙发里靠着。 我毫无睡意,心里还乱糟糟的,电视不想看,音乐不想听。换了几个频道,换了几首曲子,换了几个姿势。但是无论我是靠着、歪着、躺着,甚至头朝下来个倒栽葱,我依然不舒服,心里乱得像一团麻。 我再次起来,再次在各个房间里乱转圈。 不知怎么的,我就进了一个红红的屋子。我模糊地记得,我进去之前没有推门。难道那门本来就没关?还是我刚走到那里,门就自己开了?我不知道。 脊背上凉凉的,我还是有点害怕。 屋子里的一切都和两年前我第一次进来时一样,还是一片红,还是没有任何家具,还是只有对面墙上那个大大的相框孤零零地挂着,还是被那个红纱蒙得神神秘秘。 相框里究竟是谁的照片呢? 我慢慢伸出右手,慢慢地伸出。就在即将挨着红纱的下角时,我的指尖莫名地痛了一下,我赶紧缩回手。 就在我缩回手的那一刻,一抹红色自天而降,柔柔地蒙住了我的头脸。 我伸手拂开红色,居然是一匹红纱!我叫了一声,赶紧抓下红纱扔掉。 墙上的相框没有红纱的遮蒙,很像断流之后河床的石头,一切都暴露在我的眼前。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富态的女人,很漂亮。我只看到两分钟就认出来了——她是江枭的妈妈。因为她眼睛里那股莫名的霸气与江枭太相似了。看到第四分钟时,我的心蓦地凉了一下,因为我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冷冰冰的东西。 看到第六分钟时,我“呀”地叫了声,掉头就往门外跑,因为我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让我万分恐惧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东西,我却说不出来,因为江枭的眼睛里从来没有那种东西。 “小瑜!你怎么了?”满脸汗水的江枭挡在我面前,“你干什么了?” “照片……照片……”我哆哆嗦嗦,语不成句,“你妈妈……好害怕……” “你说什么!”江枭一把抓住我,眼睛里有莫名的火在燃烧,“谁让你去看的!” 看着江枭的眼睛,照片上的眼睛却霸道凶狠地挤了过来,在我的眼前晃动、重叠、飞舞,然后那眼睛忽然变成一张血盆大口,狂叫着向我扑来。 “放开我!”我奋力推开江枭的手,奋力向门口跑去。 “小瑜!”我一头撞进一个怀抱——小胖哥和张军正满脸汗水地进来。 我莫名地害怕,连江枭我都害怕。我不让江枭靠近我,我要小胖哥和张军立即带我离开这个屋子,离开这座别墅,甚至要离开江枭。 江枭自然不会放我走。小胖哥和张军也一再问我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闹脾气。 我什么都不说,我只说要走。江枭什么都不说,他只说不准我走。 小胖哥和张军什么都不说,只问我为什么突然要走,问江枭究竟是哪里惹着我了、气着我了、伤着我了。 我横竖都要走,江枭横竖都不准我走。 我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难道一定要等我被那双眼睛咬死了才放我走么。我这一哭,哭得江枭手忙脚乱,哭得小胖哥和张军面面相觑。 胖哥和张军问谁的眼睛咬我了。我说是江枭的妈妈的眼睛,还有江枭眼睛。 胖哥和张军愣了一会儿,立即就对江枭横眉冷对、摩拳擦掌:“你和你妈妈怎么欺负小瑜了!” 一场战火眼看就要在这豪华温馨的屋子里燃烧。 江枭一掌扫飞了茶几上的花瓶,那支美丽兰花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啪”地落在我的脚边。 江枭转身冲进那个怪异的红门,出来时手里抱着一个红红方方的东西——相框。 “哐当——”相框砸在我的脚下。 “看吧!”江枭指着地上的照片,恨声说道,“都来看!” “江枭,你怎么了?”小胖哥神色紧张地问。 “江枭,这是谁啊?”张军抱起相框,准备仔细看。 “哐当——”相框又被“哐当——”相框又被江枭砸在我的脚下。 “哈哈哈——”江枭忽然仰天大笑,“你们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吗?” “我妈妈!”接着又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 “这个女人在生下我的一个月后就跟一个男人跑了!她不要我!她不要我爸爸!” 江枭抡起相框还要砸,被小胖哥和张军奋力夺了下来。 “就是这个女人!”江枭指着小胖哥和张军手里的相框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地说,“21年了!爸爸从不肯见我!就是因为这个女人!我恨她!我恨女人!” 我的心一颤,怪不得江枭说他看到我的第一眼就爱上我了,怪不得他说他一梦到我穿花裙子就要找茬揍我,原来他骨子里恨女人。 “哈哈哈——”江枭还在大笑,“我恨她!我恨女人!” “嗵!”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江枭恨女人!可是!可是我的种种迹象表明我好像是个女孩!而且,为了以后能幸福地跟江枭生活在一起,我非常希望自己是个真正的女孩!面对江枭,我早已经让自己跳入女孩的坑里了,而且,这个坑是再也跳不出来了。可是,他却一直在狠女人!他为什么不早说!他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我没有回头的路时才告诉我他原来一直在恨女人!“ 我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慢慢向门口走去。 “小瑜!”一个身影飞到我的面前,接着我就被紧紧抱住了。 “放开我!”我竭力挣脱那个怀抱。 “瑜儿,”江枭满脸泪痕,“难道就因为那个女人,你就看不起我了,你就不再爱我了么?” 我不知怎么的就笑了:“你恨女人,你还会爱我么?你还会爱我妈妈么?” “瑜儿!我爱你!我爱妈妈!我爱我们的妈妈!”江枭定定地看着我,伸着手,想再次拥抱我。 “你这个骗子!”我不知怎么的就一巴掌打了过去。 “瑜儿!”江枭痛叫一声,扑过来狠命地抱住我,撕声裂肺地叫道,“除了你和妈妈!我不爱任何女人!” 接下来的情景,很让人难堪。 江枭坐在地上,死死地抱住我,一次又一次地说爱我,每说一次就要狠狠地咬我一口。小胖哥和张军站在一旁,脸红一阵白一阵,不走开不好,走开也不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无法忍受被噬咬的疼痛,大哭着喊小胖哥张军救命。 可是,小胖哥和张军刚试探着走近了一步,就先后被江枭一掌扫得后退了十几步。 “江枭!”小胖哥和张军同时飞身近前。 “瑜儿!”江枭又咬了我一口,对着我挤了挤眼睛,邪邪地笑了一下,“待哥哥去打发了那两个碍事的家伙!” “枭哥哥!别!”可是江枭已经腾身而起,而他的手早在他起身之前就已经双双出击! 就在江枭的手即将挨到小胖哥和张军身体的那一刻,身后的大门“嘭”地一声撞开了——“少爷!不好了!老爷回来了!” 第133章 喋血地下室 我万万没想到江枭的爸爸会回来,因为福婆说他一个年下都没有消息。我万万没想到江枭的爸爸会在十六的晚上回来,因为无论怎么说也应该是在十五回来吧。我万万没想到江枭的爸爸会上楼来,因为江枭说他爸爸每次回来之前,福婆福伯都要一再叮嘱江枭呆在屋子里不要出去,连窗户边都不准站——因为,江枭的爸爸拒绝看到他。 我、小胖哥、张军在福婆的带领下这个房间跑到那个房间,那个房间跑到这个房间,终于给小胖哥和张军找到了合适的藏身之处。我,藏了好几个地方,福婆都不满意。 接着,福婆把我拉到客厅,可是,窗帘后面不安全,沙发后面不安全,桌子下面不安全,在福婆眼里哪儿都不安全。 门铃已经清脆地响起。江枭一把抓过我,狠命地把我塞到茶几底下。 这个茶几太矮太短太窄,我竭力地蜷缩着身子,简直是把自己折叠起来。 “老爷!您回来了?”是福婆的声音。 然后我就看到几双穿着不同鞋子的脚在地毯上走动。有一双瘦长的穿着铮亮皮鞋的脚正踩在江枭妈妈的照片上。 “枭,那个小男孩儿呢?”一个温和的声音慢慢传入我的耳朵。这声音?怎么有点熟悉呀? “不知道。”江枭的声音平稳中隐着一丝颤抖。我只听他说一个字就知道。 “阿福,你也不知道么?”声音依然是那样温和,温和得让人感动。 “老爷,我不知道。”是福伯的声音。 “你呢?福嫂?” “老爷,我也不知道。”是福婆的声音。 “那孩子没去学校,你不知道?” “不知道。”是江枭的声音。 “周瑜!周瑜!”那个温和的声音居然在叫我的名字! “小瑜!小瑜!”我的心一动,这声音? “瑜儿!瑜儿!”我的心一颤,掀翻茶几就站起来——“叔叔!我在这儿哩!” 的确是叔叔,墨镜叔叔。他身后还站着那个金色头发的外国人。 “瑜儿!”对面的叔叔伸开双臂。 “叔叔!”我一头扎进叔叔的怀里。眼泪却禁不住滚滚而下——叔叔就是枭哥哥的爸爸,我该有多幸福啊! “哟!怎么瘦了呢?过年妈妈没给瑜儿做好吃的?”叔叔捧着我的脸仔仔细细地看。我真想把叔叔的墨镜摘下来,我好想看他的眼睛。 “江枭,你不会是想吓唬人吧?都是熟人,还藏什么藏啊!”张军跑出来了,小胖哥也跟着跑出来了。 叔叔把我拉到他身后,那个金色头发的外国人立即拉住我的右手。 “枭!”叔叔上前几步,站在江枭面前柔声说道,“为什么要骗我?” “求求你!”江枭“扑通”一声跪到地上,颤声说道,“求求你!别伤害小瑜!求求你!别伤害小瑜!” 我真是觉得奇怪。叔叔对我这样好,叔叔对江枭说话的声音那样温和,江枭怎么会怕成那个样子呢? “我怎么会伤害瑜儿呢?”叔叔笑着回过头,伸手轻轻摸了摸我的脸,然后对那个外国人说了句,“带小瑜走。” “爸爸!”江枭猛地抓住叔叔的衣服,苦苦地哀求道,“爸爸!求你放了小瑜!我是真心爱小瑜!没有小瑜,就没有我!爸爸!求求你!” “老爷!”福伯和福婆双双跪下了,“老爷!您就成全了少爷和小瑜吧!” “你们究竟在搞什么啊?”小胖哥和张军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 “带小瑜走!”叔叔又对外国人说了一遍,那声音好像有点变了。 “爸爸!”江枭声音里充满了恐惧,“求你别伤害小瑜!” “喂!你们要带小瑜去哪儿?”小胖哥和张军冲过来想拉我,可还没近我的身,就莫名地倒了,倒在地上。 “老爷!”福伯福婆同时叫了一声。 “小瑜!”江枭依然在跪着,“小瑜!” “叔叔!”我伸手抓住叔叔的袖子,“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一个瑜儿最想去的地方。”叔叔看着我,虽然他戴着墨镜,但是,我知道他在微笑。 “叔叔,这里不是很好么?哥哥们都在这里哩!”小胖哥和张军已经站起来了,可是,他们却都莫名其妙地在发抖。 “听叔叔的话!”叔叔又伸手摸了摸我的脸,“快走!” “我不走!”我使劲挣扎,可怎么也挣不脱那个外国人的手,“你放开我!我不走!” “啊呜——”我对着那手一口咬下去。嘿嘿!那手终于松开了。 “枭哥哥!”我赶紧跑到江枭身边,使劲把他往起拉,“枭哥哥,你起来!” “瑜儿!”江枭一把抱住我,飞快地将我按在地上跪着,“爸爸!你看到了么?瑜儿也是真心爱我的!” “是吗?”叔叔脸上那点薄薄的肌肤在灯光中快速地跳动着,“瑜儿,你也爱他?” “快说!”江枭赶紧碰了一下我。 “是的!”我慌忙说道,“我是真的爱枭哥哥!” “哦!”叔叔好像笑了,回头轻轻地说了句,“带小瑜走!” “爸爸!”江枭慌忙抱住我,“爸爸!小瑜不是男孩儿!小瑜是女孩儿!妈妈,小瑜妈妈让我尽快带小瑜去找专家,让专家给小瑜做手术,让小瑜恢复女儿身……”说着,江枭“哗啦”一声撕开我胸前的衣服,“爸爸你看!小瑜真的是女孩儿!” “江枭!你在干什么!”小胖哥和张军同时扑过来,慌忙为傻子般的我掩上衣服。 “瑜儿!”叔叔的身子很明显地颤了一下,声音里透着万般的痛苦,“瑜儿!” “爸爸!我明天一早就带瑜儿去医院!我会好好照顾瑜儿,照顾他一辈子!这一辈子我只爱瑜儿,我不爱别的任何女人!” “是吗?”叔叔的脚在照片上踩踏着,脸却对着江枭,轻声说道,“可是,你不应该爱瑜儿。” 一时间,我们都愣了。 过了一会儿,叔叔对江枭说:“下楼吧,让你看两个人。”说着就伸手拉住我,“瑜儿也应该去看看。” 叔叔、我和外国人在前面,江枭、小胖哥、张军在中间,福伯福婆在后边。刚走到一楼,我就惊叫起来——大门口站着的那个人,不是江枭带我去游泳馆游泳时看到的那个“鲁智深”么? 刚走出大门,我又惊叫起来——叔叔那辆黑色小车旁边站着一个黑糊糊的巨人,若不是那两只眼睛在发着慑人的光芒,我真会把他当成铁塔。 “老爷……”福伯快步走到叔叔面前,停下了,“老爷,还是别让少爷看了吧,都已经过去17年了……” “走吧。到了让他看的时候了。”叔叔轻轻推开福伯,“走。” 我们一行人跟着福伯从前院绕到了后院,进入了树林。 “老爷!”福婆一下子冲到前面,“老爷!我求您了!少爷是您看着长大的!少爷是您养大的!少爷聪明伶俐心眼又好!老爷!我求求您了!” “打开!”叔叔的声音突然变了,变得阴森,变得冷酷,变得凶狠,变得恶毒。 “老爷!”福伯颤声道,“老爷……” “打开!” “是!老爷!”福伯的手指在一高一矮两棵长青树的树干上各点了一下,只听得“哗啦——”一声闷响,两棵树就莫名地移了开去。 福伯的身子慢慢矮下去,矮下去,直到全部看不见。 天呐!脚下竟然是向下的台阶!台阶下面居然有昏黄的灯火! 我紧紧抓住叔叔的手,我的脊背已经开始发凉。 “瑜儿别怕。”叔叔伸手揽住我,“没人能伤害你的。” 终于走下了最后一步台阶。脚下是一片平地,接着我们就进入了一个厅堂模样的建筑物里。 “啊——哈哈——”一阵尖利的声音带着强大的混音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 “呀!”我一头扑向叔叔,“我怕!” “小瑜!”江枭跑到前面来了,小胖哥、张军都到前面来了。 “瑜儿别怕!”叔叔紧紧抱住我,“瑜儿,他们是纸老虎,看过了就不怕了。” “阿福,打开吧。” 福伯看了江枭一眼,慢慢走向左边的那扇大铁门。慢慢掏出腰间的钥匙,插进那把巨大的铁锁。 “啊——哈哈——”一个红色的人影从还没来得及打开的门缝中拼命地挤出来,狂笑着向我扑来。 我还没来得及叫出声,那人影已经倒在我的脚下。 “啊——哈哈——”红色的身体在地上翻滚着,抽搐着,扭曲着,而那双眼睛,却一直盯着我,盯着我的脸。她是个女人,是个中年女人。 “打开!”叔叔一声令下,福伯又打开了右边的那扇大铁门。 门敞开了,却没有任何动静。 福伯进去了,立即又出来了。出来时,福伯推着一辆很奇怪的圆桶状的轮椅,圆桶里坐着一个人,只露出肩膀脖子头脸。 近了,才发现,那人的眼珠只只瞪着,却不会转动。他是个男人,是个中年男人。 “啊——哈哈——”地上的女人突然爬起来,朝着轮椅扑过去,我赶紧捂住眼睛。 “啊!啊!啊!”数声尖叫过后,只听得“哐当”一声。我睁开眼睛只看了一眼,身子就失去了知觉——轮椅翻倒在地上,轮椅里的男人倒在轮椅旁边,那个男人居然没有手臂!没有腿脚!只有一个光秃秃的身子支撑着一颗痴呆的头颅! “瑜儿!瑜儿!”叔叔将我抱在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瑜儿别怕,听叔叔给你讲故事。” “枭!你知道这对狗男女是谁吗?”叔叔的声音很温和,温和让人毛骨悚然。我想挣脱叔叔的怀抱,却被他抱得更紧。 “这就是你的生身父母!你的爸爸妈妈!” “什么!”江枭的声音在发颤,我的心在发颤。 “当年你妈妈仗着权势,用尽了卑鄙的手段陷害了我的兰儿,胁迫我跟她结婚。可是,这个臭女人在跟我结婚不到7个月就生下了你!在生下你刚刚一个月时就公然与这个臭男人又鬼混在一起。好在苍天有眼,后来我费尽周折终于找到了兰儿!兰儿终于沉冤得雪!我和兰儿终于又幸福地在一起了。可是!这个恶毒的女人!还有这个无耻的男人!竟然当着我的面在我的兰儿身上绑上铁锤沉江!若不是我趁他们鬼混时侥幸逃,我也早被他们浇上汽油烧成灰烬!” “不!”江枭狂叫道,“不是的!你在骗我!” “我没骗你!你仔细看看这对狗男女吧!” 那个女人听到江大叫,就丢下那个没有胳膊腿的男人,瞪着眼睛向江枭走来。 “啪!”女人突然伸手给了江枭一耳光,然后眉毛一扬,眼睛一斜,轻蔑地笑了一下,转身又向地上的男人走去。 我眼前突然一黑——这女人的表情太像江枭了! “啊!啊!啊!”数声尖叫过后,那女人飞舞的手里多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啊——哈哈——”女人把手里的东西抛向空中,伸出嶙峋的双手就去那男人头上疯狂的抓拽。而那个男人,却只是瞪着眼睛,没有任何反应。 那个男人的眼睛很大,很像江枭的眼睛。可是他那高而挺的鼻子,棱角分明的嘴巴,却像另外一个人,一个一直保存在我的记忆里,而我现在却忽然想不起来的人。 “马利雅!”叔叔一声大呵,“住手!” 疯狂的女人立即停止抓拽,呆呆地站起来,呆呆地向我们走来。 “这就是你的儿子!江枭!”叔叔手一动,江枭踉跄前扑,那女人眼里蓦地闪过一道亮光,居然伸手抱住了江枭。 “不!”江枭一把推倒女人,转身就向出口跑去。可是,没过2秒钟,江枭又回来了,被那个黑色巨人挟着回来了。 “让他认识一下亲生父亲!”叔叔刚说完,那个黑人就把江枭拖到那个男人跟前。同时,叔叔抱着我走到他们跟前。 “江帮主!不认识你儿子了?不认识我了?”说着叔叔就狂笑起来。 在这心惊胆寒的笑声中,我终于想起来了——眼前这个瞪着眼睛的痴呆男人不正和叔叔的脸完全一样么?他们唯一不同的,只有眼神! 我好冷,冷得血液都凝固了,冷得心底都结冰了。我好害怕,我好恐惧,而这恐惧除了来自离我不远的疯男女,更多的却是来自抱着我的叔叔! “你放开我!”我竭力地挣扎着。 “枭哥哥!小胖哥!张军!”我竭力地叫着,我的冷汗一阵接一阵,我的眼睛一阵比一阵黑。 “小瑜!” 我只听到江枭他们的叫声,却没看到他们的人。 “瑜儿!别怕!爸爸一会儿就带你走!”有什么东西在轻轻碰着我的脸,可是我的脸已渐渐麻木。 “狗男女!真是苍天有眼啊!”一阵狂笑。 “我的兰儿并没有被你们害死!我的兰儿还生下了我们的孩子!”又一阵狂笑。 “看看吧!这就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瑜儿!没想到吧!”又一阵狂笑。 “放开我!”我已经恐惧到了极点。 “瑜儿!别怕!爸爸这就带你走!”刚转过身,就听到两声凄厉的叫声,接着就听到江枭大叫:“妈妈!爸爸!” “杀人啦!你们……你们怎么杀人……”隐约听到小胖哥和张军万分恐惧的声音。 “老爷!老爷!”是福伯和福婆,他们双双跪在我们面前,“少爷是无辜的!少爷是您看着长大的!您就放过他吧!老爷……” “放过他?那对狗男女害了我的兰儿!他现在要害我的瑜儿!我能放过他吗!” “老爷……”福伯和福婆的话还没说出来,就双双向后倒去。 “瑜儿,爸爸带你走!”箍住我的人“呼”摘下墨镜向后一扔,“爸爸这就带瑜儿走!” 我模糊的意识在墨镜摘下的那一瞬间突然清醒——眼前这双眼睛!不正是照片上爸爸的眼睛么! “爸爸!求求你!别杀枭哥哥!爸爸!瑜儿求你了!枭哥哥是好人!枭哥哥是真心对瑜儿好!”我抱着那个曾经很亲切很温馨的脖子,大哭着哀求。 “瑜儿,那个小子对你动心思的那一刻,他就该死了。还有另外两个小子,他们知道得太多,也该死。” “小瑜——”身后分明地传来江枭肝肠寸断的声音。 “枭哥哥!”我对着箍住我的手使劲咬了下去。 “瑜儿!”那手一松,我奋力一挣扎,就从那怀里向地上跌去。 就在我快要挨到地面时,横空过来一只手,“呼”地将我拽了过去,接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就顶在我的脖子上。 “老爷!”箍住我的人气喘吁吁地大叫道,“老爷!求你放了少爷!” “阿福!快放下瑜儿!” “老爷放了少爷!阿福就放老爷的儿子!” “放肆!” “老爷!我数到三,你若不放了少爷和那两个孩子,我就杀了你的儿子!” 我无端地不想动,更不想挣扎。只要能保全枭哥哥、小胖哥、张军,我死也愿意。 “阿福!” “一……” “二……” “放!快放!” “小瑜!” “快跑!”福伯和福婆挟着我一边后退一边大叫,“快跑!” “放下我的瑜儿!” “老爷!你再过来一步!我就杀了你的儿子!”说着那刀就在我的脖子上动了一下,我立即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 已经在上台阶了。 “老爷!你再往前半步!我就杀了你的儿子!”说着那刀又在我脖子上动了一下。 “你别碰我的瑜儿!” “老爷!你不许动到树林里了。 “少爷!”福伯大喊道,“接着小瑜!”接着福伯奋力将我抛出,我立即落到一个熟悉怀抱。 “快跑!孩子们!”福伯福婆齐声大喊,“快跑啊!” “阿伯!阿婆!你们快跟上来!” “少爷!快跑!” 后来,我就只听到利器的碰撞砍剁和人的凄厉惨叫。没听到几声,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就把我带进了没有声音的世界。 醒来的时候,我正躺在一张软软的床上。床边围着江枭、小胖哥、张军,还有许丽、王小丫、阿姨。 哦。原来我是躺在王小丫床上。 “江枭,我们已经报警了,警察怎么还不来啊!” “再拨打一次吧!小瑜的情况很不好。” “不!刚才就不应该报警!都是你们……” “小瑜醒了!” “小瑜,你怎样了?”江枭满脸泪痕,满脸血痕,胳膊上,胸脯上好几处都渗着血。 看看小胖哥和张军,也是满身血迹。 我的胸口一阵痛,眼前一阵阵发黑。 “快喝点吧!”不知道阿姨把什么水一勺子一勺子地喂给我。我只知道机械地咽着,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喝完了水,我的意识渐渐模糊。我有说不出的困说不出的累,我还有说不出伤痛——叔叔已经杀了他的仇人,为什么连枭哥哥、小胖哥、张军都要杀?曾经那样好的叔叔为什么突然变成了杀人恶魔?叔叔真的是我爸爸么?为什么叔叔只是眼睛像爸爸,而其他地方都不像呢?我爸爸是人民警察,他怎么会杀人呢? 晕乎乎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进入了梦乡——梦里除了打就是杀,除了惨叫四起就是鲜血四溅。 嗵!嗵!嗵! “小瑜!快醒醒!”我的脸上一阵轻微的痛,“快醒醒!他们追来了!” 第134章 再度逃亡 阿姨神色慌张地把许多条白底兰花的丝巾绑结在一起,连成一条也许是世界上最长的丝巾绳。 砸门声一阵比一阵响,而且已经明显带着残破之音。 “快!小瑜先下去!”说着阿姨把丝巾往我腰上绑。 “不行!下面需要人接!”江枭一把拽过丝巾,“许丽先下去!” “不!小丫先下去!”许丽一把拉过王小丫。 “他们不会对小丫怎样!小枭先下去!快!” “张军!”江枭一把拉过张军,不容张军做出任何反抗,三两下绑上丝巾,接着双臂齐出,把张军举起再从窗口扔下。 张军安全落地了。江枭刚拉回丝巾,正要绑我,那个坚实无比的防盗门“哐啷”一声破了。 “老爷,您……”阿姨慌忙迎了过去。 “贱人!”“啪!” 阿姨晃了两下,慢慢倒下了,倒在爸爸的脚下。 “妈妈!”王小丫哭叫着扑向阿姨。 “滚!”“啪!” 王小丫晃了两下,慢慢倒下了,倒在爸爸的脚下。 “小丫!”许丽痛叫一声,正要飞身出击,却被江枭及时抓住。 “小子!本来杀你还有点不忍心,现在我是一定要你死了!”爸爸刚说完,他左边的三个家伙就像三枚被拉了引线的炸弹,“腾”地炸过来了。 “护着小瑜!背靠着墙!” 然而,不到2分钟,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就宣告结束了——江枭被那个铁塔般的黑人反剪住了双臂,小胖哥被“鲁智深”按在了地上,许丽被那个金发人挟在胳膊底下。 “瑜儿,”爸爸在对面微笑着看着我,亲切的呼唤着我,“过来,到爸爸这儿来。” 我靠着窗台,脊背上的汗水滚滚而下。 “瑜儿,”爸爸坐下了,坐在对面的大沙发里,从手边的茶几上拿起一根粗长的雪茄,点上火,很悠然地抽了一口。 “瑜儿,”爸爸依然微笑着看着我,“瑜儿,快过来呀,到爸爸这儿来。” 我反着手扳住窗台,房间里的一切好像忽然长出了翅膀,在我的眼前动起来,飞起来。 “瑜儿,”爸爸的声音忽然有点颤抖,“再不过来爸爸就生气了啊。” “瑜儿,瑜儿……”爸爸的身子晃了晃,手里的烟忽然掉了。 “恶魔!”一个身影从地上快速跳起,扑向爸爸,“放了孩子们!” “贱人……”爸爸的声音莫名地虚弱了,虚弱得几乎听不见,“贱人……我要杀了你……”爸爸的脖子上顶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一把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匕首。 “恶魔们!快放了孩子们!”阿姨的声音彻底变了,变得像电视里受伤的母狼在嚎叫,“放了孩子们!” “老爷?”那三个家伙叫了一声,没有放开手中的猎物。 “放不放!”嚎叫再次响起,爸爸脖子上的红色乍然迸溅。 “老爷!”三个家伙同时放手。 “快!快跑!” “小瑜!”小胖哥扑过来抱住我就要跳窗户。 “从大门!”江枭一把抢过我,“从楼梯!带上小丫!” …… 江枭刚把我和王小丫塞进车里,就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接着“嗵”地一声,有重物落在车旁不远处。 “妈妈!”王小丫疯狂地挣扎起来,“妈妈!” “坐好!”江枭一声厉呵,接着,“呜”的一声,车就动起来,飞起来。 …… 在飞驰的车里,在王小丫伤痛欲绝的哭泣声中,我终于知道:原来爸爸就是阿姨所说的那个恶魔。爸爸每个月都会不定时地去找阿姨,每次去都是晚上,第二天天不亮就走。阿姨有个不容打破的规定,就是如果王小丫在家,阿姨就会让王小丫在8点前进卧室睡觉,并且一进卧室,阿姨就把门反锁。所以,这些年来,王小丫只是隐约知道有一个坏男人一来就折磨阿姨,却从没见过爸爸的真面目。阿姨还有一个奇怪的规定,她的卧室不准王小丫进去。多年前,王小丫因为好奇进去过一次,并且摘下了墙壁上一朵兰花却被阿姨打了生平的第一个耳光。而阿姨却在爸爸来后的第二天早上满身血污起不了床。王小丫大了以后,再不过问阿姨的一切事,但是,她的心里却深深地恨着阿姨,更切切地恨我爸爸。 我也终于知道:爸爸之所以突然失去战斗力,很可能是阿姨事先在爸爸习惯抽的雪茄上下了药。 在飞驰的拥挤不堪的车里,在极度恐惧极度疼痛极度疲惫的连续袭击下,我终于像寒风中枯萎的树叶,片片飘落,飘入混沌,落入虚无。 …… 车,一直在飞驰。而我,却无法知道它将带我去哪里,因为,我也一直在飘飞,在血与泪中飘飞,在爱与恨中飘飞,在刀与剑中飘飞。 …… 一阵喧闹的人声终于惊醒了我的噩梦。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张模糊的脸,接着听到的是一声模糊的轻唤“瑜儿”。原始是妈妈的脸,原来是妈妈在叫我,原来我回家了。原来已经是正月十八的早上。 “妈妈!”我大叫一声猛地抓住妈妈坐了起来,我有太多的话要对妈妈说。可是,妈妈看着我点了点头,好像我要说的她全都知道似的。 哦。一定是江枭他们把一切都告诉妈妈了。 “妈妈!”我再次抓住妈妈,因为我的耳边忽然回响起王小丫的妈妈从三楼窗户“嘭”然落在地上的声音。我们回来了,爸爸一定会紧跟着过来。已近疯狂的爸爸一旦到了这里又会怎样?我竭力地告诫自己不要去想,其实,我根本就不敢去想。 然而,老校长说我们这里是偏僻的大山,我爸爸不会那么容易找到。而且,老校长早已经向县公安局报了警,所以,就算爸爸带人马来了,也会有人民警察保护我们。 老校长已经将学生老师都放了假,学校里很安静。因为有人民警察的强大后盾,我们也就稍微卸下了恐惧,轮流着洗完澡,就开始吃饭睡觉养精神。 只有江枭,他一直抱怨老校长不应该报警。究竟为什么,他却不说。只是在我们都安静地吃饭睡觉时,他总是皱着眉头,斜着眼睛,竖着耳朵,一副时刻准备战斗的摸样。 妈妈,总是心神不宁。她与江枭的备战状态不同,她时而紧张,时而轻松;时而悲伤,时而幸福;时而期待,时而逃避;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时而现实,时而梦幻。具体表现在行动上就是:她站不稳,坐不端,吃不下,睡不宁。她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瞪着我发呆或者瞪着空气发呆。 腊月十八的白天终于相对安静地过去了,令人恐怖的夜幕终于降临在山村校园。警察并没有像老校长预想的到来,但是,所有人都一致认为爸爸会在晚上来个突然袭击。 老校长一次又又一次地拨打110,可是,听到的却是严厉的批评与警告,再拨打,就变成了凶狠的斥责与漫骂。问老校长原因,原来对方竟然污蔑老校长胡乱报警,是蓄意扰乱社会秩序与社会治安,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完了。由于人民警察不信任人民,我们唯一的那层防护网被生生剥离。我们立即陷入了极度的慌乱与恐惧之中,唯一能够保持本色的是江枭,他说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事。妈妈,是介于恐惧与不恐惧之间的,因为她依然在神思恍惚,依然在发呆。 当所有人都集聚在楼上,关上门窗高度备战时,我的小肚子却开始不怀好意地隐隐作痛。 当所有人都各守其位,屏息凝视时,我却因为无法忍受疼痛却叫出了声。 …… 我蜷缩在被子里,抱着两个热水瓶瑟瑟发抖。妈妈坐在床沿,脸上风云变幻。 老校长急急地拨打镇派出所的电话,却一直是无人接听。是的,像我们这样的山区,不到正月完,年就没过完。派出所里的人,一定还在过年吧。 疼痛逐渐加剧,我的嘴唇已经咬出了血,还是忍不住叫出了声。 妈妈慌了,要连夜去找医生,却被小胖哥拦住了。因为县城的医生尚且对我的肚子痛束手无策,镇上的村里的就更不用提了,叫他们也是白叫。如果正赶上我爸爸的人马到来,还会白白送了性命。 吴嬷嬷喂我了喝了一大碗呛人的胡椒水,她说胡椒可以止痛。果真,喝下不到5分钟,我的整个人就麻飕飕的,不到10分钟,我的整个人就晕乎乎的。 我不痛了,我睡着了。 …… 等我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正月十九的上午。屋子里多了三个人,院子里多了一辆陈旧破烂的黄包车。小胖哥说这三个人就是镇上派出所的,其中那个胖子是所长,另外两个是干事。 我没有问他们为什么不开警车,也没有问他们为什么没穿警服。大概是老校长把我爸爸的情况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派出所吧,所以,依照他们的战略战术应该乔装改扮一下——警察的智慧,岂是我等能够猜得透的? 派出所的这三个人还真是不错。尤其是那个所长,恪尽职守,在我妈妈面前一坐就是大半天,仔细详尽地询问关于我爸爸过往近来的情况,那两个干事一人拿个破烂的本本忙乱地记着妈妈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可是,妈妈的回答总是不能让他满意,因为妈妈只知道17年以前的爸爸,而且,17年以前的事情,妈妈老说好多都已经不记得了。 午饭是吴嬷嬷做的,有酒有肉。所长和干事吃饱喝足后就继续他们的工作——调查情况,做好笔录。 黄昏时,调查笔录终于告一段落。妈妈下楼做饭。 也许是接连喝大碗胡椒水的缘故吧,也许是有三个派出所的人在屋子里让我暂时逃离恐惧吧,我的肚子痛得不那么厉害了。我刚摸索着下床,就被江枭张军和小胖哥连拉带抱地弄到楼下。江枭说那个所长是个看见枪就拉稀摆带的冒牌货,张军说那个所长是个看见酒肉就口水直流的酒囊饭袋,小胖哥说那个所长是看见美女就头晕腿软的色鬼。总之,他们一致认为那个烂所长压根儿帮不了我们,还是早些打发的好。 晚饭依然是有酒有肉。饭后,所长哈哈一笑说:“只要我们在这里放个屁,什么鸟黑帮都不敢来!”然后,所长指着两位干事的鼻子:“晚上轮流站岗!”再然后,所长摇晃着肥胖的身体走进了妈妈的卧室,“扑通”一声倒在妈妈的床上,就响起了吴嬷嬷母猪圈里那样的声音。 老母猪的鼾声没打到5分中,那二位干事伸了两个懒腰,打了两个哈欠,就摇晃着走进了那个小卧室,接着就响了起同样的“扑通”正和同样的母猪圈里声音。 正月二十的早上,所长他们吃完早饭开着破车一溜烟地跑了。因为,正月十九的夜里,爸爸没有来。临走时,所长笑着对老校长说:“老沈,你该不是在忽悠我吧?” 当吴嬷嬷把一只腊鸡两条腊鱼两盒酒放到所长的车里时,所长又笑了:“放心吧!黑帮不敢来啦!” 车启动时,所长看着站在朝阳中的妈妈笑了:“易老师,有情况立即叫我来啊!” 但是,正月二十整整一天没有任何人来访。 晚上,我靠在床头刚吃完那碗小米红枣粥,校园里就响起急噪车声和喇叭声。 完了!是爸爸的人马来了!我一吓,肚子一痛,胃一抽,“哇”地一声把刚吃下去的粥全吐了出来。 然而,来者不是爸爸。是老狼卷毛明仔他们,一行11个,开着三辆小车。他们一上楼就抱怨,说他们找不着路,多跑了200多公里,还险些掉下悬崖等等。 老狼纷纷质问江枭,为什么年里打了无数次电话,江枭都没接。后来打到江枭家里才知道江枭跑这里过逍遥年了。年外,他们又打了无数次电话,江枭还是没接。开学了,打电话到江枭家,也没人接。他们觉得奇怪,也担心江枭出了什么事,就向班主任告假,开车赶过来。 我抱着肚子缩在床上瑟瑟发抖。老狼他们质问完江枭又去质问许丽王小丫张军小胖哥。一时间,屋子里闹得不可开交。 老狼他们好不容易在江枭的一再警告下安静了。但是,他们的注意力立即转到床上,转到我的脸上。 他们足足看了我2分钟,然后都不约而同地惊呼起来:“天呐!这是周瑜?神仙妹妹下凡啦!” 接着,他们有爬在被子上盯着我傻看的,有坐在床帮上发呆的,还有摔了鞋子跳上床怪叫的,甚至有揭开被子钻进去抱住我使劲掐的。 江枭第一个发怒了,接着是张军和小胖哥。他们三个奋力地驱逐着那些土匪们,可是,不起任何作用——赶下了这个,那个又上来了。 妈妈没什么明显的不高兴,只说我肚子痛,刚才又吐了,让同学们别闹我。 还好,妈妈说到第三遍时,老狼他们终于下了地,大概是累了吧——我们回来尚且累得要命,他们跑了200多公里的冤枉路,不累得要死才怪。 然后,江枭他们就去堂屋里。 刚去堂屋时还有人偶尔说两句笑两声,可不到2分钟,就只剩下江枭低沉的声音,大概是在说我们以前的事情已经现在的危险处境吧。 不一会儿,老狼跑进来大声说道:“周瑜,你别怕!有我们在,你爸爸绝对不敢来!” 说完,老狼就回到堂屋。 没过一会儿,老狼又跑进来:“周瑜,你劝劝枭哥吧!你爸爸是国际都有名头的黑帮老大,我们怎么是他的对手呢!你赶紧劝劝枭哥,赶紧去别的地方躲起来!” 老狼出去了。妈妈进来了。 妈妈摸着我的很有些长头发,摸着我很有些冰凉的脸幽幽地说道:“真的是你爸爸么?你爸爸不是已经被他们害了么?你爸爸真的不能放过小枭么?瑜儿,我们该怎么办?怎么办?” “瑜儿,我们该怎么办?”妈妈捧着我的脸,看着我的眼睛幽幽地问道,“我们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该怎样说才好,顿了许久,我才说:“妈妈,枭哥哥是真心对我好,我也不能没有枭哥哥。” 妈妈幽幽地叹了口气,轻轻将我搂在怀里,“小枭,是无辜的。” …… 正月二十的夜晚,一如既往的安静。 当正月二十一的曙光映上窗棱时,我禁不住幻想这只是一场噩梦,我爸爸早在17年前就因公殉职、为国捐躯,我不可能再有一个被仇恨冲昏头脑的爸爸,不可能再有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爸爸。 这天的太阳出奇地明媚,出奇地暖和。我的肚子向我顽抗了两个白天、三个夜晚终于向我举起了白旗。 这天的早饭,格外香甜,我吃得格外多。看看其他人,也吃得很高兴。 早饭后,我坐在楼前的圈椅里晒太阳,江枭他们挤在四辆小车的空隙里,不知道在商量什么。许丽和王小丫在厨房门口剥蒜苗掐葱白,许丽不时地拿蒜苗去拂王小丫的脸,王小丫在躲闪之际总要低头侧眼朝我这边看一下。 整个校园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中,所有的人都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中。眼前的情景让我莫名地感动,我多么希望日子就像眼前这样延续下去,延续下去。我可以不去上什么名牌大学,我可以不要什么轻松的工作,我可以不要什么优厚的薪水,除了眼前的,我什么都不再想要。 “菜都做好啦!吃饭咯!”许丽在厨房门口一声大呵,把我吓得险些从椅子上溜到地上。 “吃饭啦!没听到吗!” 然而,我却听到了车的声音。 是的。有小车正从学校大门外缓缓开进来。 是一辆崭新的警车。慢慢地开过来了。开到离我不足10米的地方,停下了。 我立即站起来。江枭他们立即往我这边靠过来。许丽王小丫过来了,妈妈吴嬷嬷老校长也过来了。 车门慢慢地打开了。一只穿着崭新警靴的脚从车门里伸出来,稳稳地踩在地上,接着是另一只脚,再接着是腿、腰、肩、头。 “爸爸!”我大叫一声跑过去——这才我的爸爸!是我在照片上看了千遍万遍亿遍的爸爸! 第135章 报仇 爸爸离我近了,近了,更近了。 “爸爸!”我大叫一声扑向爸爸的怀抱。 “瑜儿!”一双有力的胳膊迅速将我拥进宽大温暖的怀抱。 “爸爸!”我在沉醉与幸福中仰起脸,我要好好看看爸爸,看看在我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爸爸。 爸爸的眉毛,爸爸的眼睛,爸爸的鼻子,爸爸的嘴巴…… “啊!”我心里咯噔一下——抱着我的这个人不是照片上的爸爸!他是黑帮老大!他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方舟!”一声满含深情的呼唤来自我的身后,是妈妈的声音。 “虞兰!”一声同样满含深情的呼唤过后,这个宽大的怀抱里就多了一个人——妈妈。 “你?”妈妈刚说出一个字,就突然摇晃起来。 “小瑜!妈妈!危险!”一个身影飞射而来,然而,我还没来得及辨别是不是江枭,就莫名其妙地失去了视觉和听觉的功能。 我竭力地睁开眼睛,竭力地集中精力——我躺在车里,车好像正在飞速行驶。身边好像还躺着两个人,我刚刚辨认出是妈妈和枭哥哥,就再次失去了视觉和听觉的功能。 …… 好累。好晕。好痛。 这是什么地方?白花花,亮闪闪,冷飕飕,静悄悄。 这是什么房子?高大,空旷,豪华,阴森。是大礼堂么?不知道。 这些是什么人?皮肤不同,毛发不同,眼珠不同,却一律整装待命的架势。要开会么?不知道。 我在哪里?我身子下面是什么?是床还是沙发?我怎么动不了呢?是累了还是生病了?不知道。 妈妈在哪儿?哦!妈妈也靠在我身边。妈妈怎么还闭着眼睛呢?是在睡觉么?不知道。 枭哥哥呢?枭哥哥!枭哥哥怎么躺在下面的地上?枭哥哥怎么一动也不动?枭哥哥死了么? “枭哥哥!”我大叫大哭,可是,我的声音,我的声音怎么这么小?小得我自己都听不到。 “瑜儿,”一声温和的轻唤,一张温和的脸出现在我的脸前,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摸在我的脸上,“睡好了?” 我奔涌的眼泪突然停止,仿佛汹涌的江水突然冰封。 “爸爸去把妈妈叫醒啊,一会有重大的事要宣布噢!”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虞兰,兰儿,兰儿,醒醒。” “瑜儿!瑜儿!”耳边响起妈妈急切慌乱虚弱的声音。 “瑜儿在这儿哩,看把你急得的。” 我看着那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摸在妈妈的脸上。 “拿开!”妈妈略带怒气地说道,却没有伸手去推挡。妈妈的确跟我一样,动弹不得。 “啪!啪!”爸爸拍了两下手掌,那个金色头发的男人立即出现在我们面前。 “给夫人和少爷喝点水。” “是。老爷。” 无色无味,是白开水么?又不太像。 刚喝下去不到2秒钟,一股热流从心底骤然升起,并快速地蔓延到全身各个部位,甚至发稍、脚尖。我莫名地神清气爽,莫名地精神白倍了。 侧过脸去看妈妈,妈妈正看着我。妈妈的腮上升起了一抹红霞,把那原本有些惨白的脸衬得美丽无比。 “瑜儿……”妈妈叫了一声。我知道妈妈想伸手摸我的脸,我也想伸手,可是,我的手,我的胳膊,我的腿脚,仿佛早就不是我的了,我无法调控它们。 “兰儿,”爸爸摸着妈妈的脸柔声说道,“我要为你报仇,为我们的瑜儿报仇,为我们一家报仇。” “拖出来!”爸爸的声音突然变了,“把贼人拖出来!” “咣——”好像是门打开的声音。 “嗵——嗵——”好像是重物扔到地上的声音。 枭哥哥身边躺着一长一短的两个人。天!是那对发疯男女!是枭哥哥的爸爸妈妈!他们?他们不是被我爸爸的手下给杀了么? “还在做梦啊?哈哈——”爸爸一阵狂笑,“把他们唤醒吧!” “哗——哗——哗——”三个高大的黑人将三大桶莫名的液体从江枭他们三人头上倒下,直到桶底朝天。 “小瑜!”江枭喃喃地叫了一声。 “枭哥哥!”我大叫大哭,我拼命地想站起来,却怎么都站不起来。 “小瑜!”江枭大叫一声,身子一弹就起来了,“小瑜!妈妈!” “扑通!”江枭又倒在地上。他身后的那个黑人,手里握着一个我从没见过的黑色棒状武器,正在懒散地活动着手腕,仿佛刚才那次出击还很不尽兴很不惬意。 “小枭!”妈妈颤声叫道,“小枭!” “枭哥哥!”我哑着嗓子哭叫,“枭哥哥!” 江枭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慢慢地摇晃着站起来了。 那个黑人又抡起了手中的武器。 “住手!”爸爸一声轻呵,那黑人立即放下手臂,后退,垂手而立。 “小子!”爸爸走到江枭身边,笑道,“怎么不把你爸爸妈妈叫醒啊?” 江枭摇摇晃晃地站着,从头到脚都水淋淋的。他没有说话。 “来人!把他们叫醒!”爸爸话音未落,早就两个壮汉抓起江枭的爸爸妈妈,给他们灌下了不知名的东西。 “江帮主!马夫人!你们一睡就是17年啊!”爸爸又一阵狂笑,“梦也该醒了吧?啊?” 在爸爸慑人的狂笑声中,江枭的爸爸妈妈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奇怪的是,他们不疯不傻不痴不呆。他们真的睡醒了? “你叫什么名字!”江枭的爸爸下巴一翘,眉头一皱,声音里有一种不可一世的威风与狠毒,“谁介绍你来的!之前是做什么的!知道入帮的程序吗!” “哈哈哈——”爸爸一阵狂笑,“看来江帮主还没睡醒啊!来人!让江帮主清醒清醒!” “找死!大胆!放肆!”可是江帮主后面的话被噼里啪啦,乒乒乓乓一顿乱响掩盖了。 “江帮主?怎样?这下该清醒了吧?”爸爸看着趴在地上的江帮主温和地笑着。 两个打手从地上拽起江帮主,我只看了一眼就眼前就黑了——那哪里是江帮主?只是半截血淋淋的躯体! …… “瑜儿,瑜儿,醒醒……” 我努力地睁开眼睛,却隐隐听到妈妈在哭:“方舟,为了瑜儿,为了我们的孩子,你就别杀人了好不?你会吓坏瑜儿的……” “兰儿,难道你忘了马利雅是怎么利用江守臣来污蔑你的清白和名誉的吗?难道你忘了马利雅是怎样让虞董事长与你脱离父女关系将你赶出家门的吗?难道你忘了马利雅是怎样害死虞董事长进而霸占公司的吗?难道你忘了马利雅和江守臣是怎样把你绑上铁锤投入江里的吗?兰儿!你都忘了吗!” “方舟,我没有忘,这17年来,我何曾有一时一刻忘过?可是,都已经过去了,已经过去了17年,现在杀他们,有什么意义……” “兰儿!”爸爸怒吼道,“我永远也忘不了!我忘不了马利雅是怎样恶毒地陷害你,将你我生生分离!我忘不了马利雅是怎样讨好虞董事长,然后通过虞董事长来软硬兼施、恩威并用地让我跟她结婚!我忘不了马利雅在跟我结婚后不到7个月就生下那个逆种!我忘不了马利雅在生下逆种刚刚一个月时就公然与江守臣鬼混在一起!我忘不了马利雅和江守臣用尽卑鄙手段将我从一个优秀的人民警察陷害成一个杀人抢劫强奸的恶魔,一个被通缉的死刑犯!我忘不了马利雅和江守臣在我的面前把你绑上铁锤沉江!我忘不了马利雅和江守臣就在这里把我浇上汽油,要把我火火烧死,烧成灰烬!我忘不了17年来我家破人亡、整容改名的非人生活!我忘不了!你忘得了吗!兰儿!” “方舟,我如何忘得了!可是你已经剁了一个手脚毁了一个容貌,你已经摧毁了他们的精神和意志,让他们在地下室里做了17年的鬼……”妈妈突然咳嗽起来,好一阵子才喘息着说道,“还有,还有小枭,他是无辜的,小枭是个好孩子,而且他和瑜儿……” “不准提那个逆种!”爸爸像一头受伤的老虎,暴跳起来,“他爸爸侮辱了你!你难道还要让他侮辱我们的瑜儿!”“方舟……”妈妈又开始咳嗽起来,咳嗽得比刚才还剧烈。 “那个逆种已经害的瑜儿死过一回了!兰儿!你知道吗!前年秋天的那个晚上,要不是正好是我的车,我们的瑜儿早就没了!” “都是你!”下面突然传来江枭的哭叫声,“都是你不让我跟瑜儿好!你威胁我!你说如果我再跟瑜儿好你就要杀掉瑜儿!你甚至不准我跟瑜儿说话!你……” 一道寒光突然从爸爸手里飞向江枭。江枭的话就嘎然而止了。 “兰儿!瑜儿!看我怎么为你们报仇!”爸爸扶起我,又扶起妈妈,向下面走去,向江枭他们走去。 江枭没有倒下,他捂着胸口歪歪地站着。仔细一看,原来他是靠在他妈妈怀里,他的胸口红了一大片。 “瑜儿……”江枭的身体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我是真心爱你的……可是,我对不起你……我让你受了太多的苦,让你掉了太多的泪……” “妈妈……”江枭看着妈妈幸福地笑了一下,“我从小就没有妈妈,我恨所有的妈妈,我恨所有的女人,直到看到您,我才找到妈妈。您知道么?妈妈!第一次看到你,是什么日子?是7月1日,是小枭20岁生日啊!妈妈,您知道小枭有多幸福么?妈妈,是您改变了小枭,让小枭不再恨妈妈,不再恨女人……” “爸爸……”江枭看着爸爸惨然一笑,“您养了我21年半,在我心中,您就是我的爸爸,您无论怎样对我,我都不会有半句怨言,只求您别伤害瑜儿……” “逆种!”爸爸手一动,又一道寒光射入江枭的胸脯。 “枭哥哥!”我的心一阵撕裂的痛,眼前一黑,就向前载去。 “小枭!瑜儿!”朦胧中听到妈妈叫了一声。接着,就听到爸爸急切地叫着“瑜儿”“兰儿”。 “枭哥哥!”彻心彻骨的痛又将我从黑暗中拽了出来,“枭哥哥!” 我刚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身体对着我扑过来。接着,就看到另一个身体更快地扑过来。 “枭儿——”一声尖利的痛叫。几乎同时,“扑通——”有身体倒地了。 江枭的妈妈握着一把血淋淋的尖刀(应该是爸爸的飞刀吧),低着头看着脚下发呆。 她的脚下躺着一个人。是江枭。 “枭儿——”一声微弱的叫喊来自地上,来自那半截血淋淋的躯体。 “爸爸妈妈……”江枭一说话,血水就从嘴里涌出来,“你们当年为什么要那样做……为什么……你们……害了瑜儿一家……也害了你们自己……你们害了我……你们害了我和瑜儿……” “瑜儿……”江枭看着我,慢慢伸出血淋淋的手,“瑜儿……我……爱……你……” 江枭的手无力地落下了,缓缓地落在地上,落在血泊里。 我的身体在莫名地发热。我的胸脯在莫名地发涨。我的喉咙在莫名地发硬。 一道寒光一闪。“嗵!”江枭的妈妈嘭然倒地。 “很好!”我忽然笑起来,“太好了!”可是,这个“了”字还没说出来,一股强大的腥热的流体自胸口升腾,瞬间就冲过我的喉咙,直接喷涌而出了。 在世界即将被染成血色的那一刻,我隐约听到有破门而入的声音和激烈的打斗声。 第136章 住院 我确信自己没有做过坏事,至少没有蓄意或故意做过坏事,所以,我认为我不会下地狱。自信地说,就是:我确信我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天堂。 我确信江枭也没做过坏事,虽然他偶尔打打架,但都是师出有名,他从不无缘无故打架,更不无理取闹地打架。所以,我认为江枭也不会地狱。自信地说,就是:我确信我现在一定能在天堂找到江枭。 不要忙着睁开眼睛,容我仔细感受一下天堂的妙处:恩!空气不错!清新!有淡淡的兰花的清香!恩!环境不错!清幽!有清脆的泉水丁冬和悦耳的小鸟鸣叫! 恩!不能再独自享受了!要尽快找到江枭!哎呀!我的眼皮怎么这么沉呀!怎么睁都睁不开! “枭哥哥!”我闭着眼睛叫起来。 烦死人!江枭!你明明先来!你明明知道我会跟着你来!可是!你为什么不在门口等着我呢? “枭哥哥!”我闭着眼睛接着叫。 气死人!江枭!你明明知道我一出家门就迷路!你明明知道我没来过天堂,天堂的路我不熟!可是!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枭哥哥!”我生气地大叫起来。 “瑜儿!瑜儿!” 哇!是枭哥哥在叫我! “瑜儿!瑜儿!” “枭哥哥!”不知道是怎么的,我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 “枭哥哥!”我伸出双臂抱住江枭的脖子大笑道,“我就知道你会上天堂的!我……” 我的话还没说完,我的大笑还没结束,我的胸口猛地一痛,我的双臂就突然丧失了力气,我的身子就颓然向后倒去。 “瑜儿!瑜儿!” “快叫医生!快!” …… 这是一个雪白的世界: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地板,我穿着雪白的衣服躺在一张雪白的床上,身上是雪白的被子身下是雪白的褥子。 我的手背在挂着针。 天!我在医院里! 我没在天堂?我没有死? 江枭呢?江枭也没有死? “枭哥哥!”我大叫着要坐起来,“枭哥哥!” 可是,我被一双手按住了。 “放开我!我要去找枭哥哥!”我大哭起来。 “瑜儿!是我!”说着就有一个热热的软软的香香的东西轻轻压住了我大哭不止大叫不止的嘴巴。 定目细视3分钟。 “枭哥哥!”我想叫,却叫不出来,因为嘴巴被压着。 又过了3分钟。 有莫名的热热的液体不断滴落在我的脸上,再顺着我脸上的高处往低处流——像蚂蚁在爬,不,像蚯蚓在爬。 哇!蚯蚓!好恶心呀! “哇——”我忍不住真的恶心起来。 “小枭!哎呀!小瑜要吐了!你……”好像是妈妈在说话呀! “唔……”江枭赶紧消除了对我嘴巴的重压,捏着我的手坐在床沿,低着头偷偷地看我。 “小瑜,你还痛么?”妈妈俯下身轻轻地摸着我的脸,“还痛么?” 我摇头:“不痛。”虽然胸口还很有些痛,但是,我可以忍住,没必要告诉妈妈。 “真的不痛了?”妈妈一脸惊喜,也一脸怀疑。 “真的不……”我还没说完,我就隐隐感到除了胸口,还有个地方也很痛。 小肚子怎么又痛了呢?真是恨死人!而且,痛的面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宽广:整个小肚子都痛还不算,小肚子下面,那个羞死人的部位怎么也跟着痛呢?真是的!这个部位痛,我怎么好意思说! “哦……”妈妈长长地出了口气,给我掖了掖被子角,“瑜儿听话,乖乖地躺着,不要乱动。” “还有你!”妈妈忽然对江枭提高了声音,“不听话!医生批评你多少回了?叫你躺着躺着!你就是不听!我告诉你多少回了,小瑜没事,你就是不信!现在小瑜醒了,没事了,你该听妈妈一次话了吧?” “恩。”江枭赶紧丢了我的手,捂着胸口下了我的床,再捂着胸口上了另外一个床。 天!我和江枭的床几乎是并排的!中间最多有2尺宽的距离! “小瑜!”江枭在轻声叫我。 我侧过脸,发现江枭正歪着脑袋傻傻地看着我。 “枭哥哥……”我的心蓦地一痛,鼻子就酸起来——江枭瘦了,太瘦了,瘦得几乎脱了形。 “瑜儿……”江枭哽咽了一下,就眼泪花花了。 “我的天呐!药水都打完了啦!”一个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把我吓了一跳。 “怎么不叫我来拔针呢?要不是我约莫着时候到了……”说话间,一个白色身影就走到我的床边,拿起我打针的手。 “唉……”妈妈按住自己的额头,“我怎么也忘了?” 护士姑娘刚拔完针,又进来好几个身穿白大褂的男男女女,看那架势好像很有些名堂似的。 “江枭!”为首的那个中年男人站在江枭床头,看着江枭的脸,很严肃地说道,“你的伤口还没有痊愈,至少还要静卧20天。你必须配合我们的治疗方案,必须遵守病房的管理,不得私自行动。否则,后果很严重。明白没有?” “明白了。”江枭像猫一样回答过后,就乖乖地缩进被子,只留几缕可怜巴巴的长头发在外面无声地抗议。 “周瑜!”男医生刚板着脸叫了一声,忽然就笑了,“你跟刚那个坏小子一样,也要乖乖地在床上再躺20天。听到没有?” “听到了。” “20天过后,你的身体就全好了,明白没有?” “真的呀?”我忍不住高兴地叫起来,“太好啦!” “不过……”医生用食指点了点我的鼻子,“这20天之内,你不能激动。明白吗?” “恩……不明白。” “不能生气不能发怒,明白吗?” “哦,明白。” “也不能太高兴,明白吗?” “哦,明白。” “总之,要尽力保持平静平和,知道吗?” “知道。” “还有那个坏小子,是你哥哥吧?他现在千万不能激动,你一定要控制他的情绪。知道吗?” “知道了。” 医生走的时候,又把妈妈叫到门外说了好多话,可是,我一句都没听清楚。 妈妈进来时,满脸的忧愁。 “你们没醒的时候,我日夜担惊受怕,现在你们都醒了,我还是担惊受怕。” “妈妈……”江枭掀开头上的被子可怜巴巴地说,“我保证不惹小瑜,我保证不挨小瑜的床,你们别把我换到其他病房……” 我正要问江枭为什么突然说这样的话,妈妈却拦过话头:“你们谁不听话,我就叫医生把谁换到其他病房!”我立即闭了嘴巴,安静地躺着。因为,我实在太害怕把我换到其他的病房。 到了晚上,我正睡得迷迷糊糊,却被一阵压抑的说话声吵醒——原来是小胖哥老狼他们,把屋子挤得满当当。我仔细看了一下,王小丫站在洗手间门边幽幽地看着我,没有看到张军和许丽。 原来,今天是星期五。 妈妈正在小声吵小胖哥,说他不该每个星期五都请假往这边跑。 虽然值班医生和护士进来警告了好几次,可老狼他们最终还是闹了起来。 在老狼他们的笑闹中,我终于搜索到了如下信息:第一条,我和江枭已经在这里躺了整整3个月。第二条,我和江枭能活过来都是奇迹,尤其是江枭,医院曾经下过7次死亡通知,我嘛,比江枭少下了3次。第三条,最初我和江枭是分开抢救的,可是越抢救越糟糕。后来是妈妈说把我和江枭放到一起,看能不能起死回生。医生们认为我和江枭不可能活下来,就怀了同情我妈妈的心思把我们放到了一起,谁知道,两颗本来不再跳动的心脏居然从那一刻开始有了微弱的反应。第四条,现在我和江枭已经脱离了危险,尤其是江枭,恢复得很快,已经能自己摸索着去上厕所了。第五条,因为我和江枭的胸腔都被打开做了大大的手术,所以,在没有完全恢复之前,我们都不能“激动”,以防创口再次受损。 可是,有个信息我一直没有捕捉到:我和江枭为什么会同时躺到医院里,并且被医生下了几次死亡判决书? 奇怪的是,我为什么刚刚醒来时会以为自己是在天堂?我为什么会认为江枭和我都死了呢? 没有人告诉我,没有一个人能够告诉我。我自己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而且,妈妈一再警告我:不准胡思乱想! 我就听妈妈的话,听医生的话,乖乖地躺着,躺着看每天都在换的新鲜兰花,躺着听每天都在换的新鲜钢琴曲。我吃饭是妈妈喂,奇怪的是,我每天都吃饭,却从不上厕所。奇怪的是,医生每天都要揭开下面的被子看看我的小肚子。我也很想看看我的小肚子究竟怎么了,可是妈妈不让我看,连摸一下都不让。 江枭也很听话,他除了上厕所就不下床。偶尔妈妈有事出去了,他才侧过脸看着我。可是,只要我叫“枭哥哥”或者向他伸出手,他就立即板着脸很严肃地说:“不许激动!” 再后来,我身体渐渐好了,但是,心里却无端地闷起来。我老想去学校,我老在想这会儿同学们在上什么课,在上哪个教授的课。我无端地盼望双休日快点到来,因为每个双休日,小胖哥老狼他们都会来医院玩。我喜欢听小胖哥老狼他们讲学校里的事情,哪怕一点都不新奇,我还是很喜欢听。 奇怪的是,每个双休日,张军和许丽都没有来。那个星期五的晚上,我终于忍不住了:我指着老狼的鼻子问张军这段时间在干什么,我指着王小丫的鼻子问许丽这段时间在干什么,我指着江枭的鼻子问张军许丽是不是如胶似漆,是不是正在筹办婚礼。然而,老狼说张军很忙,但不知道张军在什么,王小丫说许丽生病了,但不知道是什么病,江枭说张军许丽都回各自老家去了,张军回老家忙事,许丽回老家看病。 我茫然。张军老家有什么事呢?竟然需要他去操办?究竟是什么关紧的事呢?竟然操办了这么长时间?许丽怎么会生病呢?许丽中学时一直运动健将,许丽的身体比男生都棒,她怎么忽然生病了呢?许丽究竟是什么病?还要回老家去治疗?而且治疗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好? 我无奈。无论我怎样追问,还是那个答案;无论我怎样等待,张军和许丽还是没有来。 3个星期天过去了。医生终于解除了我和江枭的禁锢令。头3天,我们在两个床上玩乐。接着3天,我们在房间里活动。再接着一个星期,我们在走廊里散步。后来的一个星期,我们在楼下的大花园大草坪里打闹。 在花园草坪里闹了一个星期后的那天下午,江枭突然诡秘地对我说:“小瑜,我们回家好不?” “回家?” “恩!”说着江枭把手掌伸到我鼻子前,手掌上有一张百元大钞,“我们打车回家。” 第137章 明天就出院 可惜!江枭擅自回家的阴谋在即将得逞时被前来叫吃饭的妈妈识破了。可怜!江枭像做了错事的小学生一样低着头背靠着墙壁站着,妈妈审问一句,他就老老实实地坦白一句。可气!明明是江枭煽动、怂恿、诱骗我回家的,而且,我也只是跟着江枭走到了大门外,还没来得及上车。妈妈罚江枭的站是应该的,让我去陪站,就有点不那么顺乎天理合乎人情了。 好在,就在一星期后的一个艳阳初升的早晨,医生宣布了一个特大喜讯:“好好准备准备!明天,你们就可以出院了!” 哇!好高兴呀!终于可以出院咯!掐指一算,我和江枭在这医院里整整住了5个月!我的老天爷爷!5个月!什么概念呐! 大概是“久在樊笼里,期盼返自然”的感觉过于强烈吧,虽然到明天早上只是十几个小时而已,可是,我已经很有些急不可耐了。我甚至埋怨医生,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明天才能出院呢?今天不能出院么?今天和明天有什么区别么? 奇怪!一直挖空心思、绞尽脑汁想偷偷带我回家的江枭此时此刻怎么不急不躁了?天呐!他居然像乖绵羊一般帮妈妈收拾那些杂碎东西呀! 受不了!我躺不顺,坐不端,站不直。我心里像猫在抓,身上也像猫在抓。我整个人像什么呢?大概很像热锅里的蚂蚁吧。 好不容易捱到了午饭时间,我恹恹地吃了半碗米饭半条小鱼,就爬上床钻进被子——折腾了一上午,也没能离开医院,倒把我自己折腾得累了。 刚合上眼睛,老狼他们就吵吵闹闹地来了,原来学校已经放了暑假。 我一听这个消息就愣了:我还没去上课呢!怎么就放假了呀?这一放假不就意味着我整整半学期没进学校大门没进教室门了?那我不是整整缺了半学期的课?我的天呐!半学期的课呀!比我12岁那年做手术还多耽误3个月的课呀!我该怎么补起来?我怎么补得起来呀?还有我的《圣风文学》!我的《校园报》! “哇——”我仰着脸大哭起来。 我这一哭,把所有在场的人都哭愣了。他们先是看着我哭,然后是不看我,他们自己相互看,再然后他们都看着江枭看着妈妈。 “瑜儿……”妈妈很有些紧张很有些慌乱地看着我,“你是不是又听到什么了?” 我不说话,照旧哭。 “妈妈,小瑜能听到什么啊?”江枭看着我,眼睛里闪过一丝忧虑一丝痛惜,“他是在哭他耽误的学业哩!” 江枭的话让其他人都放下了紧张,获得了轻松,却让我哭得更响更脆。 “周小瑜,别哭啦!”老狼忽然笑起来,“我们早就从班主任那里得到了消息,你和枭哥因为对铲除国际黑帮,铲除亚欧第一毒枭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所以,S大特恩准你和枭哥在毕业之前的一年内自行选择时间,补考这半学期的科目。”说着老狼指着明仔和卷毛,“不信你问……” “老狼!”江枭莫名地打断老狼的话,“你给我闭嘴!” “啊?”老狼赶紧捂住嘴巴。 “小瑜,你渴了吧?”妈妈莫名其妙地慌慌张张地把个杯子喂到我嘴边,“喝点水。” 可是当我张开嘴巴时,却没喝到水。杯子是空的。 大伙闷了一会,老狼说晚上还有点事,必须回学校,立即,其他人都说有事,都要回学校。 出门的时候,老狼说小胖哥今天有事,只能坐晚上的车过来。老狼还说明天早上小胖哥会和他们一起来接我和江枭出院。其他的也都立即说明天早上来接我和江枭出院。 同学们都走了。我有些生气,生江枭的气——要不是他那样凶老狼,要不是他要老狼闭嘴,老狼就不会走,其他的都不会走。 江枭!你明明知道我今天是如坐针毡、度日如年,你还把同学们赶走!你真不是个东西! 想着气着,气着骂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睡着了。 朦胧中,我来到了一个地方。这里有山有水,有树有木,有花有草,有鸟有兽。左手一动,碰到一株不知名的美丽的花;右手一动,摸到一只不知名的可爱的小动物。这是什么地方呀?我怎么从没来过呢? 咦?那条丁冬作响的小河边站着两个人呀! 天!是张军和许丽! “张军!”我指着张军的鼻子大叫,“你这么久不来看我!原来你是跟许丽躲到这里谈情说爱来了!你不是个东西!你……” 还没等我骂完,只听得——“周瑜!”一个满含着激动与伤痛的声音过后,我就被抱住了,紧紧地抱住了,紧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抱住我的是张军。 “周瑜……你……”张军的嘴巴在我的脸上急切地乱贴,“周瑜,你为什么总是最好的……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没有一点希望……” 张军突然哭起来,很伤心很绝望地大哭起来。 “张军!”江枭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冲了过来,他一把拉开张军,恶狠狠地瞪着张军,“你刚才对小瑜说什么了!” “你管不了!”张军抹了一把眼泪大吼起来,“姓江的!这辈子我张军让着你!下辈子你小子休想!” “江枭!”许丽突然也冲了过来,指着江枭的鼻子恶狠狠地说道,“你以后胆敢再欺负小丫,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走吧!这里不是你们呆的地方!”张军和许丽同时伸手推向我和江枭。 “啊!”我和江枭迅速后退,迅速下沉…… …… “叫什么啊?你!” “你真是能睡呀!”江枭捏了捏我的脸,邪邪地笑着,“是准备睡成周玉环吧?” “你管得着么!”我心里还残存着莫名的怨气,就把脸扭到一边。唉!原来已经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时分。 “小瑜!”江枭的另一只也来了,捧着我的脸对着他的脸,“看看我啊!这么帅的哥哥你都不看呀?” 我闭着眼睛就是不看——我早就把你那张脸刻在心里了,还用得着看么? “瑜儿!好瑜儿!”江枭摇着我的脸,“看一眼!就看一眼行不?” “你烦死了!”我睁开眼睛大叫,“你……” 可是,我没叫出声就哑巴了——江枭理发了,江枭穿新衣服了。 没错。我睡觉之前,江枭还是长头发盖住整个脖子,这会儿却只盖住耳朵和一点点脖子。我睡觉之前,江枭还是黑头发,这会儿却是黑中夹杂着一丝一丝的黄。我睡觉之前,江枭还是穿着医院发的那套肥大的难看的白底蓝条住院服,这会儿却是白色衬衫黑色长裤。尤其是那略微有点紧的衬衫,把江枭略微有点瘦却依然很健康的身子恰到好处地勾勒出来,真是太……用个什么词来形容呢? “呆了吧?小色色!”说着江枭那沉重的身子就压了下来,同时那肆虐的嘴巴也压了下来。 “小枭!”门口传来一声警告。 “呀!”江枭翻身下床,脸对着墙站着。 “坏小子!”妈妈在江枭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转过来!” 江枭好像很不情愿地转过身,勾着头,不说话。 “谁让你那样站着了?”完了,听妈妈的声音好像是生气了。 “妈妈,”江枭依然勾着头,“小枭在面壁思过哩!” “是的,妈妈还准备关你禁闭哩!”刚说完,妈妈却忍不住笑了。 唉!一场虚惊呀! 吃完晚饭,我忽然想起我也应该理发了。因为江枭过年时妈妈还给他理了个很短很短的发型,而我还不知道是去年什么时候理的。中午看江枭的头发都盖住了整个脖子,那我的头发呢? 摸一下,仔细地摸一下。 天呐!真是不摸不知道,一摸吓一跳!我的头发!我的头发!我的头发已经到了肩头呀! “妈妈,我要理发!”可是,妈妈看着我不说话。 “妈妈!你偏心!你给他理发了,为什么不给我理?” “那是小枭自己去街上理的,妈妈哪有那么好的手艺发啊?”妈妈笑了。 “我也要去街上理发!你!”我指着江枭的鼻子,“你带我去!” “不!”江枭赶紧后退,“我不带你去!” “你带不带!”我扑过去,抱住江枭的腰使劲摇,“你带不带!!!” “不带!”任凭我使出了吃奶的劲摇,江枭还是那两个字“不带”! “哇——”我气了,伤了,痛了,哭了。不就是带我去趟街上么?江枭怎么突然这么狠心? “哎呀!”妈妈赶紧拉过我,“瑜儿跟枭哥哥不一样,瑜儿现在应该留长头发……” “我为什么跟他不一样!我为什么应该留长头发!都是你偏心!”我越发伤心了,没想到妈妈偏心起来居然一点都不掩饰。 “小瑜!”江枭一把将我拽过去,凶巴巴地瞪着我,“你个女孩子难道不应该留长头发吗!” 江枭的这句话让我足足愣了5分钟。 “我是女孩子?” “你都做了快半年的女孩子了!你还不知道?” “妈妈!”我大叫,“妈妈!” “瑜儿,其实,你本来就是女孩子,只是以前没有……” 可是,妈妈的话还没说完,我又大叫起来。而且,我的全身都开始发抖。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为什么要发抖。我是害怕?我是激动?我是痛苦?我是高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想起了医生每天都要看我的小肚子;我想起了妈妈一直严禁我看或者摸我的小肚子;我想起了每次上厕所妈妈都要跟着,每次上厕所妈妈都要拔下我的裤子要我蹲下,而每次我反感时,妈妈都要哄我说因为我做了很大的手术,必须蹲下上厕所;我想起了每天晚上妈妈给我擦身子时,都要命令江枭到走廊里凉快或者钻进被子睡觉;我想起了这两个星期,我一直要求自己去洗澡间洗澡,可妈妈却说冲洗容易感染,非要坚持她亲自给我擦。 “瑜儿,你怎么了?”妈妈拉住我的手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你放开!”我摔开妈妈的手,跑进洗浴间——那里有个镜子,有个小小的镜子。 哆哆嗦嗦地解开上衣的扣子,出现在镜子里的一个粉嫩的人儿,一个粉嫩的胸脯,一个粉嫩的含苞待放的胸脯。 努力地闭上眼睛,努力地使自己平静,可是,我还是在发抖,抖成了一团。 许久,我哆哆嗦嗦地把手伸向裤子,裤子在慢慢褪下,一寸,两寸…… “妈妈!”我大叫一声,坐到了地上。 …… 我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妈妈连被子一起紧紧地搂着我,可我还是在发抖,抖得止不住。 妈妈一直轻轻地拍着我的背,一直在小声跟我说话,可是,我一个字都没听清楚。我只听见自己上牙嗑下牙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是什么时候,搂住我的人换成了江枭。 江枭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瑜儿,第一次看到你,我就爱上你了。” 江枭亲了一下我的额头,又看着我的眼睛:“瑜儿,我爱你!你爱我么?” 我想说我爱他,可我哆嗦得说不出话。 “瑜儿,我要你做我的新娘,好么?” 我哆嗦着点了一下头。 江枭轻轻吻了一下我的唇:“瑜儿,做我的女孩,好么?” “瑜儿……瑜儿……”江枭那香软的小鱼轻轻滑进了我的双唇,在我的空间里寻觅追逐缠绵。 “瑜儿,做我的女孩,好么?” 在江枭轻轻的喘息声中,我轻轻地“恩”了一声。然后,我就在江枭给我的五彩祥云里渐渐飘悠渐渐眩晕。 第138章 回家 今天就要出院。 可是,我和江枭却大大地睡过了头。当我在妈妈略微带着怒气的叫喊声中睁开眼睛时,才发现自己竟然趴在一个宽大温馨的怀抱里,而那怀抱的主人——江枭竟然把嘴巴挨在我的额头上睡得正香。 “小枭!他们马上就要来了!”妈妈似乎是忍无可忍地拍了江枭一下,“来人了!快起来!” “啊?”江枭身子一弹就下了地,“他们来了?” “说是8点半来,现在都已经8点一刻了!” “哦!”江枭回过身就抓我,“快起来!” “你赶紧去洗!”妈妈瞪了江枭一眼,拿开了江枭抓我的手。 江枭洗刷去了。 妈妈瞪了我一眼,就开始脱我身上的住院服:“叫了你们多少遍,就是叫不醒,看看都什么时候了!” “反正是今天出院嘛,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打紧?”妈妈也真是奇怪,以前从不着急出院,这会儿倒急上了。 “你就知道睡!你还懂什么?”妈妈把一个白色小衣服往我胸脯上一裹,在背后弄了一下,又把胸前两个小带带系在我的脖子后面。 “这是什么衣服呀?”我伸手去脖子后面一摸一拉,带子就松了,又滑到胸前了。 “小瑜!”妈妈“啪”地打了一下我的手,“时间紧得不得了,你还闹!” 我就闭上嘴巴,垂下手臂,乖乖地听从妈妈的摆布。 妈妈重新给我系好带子,接着就给我穿上一件粉色的衬衫。衬衫怎么有点小了呢?没有我以前的衬衫长,也没有我以前的衬衫粗。可是,我闭着嘴巴没敢提出任何疑义。 然后,妈妈三两下拔了我的裤子,给我穿上一个白色的带着花边的内裤。这内裤怎么也这么小呀?我还是闭着嘴巴没敢问出声。 最后,妈妈给我穿上了一条白色的长裤。恩!这裤子我喜欢!裤腰细细的,裤腿长长的,粗粗的,穿着很很好看,也很舒服。 一片嘈杂从走廊响起,渐渐到了门口。 “快点!自己穿袜子穿鞋子!”妈妈慌忙往门口跑去。 “哇——周瑜!快看周瑜!”一片惊叹突然响起在门口。 “小瑜!”一只大手猛地拉住我,“发什么呆!快洗脸刷牙!”原来,江枭已经收拾停当了。 我顾不得看江枭是个什么样子,慌慌张张地跑进洗浴间,慌慌张张地刷牙洗脸。 等我从洗浴间出来时,病房里已经挤满了人,我只看了一眼,就赶紧往江枭背后躲:怎么S大的一号二号校长都来了?怎么来了这么举着大小摄象机不停喀嚓喀嚓的人?那几个正跟妈妈说话的人是谁呢?当中的那个好像很有些派头呀!是哪里管事的呢? “他们是干什么的?”我刚拉住江枭的袖子悄悄问了一句,就听到那个最有派头的管事模样的男人对妈妈说:“下去吧,很多人在楼下等着呢!” …… 妈妈,我,江枭,还有那个管事的就在摄象机的喀嚓声中,在人们的簇拥中出了病房。 …… 天呐!我赶紧抓住江枭的手——楼前那片宽广的场地上竟然人山人海! “哇!出来啦!”一片叫声。 “江枭!周瑜!”“周瑜!江枭!”一片叫喊一片掌声。 “各位!各位!”身边那位管事突然高喊了两声,爆炸的广场顿时安静下来。 “各位!今天,我们S市委市政府,S市教育局,S大学,S市市民特意在此热烈祝贺S大2001级学生江枭周瑜康复出院!” “哗——”一片掌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在下面轻轻拉了拉江枭的手。 “各位!今天,我们除了迎接江枭周瑜康复出院,还要感谢周瑜同学的母亲虞兰老师!感谢虞老师那种以国家利益为重,以人民利益为重,置个人生死于不顾,大义灭亲的壮举!感谢……” “邵市长,别说了……”妈妈忽然打断了那个管事的话。 我的头一懵:“邵市长?” 后面好像还有人在讲话,好像还有接连不断的掌声,可是,我的头越懵越大,懵得什么都听不清了。 …… 周围好像安静了。人群好像都散了。 “小瑜妹妹……”一声轻柔的呼唤将我从懵懂混沌中拉了出来。 “小瑜妹妹……”一个火红的人儿,站在我的面前,一双娇嫩的手紧紧握住我的双手——是校花,是温晴。 “小瑜妹妹……”校花紧紧地拥抱了我一下,然后把我的手放到江枭手里,看着江枭轻声说道:“小瑜妹妹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孩儿,你一定要好好疼她爱她……” 我又开始懵起来。 “小瑜!”一个高大的身子堵在了我的面前,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捏住我的双手——是小胖哥。 “小瑜!”小胖哥紧紧地将我抱住,还使劲摇了两摇,然后放开我,转向身边的妈妈,“姑姑!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呀!我还以为小瑜只做了心脏修复手术呢!” “好了,别说了,”妈妈看着我,神色很不安地说,“小瑜早上没吃饭,还是先回家吧。” 张军呢?难道我出院他都不来接我么? 我的脑海里忽然闪过昨天下午那个离奇的梦:张军为什么抱住我哭得那样伤心那样绝望呢?张军说他这辈子让着江枭而下辈子绝对不让是什么意思呢?张军为什么说那么美丽的地方却不是我和江枭呆的呢? “周瑜……小瑜”一听声音就知道是王小丫,一听声音就知道王小丫又在哭。 “小瑜……”王小丫头眼泪花花地看着我,手动了好几下却没伸过来。 “小丫……”我心里莫名一痛,伸手拉住她那瘦弱的手,轻轻为她抹去眼泪,“小丫,别哭了,好不?” “小丫,怎么又哭了?”妈妈在旁边拉王小丫,可王小丫不动。我拉住王小丫也不忍心放开。 “小瑜!”一只手猛地将我拉了过去,拉到了一个霸道的怀里,“小瑜!你有完没完!” “喂!枭哥!”老狼忽然笑起来,“你也太不男人了吧?连王小丫的醋也吃呀?” “哈哈——”一阵暴笑。 “什么啊!”江枭赶紧松开对我的捆绑,“我哪里吃醋了!你们胡说!” …… “唉!”妈妈忽然叹了口气,“孩子们,你们别闹了,先回家吧!” “好呀!回家咯!”一片欢呼。 我又一懵:“回家?回什么家?” …… 我们一行四辆小车,先后上了路。 究竟是去哪儿呢?我问妈妈,妈妈说是回家。我再问回哪儿的家,妈妈说到了就知道了。我就问江枭,可是江枭也说到了就知道了。 车到了一个熟悉的院子门口,那高大的豪华的门就像认识我们似的自动开启。 车进了一个熟悉的院子,是花园。 是江枭的别墅!我刚醒悟过来,车就停了,有两个人就快步向车赶过来。 “兰小姐!”一个胖胖的老妇抱住了妈妈,“兰小姐!你可回来了……”然后就听到幸福和痛苦交织的哭声。 “兰小姐!”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面前响起——天!是福伯! 天!那个抱住妈妈的老妇是福婆! 我的脑海里飞速地闪过无数个画面,可是,我却一个都没看清,一个都没抓住。 “嬷嬷……”妈妈哽咽着,“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们不是都很好么?” “是的!是的!”福婆赶紧擦了擦眼睛,“现在小小姐都长大了,还有小少爷……” 福婆忽然笑了:“兰小姐是我一手带大的,小少爷也是我一手带大的,这中间的缘分是天定的哩!” “妈妈,你们在说什么?”我头晕,晕得站不住。 “哦,没什么。”妈妈赶紧拉住我对福婆说,“两个孩子早上都没吃饭……” “哦!快上楼!饭菜早就准备好了!”福婆又笑了,“昨天我们整整准备了一天!” …… “哇!枭哥!你家真是!”刚进大门老狼就禁不住感慨起来。 “是S市第一别墅吧!”明仔接着感慨。 “哼!以前枭哥从来就不让我们来!今天我们还是第一次来呢!真是不够意思!” “说够了没有!”江枭闷闷地说道,“这是妈妈的别墅!又不是我的!” “哟!谁不知道你是你妈妈的半个儿子!谁知道什么叫半个儿子么?” “切!不就是女婿么!” “错!是乘龙快婿!” “喂!还想吃饭不!”江枭彻底生气了,“谁再敢乱说一句就不准吃饭!” 吃饭的时候,我无意间看了看后窗外,满眼的青绿——原来是一大片新开新种的草坪,虽然已经是夏季,可那草却青青的,嫩嫩的。 总是有莫名的身影在我的眼前闪现,总是有莫名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回响。总是有莫名的东西在我的脑海里沉浮,总是有莫名的东西在我的心底撞击。可是,。无论怎样努力,我都无法看清楚,无法听清楚。我抓不住,摸不着,碰不到,他们(它们)总是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饭后,我问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因为学校已经放暑假了。可是,妈妈说今年就在这里过暑假。 我问小胖哥什么时候回家,因为每年暑假,老校长和吴嬷嬷都在家里等他回去。可是,小胖哥说他今年不回去了,就在这里过暑假。 我说干脆让老校长和吴嬷嬷也过来过暑假吧,反正这里有三层楼,来多少人都住得下。可是,我还没说完,小胖哥就低着头走到一边去了。 玩了一会,我就打起了哈欠。王小丫也懒懒地靠在沙发上想睡觉。福婆把我拉进江枭的卧室让我睡觉,可妈妈却把我拉进另外一个大房间,说这才是我的卧室。因为妈妈现在不困,我就叫王小丫也进来睡。可福婆说已经在一楼给王小丫收拾了房间。 福婆拉王小丫走的时候,王小丫看了我一眼。就这一眼,妈妈立即就拉住王小丫不让走了。妈妈说王小丫应该和我们一起住。可是,福婆说,如果江枭一人住那个最大的卧室,我住这个卧室,那么另外两个卧室就只够妈妈和小胖哥住。妈妈问还能不能再腾出一个卧室来。福婆说除了书房琴房,其他的都收拾成卧室了。 正在为难时,老狼忽然跑过来了,他说王小丫还是住一楼的好。因为王小丫有恐高症,住学校宿舍,就老是不敢靠窗户。福婆也说,其实一楼和二楼无论是设计还是装饰都一模一样的,而且一楼宽敞,福婆和福伯只住了其中一个房间,用不着在二楼这样挤着住。 王小丫很顺从地跟福婆下楼了。妈妈也跟着下去了。我躺在床上暗自纳闷:这王小丫只是困了要在这里睡一会,怎么会引起一连串的住房问题呢? 唉!想不透。好瞌睡。睡觉吧。 第139章 结局 一道寒光射向江枭的胸口,江枭的身子晃了晃,慢慢倒下。 “瑜儿……”江枭看着我,慢慢伸出血淋淋的手,“瑜儿……我……爱……你……” 江枭的手无力地落下了,缓缓地落在地上,落在血泊里。 “枭哥哥!!!”我大哭。 …… “小瑜!小瑜!”朦胧中,我好像被抱住了。 “小瑜!小瑜!”有人在轻轻拍着我的背。 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张满是痛惜的脸。 “枭哥哥!”我紧紧抱住江枭的脖子,眼泪滚滚而下,“你别死!我不要你死!” “你胡说什么呀?”江枭把我贴在他的胸上,轻轻擦着我的眼泪,“做噩梦了吧?” “恩。”我哆哆嗦嗦的偎在江枭胸脯上,刚才梦中的那一幕,我不敢回想。 “都怪妈妈!”江枭的声音里带着点怨气,“明明知道你一个人睡会害怕……”还没说完,江枭忽然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害得我也翻腾了一夜都没睡着……” 原来,在我睡觉的过程中,时间已经悄悄地从昨天下午跑到了今天上午近10点。 天!我这一觉也睡得太久了吧! “小瑜醒了?”妈妈进来了,好像刚做了什么体力活似的,腮上红红的,额上还有亮亮的汗珠珠。 “小瑜刚才吓得大哭,幸亏我在这里守着。”说话时,江枭依然搂住我不放。 “大哭?谁又吓你了?”妈妈伸手想拿开江枭搂着我的手,可江枭就是不松。 “小瑜一个人睡觉害怕!何况是这么大的房间……”江枭气愤愤地扭过脸,不说了。 妈妈看着江枭,愣了一下,忽然又微笑了:“已经在准备午饭了,总不能让小瑜就这样坐在床上吧?” “哎呀!我快饿死了!”我赶紧推开江枭溜下床,“我要吃饭!” “哎呀!不是……”我赶紧往门口跑去——我要上厕所!十万火急! 等我上完厕所,刷完牙,洗完脸,急不可耐地跑出来找妈妈要饭吃时,小胖哥正一脸无赖地拉着妈妈要下楼。 “小瑜,你们也下来!快点!” 妈妈被小胖哥拉走了,我饿得厉害,就拉住江枭要他带我去找福婆要吃的。 刚下楼梯,就听到大门外一阵阵的笑闹声。 “小瑜!你们快来呀!”小胖哥在门外催。 “你先去,我去厨房给你找吃的。”江枭拐向厨房了,我就向大门口跑去。 “哇!小红车!”我禁不住叫了起来,“小红车!” 怪不得这么热闹,原来是有人开着小红车满院子跑,而小胖哥老狼他们跟着小红车在跑着闹着笑着。 “小瑜!”小胖哥一把拉住我,激动地说,“姑姑都18年没碰过车了!没想到还开得这么好!” “谁开车?”我一愣,“我妈妈?” “姑姑!”小胖哥跳起来大喊,“姑姑!停一下!让小瑜坐一会!” 可是,车不但没有停下来,反而开得更快了。不一会儿把老狼他们甩在了老后面。 “停下!”一声怒呵来自身后,接着一个身影就箭一般射向车头。 “江枭!”小胖哥叫了一声,接着我就听到“嘭——”的一声,再接着是“嗵——”的一声。 小红车停下了。江枭躺在离车头不远的花坛边。 蓦地,一个画面就在我的脑海里翻卷沉浮——一道寒光射向江枭的胸口,江枭的身子晃了晃,慢慢倒下了。 “瑜儿……”江枭看着我,慢慢伸出血淋淋的手,“瑜儿……我……爱……你……” 江枭的手无力地落下了,缓缓地落在地上,落在血泊里。 “很好!”我忽然笑起来,“太好了!” 草坪里有几把小靠椅围着一张小桌子。我跑过去搬起一把椅子就向小红车跑去。 闭上眼睛,使出吃奶的劲抡起椅子对着从车门里即将出来的那个恶魔砸下去。 “小瑜!你要干什么!” 椅子被拿住了,我的双手也被拿住了。拿住椅子的是小胖哥,拿住我的是老狼。 “小瑜你怎么了?你要砸姑姑?”小胖哥扬着巴掌,牙齿咬了又咬。 “少爷!”一声惊呼来自身后。 江枭不是被杀死了么?他怎么也抡个椅子过来了? “少爷!住手!”就在那椅子砸向小红车的那一刻,一个身影飞过来挡住了下落的椅子。 “阿伯!你干什么!”江枭气咻咻地看着福伯,嘴角边一抹殷红。 “姑姑!你没事吧?”小胖哥放了我,从小红车里扶出一个人——一个面色惨白,浑身发抖的人。这个人,竟然是我妈妈。 “兰小姐!”福伯丢了椅子慌忙搀着妈妈,同时对着门里叫道,“阿秀!快出来!兰小姐……” “兰小姐?”一个胖胖的身子立即就到了面前,“兰小姐怎么了?” “快扶到楼上去!” 妈妈被许多人扶着搀着围着进门了,上楼了。只留下我和江枭呆呆地站在原地。 “少爷,唉……”身后忽然传来叹息声。 “你为什么把那车弄出来!”江枭用手擦了一下嘴巴,他的手早已经鲜血淋淋。 “少爷……”福伯顿了一下,仿佛下定了很大决心似的,“那车,不是你妈妈的,是……”福伯把目光转向我,“是小瑜,小小姐妈妈的。” “什么?!”我和江枭几乎同时问了出来。 “兰小姐12岁生日那天,老太爷特意从法国运回来的。” 我和江枭同时呆住了。 “兰小姐16岁时,出过一次很严重的车祸,是玛利雅……”福伯看了江枭一眼,忽然不说了。 “上楼去看看你们的妈妈吧。”说完福伯就弓着身子蹒跚地向门里走去。福伯,怎么突然老了?老得连路都走不稳,连腰都直不起了? “枭哥哥……”我看着江枭的嘴角,再看看他的手,“你刚才不是死了么?”我记得看到一道寒光射进了江枭的胸口。 “你在说什么呀?”江枭又擦了一下嘴巴,“我没事,上楼看妈妈吧。” …… 其实妈妈并没有受伤,她既没磕碰也没摔倒,她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但是,她躺在床上,一直发抖一直出汗。 直到喝下了福婆端来的什么汤,妈妈才停止发抖,但是,汗还是止不住。 “小瑜!”小胖哥抓住我的胳膊,瞪着我,“你怎么想起来要用椅子砸姑姑?恩?” 我没有回答,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为什么!”小胖哥抓住我使劲摇,我的头一下子就懵了,就晕了。 “放开小瑜!”身边的江枭一掌推向小胖哥。 “你!”抓住我的那双的手不知怎么就抓在江枭胸口了。 “恶魔!”我对着抓住江枭的那个人一头撞过去,“不准你杀枭哥哥!” “扑通——” 我的额头鼻子双手胳膊胸脯膝盖等部位一阵冷森森的痛,原来,我扑到地板上了。 当我的额头很响很脆很重很痛地碰到地板的那一刻,我混沌的大脑忽然闪过一道亮光,接着就闪过一张戴着大大墨镜的脸,然后那墨镜突然不见了,一双爱恨交织的大眼睛出现在我眼前,最后,我仿佛还听到那眼睛轻轻地叫了声:“瑜儿——” 当几双手把我从地上抱起来时,我问道:“我爸爸呢?” 没有人回答。 当我看到王小丫在门边抹眼泪时,我问:“许丽呢?张军呢?” 没有人回答。 当我看到小胖哥低着头坐在妈妈床边时,我问:“老校长呢?吴嬷嬷呢?” 没有人回答。 “后来究竟发生什么了!!!”我大喊大叫,“告诉我!!!” 依然没有人回答。 “快告诉我!!!”我的声音忽然旋转起来。 仔细一看,天花板在转,地板在转,人在转,我也在转…… 一个细雨霏霏的午后,妈妈、小胖哥、我、江枭、王小丫、福伯、福婆,我们坐上车,出了院子大门。 在一个我从不知道,从没来过的小山坳里,竖立着几个新立不久的墓碑。 妈妈拉着我跪在两个并列的墓碑前。 “大哥,大嫂,”妈妈伸出手,轻轻地摸着墓碑上的名字——“沈若沉”,“吴香莲”。 “老校长!吴嬷嬷!”我眼前顿时一阵黑,“为什么?!” “大哥,大嫂,18年前,你们救了妹妹和瑜儿的命,18年后,你们……”妈妈的嗓子忽然哑了。 “爸!妈!”小胖哥从后面扑过来,扑倒在墓碑前号啕大哭起来。 …… 妈妈让我跪在写着“方舟”名字的墓碑前。 “瑜儿,给爸爸磕头。” “爸爸!”我的心已经痛得碎了痛得化了,我梦了整整17年的爸爸!我等了整整17年的警察爸爸! “舟,兰儿知道你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可是,舟,你知道么?你不应该,你真的不应该啊!” 妈妈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方舟”那两个字,然后又摸了摸与之并排的那个墓碑——那个墓碑上赫然写着“虞兰”! “舟,你安心地去吧,等瑜儿长大成人了,兰儿就来陪你。” …… “小丫,过来。”妈妈轻轻拉过王小丫,走到一个墓碑前。 “小丫,快叫妈妈。” “妈妈……”王小丫还没叫声就哭了起来。 “玫瑰姐,从今往后,小丫就是我的女儿了,你就放心吧。” …… “小枭,过来吧。”妈妈轻声叫江枭,可江枭紧紧地捏着我的手,不过去。 “小枭,过来吧。”妈妈过来拉江枭,江枭才很不情愿得过去了。 “叫他们一声吧,他们是爱你的。” “不!”江枭转身要跑,被妈妈拉住了。 “小枭,他们当时只是被权势金钱蒙蔽了心灵,但是,在灵魂深处,他们是爱你的。” “不!”江枭嗓子有点哑了。 “小枭,难道你忘了最后……” 我的脑海里立即浮现出这样的画面:“枭儿——”一声尖利的痛叫。几乎同时,“扑通——”有身体倒地了。 江枭的妈妈握着一把血淋淋的尖刀(应该是爸爸的飞刀吧),低着头看着脚下发呆。 她的脚下躺着一个人。是江枭。 “枭儿——”一声微弱的叫喊来自地上,来自那半截血淋淋的躯体。 “妈妈!”江枭扑倒在墓前,大哭,“爸爸——” …… “孩子们,过来。”妈妈先拉着我跪在一个墓碑前。墓碑上写着三个大字“雪里红”。 “小红姐,虽然你当初参与了他们所做的一切不好的事,但那只是你一时糊涂。后来你醒悟了,你帮助方舟逃出虎口,还帮助方舟夺回‘虞氏集团’……也是你,救了小枭,救了我们。” “小枭,给阿姨磕头,阿姨是因为救你才……” “雪里红,我……”江枭嘭嘭嘭连磕了三个响头,哆哆嗦嗦地说道,“雪……雪里红,你还是做我阿姨吧……我,我……谢谢你!” …… “小瑜,还有两个人,你们应该记住,他们的鲜血是因为你而流的,他们的生命是因为你而消亡的。他们就是张军和许丽。” “小枭,小丫,”妈妈看着江枭和王小丫,“你们也应该记住。” …… 我们站在一排灰色的墓碑前,妈妈忽然喃喃地吟道:“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孩子们,回家吧。”妈妈看着我轻声说道,“回家。” 刚转身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下面不远处有一红一白两个身影。 近一点。再仔细看,原来是老狼和温晴。 “小晴,”妈妈看着温晴轻声问道,“来看妈妈?” “阿姨,我刚已经看过妈妈了。”温晴眼睛红红的,鼻子红红的,嘴唇却是白白的。 “哦,”妈妈伸手拂了拂温晴被风吹到脸上的头发,“回去吧。” …… “哎呀——”王小丫突然一声惊叫。 “小丫!”妈妈慌忙去拉王小丫,却不料脚下一滑,“哎——”妈妈也一声惊叫。 “妈妈!”我慌忙去拉妈妈。 …… 一场虚惊。在妈妈去拉王小丫时,王小丫早被老狼拉住了;在我去拉妈妈时,妈妈早被小胖哥拉住了。 “你!”我使劲摔开江枭的手,“你的身手是最快的,刚才为什么不去拉妈妈?” “笨!”江枭揉了揉红红的眼睛,抽了抽红红的鼻子,再次紧紧捏住我的手,“你是个笨!” …… 晚上,江枭拥着我躺在那个宽大柔软温馨的大床上。 “瑜儿,你知道我最敬佩的人是谁么?”江枭亲了亲我的额头,幽幽地问。 “谁?” “妈妈。” “哦?” “试问,这尘世中,有几个能真正淡薄名利地位的?有几个能真正淡薄怨怒仇恨的?可是,妈妈做到了。” “恩。”我点头。 “瑜儿,”江枭捧着我的脸,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妈妈含辛茹苦地把你养这么大,妈妈太不容易了,你希望妈妈以后生活得幸福么?” “当然希望!” “瑜儿,”江枭依然捧着我的脸,依然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爱情,跟性别有关系么?” “没有!”我大声回答,“当初我爱你时,我还是个男孩子呢!” “爱情,跟年龄有关系么?” “没有!”我再次大声回答,“你比我大四岁多呢!” “如果我比你大8岁呢?你还爱我不?” “当然爱你!” “大12岁呢?” “爱!” “大14岁呢?” “你好烦呀!”我“啪”地在江枭嘴巴上亲了一口,大声喊道,“枭哥哥!我——爱——你——” “喂!”江枭用嘴巴堵住我的嘴巴,好一会才放开,“妈妈交代过晚上不准闹!” “哦!那就睡觉吧!”我趴在江枭的怀里闭上眼睛。 “喂!别睡!”江枭捏捏我的鼻子,“还有话问你呢!” “什么话?”我懒得睁眼睛,我困了。 “如果一个跟我一样大的男孩爱上了一个比他大14岁的,大14岁的……” “你在说什么呀?我要睡觉。” “喂!听好了!如果一个跟我一样大的男孩爱上了一个比他大14岁的美丽善良的女人,而那个美丽善良的女人正好需要这样一份爱,你会支持吗?马上回答!” “哎呀!你烦死了!爱情跟年龄无关!大140岁又何妨!” “我的好瑜儿!”江枭捧着我的脸使劲地亲着,“你刚才的话不会反悔吧?” “喂!我周瑜要是反悔就……” 还没容我说完,江枭的嘴巴就堵了过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香软的小鱼就游进了我的唇齿。 “瑜儿……”江枭喘息着压上我的身子,手就往我的胸脯上摸去。 刚碰到胸脯上的那个部位,江枭的身子就猛地一颤。 “该死!”江枭赶紧从我身上翻下来,“啪啪”给了自己两嘴巴。 “枭哥哥,你怎么了?”我被江枭连亲带摸再压,已经有气无力了。等他从我身上翻下去,好一会儿,才感觉胸口在隐隐地痛,小肚子也在隐隐地痛。 “瑜儿……”江枭终于平静了,“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那样。” “不,枭哥哥,我爱你,我愿意……”说着我就把身子贴了过去。 “不,瑜儿,”江枭亲了亲我的额头,“你的身体,一年以后才可以……就算妈妈不叮嘱,我也不会的。” “瑜儿,明年这个时候,我就娶你,好不?” “恩。” “瑜儿,明年这个时候,我就要你,好不?” “什么呀!”我赶紧把脸埋在江枭怀里,可心底却顽强地升起一股莫名的甜蜜,压都压不住。 (已完结)